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八百四十六章 醒来
姚水碧解释说:“师父,按照她现在的情况,身子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之所以这样,大概是伤心过度的缘故。这……徒儿也是没办法。只能叫她身边的亲人或者什么在意的人,去跟她说说话,也许能有用。”
“她最在意的人都没了,还怎么说。”明敏心疼的直叹气,“不说我和云舞了,那晏儿当了皇帝多忙,还是每天都要过来。浅儿更不必说了,终日待在她身边说话哭诉。她哪里有反应?”
姚水碧叹气:“对不起,师父。”
明敏拍拍她肩膀:“不必自责,你能让她恢复意识,已经不错了。”
天渐渐的热起来。
云黛的情况却没什么改变。
浅儿干脆搬到凤仪宫住,给母后梳头发,陪她说话。
虽然基本上得不到回应。
但只要母后还活着,浅儿就觉得心安。
晏儿每天早起后都会过来看望母后,把近来的朝局和一些困惑之类的话,说给她听。
虽然也同意得不到回应,但只要说给母后听了,就好像情况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这天傍晚,小二过来探望母后,看见她靠在廊下,眼神没有焦点的看着不远处的小竹林,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怒意来。
他蹲到母后面前,轻声说:“母后,您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儿臣知道,您与父皇感情深厚,可是……父皇已经去了。您要这样折磨自己一辈子吗?母后忘了自己平日里对我们的教导,自己却如此的懦弱,不敢面对父皇离去的现实!”
云黛毫无反应。
小二垂下头,低声说:“母后,您真的不管儿臣了吗。父皇临终前,给皇兄,姐姐们都留了遗言,却没有看儿臣一眼。如今您又变成这样……儿臣真的,很难过。您醒醒吧。”
他拉住云黛的手,微红着眼眶,咬牙道:“母后可知道,如今没有了您的制约,小舅舅萧子良越发的不像话,最近又新收了两房妾室,也不知是被谁撺掇着,一直闹着要回北齐。北齐那边的势力也蠢蠢欲动,准备接应小舅舅回北齐。”
云黛还是没有反应。
“母后难道不担心北齐吗?那可是您的母国,也是您和父皇一起打下来的将士,父皇不在了,您就一点也不在乎?”
说到这里,小二忽然感觉到母后朝自己看了眼。
他有些激动,忙又接着说:“母后您若是真的不管,若小舅舅真的要回北齐,儿臣一定会阻拦他。到那时,儿臣不会再客气,一定会把北齐拿到手里!”
“随便吧。”
云黛清幽幽的声音,传入小二耳中。
小二先是惊喜,待听清她说的话,不由得愣住。
他有些不敢置信:“母后,您说……随便?”
云黛没说话,抬手扶着柱子,慢慢站起身,走回屋里。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起身回屋。
青衣端着茶出来,看见这一幕,手中茶盘差点摔了。
她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死死捂住嘴:“娘娘……”
第二千八百四十七章 变了
凤仪宫所有人都奔出来,安静看着她自己走回房中。
保兴忍不住叫出声:“娘娘!”
云黛脚步微顿,没说话,继续走进屋里。
“娘娘是听见了吧?”青衣回头看他。
保兴使劲点点头。
蜜豆哭出来:“娘娘终于好了!”
浅儿闻讯奔过来,看见小二站在廊下,忙问:“母后呢,母后好了?”
小二皱着眉:“我说不好,姐姐自己去看。”
浅儿忙跟进卧房,看见云黛又朝床上躺,忙过去拉住她:“母后,母后,您别睡了。其实您已经好了,是不是?您别再吓儿臣了。”
云黛朝她看看,说:“浅儿。”
“母后!”浅儿落泪。
自从父皇过世,这么多天了,她终于再次听见母后叫自己的名字。
云黛问:“幼儿呢?”
“父皇不是要用那个冰髓吗,许将军和刘公公护送父皇的遗体去青鸟城,幼儿也跟着去了。我前几天还得到信儿,幼儿已经把父皇送到冰山。刘公公会在那里守着,许将军会赔幼儿很快回来。”
云黛安静听着,没说话。
浅儿抱住她:“母后,儿臣知道您很伤心,可是,父皇已经去了,他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太后好起来的消息很快传出去。
晏儿急匆匆过来,果然见母后正坐在桌前喝汤。
“母后!”晏儿跪在地上,红了眼眶,“您终于好了。”
云黛看他穿着龙袍,知道他已经继承皇位,就浅浅笑了笑:“起来吧,都做皇帝的人了,还动不动下跪的。”
“不管儿臣做什么,母后就是母后。”
浅儿说:“母后如今已经是太后了,母后自己还不知道呢吧。”
云黛没说话,神色虽宁静,但看着,总是缺少了过去的神采,眼神没有亮光,神色有些颓然。
这时齐筱和靳姗她们也都过来,俱是泪眼朦胧。
如今的她们,虽然冠着太妃的名头,但基本上做的都是女官的事情,虽然新帝登基,她们也还是帮着年轻的皇后管理后宫。
日子没什么改变,但云黛始终是她们的主心骨。
云黛好了,她们也才能安心。
接下来就是侯府和顾家众人,也纷纷进宫求见,见她神色安然,俱是欢喜。
醒是醒了,但人却变得颓然。
顾承安抱着账本过来给她看,她却根本不看,只说叫他自己看着办。
工坊的好几款产品要重新设计,她也毫不理会。
凤仪宫她最爱的小竹林变得破败,从前她一直是亲自去收拾的。如今却看也不看一眼,每天只是窝在书房里,一手抱着书,一手抱着酒杯。
看一眼书,喝一口酒。
书房里终日弥漫着酒味,身上也满是酒味,往日明澈双目,如今也昏昏然,充满着醉意。
人虽然是醒了,看着身子也恢复了往日。
但她却爱上了喝酒。
除了喝酒,别的什么事都不去过问。
甚至连萧子良闹着要回北齐,以及幼儿的行踪,她也不去理会。终日只是待在凤仪宫,不问世事。
第二千八百四十八章 忠仆
又过半个月,幼儿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顾不上喝水歇息,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凤仪宫来见母后。
却见母后靠在书房的软榻上,抱着书看,一屋子的酒气弥漫,母后的脸颊也微微泛红,一头青丝散落着,已经半醉了。
“母后,儿臣回来了!”幼儿跪到她身边,眼眶泛泪,“您还好吗?”
云黛把目光从书上抬起,看她一眼,笑道:“幼儿回来了。”
幼儿闻见她满身的酒味,忍不住皱眉:“母后,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多伤害身子啊,您不是才好吗。”
“没事。”云黛拍拍她脑袋,“你看母后不是好好的吗。回来累了吧,去歇着吧。”
“母后就不问问儿臣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你皇兄跟我说了,你跟着你父皇遗体去青鸟城了。”
“母后难道不关心父皇遗体的情况吗?”
“哦,你说来听听。”她随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嘴里虽然是问着,但神色却是丝毫也不在意的样子。
幼儿不免有点生气:“母后,您别喝酒了。父皇在走多久,您就这么不在意父皇了?”
云黛看她一眼,笑道:“母后不是正在问你吗。”
“如果儿臣不主动提及,您根本就没打算问。”
“小女孩子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云黛笑笑,“你父皇怎么了?”
“儿臣顺利打开了师父的山洞,找打冰髓,把父皇放进去了。师父说,如此一来,父皇的遗体可以保持千百年不变呢。”幼儿轻声说,“刘公公和四个小太监留在那里守着父皇的遗体。”
“哦,刘德全不回来了吗?”
“刘公公说,父皇没了,他也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宫养老。就想着待在冰山,一辈子守着。他会收养一个干儿子,让儿子的子孙后辈,也都继续守着冰山。”
“刘德全倒是蛮忠心的。”
“是啊,儿臣从未见过如刘公公这么忠心的奴才。”幼儿说,“母后,您会想去看一眼父皇的吗?”
“也许吧。”云黛不置可否,神色淡淡的。
幼儿拿过她手中酒杯:“母后,您都醉了,别喝了。”
“好吧,不喝。”云黛倒也不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看书去。
幼儿无奈,看见姐姐站在外面,便走过去,皱眉问道:“姐,母后怎么醉醺醺的,这可不像她。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母后这么喝酒,何况这还是大白天。”
浅儿摇摇头:“你才回来,还不知道。母后昏睡了许久才醒的,醒来人也痴痴傻傻,也就这几天才好些。”
“既如此,就更不该让她喝酒才是。她身子本就不好,这么喝,腿不疼?”
“都劝过了,谁没劝呢。连皇兄都给她跪了好几次了,没用。母后如今什么都不理会,除了喝酒逗鸟儿看书,别的一概不理。”浅儿叹气,“自从父皇过世,北齐那边又不安稳了,偏生父皇生前又下令把庄云舒和陆一平给放了。小舅舅也闹着要回北齐。”
第二千八百四十九章 无人能管
“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皇兄毕竟才登基,虽然有皇叔公做摄政王辅佐朝政,但到底不如父皇,几乎镇不住北齐那边的局势。”浅儿满脸忧虑,“北齐那边,除了父皇,也只服从母后,小舅舅也只听母后的,可是母后却不愿意理会这些事。”
幼儿跺脚:“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还用问吗?”姬棠棠走过来。
幼儿看见她,忙行礼:“幼儿见过师父。”
“多礼什么。”姬棠棠说道,“你父皇生前与你母后感情深厚,如今你父皇走了,你母后接受不了,所以才喝酒麻痹自己。实则是不肯面对你父皇离开的现实世界。你们是她的女儿,是她最亲近的人,应该理解她才是。”
幼儿道:“可是母后甚至不过问父皇遗体的情况。”
“我说了,你母后根本不能接受你父皇已经过世这个事实。她怎么会愿意去问你父皇的遗体这种事?”姬棠棠淡道,“如果你们孝顺,就少提这些刺激她。”
“难道就让母后这样一直沉迷酗酒?”浅儿叹气,“母后身子原也不好,她伤心我们也知道。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母后……毕竟不是普通人,她也有自己的责任,我们不能让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幼儿说道:“姐姐说的没错。大周和北齐如今的安定,是父皇和母后一起打下来的。父皇不在了,母后一定想替父皇守住这片江山的。”
姬棠棠笑了笑:“也许,在你们母后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江山。你们父皇没了,她心里的江山也就没了。”
浅儿和幼儿相互看了眼,也沉默下去。
半晌,浅儿说:“师父,您能劝劝母后吗,就算她不想管这些事,起码……别再喝酒了,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也不愿意看见她这样。”
姬棠棠道:“我知道了。你们不必过于担心,她也没有过量饮酒,喝不死。”
浅儿姐妹不由苦笑。
天天这么喝,什么样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姬棠棠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她也清楚,以云黛的性子,除非赵元璟死而复生,否则没人劝得了。
她好像……本来也不太在意这世间的一切。
但几个孩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颓废下去,自己劝不动,就轮番着找亲人长辈来。
先是侯府的舅舅舅母姨母,然后是顾家的外祖母,姨母和舅舅舅母们,红姨,冷如霜,甚至晏儿还下旨,接远在君山的君轻白过来。
晏儿知道,母后这辈子最好的知己好友,一个是姬棠棠,另一个便是君轻白。
姬棠棠一直在宫里呢。
君轻白来了后,云黛显得挺高兴,就拉着她一起喝酒。
君轻白这个人本也洒脱,几天下来反倒被云黛扯下了水,俩人一起酗酒起来。
弄的众人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君月夕挺着肚子进宫来,把姐姐给弄了回去。
晏儿烦恼的不行。
如今云黛是大周国的太后娘娘,站在权利的巅峰之上,还有谁能管得了她?
第二千八百五十章 无法安息
晏儿初登基,诸事繁忙,但好在有秦王和靳岚两位贤能辅佐,每天都能抽出空去看望母后,陪她说说话。
天气进入六月,闷热,时不时下场雨。
人心情也烦闷。
凤仪宫里还算凉快,但也热。因着云黛的腿疾受不得寒,青衣也不敢叫人搁冰盆在云黛的身边。
晏儿下朝后,朝服也没换,命人提着一只食盒,去见母后。
他知道这个时候母后肯定还在书房里头。
果然,一进去就闻见淡淡的酒味。
晏儿暗暗叹了口气,走进去,把窗子打开,让酒味儿散散。
云黛抬起手,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嘟囔道:“不要开窗户,外头的热气都进来了。”
晏儿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壶,摆放好,轻声说:“儿臣记得母后曾说过,喝酒多了容易误事。所以您好多年都没有喝醉过。”
云黛笑道:“如今我又不必操心什么事,喝不喝醉的,也就无所谓。”
“母后,您虽不必再操心什么,但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挺好的。”
“母后,父皇临终前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希望您能过的好。您这样子,父皇在天之灵,无法安息。”
“什么灵不灵的,你还真信有天堂地狱和灵魂呢?”云黛噗嗤笑了,“又不是小孩子,还信这种东西。人死了就是没了,不要信那些人编出来自我安慰的话。”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管您与父皇感情多么深厚,只要您还活着,就不能一直沉湎过去啊。”
“谁沉湎了。他死了,我也会死,你将来也会死。谁敢说自己不会死?”
“母后您这是何苦?”晏儿蹲到她面前,“这几天北齐王府的小舅舅一直在准备回北齐之事。”
“北齐本来就是他的,他回去也没什么。”
“可是,父皇要求北齐王室一脉,永远居住在京都,不得离开,更不许回北齐。”
“你父皇霸道。这就是变相的软禁嘛。”
“父皇过世后,北齐那边蠢蠢欲动,小舅舅似乎也不愿意再遵守约定。母后,如今还能管得住小舅舅的人,只有您了。”
云黛随手捞起一杯酒,毫不在意:“人家想回去就让人家回去。”
“母后,不是儿臣要拦着小舅舅不给他回家,这关系到大周和北齐之间的平衡和安定。不可轻易放虎归山。”
云黛笑道:“你把萧子良当虎啊?他充其量也就是只猫儿。晏儿,以你的能力,不至于奈何不了他吧。”
“毕竟是骨肉至亲,儿臣不愿意闹到兵戈相向的地步。”
“不想死人又想稳坐江山,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云黛挥挥手,“如今你是皇帝,这些事别来烦我,自己决定去。”
晏儿蹙眉:“好,朝堂之事,儿臣不该烦扰母后。那云记和北兴商号呢?云记是母后一手创立起来的商号,顾家大舅舅几次求见,您都不予理会。父皇遗旨放了庄云舒和陆一平,他们回归北齐,北兴必然出事。这您也不管吗?”
第二千八百五十一章 他一直都是这种人
云黛端着酒杯,醉眼朦胧,漫不经心道:“你父皇临死还惦记着放他们回去,他都不怕放虎归山,我有什么可怕的。这大周江山又跟我姓。”
“父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什么深意?”
“这……儿臣还没想明白。”
“那就别想了,说不定你父皇只是病糊涂了。偏生遇到你们这几个极孝敬的,他说放,你们就给放了。”
“母后不想放吗?”
“当时我是没醒,否则不可能放。”
“可这是父皇的遗旨。”
“他都死了,你就是不遵守,谁能拿你如何?”云黛不耐烦,“放都放了,什么北齐北兴的,我也不在乎。你一个皇帝没事做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儿臣遵懿旨。”晏儿站起身,从食盒里取出一碗杨酸梅汁,放到她面前,轻声说,“母后,天气热,您又受不得冰。人都清瘦了一圈,少喝点酒吧。”
云黛扫了眼酸梅汁,没说话,却举起酒杯喝了口酒。
晏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回到御书房。
正好萧子良又来求见,说王府已经收拾好,只等着择日启程。
晏儿冷声道:“小舅舅,你若是忘了当初答应父皇的事情,朕可以再提醒你一句。”
萧子良笑道:“皇上,咱们舅甥之间,也不必说多余的话。当初我答应留在京都,也是答应的你父皇我姐夫和姐姐。并不是你啊。”
“北齐王为什么会认为,父皇过世后,你就可以离开京都?还是你认为,朕拦不住你?”
萧子良笑道:“皇上啊,这马上就是太妃的六十大寿,我得回去一趟给太妃过寿,也不是不回来了。咱大周以孝治天下,若是太后大寿,皇上会不理会吗?”
“朕可以派人接太妃到京都来,北齐王想给她怎么过寿,便可以怎么过。”
“皇上这么不放心?”萧子良笑嘻嘻的,“我是真的给太妃过寿。太妃是北齐人,年纪大了,受不了长途跋涉,也没法适应大周这边的生活。”
“朕说不许,便是不许。”
“大不了,我一个人回去,把王妃和几个孩子都留在京都做人质。”萧子良摊手,“皇上,咱们是嫡亲的舅甥,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一般看待,何必如此呢。”
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宁肯把女人孩子都留在京都做人质,晏儿还有什么可说。
这话传出去,未免显得新帝刻薄寡恩,对待自己亲舅舅尚且如此刻薄,何况是别人?
他才登基,绝不能如此不得民心。
这也是晏儿为难的地方。
这个萧子良,也不知是背后有高人相助,还是年纪大了越发的滑头,每每给出的回去理由,都让人无法拒绝。
这时秦王来了,说自己有要紧事启禀,不相干的人先滚出去,才让萧子良离开。
晏儿道:“这个北齐王,自从父皇过世,母后不理事,他简直放飞自我,肆无忌惮。真当朕是不敢杀人的吗。”
赵纾道:“皇上以为萧子良变了吗?不,他一直都是这种人。以前他看起来听话,只是因为有你母后压着。这种人出身风尘之地,在那种地方长大厮混,若是良善之辈,怕也长不大。”
第二千八百五十二章 我是太后,我最大
晏儿道:“我知道,小舅舅骨子里不是良善之人。只是没想到,母后还在,他便如此肆无忌惮,暗地里与北齐那边的势力勾结,妄图离开京都。”
“萧子良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听说,他有个妾室又怀孕了。这几年因着小二的缘故,北齐王府被刺杀过好几次。他不甘心继续留在这里受人挟制,也可以理解。”
晏儿叹道:“天家无情啊。朕还记得儿时,小舅舅是最疼小二的,小二也与小舅舅亲近。如今为了个北齐王的王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赵纾淡道:“这世间能够看淡权利,不为此移心动性的人,能有几个。”
晏儿笑道:“皇叔公便是这样的人啊。”
赵纾微微挑了下眉,没说话。
“还有母后也是如此,她一手创立的云记北兴,赚来无数钱财,称得上富可敌国,却全都用在了军队和百姓身上……”晏儿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可是,自从父皇驾崩,母后就终日酗酒颓废,诸事不问。顾家舅舅来了几次,都被拦在凤仪宫外头……”
赵纾问:“你母后还在喝酒?”
“何曾停过呢,朕请了多少人去劝她,没有用。父皇的死,对母后打击太大了。别的也倒罢了,她身子本就不好,这么终日喝酒颓靡,身子也糟践坏了。”
他看向秦王,道:“皇叔公是长辈,若是可以,帮朕劝劝母后。”
赵纾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我会的。”
下午下了阵雨,雨停后,赵纾便去了凤仪宫。
如今云黛是太后,赵纾是摄政王,又是长辈晚辈的关系。当年的那点子事,也几乎没什么人记得了。
作为太后,召见宗室外臣,也都是寻常事。
因此赵纾进出凤仪宫,并无什么不妥。
保兴和青衣等人这段时日天天都要接待皇帝请来的各种人,对于这位摄政王殿下,倒是难得见到。
一屋子人赶紧行礼。
赵纾说了个免字,直接问青衣:“太后呢?”
“太后在屋里呢。”青衣忙道,“王爷这边请。”
赵纾跟着她来到书房,一推门就闻见一股子酒味儿。
青衣蹙着眉,眸底都是担忧和心疼:“还求王爷劝劝太后,别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别说皇上和长公主们,便是奴才们看着,也是心疼的。”
赵纾点点头,抬脚走进去。
云黛坐在靠窗的躺椅里头,手中抱着一只酒壶,歪头看着窗外,神色怔怔的。
“顾云黛。”
“嗯?”云黛许久没听见人这么叫自己,不免诧异回头看他一眼,待见到是秦王,便又漠然的回过头去。
赵纾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拿酒壶。
云黛手往后避开:“怎么回事,每个进来的人都抢我的酒壶。你们想喝酒,不能自己买去?”
赵纾好气又好笑:“谁要抢你的酒喝,不识好歹。”
“你说什么?”云黛扫他一眼,“如今我是太后,天下我最大。秦王爷这么说话,就不怕我动怒。”
第二千八百五十三章 我想吃肉
赵纾硬是把酒壶拿走,“少跟本王装腔作势,一个女人终日待在屋里酗酒过日子,像样子吗?从前的顾云黛去哪里了?”
“你少跟我讲大道理。”云黛漫不经心的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窗户,留给他一个背影。
赵纾伸手把她扯过来,冷冷道:“你这样子给谁看?元璟不在了,你伤心,谁都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能一味如此下去。外头那么多在意关心你的人,你要叫她们担忧到什么时候?”
云黛看他,笑道:“王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还关心起别人了。”
“别的你不管,那商号和萧子良,你管不管?元璟不在了,你要把这些摊子都一股脑丢给晏儿不成?”
云黛本不想理会,但被他逼视着,只得不情不愿道:“商号又没倒闭,至于萧子良……他若不听话,杀了便是。”
“他是北齐王,你说杀就能杀?杀了让谁继承?”
“他儿子呗。”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你……”赵纾站直身体,伸手拉住云黛手臂,把她也给拉了起来,“你能不能振作些?元璟死了,你若实在伤心,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死?”
云黛慢慢抬头,与他对视。
她的眼眸带着几分朦胧醉意,但眸底的悲哀,却在那一瞬间涌了出来。
赵纾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不敢陪元璟死,而是你放不下许多。你放不下你的孩子们,也放不下侯府,顾家,姬棠棠,卫红鸾,君轻白,这所有你在意的人,你都舍不得。既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难道你这么麻痹自己,元璟就能活过来?”
一滴泪,顺着云黛的眼角落下。
泪水落在赵纾的手背上,溅起强烈的灼烧感。
他看她憔悴双眸,慢慢松开手,叹道:“顾云黛,你……别再这样了。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云黛颓然坐了下去,低声说:“他不在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活着的意义也不复存在。可是,我却没有去死的勇气。我又可悲,又懦弱。”
赵纾蹲下身子,注视她:“顾云黛,你坚强一点。”
她泪眼朦胧:“我不想坚强,只想要赵元璟活过来。小皇叔,我不能想象赵元璟已经死了,真的,我不能去想。只要我不想,他就还在,还在承乾殿里面好好的。”
赵纾轻拍她后背,声音低柔:“我明白。”
云黛低头趴到膝盖上,失声痛哭。
赵纾就蹲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她,让她痛快淋漓的哭一场,把心中的痛苦,伤心和憋闷,全都发泄出来。
等她慢慢停止哭声,垂首不动的时候,赵纾问:“饿不饿?”
她点点头。
“走,我请你出去吃饭。除了酒,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云黛抬头,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抹掉,哑声说:“我想吃肉。”
候在门外的青衣保兴听了,都欢喜不已。
这么些天了,娘娘除了喝酒,几乎什么也不吃。即便青衣跪着求她,她不过勉强喝几口粥。人眼见的憔悴消瘦下去。
现在她主动说要吃肉,怎么不叫他们惊喜。
第二千八百五十四章 不会寻短见
云黛靠在浴桶里,闭着眼,由着青衣给自己洗头发,擦后背。
思绪回到从前。
那时她只是东宫平乐苑的小侍妾,赵元璟还是太子。
那一次,也是这样泡在浴桶中,他来了。
过往的温柔缱绻,再也不见。
失落和痛苦,笼罩着她。
她往下沉去,让水淹没过自己的嘴巴,鼻子和眼睛。
失氧的感觉,竟让她觉得痛快。
“……娘娘,娘娘!”青衣惊恐的声音传来,随即几只手把她从水里扯了出来。
青衣等几个丫鬟围着她,吓的脸色发白,胆子小的甚至哭出来。
青衣拿巾子为她擦脸上的水,哽咽着呵斥婢女们:“我不过出去给娘娘拿件衣服,你们就偷懒耍滑,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差池,我能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云黛哑声说:“青衣,你别迁怒旁人。”
青衣落泪:“娘娘不要吓奴婢。”
“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
她露出几分苍白虚浮的笑容,却叫青衣看了愈发的心酸难过。
“娘娘,洗好了出来吧,水有些冷了。”
云黛点点头,站起身,裹上巾子,回到卧室换衣服,擦头发。
正是炎热的时候,用巾子把头发分成一缕缕擦掉水珠,很快就彻底干透,可以梳起来。
莫春引着两个小宫女进来,笑道:“太后,这是前面拨过来的两个小宫女,手脚伶俐,伺候娘娘的。”
晏儿登基后大赦天下,宫里也放了一批到年纪的宫女,这是又挑了进来补充的。
云黛早已经习惯了青衣和蜜豆几个人,来了新人也只是叫在殿外伺候着。
青衣早已经升级为姑姑级别,在宫女里面很有威望。
她知道云黛的习惯,不喜欢身边有生人,但还是留了一个看着温柔沉默,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让她在挑选钗环。
云黛从镜子里看了眼青衣。
青衣拿着梳子给她梳头,笑道:“奴婢年纪也不小了,担心自己眼光跟不上,眼睛花了,手抖了伺候不好。还是先挑两个小丫头跟在娘娘身边,慢慢学着也好。”
云黛道:“你年纪不小,难道我就年轻吗?又不是从前,还要争奇斗艳不成。”
青衣笑道:“娘娘看着还很年轻呢。”
云黛这段时间虽然憔悴颓废,但还是乌亮的发,粉白的脸颊,清澈分明的眼眸。
看着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来岁。
连她自己也早就发现,时间在她身上似乎流逝的特别慢,与她同龄的人看起来都比她显得大。
也许是因为她是穿越来的,经历过黑洞磁场,所以才会如此?
云黛心中猜测,但也不敢肯定。
她换了身家常女子穿的襦裙,盘了个清爽的单髻,只用一根碧玉簪子簪着。
镜子里的女子,虽眼神黯然,但看起来却清新优雅。
这是赵元璟过世几个月后,她第一次正视自己。
心虽然还撕扯着痛,但心里却也清醒的知道,只要活着一天,日子就得继续往下过。
收拾妥当后,她走出凤仪宫,阳光微微刺目。
第二千八百五十五章 每一寸,都有他的气息
浅儿和幼儿走来,看见母后站在门口,清爽优雅,似乎完全恢复了从前的风采,不禁又惊又喜。
“母后!”她们两个奔过来。
云黛看着阳光下的两个神采飞扬的少女,有些恍惚。
一眨眼,她们都十六了。
当年怀着她们的时候,还在跟赵元璟怄气,以至于两个孩子是在侯府诞生的。
云黛的眼眶有些酸。
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根本没法不想起他。
浅儿和幼儿一左一右拉着她,欢喜极了:“母后,您终于愿意出门了。”
幼儿问:“母后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
“好,出去走走好。”浅儿高兴坏了,故意拉着她撒娇,“母后,儿臣许久没吃到商号卖的云片糕,您带一些给儿臣尝尝。”
“儿臣也要。”幼儿叫着。
云黛温柔一笑:“好。”
保兴说道:“太后,车马备好了。”
老规矩,还是他贴身跟随。
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幼儿和浅儿看着母后扶着保兴的手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泪目。
幼儿擦眼泪:“母后虽看着好了,但还是很悲伤消沉的样子。我看着好难受。”
“父皇和母后的感情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浅儿低声说,“短时间内,母后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的。”
幼儿哽咽:“我想父皇了。”
“我也想。”
浅儿轻声说,“父皇走了,留下母后一人,母后还这么年轻……我真为母后伤心。将来……若我们两个也出宫,母后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幼儿看她:“出什么宫?”
“你不嫁人吗?”
“我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母后不会强迫我,皇兄更不会。”幼儿说道,“何况母后也不赞成我们嫁的早。反正二十岁之前,我不会考虑这种事。”
浅儿笑:“萱姨家的明诚回来了。”
“什么?”
“就是那个送给你古兵器的小子啊。你竟忘了不成?”浅儿取出一张帖子给她,“从军这么几年,很是出息了呢。请你去参观他又寻来的许多兵器。”
“是吗,回来了?”幼儿挺高兴,接过帖子,“这我得去看看。”
“看你高兴的。”
“要你管。”
幼儿捏着帖子,高高兴兴回去了。
浅儿左右看看无事,便去了清漪轩。
现任皇后,也就是采采住在这里。
姑嫂两个儿时就关系好,如今成了一家人,更是和睦,在父皇过世,母后生病的这段时间,浅儿心中苦闷的时候,除了与妹妹说话,便是过来跟皇嫂下棋排解。
如今后宫事务都交给了采采管,这会儿她正跟几个女官商议端午节的事情。
这是先皇孝期结束,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大节日,不能出什么差错。
采采很认真的准备。
不懂的地方,她还得去跟齐筱和靳姗请教,每天也是忙的脚不点地。
看见浅儿来,她便让女官们退下,笑道:“浅儿过来坐,我才煮了碧螺春,你最喜欢的。”
第二千八百五十六章 圆房这种事
浅儿接过茶杯,抿了口,看她面前摆着许多账目,便笑道:“宫中事务繁杂,你也别只累着自己。”
采采笑道:“没办法,宫里人少,实在不凑手。”
“母后这些年也没怎么管过后宫的事情。”
“我可不能跟母后那样的聪慧之人比,何况母后有齐太妃和靳太妃帮忙,我身边还半个人都没有。”采采摊手,“前些日子放出去一批宫女,进来的却没几个,得先紧着母后和太妃们那边伺候。我想着……”
“你想选秀?”浅儿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采采笑道:“你觉得如何?按惯例,新帝登基后,都要选秀的。宫里也好些年没选秀了。如今母后的精神也慢慢恢复,我想着趁这个机会,举行一次大选,也让母后高兴高兴。”
“选秀这种事,有什么高兴的嘛。”
“母后总是闲着,心里必定会胡思乱想,不如找件事让她做,转移转移。”采采说,“这次大选,除了给宫里添置宫女,也给皇上选几个嫔妃才是。这偌大后宫,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伺候。”
浅儿听了,放下茶杯,笑问:“说起来,你跟皇兄到底圆房了不曾?”
采采脸一红:“你一个姑娘家,竟说这种话。”
“怎么不能说,说了又不会粘在嘴上。”
“母后身子好了,你也开始顽皮起来。前些日子不知是谁,总是哭唧唧的。”采采斜睨她。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真的。”
“没有啦。”采采红着脸,“先帝驾崩,咱们总得守孝的。你皇兄说,至少要守孝一年,不沾荤腥也不圆房。何况,本来也没打算这两年圆房的。”
她还有几个月才及笄,大婚也是为了先帝的病而提前举行的。
圆房这种事,还早。
浅儿说:“你们都还没有圆房,你就急着给皇兄选嫔妃,就不怕将来被别的妃子先身下皇兄的长子?”
“子嗣这种事,是缘分,我不会强求,也不会为了这种事争风吃醋。”采采温柔笑道,“我只想能好好打理后宫,不叫你皇兄操心。让他能安心治国。”
浅儿说道:“当年母后选中你,实在是她的眼光。”
“别贫嘴了。”采采问,“听说母后出门了吗?”
“是啊,打扮的清清爽爽的,也没有喝酒哦。”浅儿欢喜,“说是出门走走,这是不是说明,母后就要好了?”
“难。”采采摇头,“母后只是表面看起来好了,心里不可能好。”
“是吧。”浅儿叹气。
“所以,我想着弄点好玩的事情给母后忙,宫里添些人,也热闹些。如今虽安稳,终归是太冷静了些。”
“若说冷清,大概也就是父皇当皇帝这些年,只专宠母后一个,才会如此。皇祖父那阵子可是热闹的很。”
“那也过于热闹了。”采采虽没见过,但也听说过,当年诚王谋反,宫里的大小嫔妃几百个,再加上伺候的宫女们。
那就数不清了。
蔚为壮观。
第二千八百五十七章 阳春面
浅儿笑道:“你是皇后,这种事你做主便是。”
“这只是我心里一个想法,我还没跟你皇兄商量。也不知他是否同意。”
“你只要说是为了讨母后欢心,他一定同意。”
“是吗?”
“你还不知道吗,皇兄对母后有多么孝顺。”浅儿笑道,“连我和幼儿都比不上。我说句不怕你恼的,当年皇兄求娶你为太子妃,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母后喜欢你。”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
“早就知道。”采采抿嘴笑道,“当初你皇兄与我说的很明白,他喜欢我,但也因为母后满意,才没有犹豫。因为他知道,我进宫为后,与母后情同母女,必然处的好,后宫也就会继续安稳下去。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
浅儿道:“要说还是皇兄有眼光,想的也明白。何况嫂子是这样的绝色大美人,别担心,即便选了几个妃子进宫,谁也比不过你。”
“你这嘴越发甜了,来尝尝这几块点心如何。”采采笑道,“我特意让御膳房给母后准备的,也不知合不合她的口味。”
“你有这份心,母后就会喜欢。不过如今天热起来,有没有新款的料子,找一些给母后做新裙子。也让母后心情好些。”
“有呢,我也想到了,正好你来了,帮我挑一挑。也给你和幼儿,还有南王都做几身衣服。”
……
此时的云黛已经下了马车,来到一间小小的酒馆。
酒馆里很干净,且安静。
挑开帘子进去,除了柜台后面站着的掌柜和伙计,就只在角落的桌旁,坐着个身穿黑衫的男子。
正是秦王赵纾。
他朝这边招招手,云黛走过去,说道:“我还以为王爷会请我吃什么山珍海味,感情就这么一间小酒馆。”
赵纾笑了笑,也不解释,朝掌柜的说:“上菜吧。”
掌柜忙说了个好字,带着伙计去端菜上来。
三菜一汤,特别简单,主食是两碗阳春面,细白的面条,上头是碧绿新鲜的小菜。
“吃吧。”赵纾拿起筷子。
云黛看着这简单的家常饭菜,鼻子里闻见香味,竟觉得很饿,很想吃。
要知道,这些年御膳房和小厨房不知送了多少珍馐美味到她面前,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却被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小菜,这一碗阳春面给征服了。
赵纾已经吃起来。
云黛也就拿起筷子,埋首吃面。
面条很劲道,香,滑,菜很新鲜。
最简单的食材,最简单的做法,却更加能够打动人心。
一小碗面,云黛一口气吃完,意犹未尽,鼻尖已经亮起汗津津的汗珠。
她转头对掌柜的说:“再来一碗。”
“不行。”赵纾放下筷子,拿起巾子,优雅的擦了擦嘴,“你今天只有这一碗面条吃。”
“为什么?”云黛愕然。
宫里的人若知道,还不赶着把一百道菜摆在她面前。
这赵纾竟舍不得给她吃。
赵纾看穿她的想法,冷声道:“难道本王会舍不得你这一碗面钱?你饿了这么多天,又天天喝酒,脾胃虚弱,不能一次吃太多,也不能过于油腻。这一小碗面刚刚好。还想吃,明儿的。”
第二千八百五十八章 瓜田
云黛知道赵纾说的有道理,但她实在是意犹未尽。
何况这些天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吃,也没有喝酒喝到醉死过去,不至于就弱到连多一碗面条都吃不下的地步。
她举起碗:“这碗也太小了,有一两面吗?我真的没吃饱。”
“饭食七分饱即可。”
“我现在大概只有三四分饱。”
“……”赵纾站起身,“下次再吃。走吧。”
云黛坐着没动,
“走啊。”
“没吃饱。”
“……你是无赖吗?”赵纾叹了口气,对掌柜说,“再盛半碗面条。”
掌柜的笑眯眯端着碗过来,笑道:“小娘子喜欢吃,这是好事儿啊。这半碗算我免费赠送。”
赵纾和云黛都没理会他。
云黛这次不再狼吞虎咽,而是就着小菜,慢慢吃。
吃的慢了,饱腹感也就强了。
半碗面吃完,她叹了口气。
赵纾道:“别跟几年没吃过饭似的。”
云黛放下筷子,笑道:“只是没想到这样简单的饭菜,味道这么好。”
“你是锦绣日子过多了。”赵纾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走吧,上马车。”
“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
云黛也就不再问,爬上马车。
因为吃得饱,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很快就窝在马车里头睡着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地点,保兴见前头秦王已经跳下马,便转身想要告诉云黛一声,挑开马车帘子,却见她靠着枕头,睡的很沉。
赵纾见这边没动静,便走过来。
保兴忙轻声说:“王爷,娘娘睡着了。娘娘已经很久没有安稳睡过一次,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赵纾点头:“把马车停到树荫下。”
“哎。”
保兴忙指挥马车到一棵茂盛的槐树下。
前面是连城一小片的房屋,屋子外头围着篱笆栅栏,到处栽种着瓜果蔬菜。有炊烟袅袅,偶有几声猫儿狗儿的叫声传出来。
一派宁静悠闲的田园风光。
赵纾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此守着,等她醒了,让她过去。”
保兴应下,坐到车辕边上,安静的守着云黛。
虽然炎热夏日,但有微风习习,有树荫乘凉,有蝉鸣阵阵,倒也舒适。
保兴靠着马车都开始打瞌睡。
云黛中间被蝉鸣吵醒过一次,伸手挑开帘子,看见周围的田园风光,有些茫然。随即她看见打瞌睡的保兴,又感觉到清凉的风吹进马车里。
她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抱着枕头,再次沉睡过去。
这么一睡,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她再次睁眼,外头已经是下午时分。
静悄悄的。
保兴立即过来,笑道:“娘娘醒了?”
“我睡了多久?”
“好一阵子呢。”保兴笑道,“这里是一个种西瓜的小庄子,是秦王爷的。”
“哦,秦王呢?”
“他去庄子里了,见娘娘睡着就没打搅,说是娘娘请了后请过去。”
云黛便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舒展略微僵硬的身体。
很久没睡的这样沉,一个梦也没有。
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没有梦见赵元璟。
第二千八百五十九章 农夫
云黛抬头看了会浅蓝的天,理了理裙子,走向那一排朴素的房子。
篱笆外头站着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围着一棵桃树玩耍。
看见云黛过来,他们忙忙停下来,乖乖站好,明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
云黛朝他们笑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抓住了。
她低头一看,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穿着身洗的发白的红色棉布小衫儿,一根细细的冲天辫,眼睛又大又圆。
与浅儿幼儿年幼时的模样十足相似。
小丫头仰着脸,小手攥住她的裙子,含混不清的说话:“娘……亲……”
旁边一个大点的孩子忙过来把她抱起来,不住的云黛道歉:“对不起夫人,怪我没看好妹妹,冲撞了夫人。”
“没事。”云黛伸手碰了碰小女孩的柔软脸颊,笑道,“这是你妹妹啊,几岁了?”
“两岁半。”女孩清脆回答。
“她刚才叫我娘亲呢。我跟你们的娘亲长得很像吗?”云黛笑着问。
女孩摇摇头:“我们没有娘亲。”
“没有?”
“妹妹出生没多久,娘亲就病死了。”女孩轻声说。
云黛恻然,问:“那你们爹爹呢?”
“爹爹在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在北齐那边的战事中了。”
云黛怔住。
原来是一对孤儿。
她看向其余几个孩子,看着都干干净净的,很有礼貌。
女孩见她打量,便解释说:“我们都是没有爹娘的孤儿。”
云黛啊了声,抬头看向前面的房屋,“你们都住在这里吗?”
“是的,是大人让我们住在这里,给我们读书,还给我们活干。让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
“大人?”
“夫人不是跟大人一起来的吗?”女孩笑道,“这几年我们只见过大人,没见过夫人。原来大人的娘子长得这么好看。”
云黛意识到她嘴里的大人便是秦王赵纾,忙摆手:“别乱说,我不是他娘子。我们是亲戚,他是我夫君的小叔叔。”
女孩就笑道:“是我多嘴了,夫人勿怪。”
“你们大人在哪儿呢?”
“应该是在西瓜田里。”女孩把妹妹放下来,牵着她小手,“我带夫人过去。就在屋子后面,很容易就到了。”
“哦,那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陪妹妹玩。”云黛摸了荷包,找到青衣塞进去的一包蜜饯,便拿出来塞到女孩手中,“给你们吃。”
虽然懂事,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女孩眼中流露出欢喜之色。
云黛细心叮嘱:“若是给妹妹吃,不能给整块蜜饯,容易噎着,一定要注意。”
“嗯,我记住了。谢谢夫人!”
“真乖。”云黛笑着走开,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那几个孩子围着女孩儿,每人分一块蜜饯,满脸都是甜蜜欢喜。
云黛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主子,王爷在那边。”保兴指向前面。
云黛抬头,看见一片瓜田。
赵纾正卷着袖子,带着草帽,蹲在地里。
云黛见惯了他穿着盔甲的威武冷酷模样,也见过他身披紫袍大氅的华贵,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农夫装扮的他。
第二千八百六十章 努力活着
她不由笑起来。
赵纾回头看见她,招手:“过来。”
云黛提起裙摆,踩着地垄走到他面前。
“王爷这身装扮,颇有田园趣味。”
“下地做活,总不能穿官服。”赵纾随手捡起一个西瓜,稍稍用力,便劈成两半,一块给云黛,一块给保兴,“你们尝尝这西瓜的味道如何。”
保兴忙接住:“多谢王爷赏。”
云黛笑道:“保兴,你不必跟着我,坐着歇歇。”
“是,奴才今儿也偷偷懒。”保兴笑着捧着西瓜到不远处的树荫坐下。
云黛看了看西瓜:“这怎么吃?再分一半才好。”
赵纾便接过去,随手分开。
云黛接过一块,咬一口,清甜可口。
“真甜。”
“这是自然的。”赵纾说道,“这里的地比较沙,不适合种粮食,但长出来的瓜果却很甜。这里的孩子们都指望着夏秋季节的瓜果赚钱买吃穿用品。”
云黛蹲到他旁边,一边吃一边说:“刚才我看见那些孩子了,他们都是你捡回来的孤儿?”
“也不算是我捡来的,一开始只是为了照顾我几个死去的属下的孩子,让他们住在一起。后来孤儿越来越多,就干脆把这处庄子改一改,专门让他们住。”
云黛道:“王爷很有善心。”
“看着他们可怜,只要有点恻隐之心的人,都不会不管。”
“这里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长到十六岁就可以离开村子到外面讨生活。这里留下的大概还有一百来个。”
“这么多?”云黛惊讶,“每年要养这些孩子,王爷得花不少钱吧。”
“没花什么钱,大多数都是他们自己养自己。你看见的这里每一棵果树,每一块田地,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我会找人来教他们。”
“很辛苦哦。有些孩子年纪还很小。”
“大一点的就多做些,小的就少做。这里没有人要求他们做什么,都是自愿的。何况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懂事,也能吃苦。自己赚钱养自己,很应该。”
云黛听了,打量周围,果然看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背着筐子,在瓜田里走来走去。
虽然个个晒的乌黑,满头的汗,但笑容很灿烂。
“你们累不累,歇一歇。”云黛扬声说。
“不累。”孩子们笑着挥手。
赵纾说:“我还办了个学堂,请了教书先生,愿意学习的便可以去。不管是种田还是走仕途,总归是自己的选择。”
云黛笑道:“王爷想的周全,这些孩子也很知道感恩,个个都有礼貌。”
“都在努力活着罢了,没了爹娘亲人,总不能也跟着去死。”
云黛低头小口啃着西瓜,没有说话。
她知道,秦王带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开解她。
让她知道,这世间的苦太多了。
比她过的悲惨的人也有很多很多。
那么小的孩子都在努力挣扎生存,她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有什么资格颓靡不振?她如今是太后,新帝尚且年幼。
周围群狼环伺。
如果她不能振作,这大周和北齐,就会出现更多这样的可怜孩子。
能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
她根本没有资格沉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