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新的前线(三)
我们的轿车又沿着森林旁的泥泞小路,向前开了半个多小时。等我们到达一个小城镇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小城镇里已经呈现出一片前线景象,在这里几乎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大街上到处是黑洞洞的弹坑。除了在拉电线的通信兵和不时走过的巡逻队,根本看不到当地的居民,也许他们都被疏散到后方去了吧。
十字路口值勤的,也不是民警,而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红军战士。司机把车停在了路中间,打开车窗冲他喊道:“喂,朋友。去指挥部怎么走?”
执勤的战士有些不高兴地走过来,看样子他想对把车辆违章乱停乱放的司机发几句牢骚。他弯下腰往车里一瞅,马上挺直立正,伸手向十字路口的一侧一指,大声地说:“向北开,指挥员同志。步兵学校的指挥部就在北郊。”
指挥部设在北郊一所小房子里,外面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上面罩着绿色的伪装网。这幢小房子应该算是镇里唯一完整的房子了,我们的车就在房子前停了下来。
车停稳以后,朱可夫扭头说了句:“我们下去看看,这里驻扎的哪支的部队?”说着,他就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和坦克兵上尉也各自拉开门,从车的左右下了车。
台阶旁边有哨兵站岗,他看见我们三人后,马上就朝敞开着的大门里叫道:“少尉同志!”
随着他的喊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个穿着崭新军大衣的少尉,来到门口。
坦克兵上尉快步蹦上台阶,站在了值班的少尉面前,对他说:“我说少尉同志,请您马上去向您的指挥员报告:朱可夫大将到了!”
少尉向我们瞥了一眼,又转过眼睛看着面前的上尉,有些慌乱地回答道:“将军同志此刻很忙。我没有权利放你们进去,等我先去报告一下,行吗,上尉同志?”
“可这位是朱可夫大将……”上尉对值班少尉的态度非常不满,正想发火,朱可夫却打断了他的话:“少尉做得对!”又向少尉简短地吩咐道:“你去报告吧!”
少尉转身跑进了房间。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他又重新出现在门口,举手敬礼说:“请吧,大将同志,将军同志在里面等您呢!”
我跟在朱可夫的后面进了门。屋子里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少将,和几名校级指挥员,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军大衣。
看见我们进来,他迎着向前走的朱可夫跨上一步,开始报告:“波多里斯克步兵学校校长斯米尔诺夫少将……”可是朱可夫打断了他的话,接连问道:“您指挥的部队在哪儿?有多少人?目前的战况怎么样?”
“在北面,离这里大概有五公里。”少将非常镇定地回答说。“全部学员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人。虽然装备和武器都很差,但是学员们表现得很英勇,我们打退了德军的多次进攻,已经把他们挡在这里三天了。”
“德军的番号?有多少兵力?”朱可夫就像老师考学生一样继续问。
“这个不清楚。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抓到过任何的德军俘虏。至于德军的兵力,我估计大概有一个团左右。对于这样的兵力,我们有信心挡住他们。”
“估计?!”朱可夫的脸上变得很难看,他用含讥带刺的口吻说:“我军的指挥员什么时候学会了用估计来指挥作战?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派人对敌军进行过侦察吗?难道说你们所得到的情报都是你们在这个房子里估计出来的吗?”
“大将同志!”面对朱可夫的不满,少将显得非常难堪,他有些慌乱地解释说:“当地的居民都疏散了,我们找不到向导,所以没有办法对德军进行侦察。”
听了这话,朱可夫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又问:“那你们有没有对德军进行过反击,或者是在他们后方进行小规模的骚扰啊?”
“没有,大将同志。正面的德军很强大,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长时间地守住阵地。对敌人的反击是不可能的。”
“丽达。”朱可夫转过头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说:“看来还是你说得对,这就是你所说的那种防御中的保守主义。”
“是的!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我答应了一声,就赶紧闭上了嘴。在这种场合下,多说多错,我还是沉默为金,免得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少将上下打量着我,也许他感到很奇怪,为啥朱可夫会带着一个女兵到处跑?他看着我,有些疑惑地问朱可夫:“大将同志,她是谁?”
“来,认识一下。”朱可夫向少将介绍我的身份。“奥夏宁娜少校,她的军衔是斯大林同志亲自授予的。”
我上前一步,向少将敬了个礼,和他打招呼说:“您好,将军同志!”
“好了,”没等少将说什么,朱可夫又开了口:“将军同志,带我们到前沿去看看吧。”然后又吩咐坦克兵上尉:“至于您嘛,上尉。就留在这里,和军事学院的人建立联络吧。”
我和朱可夫坐的轿车沿着泥泞的道路向北开去,少将的轿车紧紧跟着我们的后面。
车向北开了十几分钟,路边开始出现了一排排拉着带刺铁丝的木桩,我知道离前沿阵地已经不远了,便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态。
司机突然大叫了一声:“德国人!”然后车便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事发突然,我还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惯性带着我向前一冲,我的肩膀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顾不上检查自己肩上的伤势,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看见前面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战壕,里面好像待着不少人。我半蹲着举枪警戒,一旦发现战壕里的人向我们冲过来,马上就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射击。
“等一下。丽达!”朱可夫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向那边看了看,“战壕里不是德军,不要开枪。”不是德军,难道是司机谎报军情?不过既然朱可夫这样说了,应该就不会有啥问题,于是我站直身体,把冲锋枪重新挂到脖子上,并关上了保险。
后来车里的少将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事。”朱可夫语气平稳地说:“司机看错了,把我们的战士当成了德国人。”然后向战壕那边一个才站起来的人挥手喊道:“喂!到这儿来!”
一名穿着崭新军大衣的上尉军官,从战壕里跳出来,踩着泥水跑了过来,在朱可夫面前站直敬礼,高声报告:“大将同志,波多里斯克步兵学校六连连长安德烈上尉向您报到。”
“坚持防守几天了?”朱可夫关切地问道。
“第三个昼夜。”
“敌人的攻势怎么样?”
上尉转身指着前沿向我们进行介绍:“我们把敌人打过了乌格拉河,看样子这是敌人的先头部队,我们坚守在河的东岸。”说完,他又转过身来,看着朱可夫,等待他表态。
“连里有多少人?”朱可夫用平稳的语气问道。
“一百四十名学员。如果能再补充一个连,增加六十个人,就可以加大防御纵深。将军同志!”
上尉的这话似乎很合朱可夫的胃口,他扭头对旁边的少将说:“给他一百人。”
“困难啊,大将同志!”少将面露为难之色,向朱可夫叫苦:“在其它营里,人数少一半。况且我们坚守这样的防线,……”
“我知道。”不等对方说完,朱可夫就打断了他的话。“去找,到哪儿找都行。”
“是!”少将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一声。
朱可夫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上尉的面前,问道:“上尉,如果你得到了补充,你能保证守住这个地区吗?”
短暂的沉默以后,上尉才有些迟疑地回答说:“能的。我想肯定是能的,大将同志!”
“你看,不应该让德国法西斯横渡乌格拉河,这样告诉学员们。”
“是!”上尉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等等!”朱可夫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我亲自来讲!”说着话,他绕过上尉,往战壕的方向走去,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到我们的到来,战壕里的战士纷纷站起身来。我看了看这个战壕,真是太简陋了,又窄又浅,人蹲在里面,头部都还露在外面,挡挡流弹还行。如果德军用密集的炮火一轰,估计就剩不下几个幸存者了。
朱可夫站在战壕的边沿上,四处扫视了一下,用不高兴地语气说:“为什么都穿着德国的军大衣?”我一看,可不,战壕里的战士身上大多披着德军的军大衣,再加上还戴着船形帽,难怪刚才司机把他们当成德国人啦。
“将军同志,”离他最近的一个战士脱掉身上的德军军大衣,站直身体回答他说:“这只是代用品,待在战壕里没有军大衣,感觉还真凉。将军同志!”
“怎么回事,为什么战士们没有军大衣?”朱可夫回头看着少将,生气地问道。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壕里军官身上都穿着军大衣,而战士们却还穿着单薄的夏季军服。把身上的德军军大衣一脱,都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学校里发出了战斗警报,因为时间仓促,军需官没来得及统计,所以没给学员们发军大衣。”少将赶紧上前一步,向朱可夫解释。
“把军需官送上军事法庭。”朱可夫非常恼怒地说道。我估计军需官如果站在他面前的话,肯定会被他一枪毙掉。“晚间一定要把军大衣按时运到,这点你亲自去办。”
“是!明白了。”少将答应了一声,退回了原位。
朱可夫在战壕边沿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大声地说:“你们都是好样的!孩子们,一步都不能后退,要打到最后一个人,”然后蹲下身体,用和蔼的口气对刚才说话的战士说:“我要求你们,明白了吗?孩子们!”伸手摸着战士的头,轻声地说“再坚持两天。”
然后站起身来,边走边对少将下命令:“晚间一定要搞到军大衣。”
“是。”少将在朱可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向他敬了个礼。
轿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我抢先一步上前打开了车门,让朱可夫坐了进去。然后自己再打开后面的车门,也钻进了车里。
“接着我们去哪里?大将同志。”司机边开车边问。
“接下来,我们该去波罗金诺了,西方方面军的司令部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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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途中遇袭
车里的气氛,让人感觉很压抑。
朱可夫坐在前排一言不发,司机也只是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我坐在后面,无聊地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森林里树上的叶子几乎掉光,而地上的草地还是绿油油。
我完全理解朱可夫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正在为那些学员们感到难过。虽然刚才他在阵地上那样说,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让那些才成年的孩子们,凭借简陋的装备,用自己年轻的血肉之躯去坚守那样的阵地,去抵挡那汹涌而来的德军装甲部队,无疑是白白送死。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却无能为力。毕竟在他们的身后,暂时还没有我军的部队,如果不想办法挡住德国人的话,他们就会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莫斯科城下。
“莎伊特,”朱可夫开口对司机说:“你是波罗金诺人吧?”他一开口说话,车里原本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是的,大将同志。”司机莎伊特愉快地回答说。
“反正路上也无聊,你就给我们讲解一下波罗金诺的光辉历史吧!”听到朱可夫说的这句话,我的注意力马上集中了起来,因为我对这个地方还是一无所知,希望能通过司机的讲述,多了解一些这个地区的情况。
“好的。”司机答应一声,边开车边为我们讲述波罗金诺的故事。1812年6月,征服了大半个欧洲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亲率60万大军入侵了俄罗斯,他扬言要在半年内彻底打败俄国。
由于战争初期俄军的连连失利,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认为这是因为俄军的统帅德托利亲王无能,便撤掉了他的职务,换上了年老的库图佐夫。受部下拥戴的库图佐夫上任后,根据战场的局势变化,集结了大量的部队,于九月主动在波罗金诺地区和法军进行了一场生死决战。
这场战役虽然最后以俄军的撤退而告终,但是法军也没能讨到好,双方都伤亡惨重。以至于拿破仑在占领莫斯科后不久,因兵力不足和后勤补给受到了威胁,最后不得不灰溜溜地退出了莫斯科。在这个时候,库图佐夫趁机组织部队进行全面的反攻,彻底打败了入侵的法军。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最后只带着几百人逃回了巴黎。
听莎伊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早些年我还在当学生的时候,看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时,就见过书中描写过这段值得俄罗斯人骄傲的历史。当年俄罗斯人在这里和法国人打过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生死决战。没想到一百三十年后的今天,苏联人又将在这里和外来入侵的德国鬼子展开一场殊死的决战。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都在这个叫波罗金诺的地方碰得头破血流。
我脑海中沉寂的记忆复苏了,回想起了小说里的种种细节。我记得后来的莱蒙托夫还专门写过一首名字就叫《波罗金诺》的长诗。不过那诗太长,我记不完整,便试探地问司机:“莱蒙托夫的那首《波罗金诺》的长诗,您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司机兴奋地说道,随即开始大声地朗诵起来:“大叔,你说那可是当真?熊熊大火焚烧了莫斯科,却没便宜法国人?不是打过好几场硬仗吗?据说当时激烈得不得了,难怪我们整个俄罗斯,把波罗金诺记牢!……”
“……是的,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全不是如今这辈人模样,是好汉——不像你们!我们碰上了艰难命运,从战场没有回来多少人。若不是上帝有那样意旨,怎能放弃莫斯科城?……”朱可夫也跟着兴致勃勃地朗诵起来。
正当两人高兴地同声朗诵着这首著名的长诗时,我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我急忙四处张望,全神贯注地寻找着这奇怪声音的来源。我向窗外望去,一眼就发现,从左前方的树林里探出一支长长的炮管子,接着一颗白桦树的轰然倒地,一辆坦克的炮塔就完整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啦。
“是德国的坦克!快倒车!”我打断了两人的诗朗诵,着急地拍打着司机的肩膀。
轿车猛地停住了,我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准备摇下车窗向外射击。就在这时,一枚炮弹落在轿车旁边几米远的地方爆炸,溅起冲天的泥浆,然后重重地砸在车身上。我这一侧的玻璃顿时被厚厚的泥浆所覆盖,完全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司机迅速地转了个弯,加大油门准备逃离这个危险的区域。德军的坦克上的机枪开始扫射,一长串子弹准确地击中了我们的车身,打得叮当作响。紧接着,又一发炮弹在车后爆炸,泥浆又把车后的玻璃遮盖得严严实实。
我觉得应该向外射击,急忙用枪托砸碎了后窗的玻璃,从窗口把冲锋枪伸出去,对着敌人坦克所在的位置,就扣动了扳机。我完全是本能地在射击,压根没有想过用冲锋枪射击坦克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甚至也没有听到子弹出膛的声音,只感觉到冲锋枪在我的手里不断颤抖,急促地向德军坦克喷吐出一梭梭子弹。
“冲到森林里去。”我听见身后的朱可夫在大声地对司机喊道。
圆盘里的子弹打光了,我又熟练地换上了新的弹夹,继续向坦克射击。不过由于轿车的颠簸,我打出去的大部分的子弹都没能击中目标。
也许是因为道路泥泞难行,德军的坦克的移动速度太慢,所以只是远远地向我们开炮,而没有追上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我们甩掉了。
“你没事吧?丽达。”前排的朱可夫关切地问道。“没有受伤吧?”
“一切正常。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虽然后面早没有德军坦克的影子,但是我的心还是怦怦乱跳,听见朱可夫的问话,我竭力使自己的膝盖不再发抖,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安定沉着,“敌人已经被我们摆脱掉了。”
我们在森林里兜了一圈,直到傍晚才来到了位于波罗金诺的西方方面军指挥部。
下车的时候,我听见莎伊特在数车身上的弹孔。他抬起头来,向我们说:“真是奇迹啊!车身中了至少四十发子弹,后备箱盖被打成了筛子,可油箱和发动机还是完好无损,所以我们能平安地回来,看来是有上帝的保佑。”
“行了,莎伊特。”朱可夫说:“以后再数你的奇迹吧,先把车开到维修站去修理吧。”
“是。”莎伊特答应一声,正要打开车门,被朱可夫叫住了。朱可夫上前拥抱着他,用感激的语气说:“谢谢你,小伙子,是你救了我们的命。”
“您这是什么话啊?将军同志。”莎伊特有些吃惊地说:“瞧您说的!我不是也要救出自己的性命吗,这还不是一回事。”
“好吧,”朱可夫说。“我是不会忘记的。你难得回一跳波罗金诺,我本想给你几天的休假,让你回家去看看家里人。可是不行啊,战斗也许马上就要打响,莎伊特。也许过一天,也许还没有一天的时间,战斗就要打响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现在,你立刻把车开到维修站去,立刻。”
说完,他又转身对我说:“跟我到司令部去,勇敢的姑娘。”然后大踏步地向司令部所在在房子走去。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走到莎伊特的身边,看着他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您!”随即掂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声,没等他有任何的表示,马上转身向前面走着的朱可夫追去。
第三十三节 朱可夫就职
我跟在朱可夫的后面,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着。
走廊的尽头有个房门紧闭的房间,门口摆着张桌子,有位没戴军帽的中尉坐在那里。看见我们过来,赶紧站起身,向朱可夫小声地说道:“大将同志,他们都在里面等您,请进吧。”然后转身拉开了房门。
看着朱可夫径直往门里走去,我马上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准备停在这里等他出来,毕竟这种地方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随便进的。
没想到朱可夫的一只脚刚迈进房间,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我,皱着眉头说了句:“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跟我进来。”既然是朱可夫让我进去,那我就不用傻站在门口等他了,急忙小跑几步来到他的身边。正准备进门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挎着冲锋枪的形象有些不雅观,便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武器,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指标中尉,然后才跟着朱可夫走进了这个神秘的房间。
朱可夫进门后没有说话,脱下了身上穿着的军大衣和帽子递给了我,然后把手插进裤兜里,靠着墙看屋里人说话。我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和帽子,挂到了旁边的衣帽架上,并随手关上门,站在了他的身边。
屋子里靠窗的位置,有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还有一位风尘仆仆的将军站在屋子的中间。我仔细一看,坐在桌子正中的是一个穿笔挺西服、戴金边眼镜留着胡须的圆脸老头,他的左手坐着伏罗希洛夫元帅,右手是一个穿军便服的瘦弱的中年人,而西方方面军的原司令员科涅夫上将则坐在他们的对面。站着的将军是位中将,他身上的军大衣上面沾满了泥巴,样子看起来格外地狼狈。
我听见伏罗希洛夫元帅不高兴地问将军:“……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您为什么丢下第16集团军的部队,独自突出了德军的合围?”
面对元帅的责备,罗科索夫斯基将军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辩解说:“苏联元帅同志,我奉命到维亚吉马去接受第16集团军,命令上说那里有五个师的部队等待我去指挥。哪知道我到了以后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部队。”
“什么?”元帅惊讶地问:“那里没有我们的部队?您是接受谁的命令?”
“是的,我没有见到任何部队。”将军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好的纸,往元帅所在的位置递了过去。“这是我接到的命令,是西方方面军司令员科涅夫上将签署的命令。”
元帅站起来接过将军手中的文件,打开看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看了看仍旧坐在那里的科涅夫。见到元帅不友善的表情,上将急忙也站了起来,解释说:“不错,命令是我签署的,原本罗科索夫斯基中将是能在维亚吉马获得五个师的。但是,这些部队都在和德军的战斗中被缠住了,所以没有能按时抵达维亚吉马。”
“啪!”听了这话,元帅勃然大怒,把那纸文件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怒气冲冲地冲科涅夫吼道:“您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让一位优秀的指挥员去指挥根本不存在的部队,这种不负责任的书面军事部署,直接导致了统帅部对敌我态势的判断出现了偏差。您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我军带来多大的损失啊?”
科涅夫面对元帅的诘难,刚开口辩白了一句:“敌人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已经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那个穿军便服的中年人就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够了,科涅夫同志,这是失败主义的论调,看来您已经被敌人吓得惊慌失措了。介于目前的复杂形势,我代表内务人民委员会宣布:您被逮捕了!”随即扭头向旁边的圆脸老头说道:“我认为,科涅夫上将的案件,应该马上提交给军事法庭。”
这个内务部的中年人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立即陷入了一片沉寂。科涅夫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元帅沉默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有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神情沮丧的上将。毕竟才过去不久的大清洗运动,让大家记忆犹新,吓破了胆子的人们,即使明知道内务部的人独断专行胡作非为,但是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朱可夫,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就在这时,屋子里摆放在墙边的一部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穿西服的圆脸老头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电话机旁,拿起了听筒。
“喂,哪位?”圆脸的老头开门见山地问。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大,大得足以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通话者双方的对话。
“莫洛托夫吗?”话筒里传出的是斯大林的声音。
“是的,斯大林同志。”虽然对方压根看不到,圆脸老头在回答时,还习惯性地点点头。我心里暗想,原来这个老头叫莫洛托夫啊,名字听起来倒是挺熟悉的,就是想不起他是担任什么职位的?
“朱可夫到了吗?”斯大林追问道。
“朱可夫?!”莫洛托夫有些疑惑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随即向我们所站的位置望了过来,原来我们进来这么久,屋子里的人都没发现。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朱可夫,赶紧回答说:“是的,他已经到了,他立刻就来。”然后把听筒从耳边拿开,向我们这个方向伸了过来。
朱可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接过莫洛托夫手中的电话,对着话筒对面的斯大林,语气平稳地说道:“我是朱可夫,斯大林同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本营任命你为新的西方面军司令员的决定是正确的。你对我们的任命没有意见吧?”
“我服从!”朱可夫还是面无表情,语气平稳地说道:“我有个请求,任命科涅夫上将做我的副手,担任方面军的副司令员。”
话筒那边没了声音,估计斯大林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内务部的工作人员刚才说出逮捕科涅夫,并要送他上军事法庭的话,决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十之**是来自更高级别人的授意。
“您还在吗?斯大林同志。”迟迟没听见对方的声音,朱可夫忍不住问了一句。
“国防委员会的委员们对科涅夫有很大的意见。”我远远地听见斯大林这么说,心里暗想:恐怕不是国防委员会的委员对科涅夫有意见,是您对他不满意吧!不过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绝对是不能说出来的。
“科涅夫对作战地区很熟悉。”朱可夫扭头看着科涅夫,努力地说服着电话线另外一端的斯大林,“我认为应该委派科涅夫去领导加里宁方向的部队。”朱可夫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科涅夫上将脸上露出了感激的表情,眼圈也有些发红了。“这一地区相距非常远,我需要在那里有自己的副手。”
“好吧!”过了一会儿,斯大林终于同意了朱可夫的提议,他继续说:“预备队方面军的全部剩余部队,都由你来调动,尽快将部队接收过来。”随即电话便被挂断了。
朱可夫把话筒搁下以后,面朝着几位来自大本营统帅部的大人物说道:“作为西方面军的新司令员,我想对国防委员会的委员们谈谈自己的看法。”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位就是对科涅夫有意见的委员啊!朱可夫又看了科涅夫一眼,接着说:“西方面军的部队打得勇敢而顽强,主要的是他们没有逃跑。我认为……”说着他向前走了两步,指了指科涅夫,“这也是西方面军前任领导的功绩。……”
他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三位国防委员会的委员,继续说:“他们以宝贵的生命,拯救了莫斯科。我们应该对那些在残酷的保卫战中战斗到最后,和在合围中进行殊死战斗的战士们致敬。他们牵制住了德军的主力,他们拖延了德军进攻的时间达八天之久。而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个成果,在莫斯科的前面建立新的战线。”说到这里,他站直身子并转过身去,招呼着站在一旁的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第16集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将军同志,”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中将急忙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好,“现在我向你布置战斗任务。你们要切断敌人前往莫斯科去的公路。……”
“有部队吗?”罗科索夫斯基迫不及待地问道。
朱可夫沉吟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用很肯定的口吻回答说:“应该有!”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左面的明斯克公路,将有其它的部队负责切断。……”
朱可夫向罗科索夫斯基布置完任务后,中将向大家敬了个礼,转身向门外走。我急忙为他拉开了门,等他离开后,再顺手重新关上门。
科涅夫是和三位国防委员会的委员们一起离开的,他将遵从朱可夫的命令,立即从这里出发,到新的地区去指挥加里宁方面军。
伏罗希洛夫元帅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叫住我,说:“奥夏宁娜少校,上午朱可夫同志去旅馆找你时,忘记带一样重要的东西了。现在我帮你带来了,你把它收好吧!”说着便递给我一本红色的证件。和我握了握手,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我打开证件一看,原来是一本的新军官证,里面贴的那张照片,正是我昨天在克里姆林宫警备室里拍的那张。
第三十四节 来自远东的保卫者们
司令部的工作人员为我和朱可夫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套间。
朱可夫指着里面那个房间对我说:“丽达,你就住那间房吧。我住外面这间。”不等我有任何表示,又转身对陪我们进来的工作人员说:“给我拿一幅地图来,再把电话线牵到我的房间里。”
和朱可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合适吗?我在屋子里站着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我的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就再也没有任何家具了。我把冲锋枪搁在桌子上,脱下军大衣挂在了墙上,又坐在床边脱掉了靴子。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虽然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上渡过的,但经历了那样的惊心动魄,一歇下来,还是感觉到身心疲惫。本来只是想躺着休息一下,没想到一下就睡着啦。
半夜被饿醒了,起来想找点吃的东西。正准备拉门出去的时候,猛然想起朱可夫就住在外面,这样出去不会打扰他的休息吧?想等到天明再出去吧,可饿得实在是受不了啦,整整一天好像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我轻轻地拉开了房门,意外地发现外间居然是灯火通明,朱可夫正坐在桌子旁看地图呢,看来他忙到现在都还没有休息。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丽达,你睡醒了,去帮我倒杯茶过来。”
“是。”我赶紧答应了一声,跑到外面去找人。
门外有执勤的战士,看见我出来,立即向我立正敬礼。我走到他的身边,问他:“能帮我找些吃的和倒杯茶来吗?”
“是,少校同志!”他答应了一声就跑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感觉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少校啊?低头一看,原来身上没有穿那件士兵的军大衣,所以夏装上的少校军衔让人一目了然。
工夫不大,那名战士就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摆放着我所需要的东西。他把托盘递给我后,又帮我打开了房门。我向他道了一声谢,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把茶杯、茶壶、盛着细糖的碟子、装着军用黑面包干的盘子、切成片的熟猪肉一样一样摆到桌上。
朱可夫抬头看了我一眼,满意地说:“谢谢你,丽达。一起坐下吃点吧。”
我已经饿得够呛了,肯定不会和他客气,应了一声,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片面包干就开始啃。
“丽达,”朱可夫说,“我刚才接到斯大林同志的电话,已经连夜从莫斯科抽调了三个高炮团,配属到了我们的波罗金诺防线。”
“是为了加强防空工作吗?”我嘴里含着面包干,口齿不清地问道。
“不是,不是用于防空的,这些高射炮是用来加强我们的反坦克力量的。”他用赞赏的语气继续说道:“在我军反坦克武器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用你发明的这种高射炮打坦克的办法,在战场上是非常有效果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说实话,看来以前看了那么多的二战电影和小说,还是非常有用的,至少隆美尔对付英军的这招,我可以用来对付德军。
朱可夫接着又说:“我军在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士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你有什么提升士气的好办法吗?”
“阅兵。”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阅兵?!”他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问:“什么阅兵?”
“十月革命节的传统阅兵啊!”一回想起后世在红场亲眼目睹过的那让人热血沸腾的阅兵场面,我也有些激动起来了,“虽然敌人兵临城下,但是我们的领导人,还是淡定自若地在红场上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这对民心士气是多么大的鼓舞啊!”
“红场阅兵?”朱可夫听了我这话,开始思考起来。我看他不说话,赶紧抓紧时间吃东西,免得待会说起话来,我又没法吃了。
“阅兵的部队从哪里来?阅兵后这些部队的疏散又怎么办?”他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我。“还有,德军对莫斯科的空袭几乎就没有中止过,那么多部队集结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一旦被敌人的空军发现并受到袭击的话,将会损失惨重。那个时候,不光不能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部队可以从几个方面抽调,一是从后方调来的预备队,二是莫斯科军区的直属部队,三是从前线的部队里抽调一些战斗骨干,组成临时的受阅部队。”作为后世的穿越者,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次阅兵所起的作用和其深远的影响,所以想极力促成这次十月革命节的阅兵。“防空工作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让空军加大莫斯科上空的巡逻密度,再缩短阅兵的时间,这样即使德国空军得到了情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阅兵式已经结束了。至于说到部队的疏散嘛……”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再慢吞吞地说:“我们先在莫斯科河边准备好大量的卡车,部队通过红场到达河边后,直接上车开赴前线。”
朱可夫听了我的话,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我知道我的这个提议对他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他是绝对不会反对的,他考虑的是如何用合适的措辞向最高统帅提出这个建议,并努力地让这个提议付诸实施。
朱可夫在屋子里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组号码,说:“我是朱可夫,帮我接沙波斯尼科夫元帅。……”过了一会儿工夫,我又听见他说:“元帅同志,我有个提议,请您在天亮以后转达给斯大林同志……”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知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是自己的级别太低,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就是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哪怕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也一样。二是白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衣服和靴子都脏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浆,也该洗洗啦。
接下来的几天,朱可夫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虽说如此,但是我也不好意思闲着,只能临时客串一下通信兵和服务员的职务。每天帮他把命令送到司令部的各个部门,再从各个部门里把形形色色的各类报告给他带回来。到就餐时间时,再到餐厅里去帮他端吃的回来,并陪他一起吃完。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10月12日。
我们吃完了早餐,朱可夫突然说道:“丽达,这几天待在屋里闷坏了吧?再这样下去,你可要发胖了,为了你的身材着想,我们今天该出去走走啦!”
于是我马上收拾完桌子上的餐具,交给外面执勤的战士,然后回到房间穿上军大衣,挎上冲锋枪,以朱可夫女保镖的形象,跟在他的后面离开了司令部。
我们坐的还是前几天那辆轿车,打碎的车窗玻璃已经换成了崭新的,后备箱盖也焊补过了,还重新喷了漆。坐上车,司机也没有说话,直接就启动了车,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在哪里。
我看了看后面,还是只有我们这一辆车,没有其他的警卫人员随行。经历上次的事情后,我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担心地问:“大将同志,我们不带警卫吗?”
“丽达,你不就是最好的警卫吗?!”朱可夫冲我开着玩笑,然后又说:“这一段路在我们的防线后面,不会再遇到德军坦克的,你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算是放下心来,毕竟朱可夫不光是名将,也是个福将,在战争中从来没有负过伤,跟着他安全应该没有啥问题。
车开到了森林里一个帐篷面前停了下来,门口站岗的士兵看着我们从车上走下来,赶紧立正敬礼,向朱可夫说道:“大将同志,第16集团军的指挥员都在帐篷里。”
朱可夫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
帐篷里的空间很高,进去后完全可以站直身体。我们一进去,原本坐在里面的几个人马上站了起来。我熟悉的罗科索夫斯基中将马上走了过去,向朱可夫敬礼,说:“将军同志,第16集团军的指挥员们正在开会,请您指示。”
“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朱可夫看着帐篷里的其他几个人问:“其他人是谁?”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将军大声地报告:“我是第三近卫骑兵军军长。”
接着穿着土黄色短皮大衣的小胡子也报告:“我是从中亚西亚来的第316步兵师师长潘飞洛少将。”
最后是穿着蓝色棉大衣的英俊军官报告说:“我是第32远东红旗步兵师师长波罗苏希上校,全师齐装满员,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第三十五节 视察前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虽然我人坐在帐篷里参加会议,可却一直心不在焉。按照惯例,每次我在精力不集中的情况下,对俄语的听力几乎就会自动归零。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骑兵军长、波罗苏希上校轮流站起来发言,朱可夫和罗科索夫斯基在他们发言结束后,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他们所说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又化成了一串串毫无意义的外语单词。
潘飞洛夫少将站起来发言的时候,我总算重新集中了精神。这位来自中亚西亚、留着仁丹胡子的老兄,外表长得格外像个倭寇,这才提起了我对他的兴趣,勉强能听懂他所说的内容,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师是生气勃勃的,那里有一万五千人,它是按照旧编制组成的,指挥员都精选出来的,政工人员都是我们哈萨克斯坦的积极分子,我们要去战斗!……”
他的发言很快结束了,我又有些心不在焉了,盯着他的那撮看起来格外讨厌的小胡子,心想如果我面前的不是苏军少将,而是一个凶残的倭寇,我会不会直接掏出手枪,对着他的头部就直接开上一枪。
“丽达!”好像有谁在叫我名字,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发现说话的人。“丽达!!”朱可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这位将军同志在叫我,“丽达,你在发什么神,我们该出发了。”他语气中带着些不快地说着,然后站了起来,和同时站起来的罗科索夫斯基握手告别。
我和朱可夫走出了帐篷,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的,还有波罗苏希上校。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心想:他跟着我们出来干什么啊?
就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已经坐到轿车里的朱可夫,从车窗探出头说:“波罗苏希上校,上车走吧,带我们到你的防线去看看。”
听了这话,我赶紧把车门拉开,请波罗苏希上校上车。他居然非常客套地说了一句:“亲爱的,哪能让我先上车啊?您是女士,还是您先请吧!”他既然这么说,我也没有客气,直接就钻进了车里,坐下后往另外一侧移了移身体,给他腾出位置来。他上车后,紧紧地挨着我坐下,并随手关上了车门。
在上校的指点下,车很快开到了一个阵地附近。透过车窗,我看见战壕里有许许多多穿便服的人正在紧张地挖掘工事。我们刚下车,马上便有一位中校军官从战壕里爬出来,迎着我们跑了过来。到我们面前一个敬礼,向朱可夫大声地报告说:“将军同志,守卫阵地的是第230预备教导团,全部是莫斯科人。”
朱可夫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提高嗓门大声地说:“你们好,莫斯科人!”
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目光投向了他,整齐地回答说:“你好!将军同志。”
朱可夫在我们的陪同下沿着战壕向前走着,看着战壕里穿便服的战斗人员,他边走边问着:“这些人员哪里来的?”
听到他的问话,中校赶紧上前一步,向他介绍说:“主要是来自镰刀锤子工厂的工人。”他指着最近的一名战士说:“这是格里格里耶夫工程师。”站在战壕里的老人,听见中校在向高级指挥员介绍自己,用手摘下戴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用寻常的语气向朱可夫打招呼:“您好!将军同志。”
“你好!”朱可夫向他点点头,继续先前走。
“这是厂里的高级电工。”随着中校的介绍,站在战壕里提着铁锹的中年人,来了一个立正,用激动的语气恭恭敬敬地说了句:“您好,将军同志。”
“这几位是翻砂车间的工人,他们也是来自镰刀锤子工厂的。”那几个战士集体来了个立正,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这位大将。
“这是巴普洛夫父子。”当中校介绍这对父子兵的时候,年轻人兴奋得满脸通红,仰望着我们。而当父亲的,却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
朱可夫停住脚步,蹲下身体,饶有兴趣地问老人:“祖籍是莫斯科人吗?”
“完全正确,将军同志!”朱可夫的平易近人,打消了他的紧张情绪,他的抬起头,兴奋地看着面前这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
“情绪怎么样?”朱可夫继续问道。
“充满战斗情绪,将军同志!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身边的儿子,犹犹豫豫地说:“就是刚才的那位班长,要赶我们这些老头子离开。你看这这……”
“这是谁啊?”朱可夫岔开了话题,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我在旁边忍不住想笑,朱可夫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刚才中校已经为我们介绍了这是巴普洛夫父子,这旁边的肯定是他的儿子嘛。
老头扭头看了看正在不好意思摸后脑勺的儿子,骄傲地回答说:“我的儿子巴普洛夫,他今天刚刚晋级了,当上了上等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您看,我还是……还是……”
“哈哈哈哈哈!”朱可夫朗声笑了起来,虽然老人的话没有说完,但他已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老大爷,等打完这场仗,提升你为上士,我亲自过问这事。”
说完这话,朱可夫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我听见战壕的老人对儿子得意地说:“听见了吗?上士,这是将军同志亲口说出来的。”
“那是什么旗帜?”向前走了没多远,朱可夫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战壕里插着的一面旗帜问道。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面深褐色的双头鹰旗帜,怎么看也不像是苏军的军旗。
“将军同志,那是1812年莫斯科民兵的旗帜,”听到朱可夫的问话,波罗苏希上校赶紧上前一步,凑近他的身边解释说:“是今天上午从波罗金诺战争博物馆里拿来的,我想让这些光荣的旗帜来保佑他们。”
“嗯,这个想法不错。”朱可夫点头赞同地说道:“希望可以给各部队在战斗中带来幸运。”
视察完阵地,朱可夫和波罗苏希上校握手告别。但是我却看到上校向朱可夫投了一瞥,某种象是紧张不安的神情在这目光中一闪而过。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一定是我看花了眼,上校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的人,不应该会表现出这种害怕的情绪啊。
上校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手势,仿佛要留住朱可夫,并且用下面的话证实了自己的动作。“我可以……请求您,大将同志,……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我心里开始鄙视他了,难道他想请求朱可夫把他调到后方去,让别人来指挥这支部队,要知道以朱可夫的性格是根本不可能答应他的。
“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朱可夫的语气很严厉,称呼也从“你”变成了“您”。
“今晚有个战士结婚,”上校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希望您能留下来参加婚礼。”
“战士结婚?!”朱可夫吃惊地反问了一句。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很吃惊,在战斗马上就要打响前,居然有战士要结婚,朱可夫会同意吗?
“是个阿塞拜疆的战士,”上校深怕朱可夫会打断他,便一口气地说了下去:“师里有个由阿塞拜疆人组成的连队,他们当年都跟随您在诺门坎,狠狠地教训过日本鬼子……”
“明白了。”不等上校说完,朱可夫就非常爽快地答应说:“既然都是在诺门坎一起打过日本人的老战友。那么,这个婚礼,我就一定要去参加。”
第三十六节 没有新娘的婚礼
阿塞拜疆!一听到这个国家的名字,我就恨得牙痒痒。
这种刻骨的仇恨是源于2009年6月底7月初,莫斯科的切尔基佐沃市场被政府突然关闭,所有商家的货物都被封存在了市场里。在这种情况下,名声原本就不好的黑毛们就动开了歪念头,特别是那些做生意的阿塞拜疆人。哪怕他们白天还拍着你的肩膀,和你称兄道弟,信誓旦旦地说着会和你同舟共济的话。但到了晚上,他们照样会悄悄地花钱买通看守市场的保安,偷偷地潜入市场内,不是撬开华商的店铺偷走里面的商品和钱财,就是把华商放在他们店里进行铺底销售的货物席卷一空,随即逃之夭夭。
就这样,仅仅在短短的一两个星期时间内,这一小部分人的所作所为,就让阿塞拜疆人就成为了臭名昭著的过街老鼠。以至于后来和华商打交道的人,都要郑重声明:“我不是阿塞拜疆人。”接着还会义愤填膺地骂上一句:“阿塞拜疆人都是坏蛋!”
我经常都在思考:假如再遇上那几个卷了我的货物跑了的阿塞拜疆人,而当时我手上正好又拿着一把刀的话,我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向他们捅过去?
朱可夫无意中一回头,正好看见我这幅咬牙切齿的尊容,不禁有些吃惊地问:“丽达,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么一问,顿时让我从失态中惊醒过来,我急忙掩饰地说:“没啥,牙痛!”
“牙痛?!”朱可夫用同情地目光看着我,“军队里可没有牙医啊。如果你痛得厉害,我就陪你回去找卫生员要点止痛药,那个婚礼我们就不去参加了。”
“别,别耽误你去参加战士的婚礼,我的牙痛不要紧,忍一忍就过去了。谢谢你的关心,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要知道诺门坎可是朱可夫的成名之战,能在这里见到以前的老战友,他不知道有多开心。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上校去参加婚礼,我就不能让他失信,即使心里再讨厌阿塞拜疆人,眼前的形式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
在波罗苏希上校的指点下,我们的车来到了离战线两三公里远的一个建筑物前,婚礼就将在这里举行。门口站着几个年轻的士兵,正在和纷纷前来的宾客们打着招呼,我看见那些走进建筑物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军人。
看到我们的到来,门口的那两名士兵向我们快步跑了过来。到了面前立正敬礼,其中一位向朱可夫大声报告说:“将军同志,中士艾尔森向您报告,我们正在准备婚礼。请您指示!”
“没啥可指示的,”朱可夫笑着说:“你们继续忙吧,我们就是来随便看看,不用那么拘束,都是参加过诺门坎战役的老战友了。”
“我见过您,将军同志。”艾尔森旁边的年轻士兵突然开口说道。
“哦,是吗?在什么时候?”朱可夫饶有兴趣地问道。
“1939年8月,我们对日军发动反攻的前一天,您到我们的团里做过指示。打败日本人以后,你还亲自授予了我一枚奖章。”
奖章,听到这个词,我果然在士兵的胸前看见了一枚亮晶晶的奖章,朱可夫看着士兵胸前的奖章,点点头说:“嗯,我有点印象了。我记得你在战场上一个人就打死了七十五个日本兵,我没有记错吧,嘎桑上等兵。哦,不对,你现在已经是下士了。”
“是我,将军同志。”士兵自豪地一挺胸部,有些激动地说:“真想不到您还记得我。”
“大将同志,”旁边一直沉默的波罗苏希上校说话了,“没想到您也认识嘎桑,今天我们就是来参加他婚礼的。”
“哦,原来今晚的新郎是你,嘎桑下士。”朱可夫一把握住了嘎桑的手,连声说:“真是没想到,我们的英雄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我衷心地祝贺你!”
看到噶桑羞得满脸通红,艾尔森即使地上前来为他解围:“将军同志,非常感谢您来参加我弟弟的婚礼。快别老站在门口了,外面冷,请到里面就坐吧。”
举办婚宴的地方,原来是个餐厅。厅里没有张灯结彩,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桌子摆在了厅的四边,中间留出了很宽的空间。我就坐的时候,还在猜测屋子中间留这么宽的位置,是不是待会要让新郎新娘站在这里,为来宾们表演什么节目?
我好奇地四周瞅瞅,除了我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女性,真是咋回事啊?没有新娘,这婚礼可怎么举行啊?
等到大家都就坐了,婚礼便正式开始了。
下士嘎桑在他哥哥艾尔森的陪同下,来到了屋子的中间。我原以为和国内结婚一样,要先请领导讲讲话,便把目光转向了朱可夫和波罗苏希,但是看见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于是我也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中间的兄弟俩。
艾尔森用阿塞拜疆语叽里呱啦地讲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随即又上来一名上了年纪、穿便服的老人,又接着巴拉巴拉地讲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懂哪怕一个单词。直到艾尔森重新发言,用俄语向我们重复了刚才所讲的一切,才知道是在向他弟弟表示祝福。
艾尔森讲完话以后,然后又是他们村里的大叔大伯们轮流到中间去讲话,都是向嘎桑表示祝贺,同时说一些祝福他幸福的话。一直到跳舞开始,都没有人请朱可夫或者波罗苏希上前讲两句话,好像把两人遗忘了似的,换了在中国像这般冷落领导,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婚礼上面为啥没有新娘,我好奇地问波罗苏希。他也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地说可能是阿塞拜疆的传统吧。按照规矩,如果婚礼上没有新娘,是不能再有其他的女性出现在婚礼上的,我的在场绝对属于一个异数。
大家对新郎的祝福结束后,新郎就在两名伴郎的陪同下,回到墙角边的一个桌子前坐下吃东西,至于向来宾敬酒的工作,就由他的哥哥艾尔森代表了。
艾尔森来到我们这桌敬酒的时候,朱可夫非常豪爽地连喝了满满两杯伏特加,波罗苏希也不含糊,也把杯子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轮到我的时候,我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我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好,要是喝醉了再出洋相可了不得。
来宾们喝过一轮酒后,纷纷涌到场地的中间,用皮靴踢踏着木制的地板,随着手风琴欢快的节奏起劲地跳着。跳到高兴时,有两个人居然站在舞池旁边往空中撒钱,这些五戈比、十戈比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等钱撒完了,两人又蹲下去把地上的钞票捡起来,重新又撒,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撒个不停。据说在婚礼上撒钱,意味着新婚夫妻将来有用不完的财富。
朱可夫笑呵呵地看着跳舞的人们,不时地低声和波罗苏希说上几句话。我则化仇恨为食量,反正是这些阿塞拜疆人的后代坑过我,在这婚宴上我就要敞开胃口吃,把自己的损失都吃回来。我把桌子上的鱼子酱、鹅肝、三文鱼之类的,都往自己的碗里扒拉,全然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地大吃特吃起来。
“少校同志,”我的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位年轻英俊的上士站在我的面前,他面带微笑地问我:“我可以请您跳个舞吗?”
我搁下手中的刀叉,有些不知所措地瞅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朱可夫,他含笑地点点头,示意我答应对方的邀请。既然他都不表示反对,我就更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了。伸出一只手,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和他来到中间一起跳了起来。
他搂着我的腰,在舞池的中间慢慢地转着圈子。他贴近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亲爱的,您长得真漂亮。”
“谢谢,这个是当然的。”我说话的口吻如今已越来越像老毛子女性啦。
“我叫拉依。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听到这个名字,居然和卷我最多货物跑路的那个黑毛子的名字一样,我不禁又恨得牙痒痒地,心想眼前的这个拉依不会是后世的那个拉依的祖先吧?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是既然别人都已经非常礼貌地问我话了,我不回答的话就显得太不懂礼貌,于是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您叫我奥夏宁娜吧。”
“美丽的少校姑娘,我们到外面去散散步吧。”我刚说完自己的名字,他突然就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我非常明白,他口中的散散步,不就等于是后世的喝啤酒吃小龙虾,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探讨人生么。这么冷的天,到外面去找个草垛探讨人生,还不冻出病来啊。于是我非常直接地拒绝了他:“对不起,不行。”
“亲爱的,我爱你。”他的表白可真够直接的。
“可是我不爱你啊。”我冷冰冰地回答他。
说完这话,我就想推开他,回自己的座位去。哪知道他却把我搂得紧紧地,左手箍住我的腰,右手非常熟练地从我的军装前衣襟的扣子中间伸了进去,抓住我的右乳肆无忌惮地揉搓起来。我的血一下就冲到了脸上,想不到这个人这么无耻,可是在这种场合下,却又不能大声地喊叫。换了在美国,这算是性骚扰;可在俄罗斯,这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大家都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好事。我不愿意吃这样的哑巴亏,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便狠狠地在他的脚背上跺了一脚。趁他抱着受伤的脚原地跳着呼痛的时候,我趁机脱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喘息未定,就瞥见朱可夫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我听见他对波罗苏希说:“上校,时间不早了,我和丽达该回司令部去了。”然后他站起身来,伸出手和上校握了一下,说:“祝你们健康,再见!”
然后绕过桌子,大步地向外面走去。我也赶紧和上校握了一下手,逃也似地跟在朱可夫的后面离开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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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特别的任务
10月14日清晨,德军对波罗金诺的进攻开始了。
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把我从睡梦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虽然天色还没亮,但是南边的地平线上,大火的反光染红了天空。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朱可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丽达!丽达!你起床了吗?”
难道是朱可夫准备去前线了?我这样猜测着,从床上跳了下来,慌忙地边穿衣服边大声地答应着:“大将同志,我已经起来了,等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穿好军装后,我拉开房门走到了外间。只见朱可夫正搓着双手局促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啊?要知道,朱可夫可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性格,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失态啊?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但有不好直接开口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朱可夫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便主动和他打招呼:“大将同志,早晨好!”
“丽达!”朱可夫听见我的声音,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我,关切地问:“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我简单地回答了他的问话,知道他叫我,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安排,所以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什么任务要分配给我吗?”
朱可夫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缓慢地说道:“我有个特别的任务要交给你,但要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你是否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换其他人去。”
“您这是说哪里话啊?大将同志。”看他对我如此的客气,我在答话时也不由地把“你”换成了“您”的尊称,“您是指挥员,有什么任务直接安排就行了,不用征求我的意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打算派我到哪支作战部队里去担任具体的职位吗?”
“哪里,哪里。”朱可夫摇着头说:“我暂时还没有安排你到作战部队的打算,今天叫你来,是因为一件我的私事想请你帮忙。”
“私事请我帮忙?!”听朱可夫这么一说,我不禁皱紧了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啥事情是我可以为朱可夫效劳的。
“是的,丽达。”朱可夫又回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淡定神情,慢条斯理地说:“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从莫斯科来时的路上,经过一座木桥时,我谈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还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事情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大将同志!”我听他这么一说,已经隐约猜到他将交给我的是什么样的特殊任务了,便试探地问了一句:“我的任务,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刚才我接到情报,德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那一区域,也许明天,甚至就是今天,他们就会占领那里。所以我想派你到斯特列尔科夫卡村去一趟,帮助我把母亲和姐姐从村子里转移出来,然后把她们送到莫斯科去。”
“明白了,大将同志。”我接着又问:“我和谁一起去呢?把你的母亲和姐姐从村子里接出来后,我又该把她们送到莫斯科的什么地方呢?”
“司机萨依特和你一起去,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就在外面等着你呢。接到我的母亲和姐姐以后,你们只需要把他们送到莫斯科的城边,就是我们上次出城的地方,那里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们。”
正在这时,桌上电话响了,朱可夫走过去拿起听筒,说:“我是朱可夫。”
我听见话筒里传来第16集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的声音:“大将同志,刚才德国鬼子的步兵在十五辆坦克的掩护下,向波罗苏希师的阵地发起了猛烈地进攻。我们的战士表现得非常英勇,敌人丢下了燃烧的坦克和被击毙的士兵,灰溜溜地退了回去,阵地还牢牢地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好样的,就这样继续打下去。不过可不能骄傲哦,要趁敌人退却的时候,抓紧时间加固工事,为后面的战斗做好准备。”朱可夫考虑了片刻,又叮嘱对方说:“守住波罗金诺,监视明斯克汽车公路,沿途一定要埋设地雷。还有,组织一批携带有地雷和炸药的工兵机动队,让他们乘坐汽车、还有马车出发,任务是阻截住敌人坦克的去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我没有预备队。好了,就这样吧。”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看到他重新望向我,我赶紧来了个立正,说:“允许我去准备吗?”
“嗯,”他点点头,说:“去吧。”
回到房间,我把挂在床头的皮带扎在了腰间,临穿上军大衣以前,还特地把枪套里的手枪拔出来检查了一下,重新更换了新的弹夹。然后我穿好大衣,挎上装着圆形弹夹的挎包,提着冲锋枪,全副武装地重新来到了外间。
朱可夫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了他温暖的大手,拉住了我的手使劲摇了摇,用感激的语气说道:“丽达,路上小心,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祝你好运!”
我刚走出司令部的大门,就看见了司机萨依特,他正倚在半开的车门旁抽烟。我朝他走了过去,问道:“萨依特,准备得怎样了,我们能马上出发吗?”
萨依特把手中的烟头一扔,从车头前面绕过来为我打开了车门,满有把握地回答道:“随时可以出发,少校同志!请上车吧。”
“其他人呢?”我上车前环顾四周,除了眼前的司机和门口站岗的卫兵,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人,便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其他人?!大将同志不就只安排我们两人去执行这项特别任务吗?”
听了萨依特的这句话,我是默默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关上了车门。看来是眼下战事吃紧,朱可夫也许是有心无力,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来,所以才把这项特别任务交给了他所信任的我们。
最近的天气不好,不是雨就是雪,原本就泥泞的路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水坑。我俩在车子里都默不作声,萨依特全神贯注地开着汽车,在一处处水坑、土墩和干枯的灌木丛中间巧妙地绕来绕去,径直往斯特列尔科夫卡村开去。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斯特列尔科夫卡村。刚到村口,车就被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人拦住了。车一停稳,我和萨依特都打开车门钻走出去。萨依特走到那个中年人面前问他:“请问,您知道乌斯季妮娅·阿尔捷米耶娜的家在哪里吗?”
“乌斯季妮娅·阿尔捷米耶娜?!我不知道。”那人茫然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反问我们:“您们是谁?跑到这里在做什么?要知道德国鬼子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了,我们正在组织村里的人疏散呢。”
“我是朱可夫大将派来的。”我猜测刚才萨依特说的可能是朱可夫母亲的名字,不过估计很多年都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所以说不知道也很正常,便直接向中年人表明了我们的来意。
“喔,明白了。原来您们是来找朱可夫大将的亲人啊,我带您们去。”那人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边在前面带路,边向我们自我介绍说:“我是村苏维埃主席普加乔夫,从昨天起就在组织村民们疏散。”
“疏散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边走边问道。
“大部分人都已经疏散了。朱可夫的姐姐昨天也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离开了。可大将同志的母亲却不肯离开,她说要等到自己的儿子派人来接她,她才会离开。我正在担心这事,如果敌人知道了她是大将朱可夫的母亲,一定会被枪毙的。幸好您们来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座破旧的房屋前。普加乔夫上前敲了敲门,没等里面有人回答,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我跟着走进去后,好一会儿才看清有位外表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坐在桌边,而普加乔夫正站在她的身边,指着我弯腰向老太太低声地说着什么。我赶紧上前向老太太敬了个礼,大声地说:“老奶奶,我奉朱可夫同志的命令来接您,并把您送到莫斯科去。”
老太太在普加乔夫的搀扶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用满意的口吻说:“看来我的儿子还没有忘记我这个老太太,专门派了个漂亮的姑娘来接我。好吧,我这就跟你走。”
“您不收拾收拾屋里的东西吗?哪怕带几件行李再走也行啊。”普加乔夫在旁边提醒她。
“不用了,到了莫斯科以后,难道还缺得了我用的东西么。”对普加乔夫说完这话,她又扭头对我说:“我们走吧,姑娘。”我赶紧搀住她的手臂,搀扶着她往外走。
扶着老太太坐进了后排的位置,我刚回到自己的副驾驶座位上,村里就传来了零星的枪声。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寻找枪声的来源,萨依特已经发动了车辆,大声地冲我说道:“少校同志,是德国的MP40冲锋枪的枪声,看来他们已经进村了。”说着话,他快速地把轿车调了个头,随即向后探身打开了后车门,让普加乔夫也上了车。然后一轰油门,我们乘坐的轿车便快速地向村外冲去。
车开出了老远,直到斯特列尔科夫卡村都已经看不见影子了,我的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我偷偷地回头瞅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普加乔夫,看见他也是面无血色,人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再看看萨依特,他还是镇定自若地在全神贯注地驾驶着汽车,丝毫看不出有半点害怕的表情。我再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老太太,就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老人家居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我们的车接近了城郊。我远远地望见前面有一个检查站,站了不少的军人,还有两辆黑色的轿车也停放在那里。萨依特逐渐地放慢了车速,在离检查站还有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住了。检查站里站着的军人看见我们的车停了,马上便有好几个人向这边快步地走了过来。我赶紧从车里下来,朝着他们迎了上前。
走近以后,我才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人我认识,是中央警卫团的别济科夫上校。我赶紧向他敬礼说:“您好,上校同志。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他没有还礼,而是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说:“我是奉斯大林同志的命令,到这里来接朱可夫大将同志的母亲和姐姐的,她们人在哪里?”
我往后面的车一指,说道:“朱可夫大将的姐姐昨天已经疏散了,我只接到了他的母亲。老奶奶在车里。”
看到朱可夫的母亲和普加乔夫两人,在战士们的陪同下,坐上了停在检查站里的黑色轿车后,别济科夫和我握手告别,说:“奥夏宁娜同志,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吧,您可以放心地回去向朱可夫同志报告了。”转身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调离了克里姆林宫,如今在莫斯科的卫戍司令部工作。而且,”他指了指自己领章:“我的军衔不再是上校,而是中校。”再一次和我握手后,大步流星地往检查站走去。
我站在原地发呆,想不到上次一枚德军的炸弹落到了克里姆林宫,会有这么多人受到处罚。高炮部队的指挥员,因为防空不利被调离岗位还说得过去。可这位中央警卫团的上校,也被莫名其妙地降职,未免太让人寒心啦。
“少校同志。”萨依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问我:“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上车,回方面军司令部去向大将同志报道。”说完这话,我掉头便向停着的轿车走了过去。
第三十八节 司令部旁的战斗
回方面军司令部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恶劣,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得真是有道理,在克里姆林宫里当差,真让人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也许昨天还风光无限,但今天就马上被打入了另册。如今看来,我选择跟朱可夫到前线来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谁提议让我到克里姆林宫去工作,我都要坚决地拒绝掉。
也许是看我心情不好的缘故,萨依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少校同志!”我正在无聊地把手中冲锋枪的弹夹拆下来安上去,再拆下来再安上去,突然听见萨依特在旁边叫了我一声。我扭头看着他,有些茫然地问:“什么事?”
“再向前颠簸着开上两公里,我们就到方面军司令部了。”
“是吗?!”听他这么一说,我马上扭头看窗外的森林,可不,这里的地形看起来是挺熟悉的,按照现有的车速,再过几分钟就能达到目的地了。
“轰!”突然,在车的前方二十米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声爆炸,一团泥浆冲天而起。
萨依特猛地踩下了刹车,车扎进了一个水坑,溅起了大片的泥水。我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幸好有棉帽子起了缓冲作用,不然的话不是玻璃碎就是我的头破。我顾不上揉揉被撞的头部,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光没有看到飞机,甚至连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也没听见。
就在这时,又响起了一下爆炸声。现在在汽车左侧十米左右的地方,又有一股夹着泥浆的黑烟直冲云宵。
“卧倒!”我随着萨依特的大声喊叫,扑倒在地上。过了—会儿,我才微微抬起头来,谅讶地东张西望。
又有一股泥团冲天飞了起来,然后劈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这一次的爆炸已经十分近了。
“这是德国鬼子用迫击炮打的,少校同志!”萨依特大声嚷道。
方面军司令部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虽然枪声很微弱,但仍可以听出有熟悉的**夫冲锋枪的枪声。司令部受到袭击?德军难道也搞什么斩首战术,派出了特种部队对司令部进行偷袭么?
“少校同志!”萨依特又在车另外一侧大声地叫我。“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了,得赶快回司令部去。”说着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发动汽车。哪知道发动了半天,车也没有发动起来。
“萨依特,”我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车内的司机叫道:“快从车里出来,我们徒步赶回司令部去。”我看见远处的森林里有几个人影晃动,也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德军,就端着枪冲了过去。
向前冲了十几步,我已经看清了那些人影是戴钢盔穿灰绿色军服的德国鬼子,他们身后的树上还挂着不少的雪白的降落伞,看来是敌人的伞兵。我急忙扑到在地,扣动了冲锋枪的扳机,向他们射出了一连串的子弹。
我打倒了两三个,剩下的德国鬼子弯着腰,把冲锋枪抵着腹部,渐渐地跑近了,他们的五官已经清晰可见。我回头往轿车停着的方向看去,想看看萨依特怎么还没有过来帮忙。就在这时,一发迫击炮弹直接命中了轿车。一声爆炸,把汽车炸成了一团火球。
“萨依特!”我冲着燃烧的汽车大声地喊着,战友的牺牲,让我燃烧起满腔的怒火,驱散了心中原有的恐惧。我大吼着站了起来,端着冲锋枪边开火边向对面的敌人冲了过去。等到打空弹夹里的子弹,发现刚才冲过来的几个德国鬼子都全部成了我的枪下亡魂。
我掉头正准备向轿车跑过去,看看萨依特究竟怎么样了。这时,汽车发生了更大的爆炸,迎面扑来的热浪让我不得不爬在了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抹了一下不知不觉中落下的眼泪,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着的汽车,提着冲锋枪向司令部方向冲了过去。
越往前跑,枪声也密集。跑着跑着就看见了交火的双方,德军人数不多,在我军警卫部队猛烈攻击下步步后退。我军的进攻队列中,除了有不少校尉级指挥员,甚至还有几个配着将军衔的指挥员在队伍里端着冲锋枪冲锋。看来对敌人这次突袭,连司令部里的参谋军官都投入了反击。
我也加入到了冲锋的队伍中,冲锋枪的猛烈威力在抵近射击中显出巨大的威力,扫到哪里,哪里就有成片的敌人倒下。
战斗没啥悬念,德国的伞兵们很快就被消灭了,一百多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我跟在一位中将的后面,来到了朱可夫的房间。一开门,我就看见朱可夫正坐在桌子前看地图,地图上摆着一把**夫冲锋枪,看来如果形势不妙的话,他也打算亲自端着枪去和德军战斗。
中将向朱可夫敬了一个礼,大声地报告说:“报告大将同志,敌人的伞兵已经被全部消灭。”看到朱可夫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赶紧补充说:“抓到几名俘虏,您要审讯吗?”
“没时间。”朱可夫头也没抬地说,继续在一个本子写着什么。
“需要把这事报告大本营吗?”中将提出了一个建议,希望能引起朱可夫的注意。
朱可夫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中将,用冷淡地语气反问:“为什么?”
中将没有再说什么,再次敬礼后离开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等中将离开后,我上前几步,来到朱可夫面前,向他敬了个军礼,然后报告说:“大将同志,我回来了。奉您的命令,已经从斯特列尔科夫卡村把您的母亲接了出来,并安全地送到了莫斯科。不过我去的时候,您的姐姐和她的孩子们已经提前转移了。”
朱可夫点点头站了起来,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亲爱的,干得好!你真是好样的。”停了一下,又问:“萨依特在哪里?”
听他这么一问,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地说:“我们在回司令部的路上,遇到了德军伞兵的迫击炮攻击。轿车被直接命中,他……他已经牺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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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到敌人后方去
当我向朱可夫提出想到前线部队去的请求以后,他坐在桌前沉默了很久。原本他是为了奖励我圆满地完成了他所交付的任务,让我说说自己有什么愿望,他都可以帮我达成。也许他的心里想,我会要求他给我几天的休假,让我莫斯科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提出上前线,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于他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问:“德国伞兵攻击方面军司令部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是我们的位置暴露了吗?”
“这不可能。”我没想到他不直接答复我的请求,而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如果司令部的位置暴露的话,那么德军势必会派出空军对这里进行轰炸,绝不会仅仅派出这么几个伞兵来送死。”
“你确定仅仅是敌人的几个伞兵,而不是我军的防线被突破了?”
“是的,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我非常肯定地回答他说:“我是这样认为的,要是我军防线被突破的话,我们会听到炮声和坦克声了。我也参加了围歼伞兵的战斗,他们除了冲锋枪和迫击炮外,什么都没有。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支意外空降到司令部附近的敌人的伞兵部队而已。”
“你说说,敌人在我军后方空投伞兵,有什么意义吗?”他接着又问。
“德军在我军后方投下的伞兵部队,只能起一些骚扰破坏左右,比如说袭击我军的指挥部、炸毁公路桥梁之类的。不过他们人数不多,很快就会被我军部队消灭掉,对我们的威胁不大。”
“是的,虽然一两只伞兵部队不足为虑,不过在前线吃紧的时候,还不得不抽调宝贵的兵力去围歼他们,情况还是非常不妙的。你有什么样的想法?说来听听。”
“我们也应该派出大量携带有武器和炸药的破坏小组到敌人的后方,袭击他们的指挥系统和破坏他们的后勤补给线。同时把沦陷区的群众发动起来,在熟悉的区域内,广泛地开展敌后游击战,有利地配合正面战场,把敌人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番话。说完以后,我才发现又在无意中把伟人的话引用了一遍。
“明白了。”朱可夫听完我的话,点点头说:“这件事我会亲自向最高统帅部建议的。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朱可夫把我叫醒,然后亲自通知我说,大本营已经通过了我提出的建议,将派出大量的游击队员到敌人后方去开展游击战。同时他任命我为方面军特派员,让我马上动身前往潘飞洛夫师,去负责安排这件事情。
接受了任务后,我坐车离开了司令部。在经过昨天我们遇到袭击的地方,我看见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兀立着一堆黑咕隆咚的已经烧毁的汽车车身,已经给烧得七歪八斜。我让司机停下了车,独自走到车的残骸前,摘下帽子,低头地为牺牲的萨依特默哀。
司机走到我的身边,关切地问:“您认识昨天牺牲的这位司机?”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我重新戴上了帽子,看着面前的司机,用肯定的语气说:“他还救过我和大将同志的命。现在,司机同志,开车送我去前线吧。”
到了潘菲洛夫师的师部,我见到留着小胡子的师长,对于我的到来,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对于他的心情,我非常理解,通常从司令部来的特派员们,都属于不学无术,只知道在那里不切实际地瞎指挥的那类人,非常招人讨厌,不过碍于他们的身份,下面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师长安排了一名叫巴哈杜的中士作我的警卫员,我听见他非常郑重地叮嘱巴哈杜:“你要像保护自己眼睛一样,保护好奥夏宁娜特派员的生命安全。”
傍晚时分,从莫斯科来的游击队成员们到了。潘菲洛夫将军在驻地的一个礼堂里接待了他们,并派人来通知我过去。我走进礼堂时,看见了屋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几乎都是穿便装的游击队员。而潘菲洛夫将军和几名政工人员站在主席台上,连忙贴着墙边向前挤了过去。
最开始讲话的是师里的政委,他首先对游击队员的到来表示了欢迎,然后又开始老生常谈地说到敌后去开展游击战的重要性等等。我听得直想打瞌睡,又不敢真的闭上眼睛睡觉,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
突然赶紧旁边有人推了我一下,我茫然地回过头去,看见是刚才发言的政委。他低声地对我说:“师长同志请您对游击队员们讲几句话。”
让我讲话?!这个潘菲洛夫可真会出我的洋相啊,我啥准备都没有,对着这些人我该说什么好呢?想到这里,我不禁紧张起来了,以至于站在讲台前好半天了,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到我的表现,台下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面对这种情形,我越发显得紧张,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志们,请安静,请安静!”这个时候,是站在一旁的潘菲洛夫少将出来为了解了围,他冲着下面大声地说:“听奥夏宁娜少校给大家讲上几句。”听他这么一说,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定了定神,然后鼓足勇气说了句:“同志们,你们好!”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突如其来的掌声把我吓了一跳,还啥都没说呢,就开始鼓掌?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这是大家对我的鼓励,让我有勇气继续站在台上讲话。
等掌声平静下来以后,我接着说:“同志们,你们很快就要从这里通过前沿阵地,到敌人后方去。我希望你们过去后,能把沦陷区的人民都发动起来,在敌后开展广泛的游击战,埋设地雷、炸毁桥梁,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有利地配合正面战场的作战。”说到这里,我看了看台下,居然安安静静地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刚才我说的这些都是政委才讲过的,我只不过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看来我要讲点有深度的话才能引起他们的共鸣,于是我又继续说道:“俄罗斯幅员辽阔,是我们生长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德国法西斯匪徒要是敢把它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到敌人后方去,不要怕困难不要怕牺牲,抄他们的后路、打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今天攻下来一个村,明天夺回来一座城,叫他们顾西顾不了东,兵力没法集中。两面夹击才能打得赢,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把我们的红旗重新插遍俄罗斯的每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又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潘菲洛夫少将握住我的手,大声地说:“您说得真是太好了!对鼓舞士气很有帮助。”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战前动员结束后,游击队员们分成了许多小组,在部队战士的配合下,分批地通过前沿前往敌后。
“少校同志,”身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我回头一看,是位包着头巾的漂亮姑娘。看着我回过头来,她涨红了脸对我说:“您刚才说得真是太棒了,我真羡慕您!”
没等我说话,突然有人在远远地喊:“卓娅,快点,我们要出发了。”
“好的,我马上过去。”面前的姑娘答应了一声,抓住我的手摇了摇说:“指挥员同志,再见,等胜利后再见!”然后扭头就跑开了。
她就是卓娅,我不禁愣住了。我需不需要追上前,告诉她,千万不要到一个叫“彼得里谢沃村”的地方去。刚走了几步,我便停下了脚步,历史就是历史,我无权随便修改它,该发生的事情始终还是要发生的。
第四十节 残酷的战斗(一)
送走游击队员以后,我就回到了潘菲洛夫为我安排的房间里休息。
刚脱了衣服躺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我对于这个不合时宜,跑来打扰我睡眠的人很不满意,便冲着门外不高兴地高声问道:“谁?有什么事?”
“奥夏宁娜少校同志,您的电话!方面军司令部打来的!紧急电话!”回答我的是巴哈杜的声音,看来是有啥急事,要不他不会这么晚来打扰我。
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衣服,打开了房门。巴哈杜站在门外,看见我开了门,立即退后一步,把手举到紧扣在额上的船形帽旁,报告说:“师部有您的紧急电话,从方面军司令部打过来的,师长让我来请您立刻到指挥部去接电话。”我点点头,也没有顾上和他说话,便几乎是奔跑着走进了师部。
从电话机拿下来的话筒放在桌上,看到我进门,潘菲洛夫就一把抓起话筒递过来。
我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您好,我是奥夏宁娜!请问您是哪位?”
马上我就听到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大将熟悉的声音:“少校!很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方面军司令部对你的工作有了新的安排,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把你叫起来。”
“我听从您的安排!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听到又有了新的任命,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次将会被派遣到什么地方去。
“你要尽快赶到第五集团军去,向列柳申卡将军报道。”朱可夫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话筒里继续传过来,“具体的工作,他会亲自为你安排的。”
“明白,”我简短地回答说:“我马上准备出发。”
“还有,我听说你曾经向游击队员们作了一番精彩的、充满了战斗激情的演讲,没能在场亲自听听,真是可惜。”没等我说话,他又接着说了句:“早点去新的战斗岗位报道吧,祝你好运!”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刚搁下电话,旁边坐着的潘菲洛夫就特别关切地问:“朱可夫同志这么晚给您打电话,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大将同志让我马上去第五集团军报道。”说实话,我对这个番号的部队一无所知,便好奇地问目前这位师长:“你知道这支部队的情况吗?”
“第五集团军是前两天才临时组建的,司令员列柳申卡少将是第一近卫步兵军的军长,统帅部还从第十六集团军里划拨了部队过去,说起来里面还有你认识的人呢。”
“我认识的人?!”我忍不住吃惊地反问了一句,“是谁?”
“波罗苏希上校啊。”他有些诧异地说:“您天天待在朱可夫身边,难道不知道第32远东红旗步兵师如今已经并入了第五集团军吗?”
我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听朱可夫提起过波罗苏希师的归属问题,也许这项安排是发生在我执行特别任务的那段时间里。朱可夫不会专门向我这样的小角色提起这种调动,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
几个小时后,我就出现在了列柳申卡将军的第五集团军。指挥部设在防线的一个前沿观察所里。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列柳申卡站在那里,弯身向着铺着地图的长桌。看见我进来时,他直起身来,绷着脸点了点头来回答我对他的问候。同时,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希望大将同志给我派一名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没想到却给我派了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要知道我们是在打仗,可不是去参加舞会。”
他这种态度使我有些恼火。“将军同志,”我冷冷地用公事公办的口气报告道,“到你指挥所之前,我不光在列宁格勒参加过战斗,即使在莫斯科郊外,我也和德国鬼子战斗过。我想朱可夫大将既然会把我派遣到这里来,是因为他觉得我能胜任这里的工作。……”
“好吧,”列柳申卡打断了我的话,“我这个集团军是才组建的,兵力不足,指挥员也很缺,特别是缺有战斗经验的指挥员。先坐下吧,听我慢慢说。”
听了他的话,我顺从地在长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您以前担任过什么职务?”他问道。
“战争爆发后,我曾经在高炮部队里担任过班长、排长、连长,”我简单地向他汇报自己担任过的职位:“还在普耳科沃高地指挥过一个守备营。”
“怎么提拔得这么快?”他充满疑问地问:“战争才爆发几个月,可您已经是少校了。”
“战争刚爆发时,我还是个下士。我能提拔得这么快,完全是德国人帮的忙,”说到这里,我看见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赶紧补充说:“我的运气不错,每次战斗都能取得胜利,并消灭不少的德国鬼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获得勋章和快速提升的机会。”
“看不出来,你真不简单呢。”他对我的态度开始有所缓和了。
“可以进来吗?将军同志!”指挥所门口传来了我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来的正是我认识的波罗苏希上校,他后面还跟着个穿黑色坦克兵制服的上校。
“进来吧,就等你们了。”列柳申卡说着,用手指了指我,向两人介绍说:“这是奥夏宁娜少校,她是方面军司令部派来的特派员,来协助我们作战的。”
我的军衔比来的两人都低,赶紧站起来向他们敬礼。并主动招呼波罗苏希:“您好,师长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波罗苏希愣了一下,但马上就认出了我,抓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连说:“欢迎你到我们的部队来,我们以后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旁边的坦克兵上校淡淡地说:“我是第20坦克旅旅长奥尔年科上校,欢迎您。”然后伸手和我礼貌地握了一下。
“都坐下吧,我们来讨论讨论天亮以后的战斗该怎么打。”列柳申卡又招呼着大家坐下后,然后开始进行战术部署。“这两天,德军在波罗金诺已经向前推进了三到六公里。我军的装备要想完全把他们挡住,是很困难的,所以目前能做的是尽量拖延他们向莫斯科推进的时间,让统帅部有充足的时间积蓄力量进行反击。”
“您是怎么安排的?将军同志。”波罗苏希上校问道。
“还是以你师的步兵据守阵地,等敌人的进攻减弱后,奥尔年科的坦克旅再投入反击。”
“我的坦克可不多了,”奥尔年科生硬地说道,至少在我看来,他对将军的态度是非常不友好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在经过连番的战斗以后,全旅只剩下了二十辆坦克,不过够折腾一阵子的。”
会很快就开完了,趁奥尔年科和列柳申卡继续说话的时候,我面向身边的波罗苏希上校,好奇地问:“上校,那天的那个新郎嘎桑,最近怎样了?”
“已经牺牲了,他在婚礼的第二天,就在战斗中牺牲了。不光是他,阿塞拜疆连的战士们都牺牲了,他们在战斗中表现得很顽强,直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波罗苏希有些情绪低落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第四十一节 残酷的战斗(二)
一发发炮弹呼啸着落在了苏军的阵地上,惊天动地的爆炸过后,浓烟滚滚而起。
我在集团军的观察所里,站在瞭望孔前用望远镜望着炮火硝烟所笼罩着的阵地,心里不禁为阵地上的战士们担忧起来。要知道阵地上的第230预备教导团的战士们,在不久之前还是工厂里的工人,虽然他们当中不乏有参加过国内革命战争,打过外国干涉军和白匪军的老战士,但更多的人也许就只进行过射击训练,知道如何把子弹从枪膛里打出去,至于把子弹打出去后能打中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阵地的攻防战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双方所较量的,无非是兵力的多寡,以及士兵们装备和士气。面对德军的疯狂进攻,让这样缺乏训练的部队来防守如此重要的阵地,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德军的炮击停止了,在短暂的沉寂以后,阵地的前方传来了巨大的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看来德军步兵又在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不一会儿的功夫,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响起了我军的炮兵反击的炮声。听着这零星的炮声,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阵地上十几个炮兵连的上百门炮,难道就只剩下这么几门炮了吗?
战斗打响前几个小时,我和列柳申卡将军到前沿视察时,我无意中发现军属的几个炮兵连居然就直接部署在战壕的后面,火炮一门紧挨着一门,整齐地摆放在无遮无拦的开阔地上。看到这种情形,我当时就毫不客气地对他直接指出了这种错误的部署:“少将同志,炮兵这样布置可不行啊!你看火炮摆放得如此密集,如果德军在炮击时,有哪怕一发炮弹落进了炮兵的队列,那么殉爆的炮弹就会把整个炮兵连全报销掉。一旦失去了炮兵连的支援,仅仅凭借装备落后和缺乏训练的民兵部队,是无法顶住德军坦克进攻的。”
他听了以后,却耸了耸肩,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回答说:“亲爱的奥夏宁娜少校,我的特派员同志!我承认你看到的部署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可这都是完全按照军事条例上的规定执行的。目前通用的条例,是沙波什尼科夫元帅根据国内战争时期的经验,而专门制定的,还载入了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教材。对于这个,我们是没有修改权限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彻底无语了。沙波什尼科夫是个伟大的军事家,在苏军中也有着很高的威望,可他始终固守着一战时期的观念,以为用大炮机枪组织坚强防御阵地,就会把来犯的敌人打得头破血流。全然不知道这样的部署,在目前的形势下是如何地不合时宜,炮兵阵地如此密集地排列在没有掩护的开阔地上,简直是敌人炮兵和飞机攻击的活靶子。
寒风吹散了弥漫的硝烟,我已经能清晰地看清战场上的情形。规模庞大的德军坦克部队,排开了阵形,气势汹汹地向我军阵地压了过来,后面是排着松散队形的密密麻麻的步兵。偶尔有一两辆坦克,被我军阵地上零星射击的炮火击中,冒着了浓烟停了下来,但是更多的敌人还是在继续向我们的阵地推进着。
眼看着坦克已经逼近第一道战壕了,可阵地上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旁边传来列柳申卡将军焦急的声音:“怎么搞的?步兵还不开火,难道都在刚才的炮击中牺牲了?”
一辆德军的坦克越过了战壕,刚开出没多远,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那辆耀武扬威的庞然大物顿时化成了一团火球。随着这声爆炸,原本沉默的轻重武器突然开火,密集的子弹从战壕里射向了冲过来的敌人。德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十几个冲在前面的步兵猛然定了一定,身子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后面的赶紧趴在了地上。
又有几辆坦克越过了战壕,开出没多远,就无一例外地步了刚才那辆坦克的后尘,成为了几堆燃烧着的废铁。我这次总算看清坦克是如何被击毁的,原来是阵地上的战士们等德军坦克越过战壕后,纷纷从隐身处出来,用密集的火力挡住敌人步兵,然后再从后面向坦克投掷燃烧瓶和反坦克雷。不过这种办法还真是有效,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接连炸毁了十几辆德军的坦克。
但是德军的坦克实在太多了,前面的被炸毁了,后面又蜂拥而至,最后还是有几辆坦克安全地越过了战壕,向集团军指挥部方向开了过来,沿途还把我军的几门火炮碾成了废铁。
看着坦克离我们越来越近,不光是我着急了,列柳申卡也慌了神,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大声地冲里面喊:“奥尔年科!奥尔年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不等对方答话,他又继续喊道:“立刻向集团军观察所方向进行攻击,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很快,炮弹就呼啸着落在了观察所周围,震得顶棚的土纷纷落下,列柳申卡把手里的电话一扔,拉住我一起趴在了观察所的地上。等炮声稍歇,他从地上爬起来,趴在观察孔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抄起我搁在桌上的**沙冲锋枪就冲了出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外面,发现刚才冲过来的几辆坦克已全部被击毁,正在观察所附近的不远处熊熊燃烧着。冲锋枪被少将拿走了,我只能拔出手枪跟着冲出了观察所。
我冲出门口,看见列柳申卡已经跳出了战壕,正跑向一辆燃烧的德军坦克,两个浑身是火的坦克手才从驾驶舱里逃出来,就被他乱枪打倒了。
右边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我才回过头去,看到有一些坦克正飞也似地开了过来,边行驶边开炮射击。我一眼就认出,这是苏联坦克,体积不大,然而灵活的“Т--34”型坦克。
列柳申卡一直还站在那辆熊熊燃烧的德国坦克前面,连连挥动着还握着冲锋枪的那只手大叫道:“奥尔年科!奥尔年科!”
领头的那辆坦克舱盖打开着,坦克旅旅长奥尔年科露出半个身体站在那里,向列柳申卡挥手致意,同时高声地答应着:“瞧我的吧,我亲自到前面去揍那帮混蛋!”
列柳申卡将军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边向奥尔年科的坦克靠过去,边大声地喊叫:“向前,向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局面正向着我们有利的方面发展,看来已经用不着我亲自去拼命了,于是我便把手枪插回了枪套,慢慢地沿着战壕向他们走去。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了他们两人的中间。奥尔年科一声不吭便扑倒在了坦克的舱盖上,列柳申卡将军捂住额头,在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冲锋枪远远地扔到了一旁。
“少将同志!”意外的变故,让我大吃一惊,我大喊一声,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战壕,快步向他跑了过去。
第四十二节 残酷的战斗(三)
我跑到列柳申卡的身边,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坐起来,才发现他不光是额头负伤,身上的军大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好几个部位还在咕咕地往外冒血。看到这种情形,我的眼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焦急地喊着他:“少将同志!少将同志!您怎么样了?”
他的手依旧捂住额头,两眼无神地看着我,说:“眼看敌军就被我们打退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负伤,真是运气太背了。”
我的双手从他的腋下伸过去,反扣住他的肩膀,半弯着腰后退把他往指挥部里拖。在拖动的过程中,他的头无声地歪向了一边,原本捂住伤口的手也垂了下来,让我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列柳申卡,列柳申卡将军,求求你,别睡!醒一醒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加快了向后拖动的速度,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有人吗?有人没有?来帮帮我!帮帮我啊!”
随着我的喊声,很久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两个戴钢盔的战士,二话不说就从我的手中接过了列柳申卡,跳下了战壕抬着他就往指挥部走,我泪流满面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进了指挥部,两名战士把列柳申卡抬进来后,将他放在了行军床上,正在进行包扎,我这才看清两个人都背着药箱,手臂上套着白色的印有红色十字的袖套。原来他们都是卫生员啊,有他们在,少将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精神高度紧张的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靠着墙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剧烈运动除了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外,还让我贴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把我吓了一跳,心想刚才列柳申卡不是把话筒扔在一旁才跑出观察所的吗,怎么电话还会响啊?仔细一看,原来是另外一部在响。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扶住墙边站了起来,两步迈到了桌边,抓起了话筒。
“我是第四坦克旅旅长卡罗托夫上校,集团军派到在我这里指挥战斗的参谋长叶萨科夫同志牺牲了。”没等我说话,对方就匆匆忙忙地告诉了我这个不幸的消息。
“啊?!”我心头一震,司令员负伤了,参谋长也牺牲了,那么这个部队该由谁来指挥呢?我肯定不行,我压根没有指挥上万人部队作战的经验和能力,如果瞎指挥的话,完全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情况出现。
刚搁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波罗苏希上校打来的,他同样没等我开口,就匆匆忙忙地说:“我的政委牺牲了,好几处阵地也被德军占领了,请集团军能派给我预备队,这样我好组织部队把失去的阵地夺回来。”
“波罗苏希上校,我是方面军特派员奥夏宁娜少校。”我心烦意乱地回答他说:“集团军司令员列柳申卡将军负伤了,我正在接替他指挥,我手里没有预备队。……”
“啊?!”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大吃了一惊,不过他还是继续向我陈述自己面临的困难:“我的部队已经伤亡过半,很多营连都已经打光了,可正面的德军还在坦克的掩护下,向我们的阵地发动疯狂的进攻。”
“行了,上校同志。”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我手里没有预备队,实在不行的话,我待会亲自到你的阵地上去参加战斗。”听我这么一说,他顿时沉默下来,然后我放缓语气向他建议说:“把敌人的坦克放过来,然后把步兵截断,再派出携带有反坦克武器的战士,去消灭失去步兵掩护的坦克。”
当电话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拿起话筒不等对方说话,不由恼怒地吼了起来:“又TMD是哪位指挥员负伤或者牺牲了?”
“丽达!”话筒里传来朱可夫熟悉的声音,他呵呵一笑说:“亲爱的少校,您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出了什么事情吗?列柳申卡将军在哪里?”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我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我哽咽地说:“大将同志,情况很危险,德军曾经一度攻击到了集团军指挥部附近。列柳申卡将军在战斗中负伤了,集团军参谋长叶萨科夫也牺牲了,如今整个集团军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指挥,正在各自为战。”
“好了,别哭,别哭!”他在电话里安慰我说:“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列柳申卡将军的伤势怎么样,能继续指挥战斗吗?”
我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躺在行军床上,正在被卫生员紧张包扎着的将军,回答说:“不能,他的伤势很重。”
“你能把集团军的指挥接受过来,进行指挥吗?”朱可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出了这个建议。
我想了想,马上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回答说:“大将同志,您的这个提议我不能接受,我最多也就曾经指挥过一个营,根本不具备指挥大部队的经验和能力。因此,我强烈地向您建议,让波罗苏希上校接任集团军的指挥职务,他曾经长时间指挥一个师的部队,凭借他的经验和工作能力,他比我更加胜任这个职位。”说到这里,我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同时,我强烈地请求您,能给我们派出点预备队来。目前部队已经损失严重,集团军下属的营连部队都已经打光了,防线岌岌可危,随时有失守的可能。……”
“行了!行了!”朱可夫打断我的话:“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开口就向我要预备队,好像我会凭空变出部队来一样的。”
“可是目前的形势的确很危险啊,大将同志。”
“这点我明白,所以我一个小时前向你们那里派出了部队,相信他们就快到了。我打电话就是想通知你们一声,尽快做好接待他们的准备。”他的话让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有预备队上来就好,至少这个防线可以多坚持几天。
“真是太好了。大将同志!”我兴奋地说:“我代表第五集团军的战士们感谢您。”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官面话,预备队上去后,你们一定要把德军多挡住几天。我安排了空军去支援你们,只要把德军坦克打退了,你们承受的压力就会减弱许多。”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还有,一定要告诉战士们,身后就是莫斯科,我们无路可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瞭望孔前,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我军的坦克在第一道战壕的后方一字排开,正在用炮火对进攻的德军坦克和步兵进行攻击。敌人的坦克被击毁了不少,但我军也不时有坦克中弹起火。照这样的打法,要不了多久,估计我军的坦克就该损失殆尽了。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坦克部队停在那里和敌人拼消耗。
“这里谁是指挥员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个戴大檐帽穿军大衣的军官站在门口,便放下望远镜走了过去,回答他说:“我是西方面军特派员奥夏宁娜少校,您是谁?”
军官向我敬礼说:“近卫火箭炮营营长苏甫宁采夫大尉向您报告,我是奉命前来增援,有什么任务,请您指示。”
太好了,这火箭炮的威力可够德军受的。我把他拉到瞭望孔前,指着阵地前的德军部队说:“你营马上对你们的进攻部队进行两次齐射,一定要尽可能多地消灭德军坦克。明白吗?”
“明白了!”大尉答应一声,然后转身跑出了指挥部。
第四十三节 残酷的战斗(四)
过了不到五分钟,空中传来一种奇怪的尖啸声,紧接着,箭一般的火光划破天空。我知道这是近卫火箭炮营向敌人开火了。虽然火箭炮在这个时代还属于严格保密的武器装备,但我却比别人更清楚它的威力究竟如何。
火箭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彩虹,然后消失在我军阵地前的敌人进攻队列里,随即那里响起了可怕的轰隆声。数十发火箭弹把方圆几百米范围内炸成了一片火海,不光德军步兵被炸得血肉横飞,连坦克也如同纸糊的玩具一般,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掀翻、撕碎,成为一堆堆燃烧着的废铁。
“真是太棒了!”我的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帮列柳申卡包扎的两名卫生员站在我的旁边,也在欣赏着火箭炮的杰作,一时情不自禁才叫了出来。
“司令员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板着脸问面前的两名战士,同时瞥了一眼躺在行军床上的列柳申卡。看到他的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看来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报告少校同志。”其中一个卫生员立正回答说:“司令员同志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血也止住了。我们刚给他注射了吗啡,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为了他的健康着想,还是应该尽快把他送到后方医院去治疗。”
“那好,等战斗结束了,我就安排几名战士,和你们一起把司令员送到后方去。”
“是!”
“丽达少校。”旁边传来列柳申卡虚弱的声音,他半睁着眼睛,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我赶紧来到他的床边,半蹲在他的身边,抓住他抬起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少将同志,您醒了?隆隆的炮声您听到了吗?那是我们的新式的火箭炮在发威。”
“嗯,”他艰难地点点头说,“我听见了。早就听说过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可惜就是没见过,这可是严格保密的技术装备啊,为了保住波罗金诺,统帅部可下了大本钱啊。”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站起身拿起了话筒,说道:“我是特派员奥夏宁娜少校,您是哪里?”
“报告特派员同志,我是第230预备团的团长,阵地前的德军已经被刚才的炮火打得溃不成军了,我们能出击一下吗?”
“谁打来的电话?”没等我回答对方,旁边的列柳申卡将军抢先发了问。我用手捂住话筒,低声地告诉将军:“是地230预备团的团长打来的电话,他请示是否可以趁机出击一下。”
“丽达少校,你的意思如何呢?”列柳申卡没有直接表达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暂时不能出击。”我解释说:“我刚才命令近卫火箭炮营进行两次齐射,这才完成了第一轮。火箭炮的威力虽然大,不过就是装填太费时间,估计要等半个小时后才能进行第二轮齐射,如果现在出击的话,很容易冲到自己的炮火轰击范围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明白了。”将军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那你就代表我全权指挥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我答应了一声,放开捂住话筒的手,对预备团的团长下令:“中校同志,现在暂时不要出击。不过还是让战士们做好准备,等我军的第二轮炮火攻击后,再全线出击。明白了吗?”
“明白了,特派员同志。”说完,对方便搁下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又站到瞭望孔前查看了一下战场情况,刚才的炮击虽然遏制住了德军的攻势,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撤退的迹象,如果只派第230预备团这样一个伤亡很大的部队出击的话,很难收到效果,相反他们还有可能被优势的德军消灭掉。
我考虑再三,走到桌前,抓住电话的摇柄使劲摇动了几下,然后才拿起了话筒。话筒里马上传出了女接线员的声音:“您好,请问您要哪里?”
“给我接波罗苏希上校。”不一会儿的工夫,波罗苏希上校的声音就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了过来:“我是波罗苏希上校,您是哪一位?”
“您好,上校同志,我是奥夏宁娜少校。”我先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接着才给他下达了作战命令:“我已接替了集团军的指挥。再过半小时,我们将对德军进行一轮的炮火急袭。等炮击一结束,你马上率领你的部队全线反击。明白吗?”
听了我的话,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果断地回答说:“明白了,少校同志。”
接着我又向第四坦克旅的旅长卡罗托夫上校,和其他几支部队的指挥员们,都下达了同样的作战命令。
下达完命令,我看了看躺在行军床上闭目养神的列柳申卡将军,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自作主张有些不合适,还是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便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叫他:“少将同志,我打算组织一次反击,您看合适吗?”
“如今是你在指挥集团军,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的。”虽然他说支持我,可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没底,心想这不会又是一时的冲动吧,还是给朱可夫打个电话通通气稳当些。
我拨通了朱可夫的电话,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不由地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迟迟没有听见这边有人说话,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到底是谁,说话!”
“是我,大将同志!”我怯生生地回答说。
“哦,是丽达啊。”朱可夫的笑声从话筒另一头传了过来,他还调侃着我说:“见识过火箭炮的威力了吧?巨大的爆炸有没有把你吓坏啊?”
“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叫着朱可夫的尊称,一本正经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想听听您的意见。”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他听到我这样说,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打算组织集团军的部队进行一次反击,尽可能多地恢复失去的阵地。”
听了我的话,朱可夫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挂断了电话。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大将同志,您还在吗?”
“说说你的理由?”他干巴巴地说道。
“我觉我们应该改变现有的作战思想,不能像以前那样躲在战壕里,德国人不进攻,我们就高兴;德国人进攻,我们就誓死抵抗,一步也不后退。我觉得应该是德国人进攻时我们抵抗。如果德国人按兵不动,停止了进攻,那我们也不用消极地等待,不要看到有喘口气的机会就高兴,要主动寻找战机向敌人发动进攻。……”
“说得好,”朱可夫很干脆地支持了我的观点。“既然你有这样的看法,那么就大胆地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我已经派了救护车去你们那里,准备把列柳申卡将军接到后方的医院来。”
我刚搁下电话,列柳申卡将军就睁开了眼睛,关切地问我:“大将同志怎么说,他支持你的计划吗?”
“是的,少将同志。朱可夫大将已经同意了我的作战计划。”我非常愉快地回答说,接着又向他转达了朱可夫的意思:“大将同志已经专门派了救护车来接您,很快就到。”然后我又吩咐两位卫生员:“你俩要负责地照顾好列柳申卡将军,待会有救护车来的时候,就护送将军到后方去。明白了吗?”
“保证完成任务!”两名卫生员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么我们就此再见了吧,少将同志。而我,”我抓住列柳申卡将军的手,轻轻地摇了摇,说道:“我要到前面去,亲自指挥这次的反击。”
“啊?!”听到我这么一说,列柳申卡大吃一惊,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放,劝说着我:“丽达,你是指挥员,可不能随便跑到前线去啊,那里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更应该去。做指挥员的就应该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这样才能激励战士们的士气。”看到我的态度是如此坚决,他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回心转意,便松开了我的手,关切地说了句:“多加小心,我们战后再见。”
“再见,少将同志。”我站直身体,向他敬个军礼,转身跑出了指挥部。
在去前沿阵地之前,我先到列柳申卡负伤的地方,去找丢在那里的冲锋枪。虽然苏军在二战后期大量装备有**沙冲锋枪,可现在这武器才问世不久,总共生产了不过百支,我还是因为朱可夫的缘故,才领到了一支,在冲锋陷阵的时候,这种有强烈火力的武器正好能派上大用途。
我的运气不错,刚到燃烧的德国坦克旁边,就看见了地上摆着我的那支冲锋枪。急忙几步上前捡了起来,挂在脖子上,然后转身大步向230团的阵地走去。
第四十四节 残酷的战斗(五)
从指挥部到230团的阵地,只有五六百米远,但是没有交通壕直接通到那里,以至于我大部分时间不得不走在开阔地上。
德军的进攻虽然暂时停止了,但是他们还是向我们的阵地这边不停地打着冷枪冷炮。在行进的过程中,一听到炮弹尖利的呼啸声,我就赶紧卧倒,等爆炸过后再爬起来继续前进。
就这样走走停停,到230团防线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战壕后面一字排开的坦克还在向敌军开炮,不过我观察了一下,只有五辆是完好无损的,其它的不是被击毁就是履带被打断了,看来是无法参加进攻作战了。
我看见几个坦克兵坐在一辆被炸断履带的坦克后面包扎伤口,便走了过去,大声地问他们:“战士同志们,你们的指挥员在哪里?”
他们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个人指着旁边不远处正在开炮的一辆坦克说:“就在那里,古谢夫中尉在指挥战斗。”我向他点头致谢,快步地向那辆坦克走去。身后传来一个战士嘀咕的声音:“男人都死完了吗,居然派个女的到前线来!”
听到这话,我没有回头搭理他,径直走到了那辆坦克旁,用枪托敲了敲炮塔的外壳,见里面没有动静,又加大力度使劲敲了几下。这一次马上有了回应,舱盖咣当一声打开,一名坦克兵中尉探出身来,看了看我,大声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啊?中士同志。”
中士?!他在叫谁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别人啊,然后用手指指着自己,有些犹豫地问他:“您是叫我吗?中尉同志。”
“那是当然。你看看,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他用不满意的口吻回答道。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士兵军大衣,顿时释然了。从到莫斯科开始,我就一直穿着士兵的军大衣,虽然后来有机会换成军官的军大衣,但我却没换,我可不想在战场上穿着崭新的大衣,成为德军狙击手的靶子。
“我是方面军特派员奥夏宁娜少校。”我赶紧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对不起!少校同志,我没有看清楚您的军衔,我是古谢夫中尉。”中尉赶紧给我敬礼道歉,然后追问我的来意:“您有什么指示吗?”
“是这样的,在过几分钟,我就将带领部队向敌人发起反攻,我希望你能带领剩下的坦克,在前面为步兵开路。有困难吗?”
“没有问题,少校同志。”古谢夫中尉兴奋地回答说:“您就瞧好吧,只要您下命令,我就会亲自去压死那些德国佬的。”
“那好,待会儿我军会再对德国鬼子进行一次齐射。炮火一停,你就马上带领剩下的坦克向敌人发起冲锋,为我们开辟出一条进攻的道路。明白了吗?”
“非常明白,少校同志。”
和古谢夫中尉交代完任务,我跳了半人多深的战壕,沿着交通壕向团的掩蔽部走去。走着走着,我被前面围着的一堆人挡住了去路。我有些不满地说:“同志们,请让一让,我要到团指挥部去。”
挡在前面的几个人立即把身体贴着一边壕边,给我让出了条路,让我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原来是位年轻人抱着一位老人的遗体在哭泣,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也在不停地抹着眼睛。
“怎么回事啊?”我悄声地问旁边站着的一个战士。
“这是我们团的巴甫洛夫父子,”那个上了年纪的战士向着哭泣的年轻人努了努嘴,接着说:“年轻人是小巴甫洛夫,他刚才跳出战壕炸德军坦克的时候,他父亲发现有个德国鬼子想开冷枪,便毫不犹豫地跳出去为儿子挡了子弹。”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这对巴甫洛夫父子,上次和朱可夫视察阵地的时候见过他们。当时朱可夫还向老人承诺,等战斗结束了,就提拔他当上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牺牲了。看到小巴甫洛夫如此悲伤,我的情绪也不禁受到了影响,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过我转念一想,马上要对敌人发动进攻了,如果让小巴甫洛夫再这样继续悲伤下去,会影响到士气的。于是我擦了擦眼睛,走到巴普洛夫的面前,大声地对他:“巴甫洛夫同志,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擦干眼泪站起来。”
巴甫洛夫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茫然地看了看我,放开了他父亲的遗体,机械地站起身来,和我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认识您,指挥员同志,上次您和大将同志一起到阵地上来视察过。”说话时并没有那种下级对上级应有的态度,周围站着的几个人也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这样突兀地打断了别人的哀思,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引起别人的反感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感到在我和其他人之间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使彼此疏远了。我想赶快打通这堵墙,拆毁这堵墙。于是我指着阵地的前方大声地说:“眼泪是无济于事的。杀害我们亲人的德国鬼子就在对面,拿起手中的枪和他们去战斗。血债要用血来还,让他们用生命来偿还欠下我们的这笔血债。”
简短的几句话就足以使我跟那些原本对我有些反感的人重归于好了。
“少校同志。”230团的团长不知道啥时候挤到了我面前,“您的战斗动员真是太有特点了。您放心,待会我们一定会把德国鬼子打得鬼哭狼嚎的。”
就在这时,新一轮的火箭弹呼啸着从我们头顶掠了过去,再次消失在敌人的进攻队列里。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后,一切归于了沉寂。
我跳出战壕,高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大声地喊着:“成散兵队形散开,为了祖国!前~~进~~!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前~~进~~!”虽然我在大声地喊叫,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却很小,估计是刚才的爆炸声让我的听力减退了。
我军的坦克抢先越过了战壕,发起了冲锋。接着战士们也纷纷跃出了战壕,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成散兵队形跟在坦克的后来,向前进攻。我紧紧地跟着一辆坦克的后面,因为这是安全地带,只要敌人不开炮,冷枪是打不到这里的。
经过我军火箭炮的两轮齐射,德军的进攻部队已经损失惨重,原本正在慌乱地后退,我军的突然反击更加大了这种混乱的程度。我军的空军此时也飞临了战场的上空,虽然只有九架飞机,但是他们对德军的坦克部队进行一番猛烈的轰炸后,德军失去了他们所倚仗的看家法宝,更加士气低落,再被我军一冲,顿时溃不成军。
原本我们的散兵线是跟在坦克后面大步向前走着,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小跑起来,顿时整个队伍由走变成了小跑,很快又演变成了快跑。大部分德军都在拼命地逃跑,只有少数的几个顽固分子躲在掩体后面向我们开枪。战士们猛冲过去,那些德国兵不是被乱枪打死就是被刺刀捅死,这种零星的抵抗马上便土崩瓦解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反击部队就到达了波罗金诺原野上的一个制高点。我看见高地上耸立着一座纪念塔,呈八棱柱形,顶端是一个老鹰的雕塑,塔的下部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俄文。我拉住身边一位战士问道:“这是个什么纪念塔啊?”
“指挥员同志,您连这都不知道?”战士用诧异地目光看着我:“这是波罗金诺的俄军纪念塔啊,下面的文字记载了波罗金诺会战的经过。”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又补充说:“这个地方是当年俄军的主要阵地,由拉耶夫斯基将军指挥的俄军第七军守卫,在整个会战中,这里争夺最激烈,伤亡最惨重,据说仅此一处双方就死了好几万人。”说完他就跑开了,去捉拿四散奔逃的德军士兵。
“指挥员同志,”我正看着纪念塔出神的时候,巴甫洛夫在旁边叫我,我扭头一看,他正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押着几名垂头丧气的俘虏走过来。他走到我的身边报告说:“我觉得这几名德国鬼子很奇怪,他们说的不是德语。”
“你们谁懂俄语?”我冲着几名俘虏问道。
几名俘虏茫然地看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懂德语,”巴甫洛夫补充说:“我刚才就问过他们,不过他们都听不懂。”
不懂德语又不懂俄语,那他们肯定不会是被俘的苏军所充当的伪军,既然不是伪军,又会是什么部队的呢?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这时有个战士跑过来向我报告:“少校同志,第四坦克旅的部队和我们会师了,他们的指挥员正在找您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刚走了几步,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停住了脚步,回到几名俘虏的面前,用英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哪支部队的?”
“我们是法国人。”其中一个俘虏听懂了我的问话,赶紧也用英语回答我。虽然英法曾经爆发过百年战争,但是会说英语的法国人,和会说法语的英国人一样多,毕竟懂外语在他们的国度是一种时尚。他接着说:“我们是由法国志愿者组成的法**团。”
“志愿者组成的法**团,哼!”我冷笑一声,吩咐巴甫洛夫:“你带几名战士把他们送到方面军司令部去,这些不是德国鬼子,而是一群法国佬。如果他们企图逃跑的话,不用废话,一律格杀勿论。”
“是!”巴甫洛夫高兴地答应了一声,押着那群俘虏离开了。
我在前往第四坦克旅的路上,看见了路边摆着刚才进攻高地时,被德军打坏的一辆坦克。在已经烧坏的坦克旁,躺着几名已经牺牲的坦克手的烧焦的遗体,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这就是古谢夫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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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 少将之死
夜间下了一场大雪,刺骨的寒风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呼啸。
德军被我们的反击打乱了部署,再加上这突然变得恶劣的天气,他们在波罗金诺方向的攻势被迫暂时中止了。
上午无战事,我正在组织队伍抓紧时间抢修加固工事,以应付德军随时有可能发动的新一轮攻势,波罗苏希上校派人来通知我,说指挥部里有我的电话,让我赶快去接。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随着来通知我的战士,沿着交通壕往新建的指挥部走。
入口处有一名哨兵,身穿短皮大衣,胸前挂着冲锋枪,在原地不停地跺着双脚。看见我以后唰地立正敬礼。指挥部的四壁和顶棚都覆着木板。沿着一边墙壁放着几张长凳,正中是摆着作战地图的木桌,上面还有两部电话。波罗苏希上校正拿着其中一部在通话,看见我进去,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话筒说:“大将同志,奥夏宁娜少校来了。”跟着便把话筒递给了我。
我接过电话,听见话筒里传来朱可夫熟悉的声音:“是丽达吗?”赶紧回答说:“是我,大将同志。”
“干得不错!由于你们及时地把握住了战机,对敌人进行一次成功的反击,打乱了他们的整体部署。今天德军在其它几个方向对莫斯科的进攻减弱了,据侦查显示,他们正在重新调整兵力,准备重新对波罗金诺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大将同志,请您放心,我们已严阵以待,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说这话时,我凭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观察这个指挥部是否造的牢固,先看了看墙壁的覆板是怎样做的,随后又研究顶棚和支撑它的柱子,心里估量如果炮弹在逼近的地方爆炸,它的牢度经得住吗?心里刚才对朱可夫所说的,不过是一些套话而已,我和他一样清楚,以第五集团军的现状,是顶不住德军的新一轮强攻的。
“丽达,”朱可夫突然用商量的口吻对我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下一步,我想把你调回方面军司令部。至于新的任命嘛,等你回来以后再说。你没有反对意见吧?”
“我服从方面军司令部的安排。”我虽然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但我依然是很怕死的。从目前的形势看,再留在波罗金诺,摆明了是九死一生的结局,能有机会回到安全的地方,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如果再推脱的话,就显得有些虚伪了,所以我才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把你手中的工作移交给波罗苏希上校,你自己马上回方面军司令部报道。动作要快,明白吗?”
“明白!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
“祝你一路平安。”说完这句话,朱可夫就挂断了电话。
傍晚时分,我乘坐运送弹药返回的卡车来到了方面军司令部外面。虽然离开了几天,不过门口站岗的士兵都认识我,没有盘问什么就把我放了进去。
在通往作战会议室的走廊上,我意外地看见一位佩戴着少将军衔的老人站在墙边,独自手舞足蹈地在那里喃喃自语。走近以后,我听清了他正在说:“……敌人的坦克集群已经推过来了,正向我们的首都莫斯科推进。……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这些学员身上,应该把德国人拖住三天,总共三天的时间。虽然我们的武器和装备都很差,但是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应当表现出国内战争时期,红色军事学员的光荣传统,和顽强的战斗精神,……我们宣誓要努力完成自己的神圣职责,我们宣誓不准敌人接近莫斯科,让我们为保卫莫斯科宣誓。……”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身上的军大衣好像十几天没有更换过,脚下的靴子上面布了厚厚一层灰尘。往脸上看,感觉他整个人异常地憔悴,面窝深陷,眼眶发黑,目光呆滞,满脸的胡子茬。
我边走边回头看这位老将军,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正准备拉门进去,却被一位坐在门边桌子前的少尉拦住了,他非常不客气地说:“战士同志,您是哪个单位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随便乱闯!小心我通知您的指挥员,关你几天的禁闭。”
我看了看面前这位年前的少尉,问道:“您是新来的吗?”
“我是不是新来的,关你啥事啊?”他的态度异常不友好,甚至还向我摆起了谱,“按照条例,您应该向我敬礼。……”
“对不起,少校同志。”没等我冲这名少尉发火,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从里面匆匆忙忙出来一名没戴帽子的中尉,看到我一脸的不爽,赶紧向我道歉说:“我刚才有事离开了一会儿,请这位新来的少尉临时帮我看一下。他是新来的,不认识您,请您原谅。”然后又冲着少尉低声说:“这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奥夏宁娜少校。”
少尉的脸顿时红得和关公似的,赶紧向我来了个立正,讪讪地说:“对不起,少校同志,您穿的是士兵的军大衣,所以我没有认出您来。请您原谅!”
“没关系,这是小事。”我面朝着中尉,用手指了指在走廊上发神经的老将军,问道:“这位自言自语的将军是谁啊?”
“他啊!”中尉看了看老将军,然后凑近我的耳边说:“这是波多里斯克步兵学校校长斯米尔诺夫少将,他学校里的学员今天全牺牲了,可能因为受不了这个刺激,所以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从来这里到现在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就一直是这样。”
原来是他啊,记得十来天前,我跟着朱可夫刚到前线的时候,曾经去他的防区视察过。这么说来,当时我见到过的那些年前的学员都牺牲了,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了一眼老将军后,问面前的中尉:“报告大将同志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中尉有些犹豫地说,“大将同志一直在工作,我不能去打扰他。”
“弟兄们啊!”斯米尔诺夫少将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德国鬼子攻占了前面的那个村子,我们不能让他们把这里变成进攻莫斯科的前进基地,要马上组织进攻,把村子夺回来。……”
看到这个情形,我有些于心不忍,摘下挂在身上的冲锋枪,交给了面前的中尉,准备亲自去向朱可夫报告这位老将军的情况。我的手刚抓住门把手,听见身后少将嚎啕大哭起来:“一切都完了,又把敌人牵制了一个昼夜。”随即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我慌忙回转头去,正好看见少将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头歪向了一边,双眼大睁着,手枪掉在了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右脸颊流了下来,像一条红色的小溪汨汨流淌,染红了他领章上的两颗金星。
闻声赶来的人们纷纷围了上前,而我却站在原地发呆,心想如果我带领的部队被打光了,我会不会有他这样的勇气,对着自己的头部开上一枪。
“怎么回事?哪里打枪?”身后响起了朱可夫的声音,站着我身边一直不曾动窝的中尉赶紧回答说:“大将同志,是波多里斯克步兵学校的校长斯米尔诺夫少将开枪自杀了。”
“自杀?!”朱可夫怒不可遏冲中尉发了火:“他什么时候到方面军司令部来的,怎么没有人向我报告?还有他为什么会自杀?”
“对不起,大将同志。”中尉赶紧为自己辩解道:“他来的时候,您正在忙,我就没有打扰你。至于为什么自杀?可能是因为他的全部学员都牺牲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一时想不开才会选择走这一步的。”
“给我闭嘴!”朱可夫涨红了脸怒吼道:“他来了以后,为什么不立刻向我报告,如果他能见到我,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现在,你把你的工作移交给别人,然后立刻到前线去,去亲身体会一下战场上战友间的这种生离死别!”
“是!”被训得眼泪汪汪的中尉答应一声,戴上了大檐帽,向朱可夫敬了个礼,然后大踏步地沿着走廊向外走。
“丽达,”朱可夫苦笑着对我说:“你到后勤部去找具棺材,把斯米尔诺夫少将同志的遗体收敛起来,然后安排人送回莫斯科去。”
“是!”我抬手敬礼,然后沿着走廊穿过了人群,最后看了一眼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的少将,然后便去方面军的后勤部找军需官安排他的后事。<ahref=.>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