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节 回忆(下)
碉堡的墙壁是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手枪子弹打上前只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白印子。奥夏宁见手枪攻击无效,也顾不上看其他的战士是否已经卧倒,连忙向右一个测滚,躲在了车底,萨沙跟着钻到了车下。
枪声盖住了奥夏宁的喊声,更多的战士还没搞清出了什么状况,便接二连三地倒在了枪口之下。除了当场牺牲的,剩下的不是腰腹部受伤,就是被子弹洞穿了双腿。只要还有一口气的,都在拼命地挣扎着向后爬,想尽快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德国人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一连串的子弹打过来,总会有几个倒霉的伤员被击中。极目望去,公路上尸横遍野、哀嚎一片。
“该死的德国佬!”看到自己的同志成片地倒下,再听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们的哀号声,原本一直待在驾驶室里的第六辆车的司机,怒不可遏地拉开车门钻了出来,抓住车厢挡板想爬上前。一串子弹扫过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后背,他的身体先是一顿,然后抓住挡板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从车上向后平摔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躲在车底的奥夏宁见司机摔了下来,赶紧抓住他的双脚,用力地把他拖到了车底。司机的嘴角渗出了鲜血,他用微弱地声音对奥夏宁说:“指挥员同志,车厢……车厢里有……有机枪……”刚说到一半,他的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沫溅得奥夏宁满脸都是。奥夏宁抹了一把脸,想接着再问,却发现司机已停止了呼吸。
司机的牺牲,奥夏宁心如刀绞,他爬出车底尝试着想翻到车厢里去取机枪,没想到刚站起来,几发子弹便打在了挡板上,他赶紧一缩脖子蹲了下来,重新躲回了车底。“上尉同志,外面太危险了,别出去。”一名趴在奥夏宁身边的战士,搞不清这位指挥员为啥想往车厢里爬,便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奥夏宁看了看这位不认识的战士,友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战士同志,你听着,我们必须把敌人的火力压下去,不然的话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死光了。车厢里有机枪,我命令你,上去用机枪对敌人的碉堡进行火力压制,掩护我们的战士冲锋!”
战士答应一声,手脚并用地往车尾爬去。车尾是碉堡的射击死角,他敏捷翻进了车厢抓起架机枪,架在驾驶室的顶棚上,瞄准碉堡就扣动了扳机。子弹准确地打在了路左侧碉堡的射击孔附近,打得碎石飞溅,不知道是否跳弹击中了里面的机枪手,碉堡里的射击暂时停了下来。车厢里的战士以为自己的射击奏效,便调转枪口瞄准了另外一个碉堡,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噗”的一声,战士的额头猛然炸开一道血雾,抱着机枪便仰面载倒在车厢里。
德军上尉刚才部署在宿舍楼里的士兵,装备的都是苏军的步枪,虽然火力不强,但却视野开阔,和碉堡里的机枪火力互补,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车厢里开枪的战士,就是被他们发现并击毙的。
看见一个碉堡停止了射击,躲在前几辆车的车尾和车底的战士们,端着步枪,就冲了上前。刚冲没几步,那个碉堡的机枪又吼叫了起来。血雾之中,十来个冲在最前面的战士踉跄着脚步,一头扑在公路上。剩下的人慌忙暂停进攻,趴在地上举枪对射。
看到又有那么多战士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躲在车底的奥夏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正喷射着死亡的碉堡,脸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一名牺牲的战士脸朝下躺在不远处,手里还抓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奥夏宁把牙根一咬,猛地从车底蹲着冲了出去,抄起步枪,一连两个前滚翻,然后趴在另外一名战士的尸体旁,举起向碉堡那个喷射着死亡的射击孔瞄准。
丽达的枪法令不少当兵多年的男战士望尘莫及,而她的枪法是奥夏宁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尚且如此,师傅就更不用说了。奥夏宁有着当狙击手的潜质,此刻他的枪口指向了碉堡,几乎瞄都没怎么瞄,便直接扣动了扳机,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带着刺耳地破空声,不偏不倚地掠进碉堡的射击孔,机枪顿时哑了。
“同志们!冲啊!”一名苏军军官大喊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端着步枪就带头往前冲。“乌拉!”苏军战士呐喊着从地上或者车底纷纷爬出,跟着军官不要命地往前冲。
路左侧的碉堡解决掉了,但右侧的碉堡还在拼命地射击,冲锋的战士不时有人中弹倒下。奥夏宁迅速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举枪就打,“啪、啪”两枪,这个碉堡里的机枪也哑了。
战士们占领了碉堡,又迅速地向宿舍楼发起了进攻。刚冲到楼下,二楼的窗户里便扔出一枚冒着烟的手榴弹,“轰”地在没有完全散开的队形中爆炸,五六名战士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奥夏宁贴着碉堡,瞄准楼上的德国兵连连开火,掩护战士们冲锋。先是一名站在窗口向下拼命射击的德国兵被命中了头部,吭都没吭一声,便连人带枪从楼上跌了下来。接着刚才扔手榴弹的德国兵又举起一枚“咝咝”冒烟的手榴弹,刚准备往下砸,奥夏宁射出的子弹就打中了他的手腕,手榴弹落到了地上。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轰”地一声炸开,浓烟升起,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战士们冲进了宿舍楼,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毕竟苏军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七八个德国兵只抵抗了没几分钟,便被蜂拥而上的战士们用刺刀捅得面目全非。
奥夏宁站在碉堡旁边,一手握着步枪,一手摸着蹲在身边的萨沙的头部,默默地看着战士们打扫战场。虽然没有人去统计具体的伤亡,但奥夏宁心里非常明白,就在刚才的战斗中,苏军至少伤亡了一百五十人。在接到战争爆发的消息后,赤卫队城里的城防司令紧急动员了在城市里休假的指战员,并派车队把他们送往要塞。因为是属于不同的部队,互相各不统属,所以在刚才战斗中的配合才会差强人意。原本带队的是一名少校,不过刚才已经牺牲了,眼下奥夏宁就是幸存者中的最高军衔者。
一名少尉走到他的面前,立正敬礼问道:“上尉同志,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奥夏宁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位不认识的少尉,用肯定的口吻回答说:“我们当然是继续去要塞!”停了一下,又问“目前还有几辆车能用?”
“还有三辆,其余的都被打坏了。”
“招呼战士们上车,我们马上赶到要塞去!”
“是!”少尉答应一声,然后转身跑到一旁去召集战士们登车。
车队向前开了两公路多一点,就不得不停下来,公路上到处是弹坑,车辆无法再继续向前开了,剩下的路只能步行通过。
奥夏宁带领五十名战士赶到要塞时,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人间炼狱。要塞内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和挥之不去的灰尘,燃烧的残破建筑物外是比比皆是的弹坑,弹坑旁散布着战士和居民们的尸体,以及血淋淋的断肢和破碎的内脏。刚面对这样的悲惨的场面,奥夏宁的大脑停止了所有的功能,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上发冷,眼泪不听指挥地涌了出来。直到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巨大的声浪把奥夏宁从恍惚中震醒,他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到要塞来的目的,慌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战士们也都个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发呆,看来他们也被这种惨象惊呆了。
“喂!”不远处一栋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建筑物二楼,有个人从窗口探出头,冲他们大声地喊着:“喂!别站在那里发呆了,快到这里来!”
听到是自己人在喊,奥夏宁于是大喊了一声:“都跟我来!”随后带头朝着那栋建筑物小跑着过去。跑出没几步,一枚炮弹呼啸着飞过来,落在不远处爆炸,大家都本能地趴在了地上。奥夏宁趴在地上,四处观察着,这时又有两枚炮弹呼啸着砸了下来。一听爆炸声,奥夏宁吓了一跳,这都是德军的重炮,继续待在这里简直是找死。于是在硝烟中站了起来,对着战士们大喊:“快跑,都跑到建筑物里面去!”喊完也顾不上管别人,拔腿就向前狂奔。大家刚跑进建筑物,密集的炮弹便在建筑物的四周炸成了一片。
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右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宿舍,左边是窗户,窗玻璃早已被爆炸全部震碎。建筑物里防守的战士们,或蹲或坐地躲在窗户旁边,握紧着手中的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奥夏宁沿着走廊向前走的时候,瞥见宿舍里的床上躺满了正在呻吟的伤员,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烈士们的遗体。
随着奥夏宁跑进来的那些战士,不用他吩咐,迅速地散开,汇入到躲到窗户旁的原有守军之中。一名浑身血迹的军官迎着奥夏宁跑了过来,在炮弹地爆炸声中高声地问:“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
奥夏宁看了看对方领章上的少校标志,赶紧来了个立正,大声地报告说:“报告指挥员同志,我是红旗哨所的副所长奥夏宁上尉。是刚从赤卫队城赶来的。”
“来了多少人?”少校问这话时,正好有颗炮弹在窗外爆炸,他一缩脖子蹲了下来,顺手拉了奥夏宁一把。
“从赤卫队城出发的时候,我们有两百人左右。”奥夏宁看了看和自己一起来的战士,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在经过六号检查站的时候,遇到穿我军制服的德国人的伏击,伤亡很大,只有不到四十个人跟着我到了要塞……”
炮击停了下来,外面骤然变得安静,除了久未飘散的硝烟,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士兵们!士兵们!!!”外面突然传来了高音喇叭的声音,奥夏宁和少校来到窗前向外看去,原来是一辆德国的装甲车开了过来,车顶安着的高音喇叭传出向苏军战士劝降的声音:“……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放下武器,走出你们的藏身之地,你们将得到一个战俘应有的待遇……”
“快看啊!”一名战士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
“伊万,你瞎叫什么?”少校不满意地瞪了那名战士一眼。
“少校同志,您看那边!”伊万指着外面对少校大声地说道。少校目光掠过外面的旷野,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再一刻,少校早已惊得弹身跳起,霎时间,炸雷般地嚎叫响彻走廊:“该死的胆小鬼们,居然向德军投降了!”
奥夏宁扒在窗台上向外望去,只见旁边一栋建筑物里,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穿白色军衬衣的人,他们个个都手无寸铁,高举着双手,低着头向德军装甲车的方向慢慢地走过去。
“胆小鬼!”奥夏宁骂了一声,然后把枪架在了窗台上,瞄准了一个即将走到装甲车前的苏军战士。正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支手伸过来,抓住了枪管。他扭头一看,原来阻止他的人是少校。
少校冲他摇摇头,说:“算了,上尉同志,让他们去吧。”随即站起身来,对着走廊里的战士们大声地说:“大家听着,我不勉强你们,凡是不愿留下的,都可以出去投降。”
喊完这话,走廊里一片寂静,所有的战士几乎都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连个起身的动作都没做。少校怕有人在刚才长时间的炮击中听力受损,便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个来回,高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一个人挪动位置。
奥夏宁看到这一幕,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发现那些投降的战士已走过那辆装甲车,进入了德军的阵地。他重新举起枪,这次是瞄准了一直响个不停的高音喇叭,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啪!”枪声响过,喇叭立即哑了。
见到要塞里的抵抗还在继续,气急败坏的德军马上又发动了新的进攻。端着步枪、冲锋枪的德国兵成散兵队形,借助弹坑和残砖断瓦的掩护,向大楼逼了过来。
“开火!”当德军离大楼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少校一声大吼,然后楼里的轻重火力一起射击,冲在前面的德国兵顿时被撂倒了一片,剩下的赶紧趴下开枪还击。
对射了一会儿,没有重火力掩护的德军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便陆续开始向后退却。少校从旁边牺牲的战士手中拿过步枪,跃上了窗台,高喊一声:“冲啊!”然后便跳出窗口,带头向敌人冲去。战士们高喊着“乌拉!”也跟着纷纷跃出了窗口。
见到苏军从建筑物里冲出来,原本在退却的德军停住了脚步,端着冲锋枪的士兵对著人群密集处猛烈扫射,掩护拿步枪的士兵冲上来肉搏。不少的战士刚从窗口落到地面上,就被德军的子弹打中,吭都没吭就一头栽倒在地,但是剩下继续呐喊着往前冲。顷刻间,两支部队便绞做一团。
奥夏宁端着步枪,朝一个刚打完了子弹,正在换弹夹的德国兵冲了过去。没等对方回过神来,一个突刺就把他扎了个透心凉。放倒了面前的敌人,他看见远处有名德国兵把少校打倒在地,端着带刺刀的步枪猛捅过去。因为隔得远,冲过去怕来不及,他急忙抬起枪冲着那个德国兵开了一枪。德国兵被一枪爆头,往后一仰软软地倒在了少校的身边。少校从地上爬起来,冲奥夏宁友好地点了点头,随即拔出手枪,举枪击毙了一名扑向他的德国兵。
德军也许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苏军这么顽强的对手,打了一会儿,看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便纷纷地退了回去。少校带部队又追了一段,才下令退回楼里继续固守。
刚跑到楼前,还没等奥夏宁跳上窗口,德军的炮弹便呼啸着落下来,落在了尚未来得及退回楼里的人。一连串的爆炸声中,硝烟将人群渐渐湮没。浓烟中肢体横飞,血肉模糊的肢体内脏甩得漫天飞舞,地上墙上,溅满了红白之物。
一颗炮弹在奥夏宁的不远处爆炸,他只觉得右边脸颊一阵剧痛,刚想伸手去摸,却被一个从高空落下的人重重地砸倒。在持续不断的爆炸中,暴雨般落下的大大小小的土块几乎将他活埋,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又有一个被爆炸气浪掀起的躯体从空中落了下来,再次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奥夏宁才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被几具尸体牢牢地压住,丝毫动弹不得。这时,他突然赶紧到身上一轻,似乎有人正在把压在自己身体上的尸体移开。“嗯,一定是少校派人来查看有没有幸存者。”这么一想,他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他正打算高喊出来:“我在这儿,快来救救我!……”
突然他听到了说话声——一些听不懂的片言只语。“他们这是说些什么?”奥夏宁迷惑不解地想道,突然间,他毛骨悚然地恍然大悟:这是德国鬼子!说的是德国话!
是的,这是德国兵。他们正在奉命清理着要塞,把已经辨不清面目的尸体一具具丢上卡车,然后拉到外面去埋掉。此时两个德国兵站在奥夏宁的身边,抬起了一具压在他身上的苏军战士的尸体。在那一刹那,奥夏宁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十分害怕地想到,德国人马上就要发现他,他完全绝望了……
但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两名士兵抬着尸体朝着卡车过去了。身上压的重量少了,奥夏宁试着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尸体,居然推开了。他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弹坑里,四周的死尸堆积如山。他探出头去查看四周的情况,发现七八个德国兵正站在不远处的卡车旁抽烟,而那两名才抬做尸体过去的士兵,把尸体扔上卡车后,也挤到人群里去抽烟。
奥夏宁看了看自己离大楼还有七八米,如果是平时,几秒钟就可以跑过去,而此时浑身剧痛,别说跑,连爬都困难,想要进入大楼而不被德国人发现是不可能的。正在为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身边战士的尸体上别着两枚手榴弹,急忙伸手取了过来。
他拉燃了引线,扔向了德国兵聚集的地方。“轰”地一声巨响过后,那几个德国兵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奥夏宁投弹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然后便又晕了过去。这时萨沙箭一样从楼里冲出来,咬住奥夏宁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拖进了大楼。
当奥夏宁重新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走廊上,萨沙正烦躁不安地在他周围转悠。他轻声唤着:“萨沙,萨沙。”
萨沙急不可耐地冲到奥夏宁身边,亲昵地用鼻子嗅着奥夏宁。
奥夏宁抚摸着萨沙的头,轻声说:“去吧,告诉丽达,我还活着。”
萨沙不肯离去,不断哀鸣着在旁边转悠。奥夏宁从自己脖子上摘下钥匙,套在萨沙的脖子上,轻轻地拍了拍它。萨沙仍不肯离去。奥夏宁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掏出手枪,对着萨沙:“快去,我命令你!”
萨沙绝望地看了一眼奥夏宁,突然箭一样地冲了出去。奥夏宁趴在窗台上,看见德国人正追着向萨沙开枪。一颗子弹的枪射中了萨沙,一缕鲜血从后背上淌了下来,但它仍旧奔跑着。终于,萨沙跌倒了,须臾,它奋力挣扎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跑着……
奥夏宁看着萨沙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中再无任何牵挂,他举起步枪瞄准外面的德国兵,猛地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零七节 奥夏宁脱险
奥夏宁回忆到这里停了下来,眼圈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滚。
他到底难受什么?我的心里都很清楚。虽说要塞的失守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免不了有些伤感,毕竟我在这个时代中呆了几个月,人非草木岂能绝情绝性?我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俯下身子从后面抱住他的身体,脸颊轻轻地磨蹭着他右脸上的伤疤,柔声地问道:“后来呢?”
奥夏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才接着说:“楼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其余的人不少牺牲就是被俘了。德军发现楼里还有人在战斗,没有再派他们的步兵来送死,而是直接用大炮轰。大楼原本就被炸得千疮百孔,再挨上几十发炮弹,终于轰然倒塌,我便被活埋在漫天飞扬的烟尘之中……”
虽然他此刻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但听到他说到自己被活埋在楼里时,我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不知道晕迷了多久,直到被冰冷的雨水一激,神志才稍微清醒了些。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所躺位置的上方,有块巨大的水泥板斜搭在柱子上,挡住了落下来的砖石,中间留下了一个狭小的安全空间,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砖石活活地砸死。我艰难地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一直爬到了萨沙救我的位置。这一切几乎用尽了我的全力,右脸颊的剧痛和身上的弹片伤便让我再次昏厥过去。”
我站直身体,轻轻地抚摸着他右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问道:“还疼吗?”
他抓住我的手,摇摇头,继续说:“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还在用俄语喊:‘同志,醒一醒!同志,醒一醒!’我睁开眼睛一看,看到面前蹲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脸硝烟浑身是血的苏军战士。看见我醒了,他朝旁边招了招手,很快又跑过一名同样是衣衫破烂的战士来,两人二话不说就把我从地上架了起来,搀扶着我往前走。我疑惑地问他们:‘我们这是去哪里?’‘指挥员同志,’那名战士表情严肃地回答我说:‘要塞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我们这是去当俘虏!’……”
“你被俘了?”我吃惊地问道。
他点点头,往下继续讲着他的故事:“听到这句话,我试图从两名战士的搀扶中挣脱出来,大声地喊着:‘放开我,我绝不当俘虏!’但我受伤后的身体虚弱,挣扎了几下也没能从战士手中挣脱出来。‘请保持安静,指挥员同志。’那名战士突然严肃地对我说:‘要塞和后方的联络已经全部中断了,我们现在弹尽粮绝孤立无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我绝不当俘虏!’我低声地吼道。‘没人想当俘虏,指挥员同志。’战士左右瞧了瞧,然后皱着眉头说:‘四周都被德国人封锁了,我们压根出不去,要想离开这里,只能去当俘虏。’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战士又向我解释说:‘德军又在劝降了,我们是去假投降,然后找机会逃走。明白了吗,指挥员同志!’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让两名战士搀扶着加入了去投降的队伍。……”
“等一等,”我忍不住打断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不是说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那其他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要塞内有很多建筑物,每栋楼里都有防守的部队。虽然我所在的大楼被德军摧毁,里面的指战员们都牺牲了,但还有不少大楼里的守军还在英勇地战斗着。德军见强攻不奏效,便改用了宣传攻势,呼吁我们的战士放下武器出去投降。”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继续说吧。”我心想这德军指挥官还是挺有本事的,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知道对顽强的守军发动宣传攻势。
“我们进入德军阵地,上来了两个挎着冲锋枪的德国兵,只是简单地搜了一下我们的身,便押着我们出了要塞。从要塞往西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便来到了镇子里,这里聚集了四五百名苏军的战俘,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衣衫破烂神情沮丧。那两个德国兵把我们往人群中用力一推,然后径直掉头走了。我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只有三十多个德国兵在四周警戒,对我们看管得也不严。……”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还是非常想了解他是如何脱险的,忍不住再一次打断了他。
“我们在镇子里被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德军就押解着我们往边境走。也许是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吧,押解我们的德国兵人数不多,只有不到五十个人,都骑在摩托车上。
到中午时分,我们接近了边境,走到一片森林边,带队的德军军官让部队停下来休息。战俘们顶着烈日足足走了一个上午的路,要不是被持枪的德国兵逼着,有许多人在半道上就坚持不下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战俘们根本顾不上什么干不干净,纷纷坐到地上喘个不停。除了留下七八个人看守外,剩下的德国兵都躲到森林里吃午饭去了,把又累又饿的战俘们留在开阔地上忍受着烈日的暴晒。
看着留下的德国兵有些不满地小声抱怨着,伊万诺夫,就是救我的那名战士嘴角是露出一丝微笑,他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指挥员同志,你看,这些德国鬼子在开始抱怨了,只要他们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可以找机会逃跑。’‘逃跑?!’我不解地问他:‘往什么地方跑?’他往没有德国兵的森林那侧一指,说:‘往森林里跑,只要跑进森林,德国鬼子就抓不到我们了’。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地环境后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提议,微微摇着头说道:‘我们离森林的边缘至少有五十米,你觉得有多大的希望跑到那里不被德国鬼子发现?’听到我否决了他的提议,他有些着急:‘从这里冲过去,最多十五秒就能冲进森林,如果不行动的话,等过了边境,想跑也跑不成了。’
‘如果现在是晚上,我们从这里逃跑成功的希望还能大一些,不过现在逃跑简直是送死……’就在这个时候。似乎为了证明我的话。一名离我们不远的战士突然跳起身来,向着几十米外的森林发足狂奔而去。
那人不过跑出十几米远,负责警戒的德国兵就已经发现了他。根本没有任何警告,几支冲锋枪已经同时开火了。虽然那人周围的泥土被子弹打得四处飞溅,但他是铁了心要逃离德国兵的掌握,所以还是一路向前狂奔,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不过人的运气是有限的,虽然这人成功地接近了森林边缘,但最终还是被子弹击中了。我只看到他的身上冒出好几朵血花,然后双手伸向半空中似乎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颓然倒在了地上。
听到枪声后,德**官带着一帮人从森林里冲出来一看究竟。在知道是有战俘试图逃跑被打死后,他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来。很显然,他事先就想到有人会试图逃跑。而且也很确定肯定不会有人能跑得掉。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队列前,轻描淡写地说:‘先生们,请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是战俘!到了战俘营以后,我们会给你们应有的待遇。假如谁企图逃跑的话,就会和这个人一样的下场。’然后他的目光在队伍了扫视了一遍,接着说道:‘现在我需要几个志愿人员,出来把这个家伙埋掉。’
听了德军军官的话,所有的战俘都保持着沉默,也没有谁主动站出来当那个志愿人员。主要是所有人都又累又饿,没人做得动掩埋尸体这样的体力活了。
‘真的没有人愿意当志愿人员么?’眼见自己地提议无人响应,军官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他的手不由地摸向了腰部的手枪。
见周围没人出声,我拉了一下旁边的伊万诺夫,然后站起身说道:‘我来。’‘还有我。’伊万诺夫也随即站了起来。
‘卫兵,拿两把铁锹给他们,快点去把尸体埋了,我们好赶路。’见终于有人主动站起来了,军官让两个士兵押着我们去埋尸体,然后自己又带着人回森林里吃饭去了。
我和伊万诺夫抬着布满弹坑的尸体走进了森林,走了大概二十米的距离,德国兵就把我俩叫住,递过来两把工兵铲,让我们就地挖坑。
挖坑时,我小声地对伊万诺夫说:‘待会填土时,趁德国兵不注意,用这个工兵铲干掉他们。’伊万诺夫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埋头挖坑。
磨磨蹭蹭地挖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挖出一个可以容纳尸体的浅坑。把尸体拖进坑里后,我们开始慢吞吞地往坑里填着土。两个德国兵刚开始还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我们,时间一长也就放松警惕了,站在坑边聊起天来。看到时机成熟,我从伊万诺夫使了个眼神,然后铲起一铲土朝德国兵扬去。趁他们被尘土迷了眼的机会,我俩闪电般冲了过去,用手中的工兵铲猛劈下去。两个德国兵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我俩捡起地上的冲锋枪,拔腿朝森林深处狂奔而去。”
“你真是太幸运了。”我不禁感慨地说:“幸好那个德**官心血来潮,让你们去埋被打死的战俘,你们才有逃跑的机会。如果他根本不理睬死在路边的尸体,而是直接押你们到战俘营,估计你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俩在森林里走了一个星期,在这段日子里全靠野果充饥,如果不是凑巧被外贝加尔基干师的侦察员救了,也许我们就会死在森林里。我参加完斯摩棱斯克保卫战,所在的连队被调到莫斯科郊外进行休整。九月的时候,有人到部队来招收军犬驯养员,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就主动报名参加了这支神秘的部队。没过多久我们又被调到了莫斯科的城北进行封闭式训练。昨天我们接到上级的通知,说西方方面军目前缺乏足够的反坦克力量,便把我连配属给了方面军。”奥夏宁紧紧抓住我的手,仰头看着我,兴奋地说:“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种意外的重逢真是让人太开心了。”
第一百零八节 丽达的故事
“丽达,丽达!给我开开门!”没等我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伊娜的声音。听到伊娜的喊声,我慌忙挣脱奥夏宁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来到门边,握住把手一扭便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我马上看到伊娜手端着两只茶杯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她边往里面走边说:“我刚才遇到参谋长同志,他说你和丈夫重逢了,正在这里叙旧。我来一是给你俩送茶水,二是专门来看看我们的女中校的丈夫长得有多英俊。”说完,她把手中的两杯茶往桌上一放,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奥夏宁,好奇地问:“您就是丽达的丈夫——奥夏宁上尉?”
“是!”奥夏宁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居然恭恭敬敬地冲军衔比他低的伊娜敬了个礼。
“丽达,”伊娜没有按照条例向他敬礼,而是把我一把拉到了奥夏宁的面前,羡慕地说道:“你的丈夫真帅!”接着把话题一转,逗我说:“把他让给我做情人怎么样?”
“切!”故意不屑地说:“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只要他同意,别说当情人,当丈夫都行!”虽然明知道她是调侃我,但我还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说完这话,我瞥了奥夏宁一眼,发现他也羞得满脸通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好了好了,我还要帮司令部的同志们准备晚餐,就不耽误你们夫妻叙旧了。”伊娜看到我俩的窘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赶忙找个理由,交代了两句场面话便溜之大吉,出门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看到奥夏宁的眼睛还望着门的方向,故意调侃他说:“怎么,是不是看上年轻漂亮的女大士了?要不你就委屈委屈,做她的情人算了。”
奥夏宁转过头,十分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她再漂亮,也没有我亲爱的丽达契卡漂亮。”
我小心地挣扎了一下,没能把手挣出来,只能让他拉着重新坐下。刚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丽达,我已经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你,现在该轮到你说了。我们的孩子在哪里?你又是什么时候参军并当上军官的?”
刚才在听奥夏宁故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回忆小说里有关丽达的情节,听到他已经这样问了,我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开始向他讲述起丽达的故事:“那天早晨你离开以后,整个城市里就陷入了一片混乱,除了不时有成队全副武装的战士从窗口跑过,还有不少的居民拎着行李拖儿带女地开始向后方转移。
中午的时候,城防司令部专门派出了宣传车,沿街广播,说来犯之敌正在遭受我军的重创,让大家保持冷静继续待在家里,并号召积极分子去参加修筑街垒和防御工事的义务劳动。听了宣传车的广播以后,恐慌暂时平静了下来,不少原本离开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还有自愿者到街头协助军队维持秩序和修筑工事。
没想到第二天形势便急转直下,昨天还在安抚大家的宣传车又上街广播,这次不是让大家保持镇定留在家里,而是说凶狠的敌人已经逼近我们的城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请居民们都立即向后方转移。
楼里的人都转移了,可我还留在家里没走,因为我要留在家里等你回家。
第三天的早晨,我一醒来就感到心神不宁。正抱着刚会说话的儿子在家里来回走动,突然听到了萨沙的哀鸣。刚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再听:没错,是萨沙的哀鸣声。于是我赶紧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冲出了家门。
我沿着大街循着萨沙的声音找过去,走了两条街,我终于看到了萨沙。它的脚瘸了,正倒在血泊中,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吐着白沫,却始终在嘶哑地叫着。
我走过去,蹲下身体,用双手捧起了萨沙的头,萨沙立刻安静了下来,用它无神的眼睛看着我。”说到这里,我挣脱了奥夏宁的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铜钥匙递了过去:“我一眼就看见这把铜光闪闪的钥匙,正安然无恙地挂在萨沙的脖子上。
那一刻,我心中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你还活着!我的奥夏宁一定还活着!’
我小心翼翼地从萨沙的脖子把钥匙取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萨沙看见我摘下了钥匙,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哀鸣,眼神迅速涣散下来,垂下了头,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尽管有人劝我不要再傻等下去,我却坚信你一定还活着。我抱着儿子每天在一批批撤下来的队伍中翘首张望,希望奇迹会突然发生。
但到第五天的晚上,德军的炮弹已经开始轰击城区了,于是部队强行安置军属撤离前线。但在半路上,我抱着孩子从车上偷偷跳下来,步行走向自己的家。
当我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发现房子的一面墙已经让炮火炸塌。即便是这样,我依然选择留下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我抱着孩子,为他吟唱摇篮曲。炮弹在附近不断爆炸,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儿子躺在我的怀里,竟无丝毫畏惧。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撞开,几个苏军战士冲进来,不由分说架起我,强行抱过孩子向外冲去。没走出几步,我回头望去,发现家里的门大开着,我拼命挣脱出士兵的大手,疯一样冲了回去。
我关门时,突然想到你没有带钥匙,要是回家来了,会进不了屋的,所以只是轻轻地把门带上而没有上锁。然后我再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才跟随战士们兵撤向远方……”
“后来呢?”奥夏宁用力地抽着鼻子,再一次握住了我的双手,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把孩子放到了波奇诺克的妈妈家,然后就到招兵办公室去报名参军。”说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貌似以前我告诉不少人,说我是在战争爆发前一个月参的军,而不是战争爆发以后。如果将来有人查我底细的时候,知道我连参军的日期都要弄错,不知到时会有什么的后果?
“我到招兵办公室去报名,却遭到了拒绝,招兵的人说根据妇女保护条例,生完孩子不满三年,不能服兵役。我没有和他们争辩,而是径直去找他们的上级。我轻轻地推开军事委员会负责人办公室的门,看见许多人正围着一个少校激烈地争吵着。我一声没吭,坐在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一会儿,人都散了,少校发现了我。他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参军,却没被批准。’
‘噢,为什么?’少校好奇地问。
‘他们说我生完孩子不满三年,不能服兵役。’
少校笑了笑:‘招兵办的同志做得对,我们不能把一个未成年孩子的妈妈送上战场。’
‘可是我必须要参军!’
‘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
我想了一下回答他说:‘我丈夫是个边防军官,他在战场上牺牲了。’
少校敛住了笑容,显然这个理由打动了他:‘你知道,我们有成千上万的战士都牺牲了。’他不再说什么,低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然后站起来,把纸条交给我:‘去吧,到高射机枪部队,为你的丈夫报仇。’”
“为什么?”奥夏宁问。
我看着奥夏宁的眼睛,轻声地说:“为了给你报仇!当时我在想:也许,必须要有一个德国人倒在我的枪口下,我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后来呢?”奥夏宁关切地问道。
“我入伍后被编入了新组建的高射机枪独立营。当年你教授过我枪法和军事常识,让我在部队里如鱼得水,很快就从新兵中脱颖而出,不久就被破例提拔为下士,并当上了班长。
我所在的高射机枪排全部是女兵,由于没有排长,负责担任指挥职务的是副排长基里亚诺娃中士。她原来也是外贝加尔基干师的,参加过斯摩棱斯克保卫战,并获得了一枚勋章。战役结束后,她便调过来担任了副排长职务。但她格外看不起我这种没有资历又提拔太快的人,所以处处和我做对。
后来我们排移防到波奇诺克附近的171会让所,因为我在战斗中表现突出,接连打下了两架德国鬼子的飞机以后,才改变了她对我的看法,我俩之间的关系开始逐渐好转。
有一天我趁夜间偷偷溜到波奇诺克去看儿子,早晨回来时,在森林见到了两名德国兵,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准备潜入我军后方搞破坏活动的,所以我就把这个情况及时地报告给了会让所的指挥员瓦斯科夫准尉和基里亚诺娃中士。
瓦斯科夫听说只有两名德国兵,稍做准备,便带着我、热妮亚、索妮娅、里莎、嘉尔卡等五名女兵去森林里搜索。瓦斯科夫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他带我们抄小路赶到了德军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打算利用地形和人数的优势,消灭或者活捉这两名德国兵。
哪知道事与愿违,当德国兵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才意外地发现,原来德国兵不是二个人,而是十六人,这样一来,我们不管在装备还是人数都处于了绝对的劣势。仅凭我们六个人手中的一支手枪和五支步枪,不光挡不住敌人,甚至还有被敌人消灭的危险。
幸好带队瓦斯科夫准尉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一边派里莎回去报信,一边带着我们四个人和十几个德国兵在森林里兜圈子。
可惜里莎在过沼泽时牺牲了,我们的人没有得到信息,所以才没有派遣增援部队,只剩下我们几个在森林和站优势的德国兵周旋着。在战斗中,热妮亚、索妮娅、嘉尔卡相继牺牲,我也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中,负了重伤。”
“啊?!”听到这里,奥夏宁吃惊地叫了一声,然后伸手在我身上乱摸,着急地问:“快点让我看看,伤在了什么地方?”
“伤在腹部,不过早就好了。”我抓住他的手,接着往下说:“你听我继续说。”
“嗯。”他点点头,轻轻地扭了一下我的手掌,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讲述后面的故事。
“我负了重伤,血流不止,眼看人就不行了,我难以忍受在痛苦中慢慢死去,便恳求瓦斯科夫给我一枪,让我能痛快地了断。可他却下不了手,最后还是我自己动手,举起手枪冲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啊!”奥夏宁又一次忍不住叫出了声,再次打断了我的讲述。看到我不悦地瞧着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枪响以后,我就昏迷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雨水滴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过来。说来也奇怪,一直流个不停的血奇迹般地止住了,而且伤口也不疼。我挣扎着把盖在身上的树枝掀开,坐起来四处张望,找寻着瓦斯科夫准尉的踪迹。
天空下着雨,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修道院的钟声的思路。我站起身来循声望去,能看见远处修道院的尖顶,这是个早已废弃的修道院,照理说里面不会有人啊,怎么钟声会莫名其妙地响起了,难道是德国人在那里?
于是我认准了修道院的方向,大步地向前走去。沿路,我看到了被德国兵丢弃的一个个炸药箱、钢盔、水壶,甚至还有一把冲锋枪。我捡起冲锋枪,熟练地拉开枪栓,发现里面没有子弹,便又顺手把枪扔到了路边。对我来说,这种没有子弹的武器和烧火棍没有两样。
不过就是这些物品成为了我寻找瓦斯科夫准尉和德国鬼子的重要路标。
我在修道院的门外看见了倒伏在地上的德军尸体,又听见屋里传出了准尉愤怒的吼声,我怕他寡不敌众,急忙捡起一支冲锋枪冲了进去。
屋子里有六个德国兵,可准尉手中的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我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个德国兵去抓枪企图反抗。准尉开了一枪,没有打中目标,我赶紧补了两枪,打倒了德国兵。其余的德国兵面对我们的枪口,只好乖乖地举手投降,当了俘虏。
后来我被送到了列宁格勒的军医院,在那里养伤。没过多久,方面军司令员伏罗希洛夫元帅亲自到医院为我授了勋。出院后,我被晋升为中士,并被任命为了普耳科沃无名高地的女子高射机枪排的排长。……”
我把自己到这个时空以后的经历,一一向奥夏宁讲述了一遍,当然前半部分是真正的丽达的故事,而后半截却是我这个冒牌货的经历。听到用高射机枪平射打步兵、克里姆林宫讲台上发言等等内容,他不禁啧啧称奇,感慨万千。
讲完丽达和我的故事以后,我只感到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起来。奥夏宁张了张口,正想问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第一百零九节 新的进攻
门开后,外面站着一位笑容可掬的将军,我定睛一瞧,原来是列维亚金少将。
看到我站在门口,身材魁梧的将军低下头,面带微笑地问我:“奥夏宁娜同志,您和我的上尉叙完旧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快一点,部队在五分钟之内就必须出发了。”
没等我说话,奥夏宁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双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抢着回答说:“将军同志,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列维亚金将军冲我俩点点头,说道:“那就快点和中校同志告别吧,我在卡车那里等你。”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堂。
看着将军走远的背影,我正想说话,奥夏宁用力把我的身体扳转过去,然后他的嘴唇终于不由分说压了下来。我笨拙地配合着,可能因为缺氧,感到有点眩晕。
唇分以后,他又将我搂在了怀里。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在心里叹口气,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一个男人接吻。
一回想到刚才接吻的情形,我忍不住忽然打了个寒颤,用力推开他。
“丽达!你这是干什么?”他有些意外地问。
“亲爱的,”我搪塞说:“你该回连队去了,战士们都在等着你呢。”
“嗯,你说得对,我该回部队去了。”
“我陪你去吧。”我心里想早点把他打发走,我的心里也就踏实啦。
“好的。你送我一程吧!”
教堂外停着一长串的卡车,战士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陆续登车。我看到在车队的后面,有不少牵着军犬的战士正在排队,便指着那个方向告诉奥夏宁:“你的连队在那边!”
奥夏宁朝我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说:“不错,是他们。”然后拉着我就往那边走。离卡车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一条军犬从队列里窜了出来,跑了几步便高高跃起,向我们扑了过来。我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同时本能向后连退了几步。
奥夏宁勒住了军犬,朝我望了一眼,腼腆地一笑,解释说:“这是我新训练的军犬,也叫萨沙!”我见军犬已经驯服地卧在上尉的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上前蹲下身体,去摸军犬的头部。军犬对我摇头摆尾表示友谊,同时伸出长长的舌头来舔我的手。
“女战士兵同志,您还认识我吗?”我看见一双脚站在我的面前,同时听到有人在问我。抬头一看,是名戴着钢盔的年轻战士,有些面善,不过仓卒之际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我站起来身来,有些犹豫地说:“看起来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忘记了?!”他提示着我:“你去威登汗的路上,让你搭车的人?”
“哦!原来是你,维克多。”一提威登汗我便闪电般地想起了他是谁,当时他说好像听说过奥夏宁名字的时候,我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他用来泡妞的搭讪方式,没想到说得居然是真的。要是当时我多问两句,没准早就打听到奥夏宁的下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一时没想起你是谁。谢谢你那天送我到威登汗去。”
他笑了笑,刚想继续说话,无意中瞥见了我的领章,连忙来了个立正,并恭恭敬敬地向我敬了个礼,说:“对不起,指挥员同志,我没注意到您的军衔。”
“行了行了,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么客套。”我把他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指着奥夏宁,向他解释说:“这就是奥夏宁。”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仿佛人在身外似地听到自己在说:“……我的丈夫。”
“我知道,上尉同志是我的连长。那天您刚下车,我就想起来了。本来想叫住您的,不过您已经走远了。”
“丽达,你怎么认识我的部下啊?”奥夏宁好奇地问道。
听到他这样问,我便大致地向他讲述了那天的情况,末了还补充说:“当时维佳就说过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过我当时没想到你会到莫斯科,所以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如果当时多问一句的话,没准早就和你重逢了。”我心里虽然想着永远不要见到奥夏宁,但口中还是要说想念他的话。
“上尉同志,我们该出发了。”维克多从驾驶室的窗口探出头来,催促着奥夏宁上车。
“亲爱的,我们该告别了,等战斗结束了再见!”看到前面的卡车正在陆续地启动,奥夏宁再一次拥抱了一下莫尔恰诺夫,然后轻轻地推开我,好象是很痛惜地把我从怀里放走似的,转身跳上踏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到车队开远,我长松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送走了奥夏宁,也就避免了我穿帮的命运。不过和他在门房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是时候到罗科索夫斯基那里去了解一下明天的作战部署了。
罗科索夫斯基的指挥室里,除了他和参谋长,另外还有四五个我不熟悉的将军在。看到我进门,他急忙招呼我过去,让马利宁上校为我讲解部署,并征询我对战役的看法。
虽然我知道著名的莫斯科保卫战,可脑子里却对12月6日以前,第16集团军所发起这场战役的进程以及双方实力的消长没有丝毫的概念。事实上,就算我对历史上的这些战役了如指掌,也不代表我所知道的一切还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我出现在这个时空,有些历史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偏转,谁也说不清这次的战役又会如何发展和演变。本来我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的,不过既然司令员都不耻下问了,再保持沉默也不太合适,所以我考虑了一下,然后抬头问罗科索夫斯基:“司令员同志,我们就用现有的兵力发动战役吗?”
没等司令员说话,参谋长已经抢先一步向我介绍说:“这次战役,我们除了使用现有的兵力外,统帅部还投入了弗拉索夫将军的第20集团军,以及库兹涅佐夫将军的第1突击集团军,来掩护我集团军的两翼,并对我们提供足够的炮火支援。……”
说到这里,副参谋长奥廖尔接道:“第20集团军的炮兵很强大,统帅部不光给他们配备了三个喀秋莎火箭炮营,还有五个团的重炮部队,装备的都是122榴弹炮和152榴弹炮这样的大家伙,到时候够德国鬼子喝一壶的。”
“可就是他们新来的副司令员让人不放心,”一名坐在旁边一直没有的说话的少将突然插了嘴,“就是那位叫林的中国将军,他上任后,马上召集所有的团级以上指挥员进行学习,向他们灌输自己的那一套理论。”
“什么样的理论啊?”罗科索夫斯基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位将军有些不屑地说:“听我在那里的一位老战友说,叫什么‘一点两面’和‘四快一慢’之类的,反正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要知道,他们不少优秀的指挥员都是从我们的军事院校里毕业的,现在这些学生居然想反过来当我们的老师,真是太滑稽了。”
“您能细说一下吗?”罗科索夫斯基没有附和他,而是在继续追问。
将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倒没有细问。”
我狠狠地瞪了这位自以为是的将军一眼,然后对罗科索夫斯基说:“司令员同志,我曾经和弗拉索夫将军去见过这位林将军,并和他有过一番长谈。我个人认为,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事家,很多军事理论我们都闻所未闻的。刚才这位将军所说的‘一点两面’是指:集中优势兵力于主要的攻击点上,反对各点平分兵力;至少两面包围敌人,以保证一定打垮敌人并求全歼。而‘四快一慢’是指:向敌前进要快,以防敌人逃跑;抓住敌人后,进行准备要快,看地形,选突破口,构筑工事,动员、调动兵力,布置火力等都要快;突破后扩大战果要快;对溃退的敌人追击要快,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白天黑夜。这第4快与上述第三种情况的打法相同。一慢是,总攻发起时机要慢,准备充分后再打,而一旦总攻开始,则要快。”
“太棒了,他的总结真是太精辟。”罗科索夫斯基听到这里,站起来满脸兴奋地说:“我听说过他,早在卫国战争爆发前,统帅部曾召集军事会议,邀请他参加。与会的元帅和将军们大都认为如果爆发战争,德国将先攻占最富饶的乌克兰。但他却认为:‘希特勒如果攻打苏联,不是要掠夺苏联的财富,而是要消灭苏联,所以他不会从乌克兰打,他将从西线高加索方向进攻,从波罗的海到喀尔巴阡山,全线进攻,占领莫斯科。’当时与会者都摇头,觉得他危言耸听,会后统帅部仍旧把主要兵力部署在乌克兰,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幸被他言中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他请到我们集团军来,让他给所有的指挥员们上上课,这对于我们指挥员的指挥水平提高很有帮助。”
“应该很快就有这个机会的,司令员同志。”马利宁看着罗科索夫斯基,用平静的口吻说:“我得到的消息,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将出任西方面军的副司令员职位。”
罗科索夫斯基正想说什么,桌上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说:“我是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有什么事情?”
对方回答说:“报告司令员同志,统帅部配备给我们的高射机枪连到了,该把他们部署到什么地方,请您指示!”
他思索了一下回答说:“集团军司令部的防空力量不足,就把他们部署在村子里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对我们说:“指挥员同志们,时间不早了,都回到你们自己的岗位去吧。”
我从教堂里出来,正好看见一群人正在暮色中布置着高射机枪阵地。我朝着他们走了过去,见到我的到来,那些正在用沙袋堆砌工事的战士们,纷纷站直了身体向我敬礼。我示意他们继续工作,然后上前查看他们使用的高射机枪。阵地上摆放的,是我原来曾经用过的那种14.5毫米的四联高射机枪,看到熟悉的武器,我忍不住一时手痒,直接坐进了操纵手的位子,熟练地旋转着机枪。
“指挥员同志,看来你对高射机枪挺熟悉的。”旁边一名战士惊奇地说道。
“是啊,”我边透过瞄准镜查看着空中,边回答他说:“我以前也是高射机枪手。”
“怪不得。您打下过敌机吗?”
“打下来过两架。”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从位子上下来指着机枪说:“司令部的防空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也能早日打下敌军来。”
“我会的,指挥员同志。”
我冲他点点头,然后掉头朝厨房走去。
清晨,隆隆地炮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边,用望远镜观看着远处。敌人的阵地上正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火光,看来是我军的进攻开始。
第一一零节 溃败(上)
进攻的战斗打响了。
司令部里制订的战役部署,已经通过命令的形式下达到了各作战部队。参战部队根据上级的指令,正在指定的区域内,和德军顽强地战斗着。
我在司令部里没有固定的职务,也用不着马上赶过去参加战役的指挥。所以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还抽空到厨房吃了早餐,才不紧不慢地朝司令部走去。
一走进大厅,顿时有一种来到了菜市场的感觉,大厅里乱糟糟的。作战处和情报处的电话响个不停,报务员在高声地喊叫着下面部队的番号;通讯员在两个处之间来回地跑个不停,把情报处收到的情报送到作战处,然后又从作战处把新的指示拿到情报处。
我只站了一会儿,就被这嘈杂的噪音吵得头痛欲裂,赶紧推开罗科索夫斯基指挥室的门溜了进去。教堂橡木门的效果不错,一关上门,顿时把噪音全隔绝在了外面。
听到有人进来,正坐在桌边喝茶的罗科索夫斯基、政委、参谋长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罗帅哥还招呼我说:“丽达,我刚准备让人去叫你,你就先来了。快过来坐下喝茶。”我刚挨着政委坐下,一名参谋马上就把一杯飘着甜味的红茶放到了我的面前。
桌上摆着一台缴获的德军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着悦耳的音乐。我好奇地问政委:“今天大家怎么这样清闲啊,居然都聚在一起听音乐。”
政委面带得意的神色说:“刚审讯了一名被俘的少校,他说德军的防线已经有了全线崩溃的迹象。朱可夫同志给司令员打来电话,说第20集团军和第1突击集团军最迟明天中午就能全部投入战斗,并从我集团军的两翼同时对德军发动猛攻。……”
“停一下,我的政委同志。德国人好像要想说什么?来人!”罗科索夫斯基打断了政委的话,冲旁边站起来的参谋说:“到外面的情报处找一个懂德军的人进来,我想听听希特勒分子究竟说些什么。”
“是!”参谋答应一声,拉开房门出去找德语翻译去了。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第16集团军的高层在这里收听德国的广播,如果有人去告发我们收听敌台的话,我们会不会被内务部的人抓去当做阴谋分子枪毙掉呢?
翻译很快就跟着参谋进来了,从他的领章上看是一名中尉。他进门向罗科索夫斯基敬了个礼,大声报告说:“司令员同志,中尉……”
罗科索夫斯基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说:“德国人在进行广播,你快点给我们翻译一下,看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中尉走到桌边,弯腰听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说:“广播说:注意!注意!下面请大家收听请大家收听元首在15日对德军军队的讲话。”
参谋长饶有兴趣地说:“呵呵,也许是希特勒看到他的军队很快就会被我们英勇的红军所粉碎,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给他的士兵打气。”他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哄堂大笑。
短暂的沉寂过后,希特勒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翻译站在一旁,及时地把每句话翻译给大家听:“士兵们!莫斯科就在你们的面前。两年来的战争,欧洲大陆上所有的首都都被你们征服了,你们在那些最美丽的街道上留下了足迹。现在剩下的只有莫斯科,你们要去征服它,让它尝尝你们武器的威力,迈着胜利的步伐,穿过莫斯科的红场,莫斯科是这次战争的结束,到莫斯科去修养你们沾满硝烟的身躯。前进吧!”
希特勒的讲话很简单,仅仅用了一分钟便结束了。听完他的讲话,副参谋长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希特勒匪徒面对我军的攻势,已经乱了阵脚,所以他们的主子才不能不出来讲话,给他们打打气。”
我沉默着,心想希特勒不愧是个优秀的演说家,虽然他的话很简短,不过已经有效地激励了军队的士气。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面对德军的凶猛进攻,苏军将不得不继续后退。一想到这儿,我背后就冒冷汗。
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罗科索夫斯基,他皱着眉让翻译离开了,然后站起来,用严肃的口吻对得意忘形的副参谋长说:“奥廖尔同志,不要因为我们在战役初期的顺利,就对敌人掉以轻心。要知道我们在清晨的战斗中,能取得这样大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德军错误地估计了我们的实力所致。他们没有料到,我们会在斯基尔马诺沃战役没有达到预期的战役目的的情况下,就发动了新一轮的反攻,他们现在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旦他们回过神来,就会利用他们空中和地面的优势对我们发动疯狂的反扑。”
听到罗科索夫斯基说出这番话,我暗松了一口气,名将就是名将,在这种情况还是保持绝对的清醒,一下就能看出当前部队所存在的问题。
罗科索夫斯基招呼着大家看地图,马上有一名参谋上前搬走了桌上的收音机。从地图的态势图看,德军组织的防线主要是位于村镇或小树林里的据点,据点之间的间隔地段上都埋设了地雷,并有强大的火力封锁这些地段。不过由于进攻的突然性,这些防线都被我军陆续突破了,参战部队已经楔入德军阵地三到五公里。
正在这时,房门被砰得撞开了,一名少校手里拿着张纸冲了进来。门一开,外面嘈杂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以至于我一点都听不清少校究竟在向罗科索夫斯基报告什么。直到一名参谋过去关上了房门,我才听清手里捏着情报的少校所说的话:“刚刚从方面军司令部传来的最新消息:德军的中央集团军群变更了部署,调来新的部队并对参战的兵团进行了补充,在陆军元帅冯·博克的指挥下转入了进攻。敌我双方在从加里宁市到图拉的广阔战线上展开了交战。北部德军在第30、第16集团军和第5集团军的右翼防御地带(伏尔加河水库、莫斯科——莫扎伊斯克铁路)、南部德军在第50集团军的防御地带(图拉、新莫斯科斯克)实施主要突击。”
“参谋长!”听完少校的敌情汇报,罗科索夫斯基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脸色铁青地对马利宁说:“命令集团军所属部队,立即停止进攻,在现有的占领区域修筑工事,就地转入防御。”
“是!”参谋长记录完司令员的命令,敬礼后和少校一起出去向部队进行传达。
政委走过来,拍了拍罗科索夫斯基的肩膀,用平稳的腔调安慰他说:“司令员同志,不用担心,现在我军在战场上占据着主动,德军就是想反攻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咳了一声,插话说:“司令员同志,现在我们首先要搞清德军准备在我集团军防御地带的什么位置发动进攻,这样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防御和反击。”
罗科索夫斯基听了我话,点点头说:“嗯,应该首先把德军的突击方向搞清楚。奥廖尔同志,这事交给你办,动作要快。”
“是!”副参谋长答应了一声,也离开了房间。
罗科索夫斯基站在桌前,低头看着面前的地图。我站在他的身后,犹豫了一下,然后谨慎地说:“我觉得德军的攻击重点,可能还是会集中在集团军的左翼,也就是第316师防守的沃洛科拉姆斯克地区。”
听了我的话,罗科索夫斯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其它地方,我还担心无兵可派,要是德军敢去进攻沃洛科拉姆斯克地区,肯定会遭到重创的。”他扭头看见我一脸不解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我昨天除了把列维亚金少将的一千两百人和奥夏宁上尉的军犬连,补充给了第316步兵师,同时还把战斗力强的学员团,以及126步兵师的一部也部署在那里。”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说:今天早晨发动的战役,兵力弱的苏军在进攻,而兵力强大的德军却在防守,假如攻守双方调过来,凭借苏军现有的兵力,能在德军飞机炸大炮轰的情况下守住阵地吗?
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副参谋长奥廖尔,他一脸严肃地向罗科索夫斯基汇报:“报告司令员同志,德军的主要突击方向已经查明,就在我集团军的左翼——第316师和学员团防守的沃洛科拉姆斯克地区。”
“明白了,”罗科索夫斯基走到门边,从衣帽架上摘下了棉军帽戴在头上,回头对政委说:“洛巴切夫同志,我们一起去潘菲洛夫师去看看。”看到我也凑过去,急忙冲我摆摆手说:“丽达,你就不用去了,还是留在司令部里吧。”
罗科索夫斯基、政委、以及几名参谋都一同离开前往沃洛科拉姆斯克,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副参谋长奥廖尔两个人。
看到我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奥廖尔还自作聪明地问我:“奥夏宁娜同志,你是担心你丈夫有危险吗?”
“啊?!”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一愣,如果不是他提到“丈夫”这个词的话,我根本就没想起丽达和奥夏宁的关系。难怪罗科索夫斯基不让我跟着去沃洛科拉姆斯克,也许他是以为我担心奥夏宁的安危,才想去前线。他不同意我去,也是出于好心,毕竟战事危险,没准他担心我们这对夫妻在前线相聚会有三长两短,才会让我留下的。
“空袭警报!”一名中尉推开门冲了进来,大声地喊道:“指挥员同志,德国人的飞机来了,快出去隐蔽吧。”
第一一一节 溃败(中)
我和奥廖尔冲出了教堂,看见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几架德军的飞机在空中盘旋,不时地俯冲下来投弹或者扫射一番。在浓烟和火光中,昨天又构造了防空阵地的高射机枪连正在向空中猛烈射击着,三五成群徒手或者拿着武器的战士,正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跑着,几名炊事班的女战士也端着餐具跟在人群后面瞎跑。
“隐蔽!快隐蔽!”我向前跑了几步,冲着那些女兵们大声喊道,但是爆炸声和高射机枪的射击声把我的声音压了下去。
“小心!”一个人从身后猛地扑了上来,把我压倒在雪地上,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架俯冲下来的敌机射出的子弹从我刚才站立的地方穿了过去。
“你快点去找地方隐蔽,我去疏散司令部的人。”压在我身上的人一说话,我立刻听出刚才救我性命的是副参谋长奥廖尔。我赶紧背上一松,奥廖尔已经爬了起来,朝教堂里跑去,边跑边用他洪亮的声音喊着:“司令部里的人都离开自己的位置,到外面去隐蔽!……”
在他的喊声中,我还听到了一连串的惨叫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门口站岗的那名战士被机炮子弹打成了两截。因为没有一下就死去,上半截身子拖着血红的肠子,正在极其痛苦的惨叫声中翻滚着。……
看到眼前的惨象,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我只觉得胸腹之间翻江倒海,一阵阵东西直往上涌,再也忍受不住,就趴在那里哇哇大吐。
飞机投下的炸弹村子里四处爆炸着,我心里盘算着该往什么地方躲,虽然刚才我一直在喊大家隐蔽,那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也不知道如果要隐蔽的话,该隐蔽到什么地方,没准趴在地上才是最安全的。
不时有炸弹落到了人群中,爆炸的气浪把战士们高高地掀到空中,随即又重重地甩了下来。在不间断的爆炸声中,我的手脚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身体趴在雪地里一动也不敢动,深怕四处横飞的弹片击中。
一条血淋淋地手臂突然啪地落到了面前,把毫无思想准备的我吓了一跳。等稍微定下神一细看,发现那条手臂的皮肤细腻白皙,应该是属于女性的。村子里居民早有疏散光了,难道是炊事班的哪个女兵遭遇了不幸?
往四周一瞧,看见前几天帮我改衣服的达玛娜,浑身是血地躺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一边原地翻滚着一边从不断涌出污血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我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她的身边,抱住她的身体,大声地问:“达玛娜,你怎么样了?”
达玛娜用无声的眼睛望着我,嘴巴张了几下,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了几句。因为周围的爆炸声太响,我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刚想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听听,结果她已经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看到在怀里牺牲的达玛娜,一阵忧伤涌上了我的心头,眼睛开始湿润。死亡!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也许只需要几秒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的眼泪在涩红的眼眶中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达玛娜的脸上。
“轰!”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掀起的泥雪落了我一身。
抬头一看,原来又有一架敌机俯冲下来,向村子里投下了炸弹。看到在空中肆虐的敌机,我突然感觉到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我要报仇,把该死的敌机打下来!环顾四周,看见村子里的防空阵地里的高射机枪正拼命地对空射击着。我抹了一把眼泪,放下达玛娜的尸体,站起身就向最近的一个防空阵地冲过去。
刚才我对这炸弹的爆炸还害怕得要命,可现在连本能的缩脖子动作都不做了,只是弯着腰朝高射机枪那里猛跑。眼看还有二十来步就跑到了,这时一枚炸弹落在了高射机枪旁,爆炸的气浪掀塌了用沙袋堆砌的胸墙,而正在射击的那名战士捂住头部从座位上栽了下来,机枪顿时哑了。
我加快脚步冲了过去,迈过坍塌的沙袋,跳上了机枪座椅,手脚麻利地转动手柄,通过瞄准镜瞄准了空中的敌机。旁边有战士冲我大声地喊着:“指挥员同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我上弹药。”我淡淡地说道,然后脚踩在炮钮上,一点点加重气力……
“是!”战士应声把两个弹药匣迅速地插进了枪体。
瞄准镜里的那架敌机目标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说不定刚才把站岗的战士打成两段,和炸死达玛娜的就是这架飞机。”我这样想着,同时狠狠踩下了炮钮,一串串枪弹冲出枪口,射向敌机。
两个弹药匣很快打光了,不过连飞机的边都没挨着。我此时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普耳科沃高地时,听那些女战士们说过打敌机的诀窍:宁迎勿追!就是说敌机俯冲时迎面射击,比追着敌机的屁股打的命中率要高。于是我改变了策略,继续全神贯注地瞄准着空中的敌机,同时放慢了枪身旋转的速度
敌机在高空再次做好了俯冲的准备,尖啸着向阵地扑来。当瞄准镜再次套住敌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踩下了炮钮,一串串枪弹向敌机射去。
敌机被击中,拖出一道黑烟滑向了一侧。虽然这架敌机已经被击伤,但我没有放过的它的打算,继续用瞄准镜锁定着,连续不停地踩动炮钮,机枪子弹密集地喷射向敌机。顷刻,隐约听到一声巨响,敌机在空中爆炸解体,变成一块块碎片,飘散下来。
击毁了一架敌机,我紧张的身心骤然间放松,右脚松开了炮钮,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
“快隐蔽!”为我上弹药的战士突然大喊着推了我一把。
我虽然没有搞清什么状况,但还是本能地从高射机枪上跳了下来,朝旁边跑去。
跑出没几步,我又被人从后面扑倒,随即听见后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泥雪从天空盖了下来,一下就把我埋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压在我身上的人才动了动,低声地问我:“指挥员同志,您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怎么回事?”
“德国鬼子看到他们有飞机被击落了,剩下的几架全部掉头朝我们凶恶地俯冲过来,所以我才让您隐蔽的。”战士说着话站了起来。
我感觉背上一轻,也马上翻个身坐了起来。看到刚才摆放高射机枪的位置,被炸成了一个大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我心有馀悸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大坑旁,看着高射机枪的残骸,心中暗叫侥幸,如果不是那个战士反应快的话,我估计已经尸骨无存了。
敌机在村子上方又盘旋了一阵,估计已扔光了炸弹,才全部掉头飞走了。
“大家快来帮忙啊!”远处有人在高喊着:“指挥员们都被埋在教堂里了!”
听到这个喊声,我不禁打了个激灵,扭头朝教堂的位置看过去,吃惊地发现,刚才的轰炸,已经把教堂变成了一片冒着浓烟的废墟,贴着金箔的大圆顶也碎成了几块,散落在四周。教堂周围聚集着不少的战士,他们正在紧张地找寻着生还者。
“奥廖尔刚才进教堂去负责疏散了,他不会有事吧。”我这样想着,同时脚步不停地朝原来的司令部所在地跑了过去。
来到废墟旁,我拼命地想往人群中挤,却被人从后来拉住了,回头一看,居然是奥廖尔。他的头上包着绷带,额头处渗出了血迹。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我俩异口同声地问着对方。
“没事,很好!你呢?”我俩又同时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副参谋长同志,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次是我抢先问他。
他用手一指教堂的废墟,情绪激动地说:“刚才有至少五枚炸弹命中了教堂,然后就塌了下来。”
“伤亡情况怎么样?”我关切地问。
他摇了摇头说:“虽然我刚才指挥人员疏散,不过还是慢了一步,情报处和作战处的大多数的指挥员都没来得及撤出,教堂就塌了下来,把他们埋在了里面,我正在组织人手进行抢救。”
我看着在瓦砾堆里忙碌的战士们,心里格外明白,人被埋在这样的废墟里,生还的机会是非常渺茫的。停了一会儿,我又问:“有最新的战况报告吗?”
“有的。这是情报处收到的最后一份文件。”奥廖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张,打开向我念道:“今晨根据方面军命令发动的局部反突击收效甚微。一开始,由于我们的突然进攻,我军甚至成功地插入敌军驻地3公里左右,但敌人此时开始向我集团军发起全线进攻。我们向前推进的各部队被迫匆忙返回。由多瓦托尔率领的骑兵军的处境尤为艰难,敌人从四面八方夹击他们,幸亏指挥员机灵,善于机动的骑兵们才得以逃脱,避免了被全部包围。”
“司令员回来了!”旁边有战士兴奋地喊了起来。
我和奥廖尔向进村的方向看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摇摇晃晃地沿着坑洼不平的路面开了过来。等车开近,我不禁大吃一惊,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完全没有了,车身上也到处是弹孔。车刚一停稳,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就从车里跳了出来,他的形象也把我吓了一跳,长长的军大衣上沾满了泥土,就好像他刚在泥地上打过滚似的。
奥廖尔迎上去,关切地说:“司令员同志,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了,政委呢?”
“政委洛巴切夫同志和我从316师出来后,就直接前往了学员团,那里也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我则赶回这里的指挥所,了解各个地带的部队防御清况。没想到汽车在回来的路上,居然连续两次遭到德国飞机扫射。”听了罗科索夫斯基的述说,我才明白他为啥会显得如此狼狈,原来路上遇到了空袭。他快步地走到了教堂前,指着废墟问奥廖尔:“这是怎么回事?”
奥廖尔低下头,难过地回答:“刚才敌机对我们这里进行了疯狂的轰炸,司令部所在的教堂被五枚炸弹命中,情报处和作战处的同志大部分都牺牲了。”
看着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罗科索夫斯基的面色沉重了起来。手在不住的颤抖,显然是激动之极。
第一一三节 悲壮的进攻
“简直是瞎胡闹!”罗科索夫斯基看到这一切,忍不住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然后掉头对我们说:“所有的指挥员都跟我来,一定要让战士们回到战壕里去。”
师指挥所设在森林的边沿,出去三十来米,便是第107师构筑的第二道防线。我们几个人出门后立刻散开,竭力想制止部队的溃退。我看见师参谋长正站在第二道战壕旁边,挥舞着手枪,高声喊叫着阻止战士们的溃退。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觉得和师参谋长一起待着的话,成绩还能明显点,比较逃跑的战士大多数都是他的部下。
看到不少战士不理不睬地从他身边跑过,师参谋长不由地急了,气急败坏地骂道:“回去,都回到战壕里去!你们这帮胆小鬼!”
大多数的战士听见了他的吼声,停下了脚步转身跳进了战壕,但依旧有不少人不管不顾地从他身边跑过。这些人把他彻底激怒了,连对空鸣枪警告都没有,就直接冲着那些逃兵扣动了扳机。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人应声倒地。
他开枪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你们这帮胆小鬼,看见我还敢继续逃跑。都去见鬼吧!”看到他开枪,我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他这是在对逃跑者执行战场纪律,大兵团作战,军纪必须要严,否则就会一败涂地一发不可收。
我站在他的身边,心想是否该劝他适可而止,杀一儆百就行了,别杀人太多,免得激起兵变。我看着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中校的半个脑袋猛地爆开,红白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我躲闪不及,是被喷溅出来的液体撒了满脸满身。我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师参谋长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随即身体向后重重地摔了出去。
意外的变故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迅速地扑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把脸埋进了雪堆,心中暗自祈祷:“冤有头债有主,刚才是师参谋长开枪打你们的,与我无关,千万别冲我开枪啊。”
过了片刻,我感觉周围没啥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刚才还跑个不停的战士们都呆站在原地,而中校的尸体前站着的那名年轻战士,手里握着冒青烟的冲锋枪,看来师参谋长就是被他打死的。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冲锋枪,冲着周围发呆的战士们大声地喊:“都回到战壕里去,别让德国鬼子冲过来。”边喊还边把开枪的那名战士往战壕的边缘推。那些战士们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纷纷掉头跳进了战壕,把手中的武器架在壕沿上。
我蹲在战壕上,仔细观察远处的那条战壕,发现那里已经被德军完全占领,他们的坦克、装甲车虽然没有越过有步兵把守的战壕,但都在战壕边一字型排开,把炮口和车载机枪瞄向了这边。也许他们正在积蓄力量,打算发动新一波的进攻。
我回头往后面看去,发现森林边缘居然出现了骑兵,前锋在列队,同时还有大量的骑兵从森林里涌出来。罗科索夫斯基正在和骑兵中领队的指挥员说话。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那些战士之所以会停下来,并不是因为看到他们的师参谋长被打死而吓呆了,而是因为看见停在森林边缘的骑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在几个小时前,我原本从不离身的冲锋枪被埋在倒塌的教堂里了,在这样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仅佩带一把射程和威力都非常有限的手枪,我心里非常地不踏实,所以我没有把冲锋枪还给年轻战士,而是提着枪弯着腰朝指挥所跑过去。
跑近骑兵队列的时候,我只听见罗科索夫斯基对骑兵指挥员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你立刻组织部队进行反击,把阵地夺回来!”
“是!”骑在马上的指挥员大声地回答着:“请司令员同志放心,我马上带领部队进行冲锋,一定把希特勒匪徒从我军的阵地上赶出去。”
“去吧,我会在指挥所里等待你的好消息了。”罗科索夫斯基说完,带着扎哈罗夫将军及几名参谋回指挥所去了。
我停在原地没动,看了看面前真正集结的骑兵,又回头看了看对面德军防御严密的阵地,不禁为这即将发起的进攻担忧起来。
我看着面前这名佩戴着少校军衔的骑兵指挥员,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对他说:“少校同志,德军如今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同时还有坦克和装甲车,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炮火掩护,就贸然发动进攻,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骑在马上的少校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人总有一死!”然后掉转马头,纵马跑到骑兵的队伍前,冲着他的属下大声地下令。
听到他这样说,我顿时无语了,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过去调兵遣将。
不一会儿的功夫,部队集结完毕,我远远地听见他冲着部下发表着演说:“弟兄们!俄罗斯虽大,但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因为我们后面就是莫斯科……”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一下,心说克罗奇科夫这话才说出来几个小时,没想到他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估计这话是刚才司令员告诉他的,他正好用来鼓舞士气。
骑兵少校拔出马刀,高举过头顶:“我们宣誓: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来捍卫我们伟大的首都!”
“我们宣誓!”上千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学着少校的样子,高举过了头顶。
少校拨转马头,把马刀往前一指,高声地说道:“侵占我国领土的希特勒匪徒就在前面。弟兄们,用你们手中的刀去狠狠地教训他们。”随即把刀往下猛地一挥,大吼一声:“前进!”
“乌拉~~~!!!”骑兵队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然后开始向前移动。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上前拦住少校,说如今又不是冷兵器时代,需要保持队形才能发挥出足够的战斗力来。去攻击装备精良并依托坚固阵地的德军,骑兵如果排成这样厚实、密集的阵形冲锋,那基本就等于自杀一般。不过刚向前迈了一步,我猛地又想起少校刚才说的“人总用一死”,以及骑兵们愿意以鲜血和生命捍卫首都的誓言,便知道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战斗的,即使我去劝说,也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招人讨厌。所以我及时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充满敬畏地看着前面列队冲锋的骑兵,一排五十匹马,四排一队,一共是五队,马匹在骑兵的控制下踱着小步缓缓的上前。
我回到了指挥所里,看见罗科索夫斯基站在观察孔前,正在用观察镜关注着冲锋的骑兵。扎哈罗夫将军也举着个望远镜站在旁边,突然他兴奋地喊了起来:“司令员同志,您快看,骑兵开始提速了,要不了一分钟就能冲上前,像撵兔子一样把他们从我们的阵地上撵走。”我不满地瞥了一眼这个得意忘形的将军,随手拿起了刚才放在观察孔上的望远镜。
我看到骑兵们在越过了战壕以后,开始逐步地加速。马匹越跑越快,不过队列还是颇为地整齐。和步兵冲锋相比,骑兵的冲锋显得更加威风凛凛。不过我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名少校身上,只见他冲在整个队伍的最左侧,身体前倾,左手握住缰绳,右手高举的马刀斜指向前方。
离德军的战壕只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骑兵冲锋的速度也提到了极限。剩下的这点路程,只要十几二十秒就能冲过去。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响起了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德军的机枪、冲锋枪、步枪,以及装甲车上的车载机枪一起开火,密集的火力暴风骤雨般地扫向了冲锋的骑兵队列。
枪声一响,我的胸口顿时一紧,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握住望远镜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我从望远镜里看到,狂奔的马匹被子弹击中后,不是痛得人立而起,就是向前屈膝跪倒,把背上的骑兵重重地甩了出去。摔倒在地上的战士,不是被后面冲上来的马匹踩死,就是被德军密集的火力所击中。一时间,战马的悲嘶和战士的惨嚎此起彼伏。
我看到少校策马冲锋,突然整个身体猛地一震,他高举在空中的右臂向后一仰,五指松开,马刀咣当落地。然后身体晃了两晃,直接从马背上仰天就倒,因为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所以尸体被马匹在地上拖拽着继续向前奔去。
奔跑在前面的马匹直接仆倒在地上,后面的马匹被前面的绊倒,冲锋的队伍顿时一片混乱。虽然在德军的连续射击中,苏军的骑兵一片片地倒下,但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并没有被吓退或者是躲避,反倒是继续前仆后继地向前冲去。
面对骑兵的伤亡惨重,我难过地把望远镜从面前移开,扭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罗科索夫斯基,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通过观察镜查看前方正在进行的战斗,对于骑兵部队自杀式的冲锋,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看到这一切,我不禁有些心寒,对他这样身居高位的指挥员来说,责任只是为了坚守防线,上千人对他来说,不过一堆冷冰冰的数字而已。
重新举起望远镜,泪眼婆娑中我看到德军停止射击后,所有向前冲锋的骑兵都倒在了地上。尸体堆之中,有几名浑身是血的战士挣扎着爬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马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冲向德军的阵地。
“轰轰轰!”几枚坦克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们中间,横飞的弹片瞬间洞穿了他们的身体,终止了他们这无比悲壮的最后的冲锋。
第一一五节 特殊的“预备队”(中)
不少德军的步兵已经超过坦克,冲到了战壕边。
面对居高临下站着的德国兵,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两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立刻被子弹打得血雾飞溅。其中一个士兵摇晃着身体,枪口向天空喷出了几颗子弹后,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一头栽倒在我的面前。
又一个端着步枪的士兵出现在我面前,我再扣扳机却发现扣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用的不是自己的那支**沙冲锋枪,而是普通的PPD-40冲锋枪。这种枪的弹夹里只有25发子弹,年轻战士打死师参谋长的时候消耗了几发,剩下的子弹也被我刚才一气打光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德国兵已经端着刺刀从上面跳了下来。看着刺刀直奔胸口而来,我急忙向旁边一闪,但还是慢了片刻,只感觉到一股大力猛地把我向后一推,身体砰地撞在了战壕的后壁上,左肩先是感觉一热,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一看,原来刺刀已经扎入了我的左肩。再加上德国兵从高处跃下时的巨大惯性,刺刀自肩后穿出,生生地把我钉在了战壕的土壁上。
我痛得大叫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左手已经不能动弹,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肩膀。我连忙扔掉右手上没有子弹的冲锋枪,死死地抓住步枪的枪管,阻止对方往外拔枪。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把枪拔出去,再刺我几刀的话,我就死定了。
德军士兵看出了我的企图,使劲向外拔着枪。我虽然拼命地握紧了枪管,但是因为彼此间的力量悬殊,刺刀还是一点点地从我肩膀上退了出来。
“砰!”就在我快支持不住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一道亮线疾速从士兵的左边太阳穴钻进,从右边太阳穴拖着血沫子斜行钻出。士兵的脸部狰狞的表情顿时凝固了,身子停了几秒钟,才在我惊愕地注视下,慢慢向后倒去。
我回头一看,救我性命的是刚才的那名上尉。他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又去应付其他冲上来的敌人。在刚才的搏斗中,刺刀已经从肩膀上拔出了一部分,我向前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刚想把刺刀从身上拔出来,却看见又有一名德军朝我扑了过来。我赶紧把手一松,也顾不得步枪落到壕沿上引起的伤口疼痛,拔出手枪,冲着那名德军“啪啪!”连开两枪。德国兵先是身体一顿,随即跪倒在地,身体向前一扑,就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了,手中端着的冲锋枪正好不偏不倚地甩到了我伸手可及的位置。
我心中暗喜,连忙把手枪放在了壕沿上,一把抓过冲锋枪,抬高了枪口,冲着那些战壕上方移动的人扣动了扳机。德军正在和我军展开近战,大部分人都还没冲进战壕,面对密集的德军队列,我几乎不用瞄准,一扣扳机,成扇形打出去的子弹便又撂倒了好几个不走运的德国兵。
刚打完弹夹里的子弹,我就听到了炮声和炮弹尖厉的呼啸声,心里不禁暗骂:这些德国人简直疯了,两军正在混战也敢开炮,难道不怕误伤他们自己人吗?
然而让我吃惊的是,战壕前的德军坦克的旁边突然冲起了一股泥土,接着响起了爆炸声。这声爆炸让战场上静了下来,不管是战壕外的德军还是战壕里的苏军,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好奇之余,我也扭头朝身后望去。森林传出一种金属物体所发出的低沉的隆隆响声,几秒钟后,一支粗大的炮筒子从树林的间隙里冒了出来,再过了两三秒钟,一辆完整的坦克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我摆了摆头,使劲地眨了眨眼,才认出这辆坦克,居然是KV-2型的重型坦克,以前只看过图片,没想到如今居然能看到实物。
坦克开出森林后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缓缓地向前开着。没开多远,只见炮口冒出一股白烟,我军坦克又再度开火了。
这次的炮弹呼啸着从我的头顶飞过,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一辆德军坦克。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过后,一股火焰就穿透坦克冒了出来。原本冲到战壕前的德军步兵,都连忙趴在了地上,免得被飞溅的弹片误伤。
德军反应还是挺快的,马上就有好几辆坦克开火还击。几枚炮弹在重型坦克的四周爆炸,冲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泥土。我军坦克也不还击,只是继续向前移动。没开几步,就被德军的炮弹命中,整个车身被烟雾所笼罩。
“哎呀!”看到我军的坦克中弹,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原本以为这辆重型坦克能取得更大的战果,没想到刚开了两炮就被德军干掉了,真是太可惜啦!
看到自己的坦克摧毁了目标,趴在地上的德国步兵们不禁欢呼起来,纷纷爬起来,准备再度冲击我军的阵地。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烟雾散去,刚才被命中的重型坦克依然在向前开动着。德军坦克再度开炮,这次的射击精度要比刚才高得多,至少有三发以上的炮弹命中了目标,重型坦克停了下来。
但是当硝烟散去,重型坦克又重新启动,并当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德国兵的面,毫不客气地开了一炮,呼啸而出的重磅炮弹,直接掀掉了一辆坦克的炮塔。
“乌拉!”看到我军重型坦克的精彩表演,阵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相反,那些刚爬起来的德国兵又吓得重新趴到了地上。
森林里又连续地开出了许多的坦克,不过这次没有再看见重型坦克的影子,都是些T-26、T-34,它们在重型坦克的后方展开了战斗队形,向战壕这边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德军的坦克退却了,趴在地上的步兵也爬起来,平端着手中的武器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刚才的那一幕,估计已经把他们吓坏了,一辆坦克连中几发炮弹都能毫发未损,现在居然一下涌了这么多打不坏的坦克出来,这仗还怎么打?所以他们只能选择退却。
没等德军退到他们所占领的那条战壕,我军的坦克已经越过战壕冲了上前。
“乌拉!乌拉!”身后又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喊声,我忍不住再度回头看个究竟。这次从森林里冲出来的,是一群披着黑色披风的骑兵,他们挥舞着手中雪亮的马刀,如同一股不可抵挡的洪流,向正在后撤整队的德军猛冲过去。
“又是骑兵冲锋?!”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皱紧了眉头,个把小时前,我军才有一支骑兵部队全军覆没了,他们尸骨未寒,怎么又有人搞骑兵冲锋这一套啊?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没有我想象的糟糕,在烈火和爆炸声中,德军的坦克一边开炮一边掩护着步兵慢慢地向后撤退。而我军以那辆重型坦克成先导,紧随其后的二十来辆坦克排成战斗队形,凶猛地向敌军的坦克压过去。
德军还是把我军的重型坦克当成了重点的攻击对象,不光是坦克,甚至还有才拖到战壕边架设起来的88毫米高射炮,都瞄准它开火。一连串的炮声和爆炸声响过后,被多次命中的重型坦克还是若无其事地向前开着,它的炮弹一出膛,总会有一辆德军的坦克或者装甲车中弹起火或者爆炸,甚至还有一辆坦克被它撞得翻了个,只看见朝向空中的履带还在不停地转动。
我军的坦克开到阵亡的骑兵战士们的遗体前停了下来,他们不忍心去碾压这些牺牲同志的遗体,向前突击的任务交给了随即跟上的骑兵,而他们负责用坦克炮和机枪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
骑兵超过坦克队列,向前突击时不可避免地踏进了尸体堆。听到马蹄踏在血浆、烂肉里,所发出有些奇怪的声音,我的心都在滴血,将帅无能害死三军啊!刚才那一千多名骑兵战士死得真是不值。
面对骑兵的冲锋,德军也拼命进行阻击。爆炸声中火光四起,一团团泥土裹挟着白雪喷向天空,浓烟中不断有被弹片或子弹击中的骑兵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但是冲锋的洪流没有丝毫停歇,即使有受惊的战马偏离了冲锋方向,马上的战士也尽力将它立即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上来。冲进步兵队列的骑兵们,马刀上下翻飞,一个又一个的德军士兵被砍到在地。
在坦克的火力掩护下,骑兵们逐渐占据了上风,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我们倾斜。
“指挥员同志!”突然有人在我的耳边叫了一声,把没有似乎准备的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的上尉,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男卫生员。看到我注意他,他才接着说:“我来帮你把刺刀拔出来!行吗?”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支带刺刀的步枪,连忙点点头,示意他快点动手。
看着上尉和卫生员小心翼翼地把步枪和刺刀分开,我刚才紧张的神经不禁为之一松,随即肩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知觉。
第一一六节 特殊的“预备队”(下)
肩膀上伤口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我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帐篷的硬木板床上,两盏汽灯把帐篷里照得一片雪亮。一名穿白大褂的军医,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刺刀。
看见我苏醒过来,戴着口罩的军医冲我点点头,随手把刺刀往旁边一扔,弯下身来为我处理伤口。他近乎粗鲁地用剪刀剪起我的短皮大衣来,原以为他只是把伤口附近的衣物剪开,没想到他剪完衣袖后,又把剪刀换了位置,从下摆开始往上剪,我心中暗自叹息:达玛娜为我改制合体的衣服才穿了没两天,就被他几剪子剪坏了,如今达玛娜也牺牲了,看来我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要穿那种不合身的男军装了。
他把我的衣服剪得面目全非后,才站直了身体,瓮声瓮气地说:“卫生员,把指挥员同志扶起来。”
话音刚落,有人从后面把手伸到我的身体下,托住了我的右背,随后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指挥员同志,我帮您坐起来,这样军医同志才好帮您缝伤口。”
我嗯了一声,然后借助卫生员托在我后背上的力量,慢慢地坐了起来。坐直以后,卫生员配合着军医把我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只剩下白色的套头衫和内衣。衣服全脱去以后,我不禁冻得打了个哆嗦。我低头一看,左侧身体已经完全被鲜血渗透,军医又用剪刀开始剪我的套头衫和内衣,不一会儿的功夫,我的上身就几乎半裸了,想用手把关键部位遮一下吧,可左手使不上劲,右手又撑着床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这个哑巴亏了。军医虽然很小心地把沾在伤口附近的衣物揭开,还是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疼得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军医在前后的伤口附近各注射了一针麻药后,才开始用药剂为我清理伤口,止血和缝合伤口。刚开始时还疼得要命,等麻药生效后,疼痛就减轻了许多,饶是如此,我依旧是疼得满头大汗。
伤口缝合完,军医再次站直身体,长吁了一口气,说:“指挥员同志,您的运气真不错,虽然是刺刀造成的贯通伤,但没伤到骨头,有个十来天就能痊愈了。”
看到军医的工作已经结束,男卫生员松开了我,迅速地去取了消炎的针剂,注射在我的伤口旁。接着又用蘸了酒精的药棉,细心地把凝固在我手臂上的血迹的拭去。处理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用绷带为我包扎伤口,片刻功夫就把我的左肩部位缠成了木乃伊。为了防止走路时拉裂伤口,卫生员还将我的左手用绷带吊在了脖子上。
“穿上这件军装吧!”军医为我披上了一件短皮大衣,关切地说:“天气冷,别冻坏了。”我扭头看着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把右手从衣袖里穿了出去,直接扣上了衣服扣子。卫生员搀扶着我下了床,脚刚一落地,便感觉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如果不是卫生员即使扶着我,肯定便会一头栽倒在地。
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我感觉浑身不自在,急忙从卫生员的怀里挣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是起得太猛了,头晕!”军医上来扶住我,回答说:“您失血太多,需要好好休息!”然后扭头吩咐卫生员说:“你赶紧扶指挥员同志到隔壁的帐篷去。”
我在卫生员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了帐篷。向前走了十几步,便进入了另外一个亮着灯的帐篷。帐篷内的地上摆放着三副担架,其中两副已经有伤员躺在上面,一名女卫生员正在照料着他们。看到我俩进去,女卫生员连忙起身过来帮忙,和男卫生员一起扶着我躺到了空余的担架上。
我躺在担架上,看着男卫生员低声地向女卫生员交代着什么,女卫生员的目光望向我,不停地在点着头。说了一会儿,两人拥抱了一下,男卫生员便转身走了出去。
女卫生员弯下腰,打开放在帐篷中间的一个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瓶液体,站直身体把液体瓶挂在了帐篷顶的一个挂钩上。然后拽着长长的胶管,在我的身边蹲了下来,手脚麻利地把针头扎在了我的右手背上。
“您好好休息吧,”女卫生员面带微笑地对我说:“等您睡一觉起来,就会感觉好多了。”
我看了看挂在帐篷顶上的那瓶液体,猜测不出我输的不知生理盐水,还是葡萄糖?只感觉疲倦异常,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隆隆炮声把我从沉睡中惊醒,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布帘的缝隙间透进来的光线。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德军对我们的进攻又开始了。
我抬起完好的右手移到眼前,发觉手背上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去.。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帐篷内,除了那两位还在沉睡中的伤员,女卫生员也不知去向。听到外面清晰的枪炮声,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设在森林里的这座急救营不过十几顶帐篷,却是一番忙碌景象。原本在帐篷里的伤员。正手臂上戴着红十字标志的男女卫生员们连续抬出来,连人带担架摆在了空地上,等待着运输车辆的到来。
我拉过一个从身边经过的男卫生员,大声地问他:“指挥部在什么地方?”
他看了我一眼,随手一指:“就在那边。”说完又跑进帐篷抬伤员去了。
我沿着他指的方向朝前走着,越走听到的枪炮声就越清晰,很快就能看到森林外面爆炸产生的火光和硝烟。我不敢走得太快,因为伤口一受到震动,顿时感到火辣辣地疼。
我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才看到我昨天待过的指挥所的房屋,便用右手捂住左肩,加快速度小跑了过去。
指挥所里的人不少,除了罗科索夫斯基、扎哈罗夫、政委洛巴切夫、参谋长马利宁外,还有那依旧佩戴着上校军衔的卡图科夫将军,他们正围在桌子的四周听罗科索夫斯基布置战斗任务。
我站在旁边,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按照条例向罗科索夫斯基报告一下我的到来,没想到马利宁一眼的瞅见了我,马上惊奇地说:“奥夏宁娜同志,您回来了?”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从地图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有些尴尬地向前一步,挺直身体向罗科索夫斯基敬了个礼:“司令员同志,奥夏宁娜中校向您报到。”
罗科索夫斯基没有回礼,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那支空荡荡的袖筒,直瞪瞪地盯着我,焦急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马上明白他有所误会,赶紧解释说:“谢谢司令员的关心,我只是肩膀上挨了一刀,手没事。”并用右手隔着衣服拍了拍左手所在的位置,继续说:“您看,我的手还在这里,等肩膀上的伤口愈合了,我就又可以像以前那样欢蹦乱跳了。”
简单的问候过后,我们又回到了桌子前坐下,继续听罗科索夫斯基布置任务。
通过他的讲解,我才知道在昨天的战斗中,及时出现为我们解围的是卡图科夫将军的第一近卫坦克旅,以及盖杜科夫上校的第17骑兵师残部,之所以说残部,是因先期赶到的主力骑兵团,在罗科索夫斯基的错误指挥下已全军覆没,全师部队只剩下700多人。入夜以后,又陆续有从其它防御抽调过来的第18步兵师、第289反坦克旅等部队进入了阵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军已经在此地取得了兵力装备上的优势。
罗科索夫斯基指着地图对大家说道:“……在昨天的战斗中,敌人虽然一度占领了我军的第一道防线,但在我军的顽强反击下,占领阵地的法西斯匪徒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了。此时德军正在坦克的掩护下,向我军发动疯狂的进攻,目前在第一道战壕里防御的,是昨晚到达的第18步兵师,他们虽然只是民兵师,但表现得非常顽强,今天已经打退了敌人的两次疯狂进攻。而近期表现卓越的第289反坦克团也在森林边缘布置好了阵地,可以给来犯的法西斯匪徒的坦克以迎头痛击……”
“司令员同志,”罗科索夫斯基的任务还没有布置完,外面忽然跑进一个大呼小叫的军官,边跑还边在大声地喊。
“什么事情?”被打断的罗科索夫斯基转声,非常不满地瞧着这个大惊小怪的军官,不耐烦地问道。看到司令员严肃的表情,军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立正敬礼,但脸上还是挂着按捺不住的喜悦,大声地报告说:“报告司令员同志,亚历山德拉红旗歌舞团到了!”
听了他的报告,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政委洛巴切夫兴奋地冲罗科索夫斯基说:“太棒了!司令员同志,这等于给我们派来了预备队!”
“走!都去看看!”司令员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失态,说着就朝外面走,其余的人也呼啦啦都站了起来,跟着他的背后走出去。几秒钟过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傻坐在屋子里发呆。
“亚历山德拉红旗歌舞团?这是个什么样的歌舞团,居然能让大家这么兴奋。政委甚至把他们称为‘预备队’?”有心找人打听一下吧,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跟司令员出去了,想问也没法问。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也走出了指挥所。
第一一七节 冒着炮火前进
出门没多远,看见刚才出门的那些指挥员们刚下到一条战壕里,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我绕过地上几棵被炸断的树干,顺着平缓的斜坡也走进了战壕。
这条半人多深的战壕,是第107师在森林里修筑的第三道防线。由于这里一直不曾发生过战斗,所以战壕内外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原本待在战壕里战士们,看见指挥员们走了过去,纷纷站起身来,背靠着壕壁向他们敬礼。
先前走了不远,来到了一个掩蔽部的门口,掩蔽部不大,只要罗科索夫斯基、扎哈罗夫、洛巴切夫和参谋长马利宁四个人走了进去,我和其他人都留在了门外。大家虽然没进去,但都挤在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看到司令员进去,屋子里原本坐着的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留着小胡子,戴大檐帽、穿灰色长军大衣的中年人走到了罗科索夫斯基面前,向他立正敬礼。
罗科索夫斯基回了个礼,然后伸出手去,大声地说:“你好!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亚历山德罗夫!”
小胡子赶紧把手从帽檐边放下来,一把抓住司令员的手握了一下:“您好!司令员同志!”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
小胡子挨着又和其他三名指挥员一一握手,然后才回答司令员说:“司令员同志,我认为我们有义务立刻到前沿阵地去,在那里演出音乐会。”
听到他这样说,罗科索夫斯基摇摇头,说:“那里已经是音乐会了,听见没有?!不能让你们去那儿,”
小胡子看来也不想轻易放弃,试图说服司令员同意自己的提议:“但我们是为了演出而来的!”
罗科索夫斯基的头像拨浪鼓般地摇个不停,斩钉截铁地说:“不!不!不行!!!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亚历山德罗夫同志!我没有权力这么做,要知道,您是全体红军的财富。……”
听到司令员连续两次在对小胡子使用了尊称,我忍不住好奇地问挤在我身边的卡图科夫:“将军同志,这个小胡子是谁啊?”
“小胡子?!”听了我的问题,卡图科夫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吃惊地说:“你连他都不认识吗?他可是红旗歌舞团的团长,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亚历山德罗夫。这个全国闻名的歌舞团,还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伸长了脖子仔细地打量着歌舞团的成员们,根据我后世的经验,通常这种军事团体的歌舞团里都是美女如云。可瞧了半天,只看见满屋子的帅哥,一个异性都没有,顿时兴趣索然。这时我听见罗科索夫斯基喊了一声:“参谋长同志!”
“到!”马利宁上校应声上前。
罗科索夫斯基半转身体,吩咐道:“多准备一些电话机,拿到这儿来,让歌舞团的演员对着电话筒唱。”马利宁答应一声,转身出门从我们中间挤了出去。我听见司令员对小胡子又说:“战士们在前沿能听得到,尽情地唱吧。”
“谢谢司令员同志。”小胡子对这样的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祝你成功!”罗科索夫斯基再次向他伸出手,握了一下后,转身走了过来。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看着我们这些挤在门口的人说:“都回指挥所去,接着开会。”
“是!”大家轰然答应,然后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司令员回到了指挥所。
当大家重新围坐到木桌前,继续讨论战役部署时,我没有去凑热闹,而是举着个望远镜观察前沿的战况。
从指挥所到第一道战壕之间的开阔地上,随处可见烧得漆黑被打坏的坦克、装甲车,既有我军的,也有德国人的,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坑,坑里坑外铺满了尚未收去的苏军战士和德军士兵的尸体。看到这一切,我不禁有些隐隐地后怕:昨天进行的这一仗,就其激烈程度和残酷性而言,是怎样的一场血战,是何等的骇人。
我军的第一道防线巨响四起,浓烟滚滚,整个阵地都笼罩在了烟雾之中。再向远处望去,只见硝烟的另一头,几十辆德军的坦克正杀气腾腾地向我军阵地猛扑过来,密密麻麻的步兵紧跟在坦克的后面。看着从硝烟中不断飞出的肢体,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部队在炮火中遭受这么大的伤亡,又面临着敌军强大的攻势,我军防线不会像昨天那样突然崩溃吧?
不时有炮弹落在德军的进攻队列里,炸起冲天的泥雪。是我军的在开炮,我四处搜寻着我军的炮兵阵地,很快便发现在战壕的右后方有一个,都是些体积较小的45毫米反坦克炮,火炮架设被击毁的坦克旁边,正在不停向德军射击着。我数了一下,只有九门炮,不可能同时在德军队列中打出那么多炸点,应该还有其它的炮兵阵地。
我继续观察了一会儿,惊喜地战壕的左后方看见了我军坦克,准确地说是昨天那辆打不烂的重型坦克。虽然有不时炮弹在四周爆炸,甚至直接命中它,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继续向德军开火。看到这辆异常牛叉的坦克,我马上联想到后世看过的一个帖子:说苏军的一辆重型坦克,在战争初期曾经挡住了德军一个装甲师的进攻。当时我还嗤之以鼻,认为简直是吹牛,再好的坦克,挨上几炮,照样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不过这辆超级坦克在昨天战斗中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苏联的重工业真不是盖的,居然能造出这种连炮弹都打不烂的坦克。
随着德军的逐步逼近,炮击停止了,战壕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德军的坦克放缓了速度,在战壕前停了下来,用炮火和机枪火力压制我军,掩护步兵进行冲锋。
“起来,巨大国家,做决死斗争,要消灭法西斯恶势力……”耳边骤然响起了激昂的歌声,我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来是从挂在墙上的一个方盒子里传出来的。这首歌的旋律我非常熟悉,每年看红场阅兵的实况转播时会听到这首歌,看前苏联卫国战争影片中能听到这首歌,甚至在《潜伏》和《士兵突击》连续剧中也听到过这首歌。虽然听过无数次,但在这种场合下听到熟悉的旋律响起,还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屋子里正在开会的指挥员们,原本很多人都是坐着的,甚至还在抽烟,一听到歌响起,马上掐灭了手中的烟卷,纷纷站了起来,静静地听着歌舞团的同志们演唱着这首名为《神圣的战争》的歌曲。
刚听了没多久,罗科索夫斯基便开了口:“各位指挥员同志们,任务都已经明确,你们马上回去准备吧!”
“是!”那些指挥员们整齐地答应了一声,向司令员和政委敬礼后退了出去。
我看见有两名战士从第二道战壕里爬了出去,然后站起身,弯着腰向反坦克炮阵地跑去。跑在前面的那名战士手里举着个话筒,后面的战士抱着个线轴,边跑边放电话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跑进了炮兵阵地,两人蹲下身体,把话筒交给了一名同样蹲着的指挥员。
指挥员接过话筒听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下头上的棉军帽,露出了包着绷带的额头。只见他把军帽高高地举起,大声地冲炮兵喊着什么,喊了两句后,把手向下猛地一挥。随着他的这个动作,炮兵们来了一次齐射。
我调转望远镜看向德军的队列,炮弹呼啸着落了下去。爆炸声中,冲锋的步兵被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被直接命中的那辆坦克直接掀掉了炮塔,浑身是火的乘员挣扎着从车内爬出来,向后跑了没几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接着又有更多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到了德军的进攻队列里,把他们炸得晕头转向。我从爆炸的威力和杀伤半径判断,这绝对不是反坦克炮,而是122或者152那样的重炮才能造成如此的效果。
我忽然听见参谋长马利宁的声音从后来传来,回头一看,他不知啥时候回来了,正在向司令员报告情况:“……除了采用通过电话机将歌声传向指战员们的方式,我还动用了阵地上原有的高音喇叭,这样即使远在几百米外的战士也能听见。……”
“太棒了,应该给你记上一功。你这样做,让前线的战士们听到歌声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对我们击退当前敌军的进攻非常有效。”他停了一下,又问:“有什么最新的敌情吗?”
“有的,司令员同志。”马利宁不愧是罗科索夫斯基最信任的参谋长,他总是能及时地掌握敌情:“昨天被我军击退的是德寇的摩托化第14师,而从今天审讯俘虏得知,他们已经得到了补充,新投入战场的是第252步兵师。……”
“报告!”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指挥员,大声地喊着报告。
“进来吧!别洛博罗多夫上校,可把你们盼来了。”罗科索夫斯基看到这人的到来,显得十分高兴,把他来到了桌前,指着地图对他说:“你马上组织部队进行反击,一定要击溃当前之敌,并把他们赶得远远的。明白吗?”
“明白。”上校敬了个礼,然后说:“我可以出去指挥作战吗?”
“去吧,祝你成功!”司令员说着又伸出了他的手。
受到歌声鼓舞的炮兵,犹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射击速度比刚才快了将近一倍,准确度也高了许多。当越来越多的坦克被我军的炮火击毁后,他们选择了后退。
和以往一样,德军一撤退,苏军就会进行反击。这次打头阵的,还是卡图科夫将军的第一近卫坦克旅,从森林开出的坦克,迅速展开了战斗队形,边行驶边开火。不过让我奇怪的是,那辆重型坦克依旧停在那里没动窝,只是自顾自地向德军射击着。
站到我身边观察战况的罗科索夫斯基看到我疑惑不解的样子,给我解释说那辆重型坦克在昨天的战斗中,先是发动机出了故障,接着又被德军的炮弹炸断了履带,所以只能摆在那里当成一个固定的炮台使用。
近卫旅的坦克冲上去了,紧随其后的是来自西伯利亚的第78步兵师,在师长别洛博罗多夫上校的指挥下,他们排成散兵队形,高喊着“乌拉!”,冒着德军的零星炮火大踏步地向前冲锋。
第一一八节 胜利追击
德军在退却。
但不是溃退,只是进攻受挫后的退却,始终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队形。从这点来看,一旦他们再次取得火力和兵力上优势,随时可以对我军发动逆袭。
前沿的第18师没有出击,只是依托阵地,用轻重武器对退却中的德军进行火力杀伤。
负责进攻的是来自西伯利亚的第78步兵师的战士们,他们排成松散的队形,喊着口号,昂首挺胸地向前冲锋。前锋已经跟着坦克旅的后面接近了战壕,而后面的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森林里涌出来。
德军的炮弹不时地落在我军的队列里爆炸,把冻得结实的土地炸得泥土飞溅。散开的队列,倒是降低了一些伤亡,可仅仅是降低而已,伤亡依旧是不小。不时有战士惨叫着扑倒在地,前几排整齐的队形顿时变得稀稀落落。活着的战士没有丝毫地动摇,他们迈过战友的身体,喊着口号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前冲锋。至于倒在地上的战士,如果只是受伤,自然会有后面的卫生员前去救治;如果不幸牺牲了,那也没有办法,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
看到这一切,我不禁暗自感慨:这音乐的魅力就是大,能让听到歌声的战士们个个信心爆棚。从眼下的战局来看,击退德军已是十拿九稳。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老毛子的词汇太贫乏,部队每次冲锋,除了喊“乌拉!”好像就没有其它的口号可喊。像现在的冲锋,怎么也得喊些“活捉古德里安”之类振奋人心的口号。
虽然从现在的情况看,我军占据着极大的优势。但我心里很清楚,这局部的优势只是表面现象,第16集团军的纵深缺乏足够的预备队,为了守住现在的防线,罗科索夫斯基不得不冒着风险,把部分兵力从暂时不危险的地段撤下来,调到有被敌人突破的危险的方向来。
谁都知道他这样做,是在赌博和冒险,由于敌人在数量上超过我军许多,有巨大的机动力和绝对的空中支援,因此他们在战斗过程中比较容易地建立起突击集团。大地封冻对他们有利,他们可以随时在任何地方实施突击,让我们疲于奔命。
卡图科夫旅的坦克已经冲进了德军的队列,我方的炮兵怕误伤到自己人,开始进行延伸射击,炮弹落到了德军步兵后退的必经之路上。
见到自己的后路被截断,坦克也被一辆接一辆地击毁,再加上潮水般向他们涌过去的战士,德军开始慌乱起来。冲在最前面的西伯利亚战士,有的端着步枪跑几步便半蹲下身子开一枪,然后再站起来往前冲;有的则是猛冲一气,冲到敌人面前,直接举起刺刀猛刺过去。德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挡不住如下山猛虎般的战士,本个别意志薄弱的士兵掉头就跑,恐惧像传染病一样互相感染着,开始只是一两个士兵逃跑,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逃跑的队列,整个队伍乱哄哄地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你拥我挤地漫无目标地乱跑起来。
充满战斗激情的西伯利亚人紧追不舍,在近卫坦克旅和集团军炮兵的支援下,接连占领了德军的若干出发阵地,将他们远远地赶离了我军的防御阵地。敌人被击溃了,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稳住了,第78师战士们的英勇表现挽救了我军不利的态势。
战斗进行到中午,我军的进攻部队已经突击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了。看到战局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放下已经举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望远镜。刚想转身,却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地托住我,我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扭头一看,原来是罗科索夫斯基,他关切地问:“丽达,你不要紧吧?”
他的关心,让我心头一热,我赶紧站直身体,回答说:“司令员同志,我没事,可能是站久了,有点头晕。”
他揽住我的肩膀,搀扶着我到桌边坐下,低头征询着我的意见:“你的伤势看起来不轻,需要我安排人送你回莫斯科去吧?”
“啊?”听他突然这么一说,我不禁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立即不假思索地回绝他的好意:“谢谢司令员同志,我的伤不重,要不了十天就能好。”这样说倒不是为了逞强,而是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考虑。我好不容易才和这些未来的名将们混了个脸熟,如果此时回后方医院养伤,伤好后还不知道上级会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就算能回部队,也不见得能重返西方面军,那我原先积攒下的人气就全归零了。如果再有哪位领导同志出于关心,将我安排到后方机关里工作。开玩笑,后方机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地方,作为一个穿越者,我的很多观点和看法,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属于离经叛道,甚至大逆不道的。在前线,日复一日的战斗生活已经耗尽了大家多余的精力,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即使有人察觉了,大多也就是一笑置之。如果在机关里,那真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升迁受影响不说,甚至还会丢掉自己的小命。这样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前线,这样性命才更有保障。
虽然我一再强调自己的伤势不重,但罗科索夫斯基还是让人出去找了一名女卫生员来照料我。女卫生员一进门,我马上就认出了,这正是我昨晚见到的那名卫生员。此刻她满脸硝烟,身上的军装也沾满了血迹和泥土,看来在进指挥所以前,她一直在战场上救治伤员。
卫生员看见我马上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指挥员同志,原来您在这里啊!刚才我还在到处找您呢,该换药了!”
我冲她挤出了个笑容,还没等说话,旁边的罗科索夫斯基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卫生员同志,我命令你,马上陪中校同志去换药!”
“是!”女卫生员先答应着停在在原地,向司令员敬了个礼。才过来搀扶我。
我在卫生员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和司令员、政委、参谋长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由卫生员搀扶着去急救营地换药。
森林深处的急救营地里,地上铺着行军用的毛毡,上面躺着重伤的战士。由于战事激烈,伤员太多,卫生员的救护能力又有限,所以很多从战场上救下来的重伤员,大部逃脱布帘痛苦死去的结局。
我从伤员中间经过时,发现很多毛毡上的伤员已经是一动不动。有的人身下的毛毡甚至连土地都被血浸湿了,血液结冰,周围都变成了紫黑地颜色。至于那些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的伤员,更是惨不忍睹。
虽说我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死,但此时也觉得眼眶发热,有些不能自已,如果不是女卫生员及时地将我扶进帐篷,我估计自己会抑制不住悲伤,蹲在那里嚎啕大哭。
第一一九节 新的任命
进到帐篷里,我还是觉得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卫生员扶我坐下,解开了我的衣服,打开绷带为我换药。帐篷里没有取暖设施,我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军大衣,一脱掉衣服,身体便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被冷空气一冻,我忍不住微微地颤抖起来。
卫生员清洗伤口时,我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低头一看,不光整个左肩变成了黒紫色,还一直肿到了胳膊肘的位置。见此情形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咬住牙关,忍住痛一声不吭。
因为创口面积大,卫生员换药的时间不免长了点。在忍受疼痛的过程中,我也由最初冻得发抖到后面的满头大汗。
等卫生员把绷带重新包好后,我让她帮助我把左手也从袖子里穿出来,并吊在了脖子上。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我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她叫住了:“指挥员同志,请您等一下。”说完,她先起身跑出了帐篷。
“她让我等一下做什么?”我缓缓站起身来,站在帐篷中间发呆。
没过多久,卫生员又跑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堆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仔细一看,原来都是我的东西,连着枪套的皮带、公文包、勋章。
我抬手刚想去接,她又主动地说:“我来帮你。”
看到我点头,她先把公文包从我的头上套了下来,挎在我完好的右肩上,接着为我扎上了皮带,最后才把三枚勋章小心翼翼地佩戴在我胸前。
我向她道谢后离开了帐篷,走到外面,看天色已经有些发暗。我没有手表,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只能从天色猜测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四周看了看,地上的伤员都转移了,树木间的地面上到处一片紫黑色。
我沿着来的小道,慢吞吞地向指挥所方向走去。前方的枪炮声还响个不停,看来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一路上不时可以见到有伤员正被卫生员或者战士或抬或扶,匆匆忙忙地赶往急救营。
我走进指挥所时,看见大家正围坐在桌子前开会。我扫了一眼,除了罗科索夫斯基、洛巴切夫、马利宁、扎哈罗夫之外,还多了几个陌生面孔。
这些人是谁啊?难道是方面军派来的预备队?正在胡思乱想,眼尖的政委洛巴切夫已经发现了我,连忙招呼我过去坐着开会。
罗科索夫斯基正在向大家通报今日战报:英勇顽强的第78师,今天先后击溃了德军的摩托化第14师、步兵第252师,并在一个小时前重创了来增援的步兵地106师。此刻德军的帝国坦克师疯狂地扑了上来,才阻止了一直保持进攻势头的该师的继续推进。……
听到这样喜人的战绩,大家不禁交头接耳兴奋地低声议论起来。
“请大家安静!”面对如此辉煌的战果,罗科索夫斯基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果不出我所料,当大家都安静以后,他开始讲话:“同志们!虽然我们这个防御区域取得了比较大的战果,但是整个局势对我们来说,还是非常严峻的。从方面军司令部转过来的情报得知:法西斯德军‘’”集团军群变更了部署,调来新的部队并对参战的兵团进行了补充,于11月16日由陆军元帅博克率领转入进攻。敌我双方在从加里宁市到图拉的广阔战线上展开了交战。北部在第30、第16集团军和第5集团军的右翼防御地带(伏尔加河水库、莫斯科——莫扎伊斯克铁路)、南部在第50集团军的防御地带(图拉、新莫斯科斯克)实施主要突击。”
听着司令员嘴里冒出来的这些陌生的地名和番号,我不禁又开始头痛了。不熟悉地名和部队番号、指挥员名字,这一向是我的弱点,如果此时让我来指挥这个集团军的话,指挥系统一定会陷入混乱。
“……朱可夫大将在半个小时钱打来电话,介于和第30集团军司令部的联系已经完全中断,因此将位于我集团军地带内的、在克林以西地区的原第30集团军的两个骑兵师和一个坦克师的指挥权移交给了我。……”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瞥了那几个陌生的指挥员,心想:这真是太好了,一下就给我集团军补充了三个师,其中一个还是坦克师,这样罗科索夫斯基就不会为防御纵深没有预备队发愁了。
正当我洋洋得意时,罗科索夫斯基和坦克师师长的对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司令员问那个师长:“上校同志!你们师有多少坦克啊?”
“一辆都没有。司令员同志!”上校站起来大声地回答说。
“什么?”听到他话的人都愣住了,坦克师居然连一辆坦克都没有,难道在战斗中都损失掉了?
“为什么?”罗科索夫斯基严肃地问。
上校左右看了看,有些问难地说:“我第58坦克师是在战争爆发前不久组建的。按照编制,我师应该有260辆坦克。把我师配属给第30集团军时,上级曾说会尽快把坦克配属给我们,但存放坦克的国防仓库在敌军的空袭中被摧毁了,所有的坦克都变成了燃烧的废铁。”
听完上校的解释,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参谋长马利宁开口说道:“根据侦察显示,德军除了在第316步兵师防守的沃洛科拉姆斯克方向集结了重兵,同时他们的坦克兵团还从我集团军各部队的北边迂回,开始迅速向克林推进。我们必须从现有的部队中抽调兵力,去克林城行防御。”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扎哈罗夫少将站了起来,大声地说:“同志们,形势非常严峻,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阻止德军继续向我们的首都推进!”
我不满意地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毕竟昨天上千骑兵战士的牺牲,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同意扎哈罗夫的意见,”罗科索夫斯基沉吟了一下说:“我决定调以下部队到克林城去。……”然后他又念了一连串的番号,分别是人数不多的步兵第126师,非常衰弱的骑兵第17师,只有12辆坦克的坦克第25旅,只剩下300人的第107师和没有一辆坦克的坦克第58师。
这么多不同番号的部队和原有的克林守军,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马利宁毛遂自荐地说:“司令员同志,我去吧!”
罗科索夫斯基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反对说:“不行,我需要你留下做我的参谋,那个职位还是另外派人去吧!”他的眼睛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千万别叫我去啊,我连克林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还要指挥那么多不同番号的部队了。
司令员的眼睛停在了扎哈罗夫身上,说:“我决定要扎哈罗夫同志去指挥部队,大家有反对的没有?”
“没有!”大家回答得异口同声。
接着他又说:“第316步兵师防守的沃洛科拉姆斯克,面临的压力也很大,我需要有人去协助潘菲洛夫将军。有谁愿意去吗?”
“我去!”“我去!”马利宁和政委抢着报名。
没等罗科索夫斯基做出决定,我站起身来,咳嗽一声,说道:“司令员同志,还是让我去第316步兵师吧。我在那里待过,不过和潘菲洛夫将军很熟悉,而且还在下面的基层连队指挥过战斗。我相信,没有谁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
罗科索夫斯基看着我不说话,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一二零节 噩耗
第316步兵师的指挥部,位于沃洛科拉姆斯克南面的森林边。送我去的司机经常往来于该部和集团军司令部之间,所以才能在漆黑的夜里顺利地把我送到了目的地。车在指挥所门口停下,我下车后把车门关上,向司机道了谢后便往指挥所走去。
潘菲洛夫将军的指挥所门口挂着一盏马灯,照亮了周围十几米宽的地方。门口站岗的两名战士,看着我走过去,他们本能地端起了手中的步枪,把枪口对准了我。我在离他俩还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住脚步,刚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一名战士已经把枪收了起来,他把步枪往肩上一挎,又把同伴的枪口往旁边一拨,然后迎了上来,问道:“是奥夏宁娜中校同志吗?”
原来是认识我的,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赶紧回答说:“是的,我是奥夏宁娜。”
战士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敬了个礼:“您好,指挥员同志,师长和政委在指挥所里。”随即向后半扭过身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您请进吧!”
我冲他笑着点点头,经过他的身边,来到了指挥所的门口,撩起厚重的门帘踏了进去。沿着向下的台阶走了几步,来到了屋子里。挂在屋顶的汽灯把整个屋子照得雪亮,师长潘菲洛夫将军和政委叶戈罗夫正坐在桌子前看地图。
看到这两位熟悉的指挥员,我心里倍感亲切,连忙上前一步,在桌子前站定,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举到额边向他们敬礼,同时大声地报告:“报告师长、政委同志,中校奥夏宁娜前来报道,请指示!”
听到我报告的声音,两人抬起头,向我看来。见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我,潘菲洛夫将军的嘴角立马上翘,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政委叶戈罗夫更是直接站起来,指着桌边的长凳,兴奋地说:“亲爱的丽达,真没想到,集团军派来的人原来是你啊!快,别站着发呆了,快点坐下。”
我道了声谢,坐了下来,把挎在肩膀上的冲锋枪取下来,搁在了桌上。
潘菲洛夫起身从旁边的炉子上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端了过来。刚想递给我,无意中发现了我挂在脖子上的左手,不禁吃惊地问:“丽达,你怎么受伤了?”
我微微一笑,回答说:“没事,和德国鬼子拼刺刀的时候,不小心被扎了一刀。”
“啪!”政委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把我吓了一跳。只听他气呼呼地说:“什么?拼刺刀?!真是太不像话了!难道男人都死完了么,居然让女战士去和敌人拼刺刀!”
看到政委发火,我赶紧解释说:“政委同志,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当时我只是去传达命令,没想到敌人的攻势太猛,居然一下就冲进了战壕,肉搏战就这样展开了。”
“来的路上顺利吗?”潘菲洛夫把茶杯递给我,同时关切地问了一句。
“很顺利。”我一边接过茶杯一边回答师长的提问。
“那就好!”潘菲洛夫重新坐下,同时向我解释说:“最近经常有德国鬼子骑着摩托车,从我军的防御间隙溜进来,偷袭我们的后方仓库或者指挥中心。昨天1077团的团部就遭到了袭击,副团长和十名战士牺牲了。”
“啊!”气愤难当的我语塞了,一时间惊讶万分:“德国鬼子居然绕到我们后方来了?后来呢?”
“这些敌人被随后赶到的支援部队全歼了。”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了喊叫声。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两名战士搀扶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沿着台阶走了进来。只见他双眼紧闭,整个脸都被血污糊住。两名战士的手稍微一松劲,这个人的身体就软软地要跌倒在地上,
我斜了那个被搀扶的人一眼,正要移开目光,突然间发现这个人看起来非常面熟。我正在绞尽脑汁想这个人是谁的时候,潘菲洛夫和叶戈罗夫都失声叫了出来:“维克多,你这是怎么了?”
“维克多?!”我猛地想起了这人是谁,急忙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上前一步抓住他的左肩使劲摇晃,大声地喊着他的小名:“维佳!维佳!快醒醒!”
他看来已经不行了,在我的反复摇晃中,终于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但随即就想要再度闭上。不过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是我,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了一股精神,挣扎着聚齐最后一点力气,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指挥员……同志,对不起,我……我没有保护好上尉同志。……”话说到这里,他的头一歪,直接就不行了。
听到这个,让我一头雾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旁站着的潘菲洛夫吩咐战士:“快把维克多扶出去。”然后他和叶戈罗夫一左一右地扶着我回到桌前坐下。
“丽达,节哀!”叶戈罗夫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战争嘛,总会要死人的!”
“等一等,政委同志。”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抬头望着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
政委和师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做了个手势,说:“这事还是让师长同志给你解释吧。”然后他先绕到桌子的另外一头坐下了。
我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师长的身上,潘菲洛夫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解释说:“奥夏宁上尉带领的反坦克军犬连到我师后,我把他派去协助费尔斯托夫和巴甫洛夫把守车站。在白天的战斗中,奥夏宁上尉指挥的军犬连表现得非常英勇,一连击毁了德军十几辆坦克。虽然消灭了不少敌人,但是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光训犬员伤亡大半,军犬也死伤殆尽。上尉在下午的战斗中,负了重伤。”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我,见我神色如常,才继续讲下去:“我专门安排了人手护送上尉回后方,维克多就是其中一人。刚才你也看到维克多的情况了,估计他们在路上遭到了意外,估计上尉也凶多吉少啦!”
潘菲洛夫讲完,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奥夏宁虽说是丽达的丈夫,可对占据丽达身体的我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让我为一个陌生人流泪,好像有点太勉为其难了。我竭力想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可努力半天,还是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当看到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只好苦笑一声,讪讪地说:“我理解,这就是战争嘛,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挺得住!”
第一二一节 牺牲
听到奥夏宁牺牲的消息,我没有感到丝毫的难过,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心中暗松了一口大气。我毕竟只是冒牌的丽达,和奥夏宁接触的时间一长,早晚逃脱不了穿帮的命运。他这一牺牲,我暴露的危险系数又降低了几分。
我们三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寂。政委伸手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和颜悦色地问我:“丽达,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不解地反问。
政委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连忙为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想留在师部,还是到基层去指挥一支部队?”
我赶紧站起来,向两人敬礼:“我想到基层去指挥部队,希望师长和政委同志能同意。”
“那你想去哪支部队呢?”政委笑盈盈的问道。
我把自己在316师里所认识的人和熟悉的部队都想了一遍,以前指挥警卫营的时候,曾经一级指导员克罗奇科夫搭过档,不过他已经光荣牺牲了。而剩下和我关系密切的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阿吉、阿古明特等人,他们正驻守在车站地区。他们目前都属于1077团的建制,要下部队的话,和这些人搭手是最合适的。于是我委婉地提出:“师长同志,能让我到1077团去担任指挥员吗?”
潘菲洛夫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招呼着我坐下,然后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拍着我没有受伤的肩膀说:“我们师在近期的战斗中减员很大,不少基层部队都缺合适的指挥员人选。目前的1077团倒是有个位置,他们的副团长刚牺牲,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选来接替这个职务。不过他们防御地段现在每天的战斗很残酷,随时有牺牲的危险,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话音刚落,我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师长同志,不用考虑,我愿意去。”
他听了我的回答,背着手在我的身后走了两个来回,然后说:“你的工作能力我倒不担心,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关键是新上任的团长是名将军,没有事先和他打招呼,就为他配备一名女副手,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想法?”他停下脚步,对政委说:“叶戈罗夫同志,你给1077团的团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让丽达和他先见见面。”
政委答应一声,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潘菲洛夫才继续往下说:“丽达,待会儿新团长来了,我让你们先见见面,彼此沟通一下,这样方便你以后到1077团开展工作。”
我赶紧又站起来说:“师长请放心,不管和谁搭档,我会尽力做好的。”
师长拍着我的肩膀,再次让我坐下,说道:“丽达,你可要有点心理准备。我和政委很熟悉你,也非常信任你。而这个团长是新来的,不了解你,我担心他可能会排斥你。”
“没问题,”这次我没有站起来,而是坐在位置上,仰头望着面前的师长,说:“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听他的,这样矛盾会少很多。他既然是位将军,带兵经验丰富,我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他学习。”
师长点点头,赞赏地说:“看来,你是很有信心。”随即提高嗓门说:“那好,就先试试吧!待会儿等他来了,我让你们先沟通一下,只要他没有什么意见,你可以马上跟着他到部队去上任。”
“师长同志,”我突然有和原来的那些部下先沟通一下的冲动,便主动向潘菲洛夫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可以和防守车站的费尔斯托夫和巴甫洛夫他们通个话吗?”
“没问题,”潘菲洛夫非常爽快地回答说,刚好政委打完了电话,他便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然后对里面说:“我是潘菲洛夫将军,给我接车站的费尔斯托夫。”略等了一会儿,他又大声地说:“是费尔斯托夫吗?我是潘菲洛夫。……不,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指示要向你下达,只不过是一个你们的熟人要和你们通话。你等着。”说着就把话筒递了过来。
我接过话筒,贴到耳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你好啊,费尔斯托夫,我是奥夏宁娜!”
“中校同志?!是您吗?”话筒另外一端的费尔斯托夫用迟疑的口吻问道。
“费尔斯托夫,你好!当然是我,这还有假吗?”我用肯定的语气回答着他的提问。
“巴甫洛夫指导员,你快过来,是奥夏宁娜中校同志打来的电话。”我听到他在大声地喊着另外一个熟人巴甫洛夫,随即我便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了巴甫洛夫兴奋的声音:“真是中校同志吗?快点把电话给我,我要和她说几句话。”
很快听筒里就清晰地传来了巴甫洛夫的声音:“您好!中校同志,最近好吗?”
“很好!”听到这些熟人的声音,我真是倍感亲切,反问道:“你们呢?”
“我们也很好,虽然战斗很残酷,但我们都还活着。”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除了我和费尔斯托夫,还有阿古明特、阿吉,我们大家都好好地活着。”
正在和巴甫洛夫闲聊时,忽然一阵冷风灌进屋里,把我冻得打了个哆嗦。我朝入口一望,正好瞧见一名撩开门帘走进来的军官。这位身材魁梧的军官一走进来,潘菲洛夫马上迎上前和他握手,连刚才一直坐着的政委叶戈罗夫也站起身来。
我瞥见来人的领章是红色菱形,还镶着两颗金星,赶紧挂上电话,站起身向他敬礼。
那人和师长、政委握完手,一扭头看见了我,不禁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是你啊,奥夏宁娜中校,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并向我伸出手来。
听他这么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我一边和他握手一边瞧着面前这位将军,觉得有些面熟,可仓促间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我发愣的这个时候,政委叶戈罗夫开口说了话:“丽达同志,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1077团的新任团长列维亚金将军,是前天才到师里来的。……”
一听到列维亚金这个名字,我马上想起这个人是谁。前两天就是他奉集团军司令部的命令,带着上千战士和奥夏宁的反坦克军犬连到第316步兵师来的。“原来是您啊!将军同志。”在前线又遇到个熟人,我显得格外兴奋,握手的力度也不由加大了几分。
我们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潘菲洛夫问列维亚金将军:“团长同志,部队的伤亡情况如何?”
列维亚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师长同志,简直是糟透了,全团的指挥员伤亡三分之二,战士伤亡超过了一半。我的副团长也牺牲了,希望您能尽快帮我配备一个得力的助手。”
潘菲洛夫听到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兴奋,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然后没头没脑地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和奥夏宁娜中校彼此认识,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的话让列维亚金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问道:“师长同志,您把我搞糊涂了。我和奥夏宁娜中校是否认识,和您把我半夜从阵地上叫到师指挥部来有联系吗?”
“有的有的!列维亚金同志。”政委叶戈罗夫抢先接过话题:“我们打算任命奥夏宁娜中校为你的副手,当1077团去担任副团长职务。把你叫过来,是为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列维亚金扭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直瞪瞪地盯着我看。当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转过头去,看着师长和政委,缓缓开口说:“我在集团军司令部的时候,曾经听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介绍过奥夏宁娜中校的情况。对于派她到我团担任副团长职务,我个人认为……”
说到这里,他居然卖起关子停了下来,不光师长和政委集中精神盯着他,连我也异常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幸好他没有让我们等待多久,便说出了他的答案:“我个人认为:以她的工作能力和顽强的战斗精神,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务。”
听完他的意见,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师长马上接过话题说:“既然你也同意师部的这个任命,那么就让奥夏宁娜中校待会儿和你一起回1077团吧。”
“这个!”列维亚金有些犹豫地说:“师长同志,能否让奥夏宁娜中校换个时间到我团里上任?这个时候回去,我怕路出问题。况且你们也知道,如今经常有骑着摩托车的小股敌人潜入到我军的后方来进行骚扰,我要为中校同志的安全负责!”
虽然列维亚金的理由异常充足,但潘菲洛夫还是皱着眉问:“那您觉得推迟到什么时间最合适?”
列维亚金扭头看了看我,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近师长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我根本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很明白他是在向师长陈述暂时不能让我到部队去的理由。不过时间很短,他低语完毕,随即挺直身体大声地说:“明天中午,怎么样?”
潘菲洛夫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击着,皱着眉头在考虑列维亚金的提议,良久才缓缓点点头说:“那好吧,列维亚金同志,就按照你说的办,我让奥夏宁娜中校明天中午到你团里去报道。”
三人把我的工作安排妥当后,列维亚金站起身来,用双手拉了拉军装的下摆,然后说:“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团里还有任务要布置,我先回去了。”
潘菲洛夫和叶戈罗夫也站了起来,叮嘱列维亚金说:“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我会的。”列维亚金回答着举手向两人敬了个礼,随即转身离去。
天刚蒙蒙亮,德军的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密集枪炮声从外面传来,屋子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我们三人轮流接听打进来的电话。这些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不是报告德军在什么地方发动进攻,就是向潘菲洛夫请求增援。对于前者,潘菲洛夫说句知道了,然后用铅笔把德军进攻的位置画在地图上。而对于求援的,他非常干脆地回答:我没有预备队,你们必须象钉子一样地钉在阵地上,一步也不许后退,因为你们的后面就是莫斯科。
听到潘菲洛夫这么说,我心里非常明白,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他手上确实无兵可派。据我所知,最早的师警卫营早就战斗中损失殆尽了,如今的警卫力量不过一个排,而且还是由师部的参谋和一些机关的后勤人员所组成的。这样的部队担任警戒任务还凑合,如果派他们去前线,和送死没有两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对我方越来越不利。从反馈的消息看,我军的防线虽然还没有被德军突破,但是却在不停地后撤。
十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阿吉从阵地上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语气激动地说:“……中校同志,法西斯匪徒已经冲进了阵地,我们正在进行着顽强地战斗,和他们争夺着每一个地下室。……”
听到这里,我打断了他的话,问:“费尔斯托夫呢?”
“刚才他在战壕里和敌人肉搏,现在没动静了,估计牺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紧,接着追问:“指导员巴甫洛夫呢?”
“牺牲了!”
“阿古明特呢?”
“也牺牲了!”
听完这些的噩耗,我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完了,我最得力的部下都牺牲了!没等我说话,听筒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随即阿吉的声音再次传来:“敌人进来了,中校同志您保重!”
里面骤然枪声大震,一声巨响过后,话筒里便再没有了任何声音。
阿吉也牺牲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停止了思考,大脑里一片空白。
第一二二节 光荣的近卫师(上)
( )我站在桌前,手握着早没有任何声音的话筒发呆,不争气的眼泪又不禁夺眶而出。我知道,阿吉的那一声保重,等于是临终遗言了,我苦心培养的班底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丽达,出什么事情了?”对面的政委看出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哽咽地说:“防守车站的指战员们都牺牲了!”
“这么说,车站失守了?”
“是的。”
我刚说完话,突然赶紧有个物体从屋外飞了进来,啪地一声落到了我的脚下。我低头看去,原来是枚长柄手榴弹,正哧哧地冒着白烟。
“手榴弹,快卧倒!”师长大吼一声,飞扑过来,将我压倒在地上。
“轰!”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手榴弹发生了爆炸。屋子里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只觉得“嗡”地一声,耳膜一阵刺痛,左肩也传来阵阵剧痛,一时间半边身子几乎麻木了。汽灯被手榴弹的弹片震碎了,屋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硝烟味,把我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屋子里突然一亮马上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进了指挥部。就在这时,我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然后听见了一声清脆枪响。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屋子里一下亮堂了,一个人从台阶上直接载了下来,直滚倒我的附近才停了下来。从他的穿着打扮,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德国兵。
开枪的是师长潘菲洛夫,被他击毙的德国兵倒下时扯掉了门帘,光线从外面透进来,把屋子重新照亮。他看了面前的德国兵尸体一眼,然后跳了起来,握着手枪就往外冲。
这个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德军偷袭指挥部,刚才那枚手榴弹就是德国鬼子扔进来的,如果不是师长反应快,把我扑倒在地,这个时候我就该在马克思那里,陪他老人家喝咖啡了。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弯腰抓过德国兵手中的冲锋枪,提着也就往外冲。
师长冲得很快,我才跨上一级台阶,他已经冲到了指挥部的门口。不过他刚冲出去,马上又退了回来,蹲在台阶上向外面射击。我经过他的身边,刚想往外冲,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向后猛地一拉,大声地喊道:“注意隐蔽,外面有敌人的机枪。”
潘菲洛夫的射击引起了德军的注意,密集的火力立即向门口扫过来。肆意横飞的子弹打得地面烟尘滚滚,木门千疮百孔。
我摆了摆头,摆掉帽子上的尘土,然后看看旁边把后背紧贴住土墙的潘菲洛夫,大声地问道:“师长同志,我们该怎么办?”
“敌人火力太猛了,我们冲不出去。”潘菲洛夫也大声地回答我,随即他又冲着摇摇晃晃走上台阶的政委喊道:“快打电话,通知附近的部队,说师指挥部遭到敌人的袭击,让他们赶紧派部队来救援。”
“是!”政委答应一声,掉头向下走。
看着政委回到被气浪掀翻的桌子旁,从地上捡起电话机,开始摇动手柄。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趴在这里无所事事,便抬起手中的冲锋枪,冲着子弹飞来的方向猛地扣动了扳机。
打了几发子弹,我感觉德军的火力好像减弱了,心里觉得奇怪,难道我的枪法这么准,一下就把敌人都撂倒了?好奇之余抬头向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指挥部门口的两句尸体,从制服看,是我军战士,其中一名是昨晚主动和我打招呼的那名战士。
离指挥部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有挺德国人的机枪在哒哒哒地响个不停,不过射击的方向已不再瞄准我们这里,而是对着向他们冲锋的战士在射击。这里附近有一个警卫排,看到指挥部遭到了袭击,战士们自发地从各个方向对来犯之敌发动了进攻。
虽然我军在人数上占据着优势,战士们表现得也很勇敢,但他们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的德国兵的对手。德国兵除了一挺机枪外,其余的士兵都是清一色的MP40冲锋枪;而我军几乎都是手枪,偶尔有几支步枪都算是重武器了。双方的火力强度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上,所以一交火,警卫排就吃了大亏。不时有人惨叫着中弹倒下,运气好的只是受了点轻伤流着血痛苦地呻吟,运气不好被直接击中要害身亡。一时间,指挥部外成为了修罗地狱,此起彼伏地响着激烈的枪声和伤者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