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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殇全文阅读

作者:无殇人     剑殇txt下载     剑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真肉啊

    落霞峰顶,争执不下的两股人因为林晓枫的插手只能勉强罢手,虽各有心思,勉强也算相安无事,静待洞天出口出现。

    落霞峰下,此时,三个少年人从绿植葱郁间钻出,一个白衣白发,一个灰袍黑发,最后一个腰间配了一把长剑,黑衣墨发,皆一身狼狈,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宁君惜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仰头看着百丈的苍翠山峰,感慨,“好高啊。”

    陈小泽抽了抽鼻子,换了只手提鹦鹉,顺便甩了甩手,也仰头看着山峰,“快点上去,等晚了可就出不去。”

    “那就明天出去。”宁君惜也抽抽鼻子,他肚子咕噜一阵怪叫,便又从口袋里摸出个龙眼来,在袖子上擦擦,扔进嘴里。

    “那就饿死了。”陈小泽苦下脸,他肚子也咕噜一阵怪响,毕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老大,你少吃点。”

    “哈?”宁君惜一愣。

    “这里的东西,吃多了会出不去的。”陈小泽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老大不知道吗?”

    宁君惜擦龙眼的动作一顿,然后苦了脸,“你怎么不早说?”

    陈小泽身子一僵,“那个……老大,你也没问呀。”

    宁君惜哭笑不得,赶紧把毛球爪子里的龙眼打掉,又从口袋里将给小怪的龙眼也拿出来。

    毛球委屈叫了一声。

    小怪咬着龙眼不松口,被吊在半空,最后力不从心,又掉回了宁君惜口袋里。

    宁君惜做完了这些,心中还是忐忑,他吃了一天了,会不会出不去啊。

    李原瞥了眼宁君惜,淡淡出声,“动物多吃会出不去,植物,无妨。”

    宁君惜不太放心,连忙拉李原袖子,“真的?”

    李原瞟了眼宁君惜揪着他袖子的爪子,淡淡道,“你可以理解为积累。”

    “积累……”宁君惜眨眨眼,顿时恍然,又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既然能进来,自然要做万全的把握。”李原声音依旧淡淡。

    宁君惜有些悻悻,这是暗讽他进来两眼一抹黑吧,便嘀咕道,“那你还不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什么都没干,有什么用?”

    李原默不作声。

    宁君惜撇撇嘴,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再者,他也不是喜欢较真的人,便长长吐出口气,“那便上去吧。”

    陈小泽深深吸一口气,“上去吧。”

    三个人都没动。

    宁君惜转头看看,“你们……”

    李原做了个请的手势。

    谁让宁君惜一直当领头的。

    陈小泽往后缩了缩。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里总不会也有什么危险吧?”

    “没有。”李原淡淡说了一声,率先走了。

    “哎?”宁君惜愣了一下,撇撇嘴,这家伙性子怎么阴晴不定的,头也不回招呼陈小泽,“走了。”

    陈小泽声音却哆哆嗦嗦,“老……老大……”

    宁君惜转头看过去,“又怎么……前辈……咳咳咳咳……”

    他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李原回去也是一愣,瞬间握住了剑柄。

    “肉……肉……”宋成缙咧嘴道,伸手就去抓宁君惜手臂。

    宁君惜连忙缩手,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前辈,不是说出去了才给您找肉吃吗?”

    “肉……”宋成缙显然没打算放弃,硬生生把宁君惜的手从身后扳出来,准备拖走。

    “前……前辈……”宁君惜郁闷至极,至于嘛,不就是被放了一次鸽子吗,这么执着做什么。

    陈小泽也连忙过来帮忙,大叫,“前辈,去哪里啊?”

    “肉……吃肉……”宋成缙拉着宁君惜,回头就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有点瘆人。

    宁君惜头皮发麻,干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龙眼,“给你吃肉。”

    “不吃。”宋成缙将龙眼丢宁君惜身上,“出去……吃肉……”

    宁君惜眨眨眼,出去?

    他抬头看看,山峰好高啊,有捷径不走,除非他傻,连忙招招手,示意两个人跟上。

    李原倒是干脆跟上,反而是陈小泽欲言又止,“老大……”

    “放心,他知道怎么出去。”宁君惜因为见过宋成缙开门,信心满满。

    “不是啊,我是说,这个四爷有点瘆人,像要吃人似的。”陈小泽声音压得极低,“你看啊,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宁君惜其实也觉得瘆人,只是想到这是宋家四爷,觉得应该只是痴傻,揉揉头皮,“你想多了。”

    陈小泽咽了口唾沫,“可是,老大,你知道当年……”

    他还没说完,宋成缙忽然转头瞪过来。

    陈小泽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往宁君惜身后躲了躲,实在是宋成缙的目光太过瘆人。

    宁君惜干笑,“前辈,不是要出去吗?”

    宋成缙咧嘴,“出去……吃肉……”

    他依旧死死箍着宁君惜的手腕,拉着他往前。

    宁君惜哭笑不得。

    ……

    宋成缙拉着宁君惜走了近一盏茶,才松手,入眼四周已经皆是灌木,树藤七零八落,有些萧条。

    宁君惜揉着手腕,呲牙咧嘴,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这前辈抓得是真紧,可是记得他会溜了。

    “等……等……”宋成缙却没觉悟,手舞足蹈示意宁君惜原地等着。

    宁君惜赶紧点点头。

    宋成缙转头往前走出两步,然后忽然回头露出一脸狰狞凶状。

    “不跑,晚辈等着。”宁君惜连忙说。

    宋成缙这才放心,回头手划太极,双手间有玄奥气息再现,渐渐浓郁。

    “这是什么?”李原微微皱眉。

    “空间道痕。”宁君惜头也没回解释,“这位前辈要是没有当年之事,一定是个绝世的天才。”

    拨乱空间道痕,这可是神游境才可能掌握的手段,别看宁君惜是看懂了空间道痕,其中差距就好像婴儿看别人走路和自己走路,区别大了去了。

    当然,空间道痕也是神游境能神游天地才可能看懂的,只是宁君惜自己看懂了,真心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一点都不难,至于怎么拨乱空间,他一窍

    不通,所以觉得好难。

    只是几个呼吸,一圈细小风旋儿在宋成缙双手间出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漩涡。

    四周起了风,卷起枯草落叶,枯藤如同群魔乱舞。

    又过了几个呼吸,漩涡逐渐定型,风也停止了下来。

    宋成缙转头又拉住宁君惜,似乎生怕宁君惜跑了,“出去……吃肉……”

    宁君惜连忙点头,招招手示意陈小泽跟着。

    陈小泽便连忙拉宁君惜另一只手,李原拉着陈小泽抓鹦鹉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地听兽,一群乱七八糟的好像一条绳子,一个拉一个进入漩涡。

    ……

    为什么距地面不足三尺的漩涡在现实空间里却是在头顶出现?

    三个齐齐被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少年心中如是想。

    唯一早有预料的自然只有矮侏儒宋成缙,他一把将宁君惜拉起来,“肉……吃肉……”

    宁君惜脑袋正发懵着,下意识点头道,“嗯,吃肉,吃肉。”

    宋成缙咧嘴一笑,忽然,张口就往宁君惜胳膊上咬了下去。

    “哇!”宁君惜几乎本能一抽胳膊,受惊道,“前辈,你做什么?”

    “吃肉……”宋成缙露出白森森的牙,舔了舔嘴角的口水,这时候真像极了野兽,“肉……肉……”

    宁君惜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敢情是真肉啊,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前辈,咱别冲动,我这就给你找肉吃……”

    “老……老大……”陈小泽被吓傻了。

    “别过来。”宁君惜大叫一声,紧紧盯着宋成缙,第一次碰上想吃他的人,这还真让他措手不及。

    “出来……吃肉……”宋成缙笑得狰狞,“吃肉……”

    “你吃自己就好了,你自己也是肉啊。”宁君惜咽口水嘀咕。

    “吃肉……”宋成缙猛然前冲,他个头不高,速度却快得惊人,甚至宁君惜觉得与毛球都不分上下了,宁君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撞倒,肩膀被死死扣住,稍一动弹,半个身子的骨头就跟着一起痛。

    “吃肉……”宋成缙咧嘴道,口水顺着嘴角流出。

    宁君惜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口水,心中祈祷,别掉下来,别掉下来,然后,他手中骤然迸射出一道金芒。

    宋成缙直接一拳迎上。

    罡风扑面,刮得宁君惜脸颊生疼。

    几滴鲜血滴落在宁君惜脸上,微有暖意。

    只是让宁君惜心凉的是,宋成缙的手仍死死抓着他肩膀,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就很吓人。

    因为宁君惜连同他拉开距离的机会都没有。

    宁君惜的符篆多趋近防守,少有攻击性的,拉不开距离,便全无用武之地。

    宋成缙舔了舔手上的血,这般便嘴上鲜血淋淋了,愈发骇人,“吃肉……”

    “老大!”陈小泽喊了一声。

    “别过来!”宁君惜声音都变了,脸色发白,看着那张愈发靠近的脸,几个呼吸,终于忍无可忍,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毛球!”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差点被吃掉

    在冻土村开酒肆的那几年历练,宁君惜熟稔和气生财,脾气趋近于息事宁人,所以给人感觉很好欺负。

    可要是面对个张着嘴咬他,而且已经快咬上了的人,宁君惜要是还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个傻子。

    “毛球!”他也不管雪玲珑出手动静会多大了,咬牙道。

    毛球正缩在宁君惜衣服里睡觉,之前的颠簸完全没影响到它的美梦,听到宁君惜叫才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咿呀~”

    一张垂涎欲滴的狰狞脸庞闯进视线,毛球一下子汗毛竖起,“咿呀!”

    它一头钻回了宁君惜衣服里。

    宁君惜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呛死。

    这只怂货!

    宋成缙却没任何影响,张嘴便往宁君惜脖颈上咬去,微有些凉意的涎水滴在宁君惜脖子上,让宁君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前辈!”宁君惜真被吓到了,哪怕当初两头雪鳞龙直直瞪着他,他都没这般害怕过。

    兽吃人,他尚能接受;人吃人,他想想就毛骨悚然。

    他拼命想挣脱,想摆脱如今僵局,可身子一动,似乎全身的骨头都在摩擦。

    下一刻,两人之间,亮光一闪。

    一道冰墙瞬间在两人之间形成,将宋成缙的半个身子,整条右臂都冻了起来。

    “老大!”陈小泽上前想把宁君惜揪出来,才走两步,那冰层已经发出一阵轻微的喀嚓声。

    宋成缙只是微微使劲,手腕一抖,宁君惜跟着冰墙一起抖了一抖,冰层噼里啪啦尽数碎裂。

    这怪胎依旧不曾松手。

    宁君惜却差点被宋成缙拧得晕死过去,又被冰块当头砸落,顿时眼冒金星,晕晕乎乎。

    紧接着,宋成缙扭动了下身子。

    他身周的冰块也喀嚓喀嚓碎裂了开来。

    他毫发无损。

    陈小泽看得目瞪口呆。

    宋成缙却似乎被激怒了,眸子凶狠,猛地扣住宁君惜喉咙,口中发出似乎野兽的低吼。

    “老大!”陈小泽猛地一个激灵,扑上前去拽宋成缙,见宁君惜都翻白眼了,心里一急,猛地一口咬在宋成缙手背上。

    宋成缙依旧纹丝不动。

    陈小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

    灵光一闪,忽然抓着宁君惜的手,一口咬下去。

    突然的尖锐疼痛,宁君惜晕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多了一丝清明。

    空间中微不可查的一声剑吟。

    陈小泽只觉得心中一凉。

    宋成缙骤然跳起,后退出去好几步。

    宁君惜剧烈咳嗽起来。

    “老大,没事吧?”陈小泽连忙抬头,焦急问。

    宁君惜摆摆手,哪有空说话,目光却死死盯着宋成缙。

    这怪胎,差点整死他。

    宋成缙显然被吓到了,却仍不甘心离开,围着宁君惜打转。

    陈小泽咽口水道,“当年,这前辈就是因为吃人,才被弄成这副样子的。”

    “你……”宁君惜张嘴想骂,喉咙里一阵剧痛,几乎说不出话来,便又将想骂的话咽回了肚子。

    “出来……吃肉……”宋成缙委屈道,“骗人……”

    宁君惜脸黑下来,谁知道是吃他啊。

    “吃肉……”宋成缙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又猛地退回去。

    宁君惜揉着肩膀缓缓爬起身,声音沙哑道,“去一边,当心误伤。”

    “老大……”陈小泽哆哆嗦嗦喊了声。

    “你学学李原。”宁君惜紧紧盯着宋成缙,这家伙显然是打算再试一次,而他可不打算用葬花剑。

    陈小泽瞟了眼李原,这家伙一直在一边看着,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打算,不由撇嘴,“刚才要不是我,老大就死了。”

    宁君惜哭笑不得,他现在说一个字嗓子都疼,可还是无奈道,“不是还要仗着你救嘛。”

    陈小泽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傻乎乎点头。

    “蹲下!”宁君惜忽然大叫一声。

    陈小泽本能蹲下,抱住脑袋。

    一道黑影瞬间从他头顶扑了过去,与宁君惜扑成了一团。

    “老……老大……”陈小泽抱着脑袋,有点傻眼。

    两个人却已经打做了一团。

    你来我往,完全是拳拳到肉的打法,一人一拳,谁也不吃亏。

    “老大……老大!”陈小泽手足无措,在战团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几道流光微微一闪。

    两个人灰头土脸,瞬间分开

    “前……前辈……有话好好说……”宁君惜紧紧盯着对面的侏儒,气喘吁吁。

    他算是够了,以前经常跟岳叔过招,现在换成面前的前辈了,还怕这前辈忽然换成修士之间的切磋,他打得胆战心惊。

    宋成缙抹了把脸,“吃肉……”

    宁君惜扯了扯衣领,实际是把毛球从衣服里揪出来,警惕看着宋成缙。

    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力。

    “吃肉……”宋成缙舔了舔唇,骤然前冲。

    “毛球,看你的了。”宁君惜很不仗义把毛球丢了出去。

    宋成缙的速度只是正常跑步的速度,而非遁术,比平常人稍快,却也不会快多少,所以,毛球的准头很准。

    “老四!”这时,远处一声沉喝传来。

    宋成缙身子一僵,忽然低头抱住脑袋,蜷曲成一团。

    毛球扑到宋成缙脑袋上,喵了一声,又窜回宁君惜身上了。

    “前辈。”宁君惜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心虚。

    “老大。”陈小泽连忙跑到宁君惜身边,紧张兮兮喊了声。

    宋成薪上下打量了眼宁君惜,见宁君惜身上狼狈,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便点了下头,转头看宋成缙,沉声道,“老四,你忘了老祖宗怎么说的了?”

    宋成缙瑟瑟道,“鬼……不吃了……鬼……是鬼……”

    宋成薪皱了皱眉,似乎不打算管他,转头看宁君惜,“前辈回来了,在老祖宗那里。”

    宁君惜一瘸一拐道,“能不能……”

    他咳了一声,声音略微清晰了些,“晚辈想先收拾一下行头,免得吓坏了长者。”

    宋成薪点了下头,依旧一声招呼都没打,只是低头让宋成缙跟着,转身离去。

    “走吧。”宁君惜自觉将手臂搭在陈小泽肩膀上,又愣了一下,“鹦鹉呢?”

    陈小泽仰了仰下巴,指了一下一棵枣树,“那儿。”

    宁君惜看到枣树底下那个被布条绑成粽子的鹦鹉,眨眨眼,最后点了点头。

    “帮忙拿着!”陈小泽冲李原喊了一声,跟着宋成薪离去。

    李原将鹦鹉拿起来,也不松绑,就那么拎着离开。

第二百一十三章 瀑布下,少年想自残

    走过四周葱郁,瀑布声瞬间震耳欲聋,水汽在不远处蔓延,如烟似雾。

    没错,宋成薪带着几人来了天酒瀑布。

    瀑布前的那个老人依旧在那里,抬头看到几个少年,皱了皱眉,又看到宋成薪身后的侏儒,顿时眉头一竖,身影瞬间消失。

    等几个少年人再看,老人已经站到了宋成缙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混账!”

    宋成缙蜷缩在地,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是宋成薪,抬臂拉住老人,沉声道,“二哥!”

    宋成陵紧抿双唇,迟疑了下,终究再没踢过去,只是冷哼道,“带走,别让我看到他。”

    宋成薪点了点头,转头看宁君惜,“自便。”

    “前辈,能不能帮晚辈们拿些换洗的衣物来?”宁君惜有些赧颜。

    宋成薪没回答,拉着宋成缙离去。

    陈小泽与李原纷纷冲宋成陵施礼。

    宁君惜咳了声,也连忙欠身冲宋成陵一礼,“前辈。”

    宋成陵淡淡点了点头,返回瀑布前坐下,老僧入定般没了反应。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

    ……

    宋成陵当雕像,三个少年却不可能也跟着当雕像,又不认识面前这个老人,既然宋成薪这个酒剑山庄二把手说自便,他们便自便了。

    三个少年溜进瀑布里洗了个澡,然后就泡在水里不愿出来了。

    谁也不愿意洗了个澡,又穿一身脏兮兮的衣服。

    此时,已是寒露,秋意深重,随着天色渐暗,天气也愈发寒凉起来。

    陈小泽与李原都跑去深水里泅水,毕竟是炼体出来的,这点寒凉还是无伤大雅的。

    宁君惜不想去,关键是他觉得泅水很冷,便以不想动弹为由推脱了。

    然后,他便泡在浅水里牙齿打架着看毛球与小怪打闹,忽然觉得变白了的小怪像一只水鸭,虽然水鸭似乎没有白色的。

    从一只鸡变成一只鸭,宁君惜倒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不如小鸡的时候喜欢。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白色,只是习惯了白色而已。

    他打着哆嗦胡思乱想,冷不丁毛球忽然四肢扑腾,顿时激起水花无数。

    “傻了?”宁君惜抹了把脸,很郁闷道。

    “咿呀。”毛球叫了一声。

    “说人话。”宁君惜撇撇嘴。稍微的缓和,他声音略微恢复了些,不再那般沙哑难辨。

    毛球叼着小怪,四脚划水,很快到了岸上,抖了抖毛,叫了一声。

    小怪也抖了抖毛,蹦跳了两下。

    宁君惜哭笑不得,难道是他不想上去啊,水里这般冷,不是在等衣服嘛。

    “前辈啊,再不来我就洗洗衣服直接穿上了。”宁君惜自个儿嘀咕。

    远处,瀑布撞击水潭,水花四溅,如百万颗珍珠齐齐崩碎,雾气升腾。

    “老大!”陈小泽的声音传来,因为瀑布水声太大,声音便有些模糊,他已经往这边游了。

    宁君惜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很快与陈小泽汇合,“怎么了?”

    “瀑布石壁上有一柄剑,还有一些字。”陈小泽眼睛亮晶晶的。

    “哦。”

    宁君惜兴致不大,反正他在瀑布下面站不住脚,去了也看不到。

    陈小泽却兴致不减,兴奋道,“李原说,让我们在瀑布水帘之后的石壁上,偷偷刻点东西,便当到此一游了。老大,怎么样?”

    “你去吧,顺便帮我写上。”宁君惜微笑嘱咐,“就写‘宁君惜到此一游’便可。”

    陈小泽哭笑不得,“老大,这事不自己来,么的意思。”

    “那就不写了。”宁君惜毫不在意,“这里水冷,我回去了。”

    陈小泽一把拉住宁君惜,“老大,咱是不是兄弟?”

    宁君惜无奈道,“我站不住脚,去做什么?”

    陈小泽愣了一下,挠挠头,“那改天来?”

    宁君惜愈发无奈,这次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苦笑。

    “毕竟是酒剑山庄,也不是我们想来便能来的。”陈小泽很快又讪讪道,“老大,要不你先过去看看,能不能站稳脚跟,先不说。”

    宁君惜略一迟疑,微微一笑,“也可。”

    两人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往那条壮观瀑布方向游去。

    ……

    瀑布远看声势惊人,近看便如一条白练从天而降,水汽氤氲,抬头望不到顶。

    瀑布底下是一座幽绿水潭,不知深浅,偶尔有红色游鱼的模糊身影在身旁游曳,瞬间又一闪而逝。

    李原站在瀑布附近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冲两个人招招手,水气弥漫中看得并不分明。

    两人钻出水,爬上岩石,冲李原打了声招呼,李原同样回了一声。

    宁君惜仰头看着那条宛如银河垂降的白练瀑布,脑袋里不自觉想到虚无洞天的那条瀑布,比之这里并不逊色。

    临出来前,他还数次将那条瀑布冻成冰练,然后干脆昏死过去,后来听小齐叔说,整整一条冰练从天砸落下来,碎成无数快,可是举世罕见的壮景呢。

    他突发奇想,倘若自己现在不记后果地一拳,能否一鼓作气打穿那道瀑布水帘?能否侥幸打穿之后,犹有丝毫拳罡砸中瀑布之后的坚韧石壁上?能不能一拳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坑洼来?

    这些,他在虚无洞天没试过,因为从没想过。

    能试的时候,他想着快快寂灵,后来,他起灵了,便想着重修怎么也要比来时快一点吧,否则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再后来,他便没有机会了。

    不过,让他忽然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一是这般便也算留了痕迹,二来这一番折腾,反正他被老头子训斥是难免的了,不如破罐子破摔,再自残一下。

    所以,宁君惜有些意动。

    李原见两个人休息得差不多了,转头看两个人,“谁先来?”

    “老大?”陈小泽看宁君惜。

    宁君惜摇摇头,“你们先,我看情况。”

    “我先吧。”李原爽快道,他跃入水中,几个呼吸探头,已经在瀑布下了。

    “加油!”陈小泽孩子气挥挥手。

    “先想好了再进去。”宁君惜提醒。被大量的冲击速度不小的水一冲,一般人别说想词,连自己身处哪里估计都不知道了。

    李原挥挥手,然后上前找到两个支撑点,顶着瀑布水逆流而上。

    巨大的冲击,也就

    真正踏入炼体期的人才可能承受得住,若是个普通人,先不说能不能安然无恙,可能还没站稳,就已经被冲入水潭了。

    飞流直下,冲击性可是大得很。

    没一会儿,李原一个猛子扎回来,爬上石头,揉了揉肩膀,转了转脖颈,然后,歪头看剩下两人。

    陈小泽眨眨眼,有些兴奋,“老大,那我去了?”

    “好。”宁君惜点头微笑。

    陈小泽在瀑布下面磨蹭了半天,最后又顶着瀑布磨蹭了半天,待得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又游了回来,死狗一样瘫在石头上,显然体魄不是很过关。

    他这般凄惨了,还不忘提醒宁君惜,“老大,该你了。”

    李原也看过来,显然有些好奇,宁君惜这体魄可是连陈小泽都不如的。

    “小泽,你歇一会儿,然后跟我一起去吧。”宁君惜笑嘻嘻道。

    陈小泽抬头看宁君惜,苦着脸,“老大,你开什么玩笑?”

    “我要是回不来了,岂不是要被淹死。”宁君惜摊摊手。

    陈小泽愣了一下,看看宁君惜的瘦弱还遍体鳞伤的小身板,觉得还真可能,心不甘情不愿爬起身,“谁让咱是兄弟呢。”

    “我也去。”李原淡淡道。

    宁君惜点了点头。

    三个少年休息了近一盏茶时间,一个接一个泅水去了瀑布之下。

    瀑布之下,轰鸣声震天。

    宁君惜看着那被水雾萦绕的白练,深呼吸一口气,脚底摩挲着石面,手腕轻轻拧转几下。

    他难得的有些兴奋。

    他想着岳叔的拳,那种一往无前,万般艰难皆一拳迎上的坦然。

    然后,他一脚踏出,身形如一枝箭矢,迅猛冲向瀑布。

    没有一点试探犹豫。

    气势如虹,一拳砸去。

    但在他拳头顺势穿透瀑布深处,当整条胳膊都几乎越过瀑布水帘的时候,脑袋和肩膀都被瀑布轰然砸中。

    宁君惜瞬间被一冲而坠,摔入水潭深处,好一会儿没冒头出来。

    “老大,老大!”陈小泽连忙大叫起来,作势便准备扎进水里找找。

    李原淡淡道,“再等等。”

    “等?淹死了你负责呀!”陈小泽差点气死,义愤填膺道。

    李原却忽然挑了挑眉,“出来了。”

    陈小泽一愣,瞬间又大喜,“老大!老大!”

    宁君惜招了招手,然后一拍深潭水面,整个身子瞬间跃起,稳稳站在瀑布之前。

    他现在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左臂与双肩火辣辣得痛,不过他向来吃得住苦,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他若歇歇,只会更差。

    他深深呼吸,尽量忽略掉身上的痛苦与疲惫,想着上次用左拳,这次用右拳,那应该可以的。

    他依旧在想,想岳叔的拳,陈念慈的拳,小齐叔的拳。

    然后,他觉得似乎都不太合适。

    所以,他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几个呼吸后,他悻悻然在瀑布前的石头上坐下。

    然后,他觉得,这次不留痕迹也罢。

    因为,他忽然决定,以后会再来一趟。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波又起

    雅事多讲究,无天时地利人和,那便也只能算一件俗事。

    品茶便是如此。

    喝茶的人如牛嚼牡丹,那便还不如喝一杯白开水来得有意思。

    所以,酒剑山庄大厅中的茶宴,不仅没让人觉得茶意微醺的舒泰,气氛反而紧张压抑得很。

    按座次,上首左侧是一位而立之年的劲装将军,名薛定乾,是堰州薛家直系;右侧才是身为东道主的酒剑山庄少庄主宋雨宸。

    往下是窦阳,罗刹夫人柳沁儿。

    再往下,是江湖上老一辈赫赫有名的巨擘人物。

    剑水山庄这么安排座位,虽说不太合规矩,可也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委实是这位名为薛定乾的男子太过不好招惹。

    薛家在堰州并不处三大家之列,而是最近崛起的家族,因为薛家三爷薛万重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江湖动荡中机缘巧合被大人物提拔为了堰州军总军,堰州军近半军队都掌握在了薛家手里,所以薛家的权势渐渐不输于堰州三大家的任何一家,甚至犹有过之。

    要追根究底的说,当年酒剑山庄的横祸,薛家算是最大的获益者,若是换了以往的酒剑山庄,薛定乾不被乱棍打出去,也该被拒之门外,只是如今酒剑山庄没了之前的骨气,年轻一辈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惹得薛家记恨,才让应该算仇家的薛家人坐上主位最尊的位子。

    大厅内无人说话,只是几个江湖大佬低头喝茶时抬头间瞬间,视线相互交汇,一触即分,显然已各有思量。

    窦阳斜睨着上首的两个人,嘴角微勾,有些讥诮的味道。

    柳沁儿眸光流转,时不时给上首两位抛个媚眼,或者粉舌轻舔嘴唇的细微动作,可惜那二位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柳沁儿便露出幽怨神色,愈发眸似秋水,让几个老人看得口干舌燥,都要勾了魂魄去。

    连俏儿端着茶壶给一伙儿人依次斟满茶水,便退到屏风后,并不干涉现在完全不需要客套的微妙氛围。

    “这天色也不早了,茶喝的也差不多了,人也应该回来了吧。”薛定乾显然并不是什么彬彬风度之人,将上好的碧螺春如酒鬼喝酒,一口饮尽,起身淡淡道。

    宋雨宸淡淡道,“若是出来了,自然会回来,薛营千总耐心等着便是。”

    薛定乾哼了声,“我两个侄子侄女若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要让他们舅舅找回点面子来的。”

    这便是要摊牌了。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有人微微摇头,几人便

    心有灵犀低头继续喝茶。

    宋雨宸皱皱眉,“有薛家这棵大树,这锦州城一带可没人愿意得罪他们。”

    “就怕哪些不长眼的。”薛定乾环视大厅中人群,嘴角笑容肆意轻蔑

    窦阳嗤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便放,唧唧歪歪的,跟娘们似的。”

    薛定乾眸子一凝,却又哈哈一笑,“这话我喜欢,宋少庄主,你要不就跟老子吵一架,要不就干脆答应,磨磨唧唧,准备下蛋生娃了?”

    窦阳斜睨了眼薛定乾,讥笑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也起身道,“少庄主,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妨带我等去瞅瞅,否则拿出些陈年老酿来,可莫再拿这些淡出鸟来的茶水来搪塞我了。”

    柳沁儿妩媚一笑,“窦教主昨日醉得似死狗,连奴家几次挑逗都没反应,今日可莫要几杯便倒了,否则奴家可就小瞧了窦教主了。”

    “骚婆娘,你若乖乖让老子吃,老子倒乐意陪你玩了。”窦娥冷笑一声,“少庄主,给个准信儿,可别再出之前那般闹剧了。”

    “喝酒误事,既然时间差不多了,不妨一同去看看。”有老人淡淡出声。

    “老夫也是这么觉得。”又有人出声道。

    宋雨宸皱眉淡淡道,“既然几位前辈都这般说了,我等便一同前去,不过,我先把话说明了,若是后辈相互之间存在小打小闹,各位前辈还是商量一下,莫要伤了各自之间的和气。”

    “自当如此。”几个老人纷纷附和。

    “连妹妹可要同去?”柳沁儿冲屏风后娇声喊。

    连俏儿缓缓走出,歉然道,“多谢姐姐挂心,妹妹便不去了。”

    柳沁儿遗憾看连俏儿,“妹妹果真当起了贤妻良母,倒让姐姐跟当年那个妹妹都有些对不上了。”

    连俏儿低头不语。

    “罗刹夫人若是不愿去,宋某也不勉强。”宋雨宸淡淡道。

    “宋小剑仙都这般说了,奴家也不好再与妹妹叙旧,这便去了。”柳沁儿转头一笑,款款上前。

    宋雨宸退后一步,并未给柳沁儿近身的机会,淡淡出声,“诸位请。”

    他作为东道主,自然是为首领路之人。

    只是,一出大厅,便有个小厮急匆匆闯进来,差点与宋雨宸撞个满怀,连忙后退跪地道,“启禀少庄主,点花亭前,那从牛耳洞天出来的人打起来了。”

    宋雨宸刚想说话,一人忽然从他身后冲了出来,“混账东西,我薛家人也敢招惹!”

    “慢着!”宋雨宸眉头一皱,抬手挡住薛定乾,淡淡道,“事情尚未明了,薛营千总还是稍安勿躁得好。”

    薛定乾却不打算听他的,还是要硬闯出去。

    宋雨宸手腕一转,腰间长剑瞬间打横挡在薛定乾面前,“稍安勿躁。”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顿时心生佩服,对那位年纪轻轻的宋少庄主,多出几分欣赏。

    不说其他,仅这份魄力,常人可是少有。

    薛定乾眉头一皱,冷声道,“宋少庄主好胆识呢!”

    宋雨宸手腕一转,长剑重新挂在腰际,淡淡道,“薛营千总来想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我酒剑山庄不计较,不过五百骑,可是吃不下我酒剑山庄这偌大家业。”

    薛定乾气笑,“看来当年的教训还是不够深刻啊。”

    宋雨宸半步不退,“大可试试。”

    两人默然对视。

    薛定乾怒染眉梢,长期领兵的肃杀气场顿时让整个大厅都蒙上了层剑拔弩张的气氛。

    宋雨宸眸色平静,他对于朝廷本就厌恶至极,如今,他们又得寸进尺,连牛耳洞天也想染指,那他便也奉陪到底。

    当然,他真正的底气是老祖宗以及宋静渊的客人,当然还有在朝为官的几个伯伯。

    他赌薛家不敢拿酒剑山庄开刀。

    “呵!”薛定乾冷冷一笑,一拂衣袖,愤然坐回座位,“那你要如何?”

    “既然我酒剑山庄为东道主,此事自然交由我酒剑山庄处理。”宋雨宸淡淡说了句,“诸位失陪。”

    他跟着小厮,大步离去。

    连俏儿连忙上前招待,“前辈们不妨稍坐片刻,夫君定会将外面之事处理妥当,给前辈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见众人显然仍有微词,温声道,“地窖中还有几坛三十年的老酒,正巧前几日奴家制成了药酒,对巩固修为大有好处,不如让诸位前辈品鉴一番,给奴家出个主意。奴家这厢谢过了。”

    窦阳面色微缓,哈哈一笑,“既然是连妹妹调制的,老哥自然赏脸,几位也勉强尝尝吧,算是给我窦阳这个面子。”

    “连毒仙的药酒可是万金难求,我等有这个口福,自然乐意之至。”几个呼吸后,有人爽朗大笑着应和。

    剩下人也大笑赞同。

    一个酒剑山庄面子不够大,可加上魔教窦阳,那就够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先做合适的

    宁君惜之前打瀑布的那一拳,落在拳道宗师眼里,不一定是妙招,但是意很足。

    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场,虽然与陈念慈之前给他的那一拳的意境不同,可同样让人惊艳。

    虚无洞天的每一只妖兽,千年前可都是赫赫有名的霸主。

    所以,两个眼光浅的少年也是被宁君惜当时气势汹汹的一拳吓了一跳。

    只是,后来宁君惜忽然被砸进了水里,两个少年就瞬间回神了,反而因为宁君惜半天没冒头出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宁君惜又做出拳架,两个少年都做好了再吓一跳的心理准备,结果那小子挠挠头,然后蹲在石头上,不动了。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一个人讲鬼故事,气氛烘托完了,结果说那只鬼其实是一只猫,真心想揍人。

    而且,有这种感觉不仅是两个少年,还有个被拳意惊来的老人。

    宁君惜下定决心不再出拳,便想离开,结果他才觉得他这么一歇,浑身又酸又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然后,他就有点想齐实。

    要是齐实在,他可以让齐实背他。

    可齐实显然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就想起齐实以前劝他的量力而行,不得不承认,这次他托大了。

    他抬头去找五十步外的两个少年,刚想张嘴喊,微微一愣,眼角余光瞥见更近的位置一处大树之巅的高枝处,有人双手负后站在枝头。

    山风吹拂,老人身形随着树枝轻轻晃动,衣衫飒飒,极具风采。

    两人很快对视。

    老人点头致意。

    宁君惜咧嘴一笑,便打消了让两个少年过来的念头,待在瀑布下面继续恢复体力。

    他倒不是忌惮这个在那个酒香四溢的大厅前堵门,又跑到这里听瀑布的前辈,只是觉得在老前辈面前光着膀子大喊大叫,有点赧颜。

    当然,老头子与小齐叔除外。

    老人身形一晃,消逝不见,下一刻如一缕青烟落在宁君惜落脚的石头上。

    宁君惜有点拘束,挪了挪身子,结果差点滑下去,被老人拉了一把,便彻底老实了。

    最后,宋成陵与宁君惜并肩而坐,宁君惜一直挠头,然后龇牙咧嘴,不知道这前辈跑这里来做什么。

    过了会儿,宋成陵忽然问,“想不想看看那柄剑?”

    宁君惜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这前辈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便问,“是大厅里前辈拿的那柄剑?”

    宋成陵没回答,而是身子一闪,瞬间而去,一瀑

    水花炸起,又瞬间而回,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剑,丢给宁君惜。

    宁君惜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成陵继续在宁君惜身边坐下,并不在意宁君惜的诧异,淡淡问,“刚才那一拳,应该还有余力,为何临时改变主意?你那一拳虽然算不多什么好拳,可其中意气却是难得。你若能一鼓作气打出数十拳甚至上百拳,虽不至于一步登天,心境上也足以走到宗师境,一片坦途。”

    宁君惜暗暗咂舌,他能打出两拳,这身子骨也就折腾得差不多了,十拳百拳,他岂不是这条命都没了。

    咂舌之后便是汗颜。

    他其实对拳法并不怎么精通,或者说他学习的东西五花八门,如同一个大杂烩,除了符篆,阵法,勉强加上医理,似乎其他的东西都是半吊子。

    想当初,他学拳练拳,都是为了炼体,之后不能炼体了,他便再没碰过,这次误打误撞也只是因为起点高,哪怕模仿出一两分,看在其他人眼中也是惊艳了。

    所以,他是真承受不起老人的这般评价。

    宁君惜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要是我那一拳头打出去,我才觉得愧对自己,不合适的东西,我觉得勉强为之不如不为。”

    宋成陵看了眼眸光澄明的少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调笑道,“这种话,老夫这个岁数的老头子来说,尚可,你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儿,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宁君惜挠挠头,有点较真道,“有些事合适不合适,我的确还不太确定,可我可以先做合适的,比如刚才那一拳,我是模仿的一个前辈的,可我之前想过模仿的拳到底是别人的拳,没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这不是说我就错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却是事实。只是我明明可以做得更理所当然些,为什么还要去学着别人?我要是现在勉强了,这以后会不会成了个心结?”

    宋成陵有些好笑又无奈摇摇头,“小娃娃一个,老气横秋得实在无趣。”

    宁君惜尴尬咧咧嘴,低头不说话。

    天空无星月,今晚的夜色很暗。

    宁君惜抬头看到两个黑影在五十步外晃悠,显然也发现他这边多了个人,所以不敢贸然过来,不由无奈。

    他总不能这时候大叫一声,你们过来接我啊,我没力气游了。

    宋成陵突然说道:“刚才,老夫若是没看错,你身上出现过三种拳意,所以多嘴说一句,我辈武人重在取精求魄,特别是宗师门槛,便如同蚕蛹,你底子越厚,想从茧里出来越难,一旦作茧自缚,想出来难如登天。小娃儿,你当下要留神啊!”

    宁君惜

    眨眨眼,有点憨傻,好在很快他沉思起来,半晌后,转头道:“谢过前辈提点。”

    宋成陵摆摆手,略一犹豫,说了个比较唐突的问题,“若是你面前的不是一座瀑布,而是一个人,或者说,这座瀑布,以后你都不可能再来,你还是这般做?”

    宁君惜低头看了看手中裂纹纵横的古朴长剑,伸手抠了抠上面的裂纹,发现是真的,不由咧咧嘴,才抬头道,“其实,晚辈来,只是因为一个朋友,写不写上东西都没什么,晚辈不在乎。”

    宋成陵愣了一下,喃喃道,“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宁君惜低头沉默了几个呼吸,抬头道,“对了,前辈,以后晚辈还想来这里一趟,倒是应该是晚辈一人来,不知前辈可是方便?”

    宋成陵瞟了眼宁君惜,“你若想来,来便是,这里除了老夫也没什么人来。”

    “多谢前辈。”宁君惜立即道。

    “口头上说说,谁不会啊,以后这种虚的,也别说了。”宋成陵没好气翻白眼。

    宁君惜神色尴尬,没说话。

    宋成陵忍住笑意,将剑从宁君惜手里拿回来,起身忽然莫名其妙道:“小娃娃,喝酒吗?”

    “哈?”宁君惜傻眼。

    宋成陵其实一直在仔细打量少年神色变化,观其神色从容,眼神清澈,只是有的时候是真傻,没好气道,“回头老夫让人送你几坛花雕老窖,埋了小二十年的好酒,你小子算傻人有傻福。”

    “可是,晚辈不喝酒啊。”宁君惜哭笑不得。

    宋成陵笑骂了一声,“傻子呦。”

    然后,他脚尖一点,身影飘摇,转瞬间就出现在远处山林的高枝上,几次飘逸的兔起鹘落,就消失不见。

    这次,他竟然没将剑放回瀑布去。

    宁君惜独自坐在湿滑的石头上,头顶下着小雨。

    他抹了把脸,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前辈走,难道就不能捎他一程吗?

    他转头看了眼远处的那两个人,顿时惊喜,还是兄弟靠得住。

    五十步的距离不远,两个少年只是几个呼吸便爬上了岩石。

    “老大,您没事吗?”陈小泽不太放心道。

    “除了左胳膊抬不起来了,没什么事。”宁君惜轻描淡写说。

    陈小泽脸黑了黑,这还叫没事。

    李原伸手去抬宁君惜左臂。

    “啊……疼疼疼……”宁君惜立即大叫起来,一下子把李原推进了水里。

    李原却在水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指着宁君惜,幸灾乐祸道,“活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意外之‘喜’

    三个少年游回岸边时,岸边已经多了三身灰色衣衫长靴,是酒剑山庄弟子的普通服饰。

    毛球与小怪不知道在玩什么,闹得正欢。

    宁君惜扫了眼两只兽,也没多想,抱着左臂呲牙咧嘴。

    这两个损友,也不知道照顾一下伤员,差点把他胳膊扯下来,还有李原,本来以为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竟然笑话他,好气啊。

    “老大,给。”陈小泽先李原一步,猴子似的将三套衣服抱在怀里,递给宁君惜,然后眨巴眼道,“还疼啊?”

    “疼啊。”宁君惜没好气道,“你们先选,剩下的是我的。”

    “哦。”陈小泽有点悻悻,看了眼三套衣服,然后看了看李原,将最长的一套衣服丢过去,“你的。”

    然后,他又将最短的一套放宁君惜脚边,“老大,试试。”

    李原顺手接过,抖开比划了下,裤脚能露出脚踝,袖子也有些短,便瞟了眼陈小泽。

    “那件是最长的了。”陈小泽连忙说,“要不你穿我这件?”

    陈小泽比李原矮半个头,他那身衣服正好合身。

    “要是我们折对一下差不多就够了。”宁君惜甩了甩头发,将比划了一下袖子,长了一截,有点无奈调侃。

    李原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开始穿衣服。

    陈小泽一个蹦跳穿上裤子,屁颠屁颠凑到宁君惜身边,“老大,我帮你穿?”

    “你照顾好自己吧。”宁君惜右手将衣服抖开,咬着一角自己穿上,含含糊糊喊了一声,“毛球!”

    陈小泽挠挠头,悻悻然去一边穿衣服。

    毛球没搭理宁君惜,依旧在那边不知道在玩什么。

    宁君惜也没再叫,他只是想让毛球帮他拉着点衣服,呲牙咧嘴着继续穿衣服。

    李原与陈小泽穿衣服穿得很快,宁君惜却是一只手,穿得很慢,等两个人穿完,宁君惜才穿好中衣。

    李原没陈小泽的热心肠,席地而坐,等着宁君惜穿完。

    陈小泽被宁君惜扫过一次面子了,便悻悻跑去收拾三个人的东西,顺便看他那只被捆成粽子的鹦鹉。

    然后,他叫了一声,“老大,你过来看呀!”

    “怎么了?”宁

    君惜正有些为难系腰带,他已经系了三遍了,只是每次都系得松松垮垮,让他觉得会有掉裤子的风险,便拆开继续系。

    “老大,你家毛球和小怪在吃胡萝卜苗和……金葫芦。”陈小泽大叫道,然后,他忽然哎呦了一声。

    “葫芦?”宁君惜愣了一下,揪着裤腰带小跑过去,“什么葫芦?”

    “老大,毛球咬我。”还没过去,宁君惜忽然听到陈小泽委屈叫。

    宁君惜哭笑不得,喊了一声,“毛球,过来!”

    毛球窜回宁君惜肩膀上,呜呜了一声。

    宁君惜微微一愣,看着毛球嘴里那个金葫芦,“这个……”

    他忽然拔高了声音,“吐出来!”

    毛球又呜呜了一声,眨眨眼。

    宁君惜连忙坐下,把毛球揪下来,“快点,吐出来!”

    一个金灿灿的葫芦掉在宁君惜身上,乍一看好像黄金铸成,然后葫芦晃了晃身子,从下面长出两只金色的小脚,蹦跳了两下。

    宁君惜眨眨眼,咂舌道,“药灵……金盏子……这怎么可能?”

    李原挑眉,几个呼吸,浅浅一勾嘴角,“看来,这次进去,你收获最大了。”

    陈小泽抱着三个人的衣服过来,然后一把将衣服丢地上,将小怪与小胡萝卜苗递给宁君惜,告状道,“你看,胡萝卜叶子都没了。”

    小怪啾啾了两声,眸子灵动。

    小胡萝卜苗挥了挥小短臂,看样子还挺活泼的。

    宁君惜猛地回神,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看看李原,又看看陈小泽,“这是药灵?”

    “哎,还真是。”陈小泽愣了愣,看着那个也挺活泼的金葫芦,欣喜道,“老大,你洪福齐天啊。”

    宁君惜甩甩头,扶额道,“让我缓缓。”

    “怎么了,老大?”陈小泽蹲在宁君惜身边,奇怪道。

    “没什么。”宁君惜低头,手抵着额头,还没缓过来。

    这么大一个福源压过来,让一直运气不太好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反而觉得会不会又一个大祸忽然从天而降。

    陈小泽伸手想去逗那只金葫芦,那金葫芦嗖一下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哎?”陈小泽愣了一下,“老

    大,没了。”

    宁君惜黑着脸在衣服里摸了摸,将那只还没手掌大的小葫芦摸出来,“这儿呢。”

    他顿了顿,将小葫芦在面前晃了晃,那小葫芦立即一阵张牙舞爪,“胡萝卜苗是你的,当初抓来就是给你的,这个金葫芦我便拿着了?”

    陈小泽惊喜,“真的?”

    “给我系上腰带。”宁君惜没回答,将小葫芦丢给毛球,这东西还是交给老头子处理,站起来,拉着腰带蹦跳了两下。

    毛球立即兴奋,抓着那个小葫芦上下摆弄。

    小葫芦却是不乐意,四肢扑腾,黄豆大小的眼睛眨了又眨。

    “好咧。”陈小泽兴高采烈,将小怪给宁君惜放口袋里,小胡萝卜苗往自己口袋里一放,伸手给宁君惜系腰带,“老大,正好咱俩一人一个,要不要我教你炼丹术,老大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

    “紧了。”宁君惜心不在焉道,这么一个好东西,让他心惊胆战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哦。”陈小泽悻悻应了声。

    “我呢?”李原忽然出声。

    “什么?”陈小泽茫然转头。

    “你们都有一个了,我呢?”李原戏谑道。

    “把那个鹦鹉给你?”陈小泽努嘴示意了下衣服堆里的鹦鹉。

    李原一勾嘴角,没说话。

    宁君惜在陈小泽的帮助下穿外衣,“可以让地听兽跟着你。”

    陈小泽猛地瞪大眸子,“老大!”

    宁君惜示意他稍安勿躁,并不避讳李原,解释道,“一个药灵,一堆灵药,一个地听兽,收获太丰盛了,容易招人嫉妒;再者,你是炼丹师,时常待在丹房里,地听兽也少有用武之地,倒不如跟着李原。”

    “可是,血契啊,老大。”陈小泽提醒。

    “出来。”宁君惜轻轻剁了跺脚。

    地听兽噗一声钻出来,叫了一声。

    “其实,血契也没什么,对吧?”宁君惜跟陈小泽解释的,视线却看着李原。

    他还是不信李原,哪怕算是有生死之交,这件事没必要藏着掖着。

    “哦。”陈小泽悻悻摸摸脑袋。

    李原浅浅一勾嘴角,淡淡道,“也好。”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讲理

    水声轰隆中,宋成陵回到他之前待的位置,继续盘膝闭目,将那柄名为斩妖的古剑横放膝上。

    而他对面,不知何时,不仅坐了宋成薪,还有一个鬓角半白的儒雅男人,正是碧萝轩主人宋静渊。

    “父亲。”手里捧了一本厚厚册子的中年男人点头致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点头后便低头翻册子,眉头微微皱起。

    宋成陵皱皱眉,面色复杂。

    当年之事,他与面前之人也闹翻,两人名义为父子,实则形同陌路,这些年下来,更是一个自囚碧萝轩,一个自封天酒瀑布,互不往来,此番宋静渊主动出碧萝轩而来,他倒是没料到。

    宋成薪开口道,“里面出世了一株金盏子,不久前,引得其中出来之人大打出手,大厅里也有些骚动,雨宸已经去解决了。”

    宋成陵点点头,“薛家那边呢?”

    “薛家就是趁这次机会来捞些好处的,不过雨宸拂了薛定乾的面子,于江湖名誉是好,于酒剑山庄却是坏事。”宋成薪面无表情道。

    宋成陵没接话,这件事于他来说,不知对错。

    宋成薪继续道,“静尘近日被林宥看中,押了些注,哪怕是薛家,也要顾忌几分。”

    宋成陵皱皱眉。

    宋成薪又道,“但是,免不了使些小绊子,到哪一步,只能看这次的结果,以及下一次是什么人来。”

    “我来是给人送册子。”宋静渊忽然出声,“这个册子可以换一个人请,至于多大,看酒剑山庄怎么决定。”

    宋成陵眉头耸动了下,淡淡道,“你到底是走出来了。”

    宋静渊摇摇头,眸子平静,“静渊打算出去走走,此番也是来同父亲告别。”

    宋成陵轻轻叹了口气,“也罢。”

    宋静渊又道,“此间之事,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忍气吞声为其一,也可趁势激流勇进,只是其中分寸需要自己思量。”

    他话语微微停顿,继续道,“后辈本不该评论先辈,但此事静渊还是需多嘴一二,当今江湖毕竟不是老祖宗的江湖,明哲保身,也不是老祖宗这个方法,必须有明哲保身的资本。”

    他声音平静,“昨日,老祖宗与什么人一番交谈,静渊斗胆猜是将往昔因果一并一笔揭过,所以,静渊又逆势而为,强行让酒剑山庄再串联上一笔因果,是福是祸,如今尚未可知。”

    他面色愈发平静,“静渊此番坦白,并非是后悔,而是说明,若是福,便当静渊身为酒剑山庄人的本分,他日静渊身归黄土,也可自称宋家后辈;若是祸,静渊会尽力弥补,只是日后无颜面见先祖,若是在外身死,便做个孤魂野鬼,静渊绝无怨言。”

    宋成陵与宋成薪都皱了皱眉,宋成陵冷哼道,“原来如此。”

    宋静渊默不作声。

    宋成陵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他到底没说。

    三个少年自瀑布下缓缓走来。

    宋静渊站起身,冲三人微笑颔首。

    宁君惜只觉得心虚,他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低头欠身道,“前辈。”

    两个少年也同样欠身一礼,“前辈。”

    “你们先聊,”宋静渊声音温淳,“我不急。”

    三个少年倒是坦然,闻言便看向两个年纪不小的前辈。

    宋成薪淡淡扫了眼三个少年,微微皱眉。

    这三人的穿着,一个袖子短裤腿短的,一个袖子长裤腿长的,也就陈小泽那身算是得体,其他两人怎么看怎么滑稽。

    宋成陵没什么好交代的,只是因为宁君惜那点拳意以及挺有意思的品性,对宁君惜有些另眼相看,提醒了一句,“小娃娃,酒是个好东西。”

    “哦。”宁君惜微微低头,有些赧颜,他只记得,酒又苦又辣,相当难喝。

    宋成薪看了眼宋静渊,示意自己没什么事,他可以先说。

    宁君惜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脑袋中灵光一闪,赶紧抢先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询,就是与晚辈一同进去的那对韩氏兄妹是何身份?”

    宋成薪看了眼宁君惜,淡淡道,“这二人出身重山,只是母亲是黄楠城薛家人,薛家是出了名的护短,所以也算是薛家之人,与朝廷颇多牵扯。”

    宁君惜恍然,他对于天下局势倒是清楚,这些是老头子监督他了解的,偷不得懒,所以,这个近几年崛起的薛家倒是也知道几分,“那敢问薛家是不是派了人或者说兵士来?”

    宋成薪并不否认,“带了五百骑,而且已经开始发难了。”

    宁君惜眉头一皱,暗道果然,“那敢问此事,可有回旋余地?”

    宋成薪微微挑眉。

    宁君惜连忙道,“此事,与晚辈有些关系,所以,晚辈需要去看看。”

    宋静渊温声道,“可是因为金盏子在你身上?”

    宁君惜眨眨眼,还是诚实道,“晚辈不知道它怎么跑到晚辈身上的,可它就是在晚辈身上。”

    “此事,无妨。”宋成薪淡淡道,“哪怕没有金盏子,此事也在所难免。”

    宁君惜心中吐槽,他岂会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想拖延时间,好让他跟老头子碰头,顺便问问老头子意见,免得自己又坏事,“可晚辈难以心安。”

    宋成薪瞥了眼宁君惜。

    宁君惜有点心虚,却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宋静渊微笑道,“也好,那我便带你去看看。”

    宁君惜心中想哭,面上却微笑,“多谢前辈。”

    “举手之劳。”宋静渊微笑,“那劳烦三叔送两位小友离开,静渊陪这位小友走一趟。”

    宋成薪又瞟了眼宁君惜,点了点头。

    宁君惜愈发想哭,小声嘱咐陈小泽,“不必等我,我应该今晚便会离开。”

    陈小泽一愣,顿时大急,“可是,老大……”

    “来日方长。”宁君惜微笑,冲李原点点头,“去吧。”

    宋成薪可

    没功夫看这两个小鬼客套,已经走了。

    陈小泽还想多说两句,只是见宋成薪已经走远,只能连忙跟上,只是追上后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实在想个被遗弃的可怜孩子。

    三人离去,宋静渊礼数周道,冲宋成陵一礼,“那,父亲,孩儿也先行告退了。”

    宋成陵皱皱眉,到底什么也没说。

    宁君惜便跟着宋静渊离开。

    两人出了阵法范围,四周水声轰隆顿时如在数里之外,模模糊糊。

    宋静渊缓缓前行,忽然微笑问,“小友可是怕我有所算计,才会这般谨慎小心?”

    宁君惜脸色僵了僵,便也不拐弯抹角,“我家长辈来这里,必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我虽然不知,也不能给长辈添麻烦。”

    宋静渊轻笑,“小友性子倒是温驯。”

    宁君惜低头不语。他也想不羁一些啊,可闯出祸事来,忐忑难过的到底还是他自己,倒不如老实一点。

    “舍得,有舍才有得,有些东西或许小友这般犹豫,便可能失之交臂,小友可知晓?”宋静渊温和道。

    “没关系。”宁君惜微微仰头,微笑道。

    宋静渊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小友可是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宁君惜也愣了一下,摇头笑笑,然后,正色道,“前辈既然对晚辈的企图了然于心,晚辈便也不拐弯抹角,恳请前辈成全。”

    宋静渊好奇问,“成全什么?”

    宁君惜噎了一下,讪讪道,“晚辈想同我家长辈商量商量,然后再给前辈答复,当然,若是前辈不愿,晚辈也不勉强,只是晚辈目前还不敢承前辈这份人情。”

    “那若是你家长辈同意了,但是我改变主意了呢?”宋静渊依旧微笑。

    “没关系。”宁君惜毫不犹豫道。

    “当真?”宋静渊看着宁君惜清澈平静的眸子,温声询问。

    宁君惜并未迟疑,直接点头。

    宋静渊忽然笑起来,摇头道,“也罢,也罢,我今日将这本册子送你,不需要任何代价,也不需要日后出手一次,便当时提携后辈了,你且安心拿去便是。”

    他说着,已经将厚厚册子放在了宁君惜手上。

    宁君惜顿时手足无措,“前辈,这礼有些大,晚辈受宠若惊,便当心领了。”

    宋静渊身形倏忽后退,只是瞬间便出现在丈余之外,“你且拿着便是,在这条路上直走,过三个岔路口右拐,然后再过六个岔路口左拐,再过三个岔路口右拐,然后一直直走,便可到点花亭,我便不一同前去了。”

    他微微颔首,已飘然离去。

    宁君惜却欲哭无泪。

    我又不想去点花亭,我要去找老头子啊。还有,你硬塞给我这本册子,还说不必在意,我能不在意吗?

    他看着手里这本烫手山芋似的册子,就像丢出去,可犹豫了下,他到底没丢掉,而是夹着腋下,缓缓离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年老色衰畏相见

    酒剑山庄曲径并不算千回百转,只是后院与各主院间有一处齐人高冬青栅栏分栽两侧,又条条贯通,乍一看哪一条都一模一样,似乎一个迷宫,很让来人头疼。

    宁君惜本就算半个路痴,又是黑灯瞎火的陌生地方,一头扎进冬青林里面,就绕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黯淡,不由心中感慨,这老天爷果然很会跟他开玩笑啊。

    他本来还想着能碰上巡逻弟子,让他们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结果转了半天,一个弟子都没看到。

    他仔细一想,估计是牛耳洞天的那伙儿人闹起来了,巡逻弟子便跑去处理了,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要不是受伤,我可以用一张御风符,以轻功御风而行。”宁君惜愤愤想,又瞬间悻悻,“我总不会在这里困一晚上吧,要不等被老头子找到,老头子不笑话死我。”

    “毛球,你四处跑跑,给我探探路。”宁君惜低声哄毛球。

    “主人,我要是找不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找我?”毛球摇摇尾巴,眨巴眼说。

    宁君惜眼角一抽,“你会找不到我?”

    毛球蹭蹭宁君惜脸颊,无辜咿呀了声。

    宁君惜黑了脸,这小东西一心虚就会不说话,然后撒娇打滚卖萌,偏偏宁君惜无计可施。

    他估计毛球是怕自己也迷路了,回来再被他笑话,顿时无语,心道好歹猫还会抓老鼠,这小家伙除了吃还会做什么。

    然后,他微微一愣,对呀,毛球可是吃货,别的不行,让他找吃的还不容易,赶紧道,“带我去厨房,就是有饭菜香味的地方。”

    毛球眨眨眼,跳落在地,窜了出去。

    “毛球,慢点!”宁君惜连忙道。

    毛球又调头窜回来,在不远处的拐角眨巴眨巴眼。

    宁君惜赶紧追上去,“毛球,出去了给你一根鸡腿。”

    毛球立即道,“那主人欠我两根了。”

    宁君惜一愣,没好气道,“你这倒记得清楚。”

    毛球眨眨眼,又跑了出去。

    这时,宁君惜口袋里有东西动了动,然后一个小东西从宁君惜口袋里溜了出来。

    小怪赶紧啾啾了两声。

    “做什么?”宁

    君惜将那个小葫芦揪在手里,晃了晃。

    小葫芦一阵张牙舞爪。

    宁君惜轻轻叹了口气,将小葫芦丢进口袋,摸摸小怪,“还是你听话。”

    小怪又啾啾叫了。

    宁君惜抬头找毛球,没看到它影子,赶紧喊了一声,“毛球!”

    夜色幽幽,四周安静。

    “可能去偷吃了。”宁君惜很无奈扶额,又开始凭着感觉走了。

    这次,他应该能走出去,毕竟毛球的大体方位是知道的。

    ……

    夜雾在凉风中涌动,橘黄色的火光忽上忽下,恍惚跳动。

    冬青分列两侧的小径出口,有个面容苍老的鹤发老妪低头烧着黄纸,偶尔有夜风吹起灰烬,在天空中微微闪亮,很快熄灭。

    鹅卵石路上,一个灰衣少年见到火光,脚步微微一顿,又快步而来。

    少年脚步声很轻,直到距离老妪只剩十丈,老妪才有所察觉,慌张起身,转身就走。

    “婆婆!”少年脚步更快,连忙喊了声。

    老妪脚步不仅未慢下来,反而更仓促了些。

    少年正愁找不到人,哪里愿意放弃,快跑起来,“婆婆,小子迷路了,就是问问路。”

    老妪却一点不听,焦急之下一头扎进了花木丛里,可到底年老体衰,仓促之间被凹凸不平的土块绊倒,身子往前跌去。

    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力往后一拉老妪,老妪往后退了几步,又被人稳稳扶住。

    “婆婆小心。”少年温和说。

    这个从鹅卵石小路走出来的少年自然是还不容易绕出来的宁君惜。

    老妪连忙低头,退了几步,“低贱之人,惊扰了公子雅兴。”

    宁君惜有些奇怪,举止得体,行为慌乱却不失礼,这老人家完全不像照顾了一辈子人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打听的意思,礼貌道,“婆婆别紧张,我就是想去碧萝轩,但是不知道路,您知道吗?”

    老妪声音沙哑,“我就是个打扫厨房的老婆子,只在厨房这一片待过,其他地方都不熟。”

    宁君惜有些失望,“那婆婆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人吗?我家长辈等着我的,去晚了长辈可能担心。”

    “厨房里的长工都睡在后院,老婆子

    可以带公子去。”老妪佝偻脊背,头低得更低。

    宁君惜眼角一抽,他刚从后院来啊,认命道,“那婆婆看到一只白猫吗,巴掌大小,我看到它往这边跑了。”

    “不曾看到。”

    “多谢婆婆啊。”宁君惜有些无奈,这一问三不知的,真让人头疼,随便提醒了一句,“婆婆是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钱吗,那也不要再这里烧啊,小心被庄里人看到,可能会被找麻烦的。”

    “是。”老妪低眉顺眼。

    “啊?”宁君惜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多嘴了,有点赧颜,“婆婆,您住哪儿,要不我送您回去?”

    “老婆子这便回去了,不劳烦公子了。”老妪低头后退几步,然后转身沿着鹅卵石路小跑离开。

    宁君惜耸耸肩膀,也不再多想,转身四下看看,挠挠头,奇怪嘀咕,“感觉就是跑到这个方向了啊。”

    他小心翼翼往前走,轻唤,“毛球!毛球……”

    夜色幽幽,很快只剩下人影,渐渐变成了模糊的雾气。

    ……

    夜光黯淡,仍依稀可见菊花开得灿烂,凉风吹拂,花木枝叶便会轻颤,在黯淡微光下似乎散发着淡淡荧光。

    头发花白的老妪蜷膝坐在花木丛中,将头埋在膝盖上,她身上似乎也散发着莹莹光芒。

    “碧萝。”背负长剑的中年人缓缓走入花木丛中,淡淡喊了一声。

    “三叔。”老妪抬起头,喊出了一个不太让人相信的称呼。

    中年人微微颔首,淡淡道,“静渊出了碧萝轩,准备出去看看。”

    老妪神色一滞,几个呼吸眸色黯然,“谢谢三叔告知。”

    中年人皱了皱眉,“你最好去见见他。”

    老妪眸色愈发黯然,“他若安好,不见也罢。”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中年人犹豫了瞬间,还是提醒了句。

    老妪浑身一震,“为什么?”

    中年人转身,淡淡道,“你自己去问。”

    “三叔!”老妪有些祈求喊。

    中年人却再未回头。

    老妪抱住双膝,渐渐身躯轻颤。

    夜风微凉,花木发出飒飒声响。

    似乎是在哭泣。

第二百一十九章 劝君一杯酒

    酒剑山庄的厨房自然也是正常的厨房样儿,油烟味肉腥味各色怪味掺杂,五味俱全。

    宁君惜见厨房窗户半掩,偷偷溜进来,结果被五味俱全的气味呛了口气,掩住口鼻缓了好会儿,适应了厨房内的环境。

    厨房里应该是有老鼠的,在宁君惜进屋时窸窸窣窣声戛然而止,现在又响了起来。

    宁君惜四下打量了眼。

    木架上的腊肠,鸡鸭,鲜肉成排放置,淘好的米放在木桶里,洗好的时蔬整齐摆放在板子上,几个大缸搁置角落,灶台旁堆了成堆的木材,锅碗瓢盆俱全。

    一切一目了然,却没有毛球的影子。

    “毛球!”宁君惜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宁君惜皱皱眉,又喊了一声,“毛球!”

    “咿呀。”一声轻叫在窸窸窣窣的位置传来,紧接着,一个小脑袋从蒸笼里探出头来。

    “死毛球,敢偷吃!”宁君惜麻利跑过去,将毛球从蒸笼里揪出来,一个板栗砸下去。

    毛球张牙舞爪,咿呀叫唤。

    “老实点!”宁君惜连忙斥了一声。

    毛球轻轻叫了一声,小脑袋就耷拉了下来,蔫了。

    “偷吃也就罢了,敢吃独食!”宁君惜哼哼了两声,将蒸笼掀开,其中有两碟小菜,一只烤鸡,其中烤鸡已经被毛球啃了大半。

    毛球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宁君惜也就说说,并没有责备的打算,却将毛球丢掉,伸手扳了个鸡腿咬了一口,味道不错,顿时眸子一亮。

    小怪连忙啾啾了两声。

    小葫芦从宁君惜口袋里钻出来,还没等宁君惜反应过来,已经趴在了鸡腿上,伸出金色的小舌头舔了舔。

    宁君惜的脸顿时就黑了,这是葫芦,有吃肉的葫芦?

    这时,厨房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厨房门缓缓打开,有个黑影缓缓走入厨房,在黯淡光线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

    点花亭,位于宁君惜与宋成缙相遇的那间茅庐的稍左位置,是一座荒芜破败的石亭,荒草萋萋,少有人至。

    不过,以前,这里是繁花似锦的好去处,附近花草都是碧萝照顾,生的生机勃勃,鲜活生动至极。

    想当年,点花亭这个名还是宋静渊夫妇当年一同赏花时取的,可惜后来,点花亭附近花木一夕之间尽数凋零,点花亭也就名不副实,成了个无人问津之地。

    此时,点花亭已被酒剑山庄弟子团团包围,其中之人自然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对酒剑山庄中人怒目而视。

    好在这一伙儿人都是自诩俊杰,倒是没人行如市井间的泼妇行径,只是面色难看。

    应该出面给个说法的酒剑山庄少庄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姗姗来迟,上前拱手道,“听闻酒剑山庄中有人闹事,原来是诸位起了争执,多有得罪之处,诸位可莫要介怀啊。”

    韩尽善冷哼道,“少庄主这话说的漂亮,可着兵戎相向的,我等若是摇头,还怕被这些兵刃一不小心误伤了,说是我等的过失,还是少庄主的过失?”

    “既然是诸位前来做客,自然是在下的不是。”宋雨宸挥挥手示意众弟子退下,一众弟子这才好说话下来,收了兵器,包围圈也快速收回。

    湘琦笑吟吟上前,“少庄主这般干脆,倒是让我们姐妹两个看着打心底里钦慕。”

    宋雨宸闻若未闻,“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便请诸位去大厅吃些酒,顺便见一下

    长辈,有些事,到底还是长辈拿的主意比较稳妥。”

    众人看了眼四周包围的人群,然后与身边人对视一眼,林晓枫上前道,“如此也好,免得伤了和气。”

    众人并未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是心中有些冷笑。

    酒剑山庄这次先兵后礼倒是做得熟练,只是一下子得罪这般多人,也不知道宋雨宸哪来的这么大底气。

    ……

    酒剑山庄厨房顶。

    宁君惜与宋成薪并肩而坐,两人之间放了一托盘,托盘里是三个碟,一壶酒。

    从那只烧鸡的七零八落,基本可以确定,这只鸡是被毛球咬了不知道多少口的那只可怜烧鸡。

    宋成薪手里拿着一双筷子,从那盘三鲜滑鸡拌小笋里头夹了根小笋出来吃,“不是去点花亭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宁君惜揪揪自己的耳朵,尴尬得很,“迷路了,本来想找个人问路,结果找到厨房来了。”

    他肚子这时咕噜一阵怪响,宁君惜便愈发尴尬。

    宋成薪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静渊呢?”

    宁君惜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是那个给了他册子的无赖前辈,神色却愈发温驯,“前辈给了晚辈这本册子,便走了,要不前辈帮我……”

    宋成薪往嘴里抛了块滑鸡,嚼了两下,打断,“他既然让你拿着,你拿着便是。”

    宁君惜噎住,有些讪讪。

    宋成薪又嚼了两下,吐出骨头,淡淡道,“若是你那位长辈不同意你拿着,静渊便是想逆转局势,也是回天乏术,所以这份因果,接不接不是看你,看你身后的那个人。”

    宁君惜悻悻,这话的确是事实,但说的他挺没面子的。

    宋成薪扳了个鸡翅啃起来,丝毫不在意是什么东西啃的,“你不吃?”

    宁君惜咽了口唾沫,试探性道,“前辈……”

    宋成薪挑了挑眉。

    宁君惜话语顿了顿,继续道,“前辈,能不能带晚辈去找我家长辈?”

    “吃完。”宋成薪淡淡道。

    宁君惜眨眨眼,试探性拿起另一双筷子,紧张兮兮斜瞥着宋成薪,快速夹了土豆炖鸡的一块土豆,往嘴里一放,顿时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东西了。

    然后,他赶紧又夹了几筷子。

    宋成薪瞥了眼宁君惜,低笑了一下。

    毛球见宁君惜不喂它,只顾着自己吃,赶紧围着宁君惜打转,翘着尾巴蹭宁君惜脚踝。

    宁君惜偷偷看宋成薪,悄悄将他啃了一口的那根鸡腿从盘子里拿出来,放在脚边宋成薪看不到的地方。

    然后,他又偷偷将小怪拿出来,放在脚边,见到两只小兽开始吃肉,小小松了口气。

    前辈没说什么,那就是不介意他拿肉喂毛球与小怪了。

    他那口气才松完,就听到身边咯哒一声轻响,连带着宁君惜的心都跟着咯噔了下,僵硬着脸转头。

    “喝酒吗?”宋成薪却只是给宁君惜倒了杯酒,淡淡道。

    宁君惜一脸悻悻,跟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前辈坐在一起,他压力很大啊。

    宋成薪却没打算听宁君惜回答,举起酒壶,酒水如同白练,哗啦啦流入嘴里。

    宁君惜莫名其妙想到那条瀑布,砸吧了下嘴,拿起酒杯伸舌头舔了一下酒杯,顿时辣得呲牙咧嘴。

    宋成薪淡淡道,“一口喝了,不辣。”

    宁君惜将信将疑。

    宋成薪继续

    仰头喝酒,毫不在意。

    宁君惜吐着舌头,想着上次差点呛死,辣得要命,难道这个酒就不辣了?

    他嗅了嗅酒水,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辣得吐舌头。

    宋成薪瞥见,微微勾起嘴角,他才不会告诉这个傻小子,刚才这小子像一只猴子。

    “小子,你再不喝,可没了。”他淡淡提醒。

    宁君惜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杯,又看了眼酒壶,好奇问,“前辈,不是酒剑山庄没有酒吗?”

    宋成薪嗤笑了下,“有愧的人不敢喝,自然没有酒。”

    宁君惜挠挠头,这次似懂非懂。

    宋成薪淡淡道,“借酒浇愁愁更愁,所以日后,苦的时候可以喝酒,开心的时候可以喝酒,唯独愁的时候不能喝酒。”

    宁君惜咧咧嘴,这次是真知表不知里了,一咬牙,将酒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成薪立即道,“不许吐出来。”

    宁君惜硬生生咽下去,呛得连连咳嗽,然后干脆端着那盘土豆炖鸡的丁点酱水喝了下去,愤愤道,“骗人!”

    宋成薪哈哈大笑,给宁君惜又倒了一杯,“再喝。”

    “不要。”宁君惜恼羞成怒,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竟然骗人,而且他竟然还信了,他刚才脑子被毛球吃了吗?

    宁君惜却不知道,酒剑山庄的大半小辈可都是面前这个人连哄带骗才喝酒的,在江湖上更有‘酒剑仙’的美誉,也就是近些年酒剑山庄中的弟子尽皆不喝酒了,才愈发刻板起来。

    “这杯一定没有上一杯辣,不信你试试。”宋成薪压抑住笑意道。

    “那还是会辣。”宁君惜愤愤道。

    “你又没喝,怎么知道?”宋成薪仰头灌着酒水,又漫不经心下来。

    宁君惜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么小一酒壶,前辈怎么喝了半天了,还有?”

    “想知道?”宋成薪挑眉。

    宁君惜上下打量了眼宋成薪,诚实点头,“想。”

    “喝了,就跟你说。”宋成薪晃了晃酒壶。

    “算了,您还是别告诉我了。”宁君惜撇撇嘴,轻轻咳嗽两声,喉咙里还是烧得厉害。

    酒真难喝。

    宋成薪丝毫不在意,继续喝酒。

    宁君惜就一点点吃菜,吃了会儿,见宋成薪还在喝,好奇道,“厨房里的菜是给前辈留的吗?”

    “怎么了?”宋成薪看了眼宁君惜,酒意微醺时倒不让宁君惜觉得拘谨,反而觉得有点与吴邪相处的感觉。

    “我想着,酒剑山庄弟子要是知道三爷竟然会跑到厨房偷吃东西,心里想必很难受。”宁君惜一本正经道。

    “嗯。”宋成薪淡淡应了声。

    宁君惜悻悻,这是肯定还是否定呢,又奇怪,前辈怎么还没喝完?

    宋成薪瞥宁君惜道,“好奇啊?喝酒。反正你已经喝了一杯了,还介意再多喝两杯?”

    宁君惜眨眨眼,这个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可又感觉好没道理,不过,他的确挺好奇的,便勉勉强强又灌了一杯,这次却是没有东西解辣了,就趴在屋顶上吐舌头咳嗽。

    结果,宋成薪笑眯眯道,“我储物空间里有不少这种酒,随便加一点就够,可惜你妈看出来。”

    宁君惜顿时哭笑不得,这是耍人。

    宋成薪又笑道,“觉得辣啊,那就再喝一杯,越喝越不辣,信不信?”

    宁君惜这次就完全不听他的了。

第二百二十章 人间有个老秀才

    风疾云涌如海浪涛涛,遥遥望去,煞是壮观。

    一艘木船在云海涛涛中平稳疾驰,皎皎月色似银纱倾洒,铺在甲板上一层银辉。

    一张低矮木桌前,李秋白席地而坐,眯眼打盹儿。

    他面前是一棋盘,无子。

    “躲躲藏藏,当我眼瞎了?”恍恍惚惚中,李秋白忽然说了一句。

    一道金光骤然在云海中掠出,坠落在甲板上,是个青色儒衫的老秀才,风尘仆仆,像是走了很长的路。

    那一身衣衫洗得发白的老秀才扶了扶身后的行囊,扶着腰哀叹道:“我这老腰老骨头呦,遭罪,真是遭罪。”

    李秋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老秀才脸色一僵,又笑呵呵坐到的老人对面,没脸没皮道,“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到处遛遛嘛,本来是晒月亮呢,一睁眼头顶有灵机一闪而过,就好奇上来瞅瞅,碰巧碰巧。”

    李秋白显然没有听他长篇大论的耐心,直接道,“说!”

    老秀才咳嗽两声,有些无奈又小心翼翼,“你真打算将他送去那个地方?”

    李秋白睁开眼,斜睨了他一眼。

    老秀才有些心虚,缩起脖子,故意左右张望。

    李秋白嗤笑了一下,也不在意这个曾经是儒家圣人,如今也就是个泼皮无赖的老人装傻充愣,“否则呢?”

    老秀才有些无奈,“年纪到底还小,你现在把他丢进去,以后出来个大魔头,岂不是可惜得很。”

    “主公的眼光可不会如你这般差。”李秋白语气有些讥讽。

    老秀才一脸悻悻,讪讪道,“话不能这么说……”

    李秋白语气不善,“那说说龙蟒之争?”

    老秀才神色一滞,低头不说话了。

    许多年前,这老秀才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严格得说,名动天下的青云学院便是这个老家伙和几个老家伙一手创办的。

    那是还是百家争鸣前期,儒,道,法三家初展锋芒。

    后来,嬴王时期,天下一统,大兴改革,三家争辩,最后因为一个克己复礼的理论,引发了焚书坑儒。

    所坑非儒,而是方士。

    因为此事,儒家彻底退出了三家争雄的舞台,一蹶不振百年,直到后来嬴王朝因为天灾**彻底覆灭,天下再次大乱,儒家门生才渐渐出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只是,此时的儒家,老秀才已经成了挂在祖师祠堂的一幅画,反而是真正收入关门弟子的三个徒弟大展锋芒。

    可这恰恰是老秀才对这个世间彻底没什么挂念的原因之一。

    想当年,他风光之时也曾门徒无数,名满天下,可真正愿意收为关门弟子的不过三人。

    结果,一个离经叛道,做了这个天下的罪人,可最后却过得逍遥,成了整个天下的大恩人;一个另投门户,如今成了其他人的老祖宗,日子同样滋润;最后一个丢了圣贤书,学起了剑术,天下之事,不过一剑的事,还得了个酒剑仙的美誉,这个酒剑仙绝对与宋成薪的剑仙不是一个档次,可最后还是落了个生死不知的凄惨下场。

    当然,让老秀才不再说话的,自然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沉疴旧事,而是心中有大愧。

    因为,十几年前那个蟒食龙的局,听说牵扯颇深,甚至是法,道两派的老祖宗亲自出手。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所以,老秀才心难安。

    好在李秋白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淡淡道,“没时间了。”

    老秀才微微愕然,又哈哈一笑,“我跟了那小家伙一路,看着心性不赖,丢进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李秋白完全不领情,“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别碍着我的眼。”

    “别这么快赶我啊,我就是一个破教书匠,还怕我把那小家伙带坏了。”老秀才连忙道,见李秋白无动于衷,又苦口婆心道,“你想啊,那小家伙出来,要不是我一直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还能这么老实,就这几个拉得下脸出来露露,他们的脸皮可是连老陈一剑都不一定能戳

    破的,再者,要是我想跟他说道说道早说了,还等着现在看你的臭脸子……”

    “闭嘴!”李秋白不耐烦道。

    老秀才哈哈一笑,知道这是自己没事了,实际上对于面前这个老家伙的性子,他们这一辈的人都晓得,当年是除了那个人的话,谁的也不听,那人走了后,就更油盐不进了,哪怕是如今这个地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才没人乐意去万里雪原那边找晦气。

    毕竟,谁也架不住当是世间战力前三的老前辈莫名其妙一剑劈过来啊。

    其实他刚才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好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比较好使,不由有点飘,“我这次来呢,其实也不是只叙旧,还有就是腆着脸求一件事,你想我以前也是好为人师的性子,改是改不了了,这些年也是闲够了,想着是不是也该再收一个关门弟子什么的。”

    李秋白一瞪眼,声音沉闷,“你再说一遍?”

    老秀才立即浑身紧绷,显然随时做好了逃命的打算,“你们不敢教他,还不让别人教他,当真以为天底下有生而知之的好事?你这不叫为了他好,你这叫误人子弟。”

    李秋白眸子淡漠,“那你就能教了?”

    老秀才这次却梗着脖子,毫不退让,“怎么着?看不起我啊,咱就掰扯掰扯,这天底下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比我有资格教他,那几个老东西,或者你吗?”

    李秋白皱了皱眉,猛地一拂衣袖。

    砰然一声巨响。

    老秀才就那么被一击打飞。

    整个木船都跟着晃了晃。

    但是,飞出去的老秀才不仅没恼,反而爽朗大笑,“李秋白,我还会回来的!”

    李秋白冷哼一声,面色在皎洁月色下并不分明。

    忽然,他皱了皱眉,“醒了?”

    一只白色小兽从船舱里出来,畏畏缩缩叫了一声,似乎对李秋白很是畏惧。

    李秋白瞟了眼小兽,起身往船舱里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仰

    朴素房间中,盖了件蓝色花纹薄被的少年眼睑轻轻颤动,然后猛地皱起眉头,迷迷糊糊捂住脑袋。

    脑袋好痛,我喝醉了……不对呀,我只喝了两杯啊,而且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感觉啊,然后,就一直听那前辈嘀嘀咕咕,他听着无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过,那前辈当时骂的什么,好像是在骂人,可为什么骂人,怎么都不记得了……好奇怪。

    还有,手也不疼了,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疼了,……对呀,一定是老头子又把他塞药桶里了。

    他锤了锤脑袋,有些懵懂坐起身。

    入眼清一色的淡黄木材色,屋内布置简朴干净,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整个房间里都是安静平和的气氛。

    他眨眨眼,这……应该不是酒剑山庄吧。

    他记得酒剑山庄的正常房间偏向黑白色,让人觉得很不近人情,有这么亲民的地方吗?

    “毛球?”他有些茫然喊了一声。

    毛球也在睡觉,团成一团在宁君惜枕头上,听到宁君惜喊,懵懂抬头叫了一声。

    这时,整个房间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毛球被猛地甩在被子上,甩甩头,忽然想到什么,跳下床窜了出去。

    “毛球!”宁君惜也差点跌下床,连忙喊了声,穿上靴子准备出去,迎面看到李秋白走了进来。

    “醒了。”李秋白扫了眼宁君惜,不咸不淡道,“没看出来,会喝酒了?”

    “刚才怎么回事?”宁君惜退了两步,询问。

    “这是一件宝器,叫飞鸢,比较喜欢闹脾气。”李秋白指了指脚下,解释了句。

    “飞鸢?”宁君惜嘀咕了声,猛地抬头,“飞行宝器……我们在天上,离开酒剑山庄了?”

    “没事了不走,做什么?”李秋白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给宁君惜,“喝口水,解解酒。”

    “我喝醉了?”宁君惜不确定问。

    李秋白没好气道,“三日醉,后劲儿大,你喝了几杯?”

    宁君惜接过水杯喝光,也坐下,趴在桌子上,瘪瘪嘴,“两杯。”

    “才睡了两日,酒量还行,是能当个小酒鬼的。”李秋白调笑道,“用不用以后给你准备个养剑葫芦,不必蕴养本命剑,只是装酒?”

    宁君惜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一事,“老头子,我那个……呸,那个金盏子呢?”

    “那个小葫芦啊?”李秋白自己喝着水,漫不经心问。

    “对呀,对呀。”宁君惜连连点头。

    “这儿。”李秋白从袖子里摸了摸,丢给宁君惜,“以后你拿着吧。”

    “哈?”宁君惜愣了一下,“能不要吗?”

    “拿着吧,对你日后还是有些用处的。”李秋白挥挥手,“对了,那本册子我看着有点意思,便帮你收下了。”

    宁君惜悻悻哦了一声,低头看金葫芦,眨眨眼,“被封印了……”

    李秋白瞥了眼,伸手随意一点葫芦。

    那只金葫芦立即打了个滚,活了过来,蹦跳了两下。

    李秋白随意道,“之前,宋家有点小麻烦,老头子就拿这个小东西去溜了一圈,要是个药灵,可就没那般容易解决了。”

    宁君惜嫌弃戳戳它,好奇道,“总不会是你放了个大

    招,把所有人都吓跑了吧?”

    “想知道啊?”李秋白眯起眸子,“去陪老头子下盘棋。”

    宁君惜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你不想学,许多内情便都没资格知道。”李秋白有些语重心长说,“真不准备学?”

    “我出去看看。”宁君惜猛地坐直身子,然后起身跑了出去。

    “穿件衣服。”李秋白无奈喊了一声,见宁君惜头也没回,起身拿了件衣服跟着出去。

    ……

    已是深秋,夜色微凉。

    宁君惜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到明月东移,不由发懵。

    “冻傻了。”李秋白点了点宁君惜脑袋,将衣服递过去,“穿上!”

    “不是回雪原?”宁君惜傻乎乎问。

    “去黑暗峡谷见个老友,顺便带你进去涨涨见识,过些日子回去。”李秋白坐回棋桌前,淡淡说。

    宁君惜表情古怪,“你不会是要把我丢进去吧?”

    “否则老头子去做什么?”李秋白没好气翻白眼。

    “喂,老头子,你就不怕我出不来了。”宁君惜猛地一拍桌子,愤愤道。

    黑暗峡谷,位于元臻王朝与东秦的交界线上,是一条深达百丈的大裂缝,也是缥缈阁掌管的禁区。

    而缥缈阁与罗刹森林是江湖上并驾齐驱的两方顶尖杀手势力,区别是罗刹森林只有女子。

    黑暗峡谷中别用洞天,是一片黯淡只有微光的黑暗森林,里面多是擅长隐遁的杀手,相互残杀,最后只剩下十人才能出来,又叫杀手之狱,是这天底下最血腥残忍的地方之一。

    除此之外,黑暗峡谷中禁法,所以只能是拳拳到肉的最原始搏杀。

    宁君惜这样的,进去了十之**是当白骨的命。

    “坐!”李秋白一脸淡然。

    宁君惜气呼呼坐下,瞪李秋白道,“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秋白点了下头,“有,去罗刹森林转一圈。”

    宁君惜黑了脸,闷闷不说话。

    李秋白捋了捋胡须,“还记得你进去的那个葬界吗?”

    宁君惜一愣,奇怪道,“怎么了?”

    他当时是奇怪过一段时间葬界跑哪里去了,只是当时烦恼其他更有意义的事,便渐渐将这一茬儿忘了。

    “伸手。”李秋白摊开手掌。

    宁君惜莫名其妙将手伸过来,“做什么?”

    “左手。”李秋白没好气道。

    “哦。”宁君惜讪讪换手。

    李秋白捏着宁君惜手翻看了两下,又扣了扣那条白线,忽然一指点在宁君惜手腕上。

    宁君惜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再回神已经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

    淡红的天空,血红的艳阳,连洒落下的阳光也是红色的。

    脚下的土地似乎鲜血浇灌,身周梅林如火,平添了种妖冶诡异的气氛。

    宁君惜愣了原地,一脸茫然,“老头子,这里是……”

    “葬界。”李秋白声音平静,却透露着一种淡淡的苦涩,负手缓行,“这里是神明的埋骨地,当年被主公在此,也算是为神道保留了最后一点根基。”

    宁君惜连忙跟

    上,“可是,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也可以这般理解。”李秋白环顾这片陌生的世界,神色有些恍惚。当年这些人,可是他一个个埋进去的,如今已过去千年。

    宁君惜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我手腕上那颗红痣?”

    李秋白没回答,只是缓行。

    “老头子,咱商量个事,能不能把它拿走?”宁君惜苦着脸道。

    他身体里已经住了一柄剑了,现在又住了一个小空间,以为他是百宝箱啊。

    “它认你为主了,怎么拿出来?”李秋白翻白眼。

    “不能解吗?”宁君惜愈发哭丧下脸。

    “你死了,自然解开了。”李秋白淡淡道。

    宁君惜面庞一僵,讪讪道,“算了,这么好的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可是我要怎么进来?”

    他想得挺美,去了黑暗峡谷,可以一直待在这里面,只等剩下十个人时他忽然冒出来,跟着十个人一阵乱战,然后混出去就行了。

    李秋白立即凉凉道,“你实力太弱,要等神游境才能进来。”

    宁君惜被当头泼了盆凉水,不免撇嘴,“那有什么用?”

    “以后,你可以炼体了。”李秋白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道。

    宁君惜一愣,捏捏拳头,并未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强壮了多少,疑惑看李秋白。

    “你见谁两天能吃成个胖子?”李秋白翻个白眼,继续前行,“以后好好调理,身体可以一天天强壮起来,那些招式也不是只能记在脑子里的花架子,只是你是走前人老路,还是自己走出的新路,要自己想清楚了。”

    宁君惜本来心中喜悦,被李秋白这盆冷水浇得彻底熄了火,蔫头耷脑哦了一声。

    这个,他的确该好好想想。

    “还有一件事,你好好想想。”李秋白话语微顿,继续道,“你若是答应学棋,老头子承诺,你棋力不必赢老头子,赢过小齐,老头子便允许你一个人出来闯闯,到时也会告诉你一些东西。”

    宁君惜眸子亮了亮,眉头却皱得愈紧,面色复杂。

    “不必着急。”李秋白脚步不急不缓,似乎山岳崩于前也不会动容。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直到看到一条横跨十数丈的裂缝。

    宁君惜低头看着裂缝中的血色河流,河流中漂浮着一具具青铜棺椁,面色复愈发复杂。

    这密密麻麻的棺椁里是当年陨落的一个个神明,可成百上千的神明都未挑起的担子,他真的能挑起来吗?

    他真的要挑起来吗?

    “老头子,可以先告诉我一件事吗?”宁君惜抬起头,祈求看着李秋白,“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事,以后我一定不再多问,我保证。”

    李秋白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密密麻麻的成排青铜棺。

    宁君惜声音略有些发颤,“峨眉,到底是什么?”

    李秋白看了眼宁君惜,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再未故作不闻,神色有些恍惚,“以前……”

    他忽然摇摇头,才继续道,“现在,峨眉,是一种信仰。”

    “一种信仰?”宁君惜低喃。

    他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对,应该是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炼体与炼气

    一老一少并未再说出什么秘辛,宁君惜也没去找那个让他吃了大苦头的骷髅,两个人只是在血色峡谷前,看着那些青铜棺,心事重重站了半日。

    出葬界时,月色依旧皎洁,远处云海随风翻涌,似乎也没用多少时间。

    李秋白怔怔看了会儿明月,眸子中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然后回过神来,打了个哈欠,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老头子,“行了,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宁君惜原本有些闷闷不乐,闻言连忙问,“老头子,毛球能跟进去吗?”

    “不能,那小家伙一巴掌一个,你以为是闹着玩啊。”李秋白停下脚步,转头翻白眼。

    宁君惜瞥了眼船舱口因为李秋白在不敢过来的白色小兽,想到这几次毛球出手好像真没用过什么术法或者其他天赋,都是肉搏,便有些悻悻,“那毛球你帮我养着啊。”

    李秋白愈发没好气道,“饿不死。”

    宁君惜悻悻,“那小怪呢?”

    李秋白皱皱眉,似乎有些犹豫,才道,“你要不嫌麻烦,带着吧,就当解闷。对了,小葫芦带着,要是快死了就咬它一口,说不定还能缓过来。”

    宁君惜脸黑了黑,这话说得真不像话,“那能拿衣服武器什么的进去吗?”

    “可以,不过其中之人只会那一柄匕首。”李秋白也知道宁君惜是打算从现在开始准备了,便坐到矮桌前,“还有什么想问的,便一并说了。”

    宁君惜坐到李秋白对面,“黑暗峡谷中一般需要多少时间换一波人?”

    “最长时间是两年,最短是半年。”李秋白略一思索,回答。

    “这么长啊……”宁君惜哭丧着脸,拉长声音,伸手去拉李秋白袖子,“老头子,不能等回虚无洞天一次,再回来吗?”

    “怎么,这时候知道感恩了,想跟你岳叔他们道个别,见最后一面了?”李秋白戏谑道。

    宁君惜撇撇嘴,没好气道,“对呀,对呀,要是回不来了,我会想他们的。”

    “你有这个心,倒也不错,”李秋白抚须点头,“你要是没出来,等老头子回去了,一定跟你媚姨他们说说,他们说不定还感动得热泪盈眶,千里迢迢来把黑暗峡谷翻个底朝天,然后大张旗鼓将你的白骨运送回去。”

    宁君惜嘴角抽搐。

    李秋白笑呵呵道,“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对呀,感觉真好。”宁君惜翻白眼,又连忙摇摇头,“不对,说正事,老头子,我记得黑暗峡谷禁法,禁到什么程度?”

    “勉强能点个火的程度。”李秋白打了个响指,手指间一瀑火苗瞬间窜的老高,知道稳定后还不如火折子的光亮,“就是这样。”

    “吓唬人可以。”宁君惜讷讷道。

    李秋白瞟了宁君惜一眼,要是这小子真在里面吓唬人,就是个傻子。

    “那里面能吃什么?我记得书籍上说,择人而噬,总不会真吃死人吧。”宁君惜很快又兴致勃勃。

    “可以捉虫子,蛇鼠蜈蚣蚯蚓都能吃,不过在黑暗峡谷里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烤,”李秋白有点幸灾乐祸,“而且,明火烟气是最容易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宁君惜面色有点狰狞,“老头子,你去睡觉吧。一把年纪,熬夜不好。”

    李秋白起身呵呵一笑,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一事,“对了,那柄剑老头子也给你封印了,应该是不能再出来搞乱子了,开心吧?”

    宁君惜面庞僵硬。

    “骗你的。”李秋白哈哈大笑,负手缓缓离去。

    宁君惜闭上眸子,以心念联系葬花剑,结果尝试了几次,葬花剑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睁开眼,脸色黑黑的。

    以前他挺厌恶葬花剑的,不过毕竟杀伤力厉害,可以当保命手段嘛,现在用得上了,结果用不了了。

    “黑暗峡谷……”宁君惜烦躁挠头,很想骂人。

    因为李秋白回船舱终于敢跑回来的毛球爬进宁君惜怀里,打了个滚儿,叫了声。

    “没心没肺。”宁君惜便骂了声,伸手揉了揉毛球脑袋。

    ……

    飞鸢的速度较之鹏船的速度略快,也就是三倍的速度,日行数万里。

    而酒剑山庄到九州最西边的距离,差不多算从九州最东边到酒剑山庄的距离的两个来回,也就是四倍。

    所以,飞鸢到达目的地还是需要几日时间的。

    时间渐渐流逝,飞鸢穿越益州,进入幽州。

    宁君惜并未焦虑,也未临时抱佛脚找老头子学些保命的手段,而是趁着这个闲散时间,翻看完了宋静渊交给他的册子。

    黑暗峡谷固然可怕,但可怕到哪种程度,宁君惜反正是不知道的,也不会自己吓唬自己。

    他的短板摆在那里,就是身子弱,这个短时间完全没办法改善,进去了走一步是一步,碰碰运气吧。

    当然,主要是对于死这个字,或许是挣扎得久了,宁君惜并不觉得可怕,只是凭着一种蝼蚁尚且偷生的情绪,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他倒觉得自己最要紧的是,在到达幽州最西边之前确定好自己的路,然后决定好一些事。

    那本册子字数不过几万字,主要是对道,儒,释,法的理解,修士品阶理解,以及一些推断。

    宁君惜对四大家的思想没多少兴趣,只是看了一遍,大体了解,倒是对后者的感触颇深。

    从古至今,虽然有很多典籍缺失,经历过数次变革,修行之法由繁入简,许多核心之法却并未有多少根本性的改变。

    有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上古时期,修行不分境界,只看修为积累。

    修行初始,便是吃苦,利用各种繁杂手段锤炼体魄。

    入门即找到气感,典籍中也有人称之为气功。

    气感逐渐增强,由体外到体内,内息壮大如火龙游走经络,这便是气功顶点。

    此后,气感会逐渐减少,内息反而逐渐增强,这并非是功亏一篑,而是在改善体魄,壮大经脉,到最后气感收发自如,继续锤炼,便是上古的炼体士。

    修行之始,并非炼气,而是炼体。

    所谓人力终有穷尽时,说得也不是修士,而是炼体士。

    当然,上古时期也有足以撼动神明的炼体者,这才有了炼气者。

    上古炼气士,还要晚炼体士至少数万年,是后人观神明行云布雨,与神明交流切磋,借鉴神明神力观摩而出。

    所以,从炼气到神游玉璞羽仙,宋静渊推测出一个很让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炼气士,实际上是在竭力朝着神明的方向修行。

    这一点,宁君惜几乎要拍案叫绝,因为他也是这般想的。

    不过,如此,屠神之战岂不是件很讽刺的事?

    或许正是两个人,一个超然世外,一个隐居世外,才会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暗峡谷

    白雾迷蒙,皲裂的黑色暗土,视线所及干枯伸展枝桠的灰白树木,不远处隐约可见几具灰白枯骨,一切了无生趣。

    这自然不是黑暗峡谷,而是黑暗峡谷附近的枯木林。

    枯木是一种品种,看似死树,实际上是一种以类似干枯的外表为保护色的高大乔木,有微毒,花粉可致幻。

    林中很静,脚踩在枯叶枯枝积淀的林中,偶尔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天色渐晚,四周雾气便愈发浓郁。

    宁君惜有点头皮发麻拉住李秋白袖子,心里慌慌的是一方面,关键是怕一回头李秋白不见了。

    宁君惜很小的时候,老头子在雪原里经常这么干,然后等宁君惜跌跌撞撞找到回去的路再忽然冒出来。

    一阵扑棱翅膀声在宁君惜身后突兀响起,一群乌鸦被惊动,呀呀叫着仓皇飞走。

    宁君惜吐出口气,揉揉头皮,刚才被吓到了。

    “这里怎么跟要闹鬼似的。”他很不满嘀咕。

    李秋白抬了抬袖子,没把宁君惜的手甩开,便也不在意了,“上次来也是这副景象,只是似乎没有那几具白骨。”

    “可能是弃尸在这里的,毕竟这么个鬼地方,估计少有人愿意来。”宁君惜看了一眼,踮脚折了根树枝下来,结果韧性太好,拧了半天才拧下来,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是淡淡的略有些苦涩的味道。

    李秋白很有兴致围着那几具骨架转了两圈,宁君惜忙着折树枝,便松开了手,李秋白点头道,“还真是。”

    宁君惜翻个白眼,将树枝拿在手里,随意打量,材质普通至极,一点也不值得多看。

    “这些大树少说有千年的历史了吧。”他啧了声,收入袖里,抬头问。

    然后,他愣了一下,面色黑下来,“老头子!”

    四周呼啦啦一阵翅膀煽动声。

    宁君惜连忙蹲下,抱住脑袋。

    不知多少乌鸦被惊动,仓皇四散。

    过了片刻,四周再次静悄悄起来。

    宁君惜站起身,警惕四下环顾。

    四周除了树木,便是雾气,寂寥冷清。

    “死老头,又耍我。”宁君惜很无奈揉揉脑袋,本来想让毛球四处探探,结果毛球立即眼泪汪汪咿呀了一声,似乎宁君惜使唤它就犯了天大的错,不由苦笑不得。

    宁君惜自然不会待在原地准备来个自生自灭,四下环顾了一圈,一步一步往前而行。

    黑暗峡谷很长,一直直走,他就不信走不到峡谷口去。

    ……

    天色开始昏暗,雾气越来越重,渐渐浓郁得看不到就近的枯木。

    宁君惜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四顾。

    典籍记载,枯木林与黑暗峡谷占地方圆十里,越靠近中心位置枯木越密集,可他似乎没察觉出来有什么改变,总不至于他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吧。

    他又看了眼毛球,还是放弃了勉强它的打算,开始一根根数树。

    结果,树木还真是稠密一致。

    他索性拿软剑在一棵树上划一道口子,然后以后走过的每一棵树都划一道口子。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找到了第一棵有标记的树,然后就找到了所有有标记的树。

    之后,他又以第一棵树开始,以那一条线为基准,转了四分之一个圆,以后每棵树画两条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找到了一棵做标记的树,是一条痕迹的。

    他顺着这条树又找到了起点,接着转四分之一个圆,画三条线,接着开始走。

    走完转四分之一个圆的,他接着走八分之一个圆的,依旧是相同的方法。

    很显然,宁君惜真的一直在绕圈,而且圈还不小,要是他没察觉,估计是要像民间流传的鬼打墙那般,转一晚上也转不出去。

    这是一个阵法。

    而破阵是一个很枯燥乏味的过程。

    好在宁君惜不急。

    李秋白敢把他丢在这里,那李秋白一定不急,那宁君惜也不必着急。

    宁君惜这般走了一夜,很累很困,所以最后是直接让毛球在树上挠一爪子,他连剑道懒得提了。

    渐渐天色发亮。

    虽然因为浓郁的雾气依旧难以正常视物,好在天亮总会给人一种好像能看到曙光的欣喜。

    宁君惜一屁股坐下,靠在一棵树上,拿着个树枝开始笔笔画画,他将他走过的一棵棵树的位置都画了出来。

    虽然,确定树位置很是麻烦。

    等确定阵型后,宁君惜就很想骂人。

    因为这种阵法很难解,而且还是一系列阵。

    民间有一种玩智商的游戏叫九连环,环环相扣,扣错一个就是死结,需要重新开始。

    巧了,这个阵也叫九连环,寓意也是一个寓意。

    一个本来就比较吓人以致人迹罕至的地方,还弄了个这么复杂庞大的阵法,这缥缈阁阁主有病啊,不对,缥缈阁阁主跟种这片林子的人都有病啊。

    宁君惜愤愤了一阵子,烤了三只乌鸦当早饭,吃完了还是要心不甘情不愿继续破阵。

    当然,宁君惜也不得不叹服,缥缈阁阁主因地制宜的眼光很不错。

    这里,可是完全的因势利导,没有拨乱一丝天地灵气,想来当年种这片枯木林的人也是花了大心思的。

    不过,要是将树木挪位挪成这样,还没破坏地基,他也挺竖拇指的。

    反正,他都做不到。

    接下来的三天,老头子都没忽然冒出来,宁君惜白天苦兮兮地四处走动破阵,晚上毛球守夜,宁君惜睡觉。

    三天后,下了一场秋雨,雨势不大不小,让本就整日不散的雾气愈发浓郁。

    在秋意浓郁里,宁君惜无处可躲,被淋成了个落汤鸡,然后索性冒雨破阵,在这场不大不小的秋雨里,宁君惜终于解开了九连环,开心得一个劲儿揉毛球。

    毛球一觉还没睡醒,被宁君惜冷不丁一

    招惹,茫然四下张望,然后打了个喷嚏。

    宁君惜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

    解了九连环,之后倒是一帆风顺。

    宁君惜抽着鼻子往枯木林外走,大老远便看到一人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老头子!”宁君惜愤愤喊了一声,又打了个喷嚏。

    李秋白猛地一点脑袋,抬头茫然四顾,然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你真慢啊。”

    “老头子,我觉得你胡子最近很茂密啊。”宁君惜有点咬牙切齿。

    李秋白打了个哈哈,“走吧,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宁君惜攥了攥拳头,要不是这老头子把他丢在那里,能浪费这般多时间。

    “那个老东西比较喜欢掂量人斤两,你离他远一点,别多说话。”李秋白边走边提醒。

    宁君惜撇撇嘴,他见到老前辈何时没分寸过,再者,老头子不愿意,谁又能碰得了他。

    当然,这些是宁君惜心里有点怨怼,他也清楚,这次虽说是他来遭罪,不过毕竟他不是缥缈阁之人,将他塞进黑暗峡谷,还要占一个人的名额,老头子也是需要点人情的。

    这世上啊,哪怕是老头子,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

    “快点!”李秋白见宁君惜没跟上,喊了一声。

    宁君惜连忙跟上,“哎,老头子,给我柄匕首呗?”

    李秋白头也没回道,“没有,进去自己抢去。”

    宁君惜嘴角一抽,这说得跟闹着玩似的,我赤手空拳的,你让我抢人家匕首,找死啊。

    李秋白淡淡道,“你看着谁先打起来,跑过去守株待兔,然后,等两败俱伤时,忽然蹦出来,坐收渔利,多好。”

    宁君惜黑了脸,“你确定我不会被群殴?”

    “你不是跑得快嘛。”李秋白摊摊手,理所当然说。

    “宁君惜斜眼看他,不想说话。

    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面前已经是一道数丈裂缝,其中阴森森的,乌漆墨黑。

    “阿嚏,有点冷啊。”宁君惜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喃喃自语。

    李秋白看了宁君惜一眼,忽然伸手一拉宁君惜手臂,直接跳了下去。

    “哇!”猝不及防下,宁君惜低呼了一声,几个呼吸稳稳落地,安然无恙。

    “老头子,你就不能打一声招呼?”宁君惜哭笑不得。

    “死不了。”李秋白调侃了一句,“走吧。”

    宁君惜四下看了一眼。

    的确是一片森林,一片灰蒙蒙的森林。

    白色,浅灰,灰色,黑色,没有其他颜色,勉强视物。

    这是个极其无趣的世界。

    “果然是黑暗峡谷。”宁君惜皱了皱眉头,不是很喜欢,脚步便快了许多,快速追上李秋白。

    两人走入森林,也很快融入了这片黑白世界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是个美人儿

    风过密林,幽暗光线投下树影斑驳,乍一看似群魔乱舞。

    四周极冷清,有液体之类的东西如同露水,滴落在潮湿的枯枝败叶上,身边窸窸窣窣声不绝,有什么软软的凉凉的长条的东西缓缓蠕动。

    宁君惜听得起了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紧紧拉着李秋白的袖子。

    李秋白直翻白眼,抽了抽袖子,没抽回来,不由一拍宁君惜手背,不耐烦道,“松手松手,以前也没见你这般胆小,怎么着,越大胆子越小了?”

    宁君惜缩了缩手,却依旧拉着,“这不是怕一撒手没了吗,老头子,你实话跟我说,你真身是不是只兔子啊?”

    “兔子?”李秋白吹胡子瞪眼,“老头子还是豹子的呢,倒是你,胆子小,溜得快,可真是喝你白柔的奶长大的了。”

    “咦?”宁君惜一愣,“媚姨说我是栽土里长大的呢,不过,我也没看到跟在柔姨屁股后面的小兔子啊?”

    李秋白凉凉道,“给你炖了汤吃了。”

    宁君惜撇撇嘴,“那柔姨岂不是要吃了我?”

    “当时是真想吃了你的,可你媚姨说这小家伙这么可爱,吃了多可惜,就留着了。”李秋白煞有其事道。

    宁君惜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李秋白遗憾道,“当时多可爱啊,你岳叔一戳就是一个跟头,还傻乎乎得要跟你岳叔拼命,结果你岳叔站在那里让你打都打不疼,还被你岳叔领着衣领张牙舞爪,大了跟个呆头鹅似的。”

    宁君惜自动忽略掉老头子翻他老底,四下张望,“老头子,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李秋白翻白眼道,“疑神疑鬼。”

    宁君惜悻悻拉着李秋白袖子,环顾四周,“是吗?”

    “松手!”李秋白抽袖子还是没抽回来。

    “老头子,你不是又想溜吧?”宁君惜斜眼道。

    “你管得着吗?”李秋白不耐烦道。

    “管不着。”宁君惜哼哼了两声,手上力道却一点没松。

    “松手,不走不走。”李秋白无奈。

    “哦。”宁君惜应了声,依

    旧没松手。

    李秋白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

    黑暗森林里的一切影像都会投影在一间摆了瓶瓶罐罐乱七八糟五颜六色东西的房间里。

    房间中,一身黑色长袍的身影坐在轮椅上,伸手一拉,那些影像便瞬间靠近,然后他一点一位置,攥手微微张开,那位置上的画面便渐渐放大清晰,显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他看了会儿两道身影,淡淡道,“无情,去将客人迎来,记得,要礼貌些。”

    “是。”房内黑色劲装的身影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出了房间。

    黑袍的身影一挥衣袖,那些影像便渐渐暗淡。

    他抬手拿过一个装有少量红色粉末的瓶子,在面前晃了晃,微微勾起嘴角。

    烛火照在透明瓶子上,将其内的粉末照得似乎莹莹发光。

    透过瓶子,可见那人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唇色却犹红,漂亮又妖冶。

    ……

    密林渐入深处,杂草丛生,凝雾弥漫,视野便愈发模糊不清。

    宁君惜亦步亦趋跟着李秋白,草丛中时不时有毒蛇溜过,好在宁君惜运气爆棚,没踩到过一条,也没有不长眼的跑出来招惹他的。

    远处,有诡异的旋律悠悠扬扬传来。

    草丛中的声音忽然骚乱密集起来,草木开始如同狂风刮过,剧烈颤抖起来。

    李秋白停下脚步,并不意外,“来接我们了。”

    宁君惜眯起眸子,渐渐看到雾气中现出个黑色身影来,手中捏着一个类似埙的东西,那诡异的旋律便是从那个东西中发出的。

    “主人请两位贵客一见。”曲调在那人在一老一少丈许停下,来人声音冷清淡漠道。

    李秋白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宁君惜看了眼李秋白,奇怪这缥缈阁阁主面子不小啊。

    两个人由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引着,没一会儿消失在雾气涌动里。

    ……

    三人走了片刻,草丛中渐渐开始有些泥泞,草丛愈发繁茂,由过膝盖到了齐腰。

    要不是李秋

    白跟着,宁君惜都要质疑是不是走错了路。

    毛球显然不太适应这里有些浓郁的水汽,打了几个喷嚏,两只前爪洗了洗脸,就钻进了宁君惜衣服里,不出来了。

    好在,又走了一段距离,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

    前面出现一栋木屋,平平无奇,木屋前等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

    那领路的男子身形倏忽飘去,在那人面前匍匐下去,“阁主,人已带到。”

    黑衣人挥挥手,转动轮椅,缓缓上前,然后,在一老一少面前停下,微微仰头,并不是同李秋白打招呼,而是将眸子定在宁君惜身上,唇角微勾。

    这人五官精致至极,肤色剔透,整张脸简直漂亮得不像个男子,这么一笑,便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宁君惜愣了一下,惊艳归惊艳,更多得是惊讶,完全没料到缥缈阁阁主会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儿,还是个瘸子。

    宁君惜这个人,其实挺木头的。

    那人见宁君惜愣了一下,眸子却是清澈,不由又笑了下,这才转过视线看李秋白,“这小家伙可是不解风情得很。”

    “年纪还小。”李秋白淡淡道。

    宁君惜只能尴尬笑笑,他本来想拱手作揖的,却给李秋白拉住微微摇头,只能杵在原地,什么也不做。

    “年纪也不小了。”那人抿唇微笑,缓缓转动轮椅,伸出手,“小家伙,我叫萧忆昔,可介意握个手?”

    宁君惜眨眨眼,看着那只肤色苍白而显得红色指甲愈发鲜红的大手,觉得瘆得慌,磕磕巴巴道,“抱歉,我……有……洁癖。”

    李秋白与萧忆昔都愣了一下。

    李秋白嘴角微微翘起。

    萧忆昔有点哭笑不得,倒也不勉强,转动轮椅往屋里去,“进屋吧,外面凉气重。”

    宁君惜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萧忆昔似乎并不像书籍记载的那般可怕。

    李秋白瞥了眼宁君惜,岂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傻小子,走了。”

    “哦。”宁君惜连忙应了声,跟着李秋白进了屋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掉进了陷阱

    萧忆昔的房间里满是木架,从房门口到内间,木架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五颜六色,装满了各种例如毒蛇,蝎子,蜈蚣,蚂蝗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宁君惜胆子不大也不小,看那些瓶瓶罐罐倒不害怕,只是好奇,便不由多看了两眼。

    结果,一个半个高得白色大罐子里的那条红色花环蟒蛇应该是才放进去没几天,竟还活泼,猛地蹦了一下,咚的一声,整个罐子都跟着晃了晃。

    宁君惜吓了一跳,差点跟着罐子一起蹦起来,好在硬生生止住,并未失态。

    萧忆昔坐在一张只是膝盖高的矮桌前,示意两人落座,转头见到宁君惜一脸尴尬,笑容亲和道,“你若是喜欢,挑一个也可。”

    宁君惜干笑一声,“不必了,多谢萧阁主。”

    萧忆昔也不在意,转头看李秋白,“上次是我去找道友,这次道友亲自来,也算是礼尚往来,也值得你我相互投桃报李。”

    李秋白完全没有对待宁君惜的随意调侃,也不打算客套寒暄,淡淡道,“什么时候安排他进去?”

    “白骨掩黑山,久积成煞,弥久不散,惑神乱智,日复一日,煞气蕴魔,魔无回头之路,你想好了,他可想好了?”萧忆昔正色起来,声音飘渺,带着种肃穆与凝重。

    李秋白一言不发。

    “自千年前,冥神坠世,此地再不见天日,禁法禁空,他若进入其中,十之**是陨落的命,你当真愿意让他冒险?”萧忆昔继续道。

    李秋白依旧不说话,没必要说。

    萧忆昔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两日前便进去了,他若此时进去,可能会引起些骚动。”

    “无妨。”李秋白淡淡道。

    宁君惜嘴角抽了一下,他很有妨啊。

    “我看他面有疲态,不如先让他休息一晚,明日再让他进去。”萧忆昔声音温和,他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

    李秋白瞥了眼宁君惜,宁君惜那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顿住,揉揉鼻子,“我可以进去了再休息。”

    正巧托着个托盘过来的无情愣了一下,有些愕然看了宁君惜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继续面无表情。

    “放下,去领罚。”萧忆昔却淡淡道。

    “是。”无情放下托盘,低头退了进去。

    宁君惜眨眨眼,到底没出声问什么,只是终于觉得缥缈阁阁主真是不如表面看着亲切和善。

    萧忆昔却并不避讳询问,“可是觉得,无情只是看了你一眼,我便要他受罚,很不可理喻。”

    宁君惜皮笑肉不笑笑了下,没说话。

    “一地有一地的规矩,不得对来客不敬,不得好奇,这是缥缈阁的规矩。”萧忆昔解释。

    宁君惜咳了一声,这话不像好话,也不像坏话,反正他是哭笑不得了。

    李秋白已经开始打量托盘内的东西。

    五个透明琉璃杯,一个装了淡粉色粉末状东西的小瓷碗,三个瓷勺,以及烧着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牛奶的荤腥味儿。

    他显然并不意外这些东西,只是拿着那个小瓷碗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又放回去。

    “这是我新配制的一种茶,与牛奶配饮,

    味道极佳,我取名雪中花。”萧忆昔对于这个东西,显然很是自豪。

    “茶?”宁君惜抽了抽鼻子,这种茶很新奇。

    “可能与传统的茶不太一样,不过味道很让人回味,还有提神醒脑的效果。”萧忆昔毫不谦虚。

    李秋白对这个显然没多大兴致,将话题拉回,“一视同仁即可。”

    “我也想看看他能有多大的潜力。”萧忆昔伸手拿过一个琉璃杯,舀了两勺粉色粉末,然后倾入牛奶,搅拌两下,动作娴熟优雅,“听说玄冥也打他的主意了?”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心虚。

    他自己认为,玄冥的事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那是当初没多管闲事救那只黑猫,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这些麻烦。

    李秋白撇了眼宁君惜,“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他这时候来。”

    “不至于。”萧忆昔轻笑,将手中琉璃杯递给宁君惜,“尝尝。”

    宁君惜愣了一下,看到杯子中雪白的牛奶中粉色一缕缕呈螺旋状散开,像极了一朵花,不由感慨,名字很配。

    当然,外表好,宁君惜也不一定敢喝,看李秋白。

    李秋白没搭理他,冷哼道,“罗刹森林前些日子有出手的,虽然是不知情,可也是要有些代价的。”

    萧忆昔摇头无奈道,“你明知我与晴夫人相交莫逆,还故意哪壶不提开提哪壶,还真是不给我面子啊。”

    两个人在说话,却没宁君惜什么事。

    他犹豫了下,还是拿起琉璃杯浅抿了一口,有点杏仁的味道,还有点果子的味道,酸甜中带有微苦,很新奇。

    他眨眨眼,偷偷又拿了个琉璃杯,学着萧忆昔刚才的步骤沏了一遍,推到李秋白面前。

    李秋白瞥了一眼,没动。

    “要是嫌喝不惯,也没事,我可以单独给你沏壶茶。”萧忆昔微笑说了句。

    宁君惜悻悻,将杯子凑到面前,一点点喝,反正老头子也没不让他喝,对吧。

    两个人依旧在交谈,多是相互试探诚意,显然并不是很相信对方。

    萧忆昔依旧在微笑,他唇角带笑,似乎天生,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沉下脸的模样,“不过,听说远安王嫡长子近日要出来走走,到时候免不了有人向缥缈阁寻人,你若在此,实在不方便了些。”

    李秋白点头道,“我也未打算在这里久待。”

    萧忆昔哈哈一笑,“这般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李秋白向来不喜与人客套,便面色淡淡,不再言语。

    这时,旁边咚一声轻响。

    原来是宁君惜撑着脑袋睡了过去,然后一个重心不稳,磕在了桌子上。

    只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样了宁君惜还是没醒。

    萧忆昔转头看去,不由一笑,“看来他这几日累得很,我只是让他放松一下,结果就睡过去了,这般,他今日可是进不去了。”

    李秋白瞥了眼宁君惜,“无妨。”

    萧忆昔有些无奈笑笑,“你这般,实在是气人了些。”

    李秋白并不说话,端起面前的琉璃杯喝了口,“配方是何?”

    萧忆昔欣然道,“等会儿我给你誊写一

    份。”

    李秋白点点头。

    萧忆昔略一迟疑,又道,“之前,这小家伙醒着,有件事我还不好明说,如今他睡着了,我便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李秋白毫无波澜道,“且说说看。”

    “当年的浩劫,我不曾经历,但以我推断,下一次浩劫应该不会太远,缥缈阁是我一手创办,自然还是有些感情的,所以便想,不妨豪赌一番。”萧忆昔语气不急不缓。

    李秋白淡淡道,“如何豪赌?”

    “赌你这个小少主,他若能活着出来,这一批与他一同出来的人我想尽数交于他,算是他的人。”萧忆昔先抛出了个小彩头。

    李秋白并不急着发表态度。

    萧忆昔浅笑道,“之后,他若能让九人归心,我缥缈阁奉他为主又何妨?”

    李秋白并不意外,“有你们在暗处,的确方便许多。”

    萧忆昔补充道,“可惜,缥缈阁不一定能入得了前辈的眼。”

    李秋白沉默了几个呼吸,莫名其妙说,“其实,他适合当一名谋士。”

    萧忆昔轻笑,“他很理智,只是还是跳脱了些。”

    李秋白摇摇头,他清楚宁君惜的性子,“可惜,他不仅要做谋士,还有做一柄最锋锐的剑。”

    萧忆昔遗憾道,“原来他年纪真的还小。”

    李秋白正色道,“这件事,你需要同他提,我不会管。”

    萧忆昔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遗憾。”

    李秋白将琉璃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起身道,“我还有些事。”

    萧忆昔点头道,“我知晓。”

    李秋白一点头,身影与宁君惜一起消失。

    萧忆昔并不在意,给自己沏了一杯那种茶,一口口品尝,奶香与微苦在舌尖流溢,哪怕他喝了数次,依然觉得这种东西味道不错。

    ……

    啵!

    寂静密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响。

    一个少年从灌木丛中爬起身,茫然四顾,“这是哪里?”

    入眼是一片杂乱密林,光线很暗淡,似乎是阳光落下之时的光线是淡淡黑色,带着一丝阴森的气息,一阵冷风飘过,让人身体有些发凉。

    宁君惜愣了半晌,猛地心中一惊,险些跳了起来。

    毛球不在附近,他不是到了黑暗峡谷的杀手试炼区了吧?那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跟他打?

    老头子这也太坑人了吧!

    哪怕百般腹诽,宁君惜还是不得不抬起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虽然有个词叫谋定而后动,宁君惜却更喜欢知己知彼。

    所以,先看看是否能够遇到其他人,还有这片空间的大体轮廓,然后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做。

    “嗤!”

    他才走几步,一道破空的声音忽然传来,在寂静黑暗里显得极其的尖锐刺耳。

    宁君惜猛地扑到,借势一个打滚。

    然而,下一刻,一股寒意在这一瞬间绽放,将宁君惜笼罩在里面,是真正的杀意。

    好吧,宁君惜一出来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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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江湖如何?酒还行。那庙堂呢?......剑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