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您真信我吗
虽然说今天开车的是韩怀义,所以马当曼从副驾驶下来为驾驶员开门其实显得有些诡异。
不过放在这个年头,洋人为中国人开车门的举动确实让人意外。
三十出头的魏允恭看到气宇轩昂的韩怀义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年轻人的气质配得上这架势。
魏立涛上前一步拱手用不太流利的英文问:“先生可是新罗马商行的马当曼先生和韩先生?”
“是我们。”韩怀义用中文道,然后笑着说:“请问哪位是魏允恭总办大人。”
此时魏允恭还算不上总办,他的正式任命要在明年,且有些阻力。
但这个信息非内圈的人不能知晓。
所以魏允恭闻言一愣,倒是也没否认。
和韩怀义相见时,他既在继续猜测他的来意也在琢磨韩怀义的来头。
可是前者他可以等对方说,后者他却不能贸然的问。
一时间,韩怀义给他了一种云里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双方去船坞所在的办公室坐下时,魏允恭发现马当曼是以韩怀义为首的,他心中更好奇了,便先打破沉默问:“韩先生,马当曼先生,请问你们两位找我有何事?”
“我听闻江南制造总局已有将船业分剥出来的想法。”韩怀义先声夺人一句后,说出自己的来意,他道:“而我回国后有志于参与海洋运输业。国外的船舶购买和维修的周期漫长,所以我先来这里看看,考察一下贵方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愿。”
魏允恭听他说“分剥船业”的内幕已经震惊了,再听他说的“意愿”,他不由看向自己的侄儿。
眼神里都有种你和他泄密没有的意思。
魏立涛对此也大为意外。
韩先生你是要买船吗?这,这可真凑上了我们叔侄的燃眉之急了啊。
目前魏允恭正为推动船坞的民营而努力。
因为眼界开阔的他明白,这是总局将船业踢出局之后,船业唯一的生存之道。
但是这条路不是这么好开拓的。
因为洋人要是买船的话只会从本国购买,国内的话谁有这些眼光啊,纵有,如租界的些人物他们也只会去买洋船啊。
马当曼很规矩的在边上帮衬着说:“两位先生,我的老板是很有诚意的。”
“你的老板?”魏允恭不确定的问。
“是的,他是董事长我只是经理。”马当曼解释道。
韩怀义也给出了解释:“新罗马洋行是我一手建立的,当然时间不长,因为我才回来嘛。但我的业务关系是成熟的,我们董事会的股东除了我之外都是洋人,比如美丰那边的杰森等,但诸位放心我不是傀儡。”
魏允恭不认识杰森,但感觉韩怀义不是在吹牛,他不由问:“韩先生,你是如何结识下这些关系的呢?”
“都是朋友。”韩怀义一句带过,更显神秘。
魏允恭就不好再追问了,他只能问业务方面:“那么韩先生需要什么吨位的船舶,最快何时需要。”
想想他又说:“韩先生,我没有其他意思,一艘海轮的价格。。。”
“如果有合适的选择,或者达到我的要求,我今天就可以下定金。”韩怀义直接再一句话堵住了他的疑惑。
马当曼立刻再度配合:“我的老板拥有强大的人脉和资产,请两位放心,我们没有必要特地跑来和两位开这样的玩笑。”
韩怀义接着道:“鉴于国内的局势和实际环境,目前我购买的船舶吨位预算在三千吨左右。”
魏允恭还没吭声魏立涛直接站了起来,惊呼道:“三千吨?”
现在的航海业虽在急速蓬勃的发展,可是这是清末不是未来。
打个比方,大家耳熟能详的泰坦尼克号的排水量在四万六千吨,也是在六年后的1909年才正式投入运行的。
且那是艘旅游客轮。
要是换做同吨位的远洋货轮的话,以老派海洋帝国的技术,目前都无法实现这等规模和制造要求。
当然了,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
短短半个世纪后,到了董浩云先生的时代,1959年号称全球十大油轮之一的7万吨的“东亚巨人号”才出现还没八年,22万吨和30万吨的巨轮就开始制造了,紧接着到1979年甚至出现了56万吨的“海上巨人号”。
而韩怀义提出的吨位放在如今的国内,在私人航运业方面来讲的话,已可谓石破天惊!
所以魏立涛听的都跳了起来。
韩怀义却平静的很,他对魏允恭说:“总办阁下,这应该是目前国内的极限了吧,你们能否做到?”
魏允恭看似心如平湖,其实那是给弄麻木了。
他半天都没吭声,马当曼就来了,喊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有钱不赚吗?”
“你给我出去。”韩怀义怒道,马当曼给他骂的头一缩,是了,之前说好的没这个台词!他只好灰溜溜的滚去门外站着。
萧条的江南船坞(其实此刻还不叫这个名字)里那些无聊的工人们看西洋景似的指指点点。
马当曼立刻挺胸凹肚起来,因为他在查理面前可以是个孙子,在其他中国人面前他自认还是个爷。
而在室内,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魏允恭苦笑道:“韩先生,您真是一语惊破梦中人啊,我虽也留洋归来,却久不看外界。哪里能想到现在国外的海运竟如此蓬勃。”
“不,总办阁下,你高看那些洋人了,是在下不才,敢为世界航运先。”韩怀义说。
魏允恭叔侄顿时再度呆住。
不是他们崇洋媚外,要不是韩怀义这身行头这副架势和那口洋文,以及马当曼孙子似的衬托的话,他们真以为这是个骗子。
因为,国人积弱已太久,越是放眼看世界的国人,越是感觉到和世界的差异。
从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信。
他们何曾见过韩怀义这等人物?魏允恭愣了半响后猛一拍桌子:“好,韩先生好一个世界航运先。实话实说,我们能造但周期漫长,就怕韩先生等不起。”
“该等还是要等的。”韩怀义说。
魏允恭闻言反而忐忑了,问:“韩先生。。。真的信我吗?”
17看到艘现船
看他这副样子,本来是来求人的韩怀义不由一笑。
这货心里的骄傲,魏允恭又不懂。
要是他晓得这小子就是扬州来的个败家子的话,保险把他打出去先。
江南制造总局未来的总办是什么级别?直达香帅的洋务大人物。
裴大中都不够他看的好不好。
韩怀义这时丢出一句:“我信你,也信香帅的眼光。”
魏允恭不懵逼才怪,香帅你也熟吗?他又不敢问。
韩怀义站了起来:“总办阁下要是有空,带我先看看你们的船坞如何,我前几日从江面走过时,见了些船。”
他一说这话,魏允恭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吾道:“那些只是不成熟的产品。”
“没有摸索哪有成功呢,何况放眼国内也就贵方能有这样的实力做出这样吨位的船舶来了。”韩怀义这句话倒不是简单的吹捧。
因为江南制造总局确实是清廷末年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
魏允恭碍不过他,只能引他往江边走。
近处观望这些风吹雨打了许多载的铁甲旧船,韩怀义在心中叹息,因为他看得出这些船都废了。
魏允恭在边上观看他的脸色,生怕大单跑掉的他忙道:“韩先生,我魏允恭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我们确实是有实力制造三千吨级别的货轮的,我们的船工都是。。。”
“那是什么船?”韩怀义忽然看到了一艘相对完好的船。
“那是伯明翰号。是我们前年引进的英国旧船样板,吨位二千五百,之前曾想作为战舰使用后来改为民用,一直在欧洲进行货运。”魏立涛为他做介绍道。
其实这艘船不是魏允恭引进的,该任总办还因为此事被政敌拉下了马。
韩怀义走去仰望这艘藏于船坞拐角的旧轮,他心中忽然生出个主意问魏允恭:“你们买他用了多少钱?”
“五千两。”魏允恭实打实的说。
韩怀义笑了:“总办阁下,带我上去看看如何?”
“韩先生的意思?”
“我估计你们开建新船最少也要经历两年期吧。”韩怀义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问。
装神弄鬼已经是他的强项。
他含糊着说:“那些一心要将船业踢出总局,或者想看阁下笑话的人有这两年时间,怕会给您添不少的堵,而我呢,要我白等两年肯定不太可能。”
魏允恭心中乱跳着,越发的不晓得他的来头但只能先忍着听。
韩怀义继续道:“要是这艘船能暂时用用的话,能否割爱。这样的话你们继续为我造船,而我先用此船完成些业务。”
既是商业谈判(装神弄鬼),韩怀义便猜测着又加了句:“这样对你们来说也是种解脱,我想贵方为这艘所谓的样品耽误的资金,应该已经头疼很久了吧。”
这是他突如其来的主意,但他的推断很符合官场的逻辑。
长于内斗的清人从来是宁可停滞发展也要将对手拉下马先。
这艘相对完好的所谓样品就这样放在这里,绝对因为他肯定是个麻烦。
只从这点他就可以哔哔一番。
韩怀义猜的果然没错,魏允恭闻言后犹豫了下,心想他肯定知道情况就没瞒着,很实诚的道:“韩先生你此言当真吗?”
堂堂未来的总办毕竟是个书生,在商场方面稚嫩的如个孩童,韩怀义怎么说他居然就怎么答。
但这不奇怪。
眼界初开的年代里,中国人已经不能用淳朴来形容了。
和后世超级傻缺的稀土流失,以及“香雪海”品牌等事件相比,魏允恭这样最多叫个单纯!
好在韩怀义的目的也真的是为做事。
韩怀义就笑着说:“我总要先看看能不能用吧。”
他上船装模作样看的了一圈后,就和马当曼当着魏允恭的面道:“晚上联系博尔泰他们明日上午准时到新罗马洋行,然后我带他们来检查船只。”
“好的老板。”
“我招了些英国水手,在某些方面他们更有发言权。”韩怀义毫不避讳的和魏允恭解释。
魏允恭反而放下心来,因为韩怀义这样才是真要买船的人。
韩怀义随即再给他吃个定心丸道:“无论怎样,我其实理解总办大人的一些困境,所以不会在五千两的原价上做太大文章,只要此船可用我会买下。至于新船的订购,我们放在第二步谈如何?”
这么说话不是因为韩怀义真是个二傻子,而是他在买人情给对方。
和魏允恭这样的洋务先锋,造船业的开拓者来往,首先要记住他是清廷官员的身份。
只要不影响,甚至帮助了他完成“任务”,配合他做出对上对外对同僚能有交代的交易的话,魏允恭就得欠他个人情。
而这种人物的人情,在清末这些年,用处可不是几千两银子能换来的。
站在后世高度上的韩怀义如此坦诚,让魏允恭不由感动,甚至冒昧的问出了一句他憋着很久的话。
魏允恭拱手作揖问:“韩先生,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喝茶时听朋友闲聊得知的,总办不必放在心上,你我俱是真心做事的人,咱们就彼此实诚的来往,这是相得益彰也能天长地久的事。”韩怀义却依旧云里雾里。
魏允恭立刻脑补出刘坤一张之洞等人物的名字,然后居然彻底的不敢问了。
等韩怀义走后,魏允恭和魏立涛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说:“立涛,你拍拍我,是不是做梦。”
魏立涛大笑道:“叔父,这可真是缺觉送枕头。想不到这个韩先生竟主动找上门来要订船。”
不过这小子心眼多,他说到这里忽然问魏允恭道:“叔父,你说韩先生不会是看上这艘伯明翰号,想占便宜才来演的场戏吧。”
魏允恭闻言一愣,他仔细琢磨后,喃喃的道:“不像。”
“叔父,我看咱们先不忙声张此事吧。”魏立涛建议。
魏允恭踱步走了几圈之后皱着眉头道:“这个韩先生当时说的很清楚,他不会在这个船的价格上做什么文章,那就应该不是为占便宜来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忐忑了起来,因为他造船的那个梦想实在太沉重。
18坏名声的效果
所以魏允恭随即就找起自我安慰的理由来。
他琢磨了下自己和韩怀义的交流后,对侄儿摇摇头说:“不会,我未曾见如此自信而不狂妄的人,这种人物绝非池中人物。那句敢为航运先,不是个骗子能说得出来的话。何况没有真金白银我岂能给他此船,没有订单我又岂能出让此船呢?主动权其实在我。”
“也对。”
魏立涛这厮就是个专门给人添堵后,正反都能说上话的捧哏吧。
不过他这句“也对”还真顺了魏允恭的心。
魏允恭心情大好便顺口夸他道:“曾文正公所谓慎言,你是做到了。你之前说的很对,此事未成之前你我不得对外宣讲,免得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坏了我们的事之外,甚至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对,叔父,此事真的能成的话,那您可就得势了啊,您看,香帅才让你来你就做出成绩!”
“要是韩先生真的能帮我打开这个局面的话,我还真得感谢他啊。”魏允恭笑眯眯的看着777的汽车走过留下的两道车辙说。
怀抱雄心壮志的他确实处于一个上官看重,但对局面暂时无处下口的困境中。
韩怀义的到来等于给他和理想之间建立了一个梯子。
此时此刻的魏允恭无比期待,这场交易能成真。
他再回看荒芜的码头,仿佛见到这里不久后热火朝天的造船场面。
他这不是为自己官位而起的祈祷,这是男人对事业而起的渴望,也是怀抱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理念的真正的洋务人员,胸腔中那份强国强种的壮烈情怀。
回去路上的韩怀义也在回顾今天和他的交往。
“我总算开了个好头。”韩怀义自言自语着,伯明翰号对他来说是意外的惊喜。
说老实话放了几年的外国洋船也比国内新造的船要好,这是技术层面的差距导致的,对于他来说能买下一条近在咫尺的洋船立刻开展业务才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收拾石家对他来说是迫在眉睫的需求。
“老板,你说什么?”马当曼没听懂他那句自言自语的中文。
韩怀义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你的表现还不错。”
“都是应该的,boss。”
“好了马当曼,如果你能一直这么保持下去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我会给你涨工资的,要是你能尽快拿到业务,我也许考虑给你增加些提成。”
“真的吗?”马当曼都狂喜了。
韩怀义心情大好之下和他哈哈着:“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比起你的待遇,我的信誉才是更值钱的东西,我知道你这个家伙的嘴巴,一份好不会说成十分,一份坏却会说的十足。说吧,你这个混蛋这几天在背后骂我什么的。”
马当曼都懵逼了,这让我怎么敢说呢,你会打我的。
他现在真的怕韩怀义怕的紧。
因为他感觉自己但凡再不乖些,流落街头是小事,查理能用汽车反复的骑他是大事!
车辆随即拐弯进法租界,韩怀义将车停在梦巴黎西餐厅的门外。
“在这里吃饭吗老板?”马当曼惊喜的问,韩怀义道:“奖励你的。”
马当曼真的意外了,梦巴黎餐厅是如今沪上顶级的法国西餐厅。
这里的消费极其昂贵,人均一个银元起步。
要知道,清廷的寻常百姓一个月人均花销都不到这个数,放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就算按着马当曼的高薪来说,也是二十分之一的工资了。
而这还只是人均最低。
其实在这里一顿餐的价格基本在五个银元。
但这对韩怀义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败家子在扬州时,三年前就能为个粉头一晚上花掉十两银子!
白三那个不要脸的在外边吹他家菇凉都是镶金的就源于此。
镶他一嘴的金去!
餐厅的经理看到一个中国人和一个英国人进来也没什么套路的鄙视之类的,人家平常接待后倒是对韩怀义的流利英文很诧异。(英文在沪上的洋人之间是第一语言,这源于日不落帝国的辉煌和美国无关,至于骄傲自负的法国人自娱自乐不算,在和其他国家接触时也得说些英文才行)
等这位侍应生介绍菜单后,韩怀义老练的点了鹅肝,菲力牛排,面包,沙拉和白兰地。
但韩怀义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吃饭,他品尝之后觉得满意便请来餐厅的经理,自我介绍后和他明白的道:“我要在周日宴请我的一些法国和英美的朋友,这是一次重要的家庭聚会。所以我想请你们的厨师过去服务可以吗?当然我所有的菜品都按着你的餐厅的价格走,服务费另算如何?”
这个名叫杜威特的经理琢磨了下,试探问:“请问查理先生,您要宴请的是哪些人呢,我没有别的意思,要是只是一般性的朋友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副厨过去,这样您的费用也会少一些。”
韩怀义立刻强调说:“能够参与我家宴的自然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或者说兄弟。我说一个名字吧,马莫耶,哦,还有梅洛。”
杜威特闻言有些意外的问:“您认识他们?”
马当曼在边上习惯性的捧哏:“嗨,这位就是黑色查理,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车牌777吗?他的新罗马商行的注册都是马莫耶和梅洛亲自为他办理的,就在昨天!”
有时候,暴戾的名声往往比好的口碑更有效。
尤其在弱肉强食的滩头,当然从长期来看,好的口碑才能让人稳定的发展。
但目前来说,败家子的坏名声足够了。
杜威特显然听过外滩夜晚的那个故事,他的态度瞬间恭敬起来:“原来是您。”
接着他就道:“没有问题查理先生,我亲自带领主厨过去,并会根据您的家庭情况提前将设备运去,价格的话就按着这些菜价吧,本来是准备给你打八折的,现在正好算上服务费一起,您看可以吗?”
他忽然这样韩怀义都蒙了,我没想混啊,这特么还能不能好好做人了!
19居然是翻新船
次日大早魏允恭就在船坞这里翘首以盼韩怀义的到来了。
哪怕他明明知道韩怀义最早也得午饭之后才能抵达。
让他惊喜的是,韩怀义在上午十点左右联系他,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让魏允恭吓一跳的是,和他同行的居然有八个洋人。
因为一辆车坐不下,于是杰森和凯斯普也来了。
“查理,你看上这艘船了?”杰森在博尔泰他们按着吩咐检查伯明翰时问韩怀义。
韩怀义耸耸肩:“预定新船的话周期太长,我总不能闲着吧。”
凯斯普道:“这艘船多少钱?”
“他们买的时候五千两。”韩怀义说,杰森闻言道:“你让我打听一下,我依稀听过这艘船的名字。”
“哦?”韩怀义倒没想到这一点。
这时凯斯普站在朋友的角度替韩怀义问魏允恭:“先生,关于这艘船的收购手续什么的齐全吗?”
魏允恭早就准备好了材料,便点头说齐全。
但就在他拿给韩怀义的一瞬间,韩怀义的系统里忽然闪现出副明细。
杰克逊号:二千四百八十吨排水量
建造于1875年,造价折合白银3700两。
于1890年进行翻新,更名为伯明翰号。
出售价4100两。
剩余使用寿命5年。
后世正常海洋散货轮的使用报废年限都只在33年左右。
这艘船从建造到现在已经28年之久,要不是经过翻新恐怕都该报废了。
海运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开着艘报废的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边抗击风浪一边抗击腐蚀,然后你就等着见龙王吧你!
韩怀义发现这个情况立马心一沉,他再装模作样的翻开材料看到内容和自己发现的迥异。
材料上说,伯明翰号是在1890年建造的,出售价4900两整,使用寿命还有20年。
魏允恭见韩怀义的眉头渐渐皱起,正要说些什么时,那五个上船检查的洋人居然破口大骂起来。
马当曼赶紧跑去问他们怎么回事。
不久他带着几个人回来和韩怀义说:“查理,这艘船有问题。帕德罗告诉我,他曾在这艘船上服役过,但这艘船绝对不叫这么名字。”
“那叫什么?”韩怀义立刻问。
“杰克逊号,这是艘翻新的船。”马当曼说着恶狠狠的看着魏允恭,他认为这是个骗子,口中继续道:“这艘船应该已经接近报废期了。”
魏允恭听到这话都震惊了,道:“这不可能吧?”
“水手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你这个。。。”博尔泰估计想骂娘的,但是忍住了。
他冲韩怀义坚定的道:“这些蠢货连锅炉撬棍上的字母都没有蹭去,除此之外这艘海轮的底仓还曾经漏过水,他最多还有几年寿命。”
一直不怎么讲话的帕德罗也在边上附和道:“是的,查理先生,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真的在这艘船上待过三个月,他当时的船长叫霍斯特,那是个肮脏的老杂碎如今正在印度养老。”
“查理,这个清廷官员在欺骗你是不是?”杰森立刻恼怒的问。
旁听这些的魏允恭的脸都白了,不是他胆小,而是这件事性质太恶劣。
而这个雷弄不好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但就在这时韩怀义摇头道:“不,他也是被欺骗的,这位总办先生是真心真意要做事的人。”
有他的解释,杰森只好说:“好吧,但他也太糊涂了,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吗?他们移交船只之前应该聘请其他的国家的人来进行一次检查吧。”
“当时的负责人也不是他。你看看他的年岁就知道,他是刚刚到任的。”韩怀义随即道:“各位,如果你们是我的朋友的话,麻烦你们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好吗?再说了反正我还没有吃亏是不是。”
杰森看他嘴角带笑的模样,心中一动,忽然想查理是不是想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呢。
这个精明的生意人立刻配合道:“ok,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说就是。”
“那你们先随便转转吧,也许能为我发现点什么,我和我的朋友谈谈。”
韩怀义便和神态迷茫复杂的魏允恭去了室内。
两人坐下后魏立涛给他们上了茶水,而后要退下,韩怀义叫住了他:“你也一起吧。”
“韩先生。。。”魏允恭一脸的不知所措,他只能说:“我确实不知道这个事,我只是按着材料和你讲述我了解的情况的。”
“我知道,我刚刚和洋人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魏允恭有些尴尬:“你们说的太快了。”
韩怀义一想哑然失笑,哑巴英文不是后世才有的,魏允恭作为翻译人才口语未必上佳,没有语言环境的话他的听力方面肯定也很弱。
他就把自己和洋人的交流大概描述了下,然后直截了当的道:“总办阁下,昨日会晤之后你我脾性比较投缘,那我就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了。”
“韩先生你请说。”魏允恭忙道,魏立涛也竖起耳朵来。
“这个脓包,你得挤呀!”韩怀义指着外边那艘船和面前的材料:“你不挤我也会去挤。因为要是我不懂行,按着这个材料给你五千两银子,然后开始运货的话,敢问会发生什么事?”
魏允恭张口结舌后叹道:“实不相瞒,此事不敢想象。”
“是啊,这等同于杀人你认为呢?既然有人要害我也害你的话,你还能忍吗?”韩怀义接着道:“我打赌经办人最少通过此事赚了上千两的好处,但我查理,以及你的顶戴性命就值这么点吗?”
“。。。。”魏允恭沉默之际,魏立涛脱口而出一句:“叔父,韩先生说的对,这种事岂能忍。”
韩怀义闻言向他看去,魏立涛气愤填膺的道:“经办此事的人正是屡屡针对我叔父的人!那厮仗着辈分高资格老,往日压制我叔父前程之外,还屡屡在外嘲讽我叔父此来江南制造总局必定兵败麦城。”
“哦?那总办你的意思呢,我可以和你担保一点,你只要有需要的话,这些洋人立刻会为你证明。”韩怀义道,他也不问那个人是谁,因为那和他没有关系。
20宁为仇雌
韩怀义之所以这么说很简单。
在交易之前发现这个内幕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不管怎么说伯明翰号还有五年的寿命,如果能低价拿下赚钱的钱反而会超过新船。
另外鉴于自己昨日试探出来的魏允恭的处境,他要是带洋人帮了他这么个忙的话,魏允恭以后的处境一定会好很多,这对他也有利。
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该按着情绪来左右事情。
而应该以事情的发展来合理的决定行为。
换做个蠢货以为魏允恭欺骗自己,然后当场炸毛,除非能显摆下威风,把魏允恭骂的狗血淋头怀恨在心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韩怀义有百转的心思,魏允恭也不是个傻子。
他确实被侄儿的话勾起了怒意。
但他明白韩怀义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这个忙,所以魏允恭犹豫了下就问道:“韩先生那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订制的第一艘新船按着成本价给我。这艘伯明翰号以废铁价给我。除此之外别无他求。”韩怀义和他痛快的交出了底牌。
魏允恭闻言不由纳闷:“您还要这艘船?”
“他应该还有五年的时间,足够我赚回本钱了。我是个生意人,自然要合理合法的获取最大的利润。”
韩怀义接着又加一句:“如果你们在交接时,出于内疚为我将伯明翰号整理翻新加固一下的话,我也不反对。反正这笔账应该算在那个混蛋头上。”
魏允恭听后顿时苦笑,忍不住道:“韩先生果然是个生意好手,跑了两趟就能得这么多好处。”
“但我本是要诚心诚意购买船舶的。相信总办是能看出这一点来的。”韩怀义随即问他:“总办大人可是认为我有些真小人?”
魏允恭叔侄都不好接他这句话。
韩怀义洒脱的一笑:“生意不是请客吃饭,从来都是难听话说在前面。满口仁义道德是做不来生意的,两位放眼国外,洋人为何能发展的那么的强盛呢,是因为他们对外抛弃了虚伪,只讲究**裸的利益。”
魏立涛还有些书生气,便反驳道:“韩先生,洋人的做派都是禽兽之举。”
“立涛!”魏允恭赶紧喝止他这种皮里阳秋。
韩怀义却没生气,道:“于蚩尤,黄帝是仇雌。于匈奴,卫霍是凶徒。你愿为蚩尤或匈奴,还是为他们的仇雌凶徒呢?”
魏立涛哑口无言之际,韩怀义和魏允恭继续道:“这件事于私,能为总办大人扫除阴霾扬眉吐气。于公,总办可以从此一展身手振兴实业。另外除了我大概再无人会购买这艘船舶,总好过他彻底毁败。这分明是一举几得的事情,谁能说个不字呢?”
“学生拜服。”魏允恭听完叹道。
韩怀义赶紧扶住他的手臂:“使不得使不得,这只是我对比中外和古今后得到的些感慨罢了。只望总办大人放开手脚闯出天地,莫要过于畏惧鼠辈的讥谗,需知道只有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才能老实。”
魏允恭这会儿已经想通了,他笑了起来道:“说的正是,次次忍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就是不知道,这些洋人怎么才能帮到我。”
“很简单,这份材料给我带走,等你安排好之后通知我,我立刻让他们在媒体上将此事揭露出来。我在这里建议总办大人,不必提及我,只说你接洽到了洋人的造船订单才引起此事的。”
魏允恭琢磨了下,他是出过洋的人,晓得洋人报纸的舆论威力,另外此事因外人而起后国内的诸多陋习都无法遮掩。
拿定主意后他就接道:“如此一来,于我是开拓了船业的局面,于那人则是被洋人揭开的盖子。”
韩怀义显然很懂的说:“正是,洋人掀开盖子后,官官相护和所谓大局也就没用了。对那厮,也就只有严办两个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接完后竟生出股知己的感觉相视大笑起来。
此刻上海道台何佩琪正和师爷闲聊,听完师爷的禀告,他不屑一顾着:“魏允恭那个废物点心能有什么用,一些洋人跑去船坞那边转悠几圈,就被他吹成洋人要给他下单子订船拉?呵。”
“都是些船工在说,那些泥腿子也是闲的疯了吧。”他的师爷附和着。
何佩琪随即道:“不提那厮了,我问你,裴大中近日可曾来信啊。”
“并无消息。”
“嗯。”何佩琪淡淡的嗯了声,脸上却有些不快之意。
如今这年头哪个下官得到新任的情况后,不赶紧和新鲜的上官联络的啊,但即将出任上海知府的裴大中至今对他却连个表示都没有,真是白当这些年的官了。
十分钟后两辆洋车开过了道台衙门的门口,再拐弯过桥进租界来到了新罗马商行前。
韩怀义请大家坐下后,便先和博尔泰等人表示了感谢。
同时告诉他们,商行在等待船只的同时会先聘请他们培训水手。
至于待遇,就按着他们转告马当曼的价格计算。
每个人每个月15银元底薪,出海时翻倍。
韩怀义主动加了两点说明:“在本商行工作期间,商行会提供住宿和每天两顿的伙食免费给你们,当然了,诸位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自己出去吃住,那么商行会每个月贴一个银元给你们。”
除此之外,韩怀义和他们坦诚的道:“你们可以和我的其他朋友一样,利用自己的人脉以新罗马商行的名义接洽业务,我会给予你们千分之一的提成。”
帕德罗闻言问:“真的吗,老板?”
“是的,帕德罗。不过业务的决定权在我手上,最早的运输时间也要定在第一次试航后,我预计在七月间。”
“业务的范围呢?”
“目前的活动半径北到天津,南至广州,下半年因为台风季节所以业务最好往北。至于接受的货物种类,什么都可以除了鸦片和军火。”
博尔泰笑了起来:“那些我们也接不到啊。”
然后他带了点急迫的问:“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上班呢?”
21成熟的处理
面对博尔泰的这个问题。
韩怀义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们如今的处境。
无论中外,只要是人,人性的需求和反馈其实都是相通的。
那么落井下石对洋人来说一样可恶,雪中送炭对洋人来说也一样值得感恩。
于是韩怀义立刻很大方的道:“今天下午我会安排朋友给你们租房子,从下周一开始就开始算你们的工资,每个月月头1号准时结账。嗯,估计你们现在都有些困难,所以今天为你们租好房子之后,我会预借半个月的薪水给你们。”
但只有恩惠没有大棒的话,这些人会不会当做别人有求于他们,从而觉得理所当然呢。
韩怀义便又叮嘱一句:“我这么对你们,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五大三粗的博尔泰愣了下之后,很实诚的道:“不会的老板,我可不想被你用车追着收拾。”
众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哄堂大笑,就连帕德罗也是如此。
不过这货笑起来习惯性的掩口,仿佛个娘们似的,韩怀义见这家伙的娘炮模样忽然感觉他像个人。
像。。。
加勒比海盗?
帕德罗在他的注视下都有些局促了,韩怀义冲他鼓励道:“好好干,希望有一天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船长。”
杰森旁观韩怀义的手段,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吧,他感觉出了一股浓浓的“教父”风格。
“查理真的很西西里啊。”杰森便和凯斯普嘀咕道。
现在杰森他们已经真正的将韩怀义当成了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首先他们得到了好处(买车和吃喝),同时他们见识和韩怀义的力量,而最近几次他们又发现了韩怀义在商业运作上邪气十足却又堂堂正正的些手段。
话说这样的男人的友谊,谁能不视若珍宝呢。
所以杰森他们最近除了工作之外,都把韩怀义这边当成中心在围绕了。
他们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来装电话的人,租界的巡捕们,以及来往的路人等看到这家招牌还没坐好的门脸里坐满了洋人,都不禁生出好奇的目光来。
昨天甚至有个自称申报记者的家伙跑来和祥生打听情况。
祥生哪说的出个一二三四啊,憋了半响他居然和人家来句“出去”,算给新罗马洋行开了个桀骜先河。
也就在这会儿,韩怀义忽然看到外边有个扎着辫子的老头东张西望的走着。
那小眼神就好像落在狼群里的羊似的。
那不是周阿达吗?韩怀义都意外了,这货不声不响跑上海来干什么了。
他就要祥生出去叫他舅。
正在这时,几个扎红头巾的印度巡捕挺胸凹肚的拐弯过来。
周阿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印度人这副模样他居然惊呆了,脑袋后面那辫子都竖起来似的惊呆了。
印度人看他这贼样二话不说就揪住他先。
韩怀义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出去喊道:“住手!”
伊士辛格听到这声英文猛回头,一见是他既气也无奈,而周阿达见状忙挣扎起来:“二少爷,二少爷,这是怎么了啊,洋鬼子怎么抓我呢。”
“闭嘴!”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印度巡捕习惯性的抽出警棍对他就来一下。
后世才会有橡胶包铁的警棍,此年间的警棍就是根木头上面漆着红白相间的螺纹。
一棍子下去砸在谁脑袋上都得有个包。
韩怀义拦都不及就看到周阿达捂着脑袋哭嚎起来,他不由大怒冲上去一把撞开伊士辛格,劈手揪住打人的那厮咆哮道:“你特么聋了吗?老子要你住手!”
伊士辛格虽然晓得他和马莫耶的关系,但给他撞的几乎跌倒,也火了吼道:“我在执法!”
“执你娘的法,没有犯罪行为没有任何盘问揪住就打,这就是你的法?”韩怀义大骂之际,杰森他们都仗义的冲了过来,身强体壮的博尔泰一把摁住伊士辛格:“和我的老板讲话尊重些,你这个白痴。”
好吧,这个时代里英国人对印度人的倨傲是与生俱来的。
他们闹腾时周遭围了好多人,看到洋人为中国人和印度阿三怼上,大家都新鲜。
韩怀义去看周阿达的伤势,周阿达此刻脑袋上有个包,脸上还带了彩。
但老头子还在担心的和二少爷说:“二少爷,怎么这么多洋人啊,会不会有事啊?”
“别怕,都是我的朋友,那几个打你的人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韩怀义心疼的拍拍他的肩膀,要祥生将他扶去办事处叫医护后,瞪着总算自知理亏的伊士辛格道:“换做这里是其他租界,我一定当街收拾你,但这是马莫耶管辖的地方,而你们是他的手下,我给他个面子。”
博尔泰闻言就松了手。
韩怀义继续道:“我不想当街让你难堪,让无故打人的人等会来赔偿医药费。另外麻烦你收起你的傲慢,从今往后如果我再看到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殴打中国人的话,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你们。”
说完他就拉了下杰森他们回去了。
杰森见他这么处理不由暗赞,因为韩怀义现在去收拾对方的话也没什么问题,但传出去的话马莫耶就难看了。
而他这么做,马莫耶知道了只会领情,而伊士辛格绝对更不好过。
“查理是个非常老练的家伙,嗯,这应该也是西西里的风格。”他又去和凯斯普哔哔,凯斯普猛点头:“查理刚刚警告他的模样太酷了,他都没说一个脏字就将对方逼在了墙角。”
韩怀义听的哭笑不得,也懒得管他们先去过问莫名其妙挨打的周阿达。
他出来的及时,所以周阿达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这会儿老头子还没缓过神来呢,他再看到边上一群洋鬼子不由更懵,所以什么都说不周全。
韩怀义也没辙了干脆先不搭理他,打电话让厨房加菜,然后让洋人们一起和他回家吃饭,杰森他们不好意思的想拒绝韩怀义却不同意。
韩怀义另外还告诉他们:“等下午的员工宿舍弄好之后,我还会考虑请个西方厨师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以后在沪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和我客气。”
22准备釜底抽薪
他这样做并不是傻。
浪荡过的他明白,正常的吃吃喝喝从来不会导致人变得贫穷。
且多一双筷子或者刀叉,换来这些洋人习惯性的日常聚集,在这个年头带来的隐形便利是请他们去酒吧天天烂醉如泥都换不来的。
而听他这么说,杰森忽然憋出来一句:“ok,不过我们商行的伙食补贴得交给你。”
韩怀义大笑起来:“你扯什么蛋呢,你们余者做我们的活动资金就是。打个比方每个月底,或者谁遇到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时,就动用那笔资金搞个派对不就好了吗?对对对,这提醒了我,我为这些家伙租的房子应该要弄片草坪和壁炉,我还有手烧烤的绝活到时候给你们尝尝。”
来到这世间发展家族事业的同时,韩怀义也想好好的享受生活。
古人说劳逸结合是有道理的。
一个苦逼的满脑子都是钱的奋斗者是不会成功的。
太功利的人只会让人远离,有时曲中求要比直中取更容易达到目标。
身边都是单身狗的这些朋友听到他的话都发出了欢呼。
因为这确实是个好点子。
不过等他们回到韩家,周阿达冷静下来讲述了扬州的情况后,这种气氛就没了。
韩怀义因为来自后世,对此事在感受上还好些。
但无论周阿达,高玉明,祥生阿宝,包括赶来的沈宝山听闻石金涛要韩怀忠做上门女婿后,都相当的恼怒和激动。
其实不止是他们,洋人们听闻说,上次在背后使唤坑害查理族兄的家伙,在生意遭遇打击后竟试图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挽回局面,洋人们也都愤怒起来。
没错,他们也不能接受。
此年间的洋人虽然不像中国人那样有相当强烈的宗族情节,但家族和血统乃至贵族这些词汇是中国独有的吗?
花旗国的部分上层至今任因自己身上有稀薄的英皇室血统骄傲着。
洋人的妻子嫁给丈夫后都会改为丈夫的姓氏。
所以他们能够理解查理这些“远房”亲眷们的愤慨,鉴于和查理的关系他们便表现的也很到位。
这个时候周阿达又来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少爷,您可得回去看看才行啊,石金涛这个牲口那天居然是在老爷的牌位前和大少爷说的这句话,他简直是在侮辱我们韩家的列祖列宗!”
听到这句话,韩怀义也瞬间动怒了:“真的?”
“大少爷和我说的还能假?大少爷现在都气的躺下了。另外你不在的日子里,张叔明那厮居然跑来过问你和大少爷分家的戏,最后把大少爷逼急了和他说退婚,他居然赖着不肯。大少爷被这两件事给刺激的现在又躺下了。”
“查理,他说什么?”几个洋人弟兄立刻事儿妈似的追问。
韩怀义转述后,博尔泰道:“老板,你应该去收拾这些混蛋。”
“以暴力的方式?”韩怀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摆摆手:“你们都让我安静一会儿先。”
说完他端着茶杯走去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下。
其实他刚刚的动怒有些夸张的成分,毕竟洋人弟兄们都那样了,他这个事主还如此淡定未免也太不配合了些。
不过石金涛的行为放在这个时代确实离谱。
老小子应该是输急了,才整出这么个“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破主意来的吧。
韩怀义接着查看账本,石家经此一战后资产已经开始成为负数,不过要是没有韩家的话,他依靠扬州水运市场只需两年就能熬过来。
等漕运结束后石家就算伤筋动骨,他们有这种基础总不会死掉。
再看韩家如今尽是固定房产,码头,包括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米店,对了米店。
漕运之后北方依旧需求南方的供给,只不过这种行为从清廷的官方行为变成了民间的自发行为。
商人都是逐利的,百姓都是要吃饭的,前提是你得熬得过期间的低潮期。
既然这样的话,我倒可以再提前下一手。
韩怀义拿定主意再斟酌一二后就回到了室内,他先用英文和洋人们说:“感谢各位的仗义执言,但事情不能以暴力的方式直接解决,我首先是个商人其次。。。”
算了,他撇撇嘴:“其实,我还是个商人是不是?”
洋人们都在笑,对对对,你是个五马长枪杀人放火的“西西里”商人。
“好吧,我刚刚想了想,收拾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但还必须活着,这才是真正的收拾。另外我根据目前的局势分析。。。”
他叽里咕噜的哔哔着,周阿达他们都不懂,但看得出洋人们对二少爷的态度,并且看得出洋人们听着二少爷的话渐渐的露出了震惊钦佩的声色。
接着洋人们就先告辞了。
韩怀义将他们送去门外后回身当着沈宝山的面和周阿达他们说:“我和洋人们说好了,过几天我会派马当曼前往扬州做些事,这些你们就不要管了,总之石家不会好过的。”
“还有就是。”韩怀义提醒他们:“永远不要在扬州说漏,那些洋人和我的关系!”
高玉明犹豫良久终是欲言又止,韩怀义接着又请沈宝山给自己找中人,安排员工住宿等问题。
他这一出去忙到晚上才回来,身上的银子却没少多少,而到了晚上没有外人的时候,韩怀义才和他们交底:“之前我碍于沈宝山在不好说。漕运就算结束了生意是不是还要做?我们韩家自己去做遇到刀山火海会有危险,但洋人去做呢?”
“二少爷的意思?”
“釜底抽薪。”韩怀义竖起指头:“只需一年我就能将石家彻底堵死。”
“如何做,二少爷可方便说?”高玉明问,看着周围这几张好奇的脸,韩怀义笑道:“和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夜渐渐深了。
裴大中坐在庭院里看着墙边的假山,幽幽的和师爷说:“终是要走了啊,这样也好,去沪上总比在这里强许多。”
“东翁说的是,如今这扬州越发不行了。”
“盐商时代是扬州最后的辉煌,漕运只是些泥腿子在拼搏,你看看韩家大院的没落就晓得了,如今这内陆就是片泥潭啊,聪明人都在往外走。”
23无形的好处
裴大中说到这里忽然问师爷:“听说那韩二就在沪上,他在干什么?”
师爷苦笑:“我哪里晓得,或者在花天酒地吧。那小儿和他大哥分家后得了那么多钱,按着他的脾性难道还能做其他的事不成?”
裴大中却摇头:“我看韩二不会如此,他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他和师爷在扯韩怀义。
石金涛却和吴培明在扯他。
“裴大中后日就要离开扬州赴任沪上了?”吴培明问东家,石金涛笑道:“是啊,可算看到这厮走了,自从韩家那次之后他就不曾待见过我,有他在我诸多事都没法做。”
“那东家和到任的那位的关系可曾打好?”
“你以为我昨日出去干什么的,呵呵。”石金涛随即冲吴培明道:“韩二就算再厉害,当时要不是裴大中拦在前面他也没这么利索。但现在新知府是我这边的人,我怎么着也得把这口气出了。”
“东家你。。。”
“他只要回来,他本事再大能和知府对抗?我也不求别的,我这次亏的太多,韩家船都没了留着那码头干什么呢,我得让他们贴出来。”
原来东家打的这个主意,吴培明本心想问他准备怎么去操作的。
但吴培明转念一想自己上次卖过他,现在他不说我就别问吧,要是哪天我给韩二再逮到说漏的话。。。我呸,我怎么能想这个。
人间的各自算计搞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乌烟瘴气。
天地却淡然的按着自己的方式继续运转着。
几个日升日落之后,终于到了周日。
法国餐厅的杜威特昨日下午就送来了设备,今早则和大厨以及几个帮佣一起赶来,在韩家后厨开始忙碌起来。
知道少爷要招待洋人,高玉明他们早怂的跑去了洋行,现场也就留了鱼儿和两老妈子而已。
看着韩家洋楼的别致典雅,站在明媚春光里的杜威特赞不绝口。
他夸,韩怀义就谦虚。
说着说着谦虚却成了卖弄。
韩怀义指着花园表示这里其实少一个四季恒温的泳池,不要太长25米足够,因为生命在于运动,有氧能够减肥。
然后他又说其实这里的外在环境不好,真正的洋房区域应该有大型的公园,如果可能他希望将来在海边有一栋这样的房子,窗户下面就是蔚蓝的海水那才是生活。
杜威特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都没法接话。
好在其他洋人陆续抵达,接着祥生和阿宝又带人送来长长的木板,在韩怀义的指挥下在花园内搭起了架子。
另外沈宝山还送来了唱片机。
宋元涛更搞笑,这厮晓得今儿是马莫耶和韩怀义聚餐的日子,他就很舔狗的带着巡捕拼命在四周转悠,生怕上司看不到他的努力。
其实大中午的城隍庙一带哪来的贼匪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快到中午时马莫耶和梅洛联袂而至。
只见音乐声中,洁白餐台上摆放着上品的餐具,醒好的餐前酒散发芬芳。
穿着西服领结的主人身边还站着只俏生生的小丫头。
带了两瓶好酒过来的马莫耶和梅洛都感到了韩怀义对他们的隆重对待,自然很是高兴。
韩家洋房花园对着街头,里面的热闹很快引来对街人的围观。
中国人在这一点上确实不太好,太爱看热闹了。
欢闹盛宴场所的栅栏外站满了一群大惊小怪的人,甚至还有孩童的哭声,这让宴会怎么进行的下去?好在宋元涛聪明,立刻赶来将这股苗头掐住。
那些人还不乐意,看看西洋景怎么了?
宋元涛都给他们说的气炸了,怒道:“你特娘的吃东西时边上围着群叫花子流口水,你乐意啊?”
“宋巡捕,你说这话干嘛,大家乡里乡亲的。”
“是不是这个理,是不是这个理?你晓得里面都是哪些大人物啊?人家要是发话下来,你让我抓你不抓?”
其实宋元涛今天憋的很,因为他在巡街,特么的沈宝山在里面服务!
奴才也是有差别的好吧,家养的和散养的能一样嘛。
他觉得自己和沈宝山比起来,就是韩怀义散养的那只,所以他火的很。
可他能咋滴?
但韩怀义将他的表现放在了眼中,对于宋元涛其实韩怀义现在改变了策略。
因为他能制衡对自己知根知底的沈宝山。
所以他找了个机会让祥生叫来宋元涛,向马莫耶表扬了他的殷勤和认真,这下宋元涛心中的怨气彻底没了,不夸张的说这会儿韩怀义要他去跳楼他都肯。
时年沪上的洋人侨民其实也不算多,涉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诸多关注。
尤其韩怀义今日的家宴逼格和布置都是这么的新潮。
所以这边的动静很快传了出去,沪上自然也就传开了查理和这些人的关系。
大大小小的流氓对这种派头和场面羡慕佩服不说,因为他们认为777是自己道上的顶尖人物。
商界的些人也终于对查理这个名字起了兴趣,因为大家说到他的时候都提及一个商行的名字“新罗马”。
经过询问摸排,大家对新罗马商行有了初步的了解。
沪上人开始判定这是家几国洋人合开的海运运输行,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不过有这样的人脉关系,大家都对新罗马首先有了些信任。
原因嘛,两个,777的凶悍以及洋人关系。
这年头在沪上做生意,有这两样啥事做不成啊,尤其大家听说查理的那个规矩“鸦片和军火”永远不碰之后,对这家洋行的兴趣就更大了。
因为不碰这两样说明他们要做正行。
但能说这句话,首先就是在说明他们是“能碰但不碰”,而能碰这两样的能有个凡人吗?
至于淞沪江湖中对这两个规矩更是大为赞叹,军火也就算了太高端,鸦片这黑金可金贵,就冲777和洋人的关系,他要是参合进来的话大家还有活路吗?但人家不碰!
这分明是种宣言啊,弟兄们的饭碗我不动,我既然敬你一尺,那么下面一句呢?
于是道上对777的吹捧更为卖力,说来说去几个字“仁义敞亮”。
24有些事不能含糊
韩怀义做梦想不到自己只是请马莫耶他们吃顿饭,外边就能扯出这么多花头来。
天可怜见,他在桌上只和梅洛以及马莫耶提了个私人要求,他想请两位帮忙从中西女校里找两位私人家庭教师,教授自己的“宠物”以及那些兄弟相应的中外知识。
好吧,他这个要求是很贵族的好不好。
放眼中外,马莫耶和梅洛还没听过有谁为自己家的仆役请家教的。
这让梅洛和马莫耶对韩怀义不禁更高看一眼。
所以这顿饭的价值确实超过了韩怀义的预期,他付出的只是些金钱,得到的却是自己在洋人心中的地位升级逼格升级,以及在沪上的声名远播。
最重要的是,新罗马商行至今还没正式开始,品牌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但得到这些的韩怀义目前对于这些还一无所知。
他又不是神仙,哪里算的到这么多啊。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这货也是干得出的,直接和杰森他们开车,拽上马莫耶和梅洛去了外滩,先找个下午就开始营业的酒吧打桌球喝冰茶散酒气。
到了晚上他又卷着他们返回租界,来到了一家舞厅。
这年头的沪上并没有黄楚九,所以大舞台之类的娱乐场所还没有出现。
不过十里洋场的靡菲已初见端倪,流光溢彩的舞厅内已经有了些后世人熟悉的民国味道。
坐在这家歌舞厅最好的卡座位置上,提议为今日聚会干杯的韩怀义风度翩翩的浪荡模样吸引了诸多客人的注意。
而放在歌舞厅门口的777轿车,主动出现的巡捕们的身影,以及室内场面上洋人居然为辅他为主的派头都足以说明查理的身份地位。
世人就是这样的。
你和瘪三吃饭你也许就是个瘪三。
你和大佬吃饭,那你可能就是个大佬,如果你和大佬们吃饭大佬们围着你转,那你不得了哇。
其实这也是此年间人们见识浅薄,把洋人太过于看重的原因。
换做后世的话,韩怀义这样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无非是在和西方人做生意呗,也许是个大股东?
闹到这个份上,梅洛和韩怀义也没了生疏。
作为法租界说得上话的人物,他的地位其实有些尴尬。
因为他的权势依赖于总董事而不是自身,所以他一直也在图求改变。
今天他感觉到查理也许是这个契机。
最起码在商业方面。
于是他听了些只字片语后择机就和韩怀义问:“查理,你如果只是等待新船的话,毕竟时间太久,我倒是有些渠道可以帮忙解决目前的需求。”
韩怀义笑着道:“毕竟才刚刚开始,业务还需要。。。”
“业务不是问题,查理,我可以帮你,以你的口碑信誉这些都不会是问题,你只需要担心船舶够不够。”梅洛坏坏的一笑。
他没撒谎,洋行的那些业务给谁做不是做呢,有些确实是他一句话就能争取来的。
韩怀义看到他的笑容依稀懂了,便直白的问:“梅洛先生,天下有真挚的友谊但是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是是帮助我的话,需要得到什么呢,前提是请不要打我这具强壮**的主意,我只对女人感兴趣。”
要是他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就有些见外了。
但他表示自己不卖身。
话说这个年头的洋人之间的玩笑也没这么乱扯的,梅洛惊骇的睁大眼珠后爆笑起来,索性扯着马莫耶告状说这个混蛋简直太奇葩。
马莫耶刚刚在接受沈宝山的敬酒呢,没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听完后马莫耶也狂笑起来,然后他说:“查理这个家伙确实值得交往。”
好吧,调戏不仅仅可以把妹还可以把洋人是不是,韩怀义转了酒杯:“两位找两个亲属吧,以他们的名义入股,我给予你们各自百分之五的股份,大家一起合作怎么样,另外如果你们能拉来订单,依旧按着千分之一的提成给予你们。”
“价格多少?”
“股份的价格每个人一千银元,且必须要真金白银的到账。因为这是生意也是对彼此的尊重。”韩怀义在这点上没有含糊,他恪守着真正的生意规矩。
旁听的杰森不由赞叹,其实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入股,不过此刻他也心动了,他就插嘴道:“查理,那我们可以吗?”
“虽然说梅洛和马莫耶先生的地位不凡,但是在股份面前和情义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你们也一样。只是我说在前面,我最多只会出售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并且我有所有的运营决定权,你们只负责拿钱然后躺着等分红,就这么简单。”
“我们三个人可以凑百分之五吗?”
“那我只能认你们其中之一说话,至于你们怎办请私下商议。”
说到这里,韩怀义瞥了一眼水手和马当曼他们,加上句:“在这里我还要告诉各位,我的商行永远会保留免费的百分之五的员工干股给手下的杰出办事人员。比如马当曼今年拉来了员工中最多的业务,那么他会得到这些。要是博尔泰或者帕德罗他们各自拥有船只后,营造了最好的利润,那么他们也会得到。这是很科学的激励机制。”
“那么有没有淘汰机制呢?”梅洛到底是从政的很敏感的问。
他说话的同时注意观察韩怀义的表情,韩怀义没有让他失望,他几乎是瞬间回答道:“当然有,如果员工连续两年业绩都是倒数的话,会被下放到最底层重新开始,船长回到水手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如果倒数第二名被收买了呢?”
“世上不会有这样的蠢货的。”韩怀义笑道:“谁会把自己的业绩提成拱手让人呢,倒数第一收买对方的话必须要给予足够的提成补偿,我相信随着我们业务的发展,这将是个得不偿失的价格。”
这是毫不嚣张的豪言壮语,也是充满自信的事业前景描述。
洋人们都纷纷喝彩。
韩怀义继续道:“我还要强调一点,后期我们一定会外聘更职业的船长的,但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资历,另外他既然加入也会参与这种制度里。”
梅洛赞道:“每个员工都是你的业务员,包括船长,你将他们的利益和你捆绑了。”
25声望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但韩怀义认为他的这种说法不对。
他换了个表达道:“梅洛先生,我觉得应该是每个员工都是老板之一,他们不仅仅在为洋行的事业也在为自己的金钱奋斗。我给予的是让他们堂堂正正赚钱的平台,我相信除非是蠢货不然没有人会错过这样的机遇。”
“ok,你说服了我,虽然细节还需要斟酌,但我愿意成为你的合作伙伴之一,马莫耶你看呢?”
“别忘了你和他是通过我介绍的。我当然同意。”
“这么说我们都应该感谢他们,因为凯斯普和杰森才是我们认识的源头。”韩怀义面面俱到的道,马当曼却不乐意了:“嗨,老板,你是准备揍我之后才和凯斯普他们玩起来的,我才是大家的源头。”
谁能想到这货这么的没下限,哄堂大笑声中博尔泰直接将这厮摁在沙发上骂道:“你这个杂碎赶紧闭嘴,不要丢了新罗马的脸。”
性格其实很活泼的梅洛立刻举杯:“看到没有,博尔泰做出了一个新罗马员工最好的姿态,大家干杯。”
舞台灯光下,这群人的笑声有时候甚至掩盖了舞台上的歌声。
但无论客人还是舞女包括老板都没有因此不满,因为他们明白,那群人是租界生物链的顶端人物,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
这顿聚餐后梅洛对于韩怀义的事情很上心。
次日他就亲自电话给中西女校方面提出这个要求。
说到中西女校。
这座由修女主办的教会学堂早在1892年3月就正式开学。
之前她叫中西女塾,学制10年,虽自称“中西并重,不偏依”,实则以西学尤其是英文为主。
女校管理较为严格,采取的是住校制度,每月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学校比较有名的地方是景莲堂一层的大礼堂,后期常常请些中外名流在这里演讲。
其学员更是遍布江浙沪辐射全国,好吧,这是非常可怕的太太团势力,就连宋家姐妹都出自这里。
但此年间的女校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
听闻梅洛的要求,得知一位叫查理的先生想聘请两位家庭教师去家里,给家中的亲眷进行每周两次的辅导后,女校方面考虑了下便答应了。
因为梅洛的地位,也因为梅洛给出的佣金价格是10银元一个月,每人。
但要记得,他们只是每周去两次。
尤其其中一位学生还是个女孩子,女校就更能理解了,这应该是某大户人家要给小姐开小灶吧。
得到梅洛回信的韩怀义也很高兴。
人脉的营造不是一时半会的,在这个年间和这样的名校有这种交往后,他以后在沪上发展时候的声望就有了个好的洗刷平台。
别的不说,民国期间中西女校首位华人捐款者的名头如何?
中西女校首位华人演讲者的名头如何?
韩怀义不屑打着江湖名义的下里巴人的市井,更没有任何从政的想法。
不过他很明白,在沪上闻人两个字的份量,不做到那种程度的话你就要时不时放下身段和些烂货在泥塘里打滚。
因为他们算计起你来没有任何的顾虑!
比起马莫耶和梅洛这样的保护伞,谁也抢不走的沪上声望才是永远的金身。
这也是他特殊经历带来的长久眼光。
换做任何一个当下时局的人对此都不可能有清醒的认识。
话说谁的人生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所有有人会摸空有人会踉跄,除非你曾经来过一次才能顺利的踩上每个关键点上岸。
事情既然敲定他就叫来了鱼儿。
“真的?”听少爷说完鱼儿亢奋极了,韩怀义就是个正经不来多久的货,他说:“真的啊,美女老师又好看又懂事,白天给你教书晚上还能陪少爷暖被窝,多好啊。”
鱼儿一听小脸就黑了:“那我不要。”
“哟?为什么啊。”
“不要!”
“反了你了,不要也要!”韩怀义拉着脸:“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帮我管账!”
鱼儿又气又憋屈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低着头玩衣服下摆,韩怀义看少女可怜兮兮的模样差点没把肚皮笑破,就继续逗她:“那老师不给我暖被窝你要不要啊。”
这也太明显了吧,鱼儿。。。
“那鱼儿给少爷暖被窝要不要啊。”
“要,要。”两老妈子憋不住插嘴道,韩怀义都晕了:“干嘛呢干嘛呢,要不你们来怎么样?”
两老妈子立刻笑成一团,就在这时高玉明和周阿达转了回来,周阿达见女儿小脸红红的德性,估计又给败家子欺负了却只能忍着,因为他总算想明白了,丫头跟着少爷比跟着他好一百遍。
瞧瞧丫头这打扮,多水灵!
至于将来怎么样,他反正管不来索性不问了。
两老头子说船票已经订好之外,高玉明脸色严肃的和韩怀义道:“少爷,大少爷通过钱庄发了个情况,裴大中调走了,新来的知府叫陈大有,好像和石金涛走的近。”
“你是担心石家要翻天?”韩怀义闻言笑问:“翻得来吗,我还巴不得他们这几日闹腾呢。”
正这时电话响起。
魏允恭亲自打来电话给他道:“韩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行,那你来。”放下电话韩怀义和高玉明道:“江南制造总局的总办魏允恭马上来家里拜访我,嗯,他是几品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他是张之洞大人的心腹。你说除了洋人之外我在清廷还有这些关系,区区一个新来的知府就能欺负了韩家?”
然后他教训两个老头子:“以后遇到什么事别慌慌张张的,我们韩家早不是过去的韩家了,明白吗?”
高玉明就很要脸的去数落周阿达:“我要你不要慌,是不是,不是都有少爷嘛。”
周阿达火大的一比:“嗨,刚刚是谁听到那消息手都在抖?高先生我往日没看出来啊,怎么你来上海没几天就成二少爷的那个什么了?”
“什么?”被暗喻为狗腿的高玉明连连追问。
韩怀义不管两老头子斗嘴,和鱼儿道:“赶紧躲起来,魏允恭的侄儿也来呢,我家鱼儿可不能给别的人看到抢走了!”
遇到这货鱼儿半点办法没有,只能噔噔蹬蹬上楼,不过谁都看得出小丫头的嘴角是翘着的,因为少爷都不让别人看到她,这证明她是少爷的!
26允恭大兄
魏允恭今天来访的目的很简单。
首先是拉近双方的关系,其次他告诉韩怀义伯明翰号的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换做之前魏允恭好歹也是洋务大员南方政坛的新贵,怎么也不会放下架子主动来拜访一个商人。
但韩怀义和洋人聚餐后引起的舆论风潮,让他彻底明白这个商人的不可小觑。
另外他目前确实也有求于韩怀义的洋派力量。
所以他便来了。
见到高玉明和周阿达时,魏允恭还有些惊讶,他印象里的韩怀义身边应该没有这些“旧式”的人才是啊。
韩怀义其实早就想和他说道些自己的“事情”。
见他惊讶就借机道:“总办大人怕是不晓得我的来历。”
“哦?”魏允恭不好主动问却不拒绝听。
高玉明和周阿达就歪着半个屁股坐在边上作陪,两老头诚惶诚恐的样子越发衬托出韩怀义在魏允恭面前的洒脱。
韩怀义却不忙说,而是先拿起电话打给杰森:“杰森,上次我们说的事可以开始了。”
“参股?我还要凑集一段时间。”
“你就特么知道钱。”韩怀义笑骂一句然后和他把魏允恭在这里的事一说,杰森才明白过来。
放下电话后,韩怀义道:“总办,今天如果没事的话,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晚上六点左右我的朋友会把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几个著名报纸的记者朋友叫来。”
“今天就行?”
“明天最迟后天就能见报。要是报社不给发,我就请梅洛他们亲自去盯着。”
魏允恭为之叹服的说:“韩先生在洋人方面的关系真是了得。”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韩怀义谦虚一句后又主动的道:“等会他们来了之后你也无需避让,我会让他们当场写稿,然后请你过目。这样的话能最大可能的将你摘出去,你看可好?”
魏允恭和韩怀义之前最多算是合作,因为韩怀义要图便宜的船只。
但他加上这句魏允恭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就成人情了。
魏允恭见他心思这么剔透,为自己考虑的这么面面俱到,不由再度拱手诚心诚意起来说了声:“多谢韩先生。”
“总办比我年长,且真心为国,怀义视为兄长看待,佩服还来不及呢,都是应该的。”韩怀义道。
魏允恭顿时心中如三伏天里吃个冰镇西瓜一样的舒坦,连连说:“我哪里能当的韩先生的兄长啊。”
“可是看不上小弟?”韩怀义一笑,这才说起自己的来历。
他和魏允恭讲到自己时的,用上了精心设计的浪子回头改良版。
这货也不要脸,因为高玉明和周阿达这两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就在他面前,他都没点不好意思的。
韩怀义说:“小弟我其实是扬州人,祖上是做漕运的。”
说完家族说完恩怨,他开始描述自己:“见到对手得寸进尺而国内官吏贪腐荒唐,我就生了向外看看,学习新知识改变命运的办法来。”
嗯,然后他就偷了家里的银子,还去青楼买醉图名麻痹对手。
其实私下请了洋人教师刻苦学习,了解世界,并结识了诸多的朋友,接着又背井离乡的悄悄出国,在海外闯荡了些日子。
等他学成归家,发现对手欺辱大兄,于是他利用洋人智斗巡捕并利索的打开了在沪上的局面。
如今他商行的参股人,有法租界总董秘书,法人警务,还有公共租界的英美精英。
而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滩头,他在江湖上虽然不厮混,但青帮子弟都给他面皮。
他一顿猛吹十句里夹杂五六句假的,偏偏结果都是真的。
不要说魏允恭如听传奇故事一样对他佩服万分,就连看着这厮当年怎么开始不学好的高玉明和周阿达都有些信了。
哔哔完这些,韩怀义又和魏允恭实诚的道:“允恭大兄,不是怀义我要去仗洋人的势,而是在国内诸多事没法认真去做!但在租界,我不绑着洋人,也不能成事。所以诸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就好像你应该听说的777撞人事件,有人骂我中国猪,我能饶了他?我低一次头,今天这局面就没了!”
魏允恭大赞:“怀义老弟,你不简单!”
“我也是信你才告诉你这些,更重要是,我觉得允恭大兄的行事做派很合拍!不过你请放心,以后但凡牵扯到正事,我只会帮衬不会拆你的台面。”
“好,好,好,但我能给予的便利也一定会给予的。”
“那当然,不然我和你闹!”韩怀义正经完了又来了:“要是你明明能给我个低价,非要欺负我老实的话,那我就去找几个粉头去缠你,立涛你说对不对?”
魏立涛见叔父那张尴尬的脸,吃吃的笑不接话。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杰森如约带来了三名记者。
他来的太多次了都把这里当半个家。
进门后他居然用中文和老妈子说:“我饿。开饭没有?”
洋人如此的接地气逗的魏允恭等哈哈大笑,等杰森介绍完毕几个人一顿聊,也就定下了稿子的行文范围。
稿子里就以马当曼的新罗马洋行经理身份曝光此事。
箭头直指那份明显伪造的材料。
然后顺带提一下魏允恭先生得知真实情况后,作出了诚挚的道歉,但强调洋人都晓得这件事和他没半点关系。。。
这番操作猛如虎,等魏允恭看到洋人的稿子上,将自己从中撇清不算还刻画了自己是个务实的能人形象后,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韩怀义却认为这些夸奖恰如其分。
他给魏允恭台阶的道:“允恭大兄,不这么说的话,国内必定有人要咬着你为何不捂住此事,甚至会有人将脏水往你头上泼。只有洋人都在夸你好了,理解你了,那些家伙才会消停。”
“是啊,叔父。”魏立涛也在边上道:“您看,洋人表示愿意和继续你合作这句话多好。”
“洋人撑洋务不好吗?我和允恭大兄敢保证一点,新罗马和你们船坞的业务,我就认你,其他人要是要来摘桃子,不好意思我不仅仅不认,我还会放洋人收拾他。”韩怀义斩钉截铁的一句,让魏允恭直接振奋了。
27拿钱就得办事
因为在这个年头他其实还不是总办。
放在清廷系统内,三十三岁的新星可以任性些,但资历却浅薄。
哪怕他为香帅看重,背后也有竞争的对手。
要是这件事闹起来,说不定还真没他的什么好事了呢,但韩怀义如此硬挺着他,谁想欺负他的话,只会落上一嘴的泥!
这种行为放在一个清廷的洋务官吏身上得是多大的支持啊。
魏允恭闻言感动的道:“怀义,我领情了,那就都按你的来。”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好官才能振兴洋务,我这个坏人才能配合洋务,走,吃饭去。”韩怀义哈哈大笑道。
他如此自黑,却给人一种性格四海担当如山的感觉。
旁观这些的高玉明对现在的二少爷已经说不个出不字了,除了他“欺负”鱼儿之外。
饭后在送魏允恭回家的路上。
趁左右没外人了。
开车的韩怀义又将自己在扬州的联络方式给魏允恭,他说自己明日回去处理点事就回来,他要是有急事就立刻联系。
其实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急事啊。
韩怀义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话。
魏允恭果然问:“怀义你回去干什么?”
“为我大兄的事,又来了个新知府据说和石家勾搭上了,呵呵。”
“哦?”魏允恭心想,韩怀义帮自己这些忙莫非。。。
但韩怀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接道:“别多心啊,我的事麻烦不到你,你现在在关键时刻呢,也别为我分心,我自己能解决。”
他这么直白,搞得魏允恭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魏立涛就代表叔父道:“韩先生,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请不要客气。”
“那是当然。”韩怀义一副不把话说死的样子,但笑道:“让未来的总办出马对付个奸商,这不是杀鸡用了牛刀吗?我啊,已经安排好了。”
“哦?你准备怎么做?”魏允恭此时也已经晓得石金涛要韩怀忠入赘的缺德事了,便问。
韩怀义却坏笑道:“不可说,不可说,过几天回来讲给你们听就是。”
现在大家这关系,他非要耍宝魏允恭也没辙,只好再度表示:“你真有需要千万也别和我客气,早点认识你的话,我直接和裴大中交代几句就是了,唉。”
听他讲这个韩怀义倒纳闷了:“你认识裴大中?”
“是我同年好友。往日都有书信来往呢。他还是因为我在这里,才同意调任沪上的呢。”魏允恭道。
韩怀义听完脸色都没变一丝的大笑起来:“裴知府可不知道我这些,难得遇到一次也是韩二韩二的叫,你可别和他说漏,等他忽然知道韩先生其实是韩二,那模样一定笑死人。说起来上次我为我大哥的事回去时,顶着个假辫子在他面前装老实的样子,我自己回忆了都想笑。”
魏允恭想到裴大中只当韩怀义是个败家子,然后仰慕韩先生的洋派本事,最后发现两人是一人的场面也就大笑起来。
可他哪里知道,韩二这货之所以这么说,是在给他打伏笔呢。
这厮已经坏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简直处处都能圆上谎。
绝逼是个顶级的编剧人才。
这会儿,石金涛正在扬州再度款待新任知府陈大有。
山西人陈大有今年都五十多了,好不容易混到来扬州这地方当官,又遇到石金涛这种“当地富商”的吹捧接待,乐呵的都找不着北。
清末时期,清廷的官吏风气之差和所有朝代在末路是一样。
陈大有在石家喝酒作乐听堂会就没个避讳的。
加上在场还有漕运那边来的种种人物,又有收了好处的师爷在其中串联,陈大有现在已经当石金涛是个可用的人了。
这个用呢,分两种。
一是能为他办事,二是能给他银子。
但既然用,那就得有好处是不是,只索取不付出,当地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大有深知这点,就在今天来时授意师爷择机问石金涛可有什么需求。
于是,当堂会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戏剧时。
他的师爷周克文就挤到了石金涛身边含糊的提起知府的关心。
石金涛便请他去后院,在无人处落泪叹说自己在裴大中治下收到的欺压,如今见陈大有这等明府如见父母。
绍兴人周克文实际的什么似的,任由他表演只安静的听。
果然石金涛委婉之后就说出了一个想法。
他说自己给韩家可欺负惨了,韩家仗着裴大中勒索了他最少几千两银子,落井下石的强行将船卖给他之后居然还霸占着码头。
“当时我就忘了写上一笔!结果他们现在不认账。可他家船都没了还要码头干什么?这不是堵在我家门给我添堵吗?”石金涛说。
他的逻辑很强大,反正自己把自己给整成立了。
周克文又不是傻子。
他作为知府的耳目和做事的手套,首要是保护东翁的利益。
所以每到一任从不偏听偏信。
只不过有漕运那边的同僚招呼,石金涛也给他不少好处,他才偏着石金涛的。
所以他且听着,其实心中明白,这件事石金涛其实没道理,不过他任由他继续说。
石金涛继续道:“小人就想,是不是能择机,哪怕再出点钱和韩家将码头也拿下来,但因为被他家敲诈了几千两银子,手头实在有些紧张。此事我也不敢劳烦明府,要是周师爷您能出面说和说和,给我些筹集银子的时间,把他家码头先给我用着。。。”
嗯,不给钱拿下码头,这样你就赚了。
周克文忽然一句:“听闻你想韩怀忠做你家的上门女婿?”
“哎呀,老夫当时是一片真心啊,说起来我和韩成德虽然是对手也惺惺相惜,所以一直忍让着他家。哎,如今事情到这个局面了,我想两家并一家不是好事吗?再说他家两个儿子,我哪有要人家绝后的意思啊,师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克文信他个鬼,但点头附和道:“是啊,石东家其实是一片好心,这韩家太不是好歹了。”
石金涛顿时大喜,因为周克文的态度就是陈大有的态度。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从袖子里摸出封银子来递去,脸上带着卑微的笑说道:“一些心意,以后还要诸多事要劳烦周先生。”
周克文熟络的将袖子笼来收下红包点个头起身就走,石金涛看着他的背影只在心中哔哔,你狗日的要是收了老子的钱不办事的话,生个儿子就没那个!
28没这个道理
但周克文还是有节操的。
因为他拿了钱就办事。
次日起来后他上午先给东翁请安,帮忙做了些事务,然后就和陈大有提到石金涛的这个想法。
陈大有这老货花了金山银海来扬州任上就是为了捞钱,至于节操神马的他都不在乎。
加上周克文是他的心腹。
陈大有就直截了当的说:“石金涛这厮不就是想坑了韩家的码头嘛。”
周克文笑道:“东翁英明,这韩家和石家的斗争我也听说了些,据说韩家的韩二长大后才为信义和扳回些局面,这次还借石家大火加倍的收了石家的银子。”
他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呢,也是石金涛识大体啊。”
“哦?此话怎么讲?”陈大有问。
周克文摇头晃脑的给自己和东翁的不要脸找着理由。
他说:“东翁啊,石家为何要任由韩二宰割呢,还不是因为石家要顾全漕运的大局吗?您想想,石家其实是为了漕运才吃的这个闷亏呀。”
“此话有理,今年的漕运是裴大中搞的头,却要我来擦屁股。石金涛要是撂摊子的话事还真不好说。”
“所以老朽就在琢磨,咱们是不是帮这肯吃亏的人一把。”
在周克文这师爷嘴里,欺负韩家几十年的石金涛都成弱势群体了。
陈大有先听着,周克文道:“石家为准备漕运,自己家的码头现在不够用,韩家将船卖给石家后码头却空置着,我看不如这样,让韩家将码头借给石家用到漕运结束。说起来,也是石家现在钱不够,要不然的话他该和韩家买下码头才行啊。”
见陈大有还没说话,周克文就继续来了句:“不过话又说回来,韩家在石家身上赚了几千两银子,一个空码头又能值多少钱呢。”
陈大有呵呵起来:“钱还是要算的,不过你说的对,这会儿石家既然困难,我们为漕运大局嘛,就让韩家先礼让一步就是了。”
“那租金让他们先谈还是?”
陈大有说:“石家不是困难吗,让他们先用吧。你去递个话,韩家要是识趣自然不会先忙着算钱。”
“是,东翁英明。有您的面子,想必这韩怀忠也会识趣的。”周克文也笑了起来。
陈大有还算有一丁点的节操,见他要去办事了还特地叮嘱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啊,克文,韩家识趣就行了,毕竟他和裴大中有些来往,这前任才走的不要闹的太难看,这句话你也给石金涛提点一下。”
周克文连连点头,然后凑趣的道:“要是韩家识趣之后,和石家化解矛盾走的近乎成了一家的话,我们也不能做这个恶人啊。”
陈大有一愣,想起赘婿典故就大笑道:“你这个老杀头的,哪里这些废话。莫非你还要为石金涛做个媒人不成?”
周克文连忙否认说自己刚刚只是开玩笑,这个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因为在他这个圈子里,哪怕吃人不吐骨头也得吃相好看些,所谓的做那个又得立牌坊就是这意思。
要不然他之前和陈大有找那么多理由干甚呢,还不是为了说服自己,使得念头通达吗?
毕竟是读圣贤书的人,干什么都得师出有名。
这样一来,在他心里他去韩家可不是为石金涛给的银子去的,而是东翁为顾全漕运大局请韩家做的一个不痛不痒的让步嘛。
至于石金涛占着码头何时归还,那是石金涛的事,总之他的人情已经给出去了。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韩怀忠居然给他硬邦邦的回掉了。
看着靠在床头说话声音虚弱的韩怀忠,周克文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绝自己。
韩怀忠有气无力的道:“怀忠病重难起,因此不能立刻拜见明府和师爷很是惭愧。话说师爷您来和我说此事,我本该答应,但我和石家仇深似海,绝无缓和余地。师爷,他可是当着先父的牌位要我这韩家长子去入赘啊!我岂能帮他。”
喘了口气之后,韩怀忠又道:“话说回来,石家如今也就三百条船而已。过去他家有这么多船参与漕运时为何够呢?所以他的要求根本就没道理。师爷,您这是被他蒙蔽了啊,他分明是借您来对付韩家,您可得和明府说清楚这个道理,别上了这个奸商的当啊。”
比起周克文自我安慰的逻辑,韩怀忠的逻辑更正确。
周克文就算狡诈如狐也一时哑然。
他难道和漕运人家讨论人家做了几辈子的生意不成。
加上他看韩怀忠确实面色蜡黄,只能说等怀忠东家身体好些再聊。
但他心中其实很不痛快。
对于这种人来说,顺者昌逆者亡,多大的商贾都是贱民,何况如今没落的韩家?
他都已经屈尊了,想不到韩怀义竟敢不给他面子。
至于这件事到底在不在理,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出门后周克文的脸都是青的。
陈伯看出端倪回头就和韩怀忠担心的道:“大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怀忠却说:“无妨,韩家现在除了宅院只有米店和码头,官府拿捏不住我什么。要是今日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今天给石家码头,明天搞不好就要我韩家帮石家出钱安抚失业船工了,这个头岂能开。”
韩怀忠是个看得清楚的人,他冷冷的看着屋梁心想,周阿达应该快回来了,他只要带回老二的主意,我就更有底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争气的弟弟已成了哥哥的底气所在。
想到老二那些花头,韩怀忠就冲陈伯道:“你放心,现在的韩家再不会吃石家的亏了。我不肯,石家难道硬抢不成?”
让韩怀忠做梦想不到的是,周克文自己感觉受辱后转去了石家。
这厮气呼呼的和石金涛说完韩怀忠的行为后,竟沉了脸拿出个主意来对石金涛道:“你且先将韩家码头占着,就说官府要你们这么做的,等他们主动来问,我会告诉他们,同意你暂且征用应付漕运,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出具文书明白吗?”
石金涛当然知道他们不可能为自己赤膊上阵,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容易。
如此一来自己只要做成既定事实,韩家就得吃这个瘪。
他因此闻言大喜:“哎呀,那可多谢周师爷了。”
心中则在想,看来我这钱没白花。
29老二回来了
这时周克文想到韩怀忠那会儿和自己软中带硬的口气,依旧不舒服。
于是忽然又整出一句:“你可是真想要他入赘?”
石金涛现在得陈大有和他的支持,这种“曲线回款”的念头其实已经没了,毕竟这几日他被老婆和女儿也烦的不轻,口中就含糊说:“。。。是有过这个想法。”
“就怕你是一片好心,人家把你当成什么看待!这口气你忍得下吗?”周克文挑拨完了之后也没下文,起身先走。
石金涛懵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我曹,这师爷居然要我拿这方法继续去恶心韩怀忠不成?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对周克文的心术有了些恐惧。
因为他从周克文最后丢下的这句话里,感觉到自己也不过是个棋子。。。
但不管怎么样,利益还是不能丢的,如今他也不能缩。
所以当晚,石金涛就派人先去占据了韩家的城北码头。
石家的船分出一半浩浩荡荡的堵在韩家码头上后,砸落关锁下锚停靠的动静闹的声势不小。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陈伯耳朵里,他却没敢告诉韩怀忠。
因为他生怕韩怀忠气坏了。
紧接着次日大早,扬州城里忽然又出现了一副西洋景。
据说有几个洋人来到了扬州,扛着什么商行的名头要做大米生意,还要在后日召开招商会。
然后消息越来越多,据说这些洋人哪国的都有,他们目前在上海合开了些商行什么都做。
陈大有知府不仅仅热情接待他们,还请了城内诸多人物作陪。
石金涛参与招待后四处吹嘘,说这些洋人谈吐了得头脑精明,但对他颇为尊重。。。顺带还讽刺了下韩怀忠,说他如今已经不够格参合这种事了。
周克文作为知府的幕僚请了诸多人物,唯独没有请病中的韩怀忠。
但韩怀忠那天的状态其实一半是装的。
今儿他的身体已经好了。
陈伯虽然瞒着码头的事没告诉他,但还是将这个消息和他说了。
韩怀忠知晓后不由气的脸色特青,因为他明白,这一定是周克文故意没通知自己。
师爷嘛,手段从来都是阴柔的。
你不是没答应我,你不是有病吗,那你就歇息着吧!
当晚,洋人在富春楼和陈大有石金涛等吃喝玩乐时,半个扬州城都去看这些洋人的新鲜。
韩家的些下人比如王大头这种二货也没憋得住,窜出去半天回来后摇头晃脑的叹气,说石金涛现在不得了,不仅仅巴结上了知府还巴结上了洋人云云。
然后这货又很担心的哔哔说:“怪不得我们家的码头给石家占去了,石金涛这是要翻身啦,只怕二少爷回来也拿他没辙了。”
韩怀忠正好来后厨无意听到这句话,顿时浑身冰凉:“什么?”
王大头一句说漏没想到被他听到,这货还算忠心,想到他的身体和陈伯的叮嘱都是僵硬在了原地。
“大少爷,我。。。”他试图支吾,韩怀忠逼问后他也只能说了实话。
“我家的码头居然不声不响的就给石家占去了?这还有天理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韩怀忠怒的眼前都发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实人眼露凶光的正要叫上人手去将石家赶走,陈伯慌忙上来劝阻要他现在不能冲动。也就在这时,一个人闪身进了大门,然后走来他身边道:“大哥,不要急,他们蹦跶不了几天的。”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韩怀忠猛回头,只见眉清目秀的弟弟正和高先生还有周阿达并肩站在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富春的酒宴已经散场。
石金涛在周克文的暗示下,又邀请洋人去醉花楼坐坐。
马当曼都给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本着不玩白不玩的心思便去了。
等他和博尔泰等人浪起来后。
他这次带的那个名叫蒋文武的翻译便被石金涛请到了隔壁。
“蒋老板,请坐请坐。”石金涛客气的不得了,他的老相好陈妈更是亲自上手去搀扶年纪轻轻的蒋文武,那鼓鼓的胸口就贴着人家的胳膊肘。
蒋文武顿觉浑身不自在,这是分享还是怎么的?我也不好这老娘们啊。
他茫然的坐下后,石金涛和他开门见山的问:“蒋老板,几位老板来扬州要收购大米的事是真的吗?”
“真的啊,昨日不就说了吗?”蒋文武诧异的看着他,不懂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作为临时翻译,蒋文武对所有内幕一无所知。
石金涛接着又问,马当曼他们在上海的具体情况。
蒋文武心想你原来是来摸底的啊,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他就带着点不高兴的道:“马当曼先生他们不得了。他们的生意做的极大,场面也是极大,朋友更是遍布租界。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石金涛赶紧赔笑,解释自己也是想了解了解情况,别无他意。
并说这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他这么说蒋文武心中舒服了些,便和他讲起自己的听闻来。
牛逼谁都会吹,这货明明就是个临时翻译,其实知道个屁,他都没见过韩怀义,也就晓得那位查理,那个777的牌照。
但在他的话里,自己就是新罗马的员工了。
然后他就把马当曼上面的那位老板的,在沪上的关系按着江湖话一顿猛吹。
可怜作陪的吴培明明明坐过777的车,但他哪晓得查理就是韩怀义啊。
他说的眉飞色舞,石金涛等听的瞠目结舌。
石金涛等人也不傻,能分辨出蒋文武的话应该是真的。
既然这样,这位老板的来头可不得了哇,要是能靠上这棵大树的话。。。
石金涛就和蒋文武立刻很眼热的走关系道:“蒋老板,老朽在扬州也薄有些名望,名下产业也不少,尤其洋人们要做的米行生意我最精通了。不知蒋老板能不能为我真正的推荐一番?当然了,规矩老朽是懂的,一定不会亏了您。”
看到他塞来的红封,蒋文武很为难的道:“石老板,不是我不肯帮忙,洋人的规矩大,他们都是自己说了算啊。要是你们家的米好,不需要送礼他都能选上你家。”
“哎,哪怕是交个朋友嘛。”石金涛肉疼的笑着。
心里却在嘀咕,妈的巴子的你没用你早点说啊,那老子理你个鬼。
30无良岳家又登门
光绪二十九年(1903),谷雨这天偏偏无雨。
地处江北,繁华却堪比江南的扬州已春满枝头。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
在城北码头的一家货栈前,本地大商号信义和的三角旗迎风飘扬。
市井里大名鼎鼎的浪荡子,信义和的二东家韩怀义正搂着个叫念夏的相好,和他家的码头管事刘德成坐着喝酒。
坐在运河边的韩二面前是杨柳依依水天一色的景象,还有如玉佳人阵阵胭脂的香味扑鼻,加上那位刘管事善于跪舔东家,于是这三人间的气氛很融洽。
长相清秀的韩怀义喝的面红耳赤后,就在那里嚷嚷:“老刘我告诉你,富春的包子东泉的澡,还有醉花楼的菇凉,就是我扬州的三大宝!”
“少爷会玩!”脑袋后面拖着根老鼠尾的刘德成露着口黄牙赶紧恭维他道。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念夏闻言翘起指头戳了下韩怀义的额头,娇嗔道:“死鬼,我那些姐妹难道都是你的宝呀?”
韩怀义哈哈大笑居然不否认,只把那女人气的。
他却没看到将筷子扫落后,低头去把它捡起的刘德成眼中的冷意。
刘德成在想,你家老子韩成德前年挂了。
你家大哥今年又没能抢的过石家,丢了漕运的班,现在也气的躺在床上。
虽然说你这厮没什么出息,但毕竟碍事。
过会老爷我先走,然后就等着看好戏了。
韩家,从今天起算完咯。。。
心中算计着这些,刘德成抬头后竟又露着笑脸若无其事的和韩怀义继续热闹起来。
不知人心险恶的韩怀义在他的怂恿下,没会儿就喝的舌头大了。
刘德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借口有事先走。
眼中只有女人的败家子和念夏又坐了会儿后起身去河边解手。
这会儿韩家的货栈管事周阿达的女儿周鱼儿正在回来的路上。
今年才十六岁的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身材高挑眉目精致。
她留着今年才从苏州传来的撅头和齐刘海,就像头活泼的小鹿在没什么行人的路上蹦蹦跳跳着。
就在周鱼儿快到码头时,她远远看到刘德成满脸阴笑的走来。
很讨厌这个人的少女忙躲到边上。
刘德成心里盘算着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
他只在琢磨等会韩怀义出事后自己的脱身之词。
人,从来相由心生。
此刻刘德成的眼中的凶光闪烁。
偷窥到他这种神态的周鱼儿忽然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等刘德成过去后她就闷头继续走。
结果她才码头就看到个打扮的妖艳的女人白着脸噔噔蹬蹬的跑掉。
周鱼儿认得这个女人是二少爷常带着身边的那种坏女人。
单纯的少女见念夏奔跑时汹涌的身材,不由在暗暗唾了口,心想真不要脸!
此刻航运淡季里没什么人的码头上,有几块木板翻起。
两个浑身湿漉漉的苦力正在那里摇头叹气的挤着衣服,地上还平躺着个面色惨白的人。
周鱼儿走来时见躺着那里的居然是韩怀义不由大吃一惊。
正好那两个苦力,一个的是她表哥祥生,另外个是祥生的弟兄阿宝。
小丫头赶紧问他们:“祥生哥,少爷怎么了?”
长相凶恶其实内心善良的祥生摇头叹息:“你还是快去叫你爹来通知东家吧。”
周鱼儿听出表哥话里不详的意思,仔细一看二少爷似乎连呼吸都没了。
祥生在边上和她道:“哎,二少爷命里该有这一出啊,他喝酒后踏上空板翻下去时,估计是给板子打了头,人当时就沉了下去。”
阿宝也说:“我们路过时看到那个粉头在鬼叫,才晓得是他落了水,过来却已经晚了。”
说完他纳闷起来:“那个娘们呢?”
周鱼儿晃着韩怀义的身子顿时眼睛都红了。
少爷虽然整天花天酒地的败家,可是他对人好呀。
信义和老掌柜才走没几年,大少爷病了,怎么二少爷接着也出事了呢。
周鱼儿想着这些心里难受,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地上的韩怀义呻吟了声。
周鱼儿不由一愣,随即惊喜的道:“少爷,少爷醒了?”
祥生和阿宝闻言很纳闷,心想都在水里飘起的人还能活吗。
再看韩怀义的眼珠子动着,却不睁眼就在那里硬着。
几个人或惊或喜乱成一团时,闭着双眼的“韩怀义”却在震惊着。
因为身为特警的他刚刚还在抓捕一名重罪分子。
现场随即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忽然有两双大手在那个慌慌张张的女孩子的指挥下,将他抬起。
韩怀义努力想睁开眼看看周围的情况。
可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没用。
紧接着就有股陌生的记忆冲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才再度恢复了神志。
面对现实后韩怀义的唇角泛起丝苦笑,他不敢置信小说里俗过了三千遍的穿越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这是货真价实的事实。
他知道之前的自己应该是牺牲了。
正好信义和的二少爷落水挂掉,于是融合记忆的他们就成为了一个人。
韩怀义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
曾经的扬州水运头把交椅,信义和老韩家因为他的父亲韩成德被对手石金涛算计,陷入官司还导致生意受损。
身体本就不好的韩成德因此落下心病,于前年撒手人寰。
相差七岁的弟兄俩韩怀忠和韩怀义的母亲又去世的早。
于是只剩他们相依为命。
其中大哥韩怀忠为人忠厚做事踏实。
正是他辛苦撑起了父亲留下的江山。
但不论韩怀忠怎么努力,信义和的生意还是在逐渐没落。
甚至在今年,原本属于韩家的漕运任务,都被对头昌隆兴的石金涛抢走了。
韩怀忠因此觉得愧对父亲,气的卧床不起。
和大哥相比。
信义和的二少爷韩怀义却是个没心没肺之徒。
家族生意都已经这样了,他却不为大哥分担。
这厮从来不管赚钱只管花钱,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还有女人。
大概是因为融合记忆的缘故。
现在的韩怀义回忆家里的这些往事时竟生出股不忿来。
当然,这股情绪原先的败家子是没有的。
他既恨自己过去的不成器,也恨那个叫石金涛的人的无耻。
因为韩成德之所以被族人纠缠陷入官司,就是此人捣的鬼。
韩怀忠被抢走漕运生意,也是因为此人去瓜州漕运衙门,给韩家上的眼药!
结合所知,韩怀义发现这个石金涛做事从来不择手段毫无下限。
韩家的些老实人遇到他肯定不是对手。
唯一一个跳脱些的浪荡子,又没把才干放在正道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文武双全的老子来了!
因为爱好读书,对近代历史极有研究的韩怀义首先就想到漕运。
漕运?呵。
再过两年,到1905年时,就连漕运总督都被清廷裁撤了,还漕运呢。
大哥韩怀忠这次哪里是输了,他分明是脱坑才对嘛!
韩怀义还在消化着新生带来的冲击,这时他耳边又响起声哭喊。
一个女孩奶猫似的呜呜着轻轻的摇他:“少爷,少爷你醒醒呀,你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呀,那个坏女人见你出事都跑了呢。”
韩怀义顿时崩溃,因为他知道这是鱼儿。
韩怀义心想这丫头怎么成怨妇了呢,少爷我想浪的时候不找坏女人难道找你不成。
等会,那个贱人见老子落水居然跑了?
周鱼儿见他呼吸好像沉重了些,赶紧再一顿猛摇。
韩怀义都要给她晃吐了,只能先睁开眼。
见二少爷说醒就醒,周鱼儿反而愣住。
这丫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张白皙标致的小脸上,乌溜溜的眼珠中居然有各种的情绪。
韩怀义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眼睛。
这时他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苦,便动了下舌头,结果吐出根水草来。
梨花带雨的少女见状忍俊不禁,顿时噗嗤一笑。
谁知她之前哭的太狠,这一笑居然炸出个鼻涕泡泡。
出了丑的周鱼儿不由大羞,连忙粉面通红的跺脚就往外跑,正好一头撞进她爹周阿达怀里。
性格耿直的货栈管事周阿达是跟着韩成德的老人。
甚至可以说是看着韩怀义长大,并了解他是怎么变成个败家玩意的。
老周骨子里对韩怀义本就意见大的很。
现在他见浪荡子一身水草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女儿满面通红后。
老来得女的老头子就急了眼,他浑身发抖的道:“二少爷,你怎么能这样。”
不是看女儿衣衫完好,他都想和他玩命了。
韩怀义顿时懵了:“我哪样了啊?”
他眼睛一转随即反应过来,这老头不会以为我欺负了他女儿吧。
韩怀义便叫屈道:“老周你乱想什么呢,我还能对你家鱼儿起心思?你当少爷我找不到女人饿坏了是不是。”
边上的周鱼儿一听直跺脚,拖长声音娇嗔道:“少爷!”
祥生和阿宝这时也进来为他作证,说二少爷是落水后被救起才躺在这里的。
周阿达得知实情不由讪讪,韩怀义却来神了。
他将腿一蹬:“我不管,你居然诬蔑我的清白,你说吧你要怎么赔我。”
“少爷!”周鱼儿不让他欺负自己的父亲。
韩怀义也好说话,就和她道:“那你再吹个泡泡我就不和他烦。”
晓得这厮从来得理不饶人的周阿达就问女儿:“你吹什么泡泡了啊,那你再吹个呗。不然他真的能给你爹没完啊。”
韩怀义闻言顿时笑疯掉,周鱼儿却急的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