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节 保卫“生命之路”(四)
奥尔洛娃引着我进了连指挥部所在的帐篷。见到我俩进门,两个原本的坐着的男指挥员马上就站了起来,向我立正敬礼,报告说:“报告少校同志,高炮一连连长阿里上尉奉命来到!”“少校同志,高炮二连连长巴库中尉向您报道!”
我抬手还了个礼,摆摆手,让他俩坐下来,同时命令奥尔洛娃出去把基里亚诺娃叫进来,趁三个连长都在,我要先了解一下整个防区的具体情况。[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在等待基里亚诺娃来的过程中,为了缓和帐篷里的气氛,我极力地寻找着话题,想和两人先沟通沟通。
阿里上尉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给我的感觉是有点内向,当对上我的目光时,他显得有点拘谨,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巴库中尉外表显老,白皙的脸庞上全是皱纹,看起来像个五十出头的人,即使和我目光相对时,也能保持淡定的神情,于是我就先和他聊开了天:“中尉同志,战争爆发前,您在哪里工作啊?”
“报告少校同志,”老中尉刷地站了起来,我连忙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回答问题。他遵命坐下后,继续说道:“战前我在日丹诺夫造船厂工作。”
造船厂的!不会又是个高级工程师之类的吧?那样的话,让这样的人才让战场的招兵办人员就该送上军事法庭。我脸上带着微笑问道:“您在那里是干什么的?”
“钳工,八级钳工。”
虽然不是工程师,但也是个高级技术人员,也许让他继续待在造船厂,比上战场更有意义。我试探地问:“那您怎么又到部队上呢?”
“厂里组织了几个民兵歼击营,我作为厂里的生产骨干,就当仁不让地报了名。我们在普耳科沃高地和德国人打了一仗,很多工友牺牲了,我也负了重伤,被送进了列宁格勒的军医院。我出院回指挥部报到时,正赶上在组建保卫‘生命之路’的防空营,我就报了名,并被任命为了一个高炮连的连长。……”
“等一等,”我打断了他的话,好奇地问:“您刚才说什么?‘生命之路’,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指我们所保卫的这条冰上运输线吗?”
“完全正确,少校同志。”老中尉向我解释说:“由于这条冰上运输线的开辟,现在城市的物质供应得到了保障,面粉、肉类、食糖、米、油等急需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运进了城里,这样一来居民的粮食配给定量就有了增加的可能,让无数人逃脱了被饿死的命运。所以才会有人把这条冰上运输线称为‘生命之路’。”
“可以进来吗?”帐篷外传来了基里亚诺娃的声音。
“进来吧,中尉同志。”我冲着外面大声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基里亚诺娃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向我敬礼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去。
当听三位连长介绍完各自的情况后,我不禁蹙起了眉头,问道:“我想知道,你们连里的高射炮的位置都是怎么摆放的?”
“报告少校同志,”阿里上尉想站起来回答,被我用手势制止了,示意他坐着说就可以了。“我们三个连,每连九门高射炮,都是按照上级的部署,在由工兵修筑好的雪墙后,按照一字型排开的。”
“这样不好,”我摇着头说:“高炮一字型排开的话,火力的密度不够,很难对敌机造成有效的杀伤。”
“丽达,你觉得高炮应该怎样部署呢?”基里亚诺娃说话时摘下了帽子,并抬手用指尖将一缕头发掠到了耳后。在我眼里,这个原本自然不过的小动作,显得是那么优雅之极,让她更添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在一刹那,我不禁看得有些发呆。
“少校同志,您怎么了?”也许是我发呆的时间长了点,老中尉发现了我的异常,忍不住开口提醒我。
我连忙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向他们阐明自己的观点:“一个连有三个排,每个排三门高炮。我的意见是以排为单位,三门炮排成品字形;然后三个排的品字形又组成一个大的品字形。……”
“少校同志,”老中尉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什么是品字形啊?”
听他这么问,我差点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边,刚才说话怎么不经过大脑啊,一张嘴就说出去了。我倒是知道什么是品字形,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认识中文,怎么可能知道‘品’怎么写的啊?于是我连忙咳嗽一声,换了一种解释说:“我刚才说错了,应该是三角形。每个排组成一个小三角形,再以三个排的小三角形组成一个大的三角形。这样不管敌机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可以确保相同的火力密度。不知道我这样讲,大家明白没有?”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我。
“既然明白了,那就马上去布置吧,我希望在天黑以前,看到你们完成新的部署。”
“是!”阿里和巴库两人向我敬礼后,转身走出了帐篷。
我和基里亚诺娃站在撩开了布帘的帐篷门口,望着远处带着一群女兵正在忙碌的奥尔洛娃。“在刚才的战斗中,列娜牺牲了,还有两名女兵负了伤。指导员同志正在安排人手将她们送到后方医院去。”说这话时,基里亚诺娃显得很难过。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一愣,望了她半晌,然后上前从侧面用右手揽住她的柔软而又有弹性的腰身,安慰她道:“亲爱的,现在是战争嘛,总会有人牺牲。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不知道有多少英勇的战士倒下了。放心吧,我们总有一天,要向法西斯匪徒讨还这笔血债。”
“真的有这么一天吗?”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基里亚诺娃,把左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问道。
“会的,虽然战争还会继续下去,但最多三年,我们就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信心十足地回答她。
“战争会使人们亲近,”基里亚诺娃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我没法忘记,刚到171会让所的时候,我曾经看你非常不顺眼,不光处处针对你,刁难你,甚至还想将你从排里排挤走……没想到经过几次战斗后,我俩的关系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善了。……”
听到她再次提起了171会让所,我忍不住接着说:“我还记得班里的维佳在防空战斗中牺牲后,罗斯托夫少校把我们的瓦斯科夫准尉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一个老兵的责任,没有保护好女兵们的安全。战争是要流血,是要牺牲的,但不是女人。”
我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她感慨地说:“是啊,少校当时还说要尽快把你班里的战士补充起来,同时把新来的热妮亚分到了你的班上。”说到这里,她又若有所思地问:“丽达,你能对我讲讲你们和瓦斯科夫准尉阻击德国鬼子的事情吗?我想知道热妮亚、索妮娅、里莎、嘉尔卡她们四个人是怎么牺牲的?”
听到她的这句话,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虚,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否从瓦斯科夫那里听到过什么,要是我说的和她所知道的内容有出入的话,我会不会有穿帮的危险。想到这里,我连忙放下搂在她腰间的手,敷衍地说道:“这个事情以后有空时再慢慢地告诉你吧,我们现在先去送送列娜最后一程。”说完,越过她,逃也似地朝奥尔洛娃她们走过去。
第二七四节 保卫“生命之路”(五)
奥尔洛娃和连里的女兵们都站在一辆带篷的卡车旁边,冰面上摆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没有了呼吸面色铁青的列娜此时正静静躺在里面,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安详得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女兵们已经替她擦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换上了干净的军大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就连脚上的脏靴子,也被姑娘们用蘸水的毛巾擦得没有丁点儿泥土。
看着女兵们含着眼泪围成一圈,向牺牲的战友告别,我不禁联想到当初在171铁路会让站时,排里的女兵们面对着牺牲的维佳,是否也是同样的场景。
“丽达,你还记得吗?”基里亚诺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地对我说:“这一幕是多么地熟悉,排里所有的战士都围在她的身边,流着眼泪凝眸那张年轻的面孔。”我猜测她说的应该是当初维佳葬礼上的情节,但不知道是否和小说上相符,于是我识趣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听她讲述当时发生的故事。
她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继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天下着小雨,瓦斯科夫准尉单膝跪地,奋力挥动着铁锨,一铲一铲往外挖土。他神情悲戚,挂满雨水的脸不停地抽搐着,让旁人分不清脸上淌下来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少校带来的四名全副武装的男战士,抬起了装着维佳的棺材,缓缓地放进准尉挖好的墓穴。女兵们流着泪把采摘来的不知名的野花儿抛撒在了棺木上面。
少校从瓦斯科夫手里接过铁锨,铲起黄土,均匀地撒在棺木上面,然后,他把铁锨递给基里亚诺娃。女兵们自觉排成一行,哭泣着为自己的战友添上一把黄土。
一座新坟隆起。……”
这时站在棺材旁边的四名男战士中的一人,从领章上看是名下士,他走到了奥尔洛娃的身边低声地说了几句,好像在请示什么。看到奥尔洛娃点头同意后,下士转身冲他的部下打了个手势,两名男兵抬起了搁在旁边的棺材盖,轻轻地盖了上去,而另外一名战士则从车厢里拿出了一把斧子和几枚钉子。当他们用斧头开始钉钉子时,不知谁带头大声痛哭起来,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周围的哭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四名男兵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抬上车,流着泪的女兵们上前七手八脚帮着把棺材推进了车厢,接着两名负伤的女兵,也在男兵的帮助下上了车。下士向奥尔洛娃敬了个礼,然后跑向驾驶台,发动了汽车。
当带篷卡车渐渐地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基里亚诺娃及时地为我解了围,只听她大声地喊道:“全体都有,听我的命令。集合!”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一分钟前还在为牺牲的战友悲伤的女兵们,迅速地跑了过来,按照自己平日里的队列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两人站在队伍的前面,扭头看了一眼背着手站着的我,见我点点头,于是基里亚诺娃开始大声地喊着“立正”、“稍息”、“向左看”的口令,女兵们随着她的口令整齐划一地动作着。
喊完一系列口令后,基里亚诺娃跑到我面前,敬礼报告说:“报告营长同志,女兵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我回了个礼,走到排列整齐的队伍前面,看着眼前这些稚气未脱的女兵们,猜测她们应该是正在读书的学生,都因为这该死的战争,才被迫穿上不合体的军装走上了保卫祖国的生死战场。我咳嗽一声,开始向她们做自我介绍:“姑娘们,你们好!我是新上任的营长奥夏宁娜少校……”
“啊?!奥夏宁娜???”队伍里突然有个女兵尖叫了起来。
“娜娅!”基里亚诺娃的声音突然在我身边响起,她用严厉地目光盯着第二排一个瘦弱的女兵,冷冷地说道:“你在乱叫什么?”
“报告中尉同志,”被基里亚诺娃点到名字的女兵站了出来,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因为听到营长同志的名字,和我们红军中的传奇女指挥员同名,所以才会感到惊讶。”
“什么传奇女指挥员?我怎么不知道?”基里亚诺娃皱着眉头问道,语气在不知不觉中和缓了许多,“说来听听。”听到娜娅的话,我也非常好奇,相隔千里之远的地方,居然有个年轻的女兵知道我的名字,我也非常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娜娅嘟着嘴,说:“中尉同志,您难道没有听过我军取得莫斯科大会战的战报么?其中曾经提到过各反击部队的指挥员。”随即她像背书一样念道:“参加大反攻的部队里取得辉煌战果的,有列柳申科将军的部队……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的部队……戈沃罗夫将军的部队……弗拉索夫将军的部队……奥夏宁娜将军的部队……”
“奥夏宁娜将军?!”听娜娅这么一说,队伍顿时乱套了,女兵们打量着站在队伍前的我,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用不可思议地口吻议论着:“上帝啊,不会是奥夏宁娜将军真的来我们高炮营当营长吧?”
“不会的,奥夏宁娜将军怎么也应该是少将军衔,可你看,这位营长只是少校军衔啊!”
见到队伍乱了套,基里亚诺娃急了眼,连忙用口令制止了女兵们的笑声:“立正。”随着她的口令,队伍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基里亚诺娃制止了队伍里喧哗后,把好奇地目光投向了我,好像是想问:“刚才娜娅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苦笑了一下,知道这个问题是不能回避的,始终应该要手下的战士们知道,免得她们胡乱猜疑。我走到依旧站在队伍外面的女兵娜娅面前,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娜娅,你说的对,我就是战报里提到过的奥夏宁娜将军,曾经在莫斯科城下的大反攻中,指挥部队在很多地区和敌人打过仗。……”
我刚说道这里,队伍里又传来一阵惊呼声。我让娜娅归队,然后再用友好的口吻对女兵们说:“……不过奥夏宁娜将军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们只需要记住,我现在你们的营长奥夏宁娜少校就行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女兵们整齐地答应道。
“好了,”我没有什么在众人面前演讲的经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赶紧岔开话题:“接下来,我们将要对高炮阵地的部署进行调整,请连长基里亚诺娃中尉给大家讲话。”
基里亚诺娃看了我一眼,走到了队伍前面,大声地宣布:“各排排长和班长留下,其余的人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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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节 保卫“生命之路”(六)
我现在是营长,不是连长,所以有些事情不用亲力亲为,只需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去执行我发出的命令。比如说重新布置炮位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冒着凌厉的寒风去现场监督执行,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躺在帐篷里的被窝里睡觉,因为最近睡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没想到睡得正香,却被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我睁开眼睛,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只睡了一个小时。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却被人这么吵醒了,我心中一阵烦乱,恨不得马上冲出帐篷,将扰了我睡眠的家伙暴扁一顿,假如当时什么有手榴弹在我手边的话,估计我早拉弦扔出去了。
我掀开被子,翻身起来穿好军大衣,掀开帘子走出去,要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二三十米处站着一群女兵,中间围着一名满脸通红的男兵,一名佩戴着少尉军衔的女军官,正用手指点着他的头,在说着什么,而围观的女兵们不时地发出哄笑声。
我朝她们走过去,想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名眼尖的女兵发现了怒气冲冲朝她们走过去的我,连忙喊了一声:“指挥员同志来了!”
随着她的这声喊,很多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现了我,包括那名少尉,只听她大声地喊着口令:“全体都有,立正!”顿时女兵们全鸦雀无声,集体向我行注目礼。
我走到离她们还有两三米地方停下来,然后用不满地口吻问道:“谁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少尉快步跑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报告说:“二排排长叶连娜向您报告,请指示!”
我还了个礼,问道:“少尉同志,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女少尉叶连娜扭头看了看后面的那个男兵,欲言又止。看到她这个表情,我知道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而男兵十之**是其中的关键,便向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男兵老老实实地来到了我面前,下巴贴在胸前,脸皮涨得通红,双手背在身后,嘴巴张了几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又转头问叶连娜:“少尉同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命令你说。”
叶连娜见我这么问,知道无法再回避,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报告少校同志,这个男兵是来找娜娅的。”
“找娜娅又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叶连娜把男兵背在身后的双手扯到了前面,我才看见男兵手上有一把不知名的野花,也许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花已经枯萎了。没等我说话,叶连娜用脚尖踢了踢男兵手中那下垂着的花束,当着我的面教训起他来:“战士同志,您知不知道现在是战争时期,现在最主要的是爱祖国,而不是爱某一个人。女兵在前线,首先是一名战士,而不是女人。打仗时手里握着的应该是钢枪,而不是献给女人的鲜花。你与其化这么多的精力来谈情说爱,还不如报名去参加一线的战斗部队,多消灭几个法西斯匪徒……”
平心而论,叶连娜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但也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听着她滔滔不竭地教训着男兵,我知道如果不制止她的话,估计她可以再讲上两三个小时,如果我的营部需要政工人员的话,她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眼下可不是听她长篇大论的时候,要做的事情还一大堆呢。
于是我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转身对那个男兵说:“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您回去吧。请您记住,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好这条列宁格勒的生命线,没有时间也不允许把精力用到谈情说爱上来。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指挥员同志。”男兵抬起头,同时挺直了腰板,然后征询我的意见:“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指挥员同志。”
“去吧!”
他冲我敬了个礼,扔掉手指枯萎的花束,转身离开。
看到男兵离开,叶连娜有些着急,忙拉着我衣袖说:“少校同志,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您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我盯着面前的少尉,冷冷地说道:“让他离开,因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你们排的炮位调整好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少尉连忙来了个立正,大声地回答说:“报告少校同志,二排的高射炮炮位已经全部调整完毕。请指示!”
我看见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正远远朝我们这里走过来,便摆摆手,说:“工作完成,你就带你排里的战士回去休息吧。”
叶连娜答应一声,随即向她手下的一帮女兵们发出了“立正”“向后转”的口令,然后带着她们离开了。走在最后的当事人娜娅停住脚步,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快步去追前面的队伍。
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走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大声地报告说:“报告营长同志,女子高炮连的炮位调整工作已经完成。请指示!”
我没有还礼,上前抓住她的手从额头边拉下来,说:“向我报告工作,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吧。”
基里亚诺娃看着我,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说:“我可不敢太随便了,您是将军,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军官。”
“连长同志,请注意一下您的态度”奥尔洛娃看见基里亚诺娃说话有点阴阳怪气,便悄悄地拉了她的衣袖,小心地提醒着她。
我心中明白基里亚诺娃对我态度转变的愿意,是因为我向她隐瞒了自己曾经当过将军这段故事。忙拉着她往帐篷里走,边走边说:“外面太冷,我们回帐篷再说,我给你们讲讲我当将军是怎么回事。”
进了帐篷,我和基里亚诺娃先围着桌子坐下,而奥尔洛娃则忙着给我们生火烧茶水。
等到大家都坐下后,我才开始向二人讲述自己的莫斯科保卫战中发生的一切,当然其中包括了如何和奥夏宁重逢又分手,如何当上近卫师师长,如何在大反攻前当上了第20集团军的参谋长并被斯大林亲自授予了少将军衔等一系列事件的细节。
当听到我因为看到卓娅牺牲后的惨状,一怒之下命令部下杀光了所有俘虏时,两人连连叫好。特别是奥尔洛娃,她说假如当时是她处在我的地步,也会毫不犹豫地下达和我一样的命令。这样的交谈带来的好处,是在不知不觉中拉近我们三人间的距离,提高了她们对我的信任程度。
正谈得高兴,帐篷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指挥员同志们,我是柳达,可以进来吗?”
听到是柳达,基里亚诺娃抬手看了一下表,吃惊地说:“不知不觉居然都这么晚了,我们连晚饭都忘记吃了。”她正准备招呼柳达进来,却发现奥尔洛娃已经抢先一步出了帐篷,去把柳达手中的晚餐接过来,亲自端进来给我们摆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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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节 保卫“生命之路”(七)
拉多加湖上的这条冰上运输线,之所以会被列宁格勒军民称之为“生命之路”,是因为除了可以通过这里向列宁格勒运送大量的粮食和生活必需品,还可以将城市里多余的人口,比如老人、没有工作能力的妇女和孩子们疏散出去,减轻城市的人口压力。通过依靠疏散人口的办法,可以改善积极抵抗着德国法西斯侵略者人侵的那些军民们的伙食。
冰上运输线的开辟,是完全出乎德国人意料的。他们为了切断这条关系到列宁格勒生死存亡的“生命之路”,不光用远程大炮轰击,还每天派出多架次的飞机来轰炸。
对德军使用的这些伎俩,方面军的指挥员都采取了相应的应对措施。当德军用大炮轰击时,方面军的重炮部队和波罗的海舰队的舰炮,就对他们的炮兵阵地进行火力压制。在防空方面,除了在冰上运输线的两侧布置了大量的防空部队,同时还派出飞机不断地在拉多湖上空巡逻。
每天天刚亮,德军的飞机就会光顾冰上运输线。它们从云层中俯冲下来,对行进在冰上运输线的人和车辆进行俯冲轰炸和扫射。特别是那些满载粮食和生活必需品的卡车,成为了德军飞机打击的重点。
航空炸弹在爆炸,机载机枪在扫射。不断有卡车被击中,被炸得起火燃烧或者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甚至有的车辆连人带粮食缓缓地沉入被炸开的冰洞里。而向城外疏散的居民们,则拼命地离开运输线,逃到路两侧的冰堆里躲避空袭。
在调整完高炮阵地的部署后的这两天,我手下的三个高炮连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巴库中尉的高炮连战绩最好,共击落了四架敌机,还俘虏了两名跳伞的飞行员;其次是阿里上尉的高炮连,他们击落两架并击伤一架;而由我坐镇的女兵连也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
27号上午,我接到线路负责人希洛夫少将打来的电话,说为了提高运输量和减少不必要的损失,经上级领导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冰上运输线晚上不再封路,将实行全天运行,让我加强运输线上我高炮营所辖区域的夜间防空工作。
这个新政策的推出,很快就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粮食的运输数量当天就增加了差不多一倍。这样一来,让人感觉前景一片光明,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城里的居民们的口粮配给额度就又有了上调的希望。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天,德军就发现冰上运输线夜间也在继续运输。于是从28号晚开始,派出夜间战斗机和轰炸机对冰上运输线进行了狂轰滥炸。由于防空部队没有配备足够的探照灯,无法及时地发现融入夜色中的敌机,而运输队行驶时的灯光,却为德军飞机攻击指示了目标。
德军的第一次夜间轰炸就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而苏军的运输队在空袭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不少行驶中的车辆被炸毁了,有些车辆为了规避敌机投下的炸弹,慌不择路地栽进了被炸开的冰窟窿里,连人带宝贵的粮食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得知运输队遭受了严重损失后,希洛夫少将大发雷霆,第二天一大早,专门打电话过来将我臭骂了一顿,最后还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如果干不好这个高炮营长,你提前说一声,我这里能当这个营长的人多了去了。而你,就做好上军事法庭的准备吧!”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我不禁苦笑连连,在战争期间上军事法庭,就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被枪毙。战争爆发后,因为作战不力,就连身居高位的西方方面军的司令员巴甫洛夫大将和他的参谋长都被斯大林下令枪毙了。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如果要枪毙我的话,简直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估计都不用向上级请示,希洛夫少将估计就有这个权利。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基里亚诺娃在一旁关切地问:“丽达,挨将军同志的骂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走神,电话话筒还一直握在手中。我放下话筒点了点头说:“是啊,昨天夜里运输队在空袭中损失惨重,将军同志发火是在所难免的。目前我们要考虑的,是该如何加强夜间的防空工作。”加强夜间的防空工作,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光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还是要群策群力,发动大家想办法才行,于是我又接着说:“基里亚诺娃、奥尔洛娃,你俩怎么看?”
“少校同志,”奥尔洛娃抢先回答说:“我觉得应该向上级报告,给我们增加更多防空部队和探照灯,这样我们就能在夜间准确地发现和消灭来犯的敌机。”
她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就被我否定了,我一针见血地指出:“让上级给我们增加防空部队是不现实的,如果列宁格勒有足够防空部队的话,估计早就派到冰上运输线来了。别看负责冰上运输线防空任务的,只有区区三个高炮营和若干个独立的高射机枪连,这应该已经是方面军司令部能投入的全部力量。”两人听到我这么说,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又又补充说:“另外还有一点,列宁格勒城内电力不足,即使像方面军指挥部、政府机关、医院这些重要部门都无法保证有足够的电力供应,更别说其它部门了。就算希洛夫将军给我们配备了足够多的探照灯,如果城内无法为我们提供足够电力的话,这些探照灯就是一堆摆设,在夜战中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处。”
听完我的分析,两人沉默不语。我站起身来,穿上军大衣,对二人说了一句:“你俩好好考虑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出去走走。”
我们所在区域的运输线是东西走向,高炮营的驻地在路的南侧,而北侧不远处,则驻扎着一支护路队,听基里亚诺娃说他们的指挥员是一名中校。我冒着凌厉的寒风,站在路边的冰堆中间,茫然地看着在我面前经过的络绎不绝的车辆和人群,脑子里继续考虑着如何加强夜间防空的问题。要在视野不良的环境中,捕捉到高速飞行的敌机,并将其击落,让我感觉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远处有一群战士围在一辆后半截被烧成了框架的卡车周围,喊着整齐的号子把车往路边推。我知道战士们是在清理路上被炸毁的汽车,以确保运输线的畅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灰蒙蒙的,没有见到敌机的影子,也许他们觉得夜间出动的战果大损失小,所以便放弃了白天出击的打算。我朝着忙碌的战士们走了过去,沿路仔细观察着冰面,发现在昨晚空袭中被炸开的冰窟窿,都已全部冻上,又能正常通车了。
“报告少校同志,护路队正在执行清理道路的任务,请您指示!”一名年轻的少尉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也许他觉得我到他们这里来,是为了做什么指示,所以主动向我报告。
“继续执行任务吧,少尉同志。”
“是,少校同志。”少尉干巴巴地答应一声,又跑过去指挥他的部下继续推车。
这辆卡车虽然后半截被烧毁了,但车头部分还是基本完好,我感觉如果不是后面的轮胎报销的话,这辆车应该还可以继续行驶。
我感觉到了一阵寒冷,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军大衣的领子还是敞开的,难怪刚才那名少尉一下就看到了我的军衔。我把大衣的领子立起来,用扣子扣上顿时感觉暖和多了。
我抬头四处张望,看到东面两三百米处,在一个齐胸高的雪墙后面,架设有一挺双联的高射机枪。再向西望去,在差不多同样远的距离,也有一挺高射机枪。我猜测他们应该都是隶属于独立高射机枪连的吧。
看到这样的部署,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玩过的塔防游戏,心想如果敌机顺着运输线飞行的话,我军沿途布置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就足以将它们全部揍下来。
一想到游戏,我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联想到了后世抗美援朝时志愿军著名的防空哨,顿时便有了一个完整夜间防空的计划。
于是我马上冲前面正在忙碌的少尉喊道:“少尉同志,请您过来一下。”
少尉一脸茫然地小跑来到我的面前,敬礼后迟疑地问道:“少校同志,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我一指已经被战士们推到了路边的卡车,吩咐少尉:“少尉同志,请您命令战士们把卡车推到空旷的雪堆中间去。”
“少校同志,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板着脸严肃地说:“少尉同志,您难道不知道,根据条例,下级无权质疑上级的命令,而是应该无条件执行的吗?如果你觉得这个任务不可理解,可以向你上级反应,让他来找我。我就是驻扎路南侧的高炮营营长奥夏宁娜少校。”
少尉无奈地举手敬了个礼,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去指挥那些正准备休息的战士们,把车推到离运输线远远的空旷雪地里去。
看着他推车的背影,我还不忘大声地叮嘱一句:“记住,把车推得离路边越远越好!”喊完,没等他答复,我转身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帐篷。
一掀开帘子,看见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两人还愁眉苦脸地坐在远处冥思苦想,忙大声地向她们宣布:“你们不用发愁了,我已经想到一个加强夜间防空的办法了。”
两人呆在当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试问两人刚才谁不在搜索枯肠,筹谋善策。而不久前才愁眉苦脸离开的我,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告诉她们忽然告诉他们有条直通的大路,怎能不使她们目瞪口呆,半信半疑。
我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要通了指挥部。一听见对方有人说话,我马上自报家门:“您好,我是第二高炮营营长奥夏宁娜少校,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向希洛夫将军汇报!是的,非常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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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节 保卫“生命之路”(八)
接电话的人听完,说了一句:“少校同志,请稍等,我马上去通知将军。”接着我就听见了话筒轻轻搁在桌上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匆匆脚步声。
没过多久,话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好几个人同时走进了房间。随即话筒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奥夏宁娜少校,你好!我是政委希金。”
我连忙挺直了身体,向他问好:“您好!政委同志。”
“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情向希洛夫将军汇报?”
“是的,政委同志。非常重要的事情,事关冰上运输线安全的大事。”我不知道希洛夫为什么没来接电话,便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希洛夫将军在吗?”
“真是不凑巧啊,少校同志。将军十分钟前接到方面军司令部的电话,赶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估计短时间回不来。如果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等他回来,我再向他转达。”
听说希洛夫将军不在,我不禁有些微微失望。不过希金政委也是冰上运输线的负责人之一,向他报告的效果也是一样,于是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政委同志,我有个加强夜间防空的计划,想向您和将军同志汇报。”
“这真是太好了。今天我和将军正在为这事犯愁呢,刚才司令部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把将军招到开会的。”希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不过他随即又给我打了个预防针:“不过我提醒你,少校同志,想再让方面军给你们增派防空部队,或者提供诸如探照灯、照明弹之类的装备,这都是不现实的。”
听了他这话,我马上胸有成竹的回答说:“请政委放心,我提出的这个防空方案,一不需要增加人手,二不需要增加任何技术装备,仅凭现在的条件就能完成。”此话一出,不光话筒里没有了声音,就连我面前的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也是一脸诧异之色。
基里亚诺娃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话筒里又传来了希金的声音:“说来听听!”
我冲基里亚诺娃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才对希金说道:“政委同志,昨晚我军的运输队在损失惨重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夜间运输中,众多汽车发动机的响声,掩盖了由远而近的敌人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因此,敌机可在夜间轻松地发现我运输车辆的车灯,作为攻击目标。而等运输队的司机听见敌机的声音时,敌机已经在车队的上方扫射轰炸,这样一样,损失就在所难免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希金马上肯定了我的说法,“接着说下去,你觉得我们该采取什么措施来预防呢?”
“为了保证冰上运输线的畅通,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我建议在冰上运输线设立防空哨。就是在每隔一公里派一二个战士站岗监视天空,让他们远离马路,这样可以不受汽车声的干扰。一听到敌机声就对空鸣枪,用枪声告知我军正在行驶的运输车队。司机听到枪声报警后,立即采取防空措施,即关闭车灯或靠路边停车,等敌机过去后再继续行进。……”
刚说到这里,话筒里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巨响,好像是谁用手拍打桌子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地方,赶紧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希金激动地有点变调的声音:“太棒了!太棒了!奥夏宁娜少校,你正是太棒了!你的建议很好,我马上打电话向希洛夫将军汇报。”
搁下电话,我习惯性地抹了一下额头,擦了擦那并不存在的汗水,心里忍不住说:想不到我居然把志愿军对付美军的办法,交给苏军来对付德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假如解决不好这夜间防空的问题,我自己的小命难保。
一抬头,看见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两人还目瞪口呆地站在我面前,忙伸出双手在两人的眼前晃了几下,还叫了一声:“喂喂,你们两个怎么了?”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才从失魂状态中清醒过来。基里亚诺娃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劲摇晃着说:“丽达,你居然能想出这么妙的办法,真是太不简单了。我以前还认为你能当上将军,不过凭运气,现在才知道你是真有本事啊。”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发花痴了。”我用空出来的那支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估计希金政委把我的建议报上去后,最迟今天傍晚,这个冰上运输线的防空哨就组建起来。你和奥尔洛娃还是快去连里安排担任防空哨的人手吧。”
“好的。”她松开我的手,和奥尔洛娃一起向我敬礼后,转身往外走。走到帐篷门口,她突然停下,转身问我:“丽达,发花痴是什么意思啊?”
她这一问,倒把我问住了。虽然这个词在后世用的频率蛮高,不过在现如今应该还属于一个生造词。我正在考虑怎么回答她才合适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请问,高炮营的奥夏宁娜少校在吗?”
找我的,会是谁呢?我没有回答基里亚诺娃的问题,而是越过她走出帐篷,想看个究竟。帐篷外站着两名男军人,因为他们军大衣的领子都是敞开的,所以很容易看清楚军衔:一名中校,一名少尉。少尉是我认识的,就是刚才指挥战士推卡车的那位。
我走到中校面前,立正后向他敬礼,报告说:“您好,中校同志。我就是高炮营的营长奥夏宁娜少校,请问是您找我吗?”
中校回了个礼,自我介绍说:“我是护路队的指挥员哈比中校,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看见少尉时,就知道哈比中校的来历,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哈比中校向北面一指,语气有些不善地说道:“少校同志,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你让我的战士们把一辆破卡车推到远离公路的雪堆中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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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节 保卫“生命之路”(九)
让战士们把破卡车推到远离路边的空旷地带,确实是我的一时心血来潮,不过也是我想出来如何应付德军飞机夜袭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虽然护路队的哈比中校就站在我的面前,用不耐烦的眼神盯着我,随时有冲我大发一通脾气的可能。但出于保密的考虑,在希洛夫将军和希金政委采纳我的计划,在冰上运输线正式成立防空哨之前,我还是暂时不打算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于是我脸上带着微笑,回答他说:“报告中校同志,我命令战士把卡车推到空旷的地方,是为了夜间防空的需要。至于具体的原因,在我没有得到上级授权的情况下,暂时不能告诉你。请您原谅!”
我的话刚说完,哈比的脸色立刻变了。中校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他的嘴唇在翕动,他说:“没有得到授权?!哼哼哼,居然要得到授权才能回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一个下级对上级应有的态度吗?”
虽然他的态度极不友好,但我还是镇静地回答说:“对不起,中校同志,虽然您的军衔比我高,但在没有得到上级的正式命令前,我什么都不能对您说。”
我的态度让他大吃一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这话怎么理解?!”他已经用带着威胁的口气在问了。
我此刻还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能正式成立防空哨,所以卡车啥时候能派上用途也说不清楚,所以只能含糊地回答说:“中校同志,请您不要着急,也许很快上级就有命令下来。到时候,您就能明白这破卡车的用途了。”
说完我警惕地看了看哈比,看他是否会马上大发雷霞。但使我大为惊讶的是,他根本没有发什么脾气。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那好吧,少校同志,那就这样吧,我就等着你得到了授权后,来向我解释原因。”说完对旁边的男军官摆了摆头说:“走吧,少尉,回营地去,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说完转身就走。
少尉军官向我敬礼后,也跟了上去。我隐隐约约听见哈比中校在嘟囔:“……我就不相信一辆破卡车能在防空中派上什么用处?!”
看见哈比中校和少尉离开,基里亚诺娃走到我身边,担心地问:“丽达,你这样做,不怕得罪护路队吗?”奥尔洛娃也附和说:“是啊,假如他们对上级告你状的话,会影响到你将来的升迁的。”
我走到两人中间,笑着抬手拍拍她俩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等今晚德军的空袭过后,他对我的态度就会发生改变。”随即又吩咐她们:“现在你俩去连里挑选担任防空哨的战士吧,没准今晚就能派上用处。”
两人接受命令后离开,我抬手看了看表,见时间还早,才中午一点过,担任了那么久的高炮营营长,除了女兵连,另外两个连队我还没去过呢,现在没事正好可以去看看。于是我回到帐篷里,找出我的那支突击步枪,挎在了肩上。
我站在路边,看着东来西去的运输车队和撤退人群,正考虑该往那边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少校同志,您这是打算出去吗?”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娜娅,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军帽的她,肩上还挎着一支步枪,不知道是准备去上岗还是才换岗下来。于是我笑着回答说:“是啊,娜娅。我打算到另外两个连去看看,可惜不知道该怎么走?”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可以给您带路。”
“那好吧,我们一起走吧。”
我俩加入了从城里撤出来的居民队伍,跟在成群结队的人循着卡车和载重雪橇的车队辗成的车辙向前慢慢走着。此刻天不太冷,湖上也没有风,至少走路时不会被冻得喘不上气来。
刚开始,我们只是一声不吭地默默跟着前面的人群在走。过了一会儿,娜娅忍不住和我聊起天来:“少校同志,那天谢谢您了。”
“那天?!”听到她的话,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天被二排的叶连娜少尉教训的那个男兵,便好奇地问:“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娜娅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冻红的,她低声地嗯了一声,向我解释说:“他叫马拉多,是我10年级的同学,读书时就一直在追求我。战争爆发后,我们学校高年级的同学集体加入了军队。本来以为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他所在的部队,和我们连就只有一路之隔。那天他只是来看看我,没想到被排长发现了。于是就被叶连娜少尉当着排里所有的人训了一顿。”说到这里,她扭头看着我说:“幸好您过来给他解了围,不然还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收场呢。谢谢您!”
我心中正在默算10年级相当于天朝的高一还是高二,,如果小学五年制,就是高二;六年制的话,就是高一。怪不得网上笑话说:苏联16岁就可以结婚,上高一高二时别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在天朝还算早恋呢。
听到娜娅一再向我道谢,我只是冲她笑了笑,没说话。又走了一段路,我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冷淡,会让娜娅误会我摆架子,于是便主动和她聊天:“娜娅,别怪你的排长,她也是为了你好,只不过表达方式有些不正确而已。”
娜娅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其实感情这方面,我还真没啥发言权,怕这事越说越尴尬,赶紧转换话题:“娜娅,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高炮连?”
“报告少校同志,是巴库中尉的二连。”她用手向前面一指,说:“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五百米。”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又友好地对她说:“娜娅,别老少校同志少校同志的叫,还是叫我丽达吧。”
小丫头一听,马上开心地答应了一声,接下来和我说话也没有那么拘谨了。过了一会儿,她拉了拉我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帐篷,说:“丽达,那里是一个取暖棚,我们先去那里暖和一下再走吧?”
那个帐篷在十几米外,搭在一个大冰堆的旁边,门口立着一块白木板上,上面写着几个黑字:“取暖站”。我看了看表,我们离开驻地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听娜娅说道取暖站,我还真觉得有点冷。于是我俩一起朝取暖站走去。
走到帐篷前,娜娅首先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帐篷里挤满了人,男人、妇女都在站着,老人和孩子坐在长木凳上。在帐篷地上铺着几块厚厚的木板,当中生着一只火炉,正中支撑帐篷的杆子上挂着两盏提灯。
帐篷里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人说话,给人一种特别压抑的感觉。因为人多和有火炉,帐篷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对那些冒着寒风走了很远路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短暂休息的好地方。
外面不时有人走进来,而出去的人却很少,帐篷里显得越来越挤。我低声地对娜娅说:“我们还是出去吧,把位置留给那些快冻僵的人。”
娜娅答应一声,和我一起往外挤。掀开帘子,见外面又有不少人想进来,见得我们想出去,主动闪到一边为我们让路。
往二连驻地走的路上,我沉默不语,心中忍不住在想:“我从驻地出来才走了多远,也就两公里多吧?在不太冷的情况下走这么点路,都觉得冻得难受,那些从城里疏散出来的居民们,却要冒着严寒走几十公里,而冰上运输线上的取暖站数量有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活活冻死在路上。”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枪声。哪里打枪?我几乎在想这个问题的同时,已经把挎在肩上的突击步枪握到了手中,并打开了保险,半蹲着身体四处查看枪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德国人,是德国人上来了。”路的北面传来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喊声。
随着他的喊声,路上正在向城里行驶的车辆停了下来,车上的司机和押车的战士纷纷从拉开车门从驾驶台上跳下来,趴在了路边,以冰堆为掩护,架好枪便扣动了扳机,一时间枪声大作。
向城外疏散的居民在枪响后顿时乱了套,有的朝前跑,有的掉头往回跑,有的往路南边的冰堆后面躲。
从枪响的方向,我判明了德国人是来自北面,也顾不上考虑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后面的娜娅喊了一声:“娜娅,跟我来!”便提着枪猫着腰冲过路去,也学着那些司机趴在路边,把枪架在了冰堆上。不过我没有马上开枪,而是仔细观察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一观察才发现,在离路大概二百多米的地方,有两辆装甲车停在那里,车身上的白十字清晰可见,十几个德国兵正以冰堆为掩体,交替掩护着要我们这边移动着。
我看了一下我们这边,司机和押车的战士至少有四十人,再加上陆续赶来的护路队战士,估计我们很快就能达到上百人。一百人对十几个人,只要对方没有什么重武器,守住运输线应该没啥问题,甚至还有可能把他们全歼。
这里离巴库的二连距离不远,要是通知他带几十名战士来帮忙,战斗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于是我微微侧着头,冲着后面喊娜娅,但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回答。扭头一看,只见娜娅坐在我的身后,把枪抱在怀里,浑身哆嗦着,一个劲儿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我伸手一把抓住娜娅的衣领,严厉地说:“我命令你,马上到巴库中尉的连里去传达我的命令,让他立刻带二十名战士过来。听见了吗?”
娜娅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看到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委屈,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心软,于是我狠着心揪住她的衣领使劲摇晃着,大声地吼道:“这是命令,快去!”然后松开了她的衣领。
娜娅哭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转身就要跑。我又冲她吼了一句:“别直着身子,弯着腰跑。”
看着娜娅跑到了路边,消失在高矮不一的冰堆后,我又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德国人身上。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他们就接近到百米范围内,虽然我方的枪打得震天响,但好像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伤亡。而远处的两辆装甲车还是停在原地不动,也不知道是除了故障还是被卡在了冰堆中。车上掩护士兵们进攻的机枪,没有哒哒哒地打个不停,只是在不紧不慢打着点射,不光打阻击的战士不断有人中弹负伤或者牺牲,就连路上乱跑乱串的居民也不时被流弹击中,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我趴在冰堆后没有开枪,再次四处张望。发现在路的南侧的一个齐胸高的雪墙后面,有一挺四联的高射机枪,就是我曾经用过的那种,如果用它打德军的装甲车,应该没问题。正准备起身跑到路对面去,有名提着冲锋枪的中尉,带着十几名战士跑到了我旁边趴下,架上枪就冲着正冲过来的德国人噼里啪啦打开了。
在清脆的枪声中,我冲着那名中尉喊道:“中尉同志,您是护路队的吧?”
中尉瞥了我一眼,打完一梭子换弹夹的时候,才没好气地问我:“是啊,什么事情?”
我侧着身子指着路对面的高射机枪,对他说:“您马上派一个战士去通知高射机枪阵地,让他们对德军的装甲车进行火力压制。还有另外再安排几名战士,去疏散那些乱跑的居民,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中尉冲我翻了一个白眼,不服气地说:“您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您的?!”
我没有和他废话,解开衣服的扣子,敞开衣领让他看我的领章,同时扣动扳机,连打三枪,将一个刚刚从冰堆后跃起的德国兵打倒。
中尉看清楚我的军衔,马上答应一声,马上冲他带来的那些部下发号施令。我刚才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一名战士提着枪弯着腰越过公路跑向了高射机枪阵地;五名战士背靠着停在路边的汽车体,大声喊叫着,指挥那些乱跑的居民们撤往安全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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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节 保卫“生命之路”(十)
德国人前进到离路边还有七八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们躲在高低不平的冰堆后面,和我们展开了对射。他们虽然人数少,但看样子像是在欧洲打过几年仗的老兵,枪法准战斗经验丰富,不盲目射击,打一两枪就躲进冰堆后面。
反观我军这边,虽然人数众多,但属于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打起仗来一点章法都没有。特别是那些司机,把步枪往路边的冰堆上一架,也不管瞄准目标没有,噼里啪啦就乱打一气。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不懂得怎样隐蔽,不光射击时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连换弹夹时,也不知道隐蔽,就蹲在那里让德国人当靶子打。
就这样打了半天,德国兵被打倒了七八个,而我军这边的伤亡至少超过了四十人。幸好德军的武器以步枪为主,配备有四五支冲锋枪。停在远处的是半履带式装甲车,除了机枪,没有配备火炮,否则德国人一顿炮火,步兵再一冲锋,差不多就可以把我们团灭了。
在阻击中,我打完了一个弹夹,除了最开始打的三发子弹撂倒了一个德国兵以外,剩下连德国兵的毫毛都没伤到。我侧过身子,背靠着冰堆,从大衣兜里掏出弹夹,边换边喊旁边的中尉:“中尉同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否则就算我们这里的人去打光了,也消灭不了这股德国兵。”
中尉匍匐着爬到我的身边,大声地问道:“少校同志,我们该怎么办?”
我换好弹夹,翻过身从冰堆的缝隙中望去,见德军方面大概还有十个人在射击。我没顾得上回答中尉的话,先把枪重新架到冰堆上,准备先打两枪再说,却早被对面的德军发现,马上有两个人冲我这里开了火。我本能地向下一缩,把身子藏在冰堆后面。子弹都打在坚硬的冰堆上,冰凉的碎冰块向四处迸溅。
我连忙向左一个侧滚翻,把枪架在另外一个冰堆上,冲着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打了两个点射。这次侥幸命中了一个目标,那个德国兵把手中的步枪一扔,尸体就头朝下地趴在了冰堆上。
我重新把身体藏在冰堆后,吩咐不远处的中尉:“中尉同志,您去把有冲锋枪的战士组织起来,让他们在这里进行火力压制;然后再派两队人,从德军的左右迂回过去,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消灭掉。”
“少校,不行啊。德国人的装甲车威胁太大了,上面的机枪把死死地我们压制住了,只要谁直起身来,就会被打倒。”
听中尉这么说,我才知道自己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不打掉装甲车火力的话,两翼迂回的战士有可能被上面的机枪全部干掉。也不知道去高射机枪阵地传达命令的战士到了没有?没有高射机枪,我们拿德国人的装甲车还真的没辙。
万分焦急之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高射机枪阵地,没想到却看到一群战士,正弯着腰,或拉或推牵引着一挺四联的高射机枪,往我们这个方向而来。见此情形,我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见鬼,你们在雪墙后面开火就是了,把机枪推出来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高射机枪很快就被推到了两辆卡车中间,一名战士坐进瞄准手的座椅里,快速地摇动手柄,将高高的枪口摇成水平,然后猛烈开火。
在清脆的枪声中,第一辆装甲车上的机枪射手被打得血肉横飞,血雾弥漫中直接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接着高射机枪又把枪口对准了第二辆装甲车继续扫射,这次干掉机枪射手后,装甲车的弹药被击中,一声剧烈的爆炸过后,车辆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和我们对射的德国兵见自己的装甲车被我们打掉了,便不禁有些慌了神。当又有两名士兵中弹倒下后,剩下的人不敢停留,交替掩护着企图逃跑。说实话,刚才装甲车还在的时候,他们要跑,我们还拿他们没辙;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装甲车被干掉了,他们再想跑,也要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我端着枪站了起来,对还趴在冰堆后面的中尉说:“中尉,带你的人冲上去,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是!”中尉答应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地喊道:“同志们,跟我冲啊!”随后,他端着冲锋枪就率先冲了出去,那些趴在地上的战士,不管是护路队,还是司机或者押车的,见有指挥员率先冲了出去,也呐喊着冲了上去。
我见大局已定,自己就没有跟着冲锋,而是把枪往肩膀上一挎,朝着高射机枪走过去。我想向他们的指挥员表达自己的谢意,因为没有他们的帮忙,且不说我们和这股敌人还要打多久,最后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呢。
刚走了几步,就见一名少尉带这两名战士朝我走过来。三人走到我的面前,整齐地向我敬了个礼,齐声说:“您好,少校同志!”
我还了礼,然后少尉握了握手,感激地说:“少尉同志,谢谢你!假如不是得到你们的帮助,我们还真拿这股敌人没辙呢。”
少尉笑眯眯地看着我:“奥夏宁娜少校,您不记得我了吗?”
面前的军官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可能就是我这种脸盲症患者的悲哀啊。出于礼貌,我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你看起来有点面熟,但是不知道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少尉叹了口气,说:“少校同志,难道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萨甫钦科啊!”
“萨甫钦科?!”我对这个名字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于是摇摇头,歉意地说:“对不起,少尉同志,我真的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见我还是没想起他是谁,少尉有些不心甘,继续提示我:“您再想想,去年十月时,我们曾经一起在普耳科沃的无名高地共同战斗过。”
一听到普耳科沃和无名高地的地名,我顿时把面前的少尉,和当时我指挥的高射机枪连里那个吹口哨的轻佻少尉联系起来。在这里又遇到一个熟人,让我格外开心。我抓住少尉的手使劲摇晃起来,说:“没想到是你啊,少尉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少校同志。”见到我这个老上级,他也很高兴,“您看看,我现在还是少尉,而您,已经是少校了!”
我们在说话时,剿灭残敌的战斗进行到了尾声。毕竟我们有六七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如果连几个德国人的残兵败将都对付不了,那这些人还是回去当老百姓算了。正是基于这种原因,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和少尉在一旁叙旧。
不大功夫,中尉过来向我报告说:“报告少校同志,来犯的德国人已经被全部消灭。击毁装甲车两辆,击毙德国兵19人,活捉5人。对俘虏该如何处置,请您指示!”
我正要说话,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听见娜娅的声音:“少校同志,我回来了!”我循声望去,娜娅挎着步枪和一群战士正往我这边跑过来,她身边的那名指挥员,正是二连连长巴库中尉。
接着,我又听见汽车的喇叭声,两辆满载着战士的卡车风驰电骋般冲了过来,在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刚停稳,车上的战士便纷纷跳了下来,在车下整队。前面的那辆卡车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从副驾驶那边走下一名指挥员,霸气地嚷道:“谁是这里负责的?到我这里来的!”
我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是上午才打过交道的哈比中校。怎么这些人也和港台片里的那些警察一样,都是等到尘埃落定,才姗姗来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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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零节 保卫“生命之路”(十一)
刚才护路队的中尉请示我如何处置俘虏时,我图省事,想让他全部枪毙了事,不过此刻既然他的顶头上司都来了,再怎么处置俘虏就与我无关了。
不等我吩咐,中尉便一路小跑到了哈比中校的面前,立正后举手敬礼,恭恭敬敬地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看了看在我面前站得笔直的巴库中尉,假装板着脸严肃地说:“中尉同志,您的动作太慢了!您看看,战斗都打扫完了,您和您的部下才出现在战场上。如果早一点,没准您还能抓几个俘虏呢。”
也许是听到我对他的称呼用的是“您”而不是“你”,语气中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他不禁有些慌乱,解释说:“报告少校同志,我一得到战士娜娅的通知,马上就带着能召集的人手赶过来支援。您也知道,在冰上的行动速度会受到影响……”
看到他一脸紧张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巴库这才明白我是在和他开玩笑,也尴尬地陪我笑了两声,然后问道:“少校同志,您是到我连来检查防务的吗?”
“是啊,假如刚才不是遇到德国兵偷袭的战斗,我此刻应该已经在你连的驻地了。”
“那现在就去吧,”巴库热情地说道,“我和战士们给您带路。”
我见萨甫钦科还站在我的旁边,便伸手出去和他握了握手,友好地说:“萨甫钦科少尉,今天谢谢你的帮助,我们才能消灭这些讨厌的德国人。再见了,后会有期!”
少尉握着我的手使劲摇晃了几下,说:“您太客气了,其实用高射机枪平射打坦克打装甲车,还是您的首创呢。再见,祝您好运!”
我和巴库中尉他们离开时,看见哈比中校的目光朝我这边望过来,便抬手远远地向他敬了个礼。他目送着我们的队伍离开,在还礼时,我瞥见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咧了一下。
在前往巴库连驻地的路上,我牵着娜娅的小手,关切地问她:“娜娅,还害怕吗?”刚才她的表现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娜娅没吭声,须臾,她才小声地说道:“不怕了!丽达。”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松开娜娅的手以后,我和巴库并肩而行,在路上将我的防空方案给他讲了一遍,让他回驻地后,尽快安排人手组建防空哨。
到了二连的驻地,我在巴库的陪同下,检查了调整后的高射炮位,并和一些战士聊了聊家常,狠狠地将那几位击落敌机并抓获俘虏的战士夸奖了一番。最后在皆大欢喜的情况下,提前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才和娜娅踏上归途。
路过刚才战斗的地方,路边停着不少带篷的卡车和几辆标着红十字的救护车。一群战士正在忙碌,不光是战士还是平民的伤员,一律抬上救护车,而战士和平民的遗体则被扔进了带篷的卡车。
我俩正从这些车辆旁边经过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少校同志,请等一等!”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曾经并肩战斗过那名中尉,于是停住脚步,等着他跑过来。
中尉跑到我的面前,敬礼后试探着问道:“少校同志,您这是要回高炮营的驻地吗?”
对于他是怎么知道我是高炮营的指挥员,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哈比中校告诉他的,不过感到奇怪的是他为啥会问我是不是要回驻地,难道他打算开车送我和娜娅回去么?我没有说话,只是肯定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少校同志,我奉命开车送您回驻地,护路队的指挥员哈比中校想见您。”中尉挺着笔直的腰板,接着又说:“请您和您的女战士稍等一下,我去把工作交代一下。”
能有车坐,这样我和娜娅就能少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这是求之不得的,我也没有反对,便点头同意了。
中尉跑到战士中间,叫过一名军官,吩咐了一番,然后又跑到我的面前来,说:“少校同志,请您跟我来,车就在前面。”
前面停着一辆空着的卡车,中尉过去把司机撵下来,自己坐在了驾驶台的位置,招呼我和娜娅上车。娜娅拉开车门,让我先上车。等我坐稳后,她才跟在上了车,顺手关上车门。
车在行驶过程中,我忍不住问中尉:“中尉同志,刚才的俘虏审问过了吗?”
“找懂德语的战士审问过了,这两辆装甲车是在巡逻过程中迷路了,误闯到我们冰上运输线附近的。本来他们发现附近有我军活动,打算马上离开的,谁知其中一辆装甲车,不知怎么被卡在冰堆里动不了。另外一辆挂上牵引绳想把它拉走,结果动静太大,惊动了护路队执勤的战士,才引发了这场战斗。”
我哦了一声,接着又问:“我方的伤亡情况如何?”
“伤亡不小,”中尉说道这个问题时有点犹豫,但看到我大衣领子上的红色菱形上的军衔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据初步统计,护路队的战士牺牲15人,负伤21人,运输队的司机和押车人员牺牲8人,负伤19人。平民的伤亡更多,死了35人,负伤49人。”
我一算数字,吓了一跳,我的天啊!只是消灭了德军一支没有重武器的小部队,而苏军就三倍于敌人的代价,要是遇到配备了重武器的德军大部队,那还不知要伤亡多少人。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中尉把车开到了路边的一顶帐篷附近停了下来,然后指着帐篷对我说:“少校同志,哈比中校的指挥所到了。”
我抬手看了看表,从上车到现在还没超过十分钟,而刚才我和娜娅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这四个轮子就是要比两条腿走路快。
下车后,我吩咐娜娅回营地向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报告,说我在路对面的哈比中校的指挥所里做客,让两人不要担心。看到娜娅背着枪,往女子高炮连的驻地一路小跑过去,我才跟在中尉的后面,进了哈比中校的指挥所。
一走进帐篷,我就被里面的一股股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哈比中校和另外一名军官坐在一张不大的木桌前,正在边看地图边抽烟。听见我的咳嗽声,两人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我。哈比制止了正准备向他报告的中尉,将手中的香烟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然后站起来,友好地伸出手来和我握手,说:“您好,奥夏宁娜少校,我们又见面了。”
随即又指着正在用目光从头到尾打量着我的那名军官,向我介绍说:“这是我们护路队的政委普契科”又指着我对普契科说:“这是我们的邻居,驻扎在路南边的高炮营的营长奥夏宁娜少校。”
我又和政委握了手,客套了两句,然后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见我坐下,哈比中校又吩咐送我来的那名中尉去给我倒茶和准备吃的东西。对于哈比的好意,我本想拒绝,但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主要是因为列宁格勒的食品短缺,保卫冰上运输线的部队伙食供应也很差,虽然食品的配额比城里高,但还是经常吃不饱。刚才在巴库那里吃了一顿,我是真没有吃饱,既然有人请客,我也就来者不拒了。
等中尉一走出帐篷,我便开门见山地问:“哈比中校,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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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节 保卫“生命之路”(十二)
哈比中校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旁边空位坐下,拿起我靠在桌边的突击步枪,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嘴里还嘟囔着:“这枪真是太特别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心说你没见过就对了,这本来就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装备,只不过因为出现了一帮穿越者,凑巧他们又是军工厂的技术人员和专业工人,这款ak47的突击步枪才能有机会提前面世。
普契科从哈比中校的手中把步枪接了过去,看了看,说了句:“是挺有趣的一款步枪。”说完便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哈比中校看着我盯着普契科手中的步枪,连忙解释说:“我的政委以前在列宁格勒的兵工厂内担任过技术员,一看到新的武器装备就想好好地研究一下。”随即他把话题一转,问道:“我听乌嘎德中尉说,在下午的战斗中,你用这支步枪打死了两名德国兵。”
我这才知道曾经和我并肩战斗,并将我接到这里来的那名中尉,原来叫乌嘎德。“是的,中校同志。”我淡淡地回答说:“用这支步枪,我曾经打死过不少法西斯匪徒。”
旁边的普契科将弹夹卸了下来,取出一枚子弹看了看,兴奋地对哈比中校说道:“中校同志,你快来看,这枪用的子弹挺特别的,口径和虽然莫辛纳甘步枪弹一样,都是7.62毫米口径的,但是长度要短一些。”
“您观察得很仔细,政委同志。”我在旁边恭维了一句,然后向两人解释这款新型的突击步枪:“这是军工厂最新研制出来的突击步枪,用的是7.62毫毛口径的短筒子弹。打一百五十米靶的命中率和莫辛纳甘步枪的效果差不多,攻击近距离目标时,其杀伤效果比冲锋枪大多了。”
普契科把弹夹装回去后,好奇地问:“听你这么说,这款新武器真的太棒了。如果能尽快列装部队的话,可以大大地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听到他这么说,我忍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这款突击步枪才刚刚研制出来,有关部门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测试,才能判定是否可以列装部队。而且这种枪的子弹生产不易,所以随枪配发的120发子弹打完后,这枪就是一个摆设了。”
普契科还没来得及开口,帐篷的帘子就被掀开,乌嘎德中尉和一名战士端着摆着茶壶、茶杯、细糖的碟子、装着黑面包干、烤鱼的盘子进来了。哈比将桌上的地图折叠起来放到一旁,让中尉他们把盘子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在了桌上。
普契科有些惋惜地将枪放在一旁,招呼着我吃东西。哈比拿起一片黑面包干,边啃边将一个装有烤鱼的盘子推到我的面前,口齿不清地问:“需要加番茄酱吗?”
我摆了摆手,直接拿起那条鱼便吃了起来。在冰上运输线驻防的好处,就是可以经常吃到各种烤鱼。
东西不多,吃的时间也不太长,我们三人很快就把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哈比让战士们来把东西收拾走以后,我们才接着谈重要的事情。
吃饱了的哈比中校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奥夏宁娜同志,我下午接到了指挥部希洛夫将军的电话,他在部署新的夜间防空方案时,同时下达了让我们组建夜间防空哨的命令。接到命令后,我立即从所属部队中抽调人员组建防空哨。目前我部的哨兵已经全部布置到位,为了防止冻伤事故的发生,还给每个哨位都分发了专门的帐篷。”
对于防空哨的布置,我没有多问,因为哈比中校又不是我的属下,没有向我详细报告的义务,我只问了自己感兴趣的一个问题:“该如何通知那些跑夜间运输线的司机呢?”
“这个不是问题。”哈比非常有自信地说:“所有的司机在通过检查站进入运输线时,都会得到通知:所有车辆在夜间行驶时,司机一听到报警的枪声,立即关闭车灯,把车听到路边进行隐蔽。等敌机离开后,确保安全后,才能再度行驶。”
哈比说完,看了看我,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地问道:“奥夏宁娜同志,我现在能问问,你为什么命令我的战士把一辆报废的卡车推到远离路边的空旷地带去吗?请别再告诉我,说你要得到授权才能说,我现在就知道。”
“是啊,奥夏宁娜少校。”政委也在一旁附和,“说说,我也非常好奇。”
既然大家都知道新的夜间防空方案了,我也就不再保密,不过我直截了当地向两人解说,而是反问道:“如果防空哨能在夜间的空袭中,起到好的预警作用,那么你们觉得扑空的德国飞机会怎样做呢?是立即返航还是继续在空中徘徊寻找攻击目标?”
普契科若有所思地说:“我估计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法西斯匪徒绝不甘心半夜冒着危险出动那么多的飞机,一点收获都没有就返航。”听了政委的话,哈比中校也赞同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对啊!”见到他们都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为了让敌人的飞机快点返航,我们肯定要给他们准备几个轰炸的目标才行。……”
“等一等,”哈比打断我的话,抢着说,“我想我是明白你的意思了。当夜晚敌机来袭时,运输车队所有的车辆都关闭车灯开到到路边熄火隐蔽。而这时,那辆废弃的卡车再把车灯打开,为夜袭的敌机指示虚假的攻击目标,诱使他们对着空旷的冰面上进心扫射和投弹。当所谓的目标被摧毁后,他们也就可以安心地返航了。我说的对吗?奥夏宁娜同志。”
生姜还是老的辣啊,谁说老毛子脑子里少一根弦,我仅仅提示了一句,他就把我的意图全猜出来了。我冲着哈比中校一翘大拇指,真心地称赞道:“中校同志,您真是太棒了,一下就猜到了正确答案。”
“啪!”政委一拍桌子,把我吓了一跳,他兴奋地连说:“天才!天才!!!少校同志,您真是个天才啊!居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办法来对付敌机的夜间空袭。”他侧过脸对哈比说道:“中校同志,这个办法您应该马上向将军报告,在整个运输线推广。”
政委夸奖我的时候,我不禁觉得脸上发烧,这都是我剽窃后世志愿军的创意。不过两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反而是哈比补充说:“一辆卡车有点太少,我们是不是再找几辆报废的卡车摆过去。空袭时,车灯好的把车灯打开;没有车灯不也要紧,摆两盏提灯在车上,这样就能伪装成一个车队,敌人的飞机想不上当都不行。”说着抬手看了看表,接着说:“现在时间还早,我马上安排人去办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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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二节 保卫“生命之路”(十三)
哈比中校把乌嘎德中尉和另外几名军官叫进帐篷,向他们布置我们刚才商议好的任务。
我看了看表,时间才刚刚六点,敌机要出动至少是四个小时以后,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检查一下女兵连的备战情况。
等哈比布置完任务,几名军官向他敬礼离开后,我才起身向他和普契科告辞。见我要离开,两人极力地挽留劝我留下,说待会儿一起见识见识新组建的防空哨系统,看能否在夜间防空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我推辞说自己还要回女兵连检查防空哨系统的组建情况,让哈比中校在发现敌机出动后,给我打电话,到时我再从女兵连过来。说这话时,我急着离开,以至于瞥见哈比中校和普契科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也没来得及细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到女兵连驻地,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都在帐篷里等我。一听我问起防空哨的事情,马上向我汇报说,从每个排里各抽调了四名战士,成立一个临时的防空哨班,三个人一组,每六个小时轮换一次,全天执勤。
汇报完工作,奥尔洛娃有些担忧地问:“丽达,这个防空哨系统真的管用吗?”
“管用,而且是相当地管用。”我毫不含糊地答复了她,开玩笑,十来年后的美军飞机性能比现在德军的飞机强多了,不一样被英勇的志愿军糊弄得晕头转向么?
“丽达,”基里亚诺娃又追问道:“我还想问一句。我们有了防空哨以后,当敌机来袭时,我们高炮连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要看具体的情况。”她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她说:“如果天色太暗,看不见来袭的敌机时,整个部队保持隐蔽状态。如果贸然开火的话,有可能敌机没打下来,反而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招来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导致不必要的伤亡。我们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么?”
“可是……”基里亚诺娃还想说什么,被我摆摆手制止了,我接着补充说:“当然我们也不能一味地避战,如果遇到有月亮的夜晚,视野良好又能清晰地发现敌机的话,就果断地开火。高射炮打敌机,靠的是覆盖而不是命中,以我们现有的炮位阵型,集中火力打一架敌机,让弹片在空中形成没有死角的杀伤区域。只要敌人的飞机敢撞进去,管叫它有来无回。……”虽然我知道对于这些理论知识,作为专业的人士的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比我还懂,但依旧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主要是为了给她俩增加点信心,毕竟人们对未知的新事物,多少还是不免会抱有怀疑态度的。
说完这些,基里亚诺娃又问起了下午我和德军巡逻兵的遭遇战。她俩能知道这件事,显然是娜娅回来向她们汇报过。不过在战斗的前一阶段,娜娅抱着枪躲在我的身后瑟瑟发抖,估计啥都没看清。接着我又命令娜娅去巴库的二连求援,战斗是怎样进行,又是怎样结束的,她更加说不清楚。能向自己的连长和指导员汇报的,只能是在路上遭遇德军巡逻兵,经过战斗后,我军全歼了敌人这样语焉不详的内容。
我简单地讲述了在路上是如何和德军巡逻队遭遇,又如何发生战斗的。当听我说到萨甫钦科少尉的战士们把高射机枪平置,打掉了德军两辆装甲车的时候。奥尔洛娃忍不住插嘴问道:“丽达,既然高射机枪能平置打德军的装甲车,那么我们的高射炮平置的话,是不是可以用来打坦克啊?当然前提是要配备专门的穿甲弹才行。”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一愣,去年十月初在普耳科沃高地时,我就向时任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大将建议过,调集足够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布防一线阵地,专门用来打德军的坦克和装甲车。这都过了几个月时间,为啥这种战法还没有普及呢,难道是人一走茶就凉,朱可夫的指挥风格、以及离任前下达的许多命令,都被新上任的司令员们否定了?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帐篷外有人喊报告。基里亚诺娃冲着门外喊了声:“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背着步枪的女战士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什么事情?”基里亚诺娃问女兵。
女兵报告说:“报告连长指导员,路对面的驻地好像有人在喊少校的名字。”
“是吗?”我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果然听见远远地有人喊我的名字:“奥夏宁娜少校,奥夏宁娜少校在不在?”
“我是奥夏宁娜,有什么事吗?”我冲着远处大声地喊着。
“哈比中校请您过来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我回到帐篷里,收拾自己的武器,把枪上的弹夹卸下来,从公文包里取出新弹夹安上。在忙碌的过程中,我盯着桌上一直没有响过的电话,苦笑着说:“这个哈比中校啊,有事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让战士在外面喊半天呢。”
奥尔洛娃听我这么说,赶紧解释说:“丽达,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虽然我们和护路队都归希洛夫将军管理,但是我们两家属于不同的系统,这电话只能和本系统的部队通话。也就是说,虽然我们近在咫尺,但是他们的电话打不过来,我们的电话也打不过去。”
“可是,希洛夫将军应该能直接和冰上运输线的所有部队联系吧?”我不确定地问道。
“那是自然,将军的办公室和值班室用很多部电话,想和哪个部队联系都挺方便的。”
听完奥尔洛娃的解释,我才明白为啥刚才我离开哈比中校的帐篷时,两位男军官脸上会露出为难之色。幸好屋子里的火炉还比较暖和,不然的话,我们的处境真的成了取暖基本靠抖,通话基本靠吼了。
我刚到哈比中校的帐篷没多久,敌机就如期而至。在一声声清脆的枪声响过之后,原来在运输线上告诉行驶的车队,纷纷关闭了车灯,靠路边熄火隐蔽。而我们布置的假车队,此刻闪亮登场,除了几辆报废的卡车亮起了车灯,战士们还在冰面上摆了不少的提灯,远远望去,真的像一支正在行驶的车队。
我们的伪装战术达到了如期的效果,飞临冰上运输线的敌机,向着假车队俯冲下去,又是投弹又是扫射,打得个不亦乐乎。
哈比中校站在帐篷外,看到德军的飞机上了当,疯狂地轰炸着假车队,不禁呵呵直乐。他忍不住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正准备划火柴点烟的时候,旁边的普契科政委一巴掌拍掉了他嘴里的烟,低声地呵斥道:“中校同志,别抽烟,小心暴露目标。”
德军的飞机此来彼往,炸弹子弹不要钱地向假车队所在位置拼命地倾泻,直到炸弹扔光子弹打光,才大摇大摆的调头返航。
看到敌机远去,哈比中校一挥手,大声地说:“走,我们去看看德军飞机的战果如何?”政委普契科说:“我要问问其它地段的情况,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我们来到原来摆放废弃卡车的位置,见这里的冰全被炸碎了。据乌嘎德中尉报告说,他们在这里摆了十一辆卡车,还有几十盏提灯,而此刻,除了黑乎乎的湖水和上面漂浮着的碎冰,啥都没有,估计早沉到湖底去了。
一走进帐篷,普契科就兴奋地告诉我们:“中校同志,奥夏宁娜少校,我刚才给其它地段的护路队打过电话,他们都反映新成立的防空哨系统发挥极大的作用。在刚才的空袭中,因为预防及时,运输队没有遭到任何损失。”
得知防空哨系统在今晚确实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我原本的担忧也就不翼而飞。我打了个哈气,然后对哈比和普契科说:“两位指挥员同志,没啥事情,我就回女兵连驻地了。这几天睡眠不好,我趁这个机会补补瞌睡。”
普契科满脸带笑地说:“去吧,奥夏宁娜少校,估计敌机今晚不会再来了,你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哈比中校还关切地问了句:“需要我派人护送你回女兵连吗?”
我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开玩笑,这里离我住的帐篷,也就百把米远,这么短的距离还需要人护送就有点太夸张。我向两人敬礼后,转身出了帐篷。
一夜无话,一觉睡到大天亮。
正和基里亚诺娃她俩吃早餐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离电话最近的奥尔洛娃拿起了话筒,刚说了一句话,马上就站起身来,冲着话筒里连声说:“是的,是的,少校同志在。我马上让她接电话。”随即就把话筒递了过来。
我接过她手中的电话,喂了一声,随即便听见了希金政委的声音:“早上好,奥夏宁娜少校。你正在吃早饭吧?”
听到是政委的声音,我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您好!政委同志。”
“奥夏宁娜同志,我向你表示祝贺。”希金政委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提出的防空哨系统的方案,在昨晚的空袭中,被证明效果非常好,有效地避免了我军运输队的损失。”接着他放缓语气说:“希洛夫将军让我向你转达他的歉意,他承让昨天的语气有点太重了点,让你受委屈了,请你千万不要介意哦!”
“政委同志,瞧你说的。”领导要向我道歉,但是我还是得保持谦虚的态度,否则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让运输队蒙受了不必要的损失,将军同志批评得对。……”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却被希金打断了,他在电话中说:“你准备一下,搭便车到城里来,霍津司令员和希洛夫将军要见你。”
我刚想问没有出差证,进城后会不会被巡逻队当逃兵抓起来的时候,希金又补充说:“你到进城的第一个检查站下车,就是上次差点打起来的那个检查站,我让我的司机去那里接你。明白了吗?”
“明白!”刚说完这句话,希金便挂断了电话。
“丽达,”基里亚诺娃关切地问:“政委在电话里说什么?”
“让我立刻进城,说是霍津司令员和希洛夫将军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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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节 回城
吃过早饭,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出去巡视炮位去了,我独自一人在帐篷里收拾行装。
要回城里的指挥部去见方面军的司令员,着装不能再像我平时那么随便。于是我找出一直放在行李里的皮带,系在军大衣外面,从枪套里拿出手枪,卸下弹匣检查一遍里面的子弹后,便又重新放进枪套。
我挎上公文包,拎着突击步枪,正准备往外走时,奥尔洛娃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提着个体积不小的布袋子。看见我这身打扮,笑着说:“丽达,你准备出发了?”
“是的,”我反问了一句,“基里亚诺娃在哪?”
“七号炮位的高射炮出了点故障,她正督促维修站的战士在修理,估计不能来送你了。”说着把手里的布袋子递给我,“这是我和基里亚诺娃给你的。”
我没有伸手去接,摇摇头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只是到城里一两天时间,用不上这些东西。”
奥尔洛娃硬把东西塞到我的怀里,有些不悦地说:“列宁格勒正在闹饥荒,城里的居民根本吃不饱。你要去看你的妈妈和儿子,总要给她们带点吃的东西吧。”接着又将一张纸条揣进我的大衣兜里,补充说:“这是柳达给你地址,在涅瓦河边的弗拉基米尔大街146号楼,假如她们还没有疏散的话,你应该就能看见她们了。”
丽达的妈妈和孩子!如果奥尔洛娃不提的话,我都忘记她们此时还在这被围困的城市里。成为丽达以来,我一直在努力避免着和她的亲人见面,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们如何相处。
“丽达,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发了。”看到我在发呆,旁边的奥尔洛娃善意地提醒着我。
我上前和奥尔洛娃来了个拥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用感激的口吻对她说:“我代表我的妈妈和儿子,谢谢你。”说完,左手提着装着食品的布包,右手拎着突击步枪,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站在路边等着搭顺风车。平时不打算进城的时候,运输队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这个地段经过,而今天想搭车了,却半天看不到一辆车。
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在路边已经站了将近十分钟,也不知道希洛夫将军派的司机,在检查站那里是不是等得着急了。正在这时,远远有辆带篷的卡车不紧不慢地开过来。我连忙走到路中间,把步枪挎在肩上,高高地扬起手。
随着一声尖厉的刹车声,卡车在离我五六米的地方停住。黑头发的司机从驾驶仓里伸出脑袋,冲着我吼了一嗓子:“你不要命,居然跑到路中间来拦车。”
我快步走到司机面前:“对不起,司机同志,我有急事要到城里去,能搭你的便车吗?”
司机瞅了一样我领章上的军衔,一歪脑袋说:“上来吧,少校同志,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我从车头绕过来,拉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上了车,刚关上门,司机就发动了车。
司机像个饶舌的的哥,也许见得搭车的是年轻女兵,显得格外活跃,不停地主动地和我说话:“少校同志,我每周差不多就要去两趟列宁格勒,为居民拉去面粉和各种给养。现在搭车出城的人不少,进城的可很少见。您这是去哪里啊?”
“去城里看妈妈和儿子。”这次回城是去见霍津司令员和希洛夫将军,按照条例,此行的目的要绝对保密。因此我回城的事,除了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外,连哈比中校他们都不知道。如今当一个素昧平生的司机问起时,我只能用其它的理由来搪塞他。
“哦?!”司机有些惊讶地说:“看不出来,您这么年轻都已经结婚了。”接着又问,“您的儿子有多大?”
“三岁了。自打战争爆发我参军后,就一直没再见过他。”
听到我这么说,司机显得更加惊讶:“天啊!您才入伍几个月啊?我一直以为您都入伍好几年了,不然不会有这么高的军衔。”
司机的这种反应,我早已习以为常,一个才入伍几个月的女兵,居然能平步青云,从普通的战士,一度成为指挥几万人的高级将领,换了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我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词汇,然后轻声地说:“在战争中,什么样的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您的妈妈住在什么地方?”幸好司机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及时地换了话题。
丽达妈妈的地址,刚才奥尔洛娃给我说过一次,不过我没记住,便掏出了大衣兜里的纸条。纸条上是柳达用铅笔写的地址,因为写得龙飞凤舞过于潦草,仓促之间,我还真认不出她写的是啥。
司机朝我手中的纸条瞟了一眼,说:“原来是在涅瓦河边的弗拉基米尔大街啊?”
他这么一说,顿时提醒了我,后面的内容我也连看带蒙猜出来了,“是146号楼。司机同志,您去过哪里吗?”
司机沉默了。良久才回答说:“因为法西斯匪徒炮击和轰炸,如今那里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物,住在那里的居民,年轻力壮的都上了前线,剩下的老人和孩子大部分也已经疏散了。我不知道您去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到您的妈妈和儿子。”
听到司机这么说,我心里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我毕竟是冒牌的丽达,如果真的出现在她的母亲和儿子面前,没准说不了两句话就会露馅。
见我不说话,多嘴的司机也识趣地闭上了嘴。车内一片沉默。
又开了一段路,司机再次开口问我:“少校同志,您到什么地方下车?”可能是怕我多心,接着又解释说:“我车上拉的是面粉,要到指定的地点去卸车,不能去弗拉基米尔大街。”
“没关系,”我的目的地不是弗拉基米尔大街,所以司机在什么地方停车都不重要。“待会儿您到进城的检查站时,把我放下就行了。”
司机突然问道:“对了,您有通行证吗?这两天查车查得紧,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如果没有的话,检查站的战士有可能把您当逃兵抓起来。”
在战争期间,没有出差证和通行证的情况下,指战员们是不允许随意行动的,否则一旦被巡逻队或检查站抓住,就有可能被当成逃兵抓起来,关禁闭后送去惩戒营或者直接枪毙。我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多少了解了许多随时可能要人性命的游戏规则。如果不是希金政委说在检查站那里安排了人等我的话,我确实也不敢随便回列宁格勒。
对于司机的好意,我非常感激,我冲他笑了一笑,说:“谢谢您的提醒。进城的通行证会有的,在检查站那里会有人来接我的。”
车离检查站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就遇到了一支巡逻队。司机见到领头的军官在挥手示意停车,便及时地踩下了刹车。
汽车刹住车,一个查车的中尉走上前,看完了司机的证件,然后伸手向我要证件。我掏出自己的军人证递给了他,他接过后没有马上翻看,而是问道:“您有出差证或通行证吗?”
“没有,”我坦白地告诉他,“我是临时接到通知,要赶回列宁格勒执行任务,所以暂时没有领到出差证和通行证。”
“请您下车。”中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伸手拉开了车门。我不客气地说:“有人在检查站等我,他那里应该有你需要的证件。”
“请您下车。”中尉不为所动,也不看我的军人证,只是要求我下车。见我没有丝毫下车的打算,后退一步,向后一扬手,巡逻队的战士顿时端着枪冲上来,把枪口指向了驾驶室。
见到这种情况,我苦笑一声,只能无可奈何地下了车。
司机从副驾驶这边探出头来,大声地说:“中尉同志,您会不会搞错了?她也是个指挥员,怎么可能是逃兵呢。”
中尉冲着司机扬扬手,“赶紧把车开走,不然连你一起抓起来。”
司机没办法,只能冲我说了句:“少校同志,我先走了,祝您好运!”然后关上车门,把军车开走了。
看着军车离去,中尉才回过头来,对着我说:“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您的问题了,少校同志。您为什么在没有出差证或通行证的情况下,擅自离开自己的防地,到列宁格勒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奉命回列宁格勒的。至于出差证或通行证,只要到了检查站,等我的人就一定会拿给你检查的。”
没想到中尉就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不看我的军人证就只要检查出差证或者通行证。见我和他针锋相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招呼后面的两名战士上来要缴我的械。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拎着手上的突击步枪往上一扬,不偏不倚地顶住了中尉的下巴。
周围的战士投鼠忌器,怕伤着带队的中尉,只是端着枪冲我大声呵斥,却没人敢上前。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暗自好笑,看来我这个检查站犯冲,上次是挟持了一名上尉,这次又是一名中尉,下次不知又是个什么军衔的。下次?!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了个冷战,下次我再挟持检查站的军官的话,说不清真会有愣头青向我开枪的。
正在剑拔弩张骑虎难下时,忽然远处传来一个高喊声:“住手,都住手。是自己人,把枪放下。”
循声望去,远处有几名军人正从检查站方向跑过来,领头的是一名军官。。四周包围着我的战士,听了正跑过来那名军官的命令后,都把枪口放低了。
几名军人气喘咻咻地跑到我的面前,喘息未定的军官走到了我的面前,立正敬礼后,大声报告说:“报告少校同志,检查站指挥员库舍列夫上尉向您报告。请指示!”
看我手中的枪依旧顶住中尉的下巴,库舍列夫上尉连忙从中尉的手中拽过我的军人证,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我,说:“奥夏宁娜少校,这是您的军人证。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请您放开中尉好吗?”
我收回枪,挎在肩上,接过上尉递过来的军人证,随意地问了一句:“上尉同志,您认识我?”
“您忘记了,上次您和希金政委经过检查站时,发生了一点误会。”上尉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我,“当时您也像刚才一样,用枪顶着我的下巴。”
“原来是您啊,上尉同志。”我主动向他伸出手,握手时态度温和地问道:“最近好吗?”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希金政委的司机现在检查站等您,我们这就过去吧。”
“上尉同志,您认识她吗?”刚才被我用枪挟持过的中尉语气不善地问道。
库舍列夫上尉瞪了中尉一眼,说:“这就是我向你们提过的奥夏宁娜少校。”
“原来是奥夏宁娜将军啊!”听说是我,中尉脸上原来的怒容顿时消融得无影无踪,他满脸堆笑地称呼着我原来的军衔,态度诚恳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太鲁莽了。请您原谅!”说完,还恭恭敬敬地向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少校同志,我们走吧。”库舍列夫上尉见气氛缓和,不失时机地说道:“希金政委的司机还在检查站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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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节 在被围困的城市中
检查站的岗亭旁停着一辆卡车,远远望去有点眼熟,像是刚才坐的那辆顺风车。顺风车,为啥会停在检查站不走呢?要知道司机的证件可是齐全的,查车的中尉检查后就马上放行了。难道来解围的库舍列夫上尉就是那个司机叫来的?一想到这里,我顿时心头一热,暗自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不由地加快脚步,想立即找到司机问个究竟。
几名穿着短皮大衣挎着冲锋枪的战士,原本在栏杆旁来回地踱来踱去,见得我们这一大帮人过去,连忙立正向我们敬礼,同时把栏杆升了上去。
我快步地走到卡车旁,看见驾驶室里空荡荡地没有人。便随手拉着一名离我最近的战士,高声地问道:“战士同志,这车上的司机去哪里了?”我担心司机因为帮我说话,被检查站的人扣起来了。
“少校同志,请您不要激动。我刚才离开时,他还待在他的卡车这里没走呢。”库舍列夫上尉怕我发火,急忙过来劝说。接着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大声地喊起来:“阿扎罗夫,阿扎罗夫,你小子跑什么地方去了?”
“来了!来了!别叫了,我这就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路边被积雪覆盖着的隆起的土屋式掩体传出来,门被向外推开,从屋里走出一名没戴军帽的黑头发年轻军人,嘴里还嘟囔着:“见鬼的库舍列夫上尉,我刚进屋想喝杯热茶,水还没有烧开呢,就听见你就在外面喊个不停。”
听到上尉喊司机的名字,我才知道他叫阿扎罗夫,从他对待上尉的态度看,两人无疑是认识的,那么上尉来为我解围这事上,阿扎罗夫十之**是起了关键作用。我友好地喊着他的名字:“阿扎罗夫,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放下手中提着的口袋,腾出双手向他伸过去。
“您好,少校同志。很高兴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阿扎罗夫握着我的手一边使劲摇晃着,一边低声地说:“我和检查站的指挥员库舍列夫上尉是老朋友,需要我帮你搞一张通行证吗?不然的话,您即使进了城,遇到巡逻队就麻烦了,没准到时他们真的会把您当成逃兵抓起来。”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估计来接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谢谢你给予我的帮助,如果不是你的话,估计我还在和检查站的战士们对峙着呢。”
上尉走过来,拍拍司机的肩膀,说:“好了,阿扎罗夫。我已经把少校同志接过来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我说,你在这里停留得够久了,是不是马上开车把粮食送到仓库去,没准那里的工作人员等你都等急了。”
司机又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松手后向我敬了军礼,说:“我要走了,少校同志,祝您好运。”转身上了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向我挥了挥手,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看着车越开越远,上尉和另外一个高个子战士走到我面前,说:“少校同志,这是来接您的司机。您看,是现在出发,还是到屋子里去暖和一下再走。”
我瞥了一眼高个子,冲他点头微笑,伸手去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回答上尉:“谢谢您的好意,上尉同志。不过将军和政委应该等急了,我还是马上出发吧。”
“那么请上车吧,少校同志。”高个子司机引我来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前,拉开了后面的车门,等我上了车后,才从车后绕过去,坐进了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车开动后,司机边开车边递给我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说道:“少校同志,这是希金政委让我交给您的。”
我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里面一本军人证、一份出差证和一张临时通行证。我打开军人证看了看,里面的军衔已经调整为少校。
因为是白天,我不时地从窗口望向天空。司机从后视镜发觉了我的异样,提醒我说:“少校同志,进了城市后,您不用担心会遇到空袭。”
“为什么呢?”看到道路两旁残破不堪的建筑物,我忍不住问道。
司机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法西斯匪徒围困了我们的城市,企图用饥饿和炮弹来消灭我们,才舍不得把他们宝贵的炸弹再投到我们的城里来呢。”
司机把车开到一栋三层楼的大理石建筑物前停下,然后转身对我说:“到了,少校同志。将军和政委的办公室在二楼。”我向他道谢后,提着自己的行李和武器下了车。
我走到入口处,被门口执勤的战士拦住,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战士客气地问我:“指挥员同志,请问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是奉命来见希洛夫将军和希金政委的。”
“请出示您的证件。”战士丝毫没有因为我的军衔高,就对网开一面,依旧一番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把新的军人证和出差证一起递给了他,他打开仔细看了看,然后冲里面喊了一嗓子:“中尉同志,请你出来一下。”
听见在这里负责又是一名中尉,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苏联军队里的中尉貌似是最多的,数量甚至是上尉和少尉这两种军阶的总和。
执勤的中尉跑了出来,接过战士手中的证件,看了一眼,便递还给我,同时还敬个礼,说:“您好,奥夏宁娜少校。希洛夫将军和希金政委一直在等您,我接到的命令是,您一到,就马上领您去见他们。请跟我来吧!”
我跟在中尉的后面进了建筑物。
往二楼走的时候,我发现楼梯中间有个大洞,如果不是中尉及时拉我一把的话,我估计就掉下去了,饶是如此,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走过这段危险的楼梯,中尉向我解释说:这栋楼虽然是运输线司令部的办公楼,但在德军的炮击中,也没有逃脱中弹的命运,楼梯上的洞就是被德军炮弹直接命中后炸出来的。
中尉把我领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前,门口坐着执勤的军官,我一看军衔忍不住乐了,居然又是名中尉。领我来的中尉,向守门的中尉交代了几句,向我敬礼后转身离开。
门口的中尉低声地说了句:“少校同志,请您稍等,我马上向将军报告。”随即起身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后,打开房门挺直身体站在门外向里面的人大声地报告:“将军同志,奥夏宁娜少校来了。”
我听里面的人说了句:“请她进来。”
中尉答应一声,然后侧过身子闪到一旁,向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把携带的突击步枪和装食品的布袋放在了桌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然后大步走进了房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听见后面的中尉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希洛夫将军看见我进屋,连忙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我连忙立正敬礼,大声地报告说:“报告将军同志,高炮营营长奥夏宁娜奉命前来,请指示。”
希洛夫将军没有还礼,而是把我的手从额边移开,使劲地握住,摇晃着连声说:“奥夏宁娜少校,欢迎你的到来。快请坐吧,随便点,就当是自己家里。屋子里有火炉,你可以把军大衣脱掉。”
我把军大衣和帽子挂在了门旁的衣帽架上后,在办公桌旁的一把靠背椅上坐下来。
希洛夫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是政委同志吗?奥夏宁娜少校到了,你现在就过来吧。”
挂上电话,没等我说话,他又拿起另外一部红色电话的话筒,开始拨号。电话一通,他立即起身,表情庄重地说:“您好,方面军司令员同志。奥夏宁娜少校已经到了,目前正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听到他向霍津报告我的到来,心里暗暗吃惊,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的到来,居然到了要惊动方面军司令员?
放下电话,希洛夫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扶着桌面,微微俯着身子对我说:“让你回到城里来,是方面军司令员霍津将军的意思。”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不清楚,也许是司令员是想让你到司令部去工作吧。”
听到希洛夫这么说,我不禁有些慌神,连忙站起来说:“将军同志,我觉得司令部的工作不适合我,我还是愿意待在前线。”
希洛夫抬起一支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我坐下,接着说:“在等司令员和希金政委过来的这个时间,能和我谈谈你对冰上运输线的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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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节 在被围困的城市中(续)
我刚坐下,听见希洛夫这么问,马上又站了起来,挺直身体,按照条例那样回答:“报告将军同志,我……”
希洛夫双手伸出,连连向下压,说:“奥夏宁娜少校,不要那么拘谨,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随便点,别搞得那么正式。”
我答应一声,重新坐下后,说道:“怎么说呢,我在冰上运输线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不少的运输队,有载重卡车有雪橇往城里运送粮食,同时有成千上万的居民正被有计划地往城外疏散。”因为接下来的话题格外敏感,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小心翼翼地问:“将军同志,我想请问一下,那么多粮食运进城,还疏散了大量的居民,减轻了城市的人口压力,如今城里的饥荒情况好转了吗?”
听到我这样问,希洛夫沉默了,他缓缓地坐进椅子里,从摆在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后狠狠地吸了两口,才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没有,没有缓解,少校同志。虽然有很多的运输队昼夜不停地向城里运送粮食,但是很遗憾,数量还是太少,这只能勉强保证不再继续降低城里的军队和居民的配给标准。”
说到这里,他把手中的烟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抬头看着我,歉意地说:“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在那天运输队遭受巨大损失后,我会冲你大发雷霆了。”接着话题一转,问道:“你觉得运输线上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简单,但却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在一个假设敌军有可能接近某个大城市的假设,都有可能受到谴责或者锒铛入狱的国度,待得越久顾忌就会越多,一言不慎轻则葬送掉自己的前途,甚至还有宝贵的性命。
看到我沉默不语,希洛夫也许猜到我不说话的原因,便及时地转移了话题,用轻松的口吻问道:“这次你回列宁格勒来,可能要停留几天,有什么打算吗?”
要停留几天?我还以为当天晚上就能回冰上运输线呢,看来这次去见丽达妈妈和儿子的事情是躲不过了。虽然心中对这次见面有抵触,但表面还得装成开心的样子,回答希洛夫:“将军同志,等公事忙完后,我打算去看看我的妈妈和孩子,她们就在列宁格勒。”
“是吗?!”希洛夫听见我这么说,忍不住有些好奇:“你的妈妈和儿子在列宁格勒,这怎么可能?我一直还以为你的家在莫斯科呢。”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点慌神了,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以前住在一个小城市里,战争爆发后,几经疏散就来到了列宁格勒。”
“她们住在什么地方?”
“在涅瓦河边的弗拉基米尔大街……”
没等我把具体的地址说出来,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谁住在弗拉基米尔大街啊?”我们朝门口看去,原来是政委推门进来,正好听见我说的地址,便问了那么一句。
希洛夫将军也没有起身,只是向旁边一张空椅子指了指,示意政委坐下。希洛夫是将军,和希金政委平级,他可以坐着不动,我却不能摆架子,赶紧起身向希金敬礼。
等我们都坐下后,希洛夫对希金说:“政委同志,你来之前,我刚和奥夏宁娜少校聊到了她的家人。她的妈妈和儿子就住在弗拉基米尔大街。”
听到希洛夫这么说,希金关切地问:“她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是留在城里还是疏散了?”
我喃喃地回答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她们的地址,是女子高炮连的一名炊事兵告诉我,她曾经是我家的邻居。不过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入伍了,后来的情况怎么样,她也说不清。”
希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是啊,在战争期间,通讯不便,很容易就会和自己的家人失去联络。”然后果断地说:“少校同志,我批准你在公事办完后,在城市里多留两天,去看看你的妈妈和孩子。”
希洛夫将军也附和说:“政委说得对,我同意了,等公事办完,就给你两天假去探亲。”随即又补充说:“现在既然政委也来了,我们就接着谈谈公事。”他看着我问:“少校同志,我想听听你对冰上运输线的防空情况的看法。我提醒你,我想听到的是真实情况,不要用那些官面文章来搪塞我。”
政委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奥夏宁娜同志,我们想了解了解冰上运输线真实的防空现状,请你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来这下躲不过了,我只能站起来,硬着头皮回答说:“目前冰上运输线的防空力量还很单薄,仅仅凭三个高炮营和若干个高射机枪连,要防御那么大面积的区域,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指挥部能再派遣足够的高炮部队到冰上去,那么运输线的防空就能得到充分的保证。”
听完我的话,希洛夫摇摇头说:“在短期内,要在冰上运输线上增加新的高炮部队,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在战争爆发期间,部署在列宁格勒的高炮部队的数量吗?”
“将军同志,这个我可不知道。要知道,这些军事数据是保密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是保密的。”希洛夫有些烦躁地说:“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当时配属了多少的高炮部队。”说到这里,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扔了一根给政委,自己点上后又接着说:“早在去年十月时,根据当时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大将的命令,为了加强我军的防御力量,城里的高炮部队大多抽调到第一线,用高射炮或高射机枪平射打德军的坦克和装甲车。”
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用高射炮平射打坦克和装甲车,这个我可是始作俑者。不过从希洛夫将军的表情看,这些高炮部队的结局可不怎么样。果然他接着说:“……其中,相当数量的高炮部队在防御战中损失掉了。另外一部分,目前正在承担着涅瓦河边突破口的防空任务,所以能抽调到冰上运输线的高炮部队就相当有限了。”
希金耸了耸肩,说:“没办法,奥夏宁娜同志。目前,我们希望你们的部队能在现有的数量和技术装备的情况下,确保运输线的防空。”
听希金这么说,我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说,要知道如今运输线上担任防空任务的,有三个高炮营和若干个高射机枪连。我不过是诸多指挥员中的一个,除了第二营,其他的部队我可指挥不动。他这么说,难道是想成立一个统一的高炮指挥部,然后让我担任指挥员?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使劲摇摇头,努力地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撵出去。说实话,我在军事指挥上,还属于菜鸟水平,以前之所以能平步青云,不过是运气好,侥幸打了两次胜仗和得到了上级的垂青,如今在新的环境里和新的上级打交道,再想遇到以前那样的升迁机会几乎是不再可能了。
看到我的摇头,希洛夫和希金都误会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怎么了,你没有信心。”
我赶紧回答说:“将军同志、政委同志,不是没有信心。我只是高炮部队诸多指挥员中的一个,我只能确保自己负责区域内的防空,其余的地段,我可没办法。”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守好你的地段就行。”希洛夫接着又说,“至于其他地段的指挥员,我们会和他们交涉的。”
希洛夫的话,让我隐隐有些失望,看来真是我想多了,我才到列宁格勒几天啊?估计他们还是看到我曾经被斯大林授予的将军军衔,以及和当今名声显赫的朱可夫关系良好的份上,才勉强让我当了现在的这个高炮营长。
正说着话,桌上的电话响了。希洛夫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声,马上就站起来,大声地回答说:“您好,方面军司令员同志,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原来电话是霍津中将打过来的。
放下电话,他对我说:“少校同志,本来方面军司令员想过来和你聊聊的,但现在有事过不来了。他让你暂时别离开,他在有空的时候会召见你的。”接着又用亲切的口吻对我说:“现在你去弗拉基米尔大街看你的妈妈和儿子,需要我派车送你去吗?”
“谢谢将军同志,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搭顺风车过去吧。”
“那好,我就不送你了。一路多加小心,祝你好运!”
我向两人敬礼后,转身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军大衣和帽子,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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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节 在被围困的城市中(再续)
我把步枪挎在肩上,手里提着装着食物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地经残破不堪的楼梯下了楼。往快到出口时,我突然想到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记问希洛夫将军怎么去弗拉基米尔了。他们见我没问,大概以为我认识路,也就没多嘴。
有心回去问吧,怕被两人嘲笑;不问吧,我在列宁格勒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还真找不到路。我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到门口去问哨兵。主意打定,便快步地朝门口走。出门往两边一瞧,还真巧,哨兵还是刚才检查证件的那两位,此刻正被冻得在原地轻轻地蹦跳。
右边的那名哨兵,就是曾经和我说过话,年纪较大的那位,我走到他身边,开门见山地问道:“战士同志,我想请问您,去涅瓦河边的弗拉基米尔大街,该怎么走吗?”
哨兵马上停止跳动,抬起左手指着前面的那条马路,从左向右移动着,用冻得嘶哑的嗓音回答说:“少校同志,您从这里出去,到马路以后,沿着路往西面走,走十分钟到河边,就能看见一个公交站台,您从那里坐有轨电车。”他把手收回来,弯着手指数了一下,接着肯定地说:“坐八个站,就能到弗拉基米尔大街了。”
我正准备说声谢谢,然后抬脚便走,哨兵又补充说:“少校同志,如今因为城里的电力不足,有轨电车的很多班次都取消了,也许您要等很长时间才会有车。如果您有急事的话,我建议您还是搭顺风车。”
我郑重地向给我指路的哨兵道了谢,然后拎着东西背着枪,顺路边向西往涅瓦河边走。
路上的行人很少,我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五六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包着头巾或者戴着帽子,从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他们都在用同一种奇怪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向前缓缓移动着。
路两侧的房屋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已经变成了一堆堆两三层楼高的建筑垃圾。那些没有倒塌的大理石建筑的墙上满是孔洞,靠路边这面的边墙完全倒塌后,在路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被积雪覆盖着的各类家具。
远远地看到结了冰的涅瓦河边,有七八个人排得整整齐齐,站在一块立着的金属牌子下面。看着马路中间积雪下隐约可见的轨道,我可以断定这就是哨兵告诉我的那个公交站台,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没和任何人说话,就自觉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河边的风很大,前面的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到他们的这身打扮,我也觉得更冷了,于是把头上的棉军帽往下使劲压了压,又把自己的军大衣裹得更紧。
幸好时间不大,在清脆的电铃声中,一辆有轨电车缓缓地停在了站台前。电车刚停稳,我前面的队伍就慢吞吞地向敞开的前车门移去。
车上没有售票员,每个上车的乘客都是直接把钱递给了司机。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很幸运,里面还有几个硬币,在物价如此低廉的时代,买张车票应该没问题。
轮到我上车时,我掏出了口袋里的硬币,拿起一个五戈比递了过去。没想到司机却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指挥员同志,根据规定,战争期间凡是军事人员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一律免费。”然后也不再理睬我,直接冲着我后面喊:“下一位。”
车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站着的人也不少,不过还不算太拥挤。我怕待会儿上车的人太多,便尽力往后车门挤,免得该下车时我挤不下去。
我的猜测不错,电车中途又停靠了好几个站,有人下车,但上车的人更多,很快整个车厢便挤得水泄不通。
第八个站一到,我马上就从打开的车门跳了下去。电车停在河边,路的对面便是一群建筑,我要找的房子应该就在其中。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个地下过街通道,便没有横穿马路,径直朝过街通道走去。
刚下了几级台阶,就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背靠着墙站着,平举到胸前的双手里捏着一条黑色的大棉裤。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我好奇之下走了过去,见这明显是条穿了好几年的棉裤,上面挂着块纸板,有几个黑字:“换一百克面包。”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在现在的环境下,人们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穿着方面,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别说穿过的旧棉裤,估计就算是新的,也不会有谁会用宝贵的食物去换。
我解开布袋子,往里面看了看,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两人为我准备的东西真不少,除了五六个牛皮纸包着的面包干,还有一听炼乳,一包方糖,一块奶油,四五根灌肠,甚至还有一块难得的萨洛(一种盐腌的肉制品,和腌肉、熏肉差不多,但它主要是用肥肉做的,瘦肉只是点缀,是乌克兰的特产)。
我掏出一包面包干,掂了掂重量,差不多有一百克重,便向老太太递了过去。然而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声不吭地用空洞的、呆滞的目光望着我。
我把她的双手拉下来,将面包干塞进了她的手里,说:“老奶奶,这是一包面包干,请您收下吧。”
老太太愣一会儿,当她明白我送给她的,是无比珍贵的食物时,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猛地将面包干和棉裤一起牢牢地抱在怀里,侧着身子贴着墙蹲了下去,深怕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抢走她手中的面包似的。
我扎好布袋,拎着就走进了黑黢黢没有照明的通道里。
出了通道,看着前面一片残破不堪的建筑物,我不禁有些傻眼了,到底那栋房子才是我要找的146号楼啊?我朝最近的一栋房子走了过去,见房子上的街牌写着122号楼,又向左边的那栋建筑物走过去,见上面的牌子写着120号,便知道自己走反了,调头便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到列宁格勒来见丽达的家人,我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见见她的妈妈和儿子,聊上几句,再放下点食物,就借口部队里有任务而迅速脱身。没想到随着离146号楼接近,我的心跳居然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了,难道是体内潜藏着的丽达的亲情被激活了,才会让我变得如此不安?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近亲情怯么?
终于到了146号楼外,房子是一栋古老的三层楼房,这栋建筑物在德军的炮击中毁损严重,三分之二的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一个单元楼还保持着相对的完整。
我走到单元门口,向里面看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门里边寂静无声,仿佛根本就没人住。
我走进门里,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等眼睛适应这里的光线后,大声地喊道:“这里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随着我的喊声,左侧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刚打开的房门口站着名中年妇女,她用干巴巴的声音问我:“军人同志,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走到她的身边,态度友好地问道:“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中年妇女看着我,反问道:“找谁啊?这里住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不过很多都疏散了,也许您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我除了知道丽达的儿子叫阿利克,还真不知道她的妈妈叫什么。不过也就愣了片刻,我就想到该如何询问才不会露出破绽,于是我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她们不是列宁格勒人,是战争爆发后,才从外城市转移到这里来的。”
“哦,您说的柳霞老太太啊,她住在三楼,右手第一间。人在不在啊?在,肯定在家,因为她每次出去前,都会和我打个招呼,这栋楼里就剩下我们两家还没有疏散。”
我向她道谢后,扶着冰冷的栏杆登上了二楼,然后登上三楼。因为墙体上到处是孔洞,所以光线还不错。我走到右手第一间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地砰砰地敲响了房门。
敲完以后,我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没人住?不会。刚才楼下那位妇女说得很清楚,老太太家就住在这里,而且今天也没出过门,也许是我敲门的声音太小,她没有听见吧。再敲!
于是我又砰砰地再度敲响了房门,这次里面有动静传出来,好像有人正慢吞吞地朝门口走过来。我放下了敲门的手,大声地问道:“屋里有人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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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节 在被围困的城市中(三续)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呼吸变得急促,手脚也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但我却觉得浑身发热头上冒出了虚汗,整个人骤然间变得就如同才跑完几千米的长跑似的。我用手扶住了门槛,免得自己因为太激动而摔倒。
门开了,一个包着头巾,披着羊毛绒大披肩的胖老太太出现在我面前。
见到老太太的那一刻,我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这就是丽达的妈妈吗?
我张了张口,想叫声妈妈。但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要知道我现在虽然是丽达的身体,但要让我管一个陌生的女性叫妈妈,我还真叫不出口。
而老太太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也没有说话。
就在现场气氛尴尬异常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外婆,是谁来了?”
我朝屋子里看去,一个身材瘦小穿着黑色呢子外套的的孩子,站在客厅里仰着天真的小脸望着我。
这就是丽达的儿子吗?我不禁细细地打量起来,他长得可真够漂亮的。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他和我对视时,那双有灵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微笑时,嘴角还微微上翘。再配上脑后的那条金黄色的麻花辫,活脱脱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我正打量着孩子,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麻花辫子……
麻花辫子……
丽达生的是个儿子,头上怎么可能会扎个麻花辫子,这分明就是女孩子的打扮嘛。
“军人同志,请问您是来通知我们疏散的吗?”
耳边响起老太太的声音,把我的思维一下拉回到了现实中。我几乎在几秒钟内,就搞清楚了一件事:我认错人了。幸好刚才没有贸然贸然开口叫人,否则这丢人就丢大发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形,回答说:“老太太,我不是来通知你们疏散的。我是到这里来看我的妈妈和儿子,听别人说,她们就住在这栋楼里。”
“是吗?!你妈妈叫什么?”
我又开始冒冷汗了,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成为丽达后,虽然我继承了她许多记忆,但却始终不知道她妈妈的名字。就如同中国那个时代的农村,绝大多数的人和自己的母亲生活了一辈子,却始终叫不出自己母亲的名字一般。
不过该怎样回答老太太的问题,我已经胸有成竹。我避重就轻地说:“我妈妈和儿子是战争爆发后,才来列宁格勒的。我儿子叫阿利克。”
“原来您是阿利克的妈妈啊!”还是客厅里的小姑娘为我解了围,她兴奋地对她外婆说:“外婆,以前我听阿利克哥哥说过,她妈妈是个军人,叫丽达。”
“对对,小姑娘,你真聪明。我就是丽达。”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微笑,把身体让到一边,热情地说:“原来你就是阿里克谢娜的女儿啊,快点进来吧。”
我猜测她说的应该是丽达妈妈的名字,便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以后再去别的地方找丽达妈妈和儿子时,就能派上用途了。至于面前这位老太太,她的名字,我已经通过楼下的那位妇女知道了。
客厅的家具很少,除了一张圆桌和两把圈手椅,便什么都没有了。柳霞老太太招呼我在一把圈手椅坐下后,自己也坐在了另外一把圈手椅里,看着我歉意地说:“对不起,丽达,家里没有什么吃的招呼你。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来一杯红茶?”
我点点头,冲她道谢说:“谢谢您,柳霞。我在外面走了这么久,人都快冻僵了,正想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柳霞去倒茶的时候,我把手里的布袋子放在桌上,把枪靠在椅子便,然后招呼小姑娘过来,把她抱起来坐在我的腿上,抚摩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膀,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叶卡捷琳娜。您可以叫我卡佳。”
“卡佳,你和我的儿子阿利克,是不是挺熟啊?”
“是的,丽达阿姨。”看起来卡佳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她爽快地叫着我名字,说:“阿利克和阿里克谢娜奶奶以前住在隔壁的单元,我经常和他一起在外面玩。后来姥姥不让我随便出门后,我就很久没见过他了。”
“姥姥为什么不让你出门啊?”我觉得和小孩子沟通起来,还是蛮轻松的。
“姥姥说,外面在打仗。一颗大炮弹落下来,不光会炸死人,就连房子也会被炸塌。我们以前很多一起玩的小朋友,就是被炮弹炸没了的。”卡佳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就好像在和我讲书里的童话故事一般。
没等我发出感慨,柳霞就端着两杯茶走进了客厅,她的脚步跨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茶泼出来。她把一杯茶放在桌子的边上,让卡佳从我腿上下去后,把另一杯递给了我,说:“丽达,请喝茶吧!”
杯子里的茶冒着热气,我把茶杯端到嘴边,吹了吹,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茶里没有放糖,喝起来略微有点苦。对喝惯了必须放糖的红茶的我来说,这茶真心不好喝,我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柳霞也许是发现了我蹙眉的表情,歉意地说:“丽达,对不起,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红茶里放的糖也没有。”
我放下茶杯,环顾客厅,说道:“这客厅里好像没什么家具。”
柳霞脸红了红,说:“没办法,天太冷了,多余的家具都被我劈了当柴烧了。”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说:“家里不光没有暖气,连电和水也停了。因为几次降低食物配给标准,人们吃不饱,每天都有上千人饿死。我年纪大了,吃得少,还能勉强维持下去。不过就算如此,我除了去领配给的食物,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以节约体力。你现在喝的茶,都是我回家路上捡回来的碎冰烧开泡的……”
“您知道我妈妈和儿子的下落吗?”她说的这一切,我在冰上运输线时,偶尔会听那些疏散路过的居民们提到只言片语,当时只是感慨不已。现在和还被困在城里的居民聊天,才知道饥饿严重到了什么情况。不过没办法,这毕竟是在战争期间,政府方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每天有数不清的载重卡车和雪橇在不间断地往城里运粮食,同时还在不停往城外疏散多余的人口,以降低食品的消耗。乘她说话停顿时,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丽达,你来晚了。你的妈妈阿里克谢娜和儿子阿利克,原来住在隔壁的单元,因为房子在炮击中被炸毁,所以在新年前就疏散了。”
“您知道她们疏散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柳霞摇摇头说:“不知道。现在的疏散工作,不同于战争初期。那时候区苏维埃的工作人员会挨家挨户给疏散人员送火车票时,会通知大家什么时候疏散和疏散到什么地方。而如今,那些政府人员只是来通知说一声,说明天安排你疏散,到某某地方集合,然后有专人带领居民们从冰上运输线离开城市。”
听说丽达的妈妈和儿子疏散出城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能离开列宁格勒,那么生存的几率就提高了许多,等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我再去找她们吧。
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对柳霞说:“柳霞,谢谢您告诉我妈妈和儿子的下落。”说着,我拿起桌上的布口袋,打开袋口,从里面取出炼乳、萨洛、方糖和两包面包干,一一地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柳霞看到放在桌上的食物,一下就愣住了,接着拼命地摆手,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我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卡佳,伸手去摸着她的头,说道:“为了卡佳,这些东西,您一定得收下。”说完,又从袋里拿出两根灌肠,塞进了卡佳的小手里。
柳霞扑过来抱住我,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谢谢你,亲爱的。丽达,你是好人,我会永远感激你的。圣母玛利亚会保佑你,保佑你找到你的亲人的。”
我搂了一下柳霞,然后轻轻地松开,提起桌上的布袋和椅子旁的步枪,说:“再见了,柳霞。”又低头看着手里抓着灌肠的卡佳,“还有你,可爱的卡佳。祝你们好运!”
离开这栋楼后,我如释重负,总算了了一桩心事,虽然没有找到丽达的妈妈和儿子,但至少兑现了当初我对她的承诺。
因为临近河边,风大就感觉到特别寒冷。我竖起大衣领子,把帽子拉得更低些,顺着来路缓缓地往回走着。
看见路边建筑物的墙上,除了贴着不少的宣传画,还张贴有一些手写的启示。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几张,无一例外地都是愿意家里珍藏的东西,来换取少量的面包。其中还有一个,说愿意用带全套家具还能住人的房子,还换取两只鸽子……
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启示,我苦笑着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刚要从刚才的过街通道经过时,突然听到了通道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军人同志,请您等一等。”
我停住脚步,刚才过马路时走过的那条通道望去。一位脚步蹒跚的老太太,顺着台阶一步一顿地走了上来。我刚想问老太太叫住我有什么事情,瞅见她怀里抱着的那条棉裤,我立刻想起原来她就是那位用棉裤换面包的老人。
我微笑着问她:“老妈妈,您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慢吞吞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把棉裤递给了我,喘着气说:“军人同志,这是您的棉裤,请收好。”
我从刚才给老太太面包,到现在返回,起码耽误有一个小时,而老太太却一直冒着严寒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把棉裤给我。我不禁有些感动,我把她递过来的棉裤推了过去,说:“老妈妈,这棉裤你还是收回去吧,我用不上。”
老太太没说话,再次把棉裤递过来,我又推了回去。老太太垂下头,用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地说:“愿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老妈妈,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卖棉裤,可要小心被冻伤啊。”
听到我这么说,老太太突然抹起了眼泪,哭哭啼啼地说:“老伴前天去领食物时,身上的配给证被小偷偷走了,全家的配给证啊!全被偷了。离月底还有几天,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不想点办法的话,全家人都要饿死。”
“该死的小偷。”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记得在里,随军撤退的居民为了不饿死,用一个金镏子才换了一个大饼。而此时的列宁格勒,一包面包干换相同重量的黄金,也不是这么难事。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怕挡住别人的路,略微往路边让了让,继续听老太太讲她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手里提着的布袋子被大力一扯,随即脱手而去。看着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从我身边冲了过去,手里抓着我那个布袋子向前狂奔。我手指着男子逃跑的方向,除了嘴里不停地发出一连串的“哎~~哎~~哎~~”声外,别的什么都喊不出来,更不用说追上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从通道里上来三个穿着军大衣戴着面军帽,挎着步枪的战士,大声地追问着。
我这个时候总算回过神来,指着逃跑的男子,对战士们大声说道:“抢劫!是抢劫。那人抢了我的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一名战士拉了一下枪栓,把枪举到头部的位置,略一瞄准,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另外两名战士向前追了几步,半蹲着又举枪射击。
那个抢劫的男子,估计是饿得太厉害,体力不支,都跑了好一会儿了,才跑出四五十米。战士们的第一轮射击落空了,第二轮射击便击中了目标。我看见男人身体往后一仰,便扑倒在地,手里的布袋子甩出去老远。不过命中他的那枪应该不是致命的,他倒在地上后,还向那个布袋子的方向爬了几下。
战士们见命中了目标,把步枪往肩膀上一挎,冲了过去。他们的手臂上都有红色袖套,应该是在附近执勤的巡逻队,机缘巧合下正好赶上了这次抢劫。
惊魂未定的我听见老太太在一边兴奋地喊:“打得好,小伙子们,把这些该死的坏蛋统统打死。”声音听起来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而是底气十足。
我告别老太太,提着步枪朝战士们追过去。只见两名战士把那个受伤的人架起来,拉到墙边站好。剩下的那名战士举起枪,对着抢劫者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然后两名战士一松手,那人的尸体就软软倒在雪地里。
开枪的战士把枪背好,从地上捡起布袋子,走到我面前,向我立正敬礼后,报告说:“指挥员同志,这是您的东西,请收好。”
我接过布袋子时,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发现扣得严严实实,军衔是被挡住的。可能是我身上挎的公文包和腰上别的手枪,才让他确认了我指挥员的身份。我问:“为什么要开枪把他打死了?”
“报告指挥员同志,有命令。”战士有些紧张地回答说:“对于那些被抓获的小偷和抢劫者,巡逻队有权就地枪决。”
“你做得对,战士同志。”知道了刚才的老太太的遭遇后,我对巡逻队的处置方式非常赞同。乱世用重典,在被围困的列宁格勒里,这些小偷和抢劫者,为了自己能生存生存,却把自己的同胞推向了死亡,他们和那些是用炮轰和饥饿杀人的德国人是一丘之貉。
我从失而复得的布袋子里拿出三包面包干,分别递给了三名战士。对于我的赠予,他们感到惊讶,先是困惑不解地谢绝了,但在我的坚持下却急匆匆接过面包干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因为他们知道,在如今的环境下,多吃一片面包,就能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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