第六百四十八节 杀放囚(2)
伊稚斜在汉朝官员的带领,穿过走廊,沿着花园的通道前行。
总的来说,除了最开始在宫门口的那个特殊的‘欢迎仪式’外,汉朝人并没有搞其他任何的幺蛾子。
一切都是按照着过去汉匈交往的正常礼节在进行reads();。
一路走,一路看。
伊稚斜越看越心惊。
眼睛不会骗人。
视线所及之处,汉人的皇宫,到处都林立着带甲的士兵。
几乎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有着甲,带剑,背上背负着箭篓。
汉军的箭术,哪怕是伊稚斜,也是清楚的。
少年之时,伊稚斜曾经听闻过无数部族中的长者和将军,讲述过他们在南方战场的遭遇。
那遮天蔽日,似乎永无休止的箭雨,始终是那些故事里不变的主角。
在每一个匈奴人的印象里,南方的汉朝,就是一个弓弩强悍的敌人。
每一个匈奴男子,在他刚刚开始骑在羊背上练习骑术时,他的父亲和族中的叔伯,都会教导他,当汉朝人射箭时,应该躲避。
因此,假如说,伊稚斜对这个陌生国度,什么东西最熟悉的话。
那毫无疑问,就是这汉朝的弓弩了。
伊稚斜甚至能分辨得出,那些士卒所用的多数弓弩的型号。
而每当有人背着大黄弩出现时,伊稚斜总会忍不住去行注目礼。
实在是这种杀人利器,充满了暴力美感和神秘传说。
在过去的战争中,至少有一半阵亡的匈奴贵族,是死在在这种举世无双的超强远程打击武器之。
甚至,在匈奴的记录里,曾经有一位骨都侯。在距离汉军弩阵前一百步的位置,被连人带马,一起射翻。
错非这种强弩上铉困难。每击发一次都需要很长时间准备,否则。它很可能成为过去无数次战争中的杀戮机器。
但正因为如此,它才会让每一个匈奴贵族在看到它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惧感——这种汉朝的武器,在战场时,通常只会对准贵族,尤其是大贵族。
跟随者汉朝的官员,伊稚斜在这如同迷宫一样的宫阙走廊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
当太阳升至正中时。伊稚斜终于看到了那个曾被无数匈奴使者描述过的汉朝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宣室殿’。
因为,宣室殿太好辨认了!
作为汉朝最高的建筑,它就如同一座屹立在群山之巅的神宫,金碧辉煌,壮丽无比。
“贵使请在此稍候,待某前去通传……”陪伴着伊稚斜的公孙昆邪微微欠身对伊稚斜道。
然后,他将伊稚斜与使团成员,安置到宣室殿的广场一角,自己则徒步走上台阶。
大约一刻钟后,公孙昆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伊稚斜面前。
公孙昆邪说道:“我朝陛有诏,请贵使入觐reads();!”
伊稚斜点了点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激动,有些忐忑,更有些慌张和心悸。
对南方汉朝如今的皇帝,伊稚斜一点也不陌生。
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这个汉朝皇帝还是亲戚呢!
他的堂妹,挛鞮氏的北海阏氏,就是现在汉朝皇帝的夫人之一。
而汉朝这几年的变化,伊稚斜也是看在眼里的。
过去两年,他跟乌孙人联合起来搞出来的走私通道。即给他带来了财富资源和力量,同时也带来了知识和见闻。
虽未谋面。但在伊稚斜心里,这汉朝皇帝他的堂妹夫的一些性格轮廓也已经勾勒出来了。
这可是一个年轻气盛。且极富攻击**的皇帝。
从最开始的和亲,迎娶北海阏氏,到最近一次,借着机会,逼杀了鲜卑王。
这些事情都说明了,这个汉朝的新皇帝,有着比他的父祖辈更强更旺盛的进攻**。
而且更加狡诈阴险!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伊稚斜带着使团众人,跟随上前面那个汉朝大鸿胪的脚步,踏上宣室殿前高高的台阶。
…………………………………………
“匈奴使者,右谷蠡王入觐大汉天子!”
随着殿外的一声声唱诺,殿中的文武公卿,纷纷打起精神。
匈奴人,并不稀奇。
但一个匈奴的右谷蠡王,在此刻的汉室,就像后世的滚滚一样珍惜了。
将军列侯们摩拳擦掌,都准备着给这个匈奴来的右谷蠡王一个马威。
而文臣博士们也纷纷聚精会神,准备着上演一出可能存在的‘舌战夷狄’‘指斥不臣’,也好在青史之上,留一笔。
刘彻也坐直了身子。
活着的匈奴王族成员,未来的单于呢!
这要放两千年后,绝对有资格进博物馆,全球展出。
于是,在万众期待之中,一行数十人的使团,从宣室殿的正门,走进了这个神圣的地方。
跟过去数十年一样,除伊稚斜外的其他匈奴使团成员,在踏入大殿后,都规规矩矩的在离着殿中数十米的地方跪来,叩首拜道:“奉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之命,敬问汉朝皇帝无恙!”
自汉太宗皇帝六年后,依据当时汉匈两国君王的约定。
汉匈约为兄弟,彼此相互承认,井水不犯河水。
汉使至匈奴,要依照匈奴制度,向匈奴单于问安。
反之亦然reads();。
伊稚斜是匈奴右谷蠡王,按照当年盟约,他在汉朝,自动享受诸侯王长者的待遇,可以不用叩拜。
当然,其他礼节,伊稚斜也需要遵守。
他微微欠身,以较为熟练的汉话说道:“大匈奴右谷蠡王,见过汉朝皇帝,恭问皇帝无恙!”
刘彻听了,笑着站起来,道:“朕躬安,贵使及贵属,都请免礼吧,另外,请贵使及贵属归国后转达朕对贵国单于的问候!”
汉匈之间数十年的交往,早已使得彼此都有了一套相互心照不宣的外交礼仪和潜规则。
至少在表面上,两国使团的来往,都非常文明。
譬如,你送我几匹马啊,我回你几块丝绸,几件好看的衣服。
搞的好像汉匈真是兄弟之邦一样。
但事实是:过去汉匈发生的四次大规模战争,除了平城之战外,其余三战都是汉室使团或者匈奴使团到访之后开打的。
所谓的外交,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其实都是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唬弄对方的把戏。
谁信谁煞笔!
“皇帝问候,臣一定转达给我主大单于!”伊稚斜抬起头,目不斜视的说道。
然后,他就从背后一个随从那里,接过一个用羊皮包裹起来的物件,对刘彻道:“此乃我主大单于给陛的亲笔国书,请陛过目!”
“另外,我主我还托我给皇帝陛带来了礼物,总计是骏马五匹,驷马三匹……”
一边说,伊稚斜一边打量着那个站在殿中御座上的汉朝皇帝。
这个汉朝的少年皇帝非常的年轻,据说,他今年十八岁都未满。
但他却已经将整个汉朝都牢牢的控制住了,其权柄,甚至超越了其父祖,有着说一不二,乾坤独裁的力量。
汉朝国中,甚至有无数人将之视为现世的神明。
就是匈奴国内,对此深信不疑的贵族,也是多如牛毛——对崇信萨满教的匈奴人来说,世间万物,无不可成为被崇拜的神明
但伊稚斜此刻,没有在这个年轻的汉朝皇帝身上,发现任何的有类似神明的迹象。
他就是这样微笑着站在御座之前,假如不是额前的九旒遮挡了他的面容,身上的绛袍彰显着身份,那么,他与一般的汉朝少年贵族,其实并无太多差别。
这让伊稚斜不免有了些轻视的心理。
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上位者,总是很好对付的。
因为他们年轻,见识少,容易冲动,没有城府,简单幼稚,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抵,这个汉朝皇帝这两年的名声和政绩都是他的大臣为他鼓吹起来的罢?”伊稚斜心里想着。(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节 尝试(1)
刘彻接过那个用羊皮包裹的国书。
匈奴人的国书,一直都是用木牍作为载体的。
长一尺二寸,宽亦然。
上面用着标准的小纂字体记录着来自远方的‘问候’。
一般来说,这些国书的作者,都是汉人,准确的来说,是来自汉朝的降臣和逃人。
没办法,匈奴本身并无文字reads();。
他们在二十多年前,才第一次学会了统计男丁和牲畜,在十几年前,才开始重视赡养那些老迈的旧贵族。
整个匈奴民族的文明程度,实际上,处于一种未开化的状态,甚至还残留着一些食人族的特征。
譬如他们会收集人头,制成酒器,喜欢将敌人的脑袋插到木杆上,首领死了,会有大规模的人殉陪葬。
当年,老上单于去世,其妻妾侍从大臣殉葬者,竟然多达数千。
所以,匈奴的国书,毫无特色,基本都是以汉室的公文用语和行文方式,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刘彻低头,看了看这国书里的内容。
嘴角慢慢露出一些冷笑。
这军臣,还真是敢开口啊!
绸缎一千匹,青铜器物一千件,铁锅三千口,各色服饰五百件。
“军臣难道脑子烧糊涂了?”刘彻嗤笑一声,剩的内容他都懒得再看,随手就将这国书丢到一边。
“煞笔!”刘彻张了张嘴,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问题是——宣室殿的在扩音方面的设计很出色,尤其是皇帝的位置上,有时候。皇帝一声轻咳,都能传遍大殿上。
于是,匈奴人立刻就尴尬了。
大家都是亲眼看到汉朝的皇帝。将单于的国书,随手丢到一边。如同丢弃垃圾一样,随后的这句话,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从语气和口吻上,傻瓜都知道,这是在骂人。
所谓主辱臣死,不止汉人有这样的思维,匈奴同样也有。
尤其是那些从汉室叛逃到匈奴的降臣。
几乎是立刻。就有一个匈奴使团成员站起身来,颇为硬气的对着刘彻拱手道:“陛,两国交往,首在诚恳,今陛轻侮单于国书,请恕外臣无法接受!”
刘彻坐来,看着那人,哈哈大笑。
“右谷蠡王都没说话,哪里轮得到汝在此大放厥词?”刘彻笑嘻嘻的问道:“难道卿姓挛鞮氏?”
这人虽然披头散发,头发扎成了一条条小辫子。但脸上即无伤疤,鼻子上也没有铜环,更关键的是。他的身高起码有七尺二寸以上。
毫无疑问,他不可能姓挛鞮氏。
挛鞮氏的王族,就没有任何一个身高超过七尺的人……
此人愤愤不平的瞪着眼睛,却最终也没有了声音。
刘彻的话,没有错。
无论是匈奴,还是汉朝,他这样的行为,都算的上是越俎代庖,回去后要挨批评的。
刘彻却不打算放过他。
反而冷笑着对伊稚斜问道:“右谷蠡王有什么想法?”
伊稚斜闻言reads();。回过头去,狠狠的瞪了那个人一眼。眼中杀气腾腾,吓得他几乎都有些要尿裤子了。然后,伊稚斜回过头来,对刘彻恭身道:“外臣御无方,让皇帝见笑了,外臣一定会给皇帝一个交代的!”
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
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或者组织的上位者来说,他们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就是——居然有属替自己做决定。
这简直无法容忍!
尤其是匈奴这样的体制。
对此的容忍度更是无限接近于零。
奴隶居然能替主人做决定,参与主人的事情了?
这还了得!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必须将类似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在心中,伊稚斜却是很高兴的。
因为,上面的那位汉朝皇帝,刚刚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一件事情——这个年轻的皇帝,果然跟多少少年人一样,缺乏城府,做事毛躁,错非如此,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都不会在公开的外交场合,做出不符合其身份地位的事情,更不可能如此*裸的表达自己对匈奴国书的不满和不屑了。
所以,伊稚斜决定再试探试探。
于是,他抬起头,对着刘彻,正色的道:“但陛方才的行为,在外臣看来,确实很不妥当,也请陛给外臣一个交代!”
伊稚斜的话音刚落,汉室那些早就按耐不住内心喜悦心情的将军列侯们,就纷纷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纷纷的跳起来,对着伊稚斜怒目而视。
甚至有将军非常机灵的趁机抢占了一个极佳的位置,然后,怒声斥道:“大胆!我朝陛生而神圣,明见万里,泽被苍生,四海之内,*之中,草木鸟兽,无不为天子德被,尔竟敢在圣前无礼,莫非以为本将军的剑,不够锋利?”
其他人见状,纷纷醒悟过来,大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当庭怒斥夷狄使者,还是匈奴的右谷蠡王,这可是必然留名青史,且一定会刷来无数声望的美事啊。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纷纷跟上那人的脚步,从各种角度,痛斥伊稚斜的狂妄是多么多么的荒缪,多么多么的卑微。
可怜的伊稚斜,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一群平均身高超过八尺,膀大腰圆,看上去就不像什么良善之人的将军们团团围攻。
要知道,伊稚斜的身高,目测绝对不超过六尺五寸(约)。
而按照汉律规定,六尺二寸以,属于残疾,连徭役都可以不用服……伊稚斜的身高,以汉室的标准,处于准残疾阶段。要是使点钱,买通官府的人,在户籍上造假。降一点身高,都能享受汉律的优待了……
一群巨人。围观一个残疾人。
如此悬殊的画面,让刘彻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了reads();。
再说了,伊稚斜再怎么也客人嘛。
要‘好客’嘛!
于是,刘彻轻轻咳嗽了一声,顿时,方才还群情激愤,恨不得将唾沫吐到伊稚斜脸上的将军列侯们子就安静了来。
这让伊稚斜非常诧异。
要知道。在匈奴,哪怕是冒顿和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面的贵族和部族首领,只要一开腔吵起来,常常就是没玩没了,需要单于拍桌子才肯安静。
至于现在?
伊稚斜就亲眼看到过好几次军臣不得不命令武士来维持会议秩序的情况。
想了想,伊稚斜将这个原因归结于汉匈的文化差异。
毕竟,汉朝皇帝的权威和神圣性,在整个已知世界都是最高的。
“右谷蠡王要朕给一个交代?”刘彻慢条斯理的坐在御座上,轻声的道:“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呢?”
刘彻忽然站起来。持着汉家的天子剑,目光灼灼的看着伊稚斜,正色的问道:“贵国单于提出如此荒缪和没有道理的要求。难道朕连拒绝都不行了吗?”
对匈奴人的讹诈,汉室天子,几时退缩过?
翻开史书,无论《史记》还是《汉书》你能找到多少汉室以重金甚至是岁币的形式向匈奴人祈求和平的记录?
答案是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作为皇帝,刘彻对汉匈过去历次和亲,汉室这边给付匈奴的物资数量,都清清楚楚。
譬如第一次,在娄敬主持和推动的和亲。除了一位宗室女外,物资只有絮缯酒米食物。这些物资通常不过几百斤而已……
到太宗皇帝时。才增加了锦绣服饰和黄金饰品,但也仅仅是象征性的东西。通常跟匈奴人送给汉朝的马匹一样,是个位数的。
匈奴人要是觉得不服,可以放马过来啊!
嗯,他们确实不服过很多次。
历来,和亲条约签订后,他们都会觉得不满足,进而再次入寇。
但结果呢?
刘彻记得很清楚,他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六年,匈奴的老上单于写信给汉室,主动求和,在其国书的最后,其甚至说出了‘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意思就是,既然皇帝你觉得,匈奴人太靠近边疆不太好,那我就令让他们远离汉朝的边墙吧。
而这封国书的背景,是河南之战之后。
当时的汉军刚刚痛揍了入侵的匈奴右贤王所部,收复了河南故土,将匈奴的所有势力彻底逐出长城之外。
当然了,汉室也不是没有吃亏的时候。
譬如十七年前,即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发动了平城战役后最大的一次对中国侵略,老上单于亲自统帅其本部精锐和其他各部联军共计十四万骑兵,大举入寇汉室,其兵锋直指萧关,意图灭亡汉朝reads();。
此战,中国步兵的缺点,尽显无疑。
在运动战中,长城驻军损失惨重。
甚至,就连北地都尉都战死了,皇室的行宫回中宫,被匈奴人一把火烧掉,战火逼近了刘氏的大本营关中。
汉室被迫全国总动员,纠集所有力量前去抵抗。
奋战了一个月,才通过合围以及绞杀等战术,勉强将匈奴军队逐出长城。
此后,两国交兵了差不多两年,彼此都差不多打得筋疲力尽,这才重新捡起了和亲。
而这一次签订的和亲条约,差不多就是目前汉匈之间和亲政策的基调了。
而这个条约是怎么说的呢?
以汉室的档案记载,大概是这么回事。
刘彻的祖父回信给老上说:单于送给我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很不错,这几年呢,两国之间出现了一些误会,使得战火连绵好几年,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跟单于都已经决定恢复两国过去的友好关系,考虑到匈奴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因此我派人送来了高粱酒丝帛和黄金食物给单于。另外呢,我已经决定赦免过去那些逃往匈奴的吏民的罪名,但是。单于也不要再提章尼等匈奴投奔中国的人。和亲既定,汉朝决不会首先背约。这一点,请单于明察。
然后老上单于回信,同意了这些约定。
第二年,两国君主先后发布命令:匈奴人来到长城内,汉人可杀之,汉人去长城外,匈奴可杀之。但从前的一切,全部一笔勾销。谁也不要再提了。
那一次匈奴人动员了十四万骑兵,入侵中国,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打了两三年。
也不过就在原先的条约基础上增加了一项高粱酒以及青铜器皿的约定。
为此,老上单于甚至不得不同意放弃了追究那几个导致战争的家伙的责任——也就是国书中所说的章尼等匈奴降臣。
并导致了,从此以后,匈奴贵族在其国内一旦发现有危险或者过不去了,直接往长城内跑,寻求汉朝庇护。
如今,汉匈之间,相互庇护对方国内的逃亡官吏和贵族。甚至都成了潜规则了……
现在,军臣什么事也没干,就靠一封国书。几句嘴炮,就想从刘彻这里得到他们过去通过无数次战争也得不到的东西?
这让刘彻对军臣的智商,极为怀疑。
刘彻甚至觉得,军臣肯定是疯掉了。
当然……
刘彻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军臣想要故意激怒他。
激怒他动手杀了,或者干脆囚禁伊稚斜。
这样,无论事后两国是开战还是嘴炮冷战,都是极好的reads();。
军臣甚至还能借此。打着为伊稚斜报仇的口号,将其整个幕南地区的部族整合起来。清理掉那些过去右贤王的余孽。
就算最后,依然打成了十七年前那场战争一样的局面。那也不错。
一箭数雕,一石n鸟啊。
这样想着,刘彻的嘴角就露出了笑容。
“军臣的算盘打的还真是不错呢!”刘彻暗暗想道:“无论朕怎么选择,好像他都能占到便宜……”
“讲道理的话,敌人要我做的事情,我就应该偏偏不那么做……”刘彻托着腮帮子想道:“但这伊稚斜都送到朕面前了,哪怕吃点亏,杀了或者留他,对朕都是极好的……”
未来匈奴的单于,一个极具战略眼光和决断能力的领导人。
这样的人生命,简直就是无价啊。
在刘彻的角度来说,便是为了他,跟匈奴人走过一场,也不无不可。
只是……
这样一来,就太便宜军臣了!
你要知道,匈奴内部,一直就是存在着各种矛盾和各种利益纠葛。
万一要是杀了伊稚斜,反而让匈奴团结起来,在哀兵的作用,整合成一个整体,那就不妙了。
历史上,伊稚斜就是将匈奴整合了起来,结果,汉匈战争延绵数十年……
反倒是放伊稚斜回去的话,匈奴内部就将依然保持混乱,幕南部族和幕北部族的矛盾,会继续存在。
只是,伊稚斜这样的人物,一旦回到匈奴,有了这次中国之旅,刘彻可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譬如,他丧心病狂的推动匈奴体制改革,甚至,学习燕昭王,千金市马骨,大力招揽中国文人知识分子。
这就大大的不妙了。
众所周知,任何一个在历史上,曾经对中国王朝的地位构成挑战的游牧民族,基本上都是得到了来自中国的堕落文人和知识分子的帮助后,完成了进化,这才真正成为中国的大敌。
譬如辽金蒙古满清。
从历史上看,伊稚斜具备了这样做的心胸能力和手腕以及见识。
“真是烦啊……”刘彻挠挠头,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
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线。
“哦嘿嘿……这个主意很棒,非常帮,朕决定!就这样办!”刘彻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于中国来说,邻居家里,什么样的情况,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答案就是请看南北棒。
而什么样的情况,最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答案是请看南北越猴reads();。
一个统一的匈奴帝国,对刘彻来说。显然是糟糕的。
而一个分裂的匈奴,才是好匈奴。
分裂和肢解自己的敌人,让他不得不跪舔自己。
目前来说。这个科技树,中国还未点亮。
但没关系。作为穿越者,刘彻在史书上看过无数历史上的高手肢解他国的案例。
尤其是大英帝国那登峰造极的挑拨离间和分化瓦解之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几乎可以用艺术来形容了。
虽然刘彻没有在牛津的外交学院学习过,也压根没有任何外交经验。
但,匈奴也不是那些后世被英国人坑的泪流满面的各国啊。
而且中国历史上,也从不缺类似的事例和高手的故事。
譬如隋文帝肢解突厥,汉宣帝勾搭呼韩邪单于。都是经典案例啊。
“首先,朕得设计一个局,让军臣和伊稚斜都不得不跳来的局……”刘彻心里想着,迅速定策略。
而伊稚斜却是被刘彻那一问,问的有些语塞。
汉匈关系发展到现在,早已经不是最开始那样,一言不合,就要拉开架势开干的局面了。
六十年来,匈奴在长城内和长城的要塞上,撞的头破血流。
虽然曾经有过胜利。但是,代价太大了。
大到匈奴人认为不划算。
不然,还和个毛的亲。直接进来抢,岂不是更快?
打到现在,错非是幕南诸族,不抢汉室,根本没地方可抢,恐怕他们也会跟西部和幕北部族一样,高高兴兴的西征了。
汉朝这头刺猬,谁爱撞谁去撞!
如今,匈奴主力西征。留在幕南的部族,在面对汉军时。自保都估计有问题了。
所以,面对汉朝皇帝的强硬回应。伊稚斜甚至连放狠话回应的底气都没有了。
使臣的底气,在于军队的拳头。
拳头没有对方硬的时候,除了忍气吞声,难道还能爆种不成?
自古弱国无外交!
更何况,伊稚斜目前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还希望能在汉朝君臣面前留个好印象,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如此一来,伊稚斜就连最后的那点可怜的底气也消失了——万一得罪了年轻的汉朝皇帝,对方一怒之,砍了自己脑袋,跟谁讲理去?
但好像不讲点什么的话,日后回国,会没法子交代reads();。
尤其是没法子向那些支持和拥护他的幕南部族贵族首领交代。
于是,伊稚斜勉强提起些气力,尽力的用他所能选择的最强硬的语气回应道:“陛,难道就不考虑两国多年来的友好关系和联姻关系吗?”
“友好?”刘彻笑了。
国与国之间存在这种关系吗?
但这种话是不适合说出来的。
无论如何,在正式场合,友好和亲,这种妆点门面,连自己都不信的胡话,还是有必要说一说的,万一唬弄住对方了呢?那岂非赚到了?即使没有,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
刘彻于是笑道:“右谷蠡王说的很对,汉匈两国过去数十年的友好关系和姻亲关系,确实需要‘维护’和‘发展’,当年朕皇祖与贵国先单于盟约:要使两国老者得所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甚以为是,以此话嘉与右谷蠡王,与君共勉!”
“皇帝圣明!”伊稚斜见到有台阶,立刻就顺着了,闭口再也不提国书的内容了。
“右谷蠡王,朕已在后殿,略备薄酒,为君等设了接风宴席,还请君不吝赏光……”刘彻笑呵呵着说道,也没有再去提那个完全是yy的和亲物资要求。
有本事,军臣可以带队来长城脚感受什么叫钢铁长城。
到那个时候,刘彻一定不会吝啬,为军臣在长安城里盖一座大宅子。
刘彻现在对自己方才的想法,非常有兴趣,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一番了。
秦侩不也曾经愤青过?汪精卫,还曾经‘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再忠贞的烈士,都有可能倒在糖衣炮弹之中,再厉害的英雄,也会被利益和仇恨蒙蔽双眼。
更何况区区一个伊稚斜?一个没有文化的夷狄首领?
别说,刘彻还留了后手。
万一伊稚斜实在不上道,那就送他上路!
伊稚斜闻言,却是心里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能不能活着回到草原,恐怕就看接来的酒宴,他能否忽悠住这个年轻的汉朝皇帝了。
一时间,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绷紧了一样。
他微微俯首,道:“谨遵皇帝之命!”
但实则,手心里已然全是汗水。(未完待续。)
ps:今天有读者在群里问:作者君,能否每日5000?
作者君一挥大袖,无比坚决和诚恳的答曰:君上,臣妾办得到!
第六百五十节 尝试(2)
未央宫后殿。乐 文小说 w-w-。
欢迎伊稚斜到访的国宴如期举行。
宴席开始前,照例先举行了汉室公卿列侯们最爱的角抵戏表演。
所谓角抵戏,民间称为百戏,是多种杂技和原始戏剧的统称。
其起源,可能是自战国中期开始,但有明文记载的角抵戏表演,则是秦二世统治时期。
角抵戏发展到现在,已经形成了包括角力杂技戏剧还有射箭等多种项目。
其中有一个项目,无论民间还是皇室,都非常喜爱。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戏剧——蚩尤戏。
蚩尤戏可简可繁。
一两个人能演,一两百人也照样能演。
而且,其所需要的材料很简单。
哪怕是一个贫民,找几个动物的角,就可以开演了。
其规则也很简单。
就是,以角相抵,力气大的获胜。
其剧本更简单,就是重演上古时黄帝与轩辕大战的场面。
这个戏剧,甚至连台词设定以及背景都没有,全靠演员自我发挥。
即使如此,蚩尤戏也依然是百戏中最受欢迎的项目。
有些列侯公卿,甚至自己本身就是蚩尤戏的高手。
别奇怪。
因为,实际上,蚩尤戏除了是戏剧外,它还是一种竞技运动。
它有裁判来裁定胜负……
这就很符合汉人的口味。
如今,蚩尤戏在关中是仅次于蹴鞠的第二大运动,其排名,甚至高于斗鸡斗狗博戏(下棋)。
观看蚩尤戏,你不需要带脑子。
千万别去理会戏剧表演中的那些夸张做作到了浮夸的表演动作和完全不符合三观常识逻辑的故事内容。
因为,蚩尤戏,顾名思义,其主角就是兵主蚩尤。
兵主在汉代的地位非常崇高。
当年,汉高祖刘邦,入主长安。首先就下令,起蚩尤祠,并且,登基后。第一个朝拜和祭祀的神明也是蚩尤。
在汉人的意识里,兵主蚩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神,祂能保佑军队获得胜利,给予战士赐福。
自然而然的。蚩尤戏的内容,也就随之发生变化。
蚩尤的角斗对象和追杀者,从轩辕黄帝,变成西戎鬼方,甚至匈奴林胡什么的,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现在,呈现在殿中的这场蚩尤戏,就是如此。
几位身材高大的肌肉男,头戴牛角,以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戏剧的故事内容。
随后,几个披头散发,表演蚩尤敌人的演员出现了。
这些人的装扮和形象,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其实是‘匈奴人’或者说是‘夷狄’。
这些演员用非常夸张的肢体语言,讲述着他们是如何在中国大地,胡作非为,肆意妄为,并且洋洋得意,嚣张无比。
与扮演蚩尤的壮汉。则纷纷大喊大叫,似乎在阻止。
最终,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伊稚斜和他的使团成员。看着这蚩尤戏,虽然不懂戏剧的内容,也不知道,这个戏剧表达的意思。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这个戏剧里,汉朝人**裸的表达了他们对匈奴的敌意。
伊稚斜抬起头,看着一脸平和。似乎沉迷在戏剧中的汉朝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
讲道理的话,此时,他应该站出来,维护匈奴的荣誉——别管匈奴到底有没有荣誉。
但伊稚斜发现,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抗议的底气了……
他甚至都承受不起,汉朝君臣任何一点稍微的不满。
“这就是军臣要将我送来汉朝的缘故罢……”伊稚斜心里想着:“算计的真好啊!”
毫无疑问,使团中,肯定有很多得到了军臣授意的人在。
这些人,必然会时刻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
这样,即使他能回到匈奴,这些也就将成为他投靠汉朝,出卖匈奴的证据!
这样一来,就算他伊稚斜活着回国,也会失去大量人心。
一个给汉朝皇帝跪下的挛鞮氏,显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单于的。
这个时候,伊稚斜想起了那个被他派人在乌孙边境上杀死的堂弟兀离。
当初,他不就是用着类似的计谋,榨干了兀离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以挑起战争。
伊稚斜曾经听中行说讲过,汉人有句谚语,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伊稚斜如今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只是,就算知道,伊稚斜也没有什么办法。
得罪汉朝君臣,万一惹毛了对方,人家有着无数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自己。
而一言不发,一旦回国,被人传扬出去,立刻就是一辈子的痛脚。
即使是那些最忠诚于他的匈奴贵族,立场也会动摇,更别说那些多数只是在观望,两头下注的家伙了。
匈奴的政治,向来就无比现实。
当年,头曼单于无能昏庸,使匈奴不仅被东胡欺压,甚至就是林胡卢候楼烦等部族都敢对匈奴人喝来唤去,像狗一样凌辱。
所以,冒顿单于鸣镝射杀之。
在连单于都不被容许软弱的匈奴,一个胆怯的贵族,不会有人追随。
匈奴人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只会臣服在强者的脚下。
就像草原上的狼群。
群狼能容忍狼王残忍冷酷无情甚至霸占全部的交配权,但绝对不会接受一头胆小怯懦,毫无担当的狼王。
一旦狼王出现这样的迹象,狼群的反应会非常直接而且迅速——驱逐或者干掉它!
现在,摆在伊稚斜面前的问题,一边是作死,一边是慢性死亡。
这让伊稚斜有些心浮气躁,殿中的戏剧内容和音乐舞蹈,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心理。
于是,在戏剧即将到达**。开始角抵前。
伊稚斜唆的一下站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上首的汉朝皇帝,甚至连外交的礼节也不管了,直接以匈奴语。说道:“皇帝,可是意欲推翻汉匈数十年之和平?”
顿时,殿中一片寂静。
就是那些演员,也很识趣的停下了一切动作。
刘彻自然不懂匈奴语,但。大鸿胪懂。
公孙昆邪立刻上前,将伊稚斜的话,翻译给刘彻。
刘彻听完,挥挥手,让蚩尤戏的演员们下去。
然后,刘彻笑着对伊稚斜道:“右谷蠡王何出此言?朕当然没有那个意思!”
睁眼说瞎话,这可是外交必备技能。
再说,这蚩尤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过三十年,甚至都有匈奴贵族和将军为了快速融入中国,主动担任宫廷蚩尤戏里的敌人角色。供文武百官和皇帝娱乐。
面对刘彻的厚颜无耻,伊稚斜甚至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刘彻却道:“右谷蠡王稍安勿躁,汉匈两国呢,存在着很大的文化差异,朕记得,当年中行说曾与汉使辩论过,汉匈的不同之处,其中就有匈奴俗贱老不养,父子昆仲同庐而居的议论,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匈奴,是习俗,但在朕的治下,却是违背人伦法则。天理不容,为天地鬼神共同厌弃之行为……所以,右谷蠡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或许,右谷蠡王理解错了呢?”
刘彻这话一出口,满殿的汉家大臣。顿时就哄笑起来。
伊稚斜的脸色也变得尴尬无比。
虽然说,匈奴的习俗,确实是贱老不养,除贵族外,其他人,一但老朽,就可以提前去死了。
而父子昆仲,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帐篷里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匈奴人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老婆跟自己兄弟通奸。
只要生下来的孩子的血统能保证是自己宗族的就好了。
所以,匈奴人,不仅仅会出现哥哥死了,弟弟接收哥哥的一切,甚至就是老爹死了,儿子接手老爹的妻妾,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匈奴,只对宗种的纯洁性重视,哥哥的儿子跟弟弟的儿子,没有区别。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匈奴,人们都觉得很正常。
但问题是,最上层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王族。
人总是有廉耻的嘛。
就好比后世米帝在二十世纪,天天喷苏联不普世,喷着喷着,毛子也觉得自己不普世一样。
匈奴的王族,也差不多跟毛子一样。
对传统,他们当然很尊重,但,邻居讲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俺这么玩,确实有些不地道。
于是,在老上单于时期,匈奴出现了母阏氏。
从此新单于即位,不会再接受自己的生母为妻,而称为母阏氏,给予崇高的地位。
其次,开始在龙城等地筑城,赡养老朽的贵族。
但这些变化,仅限于上层。
下面的人,依然是老样子,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发展到匈奴的中后期,其国内贵族阶级,尤其是王族,其实已经跟汉朝的贵族区别不大了。
苏武牧羊的时候,碰到了匈奴单于的弟弟于靬王,两个人甚至还能就中国的文化进行一番君子之间的谈论,各抒己见……
更别说呼韩邪这个除了外貌是匈奴人,但整个骨子里从里到外都是汉人的匈奴单于了。
西汉后期,匈奴的驯服和汉化程度,甚至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夸张——王莽篡汉,中国士大夫屁话没有,反倒是匈奴人,痛斥其为乱臣贼子……
如今,虽然没有那么夸张。
但匈奴贵族,多多少少,也都是受到了影响的。
区别只在于多少而已。
相对来说,伊稚斜受到的汉化影响,在整个匈奴王族中是最多的。
所以,伊稚斜的表情也是最尴尬的。
就像被人活活灌下了一口翔,但偏偏还只能咬着牙齿吞下去。
刘彻却是依旧态度温和。
怎么培养和驯服带路党,刘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首先,第一点,就是要打击对方的自信心。让他对本身的民族文化和制度产生自卑感。
只要这种自卑的感觉产生,那他就会不由自主的陷入专门为其设计的陷阱中,自带干粮,以汉家的利益为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
后世网络上的公知美分带路党。不就都是河殇流的读者吗?
之前,刘彻在赵胡和骆郢身上都尝试了一番,效果很不错。
尤其是骆郢,根据思贤苑那边报告,骆郢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个诸夏主义的拥护者和大汉忠臣。
思贤苑的教官几次试探。都明白无误的证明了此人,翌日将成为中国民族融合的急先锋。
当然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跟一个成年人,尤其是经历了政变的血雨腥风的成年人,是完全没有比较的可能性的。
对伊稚斜,不能用对付骆郢那一套。
因为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基本已经固定,想要更改,除非在他眼前出现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逼着他不得不去改变适应。
更何况,刘彻时间有限,不可能在伊稚斜出使的这段时间里就将他改造成自己的狗腿子。
若是刘彻能做到。
那就只能证明两个问题。
第一,刘彻是尤里,能用精神洗脑他人。
第二,伊稚斜在学勾践。
所以,刘彻只能用另外一招来对付伊稚斜。
这一招就是……
刘彻看着伊稚斜,拍拍手,问道:“朕听说,右谷蠡王的生父乃是贵国前任右贤王?”
这话一出。立刻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凝结了起来。
右贤王,这三个字,在汉室就等于有人在人群里放了个嘲讽,顿时。无数的视线和眼光都集中到了伊稚斜身上。
作为过去二三十年,主要负责策划和实施入侵汉室的匈奴统帅,那个已经挂掉的右贤王,堪称汉室所有阶级痛恨和敌视的对象。
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食其肉,抽其骨,拔其皮。取其首级,以祭祀自己亡故在其手下的先人。
伊稚斜的神色,也露出一些慌张,他从东胡王卢它之那里,自然听说过自己父亲在汉朝内部的仇恨度,究竟有多高。
本来,他以为,汉朝人未必会清楚这些。
但,现在看来,卢它之那个家伙不但毫无顾忌的向他出卖了大量汉朝的情报,他更是毫无顾忌,没有半分羞耻的将匈奴的情报也整个卖给了汉朝!
“混蛋!”伊稚斜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此刻,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一旦坐实,那他就基本没可能在汉朝君臣面前有什么好印象了。
到时候,君臣的狗腿子稍稍用点力气,恐怕汉朝的这个年轻的皇帝,就会迫不及待的取他首级,来夸耀武功。
但,他无法否认,甚至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
匈奴人,对宗种的重视,超越一切。
否认生父,等于否认自己的血统,这等于自杀!
伊稚斜愣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正色的看着满殿汉臣,中气十足的道:“皇帝消息真是灵通,外臣,确实是大匈奴故右贤王之子!”
此刻,伊稚斜已然无所畏惧。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只是……
汉朝的皇帝啊,你杀了我,正好是顺了军臣的意愿,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刘彻露出一个迷之微笑,拍拍手掌问道:“这样啊……朕听说,右谷蠡王之父,乃是贵国单于所杀,右谷蠡王为何依然甘愿称臣呢?”
这种**裸的挑拨离间手段,看似愚蠢,但实际上,却是所有挑拨离间手段中,效果最好,收益最多的。
譬如,当年英国人怂恿霓虹去刚毛子,暗地里指使高卢鸡去跟汉斯在突尼斯的问题上掰手腕,都非常成功。
当然,这并非是刘彻的目的。
这只是一个伏笔,意在告诉伊稚斜,同时给军臣递话:啊呀,你们叔侄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瓜子板凳已就位,坐等看戏。
而伊稚斜跟军臣,却不得不在这个问题上面摊牌,他们甚至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同时,释放一个烟雾弹给军臣。
军臣,你敢打赌,朕跟伊稚斜没有私底下的协议吗?
你敢打赌,朕没有跟伊稚斜达成共同的联盟吗?
军臣他敢赌吗?
伊稚斜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好看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汉朝的皇帝,竟然将私底下发生的阴暗事情,直接挑明了,放在台面上来说。
这简直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但,伊稚斜却永远也不知道,刘彻作为皇帝,他的节操下限,其实是没有下限。
只见他夸张的做出一个以手抚额的动作,感叹道:“若早知君为右贤王子,朕就不该与尔交易!这两年,朕与尔,还有乌孙人私底下进行交易,本以为,朕是交了个朋友,却不想,是‘故人之子啊’……”
伊稚斜闻言,连脚都站不稳了,几欲一口鲜血直接喷到刘彻脸上。
见过没节操的,但伊稚斜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节操的人。
这汉朝皇帝真是不可理喻!
轻描淡写之间,就把自己还有自己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伊稚斜敢保证,假如他不马上采取措施,那么,这些话,一个月后,就会出现在军臣耳边。
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末日,就是死亡!
以军臣的个性,决定会立刻的,毫不犹豫的将他和他的部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的彻底的抹去,没有任何人能阻拦!
吃里扒外,图谋不轨,这八个字,就足以让整个匈奴各部族都没有话可以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节 诱导(1)
面对汉朝皇帝突如其来的‘出卖’,伊稚斜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但脸色却已是一片雪白。
伊稚斜此刻已是心乱如麻。
汉朝皇帝的忽然‘出卖’,将他私底下干的事情,全部摆到了台面上。
伊稚斜都能想象到,军臣得知此事后,会有多么开心了。
军臣,甚至都不需要证据,立刻就会将他还有他的族人部署,统统铲除!
国内的贵族和部族,也不会再保护和庇护他。
但,伊稚斜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今天发生的事情,能确保永远不会传回匈奴,或者说在他成为大单于或者在军臣死之前,不会传回匈奴,就可以了。
只是,若要办到这一点……
伊稚斜抬起头,看着那个自己先前轻视和小瞧了的汉朝少年皇帝。
只见汉朝皇帝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以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对他道:“啊呀,对不住了,右谷蠡王,朕一时不慎,脱口而出了,不过,想必右谷蠡王不会怪罪于朕的……”
若有可能,伊稚斜真想喷这个混蛋一脸!
伊稚斜终究是个枭雄。
枭雄的特质就是哪怕面临绝境,只剩下了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轻言放弃。
反而,他们会寻找一切可能翻盘的机会。
就像毒蛇一样,哪怕你斩下它的头颅,也必须千万小心,因为,它依然有拉垫背的能力!
伊稚斜很清楚,此刻,自己面临的处境和唯一的生路。
此刻,游牧民族首领的特质在他身上一显无疑。
对草原上的民族来说,不存在道德问题,也没有道义压力。
他们过去现在未来所作出的所有决定,都只会围绕一个核心关键去考虑——这就是:活下去!生存下去!
只有活下去。生存下去的人,才有明天可言,才有道理可讲。
在草原上,为了生存。人们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只见伊稚斜向前几步,恭身道:“外臣有事,想与皇帝密谈……”
想要保守今天的秘密,伊稚斜知道,他就必须得到汉朝皇帝的支持。
伊稚斜在很久以前。曾经听部族里的汉朝降人们说过一个中国古代君王的故事。
那位君王为了报父仇,给自己的仇敌为奴为婢,甚至不惜舔其翔饮其尿,还甘之如饴。
这个君王,名曰勾践。
伊稚斜此刻,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本王,应该向那位勾践学习,卧薪尝胆!”
刘彻看着伊稚斜,笑了笑,对伊稚斜道:“右谷蠡王请跟朕来!”
他不得不感慨。英国人就是天生会玩啊。
类似他方才这样的手段,在英国历史上,不知道反复使用过了多少次。
德法意俄奥诸强,甚至都明明知道,这是英国人挖的坑,却不得不自己主动跳下去,然后为了填坑而奋斗。
这就是阳谋的厉害了。
我只直接过来,无论你做什么反应,最终都会如我的意。
就如现在。
假如,伊稚斜不乖乖的跟着刘彻的剧本走。那就准备回国以后,被军臣弹小**弹到死。
而他假如跟上剧本的节奏走,哪怕他自己本身不想做某些事情,最终。也会逼的不得不按照刘彻的剧本去做那些事情。
无论伊稚斜做何种选择,对刘彻而言,都是稳赚不赔。
最起码不吃亏。
……………………………………
刘彻带着伊稚斜,穿过走廊,来到一座偏殿。
然后,刘彻就直刺刺的道:“右谷蠡王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伊稚斜先是看了看刘彻身边的那几位武士,意思好像是想要屏退这些人。
但刘彻哪里愿意?
他又不傻!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可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要知道,匈奴人最出名的,并不是骑射。
在实际上,匈奴骑兵,最厉害的反而是贴身以后的白刃肉搏。
而他们最骄傲的也是白刃战。
而匈奴人粗矮健壮的身体构造,也使得他们比汉人更适合在近距离作战。
刘彻可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伊稚斜见刘彻坚持,也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说实话,他方才真有那么一点点冲动——若是汉朝小皇帝真的屏退了贴身武士,一旦谈不拢,他就掀桌子。
伊稚斜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在殿中那些执勤武士反应过来之前,在单对单的时候,擒获这个看上去还算强壮的汉朝皇帝。
如今,看了看皇帝身边那几个身高八尺,警觉性非常高的贴身武士。
伊稚斜只能明智的将这个想法完全抛之脑后。
他抬起头,对着刘彻说道:“外臣恳请陛下,助一臂之力,翌日外臣若有所得,必有所报!”
在说这话的时候,伊稚斜的心都在滴血!
他能想象得到,汉朝人肯定会张开血盘大口,在他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甚至,极有可能漫天要价。
但没关系!
“只要渡过这个难关,等我缓过气来,我可以不认账!”伊稚斜在心里想着。
对匈奴人来说,撕毁密约算什么?
两国君王相互交换了国书许下盟誓的条约,也能说撕就撕!
刘彻抿着嘴唇,笑了笑,摆摆手道:“右谷蠡王何出此言呢?君与朕,也算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间,守望相助,这向来就是我中国之美德!右谷蠡王有话不妨直说!”
秦桧不是一天成长起来的,汪精卫,也不是一夜就变成汉奸的。
曹操年少的时候,还想过要做大汉征东将军,匡扶社稷呢!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这个世界上,人性的复杂,远超人们想象之外。
刘彻的带路党养成技术,还是非常稚嫩。
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像米帝那样,能用着一个个手段,在毛子家里养出戈地图。
而且,汉匈两国之间巨大的文化差异,也会导致任何洗脑和意识形态方面的手段失去作用。
这就好比,虎狼之间,不存在共同语言一样。
所以,在一开始,刘彻的打算,都只有一个目的——挑起匈奴内部的混乱,最好是内战,从而将匈奴肢解成两个部分。
只有分裂的敌人,才是对汉室最有用的敌人。
而怎样才能让匈奴帝国内部分裂,进而内讧呢?(未完待续。)
PS: 今天状态不太好啊啊啊啊啊,欠3000吧,明天补~
第六百五十二节 诱导(2)
看着那个年轻的汉朝皇帝,伊稚斜心里头犹如一百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他总算知道,这个汉朝的新皇帝,到底是怎么掌握大权的了!
如此无耻和不要脸面的人,要是还不能成功,谁能成功?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伊稚斜径直说道:“外臣想恳请皇帝,帮外臣‘控制住’使团中的一些人……”
伊稚斜能活到现在,自然不是只靠运气的。
他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汉朝皇帝是看准了他必须割肉保命,所以才会如此。
所以,他就必须拿出足够多的买命筹码。
那他现在手里面有什么筹码能打动对方吗?
伊稚斜仔细想了想,然后,他发现,自己目前手里没有任何能打动对方帮助自己的筹码。
但,不要紧!
有道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匈奴帝国有很多东西是汉朝所需要的!
所以,伊稚斜直接的抛出一个天大的馅饼:“若陛下能助外臣一臂之力,使外臣度过这个难关,翌日,外臣若有幸得蒙撑犁天眷顾,得以即位为匈奴单于,外臣必约束匈奴各部,远离长城,不使匈奴一兵一卒越过边墙!”
“另外……”伊稚斜向前一步,吐出一个让殿中上下都侧目不已的条件:“外臣还将归还河套之地与陛下,如此汉匈永享和平!”
这个条件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坐在刘彻御座屏风后面正在记录的司马谈闻言甚至浑身一战,墨水溅了满满的一张纸。
而偷偷藏在一旁旁听的丞相周亚夫更是几乎忍不住就想跑出来握住伊稚斜的手大喊一声‘成交!’。
自秦亡汉兴以来,中国这六十年,真是受够了河套之地被匈奴人控制的痛苦。
虽然近二十年前的河南战役,汉军夺回了一部分,但大部依然为匈奴所掌握。
匈奴人在河套居高临下,时刻威胁着汉室整个北方的安危。
河套在此时,就是中国的睾丸,但却捏在自己敌人手里。
若能收回河套,汉室的国防立刻就要稳固好几个等级。至少,关中从此不复再被匈奴所威胁了。
只是,想要收复河套,谈何容易!
匈奴人在河南战役后。立刻就在河套地区囤积了重兵。
几乎整个幕南匈奴的精华和精锐都囤积在河套及其附近的祁连山、胭脂山、皋南山。
此刻,伊稚斜居然将河套作为报酬抛出来,若换了在三四年前的时候,匈奴人提出归还河套,恐怕汉室上下都要笑的合不拢嘴。无论什么样苛刻的条件和要求,都会全部满足。
至于现在,周亚夫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河套啊,那可是河套啊!
这就好比两千年后,米帝国务卿访华,私底下跟天朝的boss说:啊,那个弯弯俺们想卖了,土豪开个价吧,价钱合适,回头俺们就不管丫了。
你猜猜看天朝会开出个什么价码?
周亚夫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了。
至于司马谈。更是激动的都忘记了记录。
但是……
刘彻却依然无动于衷。
空口白话的承诺比废纸还不如!
别人两块嘴皮子上下一碰,你就信了的话,那你就绝对不适合玩政治。
更何况,伊稚斜提出来的条件,其实跟没有提出一样。
人家有个前提条件——等我当上了单于。
当年老毛子还当着全世界的面,对着中国许诺放弃一切在华利益,归还全部沙俄所窃取的中国领土呢!
结果呢?
刘彻用屁股都能猜到,自己若是信了伊稚斜的话,那就要跳进一个大坑了。
既然伊稚斜说要等他当了单于,才能归还河套。那么,汉室是不是就得卖血卖肾,帮助伊稚斜争权,扩充实力。提供后勤资源?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彻敢打赌,汉室要被伊稚斜坑的泪流满面!
即使退一万步,人家以后真的履行了承诺,归还了河套,汉军能守住吗?
北宋末年的宋金联盟最终的结局。就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了。
刘彻从来就没指望过,靠着威胁和讹诈以及逼迫就收回河套。
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打算——用拳头,用刀剑,从匈奴人手里夺回失去的河套。
“右谷蠡王言重了……”刘彻站起身来,平静的对着伊稚斜说道:“朕皇祖太宗孝文皇帝当年与贵国老上单于盟誓,长城以内,冠带之室,中国天子治之,长城以外,引弓之民,单于治之,朕无意也不愿意干涉贵国内政,朕及朕的国家,在过去,现在,未来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干涉贵国内政,右谷蠡王日后若果为单于,遣使来访,朕会以礼相待!至于现在,右谷蠡王即为单于使,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完成单于使命,不负单于重托吧!”
伊稚斜闻言,浑身一震,他本以为,他抛出的条件,就算汉室君臣不上钩,起码也会心动吧?至少也会将他划为亲汉派,予以照顾吧?
却没想到,汉朝的这个皇帝完全不上钩。
仿佛他对收复河套这件事情完全不上心一样。
但伊稚斜明白,从对方的语气和口吻中,他听得出来,在他抛出归还河套的条件后,对方明显眼皮子动了一下,嘴唇抖动了一下,似乎呼吸也加重了一些。
这就说明,人家确实想要河套。
但已经下定决心,依靠武力来取回河套。
或者说,在这个汉朝皇帝的心目中,河套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施舍和恩赐。
他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和刀剑,将河套拿回来。
“太可怕了!”伊稚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此刻,他心中再也没有半分轻视和蔑视眼前这个年轻的汉朝皇帝的想法了。
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根本不可怕。
但是,一个在面临了不劳而获的诱惑时,还能依旧坚持本心的皇帝,就太可怕了。
伊稚斜曾经在草原上见过狼群。
他发现,狼群很少能抵御住死尸和受伤牲畜的诱惑。为此,这些狼群全部落入了牧民的陷阱。
牧民们会在死尸附近设伏,甚至直接在尸体上下毒,以此围剿偷猎牲畜的狼群。
这一计策。在草原上屡试不爽,成为各部族消灭和清剿领地内游荡的狼群时使用最多的策略之一。
而这个年轻的汉朝皇帝,此刻,在伊稚斜眼中,就如同一头威严的猛虎。
他只吃自己亲手捕获的猎物。而对一切死尸腐肉敬而远之。
更关键的是,这个汉朝皇帝太年轻了!
甚至可以说,年轻的实在有些过分了!
伊稚斜回想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好像成天只会喝酒吃肉玩女人,尽情的挥洒自己的无知与幼稚。
而在屏风后面,周亚夫与司马谈更是震惊无比。
陛下居然毫不犹豫,甚至都不与我等商议,就拒绝了那个匈奴右谷蠡王的提议?
这简直……
但仔细想想,似乎陛下的决定非常英明。
因为。按照命令和部署,汉室的军方和少府、大农、中郎将衙门,已经在计划推演三年后的收复河套之战的诸般事宜。
换句话说,假如不出意外,三年后,汉军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拿回河套了。
既然如此,那么伊稚斜的诺言,其实就等于一个屁。
无论他说的是否诚恳,是否正确。都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周亚夫就惮了惮衣袖,与司马谈相视而笑。
而司马谈则默默的将那张已经沾满了墨水的白纸抽掉,放到一边。提笔在新的纸张上继续记录文字。
殿中,刘彻接着说道:“至于右谷蠡王所求之事,考虑到汉匈友好,朕愿意帮忙……”
伊稚斜的心情,真是犹如坐过山车一样。
在一秒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完蛋了。
毕竟。连河套这么具有诱惑力的诱饵,汉朝皇帝都选择了无视,他不可能再提出一个更加令人动心的条件了——即使有,也不能提,因为那样的话,就是把别人当白痴看了。
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怀疑,类似的承诺的可信度。
但仅仅一秒钟后,汉朝皇帝就忽然提出愿意帮忙。
伊稚斜当然知道,这个忙,不是没有代价的!
而且,这个代价必然非常大!
尤其是在对方拒绝了他以河套作为交易筹码后,用屁股都能猜到,对方的要求,极有可能会触及更深层次的代价。
但,这个代价,伊稚斜却是不得不付。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现如今的局势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在押完房子后,想要回本,那就只能押上自己老婆和女儿了。
于是,伊稚斜勉强挤出些笑容,恭身道:“陛下高义,外臣感激不尽!”
“别感激朕,朕也不是没有要求的……”刘彻笑眯眯的说道,此刻,他感激自己就像一个奸笑着的屠夫,正在打量着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
似乎,自己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这酸爽,真是太让人舒服了!
“陛下请说,但凡外臣能办到的,一定办到!”伊稚斜哭丧着脸道。
没有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好在我还可以赖账……”伊稚斜心里想道:“若是条件太过分,待我回国,就当没有这个事情……”
刘彻微微笑着道:“朕向来认为,两国交往,当以互利互惠为主,若只一方得利,双边关系必不稳定、牢靠,所以右谷蠡王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朕的要求很简单……”刘彻伸出一根手指头,道:“第一:朕希望从明年开始,右谷蠡王能在边境互市上,每年提供不少于五百匹的优良公马,但,有个问题,右谷蠡王请留意一下:西方的白马,就不要拿来骗人了。朕只会要乌骊马和乌孙马,当然,价格上,朕不会令右谷蠡王吃亏。所有公马,朕会以普通马匹的十倍价格支付!朕还可以向右谷蠡王保证:朕会在互市上,向右谷蠡王提供包括蜀锦、青铜器以及铁锅甚至与军械在内的所有物资,右谷蠡王可以随意选择所需的酬金!”
伊稚斜闻言,瞳孔开始放大。
这个条件。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每年五百匹公马?
这确实很犯忌讳。
正如汉室禁止一切铁器和高科技的青铜器械出口匈奴一样,匈奴国内也严格管控任何流向汉室的马匹。
尤其是公马,匈奴人,禁止一切没有阉割过的公马流到长城以内,两国边境上的集市,一年下来,也看不到几匹完好的公马。
即使有公马,也是来自西方的白马。
这种马,在匈奴国内,是以劣质闻名的。
它除了卖相好看外。几乎不具备任何作为战马的优点。
而且,它还极不耐寒,很难在北方严寒的冬季活下去。
然而,作为右谷蠡王,伊稚斜只要回国,就能得到多数幕南部族的效忠。
有了这个条件,每年偷偷的将几百匹公马报个病死、失踪,然后拿到边境上互市交易,根本不是问题!
更何况,汉朝的皇帝。提出的条件,让伊稚斜无法拒绝!
匈奴除了牲畜外,什么都缺!
他们缺布、缺盐、缺药材,更缺金属。
尤其是铁器!
最近一年来。出现在边境互市上的汉朝特产——铁锅的价格就一路走高,在幕北的部族里,一个铁锅,甚至能换三个成年男奴外加十头羊!
更别说,汉朝的皇帝,还首次同意。将武器加入到贸易中。
且不说中国的铁制武器,就是青铜武器和老式的甲胄,在匈奴国内,也是能作为一个小贵族的传家宝的。
这其中的利润,只要不是白痴,都清楚究竟有多么巨大!
伊稚斜想了想,就不得不心服口服的道:“陛下慷慨,外臣感激不尽!”
刘彻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虽然说,出口武器,可能会在未来增强匈奴的战斗力。
但没有关系,因为能提供给伊稚斜选择的,必然是那些已经注定要淘汰和废弃的老式装备,是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老古董。
比如说,前秦时就生产的那些青铜兵器,譬如戈矛什么的。
这些武器,目前在中国,基本上已经沦为了民兵预备役的装备。
跟现役的汉军装备,起码拉开了一个时代的差距。
况且,匈奴人又能买回去多少?
刘彻甚至希望他们多买一些!
因为,匈奴人买的越多,汉室得到的马匹和其他牲畜就更多。
相当于汉室在匈奴开了一个稳定提供优质战马的基地,这简直不要太爽了!
最重要的是:卖牛仔裤的能跟卖飞机的比拼利润吗?
当然,刘彻的志向也不在于此。
跟匈奴交易的再多,也不如挑起匈奴内战,对刘彻的帮助更大。
想要让匈奴人内讧。
刘彻就必须让伊稚斜跟军臣之间,没有任何妥协和交易的余地。
所以,刘彻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对伊稚斜道:“至于第二嘛……朕听说乌孙有个残部,如今去向不明,朕希望右谷蠡王能帮忙,将这支残部送到长城之内来……”
这才是刘彻真正的目的!
只要伊稚斜去做了这个事情,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那他跟军臣之间的矛盾,就必然会不可调和。
到时候,刘彻不管是将这个事情利用使团出使的时机或者干脆跟去年爆料月氏人一样,故意让军臣知道,都能立刻引爆匈奴内战。
伊稚斜当然清楚这一点。
他也相信,以他目前了解的这位汉朝皇帝的个性来看,他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伊稚斜现在只能答应。
甚至,他不得不在日后全心全意的去做这个事情,以尽可能的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到了现在,伊稚斜已然非常清楚。
他已经走到了一个起跑线。
汉朝皇帝一声令下,他就必须全力奔跑。
他必须在汉朝的军事准备完成前,击败军臣,夺得单于大位,然后才有希望,回身过来,应付汉朝咄咄逼人的挑战。
在这场死亡竞赛中,他必须保证,自己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在奔跑。
不然,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挛鞮氏也将从王座上跌落下来,然后被践踏到泥浆里,打落到地狱中!
就像之前的东胡、月氏一样。
莫名的,伊稚斜心里居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斗志和无比厚重的责任感。
“本王必须为大匈奴,为挛鞮氏的未来而战!”伊稚斜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数十年的努力,不该毁在军臣手中,本王将继承冒顿、老上两代大单于的荣光,在撑犁天的庇佑下,与汉朝的威胁作战!”
只是,他的心里,还有着一个疑问: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汉匈之间的战略攻守,竟然已经转变?
要知道在五年前,匈奴骑兵还曾经突破长城防线,长驱直入,兵锋直抵萧关,点燃的烽火,照亮了整个长城。
而五年后的今天,汉朝却已经有能力,将匈奴从王座上掀翻。
这让伊稚斜百思不得其解。
但有一个事情,他心中无比清楚,这就是:匈奴已经处于头曼单于之后,最危急的时刻,倘若应对不正确,等待汉朝这头猛虎张开獠牙的时候,匈奴帝国,就将陷入永恒的黑夜之中。(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节 伊稚斜的计划
几乎是咬着牙齿,攒着拳头,伊稚斜勉强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身道:“既是皇帝所愿,外臣一定办好!只是……皇帝将如何为外臣解决外臣的难题呢?”
看着伊稚斜的神态,刘彻甚至都不需要仔细观察,就能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屈辱和愤愤不平。
这可以理解……
只要伊稚斜跟着剧本走,刘彻才不关心他内心到底有些什么志向和打算呢!
不过,伊稚斜随后的那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住刘彻了。
本次匈奴使团的规模是仅次于去年夏胭脂嫁来中国时的规模的。
单单是现在在宣室殿里,就有着不下三四十人。
另外随行的奴隶和骑兵以及其他人员,也有一两百人之多。
在这个世界上,假如只是想要一两个人闭嘴,办法多的是,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国家的力量,一两个游侠就能解决问题。
但,假如这个人数达到数十甚至上百,这就不好办了。
毕竟,一两个人出意外,这是正常。
水土不服,偶感风寒等等借口,都能轻易的唬弄过去。
但几十个人不是坠马而死,就是落水而亡。
这传出去,谁信啊?!
匈奴人只是没文化而已,又不蠢!
刘彻思量了一下,问道:“使团中,右谷蠡王能确认绝对忠诚和保密的人有多少?”
“大概十三四人吧……”伊稚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答道:“这些人皆是外臣的心腹,自小就与外臣一同长大,乃是生为奴,死亦为奴之武士……”
刘彻点点头,明白了伊稚斜的意思。
“既然如此,右谷蠡王请给朕提供一个名单……”刘彻说道:“至于其他人,右谷蠡王也用点心,尝试着去沟通沟通,实在无法沟通的。朕再来处置……”
伊稚斜闻言,却是不太相信。更是令伊稚斜很难放心。
处置?
怎么个处置法?
伊稚斜觉得,汉朝皇帝若不说清楚,他恐怕以后晚上做梦都会睡不安宁。
“简单……”刘彻站起来。微微笑着道:“朕会让那些右谷蠡王没法沟通的使团成员,留在大汉做客……”
“做客?”伊稚斜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然也!”刘彻露出一个迷之微笑:“有匈奴使臣,久慕王化,欲归义中国,朕身为天子。安可拒绝?”
伊稚斜顿时就噎住了。
他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类似:这游戏还能这么玩?你们中国人也太会玩了吧!之类的感慨。
但偏偏,汉朝皇帝的这个提议,确是目前情况下破局的最优解。
汉匈数十年的交往史上,彼此逃亡和寻求对方庇护的贵族官员,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像类似这样混在使团里,借机投奔汉朝(匈奴)的人,更是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尤其是十七年前的战争结束后,这样的风潮,就是愈演愈烈。
甚至出现了双方互相利诱和胁迫使团成员归义的例子。
而汉匈双方,对此都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在十七年前,汉匈就已经为了这个问题,拉开架势死磕了两三年了,结果却是:互不追究双方逃亡对方的贵族官员。
目前来说,一般而言,汉朝这边跑去匈奴的,和匈奴归义汉朝的人,两边都当这些人从来不曾在自己国内存在过。免得自己最后尴尬。
在这样的局面下这次匈奴使团出现大规模的归义行为,虽然,单于庭会感觉很困惑。但却并不会过多关注。
军臣甚至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到拉拢和威逼汉朝使团,找回场子这上面。
至于这些被‘归义’的匈奴人,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刘彻并不关心,伊稚斜也不想去理会。
这样的处理方式。在伊稚斜看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在走出殿门的刹那,伊稚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煞白。
他清楚,汉朝的那个皇帝,已经在手里捏住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这些被‘归义’的使团成员,以这个汉朝皇帝的尿性。十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出现在单于庭中。
“汉朝皇帝,这是一定要我掀起内战啊……”伊稚斜心里想着:“但本王决不能让他如愿!”
伊稚斜很清楚,假如一旦他被迫不得不起兵与军臣死磕。
那么,自他父亲死后一直有分歧和芥蒂的匈奴幕南与漠北部族,就极有可能因为新仇旧恨,叠加到一起,而产生一场完全不同于过去数十年匈奴内部政变、内讧的大规模内战。
西方部族跟东方部族,一旦打起来,汉朝又在旁边虎视眈眈,那么,匈奴的下场会是什么,毋庸置疑!
所以,伊稚斜知道,自己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冒顿大单于的哪一条路,也是军臣在四年前走过的那条路。
政变!
“明年的龙城大会是我最好的时机!”
按照传统,每年五月,单于庭都要回归龙城祖地祭祖,同时大会幕南诸部。
在那个时候,王庭的骑兵,将会有一大半需要在龙城周围警戒,而龙城本身的王庭骑兵,只会有左大将直辖的单于卫队。
“呼衍当屠……”伊稚斜念着现任左大将的名字。
这个人就是他政变的最大障碍。
这条军臣最忠诚的走狗,残暴的屠夫,只要还活着,那么,他的政变就不可能成功。
因为,他对军臣太忠心了,甚至就是晚上睡觉,都是睡在军臣帐外的草地上,据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定时醒来,巡查单于王帐左近,任何偷懒懈怠的卫士,都会被他拧下脑袋,制成酒器。
在这条走狗的管制下,军臣的安全简直就跟上了保险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
好在,伊稚斜知道,呼衍当屠有一个小秘密。
而这个小秘密让伊稚斜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条军臣的忠犬暴毙。
“即使如此,我的准备和筹码也还是太少了,母阏氏跟龙城的贵族,也绝对不会支持我……”伊稚斜在心里思虑着,龙城的老贵族和母阏氏,早就已经没有了胆气和气魄,不可能也不会跟他产生什么共鸣。
但,这种大事,伊稚斜自认为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搞定的。
而且,就算政变成功,挛鞮氏王族和其他四大贵姓,愿不愿意认可他,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伊稚斜知道,自己需要盟友。
而他现在最好的盟友,当然是——呼揭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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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今天喜大普奔啊,今上英明神武。
当今天朝,仇恨值最高的两个衙门,跪台办跟民X委,我私以为全毙了,可能有无辜,但隔一个毙一个,绝对无误伤。
顺便,再说一句,我记得,是,大臣这部剧里,亲爱的汉弗莱爵士曾经说过:管理什么人的部门最终必然会被什么人管理,真特么是真谛啊!
因此,俺强烈建议成立汉族事务处……
第六百五十四节 枭雄
送走伊稚斜后,周亚夫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丞相觉得,这位匈奴的右谷蠡王如何?”刘彻径直对周亚夫问道。
“回禀陛下,臣窃以为,此小人也,不足为谋……”周亚夫也不客气,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彻呵呵的笑了一声。
古典中国的士大夫贵族阶级中的精英,基本都有着非常深重的道德洁癖。
譬如,现在站在刘彻眼前的这位大汉丞相。
在曾经的历史上,周亚夫罢相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其坚决反对刘彻的老爹敕封包括卢它之在内的匈奴五归义候。
理由也很简单:彼其背主降陛下,陛下候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
虽然当时的周亚夫,其实是一个几乎失去了理智,只想着恶心皇帝,好让自己回家种田的周亚夫。
但,从这个上面也能看出来一些周亚夫的意识形态。
周亚夫要是能跟伊稚斜这样的人看的对眼,那才叫见了鬼了。
刘彻站起身来,对周亚夫吩咐道:“右谷蠡王所求的事情,朕就交给丞相去办了……”
周亚夫闻言,微微一愣,但还是恭身拜道:“诺,臣谨奉诏!”
对于私德与公德,只要脑子还没被冲糊涂,周亚夫还是能清楚的分辨得出来的。
见周亚夫领命,刘彻也放下心来了。
原先他还是有些担心,周亚夫会抗拒这个可能会有伤名声的命令,甚至跟他顶牛,这才吩咐让周亚夫在屏风后旁听。
为的就是给周亚夫打个预防针,让他清楚,此事的干系非常重大,涉及到整个战略部署的大局。
至于,周亚夫能不能办成。
对此,刘彻毫不怀疑。
老刘家早就有了一整套完整的策反和动员、诱惑匈奴使团成员的程序和流程。
这次的任务,虽然难度高了点。一次性就要策反或者逼迫十几个匈奴使团成员‘归义’。
但,有着伊稚斜配合,一切都会简单。
刘彻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随后两天,在公车署的匈奴使团驻地。接连上演了十几场‘好戏’。
在伊稚斜或明或暗的帮助下,汉室的大鸿胪衙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个匈奴使团里随行的大部分前汉人都给策反了。
在实际上,汉室策反这些前汉人。比起后世天朝收编公知还要简单。
毕竟,这些人,绝大多数,或是因为在中国犯罪或者贪污,因此畏罪潜逃到匈奴避祸的。或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萌萌哒,人品学问一级棒,奈何朝廷瞎了眼,让自己这等大才,怀才不遇,因此。把心一横投了匈奴的。
对付这两种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大鸿胪的官员,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抛出几根骨头,就立刻让他们‘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了。
毕竟,论享受和待遇,还是汉朝官员给力。
当然,也不是没有从内到外,都深深觉得自己是匈奴人,要给大匈奴尽忠的笨蛋。
对于这些家伙。大鸿胪的官员,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就不再搭理他们了。
然后。第二天,这些家伙就纷纷出了‘意外’。
有人不慎落入井中,也有人忽然觉得‘生无可恋’,更有人‘突发暴病’。
匈奴使团中的其他人又不是傻子,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汉朝在封口,为的就是防止前两天在觐见汉朝皇帝时。右谷蠡王与汉朝皇帝的对话传出去。
于是,整个使团立刻就分裂了。
有死忠军臣的人,甚至开始准备起了秘密逃回匈奴。
可惜,他们连公车署都出不了。
丞相周亚夫亲自给五官中郎将下了命令,公车署,日夜都有上千名军人在警戒和‘保护’。
连一只蚊子都休想进出。
但汉室也只能帮伊稚斜到这一步了。
剩下的事情,就得伊稚斜自己去办了。
他必须从剩下的使团成员中分辨出,那些是军臣的死忠,那些是忠于他的人,那些又是能控制住和收买的。
毕竟,一个使团,出现十几人甚至二三十人叛逃,主要成员还是过去的汉人。
此事,传回匈奴,王庭可能不会多心。
但要是一个使团,有大半,甚至可能只要有三分之一的匈奴成员,忽然间就‘归义’了。
这岂不是掩耳盗铃,等于堂而皇之的告诉军臣——这里面有鬼吗?
所以,刘彻最多最多也就是能帮伊稚斜清理或者‘留下’几个可能泄密的刺头。
前些时日策反使团中的降臣,就是为了给‘留下’这些刺头铺路。
近年以来,纯正的匈奴贵族,归义中国的例子不是没有。
但这些例子,基本都有一个前置条件——即有汉朝降臣带路、怂恿和鼓动。
譬如太宗时弓高候韩颓当与襄城候韩婴,率领其父韩信的大部分部众,在汉匈战争后反正归义,就有大批与他们关系亲密的匈奴贵族甚至部族首领一同归义。
还有河南战役后,陈烯的几个旧部,率众归义,同样也带来大批的羌人前来投靠。
而在历史上,卢它之的反正,甚至引发了匈奴幕南部族的连锁反应。
除了卢它之外,还有四位匈奴部族首领,率领所有部众归义中国。
所以,按照这些惯例,假如有汉朝降臣反叛,出现几个匈奴朋友跟着一起驻留汉朝,这并不奇怪。
顶多就是引发单于庭对其国内的其他汉朝降臣的打压和审核而已。
但即使如此,也最多能帮伊稚斜搞定使团里那些少数的刺头。
其他人就得看伊稚斜自己的了。
忽悠也好,鼓动也罢,收买也行。
反正他得搞定其他大部分的使团成员。
要是他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使团也搞不定,那他回到匈奴也就活该被军臣弄死。
刘彻也就只好当看了一场好戏了。
然而,事实证明,伊稚斜还是很厉害的。
只用了几天,大鸿胪就报告,伊稚斜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使团内部。
最起码,将大部分的使团成员,都绑到了他的战车上。
至于办法?
其实简单的很。
伊稚斜将使团的副使,同时也是军臣的心腹,名为兰普之的贵族以及其他几个军臣的铁杆贵族抓起来,然后,让其他使团成员一人上去割一块肉下来。
割了的,就是自己人,不割的,就去死。
刘彻听说了这个事情后,也笑了起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发展。(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节 无奈
时光飞逝,又是一岁新年。
按照中国传统的天干地支纪年法,今年是庚寅年,在后世来说,属于虎年。
一年一度的大朝仪,此刻正在举行。
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刘彻端坐于御座之上,冠冕堂堂,威严赫赫,殿堂之中,百官俯首,群臣叩拜。
无数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因为,天子即将按照传统,封赏先帝功臣。
此事,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门,早就跟群臣透过气了。
虽然,没有透露,那些人会受封又将受封什么爵位。
但无数自以为自己是功臣的人,都是眼巴巴的期盼着今天。
大家伙给刘家拼死拼活,献完青春献子孙,不就是为的这一刻吗?
正因如此,最近朝野舆论,甚至掀起了一股歌颂和吹捧先帝功绩的风潮。
在这其中,最卖力的,当然是那些自认为自己是‘有功之臣’的家伙们。
刘彻看着群臣,抿了抿嘴唇,然后,低头看了看已经拟定好了的受封臣子名单。
名单很长,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其中,有十一人将受封为列侯。
剩下的,全部属于高阶封君,爵位从左庶长至关内侯不等。
所谓封君,指的是有食邑的贵族。
依照汉律规定,除关内侯和列侯外,其余十九级爵位并不能拥有食邑封地。
但凡事都有例外。
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一批非关内侯以上爵位,但却享有食邑封地的贵族。
这样的贵族,就被称为封君。
在汉室,封君是一种特殊贵族,他们的地位一般高于关内侯,仅次于列侯。
自动享有朝臣身份,可以参与国家大事,也可以出任九卿、郡守。
但封君不能世袭,只有受封者本人受益。受封者死后,其子孙恢复本来爵位,不可再以封君身份享受各种优待。
譬如,高皇帝时期。曾经封孔子后人孔滕为奉祀君。
但孔滕的儿子孔忠,还有孙子孔武、孔安国就都是白身。
尽管如此,封君的地位,在今天,依然与战国时期无几。
令无数人趋之若虞。
甚至有人宁愿不要关内侯的爵位。也要捞个封君。
原因很简单,在过去的历史上,有超过七成受封封君的男性,最终被封为列侯。
另外在现实中,自称某某君,无疑比自称关内侯某某,逼格更高。
尤其是,绝大多数的女性皇室外戚和皇帝老子的乳母,最终都会受封封君。
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助长了世人对于封君的追捧。
一般而言。武将立功,假如功劳暂时不够受封关内侯或者列侯。
那么,汉室皇帝,就会将之封为封君。
现在,名单里的那些封君,就属于这种情况。
譬如直不疑。
三年前,吴楚叛乱,作为时任中大夫,直不疑也捞了个将军领兵出征打了一回酱油——他甚至都没有上前线,周亚夫就在下邳击溃了整个叛军主力……
像他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是不适合封侯的。
但作为九卿,尤其是身处大农令这样的关键位置的九卿,不封个高级贵族。不像话。
这就好比后世天朝的计委主任居然没有入党一样可笑。
所以刘彻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直不疑塞到了名单里。
除了直不疑之外,其他人的军功,倒是实打实的。
只是,某人,让刘彻颇为为难。
这个某人。就是李广。
李广在镇压吴楚叛乱时的表现和战功,都能让人无话可说。
但他接受梁武刘武的将军印和赏赐,却是一个大的让人,都没办法给说好话的巨大错误!
虽然后人给李广辩解,说李广是个纯粹的军人,不懂政治什么的……
然而,不管再怎么洗地。
也是无法清除这个污点的。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足以击溃所有为李广辩解的全部说辞。
春秋战国时期的教训,告诉所有皇帝。
假如恩自下出,礼乐征伐操于诸侯之手,那么国家就要面临怎样的局面。
所以,这次,李广依旧跟列侯爵位说再见了。
刘彻可不想,日后有人有样学样。
那样的话,藩镇割据,就祸不久矣了。
但为了避免日后史书上有人唧唧歪歪什么李广难封,刘彻就将李广放进了封君名单里。
反正过几年开匈奴副本,以李广现在的年纪和资历,只要不是太笨,跟不上时代发展潮流,相信还是能刷到足够的战功的封侯的。
除了李广和直不疑这两个特殊情况外,其他人的封赏,就都非常正常,且符合其本人功绩。
“先帝立大德,嘉以天下元元,朕自受命以来,常思先帝之德,欲崇黄石之祀而褒萧曹之贤,士大夫将军,佐朕皇父,内除贼臣,外惩夷狄,功在社稷,其令有司,表先帝功臣,上奏朕前,朕将论功而赏,以褒功臣之属!”虽然名单早就在刘彻跟周亚夫以及晁错三人的黑箱操作下拟好了,甚至早就递交给了东宫,得到了东宫的同意,但必要的过场还是走一走的。
至少得唬弄一下天下人,让大家都以为,老刘家的封赏,全部都是公开公平公正透明的。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但也就仅仅是走一下过场。
丞相周亚夫立刻就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奏疏,呈递在手上,拜道:“启奏陛下,臣亚夫与群臣共议,臣等皆以为:仁宗孝景皇帝立大德于天下,施隆恩于四海,嘉元元,抚孤寡,内除贼臣,外御夷狄。实乃万古难得一见之圣天子。今江都国中尉臣嘉、大鸿胪臣浑邪,赵内史臣嘉,故将军特进元老臣布,楚太傅臣夷吾。赵丞相臣建德等辅佐先帝,施仁政,抚孤寡,除贼臣,有功社稷。宜当嘉为列侯……今大农臣不疑,卫尉臣广等,宜为封君……此臣等之愚见浅识,奏于陛下,呈于御前,臣丞相亚夫,御史大夫臣错,昧死以请,请布告天下,以示陛下追慕先帝功臣之大德!”
刘彻装模作样的考虑一下后。就道:“可!请丞相并百官共议,拟定封号,著于竹帛,咸告天下!”
于是群臣纷纷喜气洋洋的叩首拜道:“陛下永思孝道,臣等顿首顿首,为天下贺!”
当天,汉室一口气诞生了七位全新的列侯。
他们是商陵候赵夷吾,山阳候张尚,江阳候苏嘉,俞候栾布。建平候陈嘉,平曲候公孙昆邪,新市候王慎。
这七位全新的列侯本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七人的后代,在历史上。曾经出现了许多英雄人杰和政坛巨头。
譬如,商陵候赵夷吾的长子,名为赵周,历史上曾经出任过小猪的丞相。
平曲候公孙昆邪的儿子,后来是卫青集团里最有名的拖油瓶,其打酱油的厉害。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在这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山阳候苏嘉的幼子。
这个目前还在襁褓中,名为苏武的婴儿,在曾经的历史上,最终成为了汉人骨气和节操的代言人。
除这七位列侯之外,新的封君们,也都是大有来历。
内史田叔受封为长信君,食邑三百户,可以确定,等他退休致仕,最起码一个关内侯是跑不了。
卫尉李广,受封为建武君,从这个封号就能看出,刘彻对其的期望值很高。
大农令直不疑,被封为阳和君。
总计受封封君人数十一人。
也因此,本次分封封君,成为了汉室成立以来,一次性敕封封君人数最多的一次。
另外,还有四人,中了个安慰奖,受封为关内侯。
鼓励奖获得者,则多达二十余人,全部得以成为七大夫以上的高爵。
除了李广和公孙昆邪比较让人意外外,其他人都符合了事前朝野的预测。
李广让人意外的地方不是因为他只得到了一个两百二十户的建武君封号,而是——他居然能被敕封为封君?
这让无数人的眼睛都碎了一地。
在事前的预测中,李广可是会颗粒无收的。
至于公孙昆邪,那就更让人意外了。
要知道,公孙昆邪刚刚结束了一个长达一年的病假,讲道理的话,最多能捞个封君。
但此次居然被封为列侯,这确实出乎了人们的想象。
但他们哪里知道,公孙昆邪的列侯爵位,是所有受封臣子中最稳定最不意外的。
因为刘彻通过魏尚、义纵的情报以及从伊稚斜那里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中知道,公孙昆邪的这个故昆邪部族世子的身份,还是很有卖点的。
在长城之内生活的四支羌人部族以及长城外的昆邪部族里,公孙昆邪的身份,依然有号召力。
即使只是出于统战考虑,也得丢根骨头给他啃啃。
更别说,最近一年,公孙昆邪反省的很不错。
几乎每五天,给刘彻上一道深刻反省自己错误的折子,每一个月,来宫里请安一次,都跪舔到这个地步了,再揪着不放也不合适。
另外,公孙贺在江都国,也还干的不错,最起码没拖后腿,还做成了一些事情。
加上,当年吴楚叛乱,公孙昆邪确实出了不少力,立下了不少功劳。
出于这些考虑,公孙昆邪的列侯爵位来的就很正常了。
受封仪式结束后,就是惯例的地方郡守述职和诸侯王的朝请。
地方上,刘彻目前主要关注南阳郡的冶铁基地建设情况。
张汤这次没有回京,只是派了副手宁成回来报告。
虽然张汤没有亲自回来报告,但宁成带回来的各种文书和档案,就足足堆了整整一车——全部是白纸。
单单是这一车公文,就足足抵得上过去数十车的文档了。
这些文档中,有一半,都是关于冶铁基地的建设情况和各种耗费用度支出的账单。
这就是法家官僚做事的特点了。
法家的官僚,就算捞钱,也会在程序上做的非常漂亮,让人挑不出错来。
刘彻将南阳郡的这些档案账薄。移交给汲黯,要求兰台在七日内审核完毕,给出简报。
同时,刘彻命令宁成。向满朝文武,仔细讲解南阳郡过去一年的开支和冶铁基地的建设情况。
毕竟,南阳郡的这个冶铁基地的建设规模和投资额度,将会是汉室建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国家对工业的投资。
其总投资额和附加项目的开支。甚至可能会超过当年萧何营建未央宫和长乐宫的规模。
不把问题讲清楚,把南阳的冶铁基地的重要性摆出来,争取朝野群臣的支持和保驾护航,刘彻比较担心,日后有些二货在这中间使坏或者大捞特捞。
尤其是外戚薄窦陈。
把问题讲清楚了,说明白了,还有人敢在这里面伸手,那就不要怪刘彻无情,挥泪斩马谡。
宁成准备的很充分。
当着群臣的面,宁成将南阳郡目前已经动工的项目:最终总计可能多大一百三十二座高炉的计划摆在了群臣面前。
“建成后。南阳郡每岁可产粗铁至少一百五十万斤,精铁十余万斤,钢数万斤……”宁成不止用嘴巴说,他还带来了一张绘制在纸上的南阳冶铁基地的想象图拿了出来。
无数列侯将军,看着那个绘在纸上的巨型冶铁工业园,全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宁成指着纸上的工业园,继续为大臣描绘美好未来:“冶铁基地建成后,下官等还将在基地附近,建设各式军械作坊上百家,岁产胸甲数百具。弩具数万,戈矛剑戟无数,箭簇不可计数,足可满足未来朝廷五成以上的军需!”
听到这里。列侯将军们顿时全部从心里决定要全力支持这个计划。
因为,这等于朝廷在南阳郡重新建立了一个不亚于少府的军械军工基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疑虑。
“投资也太大了吧……”不少大臣在心里嘀咕。
南阳郡的这个冶铁基地,不仅仅每年要将南阳的赋税收入全部吞掉,还要中央财政拨款数万万的金钱,并且提供上万的熟练工匠。
总建设成本高达数十万万钱。建设周期更是长达五年(虽然宁成保证,明年六月,首批三十座高炉就将开始冶炼)。
但风险还是太大了。
万一建成后不如预期,朝廷就要背上沉重的财政压力。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基地只要建成了。
那么,汉室就能在十年内收回全部投资,并且从此多了一个全新的财税来源。
所以,反对的声音很小。
谈完南阳郡后,在南阳郡的庞大投资计划面前,其他郡县的报告就显得很无力,甚至不值得太过关注了。
但随后的诸侯王朝请程序中,刘彻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今年,除了代王和燕王外,其他诸侯王没有朝请。
但是……
刘彻还有三个亲爱的弟弟至今没有封王,滞留在长安未央宫。
当然,还包括他们的老妈。
皇十弟刘彘,今年六岁,皇十一弟刘越今年三岁,皇十二弟刘寄更是未满两岁。
当三个粉嘟嘟,扎着总角辫,甚至还需要下人搀扶的皇弟,蹦蹦跳跳的来到殿中,脆生生的喊着:“臣弟等恭问陛下圣安!”的时候,刘彻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倒不是别的原因。
而是因为,亲爱的弟弟们,尤其是刘彘,已然到了可以封王的年纪了。
他都六岁了!
去年还可以说‘朕幸爱吾弟,欲慰留长安,以尽长兄之责,享兄弟手足之情’。
但今年就不行了。
六岁的皇弟,还不赶快封出去。
世人看了,只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天子不喜其弟,故不封之,特辱其也。
第二:陛下恨屋及乌,因其母故,故不封。
不管哪种情况,都是要被人喷的。
以长凌幼,以大欺小,仗势凌人,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所不齿的行为。
甚至东宫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尤其是薄太后,已经几次三番催促刘彻,要早作打算。
但刘彻真不敢早作打算。
这三个弟弟倒是没什么,都还不懂事,能知道些什么?
且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构成对皇权的威胁。
但问题是他们的老妈子啊。
万一出去了给皇帝老爹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老刘家的脸都要丢到爪哇国去了。
看着三个粉嘟嘟的可爱弟弟,刘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清楚,已经拖不下去了。
再拖着,万一王娡姐妹跑去哭庙,这就要出大丑了。
而王娡姐妹绝对有哭庙的胆子和智慧!
挠了挠头,刘彻将视线移向了辽东、新化,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幼弟远封,本来就容易让人非议。
“看来,只能把淮南跟赵国拆了去封刘彘、刘越兄弟了。”刘彻心里想着。
也只能是如此了。
但王娡姐妹,让刘彻犯难了。
不是刘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实在是老刘家出奇葩的传统太悠久了,而王娡姐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刘彻登基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皇帝的无奈。
没有办法,皇帝虽然权力无限大,但面对家务事,却必须束手束脚,小心处置,不然,稍微出了点问题,天下人的议论,马上就要来了。
尤其是在有了淮南厉王刘长的故事后,老刘家对自己的兄弟的处置问题,就更加敏感。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什么皇帝敢在一些小问题上面,为难自己的兄弟了。
就像刘端吧,在自己的封国闹的鸡犬不宁,刘彻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帮他擦屁股,甚至连责罚都不能责罚。
好在刘端很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不然刘彻面对自己的问题弟弟们,脑袋都要被他们弄爆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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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节 冬小麦(1)
事实上,有关冬小麦的推广和普及工作,早在去年,刘彻让人编纂《新农书》时,就已经让人做好了这方面的技术准备。
但,当时时机还不成熟。
冬小麦能成为主食,那是因为后世磨坊技术的发展,使得百姓可以借助畜力或者水力,将小麦磨成粉,然后制成面条、包子、馍馍等食品。
但,当时,水力磨坊连个影子都没有。
强行推广冬小麦,唯一的结果,就是——老百姓们怨声载道。
汉室关中的农民,尤其是底层的自耕农,可是非常彪悍的!
惹毛了他们,皇帝也照骂不误!
譬如,历史上小猪就曾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发作不得!
但现在水车出现,并且得到了刘彻的大力推广。
目前刘彻流经上林苑的多条河道旁边,像立桩子一样,大规模的铺建水车,用于提取河水,灌溉上林苑中的土地。
到现在为止,少府已经在上林苑中铺设了三百多台大小水车,灌溉接近一万顷的土地。
被水车灌溉的农田和没有水车灌溉的农田,那粮食产量,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尤其是对于许多土地肥力已经耗尽,土地% 开始盐碱化的农田来说,水车的灌溉+人畜肥料以及挖河泥等措施的推行,一下子就将这些本来已经沦为下田的土地,重新变成了上田,看着田里茁壮成长的粟苗。租种上林苑土地的农民,嘴巴都笑的合不拢了。
对刘彻来说。水车既然已经铺设好了,那么。只拿来提水,无疑是对资源的浪费。
因此,在一些临近皇庄的水车旁边,刘彻让人做了几个简单的水力磨坊,借助水力,将小麦磨成粉。
这个技术,并非是什么高科技。
墨家的科学家们,只用三天就搞定了。
现在,在少府的库房中。已经堆积了数百斤刚刚磨出来的面粉。
少府的厨令衙门中的数百位厨师,正奉着刘彻的命令,日以继夜的研究,怎么把面粉变成面条、包子、馍馍甚至饺子。
这些暂时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摸索。
但一点都不妨碍,刘彻准备推行冬小麦种植的决心。
毕竟,比起粟米来,麦子是前途更光明的作物。
粟米的产量,在农业社会时代的极限,已经快要到达。
而小麦则潜力无限!
同样一亩土地。即使是在如今,小麦的产量也比粟米高!
更何况,麦子比粟米,对水的需求要低。
当然相对的。小麦需要更加科学的种植规划以及照料。
想跟种粟米一样,一个家庭五口人就能照料百亩土地,几乎不太可能。
这也是西汉以后。中国再也没有谁提什么‘一夫五口治百田’模式的原因。
只是,相对于目前来说。想要推广冬小麦,对于刘彻以及汉室政权。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首先摆在刘彻面前的难题就是:老百姓拒绝接受小麦成为主食。
在这个时代的关中,粮食是分等级的。
第一等的是高粱米,只有贵族以及官员才能常常吃到,寻常百姓,只能在过节时吃上一点。
第二等就是粟米,是百姓的主食。
第三等的是小麦,愿意吃小麦饭的人,在关中只有最穷的农民。
其他人,但凡日子能过的下去,是不愿意吃小麦饭的。
第三等的,则是大豆。
大豆在这个时代,一般是作为饲料使用的……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基本上没有百姓会愿意大规模种植小麦。
现在关中种植小麦的土地,基本上都是那些下田以及盐碱地。
大抵属于类似废物利用的一种心态。
回宫以后,刘彻就召开了一次推广冬小麦种植的会议。
参加会议的,基本都是内朝的官员以及刘彻的心腹。
这个会议,基本上也是一个任务分配的会议。
因为刘彻心里面以及制定好了怎么推广冬小麦种植面积的计划。
因此,在会议一开始,刘彻就开明宗义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虽然有些偏颇,但朕以为,颇有可取之处!”
“推广冬小麦种植,就要用此话来推行!”
一开始,刘彻就以强硬的姿态,为冬小麦的推广定下基调。
因为他深知,别说是老百姓了,就是下面的臣子,恐怕也不会理解他执意推广冬小麦的态度。
因为,现在的汉室,不是那个被小猪搞的天下疲惫,民生艰难的汉室。
现在的汉室,阶级矛盾还很缓和,土地问题还不突出。
假如说天下歌舞升平,人人安居乐业,是在吹牛逼,但,民众生活大体还能过下去,破产的农民也没有占据社会主流,这却是事实。
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皇帝忽然要推广向来被视为杂粮,只是一般民众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用来填肚子的小麦,臣子们都会感到匪夷所思,甚至觉得异想天开。
但刘彻此话,却一棍子将臣子们劝谏的话都给堵在喉咙里了。
他用这个态度向大臣们说明:冬小麦,朕意已决。
而与会的大臣,基本不是内朝的侍中、尚书、郎中,就是刘彻的心腹亲信,如义纵、颜异等人。
大家的节操,在这半年的官场磨砺下来,已经少了很多了。
自然不会跟个愣头青一样出头。
即使反对的人,也觉得应该先听听天子的思路再说。
刘彻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直接道:“朕决定了,今年开始,粮食保护价,将纳入小麦,每石小麦价格将与粟米看齐!”
顿了顿,刘彻补充了一句:“少府有司,不得以任何借口和理由,拒绝收购小麦,更不可有压价、抽成等行为,朕将命兰台御史监督!”
在这个时候,刘彻就不得不感激他的祖父和父亲,给他留下了殷实的家底。
少府府库中积蓄的上百亿的钱财,足够刘彻继续这样大手大脚的挥霍好几年了。
而新的五铢钱的全面流通,加之吴王刘濞的败亡,也使得刘彻掌握了金融的大权。
所以,刘彻完全不需要担心,钱不够了这种问题。
他的个人小金库中,每年还会源源不断的有着巨额的资金进入。
只要他不学小猪,乱造宫殿,全国巡视,散财,求仙问道,这些钱,他估计起码能支撑到他完成整个社会和军事改革。
比起被钱逼死的崇祯,刘彻无疑要幸运得多了!(未完待续……)r1292( )
第四百三十八节 收买3
未央宫,与后世的明清紫禁城不同。
未央宫在建造的最初,其基调核心就是:非壮丽无以重威!
那要怎样才能让这座汉朝天子的居所能在外人见到它的第一眼的瞬间,就被视觉带来的冲击震慑住,进而膜拜这座宫殿的主人,汉家天子,不敢轻视?
主持未央宫与长乐宫营建工程的汉室名相萧何为此费劲了他所能用的一切手段与心思。
最终,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未央宫,让刘邦看了都目瞪口呆。
其基座以龙首山的黄土填充,并尽可能的高于地面,尤其是作为主殿的宣室殿,加上建筑,竟然高达三十五丈!
汉初一丈,大概合后世的米应当是7米左右,也就是说,宣室殿实际上有将近九十米高!
几乎与后世30层左右的大厦相差不多。
在西元前的时代,一座如此雄伟的宫殿,仅仅只是高度,就足以让任何初次见到它的人,忍不住对其顶礼拜膜,对于加强汉天子的威权与神圣,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未央宫,不仅仅是这样。
其规模之大,也同样让人震惊。
整个未央宫宫殿群,周回二十八里,总面积几近五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明代紫禁城的大小。
再加上仅仅是它的基座,就远远高于长安城的任何建筑。
是以。未央宫与长乐宫,实际上,就像两座矗立在云端的神宫。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长安。
站在宣室殿的殿阁之上,你甚至不需要费力,就能将整个长安城尽收眼低!
这样的设计,不仅仅是为了装b,更是为了震慑。
相当于告诉长安的贵族、大臣,天子。就在宣室殿中注视着你们!
是以,汉室大臣奏疏之上。常有这样的话:陛下明见万里,此臣所不能及也。类似的话语,这并非是纯粹的拍马屁,而是一种类似于写实的隐喻。
皇帝站得高。自然能看的远!
刘彻此时就站在未央宫宣室殿前的台阶上,看着正自司马门方向,亦步亦趋的朝他走来的濊人首领,汉朝的沧海君,南闾信一行。
濊人们到底长了个什么样,是否与霓虹人存在什么关联,刘彻暂时还不知道,也看不清楚。
但……
“他们抬着一只白虎是要闹哪样?”刘彻挠了挠头。
刘彻身旁静立的大鸿胪周仁似乎看出了刘彻的疑虑,道:“陛下。据臣所知,濊人以虎为神,敬献白虎皮是濊人表示臣服。永远忠诚的意思……”
“据典属国的报告,沧海君以为,陛下乃是神明,当以白虎敬献!”
“哦……”刘彻点点头:“原来是一张白虎皮啊……朕还以为他们要送一只活的白虎呢!”
至于濊人敬献白虎皮来表达自己愿意臣服汉室的态度……
刘彻却并不怎么信。
他深知,想要一个异族心悦诚服的服从汉朝,以汉人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为汉朝流血流汗,还毫无怨言。靠一张白虎皮是不可能的。
只有汉室自己永远强盛,汉人的力量永远强大,他们才会心悦诚服,并且不敢有异心。
不然的话,只要你稍微露出破绽,安禄山就是榜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濊人的这个马屁拍的不错!
濊人的高层既然以为汉天子是神明在世,刘彻觉得,不妨就顺水推舟,坐视了自己乃神明的事实——至少,让濊人承认汉天子就是他们的最高神!
后世霓虹的天皇,不就是靠着什么在世神的名头,忽悠国民吗?
霓虹的例子告诉刘彻,纳粹没有撒谎,谎言只要重复三千次,就能变成真理!
另外,满清的乾隆皇帝,也曾经成功的让藏传佛教的活佛们承认自己是文殊菩萨,从此开启了中国统治者在**地位就是文殊菩萨的传统。
甚至连天朝的boss也是如此……
这些成功的例子,都告诉刘彻,对愚昧的宗教来说,你是不是神不重要,只要收买笼络了对方的高层,那么,你就一定能成为神!
带着这样的想法,刘彻挥了挥袖子,道:“走吧,回宣室殿,等候沧海君觐见!”
实则是,刘彻想要再整理一下行头。
让对方真以为他是神的化身!
像类似这样的忽悠和装神弄鬼的把戏,刘彻早就把技能点给max了。
回到后殿,刘彻就命令侍女为他重新整理行头。
将旒珠放大,冠帽抬高,再命人取来高祖斩白蛇剑——再没有这柄天子象征的圣剑更能彰显刘氏天子君权天授的了!
尤其是五十几年持之以恒的宣传下来,别说是濊人这种文化程度还停留在原始的部族社会的民族了。
就是长安城的百姓,也对这柄剑迷信无比。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汉人深信这柄剑确曾斩杀过一位神帝的子嗣……
而在对外的宣传中,汉室更是不遗余力的强化了这柄剑上附着的神圣光芒。
到了刘彻手中,这柄剑,刘彻进行了一些‘高科技’的处理。
譬如说,刘彻命令少府,为这柄剑重做了剑鞘,在剑鞘表面,极为败家的镀上了一层金属铬……
剑身更是被重新精加工,打磨,并撒了些能发光的粉末在里面。
反正花俏怎么来。
至于这柄剑是不是还能实用?
皇帝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当皇帝都被迫要拿起武器战斗的时候,这个政权,也就到了末日了。
那个时候就是给一个高达,恐怕也没法挽回局势。
就这样,刘彻持着这柄天子剑,登上宣室殿的龙座,面北而座,然后,摆了几个poss,最终选择了他自认为最威风最自得的一个姿势。
他临襟正坐,左手持剑,抬头挺胸,目视前方,静待濊人前来朝觐。
刘彻很清楚,他只需要作出一个类似神明的姿态就可。
而神明,是不需要与凡人对话的。
神与凡人之间,过多的交流,会破坏神的威权。
所以,后世的霓虹,才会有所谓的鹤音,各种宗教也会各自奇奇怪怪的宗教用语。
为的就是塑造神秘感,让人相信,自己就是神或者神的代言人。(未完待续)( )
第四百四十五节 博弈(1)
夜幕降临,尚冠里的街坊坊门徐徐关闭,厚重的木门锁死了这个居民区的进出通道。
只有持有内史衙门签发的特别令符或者来自更高层的命令的人,才可以在夜晚进入或者走出这个地方。
倘若是长安其他的居民区,此时,人们差不多都已经准备休息了。
但在尚冠里,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长安城除却戚里外,达官贵人最集中的地区。
尚冠里常常是彻夜灯火通明,如同白天,纸醉金迷的贵族大臣们在这里争相炫富。
但今天,尚冠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一些窃窃私语通过各家的下人相互传播。
“陛下今天黄昏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有人如是说。
“今天陛下见了颜异……”对方投桃报李,将这个秘密也说出来。
“哎呀,可惜了……”又有人叹息着,惋惜着。
很快,这些人就四散而去,仿佛只是出来与邻居家的同僚联络感情一样。
尚冠里的更夫和巡夜的士卒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通常大多数高层的秘闻都是这样被人知晓的。
看上去,这一切都很和谐。
但在某些阴暗的角落中,一个又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却如同毒蛇嘶鸣一样的尖叫了起来。
“陛下为何要放过儒家呢?”有人很不甘心。
历来,政治的清洗,总能造就一批功臣,用别人的血,来成就自己的地位,从来就是政治斗争中不二的发达途径。
这次儒家被围观,落井下石的人中,未必没有抱着用儒门的血来帮自己上位的人。
“派人去拜访南皮候,探听一下东宫的反应,还有,枳候那边也派人去问问……”一些人冷静的做出决断。既然天子要保儒家,那么,就先要搞清楚东宫是怎么想的?
若是天子摆平了东宫,那么,自己不妨做个红脸,来个雪中送炭,顺便刷些声望。
绝大多数混政坛的人,早已练就一身登峰造极的变脸术,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好处的事情,他们都愿意做。
他们就如同食腐生物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好处。
当然,倘若天子也护不住儒家,那么,他们立刻就会化身恶魔,扑上去,在儒家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南方的儒家地主官僚阶级,这些年来,可是已经肥的流油了!
但,这些声音相对于主流的掌权者,却不过是些杂音而已。
丞相周亚夫此刻就凝神望着坐在他面前的袁盎。
袁盎于周亚夫,亦师亦友,受袁盎影响,周亚夫的立场,其实是偏向儒家的。
袁盎同情甚至于立场倾向儒家,这在汉室不是什么秘密。
他与晁错的斗争延绵了将近二十年,如此漫长的相互角力,自然让人能看清楚他的屁股。
“陛下今日召见了颜异,让颜异问儒门一个问题,然后,黄昏时刻去了东宫……”袁盎自然是消息灵通,而且,他知道的消息,远比其他人详细、具体,他轻轻笑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抿了一口:“此刻陛下都还在东宫呢!”
袁盎说这些话,意思自然很明显。
周亚夫听着,却是一言不发。
袁盎看着,只是笑笑。
周亚夫的脾气,谁不知晓?
当年,太宗孝文皇帝的时候,周亚夫以河东太守的身份领军驻扎在细柳抵御匈奴入侵。
著名的细柳营故事因此诞生,周亚夫借此名动天下,并顺理成章的成为天下名将,细柳营铁军之名,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宗孝文皇帝是个好脾气的天子,为人豁达,胸怀宽广,对周亚夫在细柳营给予他的难堪,并不以为仵,反而称赞有加。
此后,对周亚夫更是器重无比,力排众议,将周亚夫从河东太守提拔为车骑将军,临终遗诏,更命为中尉,为新君羽翼。
先帝在位时间比较短,期间对周亚夫更是信重无比,几乎将整个汉室的军权都交给了周亚夫,使其可以节制天下兵马,驱使三十六路将军。
因而,周亚夫的脾气,也是日复一日的强硬。
在此刻的袁盎看来,周亚夫犟起来,颇有些像一个被娇惯了的小姑娘,但凡天子稍稍不如他的意,他就要罢工。
老实说,袁盎觉得,周亚夫再这样下去,一次两次,当今天子或许还忍得。
但时间久了,必是取死之道!
作为朋友,袁盎觉得,自己有必要尽一份力,帮助周亚夫弥补一些他犟驴脾气上来造成的缺陷。
更现实的考虑则是,没有周亚夫,袁盎根本斗不过晁错。
特别是经过了去年那次几乎掉脑袋的风波后,晁错的行事和举措,都老成稳重了起来。
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开始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
这一次,他没有在那么饥不择食的选那些跟他不对路,只是互相利用的‘盟友’。
新兴的法家官僚,如张汤、宁成等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靠近晁错。
就连已经被任命为河南郡郡守的故中尉、故中郎将,先帝的苍鹰郅都,这些天都与晁错有着很密切的互动。
法家的官僚出现了明显的抱团趋势。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法家必然成为政坛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是以,袁盎很清楚,他与晁错的斗争,必然将长期化,复杂化,并且持续下去。
这样一来,来自周亚夫的支持,就不必可少了。
无论个人感情还是政治利益,都决定了袁盎不能看着周亚夫这个他最大的盟友和靠山如同先帝时的丞相申屠嘉一样,最终依着自己的个性,白白恶了天子。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丞相还在生天子的气?”袁盎呵呵笑着。
“哼!”周亚夫冷哼一声,对于这个事情,他是越想越不爽的。
夷狄内附,哪里能保留其酋长贵族的特权?
哪怕天子对其加以制约也不行!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现在看来,似乎挺美,但将来万一子孙不孝,重演戎狄祸乱中国,岂非又要去找一位齐恒公一位管仲?
万一要是当时中国不幸没有齐恒公、管仲这样的英雄,那后世子孙岂非就要‘被发左袵’去山里当野人了!
周亚夫深深的觉得,自己作为丞相,深受两代先帝厚恩,应该履行自己作为丞相的职责。
如当年太宗孝文皇帝临终遗诏中对他的安排那样:事有不便,可用周亚夫为将。
在周亚夫的理解中,这就成了他的生命和生存的任务:尽一切可能将所有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东西,铲除!r1152( )
第四百四十六节 博弈(2)
袁盎向来很聪明,而且嘴炮无双,能把死的说活。
他见了周亚夫的反应,立刻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周亚夫生平最为重视的,就是太宗皇帝的遗命,那,从这个方面下手,是一定能揪住周亚夫的牛鼻子,让他乖乖听话。
“丞相……”袁盎笑着道:“请恕我直言,您现在这样与陛下拗气,实乃不智!”
“太宗孝文皇帝临终托付丞相,仁宗孝景皇帝也托孤于丞相,两代先帝,将江山社稷,少主安危,托付丞相,丞相如今却为了与陛下拗气,而不理政事。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地下有灵,恐怕会有不安罢?”
周亚夫终于动容,只是,一时半会,他也还没办法说服自己。
袁盎察言观色,立刻趁热打铁:“况且,丞相若是袖手不理政务,依陛下的脾气,恐怕会用其他人来理政,若是贤达,丞相固可无忧,但倘若是赵高李斯之辈,丞相岂非就是大汉社稷的罪臣了?”
“天子年少,想法多,丞相作为托孤大臣,应该辅佐、匡正,辅佐天子走上正道才是!”
周亚夫脸上的寒冰终于消融,他正色对袁盎一拜,道:“辛袁公规劝,不然,某入歧途,尚不自知也!”
对于周《 亚夫来说,辅佐天子,匡正天下,就是他的使命。
而且,此时回想起来,好像当初天子对濊人的安排,是用的试验这个词语,还说过摸着石头过河这样的话。
换句话说。其实天子,也不过是年轻。想尝试尝试。
这也是刘氏天子根深蒂固的血脉遗传了。
譬如先帝即位,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削藩。终于酿出吴楚造反,齐鲁不稳,燕赵动荡的局面。
至于先帝年轻的时候……
周亚夫想了想,似乎比之今上更加活泼,更加爱折腾……
“罢了,即为刘氏臣,吾就要适应……”周亚夫心里想着,之前因为濊人的事情而产生的疙瘩,终于消去。
袁盎却是目光灼灼。盯着周亚夫,道:“丞相既已想通,那某这就准备连夜入宫,求见太皇太后!朝中大臣就拜托丞相去联络了!”
周亚夫点点头。
身为丞相,周亚夫有权力把九卿和各衙门的千石以上的官员,全部喊到自己的丞相府开会。
而且万一真的发生了东宫强逼天子排儒甚至灭儒的事情,身为丞相,周亚夫可以拒绝在诏书在副署,从而使其失去法律效力。
当然。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东宫震怒之下,换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真要那样的话……
东宫的政治声望,可就全毁掉了!
汉室虽然实行两宫制。在以孝治天下的政策下,东宫握有着制衡未央宫天子的权柄。
但,自吕后以后。东宫从未有过插手政治的先例——当年枳候薄昭被逼自杀,当时执掌东宫的薄太后。却始终一言不发。
薄太后死了亲弟弟,况且都不插手。现在,东宫要是敢直接插手政治,恐怕立刻就要引起整个元老勋臣列侯阶级的反弹——诛吕氏,可是元老列侯勋臣阶级们的政治成果,任何想要颠覆这一政治成果的人,都要面临整个阶级的反扑。
还有各地的诸侯王,也不会容忍再出一个吕后来杀刘氏子孙。
是以,周亚夫根本毫无畏惧。
当然,东宫那边,能说和,最好说和。
周亚夫并不希望看到一场空前的政治灾难。
………………………………
与此同时,儒家各派系在长安的代表,齐聚在尚冠里的另外一处宅院之中。
与会者,大多数是儒家的少壮派,当然,也有些巨头级别的博士。
只是,总的来说,年轻一辈居多。
颜异坐在左首的一侧,将白天天子让他转告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以后,各自低头沉思。
贾谊贾长沙的名篇《过秦论》是每一个有志于官场的人年轻人必读的一篇文章。
在场的众人,几乎没有人会对《过秦论》陌生。
甚至许多人都能倒背如流。
只是,天子的问题,却是问的相当刁钻,甚至,可以说是诛心!
许多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在听了这个问题后,没多久,就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这个问题与其是在问儒家对于过秦论的看法,倒不如说是在问儒家:在立场、原则、理念和朕之间,你们选那个?
更明确一点的话,这个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天子想知道,儒家是否愿意根据他的意愿来调整自己的理念!
但仅仅是片刻,许多人就做出了决定。
他们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节操给丢掉了!
儒家向来就是诸子百家中扔节操扔得最快的人。
想当年,春秋之时,孔子周游列国,不就是想要得到重用,执政一国吗?
之后数百年,儒家换下来的皮,可绕地球一圈!
从孔子,到子夏,再到孟子,再到之后的荀子甚至荀子的弟子李斯。
儒家其实是一个一直在不断屈就统治者的学派。
时至如今,儒家更是分成了无数个思想近乎南辕北辙的派系。
譬如公羊派和谷梁派的思想理论,简直就是水与火的区别!
是以,在诸子百家中,其实,儒家是最有活力也最有未来,最有前途的学派。
因为,他们可以三百六十度,随心所欲,调整自己的理论来适应统治者的需求的学派。
从这个方面来说。儒家,其实是一个现实主义学派。讲究的是拿来主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发展壮大,他就不会介意将之吸纳。
于是,大家伙们刷刷刷的拿起笔墨,在竹简上挥洒了起来。
能直接呈递给天子看的文字,可是值得每个人都去拼命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最后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笔墨,然后,大家排着队,拿着自己的答案。恭敬的呈递到一个人的面前,口称:“学生某某,请大人斧正一二!”
此人,姓赵名绾,乃是申公的弟子。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先帝时礼聘的未央宫讲师之一。
算得上是当今天子的老师,也是在场众人中,应该最了解今上性子的人。
当然,也有人拿着自己的文章。拿去给颜异看,请其参谋。
只是,赵绾这边,人更多。大家的期望值也更高。
毕竟,给天子当过老师,教导过天子读书识字。而且出身名门大家的赵绾,无疑比颜异这个黄毛小子更值得信赖。
但赵绾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不耐烦。
这次风波,他所在的鲁儒派。简直被人打成了猪脑子。
外人指责也就罢了,就连儒家内部,居然也排斥鲁儒一系!
他的师弟王臧,本来也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结果,这些连通知都不给!
倘若他不是教导过天子,恐怕,也没有与会的资格了。
只是,心里虽然不爽,但,赵绾还是知道轻重的。
这个难关,是需要整个儒家一同去面对的。
所以,他也就耐着性子,强忍着不发作,反而露出笑脸,一个个的翻看。
但这不看还好,一看,赵绾就肺都快给气炸了!
天子的问题,是关于秦王子婴的,距今也不过六十来年,许多的资料和传闻,都是现成的,而且,当世还有着从那个时期活下来的老人。
只是,具体到答案上,那就是八仙过海了。
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答案都出来了。
这让赵绾看的五脏六腑都要起火了。
鲁儒是最坚定的原教旨主义者,也是井田制和崇古派的大本营。
在鲁儒看来,周制才是最完美的制度。
可其他儒家派系的看法,却是各种各样了。
甚至有的,完全背离了孔夫子的理论。
“乱弹琴!”赵绾的情绪,终于被一个孟子的徒子徒孙写的文章给气炸了。
“君臣父子,上下尊卑还要不要了?”赵绾拿着那份竹简,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和气愤,终于被这个竹简上的文字给点燃了,然后就是大爆发:“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什么民贵君轻,无稽之谈!”
或许后世一提起儒家,孔孟向来不分家。
但在如今,孟子一系与孔子一系的儒家,却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而且,孟子的思想跟墨家的思想一样,是被主流排斥的,大抵属于一种小众的冷门。
汉室朝廷虽然承认孟子的先贤的地位,今上还曾经下诏准许给孟子立祀。
但至今,有关孟子的著作,依然没有被正式承认为经书。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曾经给天下的学问排了一个名次。
《诗》《书》《孝经》《道德经》这些是属于最顶级的学问,给予经学博士的待遇。
而《孟子》则是传记博士,属于不入流。
刘氏的天子,也看不上孟子的学问,贵族们更是视之为洪水猛兽,甚至比起墨家的那套更为防范。
毕竟,民贵君轻,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岂能推崇?
老实说,没把孟子和他的徒子徒孙们杀光,所有有关孟子的文字全部毁灭,刘氏天子,已经很宽容了。
而在儒家内部,因为一些夙怨,鲁儒一系向来就敌视孟子。
因为,绝大多数的鲁儒,都是地主、富商和官僚。
想要他们承认,人民凌驾于自己的脑袋之上,那还不如拿把刀子杀了他们!
但,在意识形态方面,不会有人认输,也不会有人屈服。
更何况是面对宿敌?
那个孟子的传人,毫不畏惧的直面赵绾的怒火,平静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吾本以为赵君曾为天子师,天子曾说过:杀朕子民,如伤朕臂膀,这样的话,想来赵君当不同于其他鲁儒,想不到……”
这人摇头道:“一丘之貉!”
当今天子的甲子诏谕,受到鼓励和鼓舞最大的,其实就是孟子一系的各个分支。
许多人都在甲子诏谕中闻到了一些让他们精神亢奋的东西。
以民为本,就是孟子一系的思想核心。
这人也不例外,于是,在听到甲子诏谕后,他立刻兴冲冲的跑来长安,想要一展胸中抱负。
可惜,他在长安,并无什么朋友,更麻烦的是,敌人倒有一大堆。
不仅仅普遍的舆论对他敌视,就是儒家内部,也视他为洪水猛兽。
这次要不是鲁儒们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甚至都没办法出现在此。
他回头看了看满室的其他儒家同袍,发现他们也都用着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心中也是一凉。
“终究,还是无用武之地啊!”他心中想着:“或许,我该回乡,教导子弟,传授门人,不该来长安趟这浑水!”
他参加了考举,可惜,连第一轮都没过……
他不认为自己的学问和见识连第一轮都过不了。
“应该是吾在卷子上写的那个孟子派系的名字让考官直接抹掉了吾……”这是很有可能的。
汉室政权,对于孟子思想,可谓是严防死守,除了太宗孝文皇帝在世时曾经任命过一位专门治《孟子》的传记博士外,孟子一系的学者,从未在汉室有过其他任命。
先帝时更是干脆连传记博士都不给了……
于是,他拿起自己的竹简,颇有些心灰意冷的道:“既然诸君不意与吾为伍,吾也就不打搅诸君的兴致了,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说着就拿着自己的行囊往外走。
但刚走出门口,他就感觉好像有人追着他来了。
他回头一看,却见到今天聚会中的巨头,当今天子的心腹,也是儒家的希望,颜异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叫住他,道:“先生请留步!”
颜异喘了口气,躬身稽礼,道:“敢问先生贵姓?”
“不敢,区区林旬……”这自称林旬的男子想了想,郑重的对颜异道:“思孟学第七代传人!”
所谓思孟,指的是孟子以及其授业恩师子思先生。
当世一般认为,孟子的思想是传承与子思,而子思的思想来自孔子。
当然,鲁儒是坚决不承认的。
颜异笑了笑,对林旬道:“在下颜异,斗胆唤您一声师兄!”
林旬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当世,还有儒家巨头愿意与思孟派系平等交流甚至给予尊重吗?
但颜异的表情却非常郑重,他躬身道:“不知师兄可愿将大作与异一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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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节 朝鲜之战(1)
义纵统帅的大军高唱‘无衣’,开进襄平。
跟从长安出发时,连带民夫也才三千来号人不同。
义纵这个护濊都尉一路进军,途中不断的抽调当地的郡兵加入远征军。
从赵国,义纵带走了赵国最精锐的一支千人骑兵以及两千多弓弩手,在燕国,义纵也不含糊,带走了驻扎在蓟城的三千燕兵。
途中,更有无数英雄好汉,豪杰壮士,良家子弟,自带干粮,前来投奔。
其热烈程度,甚至超越了今年在长安举行的考举。
义纵从萧关一路走来,走到襄平的时候,他的队伍已经滚雪球一样的滚成了足足两万人的大军。
其中,从各地抽调的郡兵和民壮加起来才不过一万人。
剩下的人马,全是沿途投军的各方好汉。
这些好汉虽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彼此也基本不熟悉。
但进了军队后,并没有什么乱糟糟的事情发生。
他们就像一滴滴水珠一般,从四面八方汇入义纵的大军之中,短暂的熟悉后,立刻就融入了大军。
现在,由这些人组成的汉军队伍,至少在队列和秩序上,已经不输于一般的汉室郡兵。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因为汉室长久以来秉持的是‘士不教不得征’政策。
在基层汉室地方的亭、里、乡、县、郡五级行政单位,每年都会在冬天组织地方的民兵进行军事训练。
而且,北地民风彪悍,民众普遍好武,甚至以武立家。
假如说南方的齐鲁地区,地主豪强是以诗书耕读传家自豪,那么,这北方的地主豪强,那就基本都是军将世家。
社会风气普通推崇尚武。
基本上,在北方,哪怕只是个普通的自耕农,大抵都懂基本的军事技能。
而地主豪强子弟,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更重要的是,依照汉律规定,年满二十三的男子,需要服两年义务兵役。
一年在长安卫戍,一年在地方或者边关。
这条律法在承平的南方,已经渐渐松弛。
但在北方,因为匈奴的威胁,却被严格执行。
换句话说,来投军的各路好汉,不是曾经在军队服役过,就是准备去服役的准军人。
这也是为什么匈奴人每次入侵,都发现,原本某地只有千人驻军的城市,瞬间拉出来了数倍的武装力量。
越往汉地深入,这种情况就越普遍越多。
老实说,假如不是义纵严格把关,拒绝了无数自带干粮,想来投军的各路好汉,那么,他现在麾下军队的数量,恐怕要膨胀到十万这个数字……
这并不夸张……
当年,太宗孝文皇帝御驾亲征,平定济北王刘兴居的叛乱过程中,从四面八方赶去投效君王,报效国恩的各路好汉的人数,几近十余万。
而严格要求之下的兵源素质,自然是相当出色。
几乎所有投军的好汉,都是身高七尺以上,膀大腰圆,且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的壮汉。
当这支军队走到襄平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磨合。
整支军队,以羽林卫为骨干,队率、司马一级的中层军官,基本都是羽林卫出身。
义纵通过这种方式,控制整个大军,如臂指挥。
大军入城之后,义纵就毫不客气的把襄平县的郡守衙门拿来当自己的指挥部。
辽东郡的郡守和郡尉现在全部出缺,因此,实际上负责辽东郡郡中事务的,是郡都王显。
义纵入城后,立刻就将王显叫到郡守衙门议事。
王显是积年老吏了。
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六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辽东郡郡都。
所谓郡都,即是都吏,太宗皇帝所置,权力极大,通常代表郡守巡视地方县、乡、亭、里,劾举不法,膺惩豪强,缉捕盗匪,查处贪官污吏。
义纵在来襄平前,就已经调查过这位在辽东郡当了十几年都吏的王显。
王显之所以一直困居都吏之职,未得升迁,并非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或者政绩不够。
恰恰相反,这位都吏在辽东郡为都十几年,年年上计考核都不错。
按道理来说,他早该升迁了。
但……
这位王都吏早年的时候曾经在丞相衙门当过某曹令吏,是时任丞相张苍的心腹。
张苍倒台后,他要是还能升迁,那才见鬼了!
而,这个事情,从侧面,也能证明,这位王都吏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然,都吏一职,乃郡守心腹。
要是没点本事,王显早被人撵下去了。
能让十几年来的历任郡守都不换人,这王显的厉害与手段,可见一般!
义纵记得离京前,张汤与宁成都来找过他,向他面授了一些基层官场的常识和注意要点。
其中就有一条:要小心胥吏,尤其是刀笔吏。
张汤与宁成更是现身说法,向义纵列举好几个小吏怎么给上官挖坑,然后埋了上官的例子。
义纵此次奉命征伐朝鲜,自是希望跟地方官好好合作。
但,要是有人阳奉阴违,故意使绊子,下坑,那义纵也早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义纵虽然年轻,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依靠乃姐,骤至高位的幸臣。
但,他出任驸马都尉以来,执掌宫禁,组建羽林卫,负责训练,其后又多次负责长安城的各项重要治安工作,种种事情办下来,几乎滴水不漏,没让人抓到任何痛脚和毛病,岂是侥幸?
此次奉命出征,一路上更是将整个大军掌握在手,驾驭有度,行军路上,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俨然老将做派。
这样的人,岂会害怕杀人?
没多久,辽东郡郡都王显就穿戴着官服,束带进入郡守府,来到了义纵面前。
“下官辽东郡郡都显拜见都尉!”见到义纵后,王显虽然有些惊讶这位护濊都尉的年轻,但,王显不是笨蛋,从大军入城后,立即井然有序的进入城中和城外的军营驻扎,没有发生任何扰民事件,王显就看得出来,这支军队的统帅是个人物。
即使没有这些事情,单单就是这位护濊都尉的阿姐乃是当今天子宠妃,还怀上了龙钟的义夫人,就足以让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要抱这个金大腿了。
王显当然也想抱!
如今辽东郡郡守郡尉双双出缺。
朝廷又意征讨不臣朝鲜。
只要伺候好了出征的大军,将粮草补给支应好了,大军得胜班师回朝后,军功薄上哪能少的了他?
到时候起码也能混个郡尉,甚至直接出任郡守!r1152( )
第四百五十九节 一箭N雕
“卿用不着这么紧张……”刘彻看着使臣胆战心惊的样子,笑着摆手道:“朕受命于天,统御八荒**,南越国亦是朕治下,南越臣民,亦为朕臣民,对于子民,朕从来都是恩泽以雨露的……”
面对刘彻如此霸气的宣言,那位南越使者却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是低下头,诚惶诚恐的叩首:“陛下圣明!”
刘彻呵呵的笑了一声。¥f頂點小說,
看着这使者的模样,刘彻也就大概能估算出南越国的汉化程度了。
这南越使者,不止是言行举止,礼仪规矩与中国士大夫无二,就连衣冠服饰,也是完完全全的一副吴楚士大夫的打扮。
以管窥豹,刘彻大抵也能摸清楚南越国中的汉化程度。
看样子,赵佗这个所谓‘蛮夷大长老’的开荒工作还是干的不错的嘛!
难怪后来天朝太祖赞誉其为‘南下干部第一人’。
“南越王身体可还好?”刘彻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托陛下洪恩,吾主身体尚可,每餐尚可食米饭三斗……”使臣答道。
“呵呵,这样就好!”刘彻笑眯眯的道。
至于这使臣的回答,则自动被刘彻无视了!
米饭三斗,你当朕是三岁孩子?或者你家赵佗是个饭桶?
不过,刘彻也能理解。
南越总共就只有一个半政治家。
那一个就是赵佗,半个是他的丞相吕嘉。
不客气的说,赵佗只要咽气。就凭南越国内统治者的那些拙劣的政治手段,刘彻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欲仙欲死。
“武王的黄屋左纛可还在吗?”刘彻悠悠然又问道。
“啊……”使者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忽然袭击下。顿时就有些惊慌失措,差点瘫软在地。
但这也怪不得他。
刘彻的脑洞之大,思维发散之广,即使是汉室,也没几个大臣能跟得上。
这使者好半响才回过神来,顿首拜道:“回禀陛下,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厚遇,不以加罪以来,早去帝制黄屋左纛。南越上下君臣,诚惶诚恐,只奉汉天子为天王,如今,吾主连王号也不再提了,臣临行前,吾主告臣:中国天子,圣贤天子也!寡人身居蛮荒,岂敢以王号以闻天王?”
“至于所谓武王?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教诲。明知君臣大义,早已弃之不用!”
“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敢情陛下治罪!”
刘彻听了,顿时哈哈大笑。
不管别的,至少。这拍马屁的功夫,赵佗真是独步天下啊!
难怪当年太宗孝文皇帝都被他忽悠了过去!
若刘彻没有穿越重生这么一回。恐怕也要被这南越的演技蒙混过关了。
所谓的武王,黄屋左纛。其实是一桩陈年往事了。
当年,吕后在位的时候,南越国欺负长沙国失去了无诸和摇两股力量,加之,那一代的长沙王有些皮痒,主动挑衅赵佗。
于是两国开干。
结果,虚弱的长沙国自然被南越兵无压力吊打。
吕后闻之,勃然大怒。
下令隆虑候周灶统兵五万,前去拉偏架,结果,周灶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南方大暑,五万大军刚刚走到长沙,就病倒了一大半,没办法,只能帮着长沙国先整顿防御,等待来年再战。
谁知道,来年吕后就驾崩了……
之后,就是诸吕擅权,诸侯大臣诛灭诸吕。
周灶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恐吓了赵佗一番后,就带着兵马班师回朝。
赵佗看到中国内乱,而长沙国不过是个纸老虎。
于是胆子一大,就先自称南越吴王,过了两天,又自己给自己置办了黄屋左纛这样的天子仪仗,称帝,号为南越武帝。
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后,发现居然有人称帝了?
这还了得!
但当时的太宗孝文皇帝,与其说是天子,倒不如说是个傀儡。
军政大权尽操于元老勋臣之手,手下堪用的那小猫小狗三两只,也放不上台面。
所以,打仗就免了。
于是,找来了赵佗的老朋友陆贾,让陆贾去出使南越。
又派人找到了赵佗那些留在中国的亲戚,尤其是找到了赵佗的祖坟,派人修缮一新,选了几户农民为赵家守墓。
看上去倒是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但刘彻私底下一琢磨,这不就是后世的黑社会绑架人质,勒索赎金的那一套吗?
这不明摆着告诉赵佗:你丫不服,拆了你祖坟!杀了你亲戚!
所以,赵佗要是服气,那才见鬼了!
反正,以刘彻前世所知,赵佗至死,都保留着帝号和黄屋左纛,墓葬也是跟中国天子有的一拼,后世不知道多少摸金校尉打过他墓葬的主意。
所谓的黄屋左纛,就是中国传统的天子车驾。
天子銮车以黄盖为顶,号为黄屋。以牦牛的尾巴或者鸠尾置于天子车驾左侧的车衡之上,作为标识与装饰,这就是左纛。
这种源于周礼中的正统天子车驾仪制,又哪里是什么‘蛮夷大长老’能弄出来的?
反正刘彻是不相信,赵佗这个当年被秦始皇任命为征南大军的副统帅,秦帝国体系中的高级将军,会拿黄屋左纛这样的严肃政治问题开玩笑。
所以说,赵佗当年是戏耍了太宗孝文皇帝。
他所谓的自去帝号,其实是一场秀而已。
不过是不再光明正大的对外宣传自己是南越武帝,平常上朝、巡游,依旧以皇帝自居。黄屋左纛也依旧在他身边。
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哪怕明知道是谎言,捏着鼻子也能认。
更何况彼时的汉室。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经过诸吕之乱后,国库里穷的能跑耗子。
而刘邦跟吕后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则在诸侯大臣共灭诸吕的过程里落到了各家功臣的口袋里。
堂堂汉天子,连后宫宠妃的裙子都不能拖在地上,自己连造个亭子都舍不得!
哪里来的军费?
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世界的局势变化太快了!
等先帝在长安一棋盘砸死了刘濞的世子后,整个汉室南方局面为之一变。
吴王刘濞开始准备造反报仇。
要造反。这三越就不能不搞定。
依赖吴国强大的国力和财力以及军力,吴军没花多少力气,就让三越臣服了。
为了抗衡吴国的侵蚀,南越国,开启了送世子质于长安的传统。
只是,那黄屋左纛,终究依然存在。
赵佗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刘彻!
黄屋左纛那种大逆不道,打汉室的脸的玩意。刘彻可不希望赵佗依旧保留着。
这次开口,只是吓唬吓唬,刘彻相信,赵佗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赵佗那样的现实主义的政治家,也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刘彻摆摆手。笑嘻嘻的道:“是吗?难道是朕的情报来源有错?”
那使者吓得满头大汗。
赵佗至今依然保留着黄屋左纛这个事情,在汉室越来越强盛以后。就成了南越国的国家机密,最近十几年。赵佗也不再用帝号光明正大的发号施令了,也没有再乘坐黄屋左纛的车驾出巡。
就是怕刺激汉室,尤其是那个死了儿子,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的吴王。
那黄屋左纛以及帝制,也就在南越王宫里,赵佗自己自娱自乐。
而朝鲜灭亡后,赵佗深恐长安把目标转向自己,连夜就烧掉了那能拉仇恨的黄屋左纛。
“宫中有奸细!”使者狠狠的想到。
要是没有奸细传递消息,汉天子去哪里知道,黄屋左纛?
“等吾回国,一定禀明王上,将那个奸细揪出来!”
表面上,他却不得不道:“陛下明鉴,吾主向来忠心耿耿,岂敢逾越君臣之道?”
刘彻笑了笑,心里对这使者的话,一句也不信。
刘彻很清楚,赵佗连称帝的事情都敢做,区区欺君,又有何不敢?
对于赵佗,虚与委蛇差不多就行了!
南越的关键,还是在于赵胡跟他的儿子。
控制住赵胡跟他的子孙,就等若将南越变成了汉室真正的藩属,然后慢慢渗透,时间到了,自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彻感觉,对于南越国及其国内的政治属性以及南越贵族大臣对汉室的感观已经有所了解了。
南越啊,想要和平演变,起码得等赵佗死了!
赵佗只要活着,就能以他的威望和人望掌握住局面。
只看眼前这使者就清楚了。
这使者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刘彻与之交流,毫无障碍,对方也能熟练的用着汉室的典故说话。
但他却是一门心思的给赵佗效忠,卖命。
赵佗统治南越将近六十年,施恩各部族,尤其是他为政以来的举措,就是刘彻,也很欣赏。
譬如,根据刘彻了解,赵佗大力提倡汉越通婚,无分彼此,为了加强民族融合,他每年都会坚持纳百越各阶级的女性为妃。
赵佗今年九十一岁了!
还在坚持娶妃,也真是难为他了!
而赵佗的部下,则是被强行拉郎配,硬塞百越妹子。
再譬如说,为了改变南越农业水平落后,耕作技术原始的局面,赵佗将他的军队分散到百越各部族中,教导越民使用农具,精耕细作,将中国先进的农业技术传播到百越各族,使得百越一跃从原始社会进入了封建社会。
他还大力推行郡县制,传授中国文化,培养百越土著官员。
现在的南越国。越汉官员几乎无法分辨。
大家都有汉姓,用汉语。写汉字。
更重要的是,赵佗曾经动员他的军队。下到基层,开凿水井,疏通河道,填埋沼泽,打通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赵佗,将两广乃至交趾地区,完全彻底的融入了中国。
你要知道,现在。赵佗已经在后世的越南,设立了郡县,实施了统治,而且,与当地土著相处融洽。
两汉至唐,交趾郡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五胡乱华那样的年代,交趾也牢牢的在中国的掌握中。
直到五代,子孙不孝。才导致交趾的分裂,然后有了猴子们的狂吠。
是以,假如要是赵佗愿意内附,刘彻绝对不吝厚赏。甚至,赐刘姓,裂土为王。世袭罔替——赵佗的功绩绝对值得这样的嘉赏!
但很可惜,赵佗没那么傻。
能走到赵佗那样的地位。经历他那样的经历,又岂会天真?
“使者回国。请转告南越王……”刘彻站起身来,忽然道:“赵公有太公之功,管仲之劳,朕心甚敬,倘有一日,不幸兵戎相见,朕将厚待赵公之后,以国宾相待!”
太公就是姜太公,姜齐的开国者,姜太公治齐,将东夷融入中国一系,从此齐鲁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管仲辅佐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挽华夏文明于即倒,更提出了最早的民族主义口号和华夷之辩的理论。
这两人都是刘彻非常敬仰的先贤。
赵佗的功业,也不下于太公管仲。
而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无数个赵佗。
正是这些先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抛洒热血,才有了后世的中国疆域,才有了天朝上国。
当然,就此时而言,赵佗的存在,阻碍了统一,是汉室的潜在敌人。
这一点,刘彻还是分得清楚的。
所以,对赵佗,尊敬归尊敬,打击归打击。
日后青史之上,自有后人评论。
刘彻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赵佗,大抵还能再活个十年吧。
“只要你不作死,朕就让你寿终正寝,将来,还让你的子孙为你守陵祭祀,享受香火血食!”刘彻在心中默默的道。
但那个使者,却被吓尿了。
这汉天子是个什么意思?
兵戎相见????
他连忙叩首:“下臣与臣主安敢叛汉?臣主常常教诲臣等,天子,吾等天王也,神圣威严,不可侵犯,至高至上,无可亵渎,陛下龙行虎步,如神如天,恩泽及于鸟兽草木,雨露遍于四海,臣与臣主,诚惶诚恐,只愿永永为陛下藩臣,年年朝请,岁岁纳贡,永永为陛下爪牙!请陛下明鉴!”
说着,他就不停的叩首,头都快磕破了。
刘彻见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南越国居然能出这么一个忠臣?
也确是难得了!
刘彻翻了翻国书,就看到了此人的大名:郑永,字子江。
再看他的面貌,显然是汉越混血。
刘彻沉吟了片刻,道:“郑卿表字,可是来源于《诗。周南。汉广》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郑永叩首道:“圣明无过陛下,下臣表字,乃老师所取,确是来源于《诗》!”
刘彻点点头:“永以水长,江海常思,卿之老师,何人也?”
郑永叩首,道:“启禀陛下,下臣恩师,江都广陵赵公讳钧。赵师,二十年前自广陵至南越,教授子弟,授臣等诗书礼乐,臣等感恩不尽!”
刘彻点点头,大体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当年,汉室有个楚元王刘交,最喜欢的就是传播文化,在刘交私人小金库的支持下,许多文人,如同唐三藏去印度一般,在楚元王的支持下,向着三越、西南夷出发,在异国他乡,传播文化,顺便传播中国的意识形态。
楚元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楚夷王郢客也是个文青,继续沿着他老爹的道路,支持文化事业。
小猪后来能那么顺利的吃下三越,开发西南,楚元王楚夷王父子要记一功!
而这些远走四夷,传播文化的文人,绝大多数,都是儒家一系。
所以说,后来儒家的崛起和独霸,并非无因,单单就是这份对本门学说和思想的坚持和毅力以及虔诚,就甩其他学派好几条街了。
刘彻不由得问道:“爱卿老师可还尚在?”
郑永闻言,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些哀伤之色,叩首道:“恩师已于前岁驾鹤西去,臣与诸弟子亲自扶灵,送归恩师梓棺归于故里……”
“传道授业解惑,师长之恩泽也,朕亦有所感触……”刘彻回头对王道吩咐,道:“传朕的命令,命江都王寻访赵钧墓地,派人祭扫!”
刘彻说着,在案几上摊开一张白纸,挥毫泼墨,写下一句话,交给王道,吩咐道:“去,将朕的这副字,勒石刻于赵钧墓前!”
王道接过那张白纸,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八个大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对刘彻来说,这副题字,既是他对那些辛苦传播中国文化的类似赵钧这样的文人的嘉赏,更是他的一种政治表态。
意在借此告诉天下人:儒家的破事,朕已经不追究了,你们也别在纠缠着不放了。
更是拿来收买儒家的人心的一个策略。
当然,顺便感动一下这个南越的使者郑永。
在刘彻看来,郑永或许是一枚不错的棋子,可以拿来挑动南越国内的局势。
即使不行,那也能刷刷声望,在南越国内的士大夫和贵族心目中,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方便将来的和平演变不是?
反正,不过一副题字而已,即使不成,刘彻也没有任何损失。
更何况,这还是一箭n雕的好事情!(未完待续。。)r527( )
第四百七十一节 盐铁官营(2)
周亚夫的马车抵达未央宫的时候,刚好,晁错的马车也到了。
“丞相!”晁错微微颔首致意。
“晁御史……”周亚夫拱手回礼,对晁错,周亚夫谈不上好感,也说不上恶意。
倒是同殿为臣,周亚夫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御史大夫衙门的配合和合作。
“陛下今日召你我入宫,未知丞相可知道原因?”晁错走到周亚夫面前拱手问道。
周亚夫摇摇头:“天心难测!不过,某想来,应当与上计或者五铢钱有关罢!”
当今天子的治政思路,虽然有时候显得跳跃性很强,但多数时候,还是能预测到的。
譬如现在,有一句话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让上至列侯勋臣,下至贩夫走卒,人人耳熟能详。
这句话就是: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当今天子未显赫之前,就以此句上疏先帝,以述其志。
等到今上登基,这句话就成了当今天下但凡想要有所进步的各阶级人士必须去理解和熟知的话。
你要连一食二货的重要性和政治敏感性都不懂,那就不要出来混了!
以周亚夫所见所闻,今年的上计,天下四十一郡十五国的上计奏疏抬 头的第一句就是:臣xx昧死以闻,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食足则民安,货足则天下升平。
一个个拍马屁拍的简直不要太疯狂。
在周亚夫看来,这样的情况,虽然有些让人不齿。但总比先帝时,郡守与诸侯王们针锋相对。相互对立要来得好!
而今上的治政思路,总体来说。依旧还是延续着太宗孝文皇帝时的传统,压抑和打击豪强,扶持和保护中小地主阶级,继续执行汉室的‘强本弱末’政策。
虽然在某些地方有些激进,但,刘氏天子,哪一代不喜欢闹腾闹腾?
就连乖宝宝一样的惠帝,不也曾经试探性的想要推行他的一些主张?
不过,那时当政的丞相乃是曹参。
所以。惠帝毫无悬念的被曹参喷了狗血淋头,从此再也不敢干涉丞相的施政。
周亚夫深知自己不是曹参,今上也非惠帝。
所以,对于新君的一些小毛病,他能忍的也就忍了。
晁错听着周亚夫的话,自也点点头。
刘氏的每一代天子,在还没即位前,其实就已经被人研究了个底朝天了。
譬如先帝,还没即位前。群臣就差不多摸清楚他的脾气和性子。
只是当今天子拢共就坐了不到一年太子,就因为先帝暴亡,被推上了帝位。所以,臣子们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仔细。
这才有了今日群臣的种种猜测与揣摩。
不然。若是先帝之时,大臣常常还没有进宫,在半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天子找自己干嘛。然后,就开始打腹稿。等到面圣时,基本上一篇花团锦簇的奏疏就已经差不多想好了。
“丞相。御史大夫!”正当周亚夫想与晁错再多做一些交流,方便等会面圣时应对之时,司马门的宫阙打开,天子亲信宦官王道笑呵呵的走出来,恭身作揖道:“陛下命奴婢在此迎接二公!”
“有劳了!”周亚夫与晁错微微颔首答礼。
王道却连忙笑着躬身拜道:“奴婢可不敢受二公之礼!”
王道最近开始读书了,读书之后,他就明白了许多道理。
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地位。
他只是天子家奴,而眼前两位却是社稷大臣。
平心而论,他的地位,连这两位的鞋底都够不着。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先是宠信宦官赵同,甚至与之同乘一车出游,结果袁盎一句话,赵同就死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然后太宗又宠信邓通,给予无数权柄和财富。
然而,一朝邓通得罪了时任丞相申屠嘉,被申屠嘉抽得脸都肿了,差点就被申屠嘉以丞相的权力给砍了脑袋——要不是太宗皇帝赶到的话,然而即使如此,太宗孝文皇帝对于申屠嘉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语言,甚至脱帽谢道:此吾弄臣,君释之!
今上处处以太宗孝文皇帝自比。
王道很清楚,他要是得罪了九卿级别的重臣,恐怕,天子也不会顾念什么潜邸从龙旧情。
更别说眼前这两位,一位是当朝丞相,先帝遗诏留下的顾命大臣,令一位则是杀人无算的御史大夫。
周亚夫没有理会王道的谦卑,他径直对王道问道:“你可知道,陛下召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身为丞相,周亚夫有这个权力知道除皇帝后宫生活细节外的所有的事情。
王道堆着笑道:“奴婢不过是陛下身边使唤的下人,不懂社稷大事,只是,听陛下私语,好像此番召两位明公入宫,为的是盐铁……”
“盐铁?”周亚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而晁错则高兴的就剩下手舞足蹈了。
吴楚之乱后,削藩之策渐渐让位于更温和的推恩令,尤其是今上即位后,推恩令这个政策更是立刻取代了简单粗暴的削藩策。
对晁错来说,这简直是比陶青背叛他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对晁错来说,他的生命力始终充斥着一个理念,那就是:干一票大的!
削藩策就是这个理念之下的产物。
可惜,现在已经破产了。
因此,晁错才会在最近一年时间里都处于迷茫的状态。
但盐铁两个字,却像划破黑暗的流星,瞬间就点燃了晁错全部的激情。
自输粟捐爵以来,晁错感觉,他从未如此兴奋和激情。
他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盐铁!
天下的大商人大地主阶级,百分之六十是靠的盐铁发家的。
甚至刘濞能造反,也是靠的吴国的盐铁之利。
而且,身为一个法家官僚,晁错的鼻子向来很敏锐。
天子既然要商讨盐铁,还是与丞相、御史大夫商讨,那么,这说明,当今天子意欲将盐铁纳入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至少也是让盐铁变成官府监管的项目。
毫无疑问,这是法家的主张。
中央集权,天子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小民的衣食住行,无所不包。
在法家眼中,整个社会,就应该按照他们设计的规律和步骤运转。
更何况,对商人阶级的敌视和仇视方面,法家说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说第一。
对法家来说,商人这种东西,既不合法,也不合理,根本就应该予以彻底消灭,商品流通与货物贸易交易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让官府来搞。
只是可惜,如今已不是秦季,未央宫的御榻上坐的是刘氏天子。
老刘家对于商人虽然也很瞧不起,但却不愿意下死手。
甚至太宗孝文皇帝时,为了安抚天下,还松开了关津和山泽盐池这两条商人身上的枷锁。
“天子若是想要严管乃至于专营盐铁……”晁错只要想到这个事情,就感觉全身都在兴奋的**。
但他旁边的周亚夫却冷静异常。
盐铁之事的根基,在于太宗孝文皇帝的驰山泽盐池令。
换句话说,其实只要天子宣布,不再驰山泽盐池,让利百姓,那么什么盐铁商人,统统都要扑街。
但这不可能!
刘氏天子开放原本属于天子个人所有的山泽盐池,准许百姓进山采矿,打猎,伐木,煮盐,这是刘氏政权的支柱之一,也是天下民心臣服长安的关键。
况且,几十年来百姓都习惯了,进山打猎、伐木、采矿,忽然间禁止百姓这么做,恐怕,整个社会都动荡!
汉室政权也付不起这么高昂的代价!
更何况,太宗孝文皇帝定下的制度,想要推翻,东宫那边恐怕是第一个不会答应!
因此,周亚夫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未完待续……)
ps:今天想了一天,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查资料和理清头绪上了。
请容我稍稍整理一下。
毕竟,这种国政大事,不是一拍屁股就能得出的答案,我需要去查阅盐铁论以及汉旧仪以及各种论文的情况,综合考虑。
虽然是网络小说,但我还是希望能严谨一点~r12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