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噩梦?
黎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前半段是恐怖痛苦与紧张刺激并存,桑皮纸一张张盖在脸上的窒息痛苦历历在目。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漫长折磨中慢慢走向死亡……
不,方才的情形应该说是生不如死。
他有几次都快坚持不下去,恨不得将什么秘密都吐露出来,只求一刀痛快。
如果那是梦魇,恐怕是黎殊这辈子做过最可怕的噩梦。
梦境中半段画风一改,增添玄幻元素的同时又加了逗比元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人一边阴森恐吓,一边不可置信地跳脚,往他肚皮加盖桑皮纸……
如今这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但黎殊知道晚上睡觉不给肚子盖被子,第二天早上如厕肯定会闹肚子。
这具身子就是这么娇气。
他表情冷漠地感受冰凉的肚皮,努力忽略视线内的绿色竹叶,心里想着这个梦何时结束。
走神的功夫,嘴边碰到一点儿暖意。
他微微侧首看去,发现那片竹叶费劲儿地圈着一只陶碗,白色热气从陶碗升腾而起。
黎殊面露不解,竹叶将凑在他嘴边的陶碗微微倾斜。
一人一竹叶僵持不下。
聪明如黎殊,脑海浮现一个荒诞的猜测。
这片竹叶是想喂他喝热水?
“多谢。”
几口热水下肚,暖意蔓延四肢。
事到临头,黎殊懒得去想竹叶是什么精怪,默默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当带着暖意的水滑过喉咙,如久旱逢甘霖的农田,干裂的纹路被温柔抚平。
“……庆幸晚膳还未吃……”
黎殊压低嗓子嘟囔,生怕惊醒了行刑人。
他原先遗憾要当个饿死鬼,现在反倒庆幸起来。
黎殊的肠胃比较弱,消化不怎么行,如果吃了饭又着了凉,绝对会闹肚子。
他被捆在刑床动弹不得,这种时候要出恭的话,那绝对是比“贴加官”更恐怖的刑罚。
“贴加官”顶多折磨身体和精神,前者可是摧毁羞耻与尊严。
黎殊看着行刑人将准备的桑皮纸全部用光了,顿时有些无聊。
“刚才是你救的我?”
他尝试着跟竹叶聊天,也不管荒诞不荒诞了。
竹叶却将陶碗放下后认真盯着行刑人。
被忽略的黎殊撇了嘴。
“愚人而已,不值得费心。”
他用脚指头分析也知道行刑人看到了什么
无非是“黎殊”贴了三十多张桑皮纸还未死,行刑人意识到他自己撞邪了。
行刑人干什么的?
玩转百八十种让人一听就汗毛倒立的刑具的人。
被他那双手折磨死的活人不知多少。
看着凶残阴毒,实则是色厉内荏。
行刑人比谁都怕肉眼看不见的“邪物”,怕那些被他折磨死的孤魂找他索命。
于是,黎殊便亲眼看着行刑人从原先的淡定、不信邪演变至慌张、惊恐、惧怕。
“黎殊”怎么也闷不死就是撞邪的铁证!
脸上横肉因为恐惧而细微颤抖,眼皮直跳。
行刑人突然面色狰狞,伸出双手捂着黎殊肚子上的桑皮纸。
口中恶狠狠地道:“老子弄死你,看你死不死!”
看戏的黎殊:“……”
再次庆幸没有吃晚膳,不然吃进去的食物要被挤出来。
肚皮快被掐青了,“黎殊”还是没有死,反而睁着一双全黑的、诡异的眸子,冰冷盯着他。
行刑人崩溃地松开手,浑浊的眼珠子写满了崩溃。
“怎么还没死?”
两条粗壮的大腿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时腿软向后蹭蹭倒退数步。
哐的一声,脊背撞到帐内架子上挂着的其他刀器刑具。
行刑人扭头一看,爬满血丝的双眸闪过厉色。
黎殊心下咯噔。
“妖孽,去死!”
行刑人恶向胆边生,大掌胡乱抓了两件东西要砍黎殊的肚子。
黎殊懵逼的同时也绝望闭上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不是死于“加官进爵”而是“腰斩”!
鼻翼因为紧张而冒着细密汗水,全身被捆绑的他只能等待剧痛从腰间传遍全身……
一息……
二息……
三息……
黎殊紧张地憋着气,身体似要僵硬成一块木头。
他过于紧张,甚至忽略了耳边那声轻微的“噗”声,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没事了,你现在能睁开眼睛了。”
陌生又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传入耳膜,黎殊下意识听从指令睁开眼。
依旧是熟悉的帐顶,周遭昏暗的烛光将氛围映衬得有些鬼魅。
“你……”
黎殊睁开眼睛,看到那片竹叶欣喜地扑向来人。
那是个称得上干瘦的少女,五官算得上标志,但两颊无肉,看着没什么精气神,整体外貌不算出彩。唯独那双漆黑到深邃的眸子,第一时间攫住黎殊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绷起神经。
“还真是幸运,你这条命保住了。”
她手中握着根白色的棍子,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底泛着一丝满意。
裴叶的确是满意的。
这位“优质客户”的脑袋值一万功德呢。
不看僧面、佛面,也要看一看网卡的面,裴叶的态度柔和不少。
黎殊看了一眼趴在裴叶肩膀上的竹叶。
“你是……来救我的?谁让你来的?”
裴叶道:“缘分。”
的确是缘分。
如果不是那头倒霉催的大虫,裴叶也不会触发支线任务,更别说顺着少年鬼黎路找到黎殊。
“缘分?”
看着裴叶指使竹叶给自己松绑,黎殊越发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是人是妖还是鬼?”
黎殊没有惧怕,反而饶有兴趣地探究起来。
他将丢在一旁的外衫捡起来,套了回去,整理好仪容,瞧着没刚才那么狼狈了。
“人。”
裴叶言简意赅地回答。
她的冷淡并未击退黎殊,反而激发后者的好奇心。
“那张布帛是你写的?”
离开军帐前,裴叶随口问了一句。
“对……”黎殊先是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晦暗的表情多了几分光彩,声音都雀跃三分,“你既然知道那张布帛,那……你知道带出布帛的少年在哪里?那孩子叫‘黎路’……”
眼前这位能人异士是因为布帛才来救他,这意味着黎路已经将布帛送至目标处。
先前行刑人说的话,果真是为了诓骗他的……
黎殊是这么想的,但他敏锐发现裴叶那双眼睛盛着令人心沉的复杂。
他也受了影响,声音中的喜悦戛然而止。
“黎路呢?你可有看到那个孩子?”
裴叶平淡地道:“他就在你身侧。”
407:黎殊,黎合仲
【他就在你身侧】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让黎殊体验从喜悦到绝望的经历。
他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自己右手后侧的位置。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里没有黎路……”
黎殊的声音带着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惊恐惧怕,而是因为不相信。
裴叶下一句就给此事判了“死刑”,她道:“他就在你看的位置,只是你看不到他罢了。”
黎殊看不到,但裴叶看得到。
那个叫“黎路”的少年鬼正一脸满足地站在黎殊身侧。
“恩人,先生看不到我。”
少年鬼发现黎殊的目光没落在自己身上,涌起的喜悦大打折扣。
“你是鬼,他是人。你们俩隔着阴阳两界,他当然看不到你。”
裴叶的话让少年鬼沮丧无比,委屈的表情几乎要落下泪。
黎殊猛地攥紧双拳,借此抑制颤抖的冲动。
“你在跟谁说话?”
黎殊注意到裴叶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后侧的位置,仿佛那里站着一个人。
这一认知让黎殊意识到“黎路”真的死了。
裴叶道:“你的书童,那个叫黎路的少年郎。”
黎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怎么死的?”
理智告诉黎殊,他被人私下施加“贴加官”逼供,必然是哪里泄露了。
他都有性命之忧,黎路又怎么会安全?
但真正确认黎路死讯,那一瞬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窒息感不亚于三张桑皮纸覆面。
“被人一箭穿心死的。”
她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应该没有遭太大罪。”
从比较干净的死相也能看得出来。
死后尸体被野兽分食是很惨,但生前就遭了一箭。
黎殊没有半点儿被安慰到,他似乎要将那块地皮瞪出一个洞。
“你说他就在这里?”
裴叶看了眼试图宽慰黎殊的少年鬼,点点头。
“恩人能否让我看他一眼?”
念在一万功德的份上,裴叶对黎殊相当有耐心。
“优质客户”有权享受vip服务。
“能,只要你不怕。”
抬手随意画了一道“开眼符”,将其打入黎殊的眉心,后者只觉得眼球一阵冰凉,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缓慢浮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还未来得及喜悦,便悲伤发现黎路与往日的不同。
最明显的便是那双全黑的、没有丁点儿眼白的死寂眸子,好不容易养白一些的肌肤变得灰败。身形羸弱的少年鬼周身还萦绕着如升腾山岚一般虚渺的黑色阴气,无一不昭示着他“不是活人”这个事实!
“先生……”
少年鬼局促地揪着袖子,垂着头不敢去看黎殊的眼睛。
黎殊看着这个才有自己胸口高的少年,愧疚、悲伤之后便是无尽的怅然。
“……是殊对不住你……”
他抬手想轻抚少年发顶,手掌却从后者发髻穿过。
眼睛看得见,手却摸了个空。
黎殊又郑重行了个大礼,看得黎路又急又难受,数次想将黎殊扶起来,却无力看着自己的手从他身体穿过。
这一幕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起波澜。
“先生,若有来世……”
黎殊行礼完毕,少年鬼便感觉到一阵向上的引力。
本就轻盈的魂体不受控制地向天空飘去……
“我、我这是……”
黎路迷惑地看着逐渐消散的手,黎殊则慌张地想要抓住他,同时对裴叶投以求助的目光。
裴叶闭眼感知一会儿,明白怎么回事。
“他该去阴间报道了。”
每个世界的阴阳两界规则都不太一样,此间世界似乎不允许有阴魂长久滞留阳世。
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裴叶才没看到孤魂野鬼。
当然
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人口还未爆炸,酆都人口也没跟着爆炸吧……
知晓黎路要去酆都报道,黎殊也放下了手。
他不想黎路这个单纯的少年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挂念着他……
黎路的魂体升到半空便化作点点白光。
裴叶拍了拍黎殊的肩膀。
“我替你们算了一下……”
黎殊收敛情绪,恢复往日镇定的表情。
“什么?”
“你们有父子缘分。”
黎殊浑身一颤。
“当真?”
裴叶道:“你自己强求过来的缘分,你觉得能不真吗?”
黎殊被她这话说得有些懵。
“你说……我自己强求来的缘分?”
裴叶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口气略酸。
“……你身负极大气运与功德,他在升天的时候,你心里难道没想过‘若有缘分,下一世当我儿子可好’之类的话?你的气运太好了,一些无伤大雅又玄乎的愿望……总能成真,所以他是可以成为你的儿子的。”
这话从裴叶口中说出来,黎殊不得不信。
只是
“在下险些死于帐内,何来‘气运功德’?”
他只是个有点儿本事但孑然一身的穷文士罢了。
裴叶眼皮也不抬:“有幸让我出手救人,这还不足以说明你的幸运?其他人没这个福分。”
黎殊:“……”
听着很有道理。
“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裴叶抬手拂开垂下来的帐帘,大大咧咧往外走。
黎殊脸色一白,急忙阻拦:“营盘守兵众多,各处皆有士兵巡逻……”
“一个障眼法就能搞定,你别离我太远。我暴露了没事,你难说。”
黎殊:“……”
会法术的能人异士就是任性。
黎殊果然不敢离开裴叶三步远,每当身侧有士兵经过,他都紧张地屏住呼吸。
“你叫什么?”
裴叶倒是淡定,甚至还有闲心跟黎殊套话。
“在下黎殊,月梁人士,姓黎,名殊,字合仲。”
月梁也是个国家。
裴叶“啊”了一声,明白过来“黎殊”非“黎叔”。
不过
“你这个名字挺占人便宜的。”
一个照面就高人一个辈分。
黎殊:“……”
笑话有些冷。
外人不会直呼其名,友人都是以字相称。
黎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名字占便宜。
“你说‘字合仲’?这又是什么说法?”
不懂古代称呼的她有些懵。
黎殊还以为裴叶好奇他字的来历,简明扼要解释了句。
“在下名‘殊’,‘殊’有分离斩首之意,故而字‘合’;家中行二,故而谓‘仲’,二者相连便是合仲。”
裴老年网瘾少女文盲叶:“……”
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不懂也要装懂!
408:VIP客户的待遇
敏锐如黎殊,隐约察觉裴叶表情的不自然。
“……难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想想裴叶的能力,操纵竹叶、令人见鬼、隐藏身形穿梭“凤家军”营盘……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类似市井话本中的“仙者”。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还能打破阴阳两界隔阂与死者对话。
这种人怎么能没点儿掐算的本事?
听到自己名字露出那样表情,莫非是名字有问题?
饶是他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裴叶是个文盲,根本不懂取名取字的艺术。
“没、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黎殊:“……”
“凤家军”营盘建立在荔城城外很远的地方,如果只有裴叶一人,十一路公交车的速度够了。
多个**凡胎的黎殊,她只能老老实实用最慢的速度前行。
夜行不易,又一次踩空险些扭脚,黎殊无奈地抬头仰望夜空。
今日月色很暗,看不清道路情况。
“恩人……”黎殊小口喘着气,虚软地道:“不如先在外边儿露宿一晚,明早再赶路?”
被行刑人用“贴加官”折磨那么久,黎殊的身体和精神都很疲倦。
他可不是精力旺盛的少年郎,才走了一刻钟就走不动,两条腿虚得不像是自己的。
走在前边儿的裴叶只能无奈停下脚步。
“真走不动了?”
黎殊两手撑着膝盖喘气,冲着裴叶挥了挥手。
“走不动了!”
裴叶看了一眼黎殊的打扮,无奈道:“好吧,我忘了你是个娇弱的文士,体力的确是不行。”
黎殊:“……”
文士就文士,为什么要加一个“娇弱”?
他也是提剑能杀三五大汉的剑客,居然这么明晃晃嘲笑他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黎殊暗中给自己鼓了鼓气,正要直起身继续赶路,却见裴叶背对着他半蹲下来。
“恩人,这是作甚?”
裴叶理所当然道:“背你走,或者……你更喜欢我将你抗在肩上走?”
黎殊:“……”
尽管营帐烛光昏暗,月色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裴叶的个头,比黎路那个孩子还矮些。
“上来吧,脚程快的话,我还能回去洗个澡再睡觉。”
裴叶耐心这么好,仅仅是因为她又接了一个跟黎殊有关的任务。
【保护黎殊安全抵达荔城】
“凤家军”已经发现营帐内昏迷的行刑人,发现黎殊被人救走,自然会连夜派兵追杀他。
尽管这次的支线任务功德只有五千点,但也够了。
半张月卡呢!
因为黎殊一人就给裴叶贡献一万五千功德,裴叶对他耐心十足。
甚至巴不得多一些功德丰厚的支线任务。
“这……这不太好……”
裴叶变脸堪比翻书。
“追兵要来了,再墨迹我将你抗肩上,胃中秽物被顶出来别怪我。”
裴叶背他不费吹灰之力,黎殊那点儿重量真不够看。
“你帮我打灯照明,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太阳能手电筒打出来的白色光束让黎殊惊吓的同时又啧啧称奇。
“这是何物?”
圆筒造型的物件,不用靠灯油就能这么亮,传闻中的夜明珠也没它珍奇。
“白日是温暖的金光,此物却是苍凉惨白……摸着不烫,反而有种似玉非玉的冰凉……”一个大胆的假设冒出心头,黎殊似乎猜到是什么东西了,“恩人……莫非此物是阴间的灯盏造物?”
裴叶刚要迈步,一听这话,脚下差点儿没踩空。
“你的脑洞挺大……”
段位堪比她用神仙游戏忽悠秦绍二人了。
黎殊问她:“脑洞又是何物?”
根据字面意思分析,难道是脑袋上的洞口?
裴叶道:“脑洞就是想象力,说你脑洞大就是说你想象力非凡,天马行空。”
“在下周游各国,还未曾耳闻这一说辞。”
裴叶阴森道:“你当然没听过,因为你周游各国但还没游过阴间。”
黎殊:“……”
他主动闭嘴了。
能游阴间的大佬牛批,惹不起。
“你趴好就别乱动,要是困了就闭眼歇一会儿。”
裴叶不是没背过人,以前战场上救队友也背过许多回,但战友捡回小命后纷纷表示不想再有第二次体验。也没什么,仅仅是因为裴叶对视线死角格外敏锐,会下意识用气势锁定目标。每个从战场下来的战士都有这毛病,裴叶算是其中翘楚。
对精神敏锐的人而言,被裴叶的精神领域锁定无异于钝刀磨肉。
不过裴叶退休多年,早就学会收敛本能了。
黎殊发现裴叶背部肌肉紧绷,以为她背着吃力。
“……不如放在下下来?”
“没事,我只是不习惯背对人……”
交托背后意味着交托信任,而黎殊却是非亲非故。
为了网费……
她也是挺拼的。
黎殊只能道:“若是累了就别逞强……”
而后裴叶用实力向他证明“累”是不存在的。
寻常壮汉背个成年男人能疾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已是不错,裴叶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一路狂奔,还没让黎殊感觉太大颠簸。
速度之快,让黎殊忍不住怀疑自己会被当成风筝放上天。
冰凉夜风无情地拍打他的脸,视线两旁的景色在快速后退,本就松垮的发髻被吹得几乎解体。
他就是走个神的功夫,隐隐能看到地平线尽头露出模糊轮廓的城池荔城。
黎殊:“……”
突然信了汗血宝马日行千里的传闻。
两条腿的人都能跑得这么快,更何况四条腿的绝世良驹?
当巍峨城墙在眼前放大,黎殊道:“此时城门下钥,进城还要等一阵子……”
裴叶道:“不用,直接进城。”
“怎么进?”
很快他就知道怎么进了。
裴叶踩着城墙凸出一个借力直线上跃,地面景色在眼前迅速缩小,强烈的超重感让黎殊下意识环紧裴叶的脖子。
登上墙垛,他还未松一口气,裴叶又大步一跃,直直跳下内城墙。
黎殊:“……”
他要忍……
不,忍不住了……
之后一段路黎殊都是懵逼着略过的,待他回过神,两条软成面条的腿瘫在陌生的宅院内。
“跟我去见一个人。”
黎殊扶着木柱站起来,两条腿在打飘,身体残留着隐约的颠簸感。
他虚弱地问道:“见谁?”
“荔城名士,顾央。”
409:乱象初现
顾、顾央?
黎殊脚下一软,险些来了个平地摔。
“恩人这话的意思是……”
裴叶轻描淡写地扔出一颗地雷,炸得黎殊脑子嗡嗡作响:“这里就是顾央的府邸。”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开心不开心?
此时的黎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但也长长松了口气。
他不认识顾央,但听过不少与顾央有关的传闻,知道此人在圈内的名声不错。
其他名士沉迷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唯独这个顾央是股清流,也是秦氏一脉的门面。
也因此,他才会让黎路将布帛交给顾央。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见他?”
裴叶的提议被黎殊婉拒了。
一则,顾央脾气再好也不喜欢半夜三更接待不速之客。
二则,黎殊不用照铜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跟乞丐没什么两样,这样子去拜访顾央?
他本打算整理一下仪容,待顾央睡醒。
谁料计划没有变化快,守在客院主卧廊下的侍女被尿意憋醒,迷迷瞪瞪醒来想去起夜。
她睁开惺忪的双眸,迷糊间看到一道高挑、陌生的男性背影。
意识到这点,睡意陡然飞光。
“来人!何方歹徒?”
客院住着女客,莫说来历不明的男性,哪怕是府上护院家丁,只要客院下钥就不能靠近。
若是什么男子都能靠近,顾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侍女高亢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也让黎殊吓得抱柱子。
不是他反应大,而是因为今晚一直绷着神经,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魂不定。
“……这位娘子,在下不是歹徒……”
黎殊下意识开口解释。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侍女便确信他不是府上的人,高呼直接变为高亢尖叫。
裴叶见状,干脆闪到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殊慌张无措的反应。
“护院要过来了,你千万别反抗,小心被当做歹徒殴打了。”
黎殊的运气也是倒霉,正巧有一队护院巡逻到附近,听到动静就直接跑了过来。
好似连锁反应,客院附近的院落也听到动静亮起了烛火,嘈杂声音向他们的方向靠拢。
客院惊现仪容不佳的陌生男子,自然也惊动了熟睡的顾府主人。
顾央迷迷糊糊醒来,问了一声:“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吵?”
守夜的下人惊慌回道:“回禀老爷,裴娘子的客院混进了个歹徒。”
什么!!!
顾央一下子惊醒,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
“混账,护院干什么吃的,居然让歹徒混入女客院落?”
顾央罕见地动了怒。
他平日待下人一向宽和,极少会呵斥或者怒骂,今日想必是气狠了。
顾央匆匆披了衣裳。
“裴娘子如何了?可有受惊?”
下人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禀的表情。
顾府主院跟客院相隔不远,顾央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客院烛火亮起,守夜的下人都来了。
他越看越生气,暗自决定明日让管家好好敲打他们。
女客居住的客院混入来历不明的歹徒,不将事情压下来还让下人待着围观,实在是不像话。
这也跟顾央常年待在外边儿走亲访友有关。
主人不在,下人容易松懈。
顾央抵达的时候,秦绍和申桑两个少年也闻讯赶了过来。
“聚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顾央一来就将不相干的下人赶走,并且给管家使眼色,让他将事情压下去,免得下人多嘴。
他本以为会看到裴叶花容失色的模样,结果
她正捧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圆筒,埋头哧溜哧溜吃着面,面的香味还相当霸道。
隔着院墙都能闻到……
“歹人呢?”
顾央环顾一圈,看到裴叶不远处坐着个形貌狼狈的陌生男子。
男子的穿着倒是不错,就是仪容实在不堪入目,鬓发凌乱,发髻歪斜,束冠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一部分长发散落肩膀和脸颊两侧。周遭烛火又暗,一时没能瞧清他的五官。
但观其身形气度,应该不是爬人院墙的好色之徒。
“这就是歹人?”
裴叶咕嘟咕嘟喝完泡面汤。
“不是啊,他是合仲。”
裴叶是喊不出“黎殊”这个名字的,不是谁都能当她“叔”好么。
“若是你友人,大可以白日上门送贴拜访。三更半夜过来,他能是什么正人君子?”顾央一听“合仲”这个亲昵称呼便皱了眉头,“此处是荔城不是‘玄安’,不时兴贵胄间的糜烂风气……”
“玄安”便是“朝夏”的国都。
顾央口中的“糜烂风气”指的是某些贵女的婚前作风。
之前说过贵胄女子婚前有情郎,跟人交换信物是常事,一些世家贵子若有心上人,也会买通心上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半夜悄悄从角门过来跟心上人幽会……只要不闹出人命……
顾央显然是会错意了。
裴叶无语道:“合仲是我半夜出门救下的人。”
顾央:“???”
他沉了脸色,将人带到正厅说话,连管家都被命令留在门外守着。
黎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也不指望自己有“仪容”这种东西了,稍作整理便上前对着顾央做了自我介绍。
顾央听后脸色更沉。
“这么说来……那张布帛是你写的?”
黎殊沉重点头。
裴叶道:“如果不是我今夜过去及时,他这条命怕是没了。”
顾央脑子有些乱。
“你去救的他?哪里救的?”
“自然是‘凤家军’的军营。”
顾央顿时接不上话,又好气又好笑。
“军营屯兵多少人?你一人单枪匹马就去救人?”
裴叶道:“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敢觊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
顾央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对裴叶的小心眼儿有了初步认知。
之前不过是对裴叶说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这丫头就敢闷声不肯搞出大事?
看着眼前的人,顾央的目光似乎能透过她看到另一道影子。
裴叶道:“人都已经救下来了,你还能将人塞回去?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儿吧。”
黎殊原先在“凤家军”做事,接触到不少机密。
他说“凤家军”有撤兵板城的打算,作假的可能性太小。
410:审问
顾央有些头疼地按压眉角。
在秦绍几人的注视下,他深思着屈指轻敲凭几扶手,浅淡的眸子在烛火下显得莫名幽深。
“……麻烦黎先生详细说来,一五一十的,一个字都不要漏。”
顾央对黎殊的态度是“三分信七分疑”。
黎殊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后者的谨慎才说明顾央靠谱。
朝夏朝廷也不是上下一心。
当今皇帝属于天赋平庸,勉强能守的普通皇帝,偏偏倒霉碰上一群超级能作妖的臣子。
老一代寿命长还不退休,中生代羽翼丰满、掌控大权,新生代陆陆续续崭露头角。
听闻每次大朝会和小朝会都能撕逼好几场,各方势力笑盈盈地互相扎心。
眼前这位顾央便是根正苗红的秦氏一脉。
他的老师是秦氏一脉的领头人,清流中的执牛耳者,也是立场最中立的派系代表人。
再加上顾央在名士中的极佳名声,黎殊才冒险试一试,让黎路将布帛交给顾央。
顾央轻易信了自己,他才会心里打鼓呢。
“……此事,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怪就怪今晚的经历太刺激,怕会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心理阴影。
“不知从何说起?”顾央暗中蹙眉,语气平静地道,“那……便从先生为何从月梁千里迢迢跑来朝夏,又是如何自荐入‘凤家军’说起吧。”
月梁是个边陲小国,几十年前国力跟朝夏有得一拼。
两国也曾发生好几次战争,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一战到底,囫囵打了一番就各自退了。
“凤家军”对朝夏重要性不言而喻,军中再缺人才也不至于引进来历不明的月梁人。
黎殊怎么混入“凤家军”?
又怎么接触到“凤家军”要退兵板的机密消息?
如果黎殊的回答合情合理,他说的话才有几分可信度。
黎殊怔了一下,苦笑道:“这问题……在下也是一头雾水。”
不止顾央,其他几个旁听的少年也疑惑了。
怎么找到这份工作,心里没点儿ac数吗?
“在下虽是月梁国人,但十二岁起便跟随商队周游各国,一年也就一月是在月梁故乡住着,迄今已有二十四年。”眼前的黎殊看着年轻,实际上却是三十六的中年人,实际年龄跟顾央差不了几岁,“……靠着早些年的历练,也是友人看得起,倒是在小圈子里积攒了点薄名……这次是第一次踏足朝夏国境……在下进入朝夏没多久,便有一行贵人登门拜访……”
顾央耐心听黎殊讲故事。
各国乱窜的人才不少,却没有叫“黎殊”的人。
但不能凭此断定黎殊撒谎,因为很多文士喜欢给自己别号,靠着别号走天下。
也有可能是黎殊名气实在太小,查无此人,顾央没听过。
“按照先生的说辞,先生未曾涉足朝夏,怎么一入朝夏就被人盯上了?”
黎殊道:“这才是在下疑惑的地方。”
更让人疑惑的地方在于这一伙人请黎殊出山,还保证给他提供“凤家军”的offer。
“凤家军”的offer是谁都能提供的吗?
“他们有说自己的身份?”
黎殊摇头:“没说。”
他当时都震惊了。
本以为这一伙人是骗子,本着戏弄人的心思去试一试。
结果
居然是真的!
事实上,黎殊这次来朝夏也是为了找工作。
他从十二岁便游历各国,之后二十四年都在学习与学以致用中度过,自觉积累够了。
问他为什么不在月梁找工作?
这个时代的人才都有自己的矜持,不局限于国家,哪个国家提供的平台更好就跑去哪里。
黎殊盯上了朝夏。
根据他的分析,他觉得朝夏也算有潜力,正巧晃到附近了,干脆过来碰碰运气。
先是从天而降一份“凤家军”的offer,还未等他摩拳擦掌表现一番,他发现“凤家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毛病太多。
看着是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谁料这颗苹果是从里往外烂的?
之后又发现“凤家军”卖队友的骚操作。
黎殊这些各国乱窜的家伙没什么家国情怀,但天底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
若能救下无辜的荔城百姓,也算功德一件。
顾央听了疑惑不减反增。
黎殊又道:“说来也奇怪,那一伙人……”
裴叶见顾央在沉思,主动接过话茬。
“那伙人怎么了?”
黎殊道:“打头的那位贵女,非常了解在下的事情,她的表现尤为怪异。”
具体怎么奇怪又说不太出来。
“……像是笃定在下未来必有极高成就……伯乐不是没有,但没有哪个伯乐跟她一般让人觉得不适……”
黎殊是个小透明,在其他国家有点儿薄名,但在朝夏就是查无此人啊。
那位贵女面对黎殊却显得很恭敬,过分肯定他的能力,有些话说得黎殊自个儿都觉得脸红。
但恭敬中又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姿态。
黎殊性子敏锐,极不喜那位贵女用仿佛知晓一切的高傲姿态俯视他。
让他有种被人肆意愚弄的错觉。
顾央摩挲着下巴:“这倒是稀奇。”
秦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那位贵女长什么样子?能不能画下来?兴许我还见过呢。”
哪家贵女这么厉害,随随便便给“凤家军”安插人手?
黎殊道:“模样挺标志,画下来不难,但……”
现在的风气不时兴素颜朝天,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出门都喜欢画上浓妆。
妆前妆后就是两个人。
哪怕画下来也是古代版的“骗照”啊。
黎殊又道:“此人在‘凤家军’的地位不低,在下没有任何实绩,一过去便受到重用。惹来不少人的眼红与嫉妒,也因此招了祸事。若非如此,传递布帛的书童也不会那么快暴露……”
因为嫉妒,所以暗中的小人紧紧盯着他,时刻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倘若……”顾央倏地道,“倘若撤兵板城的命令是真的,你让书童传书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黎殊双手拢在袖中,笃定地道:“不可能是真的。”
“为何?”
黎殊道:“因为那块虎符是假的。”
411:造假大佬的朋友圈
“荒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央当即怒喝,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这股火气冲着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讲的黎殊,还是冲着造假虎符的人。
“那枚虎符可是世宗当年重金聘请墨家巨子打造的,世间独一无二,仅此一枚!”
尽管裴叶和申桑提过虎符造假的可能,但都被顾央否定了。
这个猜测太荒诞了!
黎殊能理解顾央的心情,但他还是要狠心说出真相。
“顾先生这么笃定世间不会有以假乱真的伪造品?”
黎殊这话问得毫不客气。
顾央哑然几息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稳定心神。
“你知道什么?”
顾央努力不去想虎符被伪造会引发怎样的动乱,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这桩破事。
荔城被破,朝夏必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作为秦老的学生,顾央太清楚朝夏如今的状况
看似鲜花着锦,实则败絮其中。
不论是朝内还是朝外都存在着严重隐患,他们输不起哪怕一场战争。
“在下说二十四年都在各国游历并非夸张胡诌,那些年侥幸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黎殊道:“顾先生笃定‘凤家军’虎符无法仿造,是因为您知道当年参与‘虎符’制造的那支墨家早已断了传承。可墨家传承不只依靠血缘,还依赖师徒,您怎么能肯定没图纸文献流传后世?”
黎殊一说完,顾央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你为何知道这些?”
黎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块伪造的虎符……兴许还有在下的一份‘功劳’。”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在场四人意料。
除了裴叶,其余三人对黎殊还生出了轻重不一的杀意。
“伪造虎符”本就是诛杀九族的重罪,黎殊居然敢在他们跟前抖露出来,不怕死吗?
裴叶心态平和,她用余光打量始终淡定的黎殊,心下微微诧异。
此时的黎殊跟营帐受刑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哪怕面对三个对他生出杀心的人,依旧能淡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合仲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三人都没有接话茬的意思,裴叶只能客串一下。
黎殊悠悠道来:“在下有一位交往多年的友人,友人身份不好明说,唯一能透露的是他是从墨家一脉,祖上似乎跟当年那位墨家巨子有些血亲关系。只是那一脉为了逃避各国间的战火不得不隐姓埋名,传到友人那一代已经落寞,唯有家中众多藏书图卷还遗留着祖上风韵。”
作为一个满世界乱跑的穷游一族,黎殊点满了野外求生技能,但也架不住天公不作美。
一刻钟前烈阳当头,一刻钟后暴雨倾盆。
他就这么狼狈地被赶到一处藏在深山中的居所。
这里正是友人一家子隐居的地方。
黎殊跟友人一见如故,一夜晃过去便以挚友相称了,毫不保留地分享彼此的心得经验。
两个月后,黎殊继续踏上满世界穷游的旅途,但跟友人的联络一直没断。
“大约是一年前,友人突然写信过来。”
秦绍迫不及待追问:“信上写了什么?”
黎殊道:“不过是寻常的问候交流,但行文间有几分古怪,在下便意识到他碰见麻烦了。”
之后友人又给黎殊写了几封信。
黎殊沉重道:“……友人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复原祖上传下的一张残图机关……”
因为他刷满了友人的好感度,友人家中的藏书也任由黎殊借阅抄录。
自然,黎殊也见过那张残图的一部分。
二人当年还在酒酣时探讨残图上的精巧机关,感慨先祖心思灵巧,制得出这般精妙物件。
毕竟是张残图,彻底复原也没什么价值还浪费时间和精力,友人又是个三分热度的人,他很快就被新事物拉去注意力,便将残图机关搁到脑后了,没想到多年后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止如此,拖延癌晚期的友人还对它产生了极大的热情和兴趣。
黎殊有心询问又怕害了友人,便尽量帮他。
那张残图有三分之一是黎殊帮着复原破解的。
“……在下当时不知友人要做什么,直到入了‘凤家军’,偶然瞥了一眼那枚虎符才醒悟过来。”
自家友人绝对被什么人逼着伪造虎符!
那一半“虎符”伪造得近乎完美,与“凤家军”那半块契合得严丝合缝。
顾央听得血压飙升。
秦绍迟疑道:“……不过……调兵可不止‘虎符’就能做到,还要盖了章的文书……”
黎殊道:“那个……”
众人心下一颤。
黎殊继续道:“那个也是假的。”
顾央深吸一口气道:“你这么肯定?”
黎殊道:“在下认识的友人有些多……嗯……其中有两位比较特殊,一位擅长书法,看一眼别人的字就能临摹出八分神韵,仔细练习便能做到九成九相似,另一位篆刻极佳……”
他将每个朋友的好感值都刷爆了,很清楚他们的擅长与习惯。
黎殊没见过朝夏太子的笔墨,也没见过这位太子的私印,但他见过友人的杰作啊。
当他看到那半枚“虎符”,盖了章的调兵文书,顿时心凉半截。
众人:“……”
这是交友遍天下?
裴叶都无力吐槽了。
黎殊要是有个朋友圈,估摸着都是造假行业的大佬。
顾央一手托腮,表情不善地看着黎殊。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顾央卖掉,借此阻止“凤家军”调兵板城……
黎殊似乎没将这份危险放在眼中。
“据在下所知,‘凤家军’目前掌控在朝夏储君手中?”
顾央冷淡道:“那又如何。”
黎殊似笑非笑道:“这位储君的处境不妙啊。”
究竟是谁藏在暗处,冷不丁想将这位储君拉下马?
为此还找上黎殊结交的朋友?
要知道黎殊交友不计出身家世,全看能力与眼缘,他口中那几个朋友分散在不同国家,因为作风低调而少有人知。
耍这一手的家伙是谁,居然能精准找到他们,布下这么一个局?
黎殊不在意朝夏储君是死是活,但他无法容忍那些人玩阴谋诡计却将百姓祭天。
荔城百姓何其无辜?
412:造假,共沉沦
顾央收敛杂念,将一切狂风暴雨与波澜隐藏在冷静的面皮之下。
“你怎么能确定幕后主使者的目标是储君而非朝夏?”
黎殊笑笑不语。
二者区别大了去了。
造假调遣“凤家军”是一步狠棋,但也是个出其不意的“奇招”!
幕后主使者将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仿佛拿到了攻略一般走得顺风顺水,着实让人忌惮。
歹人有这么一张底牌……
如果目标是朝夏这个国家,大可以等朝夏与其他国家打仗,消耗元气后亮出来,兴许能一举覆灭朝夏。
偏偏选择这时候亮出来,纵然废了储君,但也引起朝夏那些老不死的警惕。
面对这些老家伙,两次用同样的招数很容易阴沟翻船的。
黎殊推演后便判定歹人的目标是储君而非朝夏。
顾央与他对视一眼。
尽管正厅内烛火昏暗,二人还隔着距离,但顾央依旧看到后者眼底翻涌的思绪。
眼神错开,顾央心中有了筹算。
黎殊笑着微微垂首,借此掩去心底那点儿不满与怨怼。
“虎符造假乃是诛杀九族的重罪,但念在合仲参与不深,还拼死将消息递出来……功过相抵也不是不行。”顾央态度有了明显软化,“若能制止这场灾难,合仲不仅无过,还有大功。合仲以为呢?”
黎殊明白了顾央的暗示。
搁做以前,他大概有心情试试。
“凤家军”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借着顾央的帮助走一下秦氏一脉的路子。
谁不知道顾央是秦老的弟子?
若有顾央引荐,黎殊未来起点相当可观。
但今时不同往日。
朝夏之行给黎殊留下太深刻的心理阴影,甚至赔上无辜的黎路……
他看好的对象又不止朝夏一个,去其他国家碰碰运气也行,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
几息的功夫,黎殊心头闪现无数纷杂的念头。
他婉拒了顾央的示好。
不过
荔城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总不能让黎路这孩子的牺牲没了意义。
“顾先生还得尽快想办法,‘凤家军’已经暗中行动,顶多五日便能将营盘搬空。”
秦绍愤愤地用右拳捶打左掌心。
“当真可恶!此处距离都城玄安太远,待加急信函递过去,估摸着荔城都没了……”
黎殊听到少年愤怒的声音,暗中将余光瞥去。
他一早就注意到秦绍与申桑。
申桑存在感不高,但秦绍不一样。
居移气,养移体。
秦绍通身气度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养得出来的,小小年纪已经初见未来风貌,的确是难得。
黎殊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裴叶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这种事情也不值得发愁吧?”
顾央懒懒地瞥了她一眼。
“你有高见?”
裴叶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正经人,想的办法都是正正经经、循规蹈矩的……”
秦绍年纪小,心性还未定下,听到裴叶这话就忍不住吐槽。
“那先生是想到什么不正经的法子了?”
裴叶正襟危坐,开口道:“我以为非常时刻行非常事情,稍微出格一些……也是允许的。毕竟跟十数万百姓性命、身家财产相比,某些原则是可以‘通融’的。我的办法是‘以毒攻毒’,以假攻假。”
顾央拢在袖中的手轻颤。
无人注意到他的表情隐隐发黑。
“以假功假?”
秦绍两个少年还是一头雾水,一时没转过弯来。
谁能想到裴叶口中的办法是加入造假大军呢?
黎殊倒是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裴叶继续道:“我们佯装发现一个行踪诡异的歹人,从歹人身上搜出假的虎符、印章、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伪造笔墨。借此将事情捅到‘凤家军’统帅跟前,顾先生与秦绍做担保,那位‘统帅’再蠢也该知道撤兵板城是个局。他效忠储君,如此明显的不利于储君的行动,他就不怀疑?”
肯定会怀疑。
但作为将帅不得不听从上边儿的命令。
那位萧妃儿不愧是重生回来日天日地的女主,设计复仇的时候掐好了时间。
统帅心里有疑也没宽裕的时间向储君求证。
最重要的是
她造假的玩意儿太真了。
统帅也吃不准储君的安排,只能听从命令。
顾央听后,表情出现一瞬的狰狞。
若非场合不对,他真想将这个在诛杀九族边缘大鹏展翅的丫头轰出去。
先不说裴叶提出的办法好不好用,光是她肆无忌惮将造假虎符文书印章挂在嘴边就不行。
正常人都知道是杀头的大罪,她却肆无忌惮!
顾央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对皇权的敬畏。
果然,他没认错人……
此女果然是……
顾央暗中溢出一声叹息,默默将升腾起来的怒火压了回去。
“你可知道事迹败露会如何?”
顾央认真询问裴叶。
秦绍兜不住,他兜不住,甚至连在朝的秦老一脉也全被拉下水。
真以为是小孩儿过家家呢?
裴叶浑然未觉。
听到顾央不赞同,她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既然这样,那就让‘凤家军’自己发现造假的东西?”
如此便能将他们摘出去,但无法保证“凤家军”统帅会相信,成功几率也就五五开。
顾央状似头疼地扶额,一副“老夫不想再听你哔哔”的表情。
黎殊道:“这倒是个办法。”
打从他知道裴叶能通鬼神,他对荔城这事儿的心态就有些佛系了。
裴叶说什么他都能说好。
这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能人异士,不受世俗约束,蔑视皇权搞造假多正常啊。
顾央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天真!依我推测,歹人多半是潜伏储君身边的亲信,所以他能弄到储君的笔墨、私人印章,接触另一半虎符,继而伪造……但我们有什么?那三样东西是我接触过,还是你们亲眼见过?”
没看过怎么造假?
造假大师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气氛一时又陷入了僵局。
黎殊本想装聋作哑,却敏锐发现有人用炽热的眼神盯着他。
偷偷看过去,正巧与裴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后者无声做了口型。
【你来,别藏拙】
黎殊:“……”
裴叶说完便扭开脸。
造假这事儿,在场五人都撇不清关系,倒不如一块儿摔泥潭共沉沦了。
到时候谁也别出卖谁!
413:反手卖队友
“我觉得……合仲兴许能担当此重任。”
让【恋与养崽】判定人头价值一万功德的男人能是普通男人?
说不定黎殊自己也是个造假行业的大佬。
所以裴叶反手就将他卖掉了。
“我?”
黎殊险些没绷住高人雅士的人设,用宛若见鬼的眼神钉在裴叶身上。
祸水东引也不是这么引的!
而顾央、秦绍与申桑则默默将视线瞄准黎殊。
裴叶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我们之中,唯有合仲接触过仿造的储君笔墨、私人印章以及另一半伪造的虎符……不是吗?之前合仲不是说‘凤家军’撤兵就在这几日?我们时间真不宽裕,怎么做……尽早拿个章程吧。”
她说的是大实话。
一块儿加入造假大军还是眼睁睁看着“凤家军”撤兵卖荔城?
或者再耗费时间去想别的办法?
哪怕有其他更加周全的办法,也需要宽裕的时间去完善,而他们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裴叶表情戏谑地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
顾央深吸数口气才找回往日的淡定,垂眸思索起来。
他行事果决,没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断。
顾央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对着黎殊行了个大礼,看得后者心下咯噔,总有种乌云笼罩的不悦感。
“黎先生能否再救荔城百姓一次?”
黎殊:“……”
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却想呵呵顾央和裴叶一脸。
“在下不过是一介白身,哪有这份本事?”
黎殊选择“垂死挣扎”。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绝对不会踏入朝夏半步!
顾央神态庄重地强调一句。
“先生,本事与出身无关。”
一昧遮掩藏拙,反而显得可疑。
顾央浅眸轻阖,掩住眼底翻涌的思绪。
他继续道:“……若先生无才,想必幕后歹人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拉拢先生……”
顾央在试探黎殊。
哪怕黎殊言辞诚恳坦率,看不出撒谎与隐瞒的痕迹,但顾央仍旧觉得不对劲。
黎殊松缓的神经再度紧绷。
除他自己,无人发现最内层的中衣被肌肤沁出的冷汗浸湿。
因为他意识到顾央对他仍旧存在杀意,
这层杀意不似先前那么浓烈明显,而是一种更为阴晦的、如毒蛇般冰凉阴冷的针对。
黎殊苦笑道:“兴许是歹人看走眼了……”
顾央神色不动,他用崭新的视角去衡量、探索黎殊这个人。
倒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黎殊身上存在太多疑点。
歹人对黎殊的了解有多少?
招揽前知不知道那些伪造的东西在黎殊跟前过一遍就会暴露?
若知道,为何还要将黎殊安插到“凤家军”?
歹人这么有信心黎殊不会“叛变”?
若不知道,歹人过分重用仍是小透明的黎殊图什么?
这里边儿究竟有什么阴谋?
仅仅是针对储君,何必添一个黎殊毁了布局?
黎殊在歹人布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太多疑问在顾央脑中盘旋,也正是这些疑问才让他无法真正打消疑虑和戒备。
聪明人过招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思。
顾央想跟黎殊私底下battle一把。
他看了一眼其他三个少年,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们打发出去等着。
“顾先生能说服那人吗?”
申桑满腹忧心,双目时不时往正厅方向转动。
裴叶暗中撇了一下嘴。
与其问顾央能不能说服黎殊帮忙造假,倒不如问黎殊能不能撇清嫌疑,让顾央放下杀心。
“便是能说服,他真有那个本事造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秦绍苦着一张脸。
如果让祖父知道他为了荔城参与这桩造假案,非得抄起棍子打断他的腿。
“人家国籍在月梁,搁在朝夏算什么‘大逆不道’?”
裴叶一句话将秦绍二人堵得哑口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申桑道:“他若能胜任,倒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值得招揽,招揽不成也能打好关系。”
秦绍一时没绕过弯来。
“你说他是人才?”
裴叶笑着替申桑回答:“按照合仲的说法,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接触过程应该很短暂。这么短的时间,他要是能记住文书上的字、印章印下的纹路以及虎符的模样,还在有限的时间内伪造出一份迷惑‘凤家军’的统帅……你说,这样的人还不算是个人才?那什么才算?”
秦绍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浮现几分凝重。
“这么一听,还真是强人所难了……”
如果说秦绍刚才还反对冒风险去伪造虎符,现在则担心唯一的办法行不通。
实在不行的话……
秦绍暗中捏紧藏在袖中的信物。
这是祖父的信物。
只要是祖父的门生看到它都会吃三分面子,给秦绍开个绿灯。
真要这么做,无异于给秦氏几代人积累的政敌递上“干涉军权、意图造反”的把柄。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么做。
“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们愁眉苦脸干嘛?来来来,要不要玩两把?”
裴叶佯装从袖中掏出一把棒棒糖和没拆封的扑克牌。
她还招呼仆从端来几盏灯。
秦绍看到熟悉的棒棒糖就亮了眼睛。
“先生,你这些零嘴哪里来的?我派人去市集问了一圈都没消息……”
裴叶剥了一颗叼在嘴里,干脆利落拆了扑克牌。
“这些糖果啊,域外来的。”
秦绍遗憾地叹道:“果真如此。”
原来是域外进口的,怪不得罕有人知。
殊不知裴叶口中的“域外”跟他理解的“域外”隔着次元。
“这又是什么?”
秦绍小心翼翼掰了一下一张扑克牌,发现这玩意儿摸着细滑,不似桑皮纸那般软糯轻薄,反而带着一定硬度,稍微用力才会弯曲。松开手,弯曲的弧度又会恢复成原状,瞧着倒像是厚厚一叠桑皮纸黏在一起再裁减成巴掌大小的形状,上面还绘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动物彩绘。
是的,这副扑克牌的图案是动物,囊括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
斜对角的图标倒是正常的数字,奈何秦绍两个没见过。
裴叶跟他们说了每个数字代表的意思,待他们记住了才讲解斗地主的玩法。
当然,游戏名字肯定不是斗地主。
为了增加游戏趣味性,裴叶还掏出一把细长的贴条。
“谁输了谁脸上贴一张。”
414:斗地主
斗地主的规则不难,上手也容易。
申桑二人听后来了几分兴致。
“从未听过这种游戏,倒是新鲜。”
裴叶抿着口中的棒棒糖,双手十指灵巧地花式洗牌。
“新鲜就多玩两局……”
她无聊的时候跟竹叶们打牌,竹叶次次放水,让她赢得毫无悬念,次数一多就索然无味。
看着兴致勃勃的两个少年,裴叶觉得今晚不会太无聊了。
秦绍跟申桑组队斗裴叶。
裴叶跟他们斗了两局就发现两个少年各有特色。
秦绍记性好,虽然不能完美记住哪张牌在谁手上却能估算个三四成。
申桑心理素质强大,也擅长攻心算计,无师自通学会骗牌。
这俩要是联手去赌场,只要没碰上对手出老千,赢面在八成以上。
奈何他们碰上的对手是赌场老油条裴叶。
前面几局输得毫无悬念。
秦绍整理好牌面,又跟申桑眼神交流一波,旋即嘀咕道:“不对,这牌不对……”
裴叶叼着糖果,不正经地笑笑:“哪里不对了?”
秦绍:“……”
似乎……也没哪里不对……
洗牌的时候也紧紧盯着裴叶的手,一边默默记牌,一边检查有无猫腻。
当他的视线撞上裴叶坦坦荡荡的双眸,反倒将自己闹得脸红。
他这般盯梢的举动,看着像是输不起。
裴叶笑着挑眉:“继续继续!”
厅外三个少年欢乐打牌,厅内气氛从严肃窒息再到软化融洽……
半个时辰过去,黎殊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勉强博取顾央的信任。
当然,代价也是惨痛的。
他要负责在一天内伪造三样仿制品,再由顾央暗中派人布局,方便“凤家军”发现真相。
二人还针对布局细节进行了友好交流。
尽管谈话的过程不愉快,但结果差强人意。
聊着聊着才发现正厅内的灯油即将燃尽,厅内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顾央慢悠悠起身,预备摸黑走到正厅外喊下人进来添油。
结果
黎殊刚听到衣衫摩挲的动静,便体贴从袖中掏出一物,给顾央打了灯。
下一秒,一束惨白的光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出现,将黑暗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顾央:“……”
他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吓得怔在原地。
又因为跪坐时间太长,大腿和小腿又酸又麻,动一下便有酸爽的感觉蔓延全身。
为了不失仪态,他干脆连动都没动。
落在黎殊眼中就是顾央处变不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黎殊不好意思地道:“……咳此物太好用了,忘了归还恩人。”
普通人家用不起无烟灯油。
黎殊用的灯油会产生烟,照明效果不强不说,还有熏人的气味,用久了很伤双眼。
裴叶给黎殊的手电筒就不一样了。
尽管此物是“阴间造物”,但它好用啊,造型精致小巧,照明功能强大。
靠近荔城的时候黎殊便将手电筒收起来,以免光束引起城墙上守卫的主意。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坑人事件。
手电筒就躺在黎殊袖中没来得及还给裴叶。
顾央依旧面无表情。
他的脸在惨白光束映衬下还有几分诡异的阴森和扭曲。
“此……是何物?”
好奇终究占据了上风,稳稳压下顾央内心的恐惧。
“这是恩人给的……兴许是哪里的天宫巧物。”
顾央默默点头,算是接受这一设定。
如此明亮皎洁的光,的确称得上“巧夺天工”。
黎殊手持手电筒在前照明,顾央跟在三步之后,默默观察那玩意儿。
没有烛火燃烧的温度,“点燃”后的光却是满屋子烛火加一块儿都赶不上的。
此物的确精巧。
顾央将脑子搜刮一遍,发现只有杂书中的“夜明珠”勉强符合。
他也没忽略黎殊说此物主人是裴叶……
在黎殊看不到的角度,顾央眉心几乎要皱出明显的褶痕,浅淡的眸子看着深邃而复杂。
出了正厅,手电筒的光照到走廊一角。
突如其来的亮光引起秦绍二人注意,他们下意识向着光源转过头。
啪嗒
黎殊握着的手电筒落了地。
两拨人,五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在做什么?”
顾央也被角落窝着的三个少年吓得心律不齐。
鬼晓得手电筒白光照亮两张贴满白色纸条的脸,那一瞬的视觉冲击有多大。
吓过之后,顾央就认出“二鬼”的身份,可不就是秦绍他们?
“先生,事情解决了?”
秦绍一手将纸条拂开,一手还握着没有打完的牌,表情无辜可怜。
申桑脸上也贴着同等数量的纸条,唯独裴叶那张脸还干干净净。
顾央大步流星地上前:“你们先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绍也顾不上关心刚才那道古怪白光。
举着牌道:“跟先生他们打牌呢。”
顾央:“……”
打牌?
听着像是什么游戏。
玩就玩,那也不至于往脸上贴纸啊,大半夜想吓死谁呢。
顾央这一夜又是发愁又是被吓,用脑过度再加上睡眠不良,第二日整整晚起一个时辰。
他没睡好,其他几人也没睡好。
黎殊一边打着哈气一边用手电筒照明,将他所记下的造假内容写在纸上,又让管家去准备类似的墨汁、纸张、刻刀、玉石……战战兢兢开夜工,天刚蒙蒙亮,伪造品已有六分神韵。
秦绍两个也睡得晚。
纸牌这游戏有毒。
他们打了一局还想打一局,联手跟裴叶勾心斗角,脑子太活跃,根本睡不着。
不过,精神上的活跃抵抗不住生理时钟的召唤。
大半夜还是睡了,唯独裴叶捧着刚冲的网卡,美滋滋收了一晚上人头。
“天都亮了,再打两把。”
熬夜对身体有害,不如通宵。
不用被网费卡着的感觉不要太爽。
正午时分,裴叶才看到精神不济的顾央、秦绍和申桑。
若非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裴叶真怀疑三人是不是被扫黄打非了。
“老爷,客院那位先生说事情办妥了。”
点心还没吃两口,管家悄悄过来通知。
顾央手一顿,表情掺杂三分呆滞。
“好了?”
这么快?
管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实回禀。
“去看看!”
顾央急忙起身,裴叶三个也紧跟上去凑热闹。
415:真正的造假大佬
看到三样伪造成品的时候,顾央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我顾央愿称你为最强造假大佬】
好吧,以上心理活动是裴叶根据顾央表情瞎机把乱翻译的。
“这……当真是你一人……用半天的时间……弄的?”
顾央是名士圈的大佬,走上名士(媛)这条路前,他是恩师秦老最看重的学生,恩师经常带着他去各种场合见世面,例如名流聚集的诗会、大佬扎堆的雅集甚至是宫廷举办的宴。
不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顾央都曾近距离围观过储君的墨宝。
如果不说这封文书是黎殊用一晚上伪造的,他还以为是从东宫流出来的……
裴叶凑近歪着脑袋细瞧,左瞧右瞧也没看出门道。
“……伪造的很像?”
作为一个没有点亮鉴赏技能的“文盲”,她get不到顾央的点。
“像极了,足以以假乱真。”
不熟悉储君的人绝对会被蒙骗过去。
顾央想象不到黎殊还有这等本事!
“这么说来文书没问题了,那么上面的印章以及那枚虎符呢?”
顾央将视线转到文书下的印章上面。
他思索片刻才道:“我并未亲眼见过这枚储君私印,但听闻储君所用印章都是陛下亲手所书,又命当世名家篆刻……所以呢,这枚印章极有可能是陛下的墨宝……你过来看看,像不像?”
顾央招呼秦绍上前。
皇帝写过的纸会由专人收拾,连下发的圣旨,多数时候也是皇帝口述,专门的官员代笔。
种种原因,见过皇帝墨宝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他们中间有个人绝对见过,那就是秦老的嫡孙秦绍。
每逢年节赐福,皇帝亲手所写的“福”字,少得了谁都少不了秦老那份。
而秦绍作为一出生就站在巅峰的人生赢家,他也是同龄人中少有几个能见到陛下,甚至被陛下抱在膝上说过几句话的幸运儿。自然,秦绍也是五人中间唯一看过皇帝陛下墨宝的。
秦绍睁圆了眼睛看了好几遍,最后点头。
“非常像,不过……储君私印不是这个模样……”
整个朝夏都知道太子有多受宠,有什么好东西皇帝都会让他先挑。
哪怕是印章材料也要符合东宫太子的身份。
眼前这枚印出来的章相似,但样子和材料离原版差太远了。
黎殊哼了声,险些没翻出白眼。
“文书下达给‘凤家军’统帅,统帅只看得到印记,看不到留下印记的印章。”
伪造个假章盖章文书而已,又不用在外人眼前晃悠,只要印出来一模一样就行,哪里会吹毛求疵连印章本身都跟本尊一致?再说了,哪怕黎殊刻得出来,顾央能找到储君印章的原材?
秦绍笑道:“先生说得有道理。”
这两样东西都过关了,只剩下个伪造的虎符……
emmm……
尽管在场无人见过真虎符的模样,但眼前这个仿品也太不走心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黎殊解释道:“真虎符所用原材非常特殊,别说我们只有几天,哪怕给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我也未必造的出来。因此,我便按照虎符的模样雕刻了一个,涂上颜色勉强也能应付。”
秦绍很为难:“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怎么应付得过去?”
黎殊浅笑摇头,似乎连眼底也泛着自信的光晕。
“如何应付不过去?你还记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让‘凤家军’统帅生疑,让他知道有人伪造储君信物、伪造命令让‘凤家军’撤兵板城……只需要他意识到撤兵命令是歹人的算计就够了。”
这些不太够格又经不起推敲的仿品?
没事儿,谁家伪造前不打个草稿,没几件失败作品?
哪怕是黎殊,昨晚也写废了一堆草稿才写出最满意的一张成品。
顾央小心翼翼将东西收了起来。
“黎先生果真是个人才。”
如果不是昨晚试探过,顾央真怀疑黎殊造假朋友圈的真假根本没有所谓的造假友人,实际上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屋子内的草稿、边角料、笔墨都要亲手处理掉,不留证据。
“生存不易。”
黎殊面上笑嘻嘻,心里指不定怎么mmp呢。
如果不是顾央捏着他的性命,他也不会有这番爆发操作……
东西拿到手,剩下的操作就看顾央安排了,黎殊插不上手。
在此之前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顾央心情大好,看待黎殊也顺眼不少,只要不是什么过分要求都能答应。
“先生请说。”
黎殊撑着昏沉发困的脑子,喜色收敛。
“关于我那书童黎路遗体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跟黎路还有父子缘分,但一想到黎路尸体被野兽分食,残骸暴尸密林,任由蚊蝇盘旋,他就没法宽慰自己。
未来如何未来再说,黎路的尸首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顾央听了来龙去脉后正色道:“此事交由在下处理,还请先生放心。”
“多谢。”
因为野兽分食,黎路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
顾央派遣心腹去将遗体带回,勉勉强强才拼凑出个人形。
残躯被安置在一副漆黑棺材里,葬入一片风水不错的土壤之下。
“黎路这个孩子……真是可惜了。”
“这一世是很可惜,但你不会让他下一世也可惜。”
黎殊苦笑道:“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裴叶能堪破生死,因为她知道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另一段新生的开始,但他黎殊只是个凡人。
黎路即便能转世成他的儿子,转世后的人还是黎路吗?
那个对他虔诚、钦佩、敬仰、崇拜、忠心……的少年郎?
不再是了!
那将是个全新的人。
黎殊想了想道:“这份遗憾不是照顾好他的转世就能弥补的,也无法弥补、无法释怀。”
对黎路的愧疚而加倍弥补他的转世,这对黎路的前世转世都不公平。
裴叶面无表情地看着思索哲学问题的黎殊。
“文盲”不懂学霸的世界。
黎殊这种状态也没持续多久,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对了,不知‘凤家军’那边如何了。”
一切进行顺利还好,若失败了,黎路的死就没了意义。
裴叶作势侧耳倾听。
“现在正在吵架,闹得底朝天了。”
黎殊:“???”
416:争霸不如打游戏
吵、吵架?
黎殊愣怔地看了一眼裴叶侧耳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一扇打开一半的窗,透过窗能看到庭院内、天井下的精巧水池,水池旁立着假山,地上铺着赶紧圆润的白色鹅卵石。流水淙淙,微风吹面,一侧还有精心拾掇的花花草草……
“那营盘隔着数十里,你也能听到?”
黎殊惊异地指着窗外庭院,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
这耳力跟市井话本中的妖精也差不了多少了。
裴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吐槽着纠正黎殊话中的槽点。
“听到数十里外的声音,那是神仙不是人,不兴许连神仙都做不到。科学告诉我们,声音的传播会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越远越弱,一般而言有效距离也就60丈左右。”
这具身体也不是原装啊。
裴叶原装那具身体是能收到更微弱的声音,听得更远,但也不会远到数十里外那么离谱。
“那你刚才是?”
裴叶怎么就笃定“凤家军”那伙人在吵架?
“哦,你说那个啊。”裴叶终于愿意将视线从游戏屏幕挪开,从双手捧手机改为单手,右手微举打了个响指,黎殊正不解其意,却见几片竹叶悄咪咪从她肩头探出来,“我安插了眼线。”
这个游戏副本没有上一个危险。
没有丧尸、没有异兽、更没有异能者,生活安逸无比,所以竹叶就一直维持着九片规模。
黎殊看着会动会跳会“歪脑袋”的几片竹叶,表情呆滞地说不出一句话。
“眼、眼线?它们?”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槽点。
竹叶的眼睛在哪里来着?
裴叶自顾自道:“我对顾央也不了解,不知道这人办事靠谱还是不靠谱。为了以防万一,我让竹叶去监督布局,保证‘凤家军’能‘碰巧’发现伪造调兵文书的‘证据’。有了它们,即便计划哪里出了差漏我也能第一时间弥补。此物乃是天师秘术,必要时候还能将一缕精神附加在它身上,听到它所听到的内容,看到它所看到的事物。正常人哪里会防备一片竹叶呢?”
这可是监听监视的利器啊!
黎殊立马想到竹叶的一百种妙用。
若此物用于行军打仗,敌人的布局尽在掌控!
他一个激动将心里话说出来,最后惹来裴叶一枚白眼。
她道:“我要是打仗,用不着这些东西。”
人类联邦有天脑,根本不用担心作战室之类的地方被安插监控,作战指令也是通过特殊渠道下达。但这不意味着情报战消失,而是转为更加隐秘的较量,只是血腥残酷本质并未改变。
例如裴叶还在军校称王称霸那会儿,她就曾莫名搅入一场暗斗。
军部高层通过天脑秘密下达的清缴任务,击杀目标是机甲作战课程的副驾同学。
副驾同学是间谍,这一身份连同学本人都不知道。
其男友将携带有机密情报的合成基因信息通过一个美妙夜晚藏在她身体,而她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合法身份外出旅游,将这一情报带了出去,给联邦造成不小的战争损失。
最后还是情报部门根据线索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毁灭情报、揪出间谍的任务交给了裴叶。
相较于人类联邦跟其他星际联盟间破廉耻的较量,这个古代游戏副本不要太单纯。
“用不着?也是,恩人的确是用不着凡人的手段。”
黎殊在好奇心作祟下冲着竹叶招手,小心翼翼跟它们互动,回想其中一片竹叶还救了他的命,揭开差点将他闷死的桑皮纸,还给他喂温水……他脑中灵光一闪,自以为发现了真相。
“……你能通鬼神,自然也会撒豆成兵或者将竹叶全部变成战士的手段……”
神仙打架,凡人果然只能仰望。
裴叶:“……”
她总觉得自己跟黎殊不在一个频道聊天。
黎殊也没作死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兴致勃勃询问“仙家术法”。
如果能修仙……
“你想修仙?”
黎殊愣了一下,随即道:“修仙长生,那是帝王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裴叶从口袋掏出一物,递给他道:“来来来,我教你‘修仙’。”
“我能修仙?”
仙人收徒都要资质吧?
裴叶一本正经地忽悠:“其实凡人对仙者都有误会,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山岳川流也抵不过时光摧残,移了地形、改了河道,神仙其实也是如此。你这凡人,也如此。”
黎殊接过裴叶递来的东西。
这是一块比成年男子巴掌还大些的黑色长扁物体,跟裴叶手中捧着的发光东西神似。
“那、那修仙能做什么?”
裴叶道:“快乐啊,人生在世,寿命长或者寿命短,求的不就是‘快乐’二字?神仙也如此。”
不然长生是为嘛?
多挨生活两顿毒打吗?
长生不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享受快乐?
“来,我教你如何享受仙家术法和快乐。”
裴叶又掏出一副新的运动挂脖式无线蓝牙耳机。
黎殊看看裴叶,照着她的模样给自己戴上。
此时的裴叶造型是这样的,两条腿不是跪坐而是盘着,脊背以舒服的姿态微弓,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脖子上挂着无线蓝牙耳机,手里捧着个开着游戏的手机,舒服而惬意。
一个人打游戏无聊,还不如忽悠一个一起开黑。
她又将“仙家术法”的说辞搬出来,将黎殊忽悠得生出几分好奇。
“仙家术法的快乐,凡人没有机会体会,而你现在有,好好把握。”
黎殊手中的手机是一个只能玩游戏的复制品,【恋与养崽】游戏商城有售,价格也不高。
“似乎不能用?”
裴叶看了一眼道:“抱歉,忘了给你开热点。”
“热点?”
“对,蹭上热点才能玩。”
黎殊看了一眼裴叶干瘦的小身板,再想想男女之别和年纪之差,他默默将“蹭”给叉掉。
“不妥不妥。”
仙家风气似乎太开放了。
裴叶:“???”
她护着啥也不懂的菜鸟黎殊在孤岛上吃着鸡,“凤家军”大营也是真的炸了锅。
两片竹叶一左一右,紧紧挨着统帅矮桌的两条腿。
坐在矮桌后的“凤家军”统帅哐哐哐拍着桌面,力道之大,令桌面下的灰尘簌簌抖落。
“混账,将那个假传文书的信使抓来!”
417:背锅侠
“报”
营帐外传来士兵长长的通报声以及靠近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甲胄兵器碰撞的动静。
紧挨着左边儿桌腿的竹叶抖了抖,悄悄探出一点儿身位。
“凤家军”统帅是个长满络腮胡须的中年壮汉,五官如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两道浓眉下的双目正在喷着火。一听到士兵通传,他直接从桌后站起身,鳞甲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
“人呢?”
统帅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士兵弓下的脊背。
士兵没跟统帅双目对视,但也感觉到那股灼热如岩浆般的愤怒,冷不丁打了个颤。
“回……回元帅的话……”
士兵吓得连说话都期期艾艾。
“……那人逃了,营帐没发现他的踪迹!”
说完他就认命般闭上眼睛,做好了耳朵被统帅吼聋的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长达三息的沉默之后,统帅声音陡然拔高,如晴天旱雷在耳边炸开,炸得耳朵嗡嗡作响。性情还算沉稳的统帅此时暴跳如雷,被他握在手中的长剑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怒焰。
泄恨般砍了两张兵器架,统帅才将内心翻滚的情绪压下。
“说!一五一十地说!他何时不见的?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统帅的双眸因为遗留的愤怒而发红,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士兵早早问清楚了。
“回元帅的话,那名使者是昨日荔城下钥前不见的。”
统帅头疼地揉着臌胀的太阳穴。
“昨日就不见了?为何不派人跟着?为何不派人回禀?”
士兵支支吾吾,半晌憋出一句话。
“那位使者是进城去那女闾……”
人家进城风流快活,也不是没带随从护卫,“凤家军”派兵跟着像话么?
回禀统帅就更加可笑了。
使者不耐军营枯燥,要去附近城中寻个快活,他们还能将这事儿事无巨细告知一军主帅?
绝对不可能啊。
统帅黑着脸道:“昨日出去就没再回来?”
士兵摇头道:“没回来,人走了。”
统帅又问:“营帐内的行李检查过了?他们带走了什么?”
士兵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回答。
“回元帅……通通检查了。换洗衣裳、笔墨纸砚没带走,值钱物件全带走了。”
带值钱物件去城中女闾是符合逻辑的正常操作。
谁能知道那位使者一去就不复返。
元帅找回几分理智,垂眸深思。
如此一看,难道是那位使者知道造假调兵的事迹败露,所以逃了?
但这也说不通啊。
“凤家军”是今天早上在一座农家养猪厕池附近发现的瓦罐,本以为瓦罐内藏着这户农家的继续,谁料打开后是一封盖了章的文书、一枚木头雕刻的虎符以及一枚不知是谁的印章。
这些东西理所当然被带回去上交,然后……
越闹越大,最后连“凤家军”统帅也被惊了出来。
一瞧见那些东西,统帅便觉得天昏地暗,重重黑影在眼前盘旋。
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传调兵旨意?
当他将两份文书仔细校对后,胸前跳动的动静越来越大,每一下都重得能发出回音。
统帅又派人去找使者。
若使者过来对峙,兴许还有反转,谁料士兵直接说使者不见了。
统帅冷汗涔涔地坐回位置。
他知道不用对峙了,这使者绝对有猫腻!
“呼”
长舒一口气,元帅攥紧了硕大拳头。
“来人!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贼人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他有种浑身脱力的虚软感。
他不敢想象再推迟三五天,“凤家军”遵照指令撤兵荔城后的情形。
“……这绝对是闫火罗的阴谋!”
“闫火罗”是毗邻朝夏的国家,也是此次要对朝夏用兵的敌人。
倘若这个假设成立……
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后怕,几乎要将统帅淹没。
他震惊于“闫火罗”统帅的奸诈阴毒,同时也惊骇于“闫火罗”那群莽夫对朝夏的渗透。
“凤家军”的虎符、储君的私印和调兵文书……
若不是储君信任的心腹,根本接触不到,更别说做出以假乱真的仿品。
统帅也知道调兵文书不对劲,但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与服从,知道自己真正该效忠的人是谁,再加上使者接二连三的蛊惑与糊弄,统帅只能将一切不合理与怀疑狠狠压下。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待统帅回过神,发现额头挂下的滚烫汗水将眉毛与眼睑打湿,还有一部分从眼角渗入眼眶。
统帅看着士兵领命下去,统帅又下了一道命令。
“……派遣斥候去查查闫火罗的军队动向……悄悄的,别惊动他们……”
如果“闫火罗”军队囤积重兵针对荔城,暗中有调兵埋伏的痕迹……
呵呵,不用说,那张假的调兵文书就是“闫火罗”的阴谋。
两片竹叶听得津津有味,将情报记录下来。
统帅又招呼心腹副将过来。
“……派遣信得过的人,将此事加急送去‘玄安’,递到圣上手中,不能让歹人抢先一步了。”
伪造的信物也被当做重要证据收好。
副将心神领会,猜到统帅的担心。
“元帅是担心此事冲着太子殿下去的?”
统帅神情冷硬道:“难说,一石数鸟的阴谋,难说是冲着谁去的。如果敌人阴谋得逞,你我人头落地不说,太子殿下最少也是个‘意图起兵篡位’或者‘勾结外敌’的罪名,谁能保得住他?‘凤家军’要被问罪,太子殿下要被问罪,荔城也落入‘闫火罗’手中……当真是歹毒的计谋。”
算来算去,计谋成功的话,获益最大的就是“闫火罗”。
统帅不屑地撇嘴。
“闫火罗”那伙茹毛饮血的蛮人,居然也有这么心脏的手段。
“对了……”统帅将预备起身的副将喊住,“再派人给太子殿下递个话……提醒他清理钉子。”
奸细居然在一国储君身边混成了心腹……
也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人才。
副将抱拳道:“末将领命。”
他起身后退数步再转身,鳞片甲胄与腰间佩剑碰撞。
帐内无人发现副将起身的瞬间,两片竹叶从桌腿下跳出来,扒着副将的甲裙混了出去。
418:化险为夷
“楼内还有敌人,你小心。”
裴叶操控人物从窗户爬出来,跳到隔壁阳台卡着刁钻视角收割人头。
坐在她不远处的黎殊一边胡乱射击,一边拉高声音呼救。
听着很凶险,但裴叶过去的时候黎殊还剩个血皮,敌人已经被他乱枪打死了。
很好……
有进步!
裴叶默默给黎殊点了个赞。
黎殊一开始啥也不懂,不是懵懵懂懂到处乱转就是无头苍蝇般被敌人打得不知东南西北,若非裴叶技术还不错,他大概会被孤岛上的敌人打得自闭。不过学习能力倒是可以,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一惊一乍,刚开始玩那会儿,敌人人头没有收割到,反而将残血的裴叶误杀了。
裴叶:“……”
吃鸡大神的毕生耻辱!
作为承包养鸡场的大神却死于队友之手……
偏偏黎殊还不知道,看似淡定的表情下掩藏着隐秘的喜悦。
稍微上手后,“小鸡”黎殊不满足于“老母鸡”裴叶画下的咫尺小圈,看到敌人兴奋大于恐惧。
裴叶看着残血就到处浪的黎殊,默默将吐槽的话咽了回去。
黎殊的进步是巨大的,“仙家术法”也的确让人着迷。
不知不觉中,夜幕暗了下来。
“再排吗?”
黎殊一边总结上一局的失误,一边期待着下一局。
谁料裴叶将无线蓝牙耳机摘下收进袖子,一副“我要收工了”的表情。
“不排了,这个点要用晚膳了。”
一个下午都在游戏中度过,这种人生简直惬意得有些颓废。
黎殊听后一惊,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居然这个时辰了?”
他怎么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先去吃饭,吃饱了再说。”
一直吃鸡也无聊,裴叶又下载了其他游戏,几个都试一试,哪个好玩玩哪个。
黎殊也将那部手机收进袖中。
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麻得没了知觉。
他揉了揉眉心,感慨道:“不愧是‘仙家术法’,的确是非常有趣。”
以前还觉得烂柯典故夸张,不过是看一局棋,怎么就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了?
刚才的游戏不似典故那般明显,但的确是感觉时间流逝快了许多,一眨眼就天黑了。
待腿麻消退,黎殊才从席垫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袖子。
这时候,他听到裴叶转头望向窗外道了句:“回来了。”
黎殊也下意识往那边一看,啥也没有。
“那边有鬼物?”
黎殊不怕鬼,但人类对于看不见的未知事物有着天然的畏惧,裴叶这话让他心里发毛。
“不是,派出去的眼线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黎殊便看到两片竹叶扒着窗沿爬了上来,飞扑到裴叶怀中。
裴叶将竹叶记录下来的情报看了一遍,表情僵硬中带着几分抽搐。
“脑洞还真大。”
黎殊随口一问:“谁脑洞大?”
他记得裴叶解释过“脑洞”的意思。
裴叶道:“‘凤家军’的统帅。”
“他怎么了?”
裴叶道:“他以为文书造假是‘闫火罗’的阴谋。”
哪跟哪儿啊,“闫火罗”这是躺着也中枪。
熟料黎殊惊诧反问:“恩人这话的意思……不是闫火罗布下的阴谋?”
裴叶:“……”
黎殊与她视线相撞,温吞道:“怎么看……闫火罗的嫌疑最大吧?”
裴叶扶额道:“嫌疑最大又不意味着闫火罗是幕后歹人。”
黎殊问她:“恩人知道什么?”
“不知道,但我直觉告诉我不是闫火罗……”
当然,按照《替身冷血皇妃之狠毒暴君别宠我》这本书的剧情,闫火罗的确是最后的赢家。
女主萧妃儿布局坑害前夫,太子倒台,另外几个年幼的皇子在母妃和娘家势力帮衬下打擂台,互相使绊子,夺嫡夺得不亦乐乎。朝夏也在内患中消耗大量元气,以至于跟“闫火罗”的战争落于下风。但真正让闫火罗战胜朝夏,取而代之的契机却在闫火罗皇室私生子身上。
闫火罗大王有个遗留在外的私生子。
这名私生子就是之后的暴君男主。
在他被认回闫火罗之前,他是朝夏某个官员的养子。
养父被抄家灭祖,他误打误撞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番波折才回了闫火罗。
从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到继承闫火罗王位储君,他的原始政治自身就是踩着朝夏的尸体。
从结果来看,闫火罗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其他可能。
偏偏这不是真相。
“你的直觉?”
裴叶神秘笑道:“有些人有些事超乎常理,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推测。”
谁能想得到这场布局是女主萧妃儿的手笔?
重生的萧妃儿跟太子储君交涉不多,看似不相配的两人,哪里来的你死我活的仇恨?
黎殊垂眸深思。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真相怕是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
让下人端上晚膳前,裴叶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将此当成趣事儿跟黎殊分享。
“……说起来,那名假使者倒是有趣。”
黎殊道:“这只能说明他逃得快,侥幸保得一命。”
裴叶摇头,说了其中的细节。
按照竹叶探查过来的情报,那名使者是伪造品被发现的前一天逃的,而伪造品是早上被发现。这意味着使者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做出了正确的判断,逃之大吉。
黎殊听了也来了兴趣。
那名使者不可能知道他们以假克假的办法,他是怎么做出判断的?
裴叶思索后猜测:“兴许破绽出在合仲身上。”
黎殊诧异地指着自己。
“我?”
裴叶道:“你被救走了,那名使者意识到不对劲,这才收拾行囊逃之夭夭。”
黎殊听后哑然失笑。
“若是如此,此人倒是机敏得很。”
趋利避害的技能点满了呀。
真相究竟如何呢?
荔城,某处偏僻的茶肆。
皮肤黝黑的灰衣男子坐在角落,安静听茶客的议论。
没一会儿,疑似男子同伴的壮汉过来。
“郎君,荔城守备果真戒严了,几家女闾也有人在查……跟郎君预料得不差分毫。”
男子压低帽檐,沙哑着嗓子道:“出的去吗?”
壮汉为难道:“难说,城门口还有通缉的画像……”
419:逃出荔城
二人说话的功夫,茶肆外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
男子将帷幕边沿压得更低,低头佯装品茶,尽量降低存在感。
茶水入口,喝着涩口不说还带着点怪味,让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是茶肆最便宜的茶。
说是茶,不过是往锅里撒了一把细碎的劣质茶叶沫子,三文钱就能无限续杯喝到水饱。
“城门盘查严不严?”
他喝了一口就放下手中豁了口的土色陶碗。
待巡逻的士兵过去,男子才继续询问。
壮汉的回答显然不是个好消息,他道:“非常严,每个进城出城的人都要查看过才给放行。”
出城出不去,但待在城内也不安全。
随着搜索的深入以及越发密集的盘查,他们的安全范围会被进一步压缩。
照此下去,被抓是迟早的。
男子敛下眼睑,默默想着对策,壮汉忍不住开口。
“郎君……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待在城里就是坐以待毙,出城又有被抓的风险,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男子叹道:“再等等……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壮汉道:“一切都听郎君吩咐。”
他是真的佩服眼前这名青年,也被他的本事折服。
青年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心计谋算却比他见过的人都要深。
壮汉最敬佩这样的人,再加上青年待自己有恩,不知不觉中就对他有些盲目的信任。
待巡逻士兵走远,灰衣男子从钱袋中掏出钱摆在桌上,跟茶肆店家打了招呼才起身离开。
壮汉紧跟着站起来,二人一前一后钻入暂时落脚的住所。
说是住所,实际上就是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小破屋。
壮汉跟着青年后脚进屋,转身探头查看周遭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再将门关上。
青年拎起行礼,又将重要物件单独揣好。
“我们去一趟结缘小筑。”
壮汉懵了一下。
“结缘小筑?现在?郎君,盘查的人说不准还在呢……”
作为“结缘小筑”,其实就是一家规模中等的女闾。
壮汉不理解自家郎君不想着逃命,怎么还想着女儿香、温柔乡呢?
青年看一眼就知道壮汉想歪了。
“你不是想出城吗?”
壮汉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道:“想啊,但这跟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关系?”
青年解释道:“那片地方越是混乱,越是容易浑水摸鱼。”
壮汉支吾地道:“但是……那边有盘查的人……”
“盘查就盘查,再者盘查再仔细也不会将每个恩客扒了衣服或者将娘子面妆擦了……”
通缉画像有多抽象,青年不用亲眼瞧一瞧都知道。
看似危险,实则是比较安全的藏匿之处。
最重要的是
“我们想要出城就必须去那边。”
壮汉:“???”
秉持“不懂就问,问了还不懂就乖乖照做”的原则,壮汉对青年的安排没有半点儿意见。
要不是青年的安排,他这条命早就送了。
其实他现在也不清楚青年是怎么知道“凤家军”要对他们下手。
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
青年笑道:“因为黎合仲不见了。”
壮汉不止一次听青年提及“黎合仲”,尽管没见过面,但也知道自家郎君对此人评价颇高。
“……郎君,这跟黎合仲有什关系?”
“黎合仲”不见了,所以他们就要逃?
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噙着的笑意收敛起来。
“……我怀疑黎合仲也是那位娘子的人。”
“果真?”
壮汉闻言露出惊讶之色。
他当然知道青年口中的“娘子”是谁,那是个有些古怪但心肠善良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壮汉也无法从死牢逃出来。
那个女人救了他,什么也不要,只要他跟着身边的青年学习。
壮汉觉得这个要求古怪。
哪有人到处走关系将他从死牢换出来就为了让他跟着一瞧就不凡的青年学这学那?
他的爹娘都没能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呢。
尽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克制自己的脾气,认认真真去学。
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该考虑自己的未来,要能学到两分本事光宗耀祖,父母也能瞑目。
青年道:“自然是真的。”
壮汉摩挲着下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告知郎君?”
他们跟黎合仲通了气,露出破绽的可能性不是更小么?
青年展颜讥笑。
“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更因为‘人心隔着一层肚皮’。”
壮汉摇头。
青年叹着没有细说。
天下分裂太久,各国国力差距不大就意味着这样的分裂状态还会继续维持下去。
只有其中一角失去平衡,才有可能促成融合。
而统一各个小国必然会有流血牺牲,不是朝夏的百姓也会是其他国家百姓。
因此,他并不介意那位娘子搞“凤家军”,反正他也不是朝夏国人。
但那位黎殊不一样。
他不认可没有意义的牺牲。
闫火罗打仗到哪里就杀到哪里的作风也让黎殊厌恶。
朝夏和闫火罗,黎殊必然选择前者。
因此,黎殊若发现调兵文书有异常,绝对会违背那位娘子的立场,将消息秘密传递出去。
黎殊不知所踪,要么就是被那位娘子发现处理掉了,要么就是外界的人将他救走了。
不论是哪种猜测,他跟壮汉待在“凤家军”都有危险。
出于安全考虑,他佯装要去荔城女闾玩耍,实则暗中观察“凤家军”的动作。
结果还真让他料中了。
至于为何说“人心隔着一层肚皮”?
呵呵,估摸着那位娘子根本没信过他们,也担心变数增多,所以才没透露黎殊的存在吧。
当然了
青年也没信过那人就是了。
“我们走吧。”
青年收敛多余杂念,压低帷幕的边沿,跟着壮汉一前一后前往“结缘小筑”。
荔城的百姓丝毫不知自己刚从阎王爷那儿捡回一条命,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凤家军”斥候暗访发现闫火罗军队有异动。
统帅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开始“将计就计”。
这一切跟城内的灯红酒绿并无多少干系。
“秦绍,你看我这张面具如何?”
裴叶将绘着橘色狐狸的面具盖在脸上。
420:阿崽被绑架了
街道两旁挂着整整齐齐的灯笼。
橘红的烛光将夜色的氛围渲染得仿佛加了一层模糊滤镜。
秦绍细看一眼道:“样式倒是挺精巧。”
裴叶相貌端正,气质也干净,但不知为何就很适合这张一瞧就很奸猾的狐狸面具。
沉迷单机游戏“俄罗斯方块”的黎殊听到动静,抬眼瞥了一眼。
“相由心生,挺适合你的。”
唯独申桑在小摊前挑着什么东西,没有参与讨论。
裴叶也没摘下面具,只是将它转了一下,斜盖着左侧额头。
“我一时间分不清你这是夸还是骂了。”
黎殊一心二用,一边打着“俄罗斯方块”一边应付裴叶。
“仙家术法”果然让人上瘾。
相较于下午那个对战突突突的游戏,他更喜欢现在玩的“俄罗斯方块”,看着一层层叠上去再消下来,格外上头。本来想蹲在顾府多玩几盘,谁料裴叶突然提议要去夜市逛逛。
黎殊不知道有些游戏不用“蹭”热点,只好跟着人形wifi走。
秦绍和申桑纯粹是半路碰上的。
他们听说裴叶要出门,正巧自己也无聊,干脆也跟着过来。
顾央?
顾央是个大忙人,又是荔城乃至朝夏都有名的名士,出入都是高级场所,哪里会放下身段跟普通老百姓一样逛夜市、压马路?而且古代街道可没有现代水泥路、柏油路那么干净,空气中泛着异味不说,治安也非常没有保障,特别是女性和小孩儿,很容易被非法份子盯上。
秦绍和申桑都带着佩剑,多少能震慑宵小。
黎殊还是三十好几的成年男人。
有他们三个跟着也不用担心唯一女性裴叶的安全。
顾央没让家仆跟着败坏兴致,还让管家给裴叶一只小小的钱囊。
钱囊里装了小额碎银还有零散的铜钱。
裴叶:“……”
顾央的态度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这张面具多少钱?”
“不贵不贵,也就五十文。”
摊主给的价格比市价高一点儿,但胜在绘画精致,买了也不亏。
“行,我买了。”
夜市摊子足足摆了一条长街,两旁都是吆喝的商贾小贩,商品花样也不少,但对裴叶而言就过于匮乏了,好在她就图个新鲜。逛了几个摊位,买了面具、竹笛、香囊、绣帕……
秦绍看了看不远处的胭脂铺子,再看看裴叶素净的脸蛋。
“先生不去那个芳香斋看看?或者去隔壁的布庄?”
尽管没陪女性逛街的经历,但他听府上丫鬟聊天,似乎女孩儿都喜欢那些物件。
“没兴趣,我也不缺那些玩意儿。”
古代的化妆品都是手工制作的,但用在脸上嘴上的玩意儿,手工制作和纯天然两个标签就是坑人。连基本的无菌环境都没有,空气中的尘埃、微生物混杂进去,鬼知道有什么效果。
许多制作者也没有卫生的意识。
谁晓得他们开工之前有没有洗手,有没有说得唾沫横飞,
“不缺?”
秦绍的眼神透着怀疑。
裴叶一直素面朝天,连大多男性过得都比她精致。
“我若说缺,你会买给我?”
秦绍果断摇头。
裴叶:“……”
秦绍道:“先生常年远离世俗,怕是不知道未昏男女不能胡乱送这些。”
最重要的是
秦绍也想象不到有谁敢给裴叶送这些东西,反正不可能是他。
光是想想裴叶以一敌百,还拖着兵匪尸体毁尸灭迹的情形,他觉得裴叶更适合收刀剑。
尽管这句话没说出来,但裴叶读懂了。
裴叶面上笑嘻嘻,内心mmp。
现实中被单身诅咒三百多年也就罢了,跑到游戏副本还被人发卡。
她佯装淡定地将面具戴上,免得秦绍看到她想要提起四十米长刀的表情。
“先生……不能走这边……”
逛着逛着,裴叶往某个方向越靠越近,连低头搓俄罗斯方块的黎殊也发现了不对劲。
空气中泛着的甜香比夜市街浓郁,连周遭灯笼都泛着别样的暧昧。
裴叶道:“不不不,我就是来这里玩的。”
这也是裴叶今晚出门的主要原因。
【恋与养崽】这个破壁游戏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居然告诉她阿崽出门打工被歹人绑走了。
没看错,阿崽出门打工被绑架了!!!
(□′)┻━┻
垃圾游戏!!
一颗蛋会出门打工、遭遇职场骚扰、还被扣工资扣奖金已经够奇葩了,居然还会被绑架!
不光绑架,游戏还设置了各种条件。
搜集三位优质客户能获得一次跟阿崽通信的机会。
裴叶想赎回阿崽,并且保证它不会被撕票,她就要搜集五位优质客户。
她之前发现的优质客户也算,顾央、秦绍、申桑、黎殊,正好四个。
裴叶就火速给阿崽写了一封信。
阿崽也回信了。
【……我很好啦,但是……阿爸……周围好黑的……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想你了……】
回信内容不长,只知道阿崽被绑架了,眼睛还被蒙住,
唯一的好消息是有“人”照顾它,它吃好穿好一切都好。
但自家崽不在眼皮底下总会担心的。
看着回信末尾那句“想你了”,裴叶对阿崽的担心立刻压过了对游戏策划的愤怒。
为了不触发阿崽被撕票这样丧心病狂的be支线,裴叶要想办法救回阿崽。
赎回可怜的阿崽,她还要找一个优质客户。
兴许是游戏策划还有一点点儿良知,知道中途穿插这个突发任务会被玩家喷,于是给开了一个小后门,给裴叶发布了一个支线任务任务内容涉及第五个优质客户的线索。
【玩家“你的阿爸”听闻结缘小筑来了一位不一样的美人,你打算去看看】
“结缘小筑”是什么地方?
裴叶问了一圈人才打听到消息。
又因为“结缘小筑”是晚上营业,裴叶等不及第二天,随便找了个由头,打算今晚就去。
不过……
黎殊道:“你真想去寻乐子,推荐去象姑馆。”
小姑娘去什么女闾?
裴叶:“……”
秦绍和申桑:“……”
朝夏风气是很开放,但开放如黎殊这样的……
少见!
重点是裴叶逛青楼楚馆啊,而不是去女闾还是象姑馆!
“我倒是觉得‘结缘小筑’更适合我的口味。”
这下轮到黎殊陷入长长的沉默。
许久,他平淡地“哦”了一声。
磨镜……
他懂!
裴叶:“……”
(□′)┻━┻
你究竟懂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