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五百七十六章 痴呆
云舞淡道:“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聚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下人们行礼各自退下。
云黛挽着她胳膊,笑道:“姐姐很有当家主母的气质了。”
云舞失笑:“哪里还有什么当家主母。如今是大儿媳当家呢。我这么老东西,早就给享清福了。”
“那也挺好的,少操心,吃好睡好。”
“可不是,我现在才想明白了,女人就该对自己好。年轻时为了婆家,为了男人,为了孩子,把自己糟践成这副模样,到头来,男人能感激你几分?”云舞摇摇头,提起过往,言语淡淡的,没有悔恨,也没有庆幸。
云黛拍拍她胳膊,说:“不想那些了,都过去了。咱们进去吧。”
云舞点点头,挑起帘子走进屋子。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屋里静悄悄的,听见脚步声,一个三十来岁、模样清秀的妇人从床边站起身,给云舞行礼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云黛。
“秀珠,你去歇着吧。”云舞是随口说。
“妾身不累。”秀珠温婉说,“老爷才醒呢,怕他待会找人。”
云舞也就没说什么,来到床边,看见韦东来果然睁着眼睛,便说:“老爷,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韦东来消瘦又苍老,听见声音,转动眼珠,朝这边看过来,眼神中全都是迷茫。
云黛瞧着他的状态似乎不大对,便小声问云舞:“姐姐,太医说他是什么病了吗?”
“谁知道呢,只说是老了。”
云舞摇摇头,又对韦东来说,“老爷啊,你朝这边看。”
韦东来便转着眼睛去看云黛,问:“谁啊?”
“你不认得她了?你再好好想想!”云舞耐心的说。
“想不出来。是谁家的闺女?”韦东来断断续续的说着,语无伦次,言语颠倒。
云黛拉了拉姐姐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云舞叹气:“你看见了,别说你呢,他有时候连我都不认得了,管我喊娘。这老糊涂东西!实在是糊涂的不成样子了!”
云黛道:“姐夫不认人多久了?”
“小半年了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在家骂东骂西,还说我藏了他的东西,拿了他的私房。”云舞提起来就气的不行,“我缺他那几个碎银子?莹姐儿每次来,都被他骂哭着回去。如今也不肯再来了。也不知怎么了,年纪大了反倒性子变差了。真是个老糊涂,老冤家!”
云黛说道:“姐,姐夫这是病了。”
“我知道他病了,生病这么多人伺候他呢,莹姐儿多孝顺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的意思是,姐夫得的就是这个病。”
“什么病?”云舞惊讶。
“老年痴呆。”云黛没有说出另一个专业名词,“得了这个病,就是会这样的,性情大变,不认得人了,生活无法自理。”
云舞倒是听说过这个词儿,但没怎么当回事,都以为是年纪大了,糊涂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云黛道:“他骂人,不认人,是他脑子里生病了,他自己控制不了。”
第四千五百七十七章 变成白纸一张
“这是一种脑子的病啊?”云舞吃惊,“黛儿,你既知道,可有法子医治?”
“抱歉,姐姐。”云黛摇摇头,“没办法的。”
别说古代这几个大夫,便是现代医术那么发达,对老年痴呆也束手无策,除了大量吃药维持缓解,并不能治愈。
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一步步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断绝与外界的任何联系。
这个病,无论对病人自己,还是对家人,都是痛苦和折磨。
韦东来比云舞大几岁,六十岁的年纪,得这个病,还是过于年轻了。
云舞不懂,就拉着云黛问。
云黛尽自己所能,把这个病与她解释清楚。
云舞伤心又觉悲哀:“原来老糊涂并不是老糊涂,是他病了。这么说,他以后会不认得任何人?”
“是这样的。他所有的机能都会一点点退化,最后变成白纸一张。”
“那不就是个傻子吗?”云舞红了眼眶。
“姐,看开些吧,生死有命。”云黛只能这样劝慰姐姐。
云舞擦眼泪,哽咽道:“我知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是可怜他,一辈子好面子的人,到头来,变成这样,实在叫人唏嘘。”
“没办法的,谁也不能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过好当下吧。”
云舞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也就想开了。
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她很快开始关心起妹妹的事情来,拉着她问:“黛儿,你这次回来,还走吗?这些年,你总是在外,难得见你一面。如今我年纪也大了,真是不忍总与你分别。”
云黛笑道:“暂时不走了,想在京都住一段日子。”
“太好了。”云舞很高兴,苦口婆心道,“你啊,真是到处飘的命,以后别走了呀。安安稳稳的待在京都,咱们兄弟姐妹在一处,时常见面说话,多好啊。”
“好,我尽量不走了。”云黛笑。
“尽量什么呀,不许再走了。”云舞嗔道,“你也不看看姐姐现在都什么岁数了,我这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还有几年活头?你再走,说不定咱们姐妹见不着几面了。”
“好好好。不过,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那我肯定还是要出门的。”
“你如今什么都不管啦,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钏钏那里有些难处,我一直担心着呢。”
她叫钏钏叫的亲昵,但云舞知道萧钏钏是北齐的女皇帝,她可没资格跟妹妹一样,拿萧钏钏当晚辈看待。
“若是国家大事,那自然是要去的。”云舞丝毫没意识到,妹妹说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只沉浸在妹妹不会再离开的喜悦中。
“天不早了,留下吃饭吧,我安排了你喜欢的饭菜。”云舞说。
“下回吧,我得回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呢。”
“收拾什么东西?”云舞纳闷。
“我不是打算搬到摇光山嘛。”
“哎呀,你真是……宫里不能住吗?”
“不能。”云黛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样,能见人吗?还有他呢。”
第四千五百七十八章 妹妹的野男人
他,指的是赵元璟。
当然,云舞不认得。
只当是北齐的“野男人”。
在云舞心里,是只认赵元璟一个妹夫的,对于北齐的“野男人”,她不认同,但既然是妹妹选择的,她也不会去说什么。
不反对,也不认同。
更不会对“野男人”有什么亲热的话语。
那会让她觉得,是对过世妹夫的背叛。
云舞听了云黛的话,朝戴面具的“野男人”扫了眼,叹道:“也是,你带着这个男人,的确不好再住在宫里。好在摇光山也不远,你要住就住吧。反正现在我也是闲着了,时常去摇光山看你,说不定还可以在那里住一段日子。”
云黛笑道:“那就说定了,别到时我让你去住,你就推三阻四的犯懒,不肯去了。”
“那不可能,你以为我现在愿意住家里呢?我巴不得出去呢。这儿女多了,儿媳女婿孙子孙女的,家里是非也不少。哎。”云舞叹气。
年轻时当儿媳难,老了当婆婆也难。
她将云黛娇嫩无暇的模样,又笑道:“我跟你说这些,你大概是没什么感觉的。你年轻时没受过婆婆的气,如今也没有儿媳敢对你不敬。”
云黛道:“女人受不受婆婆的气,要看当丈夫的怎么做。儿媳妇敬不敬,也是看儿子的做派。”
“唉,你这话说得对。我是命不好,嫁的男人支棱不起来,生的儿子也不算孝顺,比晏儿是差远了,眼里只有媳妇。”
“既然家里一摊子糟心事,那就搬到摇光山跟我一起住,咱们姐妹作伴。”
“我只能偶尔住一段子,毕竟韦东来那老糊涂是那个样子了,我也不能就完全把他撂下不管了。”
“你就是操心的命。”
云黛也不多劝,与她又说了一会子家常,看看时辰不早,便和赵元璟一道回宫去了。
云舞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来。
姨娘秀珠在廊下站着,见她过来,忙上前笑道:“夫人,老爷睡着了。”
“哦。”
云舞点点头,想到云黛说的关于韦东来的病情,心里不免觉得悲凉。
她有点走神。
秀珠扶着她胳膊,讪讪的说:“夫人,您看老爷都这样了,就没必要再给老爷找人了吧?”
“什么?”云舞回神,看她一眼。
“妾身是说哈,老爷现在糊涂的很,也不能做那事儿了,夫人就别再找人来了,浪费钱,也耽误人家姑娘不是。”
云舞有点听明白了,不由好笑又生气:“你以为我刚才带来的人是给韦东来找的小妾?”
“难道不是吗?不过说实在的,夫人您的眼光是真好,那姑娘要气度有气度,要样貌有样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人家是怎么肯的呢?”
“闭嘴!”云舞沉下脸,厉声说,“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是宫里的贵人!”
她本想直接说出云黛的身份,但转念一想,云黛似乎不想公开自己的年轻面容,便半途改了口。
第四千五百七十九章 她性子柔弱
秀珠愣住:“宫里的……贵人?不会吧,夫人别跟妾说笑,宫里的贵人怎么能随便出来呢。夫人是不是怕妾吃醋生气啊?其实……啊!”
云舞抬手扇了她一耳光,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秀珠捂住脸,瘪瘪嘴,没敢哭出声:“夫人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朝人家脸上招呼。”
“我打的就是你这张贱嘴!”
云舞指着她鼻子骂,“我妹子是太后,我外甥是皇帝,我外甥女是公主。怎么我就不能带宫里的贵人来家里看看?给韦东来找小老婆?就凭他那德行,他也配?我呸!他也就配你这样的小贱人伺候!”
秀珠捂着脸,垂着头,被骂的灰头土脸,一声不敢吭。
云舞冷笑:“我知道你打什么心思,你儿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生怕再来个跟他分家产的是不是?我劝你别乌龟想骑凤凰背——白日做梦!等韦东来那老东西死了,你带着你儿子给我滚出去!”
秀珠颤声哭道:“夫人莫不是要撵我们母子走?好歹我伺候老爷一场,还给老爷生了儿子……”
“你也别说我欺负你,等韦东来死了,你们就分家单过去!别在我面前碍眼,我这些年也算是受够了!”
这时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云舞走进屋,看见韦东来坐在床边咳嗽。
韦东来颤颤巍巍的:“吵什么?”
“与你无关,睡你的觉去。”云舞冷冷说。
“唉,你别欺负秀珠,秀珠那性子柔弱呐。”韦东来此刻看起来很清醒。
但云舞心里知道,他现在就是这样,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子,这会儿好,很快就会不认得她。
但,他却一直能认得出秀珠。
她当牛做马伺候这个家,陪着他几十年,还不如一个来了没几年的妾。
云舞看着苍老衰弱的韦东来,心里只觉得悲哀。
为自己悲哀。
云舞平静说:“我不过说她两句,你倒也不必这样着急护着。”
“她向来安分,辛辛苦苦照顾我,你别难为她。”韦东来咳嗽着,“我听到你们说什么家产?不管怎么说,她伺候我几年,该给她的,还是要给的。”
“给她家产?”云舞被气笑了,“韦东来,我想问你,你有什么家产?当初你们家连我的嫁妆都拿了去,若不是我妹妹,我能拿得回来?这些年我辛辛苦苦守着铺子,养大了孩子们,在我妹妹的帮助下,才攒了这点家业。你张口就要给别人?你好大方!你配吗,她配吗?!”
韦东来被呛的脸色涨红:“我知道,你有靠山,有个好妹妹!好好好,你放心,你那些家产,我一个子儿也不要。我把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给了秀珠母子!碍不着你的事儿!”
云舞冷冷说:“那可抱歉了,你的钱,你也不能自己做主。”
“你说什么?”韦东来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温婉柔顺,吃苦耐劳又贤惠的妻子,此刻竟变得陌生起来。
第四千五百八十章 蹉跎半生
云舞说:“现在我儿子在朝廷当官,我大儿媳掌管家事,什么都得听我的。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你的钱,都是我的。我说给谁就给谁,我不想给,谁也拿不走一文钱。”
韦东来拍床,嘶声力竭喊道:“那是我自己攒的私房!”
“你的钱?笑话。”云舞笑容轻蔑,“不如你现在试一试,去叫你儿子媳妇,让她把钱拿给你?看看这个家,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你,你……”韦东来气的直哆嗦,“顾云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女人年纪大了,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起来!”
云舞冷冷说:“我跟你过了半辈子,忍辱负重,也够了。你什么本事没有,还一个接一个的纳妾,让我伺候你的妾室庶子女,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嫁给你做妻子,就活该受罪?”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是傻。黛儿几次劝我,对自己好一点,我总是想着,夫妻一场,总是不忍心。带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你一辈子攒了那点钱,还要留给你的妾室庶子?你把我,把我们的孩子放在哪里?韦东来,是你先寒了我的心!”
韦东来气的直喘:“都是你那个好妹妹把你带坏了,终日跟你说这些不守妇德的话,好好的女人,也变得可恶!”
云舞随手拿起桌上一盘点心就砸他脸上:“我不许你说我妹妹!”
韦东来被砸的摔在床上,拍着床大哭:“这什么世道啊,女人要造反了啊!一个一个,都不成体统了啊!”
小妾秀珠看见打起来了,赶紧进来拦着,死死抱住云舞,祈求道:“夫人,夫人,您别打老爷,老爷他还病着啊!”
云舞想到云黛说过的话,心中知道韦东来性情大变,是因为他病了,并非本意如此。
但她还是气不过。
为什么病了,糊涂了,还是要对别的女人好?
这说明,在他心底里,一直知道谁最重要!
云舞恨声说:“你这越老越糊涂的东西,怎么不去死呢!”
她推开秀珠,转身疾步走出屋子,一直到院门外,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怔怔落下泪来。
回到自己屋里,她独自坐在铜镜前,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她的模样。
花白的头发,下垂的唇角,苍老的容颜。
她抬起手,抚摸自己不再光滑的脸,想到自己这半辈子,受尽蹉跎和劳累,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操碎了心,却得不到半天感激。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有些心灰意冷。
翌日,云舞起床后,觉得有些累,浑身的骨头也酸痛不已。
毕竟是年纪大了,行动也迟缓起来,稍微累着,便很难恢复。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想起今天黛儿要搬到摇光山去住,得去送一送她,再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
她唤来婢女,为自己更衣梳妆。
婢女急匆匆走来,满脸惶惑:“太太,不好了。”
“怎么了?”
“老爷,老爷殁了……”
第四千五百八十一章 嫡庶平分
“什么?”
云舞一惊,下意识站起身,“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婢女摇头:“刚才秀珠姨娘让人来递信,说她早起想唤老爷起来,结果就发现……”
云舞怔然。
她缓缓坐下,沉默了许久,慢慢说:“死就死了吧,也省的以后受罪。让大家受罪,让他自己也受罪。先给我更衣梳洗。”
她有条不紊的更衣,净面,梳头,又喝了点粥,才前往前院。
韦家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已经站了一院子。
长子韦士诚看见母亲,红着眼圈说:“母亲节哀。”
“嗯。”
云舞很平静,“就发丧吧,该通知的通知,该办的办,但没必要铺张浪费。需要的银子,你按需去账上支取。”
“是,儿子明白。”
韦士诚见母亲如此沉稳从容,也就慢慢平静下来,转身叫来两个的已经成年的弟弟,商议起丧事的各项事由。
韦东来抱病多年,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他已经糊涂到大多数时候都不认识人,对于子孙们来说,去了也是个解脱。
哭是真的,伤心也不见得假。
但也仅仅如此了。
除了秀珠跪在床前哭的肝肠寸断,其余人都没有什么惊慌和悲恸。
至于秀珠,她是哭老爷的死去,还是哭自己失去了依靠,以及茫然无措的未来,就不得而知了。
云舞没心情理会她。
她过来看了看,见韦东来死的神色平静,知道他没受什么苦。
这也算是善终了。
强过许多人。
莹姐儿得到消息,领着孩子们急匆匆赶过来,看见母亲,便上来扶着她:“娘,您别难受,一切还有咱们呢。”
云舞淡道:“我有什么难过的,韦东来又不是个王八,还能活千八百年?总是要死的,他那个样子,倒不如死了解脱。”
莹姐儿原以为母亲会伤心到崩溃,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说出的话甚至有些冷漠。
她很惊讶:“娘,您怎么想的这样开了?”
“许是年纪大了,人老了,心也硬了。”云舞慢慢往外走,把院子里的嘈杂,忙乱和哭声,都抛到了身后。
莹姐儿挽着她,轻声说着话。
“你爹死了,你倒是一滴眼泪也没有。”云舞说她。
“我的眼泪在爹活的时候就流完了。”莹姐儿苦笑。
韦东来病着这几年,她时常来看望,但每次来,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笑着来,哭着走。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次两次就罢了,连续几年,谁能受得了。
再深厚的亲情,也禁不住这么磋磨。
何况韦东来向来更宠小妾生的庶女,她的心也早就淡了。
“爹留下的东西,娘打算怎么处置?”她问。
“你们几个孩子平均分。”云舞说,“甭管什么嫡出庶出,也不管儿子还是女儿,有一个算一个,平分,谁也不要有话说。”
莹姐儿道:“这样虽说好,但要说话,还是有的说。那几个庶出的,会要说他们原就没有什么家常,不像诚哥儿那样在朝廷当官,有田产地铺,还管着家。”
第四千五百八十二章 采阳补阴?
云舞冷笑:“那就只能怪他们的娘没本事了,毕竟我儿子女儿现在拥有的,都是我这个当年的自己挣的。至于你们爹的东西,就得平分。他们想要别的,问他们的姨娘拿。等丧事办完了,就分家。后院五六个姨娘,全都带着她们生的孩子出去单过。不要再在我面前碍眼。”
莹姐儿一路听着,脸上带着笑容。
“你爹死了,你这满脸带笑的,像话吗?”云舞说。
“我是为娘高兴。”莹姐儿抿抿唇,到底把笑容憋了下去,“这些年,我看着您为家里操劳,为爹操持那些小老婆,也为您不值。如今你到底是支棱起来了,虽说晚了点……总比从前强。”
“晚了吗?”
云舞笑道,“是晚了点,我也老到半截子入土了。”
“娘别这么说,您还不老。”
“你看看我这满头白发的,怎么睁眼说瞎话?”云舞嗔道,“对了,你小姨回来了,你可见着了?”
“没呢,这几天孩子病了,想着小姨刚回来也忙,我就没去宫里拜见。”提到小姨,莹姐儿也眼睛发亮,“我听说小姨昨天来家了?小姨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好着呢。”云舞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温和笑着,“她要搬到摇光山去住,我本想着去送送她,谁知家里又出事了。”
“家里的事情,有弟弟弟媳妇忙,您该去就去嘛。”
很显然,在莹姐儿心里,小姨搬家这件事,比亲爹死了办丧事还重要。
云舞笑道:“倒也不急。摇光山也不远,以后随时都能去的,只要她还在京都,那就好了。”
莹姐儿朝她脸上看了看,说:“娘也该打扮打扮自己。”
“我这个年纪了,还打扮什么?”
“您这样,跟小姨站一起,说敢承认你们是姐妹呀,不知道都还以为是母女呢。”她偷笑。
云舞挑眉:“母女?那你真是高看你娘了。”
“怎么?”
“昨儿你小姨来了,我跟她站一块,说是祖孙俩,都没什么违和。”
“太夸张了吧?”莹姐儿笑。
显然是不信。
云舞道:“你啊,是天天见着我,感觉不到,其实你娘都老的不成样子了。”
“小姨虽比您小,也有四十好几了吧?”
“嗯,但看着比你年轻漂亮多了。”云舞笑道,“你再不收拾收拾,待会见着你小姨,你可不好意思叫她。”
“是不是啊。”莹姐儿摸摸自己的脸,“小姨难道一点都没变?娘,您说小姨是怎么回事呢?她怎么不会老呢?”
“有的人显老,老的快,有的人就是不显老啊,那是没法子的事情。”
“这我还能不知道。但小姨那样,也太过了些。我从没见过,四十岁的人长得像二十岁的。”莹姐儿咂舌,“而且小姨还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对了,娘,我听外人瞎传,说小姨在北齐做女皇,收了好多男人到后宫。这采阳补阴的事情……”
“住嘴!”云舞脸色一变,厉声喝止她,“你敢背地里嚼你小姨舌根子?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你小姨白疼你了,混账东西!”
第四千五百八十三章 最在乎的
莹姐儿连忙认错:“娘,我错了,我再不敢乱说了。那都是外头有人谣传。我只是见小姨容貌不老,所以才说笑,并不是当真的。”
“谁许你拿长辈的事情说笑?”云舞余怒未消,“这几年真是越发纵着你了!你给我滚回家反省去!”
莹姐儿深悔,慌忙认错:“娘,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韦东来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是他的种,也不是个好东西!”云舞红了眼圈,“你小姨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若不是她,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外头人说什么,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但你是家里人,跟你小姨是至亲骨肉,不说打那人的嘴,还敢帮着一起说。你以后别说你是我女儿!我没养过你这样的白眼狼!”
莹姐儿跪了下来,落泪道:“娘,我错了,我再不乱说了。我心里一直把小姨当作跟您一样的亲娘看待,我是一时糊涂了,我真的知错了!”
她抬手就打自己耳光。
一下,两下。
直到嘴角出血。
云舞没有阻止,只皱眉看着,说:“你以后哪怕不孝敬我,也要孝顺你小姨。”
“是,女儿记住了。”
“起来吧。”
莹儿站起身,重新扶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娘,我听说……”
“又听说什么?”云舞皱眉。
对于女儿这性子有些不耐烦。
莹姐儿说:“您昨儿见着小姨,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能有什么不对?”
“可是我听说,小姨病了,还挺严重,可能活不过……”
啪!
云舞大怒,一巴掌甩她脸上,厉声说:“刚才的话转头就忘?”
这一巴掌用尽全力。
莹姐儿被打的趔趄着摔倒在地。
她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是听说的啊,我关心小姨的身体,这也不对吗?娘,您现在怎么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爹老糊涂了,我看您也要糊涂了!”
每次回娘家,都要挨打挨骂,她也是郁闷。
云舞知道韦东来糊涂,是因为得了病,因此就颇为忌讳这几个字,听见女儿说自己,气的还要打她:“你这狗东西,敢咒你娘?”
莹姐儿也不傻,赶紧躲避:“娘,您打我也没有用,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昨儿看见安好从顾家哭着出来的……回来后到处翻医书,找名贵药材。这不是为了给小姨治病,还能给谁?”
云舞愣住。
外人不清楚,但她们自家人都明白,安好的身世特殊,完全就是云黛把她教养大的,给了她未来和前程。
安好对谁都不亲,唯独最在乎云黛。
如果说,还有谁能让她那样哭泣慌乱,除了云黛,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云舞还是不能相信。
昨儿她亲眼见到黛儿,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笑容满面。
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重病的模样。
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
云舞抬脚便走。
“娘,您去哪里?”莹姐儿叫道。
云舞没理她。
莹姐儿赶紧追上,让人准备车马。
至于韦东来的丧事,早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第四千五百八十四章 不喜欢姐夫的小舅子
云舞和莹姐儿坐着马车,赶去皇宫,却扑了个空。
宫里的人告诉她们,太后一大早就启程,前往摇光山了。
这历来太后有住在宫里的,也确实有不少不耐烦宫里的环境,找一处舒服地方礼佛养老的。
摇光山是好地方,还有一座耗资巨大修建的华丽道观。
太后要过去住,基本上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
皇后走不开,皇帝领着几个皇子,亲自送太后过去。
云舞很着急,赶紧吩咐马车,转头去追。
侍卫虽不解,但也不敢拦着。
马车朝城外一路疾驰,一直到城门口,正好遇到返回的顾家兄弟俩。
云舞赶紧命马车停下来,叫住他们。
“承安,承宁,你们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向来温柔如水的大姐,此时竟是疾言厉色,顾承安和顾承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跳下马过来。
“你们到马车里来说话!”云舞虽着急,但还留着理智。
这里人来人往,他们不可能当街就说起太后的事情来。
虽然马车里还有莹姐儿,但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忌讳什么。兄弟俩先后钻进马车里。
马车瞬间变得拥挤。
“大姐姐,出什么事了吗?”顾承宁先问。
云舞赤着脸,神色惶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莹姐儿先开口:“不知诚哥儿有没有派人去舅舅家中报信?”
“什么事啊?”顾承安疑惑,“因太后要启程前往摇光山,我们天没亮就出门了,这会才往回走呢。”
即使报信的人到了顾家,他们也不知道。
面对两个舅舅关切的眼神,莹姐儿猛然想到自己的父亲没了,不由红了眼圈,哽咽着说:“我爹没了。”
顾承安啊了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不知是昨儿半夜,还是今天一早。”莹姐儿擦了把眼泪,“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他,也不知他说过什么。好端端的,就忽然没了……”
顾家兄弟俩都不大看得上韦东来。
不仅因为韦东来资质平庸,没什么出息,即便妻子的妹妹是当朝太子,也没能扶得起来。
更因为韦东来对云舞不算太好。
年轻夫妻的时候,还有些亲昵和感情,年龄渐大,云舞因为操劳过度,容貌衰老,这韦东来便一房接一房的纳小妾。
顾承安看不过去,但云舞自己都没什么话,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没资格插嘴。
因为,顾家这两个小舅子,都不大喜欢韦东来。
听见韦东来死了,他们只微微惊讶后,就淡定了。
“姐,你别伤心,韦东来卧病几年了,年纪不小了,这个后果,咱们都料得到。人终有一死啊。”顾承安以为姐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因为韦东来的死,便开口劝道。
哪知云舞惦记的并不是这件事。
她闻言说道:“他死了就死了,就他那样子,再多活几年,也只是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早点死反倒是解脱。”
“嗯?”顾承安没想到姐姐完全不在意韦东来的死,不免就有些纳闷。
第四千五百八十五章 长姐如母
“姐,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顾承宁试探着问,“虽然韦东来没了,你也别担心家里的事情,诚哥儿大了,能替你撑着门户,再者还有我们哥俩呢。你不用发愁以后的事情。”
云舞抬起头,看着他们:“你们俩跟我说句实话。”
“大姐,什么事这么严肃?”顾承安心想她连韦东来的死都不在乎,还有什么事能让她这样。
云舞说:“昨天安好去你们家,见过黛儿了,是不是?”
“是,见着了。你知道,安好那孩子,最在意的便是太后。”顾承安含笑说,“大姐莫非吃安好的醋,怪她没时常去看望你?”
云舞沉着脸:“安好给黛儿号脉了吗?”
顾承安和顾承宁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大姐,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承宁问。
“如果我不问,你们是不是要瞒着我?”云舞厉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姐吗?”
眼看云舞发火,顾承安赶紧安抚。
“人都说长姐如母,我们怎么会不把大姐放在眼里?”
“你们还知道我是长姐?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不告诉我!”云舞眼睛通红,“若不是莹姐儿在外头听了些闲言碎语,我至今还不知道,黛儿的身子那么差了!”
顾承安和顾承宁的神色也变得沉重。
“大姐,那只是安好的诊脉,准不准的,还不好说呢。”顾承安说,“安好才多大,医术也不怎么样,她……”
“安好的医术好不好,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诋毁!”云舞打断他,“你们两个别跟我嬉皮笑脸,黛儿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快告诉我!”
“大姐,我们也不知道啊。”顾承宁苦笑。
“昨天难道你们没在?你们不说,我就去找安好!”云舞急的直拍马车厢,“快说啊,你们是不是要急死我啊!”
莹姐儿被她急躁的模样吓的不敢动。
“大姐,大姐您冷静点!”顾承安忙按住她,“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你快说!”
“昨天安好给太后诊脉……”
“那是你亲妹妹,叫什么太后!”云舞暴躁的喝道。
“……好,是黛儿,安好给黛儿诊脉。”顾承安苦笑。
过了半辈子了,他和云黛这兄妹关系,恐怕再没有回到从前的可能了。
顾承宁接着说:“安好说,太后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底子早就变得很差,且衰老的厉害。”
“衰老?哪里衰老?”云舞质问,“黛儿什么模样,难道你们没见着?她比莹姐儿看着还年轻!”
“确实如此,不过,黛儿自己也说,她现在的身子就是绣花枕头,外头看着好,里面是乱七八糟的,基本上是油尽灯枯了……”顾承安眼看着大姐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说,“话虽如此,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安好说,可能是因为黛儿年轻时受到严重伤害的缘故,也许好好调理,就好了。”
他一句话里,好多个可能,也许。
这是什么意思,云舞比谁都明白。
后半句话,说出来压根就是为了安慰她。
如果云黛的身体不是差到那个地步,顾承安不可能说出“油尽灯枯”这四个可怕的字。
第四千五百八十六章 宫里是否知道
云舞有些崩溃。
她比云黛大十岁,是看着云黛出生,看着娘亲难产而死的,她在娘家把云黛抱着养大到了五岁。
在她心里,云黛不仅仅是妹妹,也像是女儿。
她一生只生了两个孩子,云黛却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怎么能忍受云黛走在自己前头。
在马车里,她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娘……”莹姐儿红着眼眶,轻轻推她,“您别这样,还不一定呢。小姨和旁人不同,小姨福大命大,有上天保佑着呢。”
然而她这几句安慰,实在是过于苍白无力,对云舞完全不起作用。
云舞没理会女儿,只看着顾承安和顾承宁:“你们是云记的大管事,外头人都说你们神通广大,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们没见识过,没有你们找不到的东西?”
“大姐,那是外人的恭维,当不得真。”顾承宁说。
“我不管那些,你们这就去找,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为黛儿治病。”云舞抹眼泪,“她还年轻啊,怎么可以?”
顾承安道:“姐,这你放心,不必你说,我们也会尽力而为的。”
“你们有今儿的好日子,全都是靠着黛儿,不要忘恩负义!”云舞说。
“大姐,我们对太后的感情,不比您少。昨儿听了安好说的话,我们心里也难受的要命。否则今天也不会天没亮就赶来送她。”顾承宁一改平日的嬉笑玩世不恭,神情凝重。
“你们昨儿既知道,就该立即差人给我递个信!我原想着她往后就待在京都不走了,兄弟姊妹间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加上家里出了点事,就没来送黛儿。谁知你们连我也敢瞒着!”
云舞越说越生气。
顾承安道:“姐,这黛儿的身体到底如何,咱们还不能确定。但韦东来的丧事是要办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等忙完家里的事情,再去摇光山不迟。你这会儿哭啼啼的跟过去,像什么呢,反倒吓着黛儿。”
“韦东来死都死了,我不管活着的人,倒去操心他一个死人?”
“大姐,这样吧,我们兄弟陪您回去,先料理料理韦东来的后事。至于太后的事情,一时也急不来,咱们慢慢想法子。”
云舞没说话,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这事儿,宫里知道吗?皇上皇后,还有浅儿幼儿和小二,都知道么?”
兄弟俩相互看看,同时摇摇头。
“这件事,我们也不敢确定,怎么就敢擅自告诉宫里。也还没来得及呢,连大姐您都没说。”顾承宁说道,“依大姐的意思,要告诉皇上和公主们吗?”
顾承安忽然说:“连莹姐儿都听见了风言风语,他们会不知道吗?”
“不见得。”顾承宁说道,“宫里毕竟是宫里,不可能像市井街头这样。何况,如果皇上知道太后这情况,刚才也不可能一路笑容满面的送太后去摇光山吧。”
回想起刚才晏儿的表现,顾承安也赞同,“宫里必定还不知道。”
莹姐儿小声问:“那咱们要不要主动告诉宫里?”
第四千五百八十七章 他不配!
这个问题,让姐弟三个都犯了难。
按理说,云黛是太后,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
何况几个孩子对她都极其孝顺,他们知道了却瞒着,将来孩子们知道了,他们怎么交代?
也容易耽误事。
晏儿是皇帝,能做到的事情,肯定比他们更多。
也许他能找到医治好黛儿的法子呢?
在马车里,姐弟三个商量了会,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晏儿。
至于要不要告诉浅儿幼儿和小二等其余几个孩子,还是让晏儿这个做哥哥的决定。
不过,眼下晏儿亲自护送太后去摇光山,他们也不能追上去。
兄弟俩把云舞的情绪安抚好,陪着她回家去,料理韦东来的丧事。
虽说他们不喜欢韦东来,但人毕竟死了,又是他们姐夫,家里还有亲近的外甥和外甥女,他们作为亲舅舅,是必须要上门的。
诚哥儿还算能干,经过最初的忙乱后,这会儿已经把事情大致理清楚了,采买的采买,通知的通知,家里布置的布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自古以来,这舅舅在外甥家的地位都极高,譬如办丧事,有些规程没有舅舅的允许,这外甥就不能擅自做主。
诚哥儿一开始还担心,两个舅舅和父亲关系不好,不会来。
他作外甥的不敢勉强舅舅,但给外人瞧着,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一个当官的人,跟自己亲舅舅都处不好关系?
别的不说,为官之人,这名声是要的。
看着两个舅舅亲自陪着母亲回来,诚哥儿欢喜不已,立即引着二位舅舅,请他们上座,奉上茶,恭恭敬敬的说了事情的各项安排,又询问舅舅,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改进的。
顾承安喝了口茶,说道:“诚哥儿,你爹没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替你母亲撑着门户。”
“大舅舅教训的是,我都记住了。”
“我刚才瞧了,你这里的事情都安排的不错。棺木可有了?”
“我正着人去棺材店看呢,还没消息。”
“若是没有合适的,我记得我那仓库有一截上好的金丝楠木,你去看看可用得,让人拖去。”
诚哥儿忙推辞:“这太贵重了。”
云舞也皱眉:“那是皇室贵族才配用的东西,诚哥儿,你莫要昏了头,倒是被御史抓到把柄,参到陛下面前,你怎么解释?”
顾承宁笑道:“大姐也太小心了,一个棺木罢了,何况咱们家与皇室的关系,即便用了,哪个御史也不会吃饱撑的去管这个。”
“小心驶得万年船。”云舞不赞同,“惯常我还说你们行事稳重,谁知也不见得。人都死了,即便用金子镶的棺材,又有什么用?他自己能感觉得到,还是能活过来?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大姐这觉悟,简直太高了。”顾承安也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咱们做兄弟的自然照办。”
云舞这才作罢。
虽然她嘴里说的义正言辞,但说白了,她就是舍不得给韦东来用那么好的棺材。
第四千五百八十八章 儿媳妇的手段
他临死都只惦记着妾室和庶子,她凭什么要给他那么好的棺材。
让小妾去准备啊。
说到小妾,小妾就来了。
她披麻戴孝,素面朝天,拉着个孩子,哭哭啼啼的,我见犹怜的跪在云舞面前。
“你做什么?”云舞原是最厌恶小妾们哭闹的,但今儿确实韦东来死了,小妾要哭,她也没话说。
秀珠哭着说:“求夫人给我们母子做主啊。”
“做什么主?”
“大奶奶要撵我们走。”
大奶奶便是诚哥儿的媳妇,名唤吴凤,虽只是个小家碧玉出身,但性子颇为雷厉风行。
与年轻时逆来顺受的云舞完全不同。
诚哥儿听了诧异道:“她为什么撵你们走?”
“妾身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秀珠姨娘莫要冤枉好人。”吴凤走了进来,先是给婆母和两位舅舅行了礼,这才不紧不慢说,“今天家里忙乱,我怕出什么事,便带着人在家里转了转,谁知见到秀珠姨娘住的屋子漏雨了。虽说老爷走了,咱们也不能苛待秀珠姨娘。我就说请秀珠姨娘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等房子修缮好了再搬回来。秀珠姨娘您不情愿也就罢了,怎么在娘面前搬弄是非?”
顾承安和顾承宁对视一眼,对这情形都心中了然,并不多话,只端着茶,老神在在的旁观。
这吴凤有点手段。
她知道婆母不喜欢韦东来的几个妾,势必要想法子打发出去。
但妾也是韦家的人,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就这么扔出去,难免传出难听的名声来。
既要保住名声,还要满足婆母的想法,吴凤竟想出修缮房屋这法子。
也算是有脑子了。
诚哥儿也就默默的坐了回去。
这后宅的事情,有母亲,有媳妇,只要不闹得过分,他是不轻易开口的。
云舞说:“你自己也就罢了,难道要哥儿跟着你一起住漏雨的屋子?传出去还不知要说咱们家里怎么苛待你们。大媳妇这也是孝顺,你就搬出去一段日子,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们回来,这样总行吧?”
秀珠满脸是泪:“夫人,我们吃点苦不算什么,如今老爷才没了,我还得为老爷守灵,怎么能这个时候搬出去呢?”
“你不愿意搬,也就算了,别哭的好像家里逼着你。”云舞淡道,“出去吧,我们这里还有事情商量。”
秀珠领着孩子,哭哭啼啼出去了。
云舞瞥了眼吴凤:“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吴凤垂首:“是,儿媳知错了。”
“下去吧。”
吴凤也施礼退出去。
顾承安放下茶杯笑道:“大姐家的这个儿媳倒是个好的。”
“一点小聪明罢了。”云舞摇摇头,“哪有人刚死,就着急忙慌撵人的?算了,不提这些。承安,承宁,明天你们两个进宫吗?我也去。”
“那就一起去吧,见到皇上,说个清楚。”
姐弟三个的心思全都没放在韦东来的丧事上,翌日一早,就坐上轿子,摇摇晃晃的赶到宫里。
晏儿昨日送母后父皇去摇光山,回来得晚,虽说今儿是休沐,不必早朝,但他习惯勤勉,还是准时起床,听闻顾家舅舅和姨母来了,忙请他们进来。
第四千五百八十九章 都不是外人
云舞姐弟三个进来,先跪下行礼。
“二位舅舅,大姨母,不要多礼,快起来。”晏儿笑道,“来人,看座。”
三把椅子端上来。
各自落座后,云舞先问:“陛下昨儿陪着太后去摇光山的行宫,一路上可顺利吗?”
晏儿笑道:“都还算顺利,母后还记挂着姨母呢。”
“我原想去送送太后的,可是家里出了点事。”
晏儿昨儿回来便得到消息,韦东来死了,
虽说韦东来是姨丈,但他是皇帝,自然不需要亲自过去。
“姨母节哀。”
“多谢陛下惦记着。”云舞心不在焉的,眼神飘忽,看着有点焦虑。
顾承安和顾承宁两个也垂着头,神色沉默,全然没有平日的从容活泛。
晏儿朝身旁太监看了眼。
太监领着殿中的宫女等人出去,只留下他们四人。
“姨母,舅舅,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人,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虽说母后不住宫里,但她时常叮嘱朕,要照看着家里头。姨母,虽说姨丈没了,家里的日子也不会艰难,万事有朕呢。”
晏儿已经是皇帝了,对他们这几个亲戚,还这么温柔可亲,这都是黛儿教养的好。
云舞不知怎么就鼻头一酸。
“大舅舅,二舅舅,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这里都不是外人。”晏儿不疾不徐的又道。
顾承安朝姐姐和弟弟看了眼。
他们都默默点头。
顾承安站起身,拧眉说:“陛下,有件事,我们商量许久,还是决定跟您说一声,免得耽搁了什么事。”
“大舅舅请讲。”
“前两日,太后到顾家来过。”顾承安斟酌着说,“当时安好也在,陛下知道,安好会一些医术。”
晏儿沉稳点头:“安好的医术是很不错的,深得欧阳太医真传。京都女神医的名号,朕也是时常听见的。”
“这都是外人恭维,其实她的医术也就一般。”顾承安说,“当时她给太后诊脉,说……”
“说什么?”晏儿问。
“也是她医术不精,胡说八道,竟说太后的身子不太好。”
顾承安的用词很谨慎。
但皇帝是什么人,做了多年皇帝,跟大臣们言语交锋打交道惯了的,怎么会不知道,顾承安这话里的含义。
“大舅舅,都是自己人,不妨直说吧。安好说了什么,您就照直了说。朕不愿意跟自家人还猜来猜去的。”他说。
“是。”顾承安垂首,“安好说,太后身子极差,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晏儿皱眉。
安好自小内敛沉稳,做了多年大夫,更是性子稳重,何况关系到母后的情况,绝不会胡言乱语。
可是,晏儿自己也有眼睛,昨儿母后言笑晏晏,神采飞扬,别说油尽灯枯这样的无稽之词,便是伤风发烧也绝对不可能。
云舞见他沉默不语,便知道他不信,也跟着起身,说道:“皇上,咱们知道这事儿听着不靠谱,我也觉得安好那丫头,医术恐怕不大行。但这毕竟事关太后的身子,不容有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皇上说一声。”
第四千五百九十章 皇帝震惊
但这毕竟事关太后的身子,不容有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皇上说一声。”
顾承宁道:“为了慎重起见,陛下不妨请太医再给太后诊断一番。”
晏儿道:“朕先替母后谢过几位长辈的关心,这件事,朕记着了,抽空便派太医去摇光山。如有什么状况,也会及时差人告知舅舅和姨母。”
送走舅舅和姨母,晏儿的神色变得凝重。
他的心情,可没有在舅舅们面前表现的那么轻松。
“来人。”
他当即站起身,唤来太监,“准备车马。”
太监问:“陛下要出宫?”
晏儿顿了顿,“罢了,先传欧阳太医来。”
“遵旨。”
欧阳剑急匆匆赶来,见到皇帝阴沉的面孔,心中便咯噔一声。
“微臣参见陛下。”他先下跪。
“欧阳,你在宫里不少年了吧?”
“回陛下,微臣在宫里是有些年头了。”欧阳剑回答。
“你在民间是神医,当年是看着母后的面子,才留在宫里做太医。你与母后是朋友。”
“微臣不敢。”
“朕记得,前些日子你给母后诊过平安脉的?”晏儿不紧不慢问。
来了来了。
欧阳剑心中清楚,这事儿不可能一直瞒着皇帝。
他想了想,说:“太后的身子……”
“欧阳太医,你最好实话实说。即便母后让你隐瞒,你也没必要瞒着朕。明白吗?”皇帝说。
“是,微臣不敢隐瞒。”欧阳早就打算好了,但凡皇帝开口,他就照直了说,“回陛下,太后的身子状况,的确是不大好。”
晏儿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臣能力有限,实在无法得知,太后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臣只能确定,太后虽然外表看起来年轻,但内里却远比她实际的年纪更加衰老。”
晏儿大为震惊。
他心内咚咚作响,脑子嗡嗡一片。
怎么会这样?
如果安好的话,他还可以一笑置之,欧阳剑的言之凿凿,他却不能再无视。
欧阳剑的医术毋庸置疑。
这世上有很多他治不好的病,但只要他确诊的病情,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前有安好,后有欧阳剑,他们都说母后的身体已经很差很差。
除了震惊,他已经没法再找理由欺骗自己。
晏儿沉默了许久,许久。
欧阳默默等着,皇帝没开口,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谁叫他能力有限,可以诊断出太后的身子不好,却想不到有效的治疗办法。
“欧阳,”晏儿缓缓开口,“你告诉朕一句实话,还有办法吗?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欧阳蹙眉:“陛下,世事无绝对。微臣见识有限,并不敢确定,这世上就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只是以臣的见识来说,实在想不到主意。”
晏儿脸色难看。
但他心里还存着一分期翼。
当年父皇也“死了”,如今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
他隐约记得,母后当年跟大和尚韩羽学过巫蛊。
那会不会是个办法?
可若是有办法,母后自己不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