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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情何以甚     赤心巡天txt下载     赤心巡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毕方衔日,神通对轰

    重玄遵和姜望之间的空间,好像成为了一个具体的、可以触摸的存在。

    像是一个可怜的瓷器。。。

    日轮移动之处,裂痕蔓延之处!

    且日轮光照,炎炎有神光,灼四海,焚八荒,使诸邪退避。

    今时之日轮,与观河台上的日轮,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然而只有真正面对它,才能够感受到那如大日一般的威严无尽、炙热无穷。

    天生道脉,斩妄握怀。

    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对太虚派来人表态——“我们道不同。”

    在那个时候就能对自己的道途有所认知,无怪乎余北斗一见而惊。

    若非周天境必须以阅历来构筑,若非天地门须得打磨厚实、以求更广阔的天地孤岛,若非追求天府极限……若不是每一步都要达到他所求的最完美。

    对他重玄遵来说,很多天才修士奋斗一生都不能够企及的目标,所谓天人之隔,旦夕可越!

    他要走他自己的路,不同于太虚派祖师,也不同于血河真君的路。

    哪怕那些,都已经是现世巅峰强者。

    一个自小就知道途所在的修行种子,每一步都直指根本所在……如此问心自行,以重玄神通经年累月锤炼的体魄,究竟有多恐怖?

    此时此刻姜望所感受到的……无比恐怖的、纯粹的“力”的压迫,就是答案!

    一切实质性的存在都将被碾压,空间的裂痕作为力量的昭示,而他姜望也将成为裂痕的一部分。

    恐怖的气压炸成乱流,空间先碎了,日轮才砸下来。

    势不可挡!

    在此等情况之下,姜望左手结成祸斗印,往前按出一团幽幽的光。

    那幽光几乎是立刻就被压爆了!根本无法容纳这种程度的力量。

    日轮继续前行。姜望的手印一转,于是祸斗化毕方。

    一点赤红的火光,以他为中心,整个地炸将开来,无边焰浪如潮奔涌。

    在那飘飘的青衫之后,单足神鸟振翅而飞。

    天边七星之路如龙行,四楼连照有神藏。漫天星光似雨而落,真我道途之力唤醒了毕方之灵性,它眸光闪动,蓦地往前一探——

    此一啄,有姜望纵剑前赴之势。

    竟然精准啄向那一轮轰来的烈日。

    重玄遵恐怖的肉身力量加持重玄之力,灌注在这一方日轮上,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几乎将毕方灵相砸灭。

    可在姜望不计损耗的催发下,乾阳之瞳加持毕方印,三昧真火好似无穷无尽,给予毕方灵相永不枯竭的支持。

    在观者的视野中,重玄遵手握日轮,如天神降罪。姜望的乾阳赤瞳赤光大放,手捏法印,身后巨大的毕方灵相俯低下来,往前探喙。

    毕方灵相身上的烈焰黯而复燃,那是神通之力在疯狂地对耗。如此反复五次,蓦地往前!已经啄住了日轮。

    同时无边火海倒卷,顷刻便将那一袭白衣吞没!

    结束了吗?

    人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场内,但见得——

    暴烈的火光消退后,仍在熊熊燃烧着的三昧火海中,有一只焰羽灿烂的单足神鸟,口衔一轮赤日。

    那膨胀开来的巨大赤日里,重玄遵纤尘不染,连发丝都未乱了半分,宁静与姜望对视。

    这一幕画卷如神话降世。

    是为……

    毕方衔日!

    隔岸观火者,觉其壮烈而喝彩。

    身在其中者,才能感受到那种恐怖,那种压迫。

    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连空气都烧得干干净净,分解此方天地里的一切。

    然而在三昧真火席卷的时候,重玄遵竟然藏进了日轮中。

    世间之神通,从来看用者如何。

    就像他是第一个用日轮来砸人的神通拥有者,他也是第一个开发出日轮神通这寸芒不漏的防护之能。

    而毕方衔之!

    姜望怎肯给重玄遵机会?

    这美丽的单足神鸟口衔日轮,遍身流火。催动全力,三昧真火以火焚光。像是在煮着一瓮酒,在烧着一锅肉。在持续不断地消解着日轮。

    但日轮的变化并未结束。

    重玄遵对日轮的开发,也远不止如此。

    这一方日轮急剧膨胀起来,像是吹足了气,在被不断消解的同时,仍然以恐怖的速度鼓胀起来,鼓胀到将毕方的巨喙生生撑开!

    饶是有毕方印的加持,这三昧真火显化的毕方灵相,也已经衔不住这庞然的日轮了。

    而在毕方张嘴、得到自由的同时,这日轮骤然之间,显现了辉煌的形态!

    本是一团光球,俄而流光掠影。

    那灿光交织,灵相幻化,但见琉璃瓦、黄金砖,明珠悬照。白玉雕栏。

    竟成一座辉煌宫殿。

    日轮之太阳神宫!

    此一时,日轮光耀,镇压诸方,其间之人,贵不可言。

    须知重玄遵之遵,最初可是唯我独尊的“尊”!

    博望侯担心他锋芒太过,为其藏锋,才改成遵天子之命的遵。

    但见此刻他身绕天府之光,眸有永夜之幽,白衣胜雪,风华绝世。

    他像是此方天地的主人,像是这个世界的王,而日轮是他的宫殿。

    那古老的歌声,是对神王的礼赞。

    神威如狱,神威如海。

    驾此太阳神宫,巡行在火海中,呼啸着向姜望撞来。

    三昧真火不是能够瞬间抵定胜负的神通,不似不周风,所有杀力聚为一体,成或败只在一合间。

    姜望已经将这门神通开发得非常强大,但三昧真火的运行本质,需要一个“了其三昧”的过程。它的威能是在烧灼中随着“知见”的不断深入,而越来越强大的。

    这个不断强大的进程,是针对为其“知见”所对应的存在。

    重玄遵在这一刻催动日轮为太阳神宫,抵抗着三昧真火的力量,强行冲撞。

    是三昧真火先焚破日轮,还是他先驱逐姜望,打散这神通火海?

    重玄遵自己,当然有笃定的答案。

    烈日巡空,万物臣服!

    但对姜望来说,重玄遵坐于太阳神宫,就意味着——其人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已被他自己所限制。那一轮太阳神宫,岂不是最好的活靶子?

    于是整个临淄西郊,都听到了一声剑鸣!

    天府之躯姜青羊,披霜风、浴赤火,照彻赤金眸。

    好一个翩翩剑仙人,毫不犹豫地演化了绝巅倾倒之剑,以天柱撞人间。

    用这撑天之柱倒悬,撞上了太阳神宫!

    辉煌的对撞发生了。

    漫天是飞影,到处是流光。

    视觉的意义被摧毁,非有强大目力者不能见。

    谪落人间的剑仙人,撞上了巡视诸天的太阳神宫。

    姜望绝不退让,绝无动摇。

    在僵持的时候,他能以莫大的意志,对耗精、气、神,僵持到天荒地老,也绝不先于对手露出一丝破绽。

    在需要决断的时候,他也有绝不输于任何人的果决。

    为一线胜机,搏之以生死!

    此一剑出——

    咔!

    似有一声裂响。

    生出裂响的是名剑长相思,还是重玄遵的太阳神宫?

    数万人的大军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那璀璨的太阳神宫消失了!

    重新化作一轮烈日,握在重玄遵手中。

    而姜望的绝巅倾倒之剑仍在前行。

    军列中的重玄胜松了一口气。

    在人们的观察里,这一刻好像是姜望占了上风。

    然而姜望自己非常明白,他的统合诸神通的剑仙人一剑,的确压制了重玄遵的太阳神宫,但是并没有达到击破的地步。

    是重玄遵主动撤回了太阳神宫。

    代价便是——

    在其人的身周,忽然亮起一个美丽璀璨的、宝石般的事物,而后碎灭。

    星轮!

    姜望心中生起巨大的警兆,他的绝巅一剑还在前行,似乎还可以绞杀这星轮一次。

    可是他骤然收剑。

    霜风、赤火、剑势。

    那极致璀璨的一切,顷刻渺如云烟。而他身似青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轨迹,一瞬间飞出了火海——

    可怎能飞出?

    啪!

    一只修长的手掌,抓住了姜望的脚踝!

    这大概是在场很多人一生中所见识到的最为精彩的战斗。

    在一开始就进入了**,而后一浪叠一浪,一峰更上一峰高,未有半刻止歇!

    而这一切精彩的攻防对换,对于战斗中的两个人而言,还只是在抢夺先手的阶段。

    雷音焰雀,斩妄道途,天府之躯,毕方灵相,太阳神宫,绝巅倾倒之剑,乃至于星轮!

    此起彼伏。

    直至此刻,这一次先手之争,才算尘埃落定。

    重玄遵强行收回太阳神宫,不惜消耗一次星轮的力量,当然是为了抢占先手,他当然也抢到了先手!

    如他这般的绝世天骄,抢到了先手,也就基本意味着抢到了胜利!

    如雪的白衣下,恐怖的力量在肌肉里奔行,重玄遵单手抓住姜望,像抓住了一只飞鸟,往下一拉!连人带着姜望一起,以可怕的极速坠落。

    抡圆了这个人,直接以其身躯为柄、以其头颅为槌,轰然砸落大地!

    轰!

    姜望的身躯将大地砸出一个凹坑来!

    这城郊校场,历来是齐军出征誓师之地,地基不知有多么结实。

    可此刻,生生被这“肉槌”砸出了坑。

    这一记简单粗暴的砸击背后,是一瞬间数以千百次的重玄之力,在姜望身体上拉扯反复、攻防消解,最后才在重玄遵的巨力下得以成行。

    他必须要承认,在正面的交锋中,他虽不输姜望半先,可也很难争到半先。

    在一次又一次地激烈攻防之后,他不得不以星轮的一次抵抗效果来换取先手。

    《棋经十三篇》有云:“宁输数子,勿失一先。”

    重玄遵的棋子已经舍了,先也争到了。

    这代价是否值得,还需要等之后的战斗来验证。

    但至少在此刻,他牢牢把握了主动,当然要直接把姜望解决!

    后足挪动,脚步一错,扭腰为弦,足带腰、腰带背、背带手臂,整个人像是一张弓!

    翩翩浊世贵公子,变成了炉火边无情的打铁汉。你仿佛能看到汗珠在他肌肉上飞溅的轨迹,这一刻兼具力与美,抡圆了姜望,反身再砸!

    场面上姜望已经落入绝对下风。

    星轮是太可怕的神通,以星轮来争先,又是在重玄遵这般战斗才情绝顶的人物手中,任是谁也守不住。

    但即使是在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此刻,姜望也是以神通之光护体,聚集星力于身,未受本质伤害。

    他一瞬间抵抗重玄遵千百次的重玄之力侵扰,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身成他人手中之槌,被人抡圆了来回砸地,看似狼狈,好像也极丢份,却是在不利局势中,伤害最小的选择。

    可要是再来,他并不能答应!

    人在空中被抡成了弧线,但是在人的弧线之中分出了剑弧。

    左撇而右捺,人字已两分。

    人字剑!

    人在空中还是人。

    身不由己之时,还是作为人而存在。

    此身受擒不由己,此剑由己不由人!

    这是如此不屈服的一剑。

    万古以来,人之所以立于天地。

    可是在剑势形成的半途,重玄遵握住他脚踝的那只手,忽然涌去咆哮的力量,使得其身一震!

    而重玄遵一手抓住他往近前一带,一手抡圆了日轮,巧之又巧地砸在了长相思上——

    铛!

    在人字剑成型之前,将其砸散了!

    这是迄今为止,姜望的人字剑第一次未来得及成型就被击溃。

    当然有他被重玄遵抓住、无法尽展剑势的原因,可重玄遵把握战机、洞察破绽的能力,也实在堪称可怕!

    但姜望岂是易与?

    他从来不指望对手的失误。

    在这种大劣的局势里,也尤其不指望自己可以一步救挽。

    剑势虽散,剑架已开,迎接重玄遵的,却并不是什么空门。

    一缕霜风已迎面,六枚杀生长钉一字排开,对着重玄遵从头到脚,绝杀**!

    最极致的锋锐、最极致的杀力。

    那一瞬间恐怖的感受,让已经扑近的重玄遵不得不松开了手,旋身而避。

    可青云印记一现即散,姜望已经横截在前,翻掌一按,火界落下,同时砸落焰花焚城!

    经过战斗中的知见弥补,此时的三昧真火,对重玄遵的威胁已经远胜于前。

    更遑论是火界叠加焰花焚城的形态。

    璀璨之烈焰覆盖天地万方,恐怖的术法一瞬间翻转战局。

    火界覆世,杀生钉追来。

    重玄遵白衣飘卷,反手握住了一轮月亮,天府光耀,加持斩妄,顷刻洞彻了根本,于是一刀,刀开火界!

    火界与焰花焚城的合术未能达至巅峰,便已经先一步被重玄遵的道途之力斩碎。

    在无比辉煌的碎灭中,两个人再次杀奔一处。

    以漫天流火为背景。

    重玄遵左手月轮,右手日轮。

    姜望也收了长剑,左手毕方印动三昧真火,右手杀生钉吹不周风。

    杀得性起,他甚至于具现出一个赤金色的、辉耀不朽之光的光球。

    赤心神通!

    以赤心砸日轮!

    人们瞧得目眩神迷——

    日轮,月轮,重玄,斩妄!

    三昧真火,不周风,剑仙人,赤心!

    两人搏杀至此,以神通对轰!

    ------题外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在赤心里度过的第三个生日了。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拿起床边的笔记本,开始修新一章的更新。为一个句子甚至一个词,慢慢地纠结。

    也像我的人生一样,慢慢走到了现在。

    算了不感慨了,码会儿字。

    过年一堆有的没的繁琐事,希望也能不断更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间极意,剑落九天

    自古以来,道途外楼本已是人中龙凤。

    天府修士更千万人中无一人。。。

    如今提前掌握了道途的两位天府修士对杀,无论神通、招法、修为、战斗才情,都是这个境界最顶尖的存在。

    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一战。

    但见神通光耀,但见澎湃辉煌。

    全场静无一声,无人舍得移开视线。

    能旁观此战,是一种幸运!

    但对战斗中的两个人来说,胜负是唯一的考量。

    重玄遵的世界里,不存在输的概念。

    而姜望自兀魇都山脉出关后,东归大齐,一路无敌,如今更是并立四楼,把握道途。当然也不肯相让分毫。

    胜负相争于瞬息之间,是术、法、招、神通、道途、意志的全面碰撞。

    任何一丝一毫的差距,都会在这种对抗中被无限放大。

    终于,姜望感受到了艰难!

    神通对轰固然精彩。

    天下强者,亦非独有重玄遵。

    可重玄遵的体魄优势太明显。

    神通对轰到最后,不可避免要考验双方的承受。哪怕你能够精准挡下对手的每一击,次次攻敌之必救,神通的反震、伤势的累积,仍然是不可避免!

    在这种极限程度的交锋中。重玄遵神魂的损耗是缓慢的,可姜望肉身所受的创伤却是清晰具体的!

    姜望足够坚韧,也有足够的意志忍受痛苦,可是体魄受创,一定会影响到战斗中的整体表现。

    通过歧途神通不断弥补的知见,让他在与重玄遵的争斗中愈发敏锐。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变强”。

    可是他变强的速度,赶不上他衰弱的速度。

    得心应手这四个字,能够得心,不能应手。

    更要命的是……

    重玄遵的星轮还有足足六次效果未曾动用,可以容纳他六次错误。

    而姜望一次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战斗进行到现在,双方都没有犯错,重玄遵唯一的一次动用星轮,是为了争先。

    但姜望已经有清醒的认知——

    在这样下去,必无胜理。

    他以神通对轰救挽局势。

    可是在神通的对轰里,重玄遵的表现也是完美无缺,步步紧逼。

    微弱的劣势累积,最后一定会导致全局的崩溃。

    姜望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有所变化。

    可他同时也明白,这一点亦是重玄遵与他的共识。

    重玄遵好不容易凭借先手优势把战局推动至现在这个阶段,怎肯轻易让他走脱?

    所以……

    赤金色的不朽之光,遮掩了姜望眸子里所有的情绪。

    他的右手再次拍向重玄遵面门,掌心杀生长钉森森冷冷。

    左手散去了毕方印,遥遥一按。

    人身有脊柱为龙,能引八风为虎。

    锁通天海,定修者身。

    是为道术龙虎!

    但正如姜望为今日这一战准备了很久,重玄遵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面对他?

    当初在观河台,重玄遵就有些遗憾,未能同境与姜望相争。

    今日一战,也算是顺了心意。

    他当然愿意等姜望四楼圆满,等姜望掌握道途,等一个最强状态下的姜青羊。

    而此刻!

    他的天府之躯岿如山岳。

    通天海内日轮悬照。

    五府海内月轮当空。

    藏星海内星轮耀世。

    通天海、五府海、藏星海,全部不可动摇!

    那所谓八风,才一出现在他的肉身表面,就已经被汹涌错杂的重玄之力所撕碎。

    他几乎是不受半点影响地将身向前,镇压龙虎,而姜望白白浪费了一次出手机会!

    就如两军交战,杀伤最大的时候,往往出现在一方溃逃之时。

    姜望想要脱战,就必须给他机会。

    谁敢在战斗中给他重玄遵以机会?

    此为胜负之机,他必然将其把握!

    白衣如雪飞度,他手中日轮用力一砸!绝无偏转,绝不错过,将杀生钉砸回了一缕不周风。

    此等尖锐之物,固然杀力无匹,可最怕的就是铜墙铁壁,就如铁锤之于铁钉。

    重玄遵已近姜望身前一步!

    与此同时,恐怖的重玄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铸成了一座重玄之牢狱,八面铁墙合围!

    摘下了重玄神通的重玄遵,在这一个瞬间调动的重玄之力,何止于重玄胜百倍?

    姜望身外的无御烟甲几乎是瞬间就被压灭了。

    肩有万钧,足有万钧,身有万钧!

    可纵然身负万钧之重,姜望仍有……他的剑!

    锵!

    天府之躯强负万钧,无御烟甲熄而又起。

    天地骤开一线,名士潦倒之剑横斩在日轮之上。

    只是一个微不可察的顿止……日轮这稍稍一顿的工夫。

    重玄遵便迎来了他此生所见最辉煌的剑术风暴!

    无边剑气已成丝。

    又有相思杀剑如明月高升。

    只听得剑啸摇动,剑气飙飞,剑光四照!

    长相思与日轮月轮一瞬间千百次地交击。

    姜望极意极势,贯注所有于剑术中,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分心,连术法神通也不做衔接。

    因为但凡他有千分之一个刹那的停顿,重玄遵就一定能抓住间隙反攻。

    龙虎是必然失败的结果,他等重玄遵入瓮来,他不会给重玄遵间隙!

    在姜望达到此境绝顶的剑势剑意里,在汹涌咆哮的剑术风暴中。

    重玄遵或格以日轮,或斩以月轮,每每在间不容发之中,斩却虚妄达本真!

    但也一时间只有抵抗,而不能反制了。

    铛铛铛铛铛,连绵的交击声几如潮起。

    长相思的剑芒完全充塞了此方天地。

    姜望不停地进攻,横抹,竖挑,斜斩,反撩!

    于是老将迟暮,于是名士潦倒,于是身不由己,于是年少轻狂……于是人字剑!

    这一路剑式极限演化过来,人字剑再不可被阻隔。

    终是一剑挑开了月轮!

    人字剑撑开天地,顺理成章转化绝巅倾倒!

    天地初开而又合。

    今以此剑绝人间。

    咔~

    如此微小,但如此清脆的的声响。

    重玄遵身周浮沉的璀璨星辰,又碎灭了一颗。

    可是在星轮碎灭的同时——只见得天穹星光流落,属于重玄遵的星光圣楼明耀一时,与姜望的北斗四楼璨然争辉。

    外楼之星力,汇聚神通之光,捏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巨大拳头,对着姜望当头砸下!

    道途杀力具现。

    星光驭五神通之拳!

    姜望此刻,已尽剑势剑意之极,逆转颓势斩破星轮,不可谓不是巅峰。

    但在他展现剑术巅峰的时候,也是他最不能够防备的时候。

    这一拳简直是打在了命脉上!

    倒好似——重玄遵正是要用这一颗星轮的破碎,来锁定最后的胜利!

    姜望一瞬间开出火界,可是火界当场就崩溃了。

    他又按出焰花焚城,可是焰花焚城也被轰爆了。

    祸斗之印按出来的幽光,在这种恐怖压力之下,甚至于连成型都做不到,就已经流散。

    他要再转剑势,可剑势剑意都已行至尽途。

    他欲抽身而走,可重玄遵的身法丝毫不逊色于他。

    这一记五神通之拳,绝非重玄遵最强的杀法,可在此刻,是最恰当最合适,最不可避免的、直达本真的一击!

    好似无可应对。

    他要如何应对?

    人们只看到——

    姜望在崩溃的火之流光里。

    拔身而起,面迎此拳!

    他的四大圣楼一齐光耀,天边星光摇落,沐浴此身。

    经由星路之法,他一瞬间能够动用的星力,远在重玄遵之上。

    重玄遵的星光似雨。

    他的星光似瀑!

    他自人间而冲高穹,似是卷起了一条星河,倒挂长空。

    恐怖的星力汇聚成势。

    他的双耳泛起玉光。

    在这个瞬间。

    他开启了声闻仙态。

    开启了观自在耳。

    万声来朝观自在!

    风的声音,空气的声音,拳头轰落的声音……本不存在的、神通之光彼此纠缠的“声音”!

    前面那些声音本就万声来朝,在悬空寺顶级秘术观自在耳的加持下,更加具体细微。后面那些并不是声音的“声音”,却是观自在耳溯源的听闻。

    声闻仙态是十九息的声音掌控。

    观自在耳的爆发只在瞬间,却能够让他洞微查真,明其根本。

    在万声来朝观自在的瞬间状态里,他已经洞彻了这一拳的本质,

    面对这星光驾驭的五神通之拳,全身燃起了熊熊之赤炎。

    是为三昧真火!

    他以身迎拳,不闪不避!

    星光汇聚神通之光的巨大拳头落下来,在轰击此身的同时,已经被近乎无限地分解。

    明明是如此恐怖的一拳。

    明明是砸在了命脉上的拳头。

    却像是一块豆腐,砸在了钢刀上!

    这一瞬间的姜望,实在强得可怕。

    他整个人都陷在这一记星光巨拳里,人却在烈焰中毫发无损,反而借此获得了自由。

    在已经大势难挽的状态下,顶住了压力。在根本不可能的局势里,创造了可能!

    但是在那赤炎腾腾的辉煌身影之下。

    有一袭白衣如影随形。

    随之倏忽折转,随之高上云霄。

    就在姜望分解那星光巨拳、骤得自由的同时。

    重玄遵手上的太阳与月亮都被捏碎了。

    在大袖飘飘的此刻,他修长有力的左手探在空中,他的手心有光点浮现。

    一点赤光,是日轮。

    一点雪光,是月轮。

    一点宝光,是星轮。

    三个光点并排而列。

    那捏碎在双手、绕飞在身周的……日轮、月轮、星轮。

    倏然出现在他的左手中,连接在一处,三光同耀,极尽辉煌!

    这是一柄形如三轮弯月相并的神通之刀,这柄刀出现的瞬间……好像就已经割伤了观者的眼睛。

    天地都无光,因为光华都在刀身上。

    它只需前行,因为前方就是命脉所在,根本所系。

    无论是剑术极意也好,还是了其三昧而后焚之也好。

    姜望从未摆脱重玄遵,从未!

    而此刻,他必须要面对重玄遵这最强的一刀。

    曾经煊赫观河台,曾经把近乎无敌的斗昭逼成了平手的这一刀——

    日月星三轮斩妄刀!

    这哪里是刀术?

    此刀近于神通的本质,近乎于道。

    此刀绝天地之所系,断人身之所据。

    姜望挡不下,姜望绝对挡不下。

    身怀烛微神通如李龙川者,亦做出了这样清晰的判断。

    目有隐忧,一时难去。

    有这么多强者在场,他不担心姜望的生死。可作为朋友,他担心这一刀,斩碎了姜望的“势”。

    曾经雷占乾独占乾坤,势难其匹,可是在连番受挫于姜望,又遭遇姜无弃之死后,一颓千里。

    今时今日伐夏之战,都未能入场。

    曾经王夷吾打遍军中无敌手,古往今来第一通天境,在临淄也称同境无敌。可败于姜望之后,世人也久未见其名。

    世人知第一,谁知第一的手下败将?

    此为势,此为望,此为名。

    姜望今日若败,会怎样?

    在事情发生之前,谁都没有答案。他也不敢去想!

    而面对这一刀的姜望自己,又如何感受不到它直斩命魂的的可怕呢?

    在看到这一刀的同时,他的心就好像已经被斩开了。

    他的人好像也已经尸首分离。

    他的身、魂、心、意,好像全部都要被撕裂。

    他好像是已经先死去,而后才看到这一刀。

    不!

    在赤金色的不朽眸光中,姜望完全不存在无力的感想。

    他看到,他面对。

    如此简单!

    此时此刻的姜望,极于势,极于意,无论剑法、术法、神通,全都在这一场巅峰对决里淋漓显尽。

    此刻他已经达到他一生至此最强的状态。

    那么,剑来!

    于是星路贯通,于是星光流动,于是在那遥远星穹,连同七星之路,贯穿四楼之道……一切的一切,合于人间姜望的掌中剑——

    北斗动摇了!

    人们看到遥远星穹显照的北斗,仿佛正在移动。

    不,不是仿佛。

    是真的正在移动。

    姜望的道途之力,姜望的真我之道。

    姜望融贯道途的这一剑,好似摇动了九天之力,是天外飞来的仙剑,正合与人间的重玄遵争锋!

    重玄遵真的是很强,真的是太强!

    强大到姜望不得不动用他根本还没有把握掌控的这一剑。

    那屹立在遥远星穹的四座星光圣楼,是真的在移动!

    他已经穷尽他的最大可能,来证明他的那一句“或可当之!”

    这夺尽人间风华的一刀和九天之上垂落的一剑,还未正式交锋,就已经将双方所处空间里的一切都排空!

    恐怖的威压叫观者皆肃容。

    谁能想到这是外楼层次能够发生的对决?

    谁胜?谁负?

    结果又一次扑朔迷离!

    而在这个时候。

    重玄遵垂眸道:“这一路的风景,我已经看尽了。”

    他嘴角噙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真个地释放了出来。

    他真的笑了。

    这一笑令天地无色彩。

    这一笑叫人间无风华。

    此刻他自大地而赴高天,他左手握住那柄极尽璀璨的日月星三轮斩妄刀。他好像拥有了一切,而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够将他拥有。

    人似月,衣似雪。

    天地共振,道的共鸣!

    他的肌肉是山川,他的血液是河流。

    他是天生的修行种子,是命定的人生主角。

    他生来把握自我,生来我行我素。

    他是绝代风华的存在,他于今日,在万军阵前成就神临!

    天地在颤动!

    他如此辉煌,仿佛天命之人。

    立在此世间,是毋庸置疑的人海中心。

    而这浩大的晋升、天地的鸣贺……

    倏忽已消。

    他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光耀人间的精彩,又在顷刻间敛去,化为衣袂飘飘。

    像是一缕绕袖的风,如此轻柔、平静。

    在人间之刀对峙九天之剑的关键时刻,说神临就神临,如此轻松一步成就。

    此真绝世之人!

    斩妄在握,修行哪有关隘?

    他还在低空,往高空踏步。

    他还在人间,此处行往彼处。

    可他掌中的日月星三轮斩妄刀已经消失了。

    可他身上的光耀也归于平静。

    此时他何须再用刀?

    何须再倚神通?

    他从容地走向姜望,两手空空直面九天垂落的、那令人颤栗的一剑。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也都在期待着——

    期待是否还有奇迹发生。

    期待是否还能在不可能中见到可能。

    而姜望比所有人都更早认识到了结果。

    他在一瞬间散去了漫天星瀑,隐去了北斗之星路、共照之四圣楼,熄灭了天府之轮光……还剑入鞘中。

    “我输了。”他认真地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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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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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朋友们!

    新的一年,请快乐!

第一百八十章 旌旗如龙

    重玄遵积累已经圆满,可以无憾神临。

    他姜望今日才并起四楼,把握道途,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体悟。。。不能够以长远未来的代价,于此时做神临之争……

    他是可以这样说的,但是他没有。

    他只说“我输了”,只有这三个字。

    没有任何借口,不找任何理由。

    这一战他的确是输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未出的那一剑,能够击破重玄遵的几次星轮,尚是未知之数。

    而重玄遵的日月星三轮斩妄刀,却是一定可以将他斩落。

    诚然他还有不能显于人前的歧途神通作为底牌。

    可歧途对上斩妄,是否真能完成错误干扰,也还真是未知之数。

    他的胜利都是未知,他的失败却是现实。

    所以他当然是输了。

    他非常清楚。

    重玄遵之所以选择跃升神临,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对自己的日月星三轮斩妄刀没有信心。而是他不愿意以狼狈的姿态赢得胜利,不愿意让自己迎接平局的可能,更不能够接受两败俱伤后、自己错过这一场伐夏之战的结果。

    能够在外楼阶段以外楼层次的力量碾压姜望,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今时今日他已经做不到。

    今时今日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纵是他不负风华之名,也最多只能够隐胜一线——刚才的那一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前行。

    如他所说,在与姜望战至如此程度后,外楼境的风景,他已经看尽了。

    于是迈向神临。

    于是成就神临。

    此刻姜望在高穹飘落,直面现实,坦然地接受结果。

    他已经拼尽了所有,因而没有什么可遗憾。

    此刻他与重玄遵在空中错身而过,他面向万军,归于他败者的阵列,重玄遵面向点将台,迎接他胜者的荣光。

    姜望的步履依然从容,脊背仍旧挺直,他的剑在鞘中,仍未失了半点锋芒。

    没有什么所谓的沮丧,所谓的衰落。

    此世群星并耀,天骄相争不止。谁都可以失败,他姜望也没什么可例外。

    努力不是他姜望独有,才情不是他姜望独具,每一个光耀人间的天骄,也都有自己特异于人的经历。

    只要的确竭尽全力了,那么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

    去面对。

    胜自欣然,败亦坦然。

    只是。

    当姜望走下来,看着那茫茫无际的人海,也正要汇入人海中。

    却忽然听得一声——

    “彩!”

    是千声,是万声。

    是所有军中的勇者,是所有注视这一战的观众,他们情不自禁,为大齐的绝世天骄而呼喊,为这精彩绝伦的一战而喝彩!

    不是什么玄妙的音杀之术,不曾灌注什么秘法神通,却有震动人心的力量。

    精彩!

    为天府之战!

    为大齐壮士!

    为两个竭尽全力来争胜的人!

    姜望愣了一下,而后微笑。将台前重玄遵亦回身。

    他们几乎是同时点了一下头,为这些给予他们喝彩的人。

    姜望继续往前走,像是一滴水,汇进了人海,

    李凤尧看着他,李龙川看着他,晏抚看着他,重玄胜看着他……

    他的朋友们看着他,以目光温柔地相迎。

    而身后是曹皆在将台上的宣声——“重玄遵勇冠三军,当为伐夏先锋大将!自春死军拨三都锐士,立为先锋营,与其陷阵!”

    作为大齐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九卒军制,一都乃计千人。

    一都设一都统,两副都统,十队正。

    都统任职门槛为打破天地门之腾龙修士,

    副都统任职门槛为通天境修士。

    队正任职门槛为周天境修士。

    队正之下,虽无超凡门槛。却也须通过诸军拔选。是优中选优之壮士,才能进得九卒。

    修为只是门槛,升职则需军功。修为到了却卡在军职之下的,比比皆是。

    所以这样一只劲旅,超凡比例非常惊人。

    何为超凡?

    超迈凡人者,在哪个地方都能生活得很好。

    要想把超凡修士留在军伍里,用军规束缚,使其令行禁止。除了荣誉之外,也一定要让他们看到真切的晋升希望,拿到切实的、优于其它地方的好处!

    人家好好的超凡老爷不做,凭什么要来任人呼喝,身受军枷?

    责任、理想,终究不能够维系所有人。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修士愿意投身军伍呢?

    因为军中自来就是平民子弟最好的晋升之处。

    在齐国,甚至于涌现出了修远、阎途这种一路走到帝国高层的九卒主帅。

    而那些机会、资源,都是做不了半点假的东西,是实打实的支出。

    旁的不论。

    这些天下强军,仅每个月的军俸,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道元石须以车载斗量。不是天下霸主国,不可能养得起这样多的强军。

    这样的强军,每日吃喝什么?须得搭配什么灵药?

    穿什么甲?用什么兵器?应该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刻印什么样的阵纹?阵纹还得定期更换,需得因时因地调整,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那些混了妖兽血脉的战马,当然也不能用普通的草料应付。一匹马就是一只吞金兽。

    此外,如此锐士,适用什么样的兵阵阵图?兵阵阵图绝不可一成不变,固步自封。那些军阵合术更是需要不断地推陈出新,不然上了战场,就只有挨打的份。别国出了新的军阵合术,你要第一时间组织人手破解。同样的,你用过一次的军阵合术,也早就被别国找到了针对的办法。

    这些兵阵阵图,这些军阵合术……需要耗用多少人力物力,来不断地革新、演进?

    前相晏平在职时,曾有一次在批复术库消耗时忍不住说——“顿觉手冷!”

    连晏平这样的人都觉得难以承受,可见耗资之巨。

    如此种种,几只强军,完全可以把一个不富裕的国家抽干。

    这还只是平时养军!

    大军一动,军俸首先就要翻倍。此外还有安家费,你是要让人去拼命的,不给安家费怎么成?

    仅这两笔支出,就是恐怖数字。更别说兵甲损耗、军械更新、战场上的道元石补充……

    一场旷日绵延的大战打完,把国库都打空了的故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与超凡资源的消耗相比,那些普通兵马所耗用的粮草,倒都是其次了。

    如庄国这样的新兴区域强国,以举国之力,比照强国,也只养出两只铁军。大肆扩军之后,也只是把九江玄甲从一千人扩充到了三千人。

    更不用说九江玄甲的三千人,和大齐九卒的三千人,到底有多么大的差距了。

    双方平日里的操演、所用的兵阵图、所穿的甲、所练的功、所修的术,方方面面皆是差距。

    可就是这,也已经是庄国君臣勒紧了裤腰带的结果!

    这样的九江玄甲,也足以打得周边小国低头弯腰。

    而这样的大齐九卒呢?

    一支秋杀平灭了阳国,一支春死守住了剑锋山。

    横扫东域,雄于诸国。在万妖之门,在迷界……在所有人族兵锋所至之处,战功彪炳!

    这样的精锐战士,在强大军阵的作用下,是真正可以挑战超凡差距的!

    曹皆此时以春死军三都甲士调拨重玄遵,他这伐夏先锋大将可谓有名有实。

    且不论齐夏之战的大局,在这场关乎世袭博望侯的最后斗争里,他携神临之威、胜过姜望之武,以堂皇大势,这时的的确确压过了重玄胜一头。

    “末将听令!”

    重玄遵对曹皆行礼,姿态仪表,无可挑剔。

    自有曹皆亲卫近前,引着他去春死军,去寻他的三都甲士。

    在挪步之前,他又专门对陈泽青拱了拱手,算是一礼。

    他拿了春死军的三都甲士,自是需要有个态度的。

    而陈泽青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既看不到对所部精锐被拨走的不满,也看不出对这位新晋神临的重玄风华有什么亲近。

    他平静地靠坐在轮椅上,似乎了然一切,也似乎可以接受一切。

    将台上的曹皆没有再宣布其他的任命,具体而繁的军务,自是军中众将一层层处理。

    阵前天府演武,此古今难见之战,的确壮了声势。

    于是他只望向夏国方向,道了声:“开拔!”

    轰!轰!轰!

    于是兵戈顿地,大军南行。

    旌旗绵延如龙,腾飞在苍茫大地。

    ……

    ……

    姜望和重玄胜都归在秋杀军里。

    重玄家的人,自然应在此军。

    按照重玄胜的事先设想,应是他和重玄遵分为秋杀军正将,各领万人,在沙场上堂堂正正以军功分高下。

    但重玄遵走了万军阵前争先锋这么一步棋,直接跳出了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局限,把自己推到了更大的舞台——

    甚至于落在了齐夏之战的最中心!

    所谓“先锋”者,乃是长枪的枪头,战刀的刀尖。

    是两军对垒,最先碰撞的地方。

    重玄遵所部只有三千,为了公平起见,重玄胜当然也不可能再领万人——以他的修为做秋杀军正将,本就很勉强,需要姜望帮衬。

    最后亦是只掌三都甲士,自立一营。

    秋杀军甲士或许并不输给春死军甲士多少,身在秋杀军,作为齐军主力,也绝对不会缺乏建功的机会。

    但与先锋营的重要程度相较……实在很难看到翻盘的可能。

    大军轰隆隆开往前线。

    区区三都甲士,军务于重玄胜毫无难度,只作闲玩一般,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凑到姜望旁边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差一点就赢了啊!”

    姜望从对道途的体悟中回过神来,斜眼看着他:“安慰我?”

    重玄胜肥脸皱将起来,很是凶险地道:“我的意思是你平时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赢他,你说你一天天的——”

    他想了想,大脸又舒展开来,咧嘴笑了:“拉你逛青楼的时候你都在修行。好像也没有更努力的空间了哈!那是不应该苛责你!”

    他嘴里说着‘我不该苛责你’,表达的却是,‘你不要苛责你自己’。

    姜望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欣慰你愿意承认,以前逛青楼都是你拉着我去的。”

    他当然能够接收到重玄胜聊胜于无的宽慰,但是并不影响他着重强调了青楼二字。

    十四的表情藏在面甲后,仍然是没有言语。

    但重玄胜以惊人的反应一个转身,立即就把话题甩开了:“我去找重玄遵!”

    “你找他干什么?”姜望在身后追了一句。

    重玄胜头也不回:“我恶心恶心他!”

    “挨揍我可不管啊!”姜望顿了顿,对还在反应中的十四补充道:“我现在打不过重玄遵,你也看到了……”

    十四竟然翻了个白眼。

    然后紧追重玄胜而去。

    姜望立在原地,好一阵无语。

    好好的一个十四,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护犊子了!

    他拉我逛青楼你也不管?

    你有没有听到?

    算了……

    正好旁边一辆载着军用帐篷的行军车经过,姜望一屁股坐了上去,顾自修行也。

    反正大军行进之中,重玄遵也不可能真把重玄胜怎么着。便由得他去折腾。

    ……

    重玄遵这种在哪里都发光的人物,当然是很好找的。

    一身白衣似雪,正与一位春死军将领边走边说着什么。

    重玄胜低调地往前凑了凑,想听一耳朵这位风华堂兄的军务。

    可惜他的体型不太能低调得起来。

    再加上全身披甲的十四紧跟其后,竟很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样子。

    重玄遵并不说话了,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重玄胜认得他旁边的那位将领,乃是春死军正将吴渡秋。军中有名的后起之秀——当然不会是重玄遵的部下。

    在心中将其归结为重玄遵的狐朋狗友。

    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已经把附近几个都统都记下来了。回头稍微查一下,就能找到对应的资料。

    不是说一定要做点什么,至少要对重玄遵所掌握的力量做到心里有数。如此就能够更精准地判断重玄遵的选择……

    心里转着数不清的念头。

    重玄胜却是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重玄遵的手,还重重地摇了两下:“兄长!”

    “今天大军开拔,你今天才成就神临,正需要停下来好好地巩固一下修为。在这种时候担当先锋之职,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一旦道途有瑕,此诚人生之撼——”

    他动情地说道:“让弟弟替你去吧!”

    旁边的吴渡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使劲憋着,才没让自己咳出声音来。

    重玄遵眨了眨眼睛:“巩固修为是什么?我不太懂。”

    他云淡风轻地道:“我成就了神临,好像就懂得了神临。”

    重玄胜心中千言万语,一时间之只化作一声“他奶奶的!”

    他用心险恶地说重玄遵特意等到今天神临,以此来压他和姜望的势,是把博望侯爵位之争,置于伐夏战争之上。

    同时要故意表演兄弟情深,好叫重玄遵犯个恶心。

    但重玄遵别的话题根本不沾,只在那里炫耀天赋。任你千言来,万语去,一句话里藏多少个陷阱,我只说一句‘我好强’,在语言上也真有那么几分“斩妄”的风格。

    重玄胜松了手,笑眯眯道:“那愚弟就放心了。”

    重玄遵笑道:“你只管把心放定。”

    这一对好兄弟就这样笑意盈盈地对视。

    对视在万军之中。

    一个肥胖温吞,一个潇洒卓然。

    吴渡秋在一旁,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的确是有些冷的。

    ------题外话------

    大年初一,恭喜发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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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子争于国

    官道是一种杂糅百家的修行方式,之所以能够在现世大兴,几乎成为主流,自是有它革新修行体系的优越一面。

    这是迄今为止最大化利用人道洪流的一种修行体系,非要类比的话,它可视为兵道在政治上的一种体现。。。

    聚兵为阵,跨越超凡差距。

    聚人为国,借用国势修行。

    人在洪流之上,可以奔赴万里。水涨则船高,水急则船疾。

    官道修士和国势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国势越强,能够供养的修士就越多、层次也越高。

    官道若不昌,分享国势的官道修者,就会反过来吸国家的血。

    小国以举国之力,不过奉养几个官道神临。

    雍国日薄西山时,差点被一个真人韩殷吸干了国运。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官道修士要比宗门修士承担更多责任,这是由修行道路所决定的。《游生笔谈》曰:“若得其奉,必有其用。若用其禄,必受其职。若受其职,必承其责!”

    所以那些天下大宗的修行者,当然更有相对的自由。

    但若不入官道。

    天人之隔可是那么容易跨越?

    神临可是那么容易成就?

    多少修士困顿一生!

    国家越是强大,越是能够助益修行。

    官道修士走到后面,也要收聚伟力,还势于国,摆脱官道束缚,得自我自由……与宗门修士也算是殊途同归。

    以相国江汝默为例,其人本是洞真巅峰的修为。

    承继大齐国相之位后,分享大齐国势,手握国相之柄,立即拥有衍道境的力量!

    当然这种衍道不是真正成就,一旦去职,即刻消退。

    但只要他坐稳了这个位置,完成大齐国相应尽的责任,他的力量就不会消失。长时间掌握衍道的力量,对于自身理解衍道,有多么大的帮助?

    主政期间做出一些功业,得到更多的国势反哺。

    多年之后再有人承接政纲,维护他的政治事业,使他带着庞大的资粮安然退位。他就有机会像晏平一样,伟力归于自身,真正成就衍道,证就超凡绝巅。

    所以吴渡秋非常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伯爷侯爷家的子弟,为一个爵名争得头破血流。

    所谓世袭罔替之爵,那是与国分享荣光!

    非是天大的功劳,不可能给予。任是你再天才的人物,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不可得。

    凶屠重玄褚良当年够不够天才?

    先有破夏,后有灭阳,功劳够不够大?

    他的侯爵也止于自身,没有世袭罔替的资格。

    如博望侯这样的世袭爵。能够借助的国势何等恐怖!换谁不打破狗脑子?

    他吴渡秋家里若是有个世袭爵,他也必然打破脑袋去争,本来只是有望神临,借助国势能够让神临之境板上钉钉。本来只是能够神临的,借助国势有机会洞真……哪怕是天纵之才,一个霸主国的世袭侯爵,也至少可以少其十年苦功!

    任是你多么绝世风流的人物,谁敢说十年不过一弹指,可以忽略不计?

    十年多么漫长?十年可以改变多少事情?

    于外,那是地位,是显勋,是一生荣誉。于己,修行路本就是一步快、步步快。

    为什么不争?傻子才不争!

    如朔方伯家的那两个,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明争暗斗了多久?事关未来,谁肯相让半分?

    只不过那边鲍家已经尘埃落定,这边重玄家尚在尾声。

    这一次上得伐夏战场,在鲍家的运作下,鲍伯昭也在谢淮安麾下,跟那谢宝树一般,自领东域诸国兵马两万人,独成一军。同为鲍氏嫡脉的鲍仲清,却只掌了一都兵马……也是明确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了。

    当然,在此时的吴渡秋看来,重玄家的继承人之争,差不多也大局已定。

    所以他瞧着重玄胜的表演,心里本该是有些同情的,就像他面对鲍仲清一样。

    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胖子,刚才在某个瞬间……竟然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吴渡秋恍了恍神,重玄胜已经转身大步离去了。

    “你这个堂弟,不简单。”吴渡秋道。

    重玄遵对此没有回应,只道:“走吧,劳烦吴兄带我去找拨与我的那三都甲士。”

    原来现在这里的甲士,全都是吴渡秋所属!

    也就是说,重玄胜特意过来探查情报,探了个寂寞!

    吴渡秋表情古怪:“不是吧,你来找我闲聊,就是为了等他?我的遵公子,你来这一手有什么用啊?你带的哪些人,他回头随便一查不就知道了么?”

    重玄遵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逗逗他。”

    ……

    ……

    “贵子争于爵,朝臣争于政,天子争于国。”

    “盖凡天下所有,皆有定量,我多一分,他少一分,故不可不争。”

    “大道独行,是斩绝同行者之故。”

    ——《夏书·襄帝本纪》

    ……

    南域有大城,万里龙脉所聚,曰为“贵邑”。

    是为夏都。

    大夏享国千年,底蕴深厚。当年横扫南域东部,迁都于此,名以“贵邑”,意为至尊之居。

    虽有东征之败,国灭之危,一度君王死、国土丧,却也顽强地存续了下来。

    雄霸一时的夏襄帝,连同他所有成年的子女,都死在了疆场上。只剩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年仅九岁的幼子。

    夏太后主政,武王姒骄主军,联手撑挽社稷。以襄帝幼子继承大统,改元神武,以示不忘武功,乃记东进。

    一至于如今……

    已是神武三十二年。

    此刻,大夏君臣议事的宝华宫内。

    当今夏皇高坐龙椅,平天冠之下,看不到表情。姿态端正,倒也不失风仪。

    龙椅之后,珠帘垂落。夏太后的宝座,就在其间。

    世人皆知,当年那个凤冠霞帔立于城头的女人,才是这个国家政事的主导者。一手掌握大国权柄,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

    丹陛有三阶。

    在第二阶的平台上,分左右摆放着两张大椅。

    分别是武王姒骄和岷王虞礼阳的位置。

    作为这个帝国的柱石,与天子分享荣光——

    当然也必须一同面对挑战。

    再往下,才是以相国柳希夷、国师奚孟府、镇**统帅龙礁领衔的文武百官。

    在神武年代,大夏以举国之力,养出来两大强军。

    这两支军队,是不输霸主国精锐军队的天下劲旅!

    一曰神武,一曰镇国。

    真人龙礁便是镇**的统帅,而武王姒骄亲领神武军。

    曾经夏襄帝时期,夏国有六支天下强军,横压四境。可惜输了霸主之争,耗用了帝国无数资源的六大强军死伤殆尽。

    仅以残旅为武王姒骄所收拢,用之为骨架,建军神武,拱卫国境。

    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才建设出第二支强军,以镇国名之。此后才算是安宁了四境,抹除了群狼环伺的蠢蠢欲动。

    直至今日。

    大殿上沉默已经蔓延了很久。

    今日之夏国,远不如昔日之大夏。今日之齐国,却远胜昔日齐国!

    齐国百万大军已经开拨,临淄西郊的誓师之声仿佛也响在贵邑城外,谁能没有压力?!

    虽则这三十二年来,夏国一直都以恢复往日荣光为目标前行,一直都以齐国为假想敌,夏国上下心里早已不知设想过多少次战争发生的情景,直欲一雪前耻。

    可……

    可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当景国裁撤仪天观,当齐国百万大军东来……人们仿佛才真正回忆起齐国的恐怖。

    想起来当年强军尽丧、夏国皇室险些死绝、夏国境内遍地烽火一度只剩一座王都的那一幕幕!

    想起来不久之前亲手送上平等国的使者,导致于后来在平等国报复里死去了一位珍贵的神临修士。

    想起来一代阵道名家太华真人的血,就在去年,永远地留在了剑锋山!

    这一桩桩一幕幕,怎能不让人心如倾山?

    “诸位,已经廷议两日了!”大夏国师奚孟府高声道。

    他是一个瞧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穿一领皇帝亲授的青色道袍,上一次的黄河之会,就是他带队参与。

    此刻沉静的目光扫过殿中文武:“事已至此,是战是和,咱们还是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武王姒骄和岷王虞礼阳,向来都是不对国事发表意见的,非常尊重夏太后的主政。若非齐军誓师伐夏,覆国之危近在眼前,他们连朝议都不会参加。

    大夏天子,或者说太后的意志,也当然不会太早显露。

    此时的宝华宫里,有资格与奚孟府对话的人,其实不多。

    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相国柳希夷走将出来:“什么叫‘是战是和’?哪有‘和’这个选项!”

    他一出来就与奚孟府针锋相对,难掩愤怒的情绪:“齐国大军压境的时候,你问是战是和,本身就是有求和之意!”

    柳希夷以希夷为名。

    所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大道无声无色故称“希夷”。

    可他本人却是个脾气火爆的。

    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殿上众人也早都已经习惯。

    但今日的指责……在当前环境下,确实有些严厉了。

    在如今形势下,沾上这样的指控,谁也都要急着辩解。

    唯独奚孟府皱了皱眉……却是反问道:“不应该有吗?”

    满朝文武哗然!

    在夏国,向齐国求和绝对是大忌。

    当年夏襄帝战死,夏皇的子女近乎死绝,打到只剩一座王都了,夏国人都没有向齐国人求和!

    耻辱在心,国恨在怀,如此励精图治三十二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今日奚孟府竟然敢堂而皇之地问这一句——

    “不应该有吗?”

    “自然不应该!”柳希夷气得脸都涨红了,怒声道:“你奚孟府何人也?先帝血战而死,太子继之。太子死,皇子继之。皇子死,皇女继之!我大夏将士千千万,血战不退,埋骨国土,方有这社稷尚存!你立在他们魂灵筑就的的庙堂里,竟然有胆子向齐贼乞和吗?”

    奚孟府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在躲避他飞溅的唾沫,语气平静地道:“是战是和,总要有人来说。廷议难道只能有一个声音?大家公议出一个结果,我自然都能够接受。但在此之前,大家就事论事,你提什么先帝呢?今时岂同于往时?当年能够一战,现在未必还能够一战。”

    “如何不能一战?!”柳希夷怒道:“我大夏满朝文武、亿兆子民,三十二年来未忘东进!”

    “未忘东进……”

    奚孟府道:“三十二年来,未忘东进……”

    他的声音抬高了:“可是未有东进!”

    他直视着柳希夷,以这么多年从未让人见到过的、极其激烈的态度说道:“不仅未有东进,还叫人打破了剑锋山!太华真人血溅当场,剑锋山上构筑了几十年的阵法,尽摧之,东北门户大开!还要双手将平等国使者奉上!还要在齐国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自己证明我大夏并未有勾连平等国!敢问相国,这算是哪门子的未忘东进!”

    人们此时仿佛才想起来。

    当初姜梦熊拳问夏皇,国师奚孟府是一力主张大战的。他主张在当时发动倾国之战,一定要把齐军打回去,留不下姜梦熊,至少也要留下春死军。无论如何,要让齐国人看到夏国人的意志。

    平等国之事刚刚发生,齐军偷袭剑锋山的时候。夏国上下也斗志昂扬,嚷嚷着要给齐贼一个教训。

    可是在一位真君五位真人联手登上剑锋山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位真君五位真人的恐怖阵容,不仅没能逼退姜梦熊,反倒被其当场毙杀一位真人。

    不得不退下剑锋山,转而调动大军,想要以军阵之力磨杀姜梦熊。

    而后春死军大军赶到。

    再然后……

    也是在这宝华宫。

    夏国君臣廷议,认为不宜在那个时候与齐国大战。认为夏国应该继续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待时机成熟。

    这一待……

    就待到了景国裁撤仪天观,待到了景牧大战,待到了百万齐军东来!

    耻辱吗?痛苦吗?愤怒吗?

    柳希夷心中有太多的愤怒。

    可是他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奚孟府的话语。

    这种无力叫他生出更多的痛苦,痛苦之中又有更多的愤怒。

    最后暴躁地一拂袖:“六趾贼不足与谋!”

    这话似乎触犯了某种禁忌。

    整个宝华宫,一时都静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临川烟月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279盟!

    ……

    解释两句。

    1,五神通的剑仙人与三神通的日月星刀

    剑仙人并没有统合歧途的主动效果。

    剑仙人a破一次星轮之后,姜望是主动撤剑,不是击中后只能a破一次。

    日月星三轮斩妄刀,不是三神通,是日月星+斩妄+重玄的五神通技,对此有疑问的,不妨回看黄河之会,当时有明确描写。

    2,姜望为什么认输。对真君都敢出剑,怎么这次不敢

    他的剑能否杀死重玄遵,结果未知。重玄遵的刀则确定可以杀他。

    所以他认为在外楼这一战,他是输了。他认。

    不敢?

    如果是争生死,你重玄遵今天就算升衍道,姜望还是会出剑。但这次争先锋,只是胜遵家主之争里的第一步。姜望站出来是帮胖胜争势,输了此战,是输了先,不是全局。他没有放弃继续帮胖胜争,胖胜也没有拱手让出家主。争斗还在继续。

    他不能掌握的一剑斩出,受伤错过伐夏,胖胜还怎么争?

    斩外楼遵,一起退,优解。

    斩神临遵,自己退,劣解。

    本不想解释,这些都是文中就有的。

    但读者的情绪可以理解。

    只是,早知道该请假的。

    ……

    伐夏是从齐夏争霸就开始铺垫的剧情,我不会回避。但超凡世界的真正大战,没有先例,我确实没有信心能写好。

    会很慢。请担待。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国有其孤

    关乎奚孟府有一桩隐秘,几乎从来不会有人公开讨论。

    但此刻身在宝华宫里的,都是夏国最高层,自然都是知晓的……

    奚孟府当年出生的时候,脚有六趾,被他的亲生父母视为畸形怪物,直接扔进了河里。。。

    正好被一个船家救起。

    那船家是个鳏夫,一辈子独自在船上过活,也不计较什么闲言碎语,便收养了他。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长到七岁的时候。

    有一天叫船上的客人看到了他的六趾,以为是妖怪血脉,要将他绑了去喂凶兽。

    船家来拦,竟被活活打死。

    他趁乱跳到河里逃走,然后跑去报了官。

    打死船家的人说自己是为除妖,庇护妖族的人死不足惜。

    那时候还叫奚三儿的孩子,把自己在堂上脱得赤条条的,问在场那些大人,自己哪里是妖?

    那个官儿倒是个明理的,判了那杀人者一个明正典刑。

    可怎么处理奚三儿,却是犯了难。

    船家已经没了。

    千辛万苦寻到他的生父,可对方坚决不承认自己生了这么个东西。

    那官儿没法子,便自己养了这孩子,算是收个家仆。

    但这日子也没有过多久。

    等到奚三儿九岁的时候……县衙失火,那官儿一家都被烧死。

    独独这个奚三儿当时在外采买,逃过一劫。

    有人说他是天煞灾星,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有人说那官儿一家就是他烧死的,他心中藏着恨呢,不想做家仆,想要做那个官员的儿子……

    有人抓了他问罪,但怎么也查不出罪证来,只好放掉。

    就这样他再一次没了家。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敢收养他。

    这事情不知怎么的叫当时的夏襄帝知晓了,亲自批示下来,将这孩子送进国学院。

    说“国有其孤,国养之”。

    奚三儿读了书,给自己取名字叫奚孟府。他认为自己是有家的,他是那个家的长子,所以叫“孟”,但他又是没有家的,那个鳏夫一辈子都生活在船上,所以他又取了一个“府”字。希望有自己的家。

    后来有一回,夏襄帝驾临国学院,一时兴起要考考学子的学问。

    教习一共选出了六个学生,送到皇帝面前,其中并没有成绩最好的奚孟府。

    这当中的原因,奚孟府自是明白。

    国学院是一个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够明事理。

    “怪异”本身即是一种罪责。

    他也早已习惯。

    但夏襄帝说,教习选的不作数,他不要看编织出来的花团锦簇,要看自己生长出来的荆棘野草。叫人拿来名册,蒙上随行皇子的眼睛,叫小皇子随机圈选。

    小皇子握笔圈墨,如此选出了七个学生。

    夏襄帝亲自考过之后,非常高兴,因为有一个学生表现太好。

    他拍着这个学生的肩膀说,你是我夏国的良才。

    这个学生跪下来问皇帝——“您知道我脚上有六趾吗?”

    夏襄帝愣了一下,说:“知道啊,所以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要向朕展示吗?”

    这个学生自然就是奚孟府。

    陈年旧事自可不提。

    但柳希夷今日竟出“六趾贼”之语,毫无疑问是对奚孟府莫大的羞辱。是对其人道德乃至人格上的巨大贬低!

    是以本来很有一些文武大臣要附和柳希夷的,一时也都缄默了。

    不敢再说话。

    第二阶丹陛右侧的王座之上,岷王虞礼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毕竟他就是带着五位真人围攻姜梦熊,最后无功而返,还折损了阵道名家太华的那位真君……

    奚孟府所陈说的事情,句句都像是在揭他的短。

    至于什么六趾贼,什么奚孟府不能言的痛……倒是无关紧要的。

    左侧王座上的武王姒骄,则一直闭目不语,早已不知神游何处。

    最高阶的龙椅之上,夏天子端坐着,静静地观察着满朝文武,一如过往那么多年岁月。只看,不说。

    而御座后垂下的珠帘里,陡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柳国相,你失态了!”

    柳希夷脾气虽然火爆,对太后却是极尊重的,尤其此刻他其实也自知失言。对着丹陛之上拱了拱手,便退回到自己所站的位置。

    此时只剩奚孟府独自站在大殿中间,穹顶明珠映照的人影,垂贴在地面,仿佛一个已经放弃挣扎的魂灵。他一时并没有说话。

    关于当年与先帝相处的细节,他当然记得更多。

    比如当时随行先帝的那位皇子,就是后来在境内围堵重玄褚良时被割寿刀斩碎的夏三皇子。

    比如他当时其实回了一句话,说:“我特别努力。”

    而夏襄帝说:“这就是最特别的能力。”

    比如……那天晚上回去,他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好久。

    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说。

    夏太后的声音又道:“去年剑锋山的决策,是哀家和众卿一起做出,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在当时最恰当的决定,拉长了时间之后,在今日变得不妥。可若是能够撑过这一劫,时间再拉长十年百年,或许又是对的。谁有洞穿未来的眼睛呢?先贤卜廉亦有远古之谬,咱们不必翻旧账了。”

    她并不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可是她不能够承认错误。

    因为这件“错误”的主导,乃是虞礼阳。

    是虞礼阳反攻剑锋山失败,是虞礼阳被姜梦熊击退。在以众击寡的局势里,虞礼阳甚至没能护住太华!

    打不过姜梦熊不是错误,但对局势的不清醒、对实力的误判,虞礼阳难辞其咎!

    可是……

    岷王虞礼阳是在神武十七年成就的真君,长久以来,一直被视为神武年代夏国崛起的希望——一个国家还能够有新生的真君成长起来,如何不是兴盛的证明?

    他一度给了夏国人太多信心和勇气,本身亦是夏国唯二的衍道真君,是抵抗强齐的根本。

    此时如何能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来怪责这撑天的柱石呢?

    夏太后的声音是动听而亲切的,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都深蕴其间。多少年来,总是能给人以一种内心安定的力量。

    她用这样一番话,为剑锋山的事情盖棺定论。

    然后又道:“和谈自是不可能的。非是哀家不舍得社稷,先帝留下的基业,哀家替他守了三十二年,九泉之下若能相见,也并不愧对与他。但众卿家不妨想一想,那姜述是何等样人?”

    “当年他就一意吞夏,不顾多方阻拦。诸国国书去了一封又一封,他一边假模假样地回复,一边进军。直到仪天观真正落成,才肯退兵。他不是被咱们谈回去的,是被咱们打回去的!”

    “这一回,他先暗调曹皆,助牧国拿下离原城,促成牧景之争。而后又在星月原与景国交战,赢得天骄之争,逼得景国撤去了仪天观。一步步行至此刻,选在牧景爆发全面战争之时,挥师百万东来,他的决心,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吞天野望,早就已经彰显。”

    “他要的不是一城两城,不是一府两府,他要的是我大夏二十一府膏腴之地,要的是我大夏千年历史积累。”

    “我大夏不亡,想来他难以安枕!”

    夏太后的声音回响在宝华宫内,给所有人以清醒的觉知,打破那尚存的割地求和的幻想。

    “太后圣明!”

    镇**统帅龙礁站将出来。

    这是一条昂藏大汉,生得相貌堂堂,在这宝华宫里,亦是全甲在身。

    他有一种坚毅的气质,给人以不可摧毁的观感。

    此时只道:“姜述狼子野心,欲壑无填。要想让他退走,只有让他知道,夏国这块硬骨头,会崩坏他的牙!”

    他抬头往上,面向整个夏国的最高统治者:“臣今日披甲而来,随时可以出征!臣若战死,无须棺椁,便任马蹄踏之,血肉混于夏土!”

    “好一个龙礁!”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不愧我大夏名将,未负勇名!”

    两相对比,愈发显得奚孟府怯懦。

    在许多大臣异样的目光中,奚孟府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只道:“大夏死一名将容易,三十二年前,就死了很多。可大夏建一强军何其艰难!龙将军,你若战死,马蹄踏之,一了百了。镇**若覆,您何以教我?”

    在柳希夷失言之后,奚孟府的词锋显然锐利了起来。

    龙礁转面看着他,仍对他保持了相对的尊敬:“国师大人,战与不战,全凭太后一言而决。我只能说,若为战,我不惜死。我麾下十万将士,以镇国名之,敢不死在倾国之时?!”

    奚孟府微微颔首,表示敬意,然后道:“我尊敬您的勇气,但您的死,未见得能够解决问题。十万镇**战覆,更本身就是巨大的问题!”

    “敢问国师大人!”奉国公周婴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您认为,什么能够解决问题?”

    作为夏国名门周氏之家主,周婴是与太华并称的当世真人

    他自然是有质疑奚孟府的底气和资格的。

    他也的确没有客气。

    “割一城?”

    “割一府?”

    “进降表?”

    “削帝号?”

    他往前一步,便问一声。

    愈见厉色,愈见激烈。

    词锋如刀似枪。

    “如那昭国之主,摇尾乞怜,‘愿为一齐侯’?”

    “还是说——”

    他走到了奚孟府的面前,几乎与其人贴面:“直等到你为齐国之国师,问题才算解决?”

    他的眸光已是冷得吓人,冷笑一声:“看来咱们考虑的,不是一个问题!”

    大殿内的气氛,已经非常沉肃。

    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声音接道:“可惜齐国太大,以奚真人的实力,未见得能够做得来国师!”

    说话的人,是广平侯郦复。

    他郦复虽不是当世真人,但郦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身为世袭之侯爷,并不缺乏面对奚孟府的底气。

    阳陵侯薛昌又冷道:“你想什么呢广平侯!齐国压根没有国师这个位置!”

    “那是本侯想得岔了。”郦复连连道歉,又故作疑惑:“那某些人图个什么呢?国朝厚恩重赏,果真养不熟无义之人?”

    龙礁为国征战多年,累累功勋皆以鲜血铸就,为人又低调端方,在朝野间声誉极好。他表战心的行为,却被奚孟府咄咄逼之。

    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先前认为柳国相言辞太过的人,这时候也无法对奚孟府抱有同情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从奉国公周婴到广平侯郦复,再到阳陵侯薛昌,一个比一个措辞激烈。

    龙礁本人这时反倒不发一言。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有死战的决心,并没有针对谁人的意愿。

    而奚孟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直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骂完,才道:“看来诸位都是觉得,求和不是一条路子了。”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过满朝公卿,好像在征询每一个人的意见。

    见他好像有悔改之意,周婴冷哼一声:“遍翻史书,不闻世上有求来之和!”

    “哦,是这样。”奚孟府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叫他说服了。

    然后又道:“既然求和不成,那老夫还有一策!”

    “国师大人但说无妨。”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所谓廷议,便是畅所欲言,辩理明非。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哀家是愿意听你的意见的。”

    于是周婴、郦复、薛昌,一时都安静下来。

    而奚孟府立在殿中位置,先道:“想必诸君已经知晓,安国侯赴楚,无功而返的事情了。”

    安国侯靳陵作为帝使赴楚,陈说以唇亡齿寒的关系,奉请楚国援军,从星月原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但楚国好像并不在意东面的邻居是谁,又或者说有别的什么打算,总之无动于衷。

    这也是如今夏国上下愁云惨淡的原因之一。

    环顾天下,实在没有谁给他们面对齐国的倚仗了……

    奚孟府朗声道:“老夫以为,楚非不能来援,是安国侯法子不对!当尽割怀庆府以南之地,奉于楚帝。如此一来,等齐军南至,是打也不打?楚军西来,是守也不守?管教两虎相争,而我大夏高枕无忧!”

    宝华宫内,群臣一时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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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亦贪生

    众臣面面相觑的原因,倒不是说此计有多么高妙,而是奚孟府仿佛失了智!

    怀庆府与夏都贵邑之间,也就隔了一个桑府,

    尽割怀庆府以南之地,近乎等同于拱手献出半个夏国、置腹心于楚人面前!

    奚孟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到底被齐国吓成了什么样,才能够想得出这样的“妙计”?

    “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在满殿文武大臣看傻子般的眼神里,奚孟府却是胸有成竹地道:“楚国不肯来援。。。无非这么几个原因,一则历史上咱们与楚国也没少争斗,积怨甚久。二则南域环境复杂,有书山横隔,理、越为屏,宗门势力错综复杂。无论楚人来,还是咱们去,难免得不偿失。先帝当年之所以选择东进,亦有此因。其三嘛,秦楚大战未久,河谷平原已为白地,秦国的压力,楚国不能忽略。他们人来少了,恐送羊入虎口。人来多了,恐秦人有异动……”

    “能够消解这些因由的,只有一件事——利益!”

    “利益足够,怨恨休提。利益足够,值得冒险。咱们主动割地,书山也没有理由干涉。如此前怨既消,未来在望,现实无碍。楚军岂有理由不来?”

    奚孟府左右掰扯一番,竟也掰扯出了几分歪理。

    “此乃饮鸩止渴之策!奚孟府你居心何在?!”

    那位出使楚国的安国侯靳陵,此刻面红耳赤,激愤已极。竟是连一声国师也不愿尊称了,以神临境的修为,直呼真人奚孟府之名。

    “安国侯不要激动,有理不在声高。”奚孟府却很从容,对他一拱手:“敢问此策如何是饮鸩止渴?”

    靳陵怒声道:“齐人贪婪,楚人难道就是什么善男信女?今割半国以奉楚,且不说齐楚是否会暗通款曲,索性分了咱们大夏。便叫他们真个斗了起来,帮我们击退了齐国,楚国难道不会对我们有想法?楚帝难道不想一统南域?齐之刀锋尚在国境外,楚之刀锋你却迎进腹心来?!”

    奚孟府兴致勃勃地道:“可以叫楚人击齐,咱们掌控局势,叫他们两败俱伤。如此齐人一退,我们再逐楚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只把别人当傻子!”靳陵道:“两虎相争,竟由你一只绵羊来决定他们的争斗烈度吗?”

    奚孟府若有所思:“安国侯才出使楚国回来,虽然无功而返……但你对楚国的熟悉程度,我是信任的。以你之见,看来楚国的确是没有出兵的可能了?”

    靳陵却是懒得再与他说,而是转向丹陛之上:“臣无能,未能说动楚人。但以臣此行观之,楚人表面上虽然态度暧昧,实际上却很是坚决。河谷之战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消化。他们在短时间内没有再与另一个霸主国相争的想法。”

    这当然只是安国侯靳陵个人的意见。

    但无疑也说服了很多人。

    “也罢!”奚孟府大手一挥:“楚人不来便不来,咱们也不求着!”

    他又道:“老夫还有一计!”

    大夏国相柳希夷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你快别有一计了,今日大放厥词,我只当你是老糊涂了,赶紧歇着吧你!军国大事,岂容你装疯卖傻?!”

    但珠帘后的声音却道:“国师请讲。”

    夏太后俨然仍是对奚孟府的智略怀有期待,压制了国相柳希夷的声音。

    奚孟府也以当仁不让的气势说道:“此计是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咱们从此以书山为圣地,立儒门为国门。以咱们这二十一府国土,全力构筑儒家文脉,请得书山支持。书山强者如云,定能帮我们阻拦齐国兵锋!”

    “好!好!好!”

    这下子就连触家老祖、当世真人触公异也忍不住了。

    他本来常年闭关修行,不问外事。当此国危之时,才破关而出,和触家家主触让同来廷议。不意想竟听到这些荒谬言论。

    “好一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触公异怒极反笑:“我触公异便在这里,你且来罢黜!”

    宣平侯樊敖乃是三刑宫出来的修士,此前群情汹涌的时候,也未对奚孟府有恶声。这会真是无法忍耐。“奚真人,你可也不是正统的儒门弟子,你现在身上穿着还是道袍,罢黜百家,黜不黜你?”

    奉国公周婴、广平侯郦复、阳陵侯薛昌,一时也都吵嚷起来,整个宝华宫内,喧嚣难止,直如菜市场一般。

    奚孟府已是犯了众怒,有人甚至恨不得杀他祭旗。

    王座之上,虞礼阳终是伸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有些头疼地道:“奚真人,你是怎么想的?我夏国包纳百家,容收各宗,方有这些与强齐相抗的基业。你这么一弄,书山来援的人,还未必有咱们夏国出走的人多!大战当前,竟要自废武功吗?”

    岷王虞礼阳,生得好相貌。年轻时候,便是唇红齿白美少年。未满三十便神临,自此青春不老。

    自小天赋卓绝,秀出群伦。夏国以倾国之资源培养,他也不负众望,成功登临超凡绝巅,成为国家柱石。

    他的一生,是辉煌灿烂的一生。

    此刻坐在王座之上,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声音也不甚洪亮,但整个宝华宫都安静了下来。

    奚孟府对着他行礼:“岷王殿下!”

    又对武王姒骄行礼:“武王殿下!”

    也不管武王是否还在神游物外,又对天子行礼:“陛下!”

    再对珠帘之后行礼:“太后!”

    大约这便是他心里的尊位排名。

    而后直起身来,在国相柳希夷的瞪视中,在宣平侯樊敖严肃的表情前,拱手一圈:“诸位同僚,诸位大夏栋梁,你们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们的意见,我都知晓了!”

    “看来除了我之外,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所谓和议不可取,楚国不可倚,书山不可靠,景国?景国连仪天观都撤了!”

    “所以你们都认为,面对齐国兵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战!”

    他环顾一周:“你们都这样认为,对吗?”

    “很好!”

    他陡然慷慨激昂起来,声音似把穹顶都震破:“那就战!”

    “不要再心存幻想!”

    “不要再首鼠两端!”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要么战,要么亡!”

    “我奚孟府!有别的想法,有别的念头。我贪生怕死,我软弱怯懦。我与你们不同!但我也与你们相同!我们同为夏臣,同食夏禄,同受夏恩。我尊重你们所有人的意见,我也愿意执行廷议的所有决定,且接受由此导致的所有后果。因为这是我们……一同决定的未来!”

    他右手并起剑指,在自己的左掌掌心慢慢划过。

    划开一道创口。

    真人之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

    他在这大殿之中,面向所有人陈词:“我问龙礁将军,镇**若覆,他何以教我?”

    “龙礁将军没有给我答案。”

    “我也没有答案!”

    “但是需要什么答案呢?”

    “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此战若是胜了,我们什么答案都可以去慢慢找。此战若是败了,咱们就亡国灭种,也不再需要答案!”

    他高举鲜血淋漓的左掌,高声道:“龙礁将军说,十万镇**将士,皆有死志。奚孟府不才,也愿死国,唯此而已!”

    整个宝华宫,又一次静了。

    陷入另一种安静中。

    是那种可以听得到自己心跳如战鼓般有力擂动的安静。

    静听此心,静得此志,静感此怀!

    岷王虞礼阳都肃容了。

    即便是神游物外如姒骄,也一时睁开了双眼。

    千古以来,人们所争所求,无非名利二字。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人生在世,谁不为声名所累?谁不想青史留名?

    沽名钓誉者有之,讪君邀名者有之。

    唯独这奚孟府,于利一无所得,于名遗臭难洗,只为统合夏国朝臣意志,把自己变成一滩烂泥,叫所有人都来踩上一脚,丝毫不自我顾惜。

    他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人,他是大夏国师。奋斗一生,才成为整个夏国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今日却能为国如此。

    实在令人感佩!

    忽而有珠敲玉撞声。

    哗啦啦。

    御座之后,那珠帘一掀——

    夏太后竟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三十二年来第一次掀开这垂帘,就这样端立在满朝文武之前。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她亲自拨开珠帘的手,明明美丽纤柔,却有一种分付江山的力量。玉色贵极,覆手遮天。

    珠帘掀开,显现的是她的世界。

    她像是从一个厚重的故事里走出来,如此从容地、展开她的人生画卷。

    她并不年轻了,眼角细纹里,是沉淀的岁月。

    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年轻时候的美丽。

    眉如新叶,眸有秋痕。

    人似玉就,仪态雍容。

    可她独具魅力的地方,更在美丽的姿容之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让人心安的气质。

    “母后。”夏天子唤着,便要起身避座。

    但夏太后往前一步,伸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轻轻按坐下来。

    “天子不该为哀家避座,哀家当为天子扶椅。”

    夏太后掀帘而出,具有非凡的意味。本是“听政”,而今“视政”。

    夏天子起身避座,是让出国柄,奉献威权。

    但她拒绝了。

    她不为尊权独握,站出来只是要抵对风雨。

    她的手在御椅上轻轻一按,仿佛真的替夏天子、替她和先帝仅剩的这个儿子,稳定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她往前一步,似乎踏在夏国的万里山河,行在万里龙脉之脊上。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在事实上挽救了夏国社稷、又一手将夏国撑扶至今的女人。

    “国师说自己贪生怕死……哀家又何尝不是?”

    她用这样一句话,做她掀开垂帘后的开场。

    她的眸光移动,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当年立在城墙,面对齐天子兵锋,看着那杆紫极太皇旗,仿佛天幕一样覆盖下来……哀家害怕得几乎喘不过气!

    哀家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一直在颤!

    哀家太怕死了,太怕就那样死去,太害怕死在被打破的贵邑城里。怕尸体横在那断壁残垣中,天上飘着的是血雨,人间荡着的是孤魂。

    哀家害怕……害怕死后世间已无夏国人,害怕百年后世上不闻有夏!”

    “诸位卿家!”

    她情真意切的眼眸看过来。

    “夏国不是哀家一人之夏国。”

    “夏国也不仅仅是你我、不仅仅是我们的夏国。”

    “我们的父辈、祖辈……我们的亲友、师徒、同窗、街坊……所有出现在人生轨迹里的人和事,共同成就了这个名字。”

    “而今它将要被人抹去!”

    “这难道不可怕吗?”

    她问道:“这难道不让人恐惧吗?!”

    “龙将军说,镇国当死国。国师说,死国可也。但哀家不希望你们死国,哀家希望你们好好活着。哀家希望你们带着对夏国的记忆,好好活着。”

    “届时如若事不可为,诸卿便自去吧。天下之大,总是有处容身。”

    “但是在这之前,请不要轻易让人抹掉这个‘夏’字。”

    “因为它不仅仅属于你我。不仅仅属于我们的父辈祖辈,也应该属于我们的子辈孙辈!我们如何能让本应该属于他们的这个名字,在我们手里丢掉?”

    她站在丹陛之上,龙椅之前,对着所有人深深一躬。

    这下子就连武王姒骄和岷王虞礼阳也起身回礼。

    丹陛之下,百官更是尽皆拜倒。

    而夏太后仍然躬身未起,恳切地说道:“诸卿!请一定顾惜你们的生命,也请为‘夏’这个字,至少做生命之外的努力!”

    是日,大夏满朝文武,尽划左掌,以血盟誓。

    誓破齐贼!

    于是以武王姒骄为主帅,龙礁为副帅,岷王虞礼阳镇军随行,尽发神武、镇国两军二十万人,全国府兵百万尽发。

    相国柳希夷、国师奚孟府、广平侯郦复、宣平侯樊敖、安国侯靳陵、阳陵侯薛昌……尽塞军中!

    其中奉国公周婴自发周氏家兵万人,亲领出征。

    触家家主触让发触氏家兵万人。触家老祖触公异镇军随行。

    太家家主太煦曰:“太氏已有真人死,天地以血雨为悲,生者可为死者而哀乎?”

    于是举族中青壮,尽发太氏家兵一万三千人,皆往前线!

    一时间,夏国举国而战!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人潮如海

    时值冬月,霜风掠境。

    东南两域之交界,早已被马蹄踏得模糊。。。

    若有人自高天往下俯瞰,当能见得——

    密集的甲士排开长龙,如河流在苍茫大地奔行。旌旗迎风,仿佛与天宣战。

    那妖兽战马、驮兽,似是这“河流”里跃飞的奔鱼。

    那战车、箭车,是坚决的激涌。

    而“河流”里的礁石,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当是一种如接天阙的巨大楼车。

    楼车高三十丈,有斗角飞檐。

    顶部形似铁伞,混元有光。

    顶盖之下的一层,铸如城垛,其上架有大弩,甲士执戈守之。

    自此以下似乎皆为铁壁,漆黑不透,坚实无漏,好像移动的城墙。

    铁壁之内,有机关运动的声音,咔咔,轰轰!规律且恒定。

    最底部则有厚重的车轮八对。

    碾过的地面,都变得平整了……

    整体的外观,像是一个巨大的铁桶,被加上了车的底座,盖上了楼的穹顶。这样的结构本应该是有些别扭的,但齐国大匠巧夺天工的设计,让它显得如此合理、完整。当它具体地驶进视野里来,你感受到的只有威严,只有恐惧。

    一头身高七丈余、体长十二丈,通体皆白的独角异兽,独自负索在前。

    如山峦般的背肌,将铁索崩得极紧。

    白绒包裹的四足,抓地极稳。

    以如此巨大的体型,每一步踏下的时候,却没有太大的声响。

    真有山岳之力,流涌于肌骨。偏又温顺,不发出什么声音。

    此车名“戎冲”,乃是齐国制器坊秘密创制的军阵杀器,这还是第一次显于人前!

    这一次伐夏,大军云集百万,从制器坊中,也只调动了三辆戎冲。可见其珍贵。

    而拉车的这头异兽,名为“负山”。

    亦是大齐驭兽坊专门培育出来的异兽,就是为了增加如戎冲这般巨大军械的机动性。戎冲本身能够移动,但因为重量的关系,怎么都快不起来。有了负山之牛兽,就完全可以跟得上大军移动的速度了。

    对军械的研究、对异兽的培育、对道术的开发……方方面面,都是各大霸主国竞争的领域。

    以现世之辽阔,只有六国得握霸名。这六个国家强在方方面面,最后汇聚成滔天国势,是霸主之基。实力底蕴,远不是其他国家可比。

    此时,在居中一辆戎冲的内部房间里。

    密密麻麻的复杂阵纹,铺满了整个房间。穹顶、四壁、地面,无论抬头还是低头,都绕不过去。

    房间里其实有窗,能从里间看到戎冲外间,能够投射阳光,能够感受行进过程里的风。从外间看进来,却只看得到铁壁。

    曹皆独坐于案前,却是并没有忙什么军务,手里捧着一卷书在读。

    这种军阵杀器内部,是恨不得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到的。是以哪怕是伐夏主帅停驻的房间,也并不宽敞。

    甚至于都没有一点拓展空间的阵纹应用,因为在此处镌刻的阵纹,要更服务于整座戎冲。

    戎冲者,为战争而生!

    在曹皆对面的位置,面貌年轻得过分的钦天监监正靠窗而坐,在行驶中的戎冲里,静静看着天空。

    星图道袍垂落,如梦影一般。

    “监正可算到了什么?”曹皆随口问了一句。

    许是有些乏了,顺手把书放下,倒扣在书案上。

    书封显现出来,书名为《大夏方志》

    这部记录大夏地理风物的书,他早已读得烂熟,这会儿的闲翻,更多是为了捕捉战争灵感。

    夏国绝不是现在很多齐人所认为的“弹指可灭”的对手。

    偏偏这种认知大范围存在。

    且一定会左右他曹皆的风评。

    完全可以料想得到,此次伐夏之战只要稍有阻碍,朝野间一定会有人跳出来骂他曹皆不行……

    当然,这并不是他现在会考虑的事情。

    而他随口问的问题,也并不指望得到什么回答。因为齐夏大战一起,双方国势纠缠,天机混乱。此时涉及齐夏的一切,早非人力所能测算——

    除非那“人力”强过齐夏之和,但那又怎么可能?

    “算尽苍生,不能算战。测度鬼神,不能测国。”此卦师至理也。

    哪怕是大齐钦天监的掌管者、星占之术的大宗师,命运之河里占据卦师主流的存在,也不可能针对这场齐夏大战,卦算出什么来。

    “我只是在看云。”阮泅道。

    曹皆摇头苦笑。

    看来这“镇军军师”的职务,阮泅只打算履行“镇军”二字。

    当然,阮泅若真要对军略指手画脚,他的态度也不是如此了。

    这张略带苦色的所谓“小媳妇面”,在军务上却是冷硬如铁的。

    “传讯通道的隔绝,您多费心。”曹皆最后如是道。

    谈及正事,阮泅倒是收了散漫,很正式地道:“三个时辰前就已经击破了夏国的主传讯通道,明天正午之前,能够彻底锁死夏国境内的超凡传讯。”

    必然存在于夏国各府的传讯法阵,有一个独特的、存在于超凡层面的通道。以便于夏廷对各地的统治。这个传讯通道连接各地,它必须具备独特性和不可复制性,在隐秘的时空里贯通,贯彻独属于夏廷的意志,不会被符合条件之外的意志侵入,绝对安全可靠。

    所谓夏国的主传讯通道,指的是就是这个。

    或以声纹,或以元力,或注于五行,或连同空间……总之有各种复杂构成。比如齐国境内的主传讯通道,就是以星力为基础构建,由阮泅负责维护。

    任何一个国家境内的主传讯通道,其构成和本质信息,必然是国家方面的最高机密。

    要找到它,并不容易。要捕捉它,更是一场复杂至极的交锋。

    但双方大军还未接触,齐方就已经在阮泅的主导下,先一步将夏国境内的主传讯通道击破——真要说起来,这倒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战争真正开始的时候,国势一压,军势一绞,隔绝通讯只是时间问题。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时间……

    阮泅完成得太快了!

    这意味着齐军客场作战的通讯劣势,在明天正午之前就能被抹去。

    于整场战争都有相当的意义!

    在一场真正的战争中,战场传信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双方关于通讯所做的一切努力,无非是为一点——在构筑己方通信通道的同时,打断敌方的通信通道。

    这其中最容易隔绝的是远距离传音。

    其次是如同心笺一类的器物。

    如太虚幻境这种级别的存在,也在双方准备战争的第一时间就被隔绝了。

    从声音、到道术、到灵识、再扩大到所有超凡层次的通讯,基本都不可能在国战中持续。

    所以为什么真正在战争中,什么千里传声匣,什么远距离传音秘法,全都无用。传递信息仍然要以最原始的方式,靠人递马送。

    人类本身,才是最可靠的存在。

    战争期间尤其如此。

    于齐而言,传讯通道的建立,主要依靠此刻巡游在戎冲附近的那些快马旗卒。

    骑的是驭兽坊所培育的踏风妖马,在培育中抛弃其它,只专注于速度。跑动起来可比内府修士全力疾飞,最高速度追近外楼修士!

    马上旗卒人人束裤轻衣,背负令旗三杆,腰束小旗一圈,人人一领红披,策马如赤云逐走。

    军中传讯,在于令、在于旗、在于印,在于鼓。

    这些旗卒,可都是打破了天地门的腾龙境修士。这支旗军,几可说是整个伐夏大军的经络,贯彻帅府意志,维系百万大军运转。

    “监正的效率真是让我惊讶。”曹皆笑了笑,他身后亦有一扇窗,学着阮泅的样子,往窗外看去。

    只听得身后阮泅淡声道:“顺天应命,自然无往不利。”

    而他目光所及,高高的戎冲下方,人潮如海。

    ……

    ……

    每一个组成人海的士卒,在强者的目光中,面容都很清晰。

    虞礼阳坐在城楼最高处,静静看着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卒,心里忽然想……不知此战之后,还能再见几人呢?

    这伤怀的心思实在不该有,对于一位衍道强者来说,更是罕见。

    但目光所及,毕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有自己的父母家人,爱恨情仇,独特一生。

    活生生的士卒如蚂蚁,密密麻麻地爬上爬下,在忙着修筑工事。

    大夏以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行政。其上二王柱国,太后垂帘。

    国相柳希夷兼掌吏部,国师奚孟府兼掌礼部。

    至于工部,则历来是太氏的根基所在。

    擅用土行道术的修士被聚集在一起,在统一的调度下施术,分沟填壑,垒土积墙。

    身着白袍的工部阵师们,正在小心地刻画着阵纹,要赶在齐国兵锋抵达前,紧急建设防护大阵。当然,这些阵师绝大多数都是太氏出身。

    那个名为太寅的年轻人,也正在其中,且效率很高、很卖力。并不见任何贵公子的轻慢。

    每个人都很卖力。

    这里是同央城,所属祥佑府。

    东北方向就是奉节边府。

    源源不断的军队绕城而过,步履坚决地前往奉节。

    然而虞礼阳非常清楚,奉节府是守不住的……

    奉节府最险要的关隘,就是剑锋山。

    除此之外,一马平川。

    可是剑锋山早就已经被打烂,防御体系整个给姜梦熊毁掉,自去年至如今,工部消耗了大量资源,一直在尽力修补……但没有十年工夫,不可能恢复旧观。

    弃奉节府、守祥佑府的决定,是姒骄和他一起做出的。

    但奉节府不能丢得那么轻易,至少也要给祥佑府的防御构建争取一点时间,所以还有这么多军队开往奉节。

    他们的任务不是击退齐军,也不可能做到,而是要把奉节府变成泥潭,以血肉之躯,迟滞齐锋。

    “岷王在看什么?”忽有一个声音,响在耳边。

    此刻卫兵都站在远处,城楼的猎猎天风下,一个气息古老的威严男子,出现在虞礼阳身前。

    风静止了。

    虞礼阳没有起身,只道:“人。”

    放眼整个夏国,能在此刻这样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也只有武王姒骄了。

    这位已经八百九十七岁的大夏亲王,早在夏襄帝之前两代,就已经成就真君,立为国柱。在夏襄帝主政的时代,更是绽放出璀璨风采。于万妖之门后,于迷界,都有不朽功勋。

    那真是一个光耀的时代,大夏既压魏梁,敢问雄楚,赴故旸旧地,争霸于东方……

    但那个时代的姒骄,只是大夏诸多光耀人物中的一个。

    现在却成为了夏国不可替代的擎天玉柱。

    于姒骄本人,想必滋味难言。

    “是啊。”姒骄也顺着虞礼阳的目光往下看,叹息道:“若是没有这场战争,这些人里,说不定也有人有不凡的未来呢。”

    虞礼阳一时没有说话。

    姒骄忽然又道:“靳陵请命去镇守剑锋山。”

    “安国侯……”虞礼阳叹道:“赴楚无功,并不是他的错,何至于此呢?”

    赶往奉节府的普通士卒,并不能知道他们的命运。

    但如靳陵这样的帝国高层,当然不会不明白。那是一个在战略层面已经被放弃了的地方,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不是奉节府,而是时间。

    姒骄只道:“剑锋山总要有人守。我们不能一刀不出,一箭不射,就将那个地方丢掉。”

    虞礼阳直接站起身来:“还是本王去吧。安国侯此去,有死无生不说,恐怕也并不能完成战略构想。”

    面对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要想完成将奉节府变成血肉泥潭的构想,至少也要填进去一个真人才行。

    然而现在的夏国,哪里能就这么舍了一位当世真人?

    靳陵主动请缨,是心怀死志的。

    但有些距离,不是勇气和意志就能够跨越的。比如剑锋山西面……那至今未填的百里之渊。

    靳陵很可能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岷王亲去则不同,真君强者配合剑锋山的已有工事,怎么也能在奉节府纠缠个几十天。

    但是,又要说但是……

    虞礼阳身为大夏岷王,真君强者,过早出手,无疑会让他的“道”被观察更多、窥探更多。这会提高他在这场战争里的危险可能!

    ------题外话------

    感谢书友“情人节安静”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282盟!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昵称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所谓倾国

    姒骄深深地看了虞礼阳一眼。

    这个相对他来说太过年轻的衍道强者,可以算是在他的注视下成长起来的。。。

    其人年轻的时候,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及至后来成就真人,也以“桃花仙”自号。浪荡真人,是真浪荡,他的风流肆意,在整个南域都享有大名。

    是大夏一度遭遇灭国之厄后,他才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端方谨持,温和守礼。而后才在神武十七年,站上超凡绝巅。

    剑锋山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守,他姒骄亲自去,才是最稳妥、最能够实现战略构想的。

    但他乃此次倾国大战的主帅,不可轻动,更不该轻易置于锋线。

    以夏国如今的局势,又绝不能就这样填掉一位当世真人。

    算来算去,也只有虞礼阳最合适。

    但即便他堂堂武王,也不能主动提这个要求。

    他不能主动让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真君去冒险。

    所以虞礼阳如果没有动念,他是准备多填一位侯爷,与靳陵一同去奉节府的……

    “此战我们并不是要战胜齐国,尽管誓师的时候,都说要攻入东域、打破临淄如何如何……但你我都知,这是不可能的。能击退齐军,就是我们的最高目标了。”

    姒骄说道:“但其实我们也并不需要击退齐军,我们需要争取的,只是时间。景牧全面战争已经持续了足足二十一天,景国乃天下之雄,势无其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可以定下胜负。我们只需要把齐军拖住,等到景国赢得北域之战,自然就不胜而胜。”

    虞礼阳负手看向远方,他不太喜欢这种‘只需要拖住’、‘只需要争取时间’的虚弱感。取乎其上者,得乎其中。现在的夏国,连取乎其上的心气都没有了。

    但他心里也非常清醒的知道,什么是事实。

    他问道:“武王是否还记得,昔年先帝战死后,我们守了多久?”

    “三十三天。”

    即使已经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姒骄说起来,仍有如在昨日之感。

    那种慷慨壮烈的感受,是不能够被时光掩埋的。

    “在主力被击破,先帝都战死的情况,我们还守了三十三天。三十三天的时间,一寸泥,一寸血,咱们举国死战,拖住了齐锋,建起了仪天观。叫那齐天子不得不回返!今次齐天子未至,姜梦熊不在,来的是曹皆。咱们不以争胜为务,稳守半年,不成问题。半年的时间,怎么也够景牧分出胜负了!”

    “我想也是如此。”虞礼阳道。语气有些平淡。

    姒骄想了想,决定给虞礼阳吃一颗定心丸,于是说道:“早前在天外世界里,我让了一个小世界与南斗殿长生君,结下交情。这一次我请动了他出手,南斗殿会支持我们抗齐!”

    虞礼阳不免动容!

    南斗殿长生君,那是站在超凡巅峰上的存在。

    曾经号为南极长生帝君,掌古老之宗门,为人间之仙帝,可见煊赫。

    后来被楚天子强行削去了帝号,才只称长生君。

    姒骄竟然不声不响请动了一位真君支援?

    这是一颗太有用的棋!

    用在关键时刻,足以扭转战局!

    但虞礼阳同时又想到,难怪武王对靳陵使楚不以为意。长生君怎么也不可能同楚人同军,他既然请动了长生君,自是一开始就对楚国不抱什么指望的。

    “南斗殿会全力出手吗?”虞礼阳问道。

    要知道南斗殿作为天下大宗,殿中还有七大真人,都是一时强者。对如今的夏国来说,真是雪中送炭的战力。

    姒骄说道:“至少长生君会出手一次。”

    虞礼阳当然听得明白。

    姒骄和长生君的所谓交情,很待商榷。应该只是达成了某个协议,会换来长生君出手一次,或许还有南斗殿的一两位真人。

    想要南斗殿倾力支援,是不可能的……古老宗门,传承自有其法度。

    所以付出的代价呢?

    这个问题响在心里,但是并没有问出来。

    虞礼阳最后只是说道:“有武王在,天塌不下来。孤此去无忧矣!”

    姒骄诚恳地说道:“剑锋山能守则守,能迟滞齐军半月是最好,若不能做到……还请岷王以国家为重,不要爱惜清名,自己撤离可也。我大夏二十一府,没了奉节府,还有祥佑府,寸寸河山皆可战。可若没了岷王,山河万里,也再无人堪战……岷王勿使我孤掌无鸣啊!”

    “武王放心,孤知晓轻重。”

    虞礼阳最后看了一眼忙上忙下的阵师们,看了眼这同央城正在构建中的九龙离火阵……一步便远了。

    夏国当然也有护国大阵——当年一度被拔除,齐军退却后,夏太后直接掏空了国库,再次重建护国大阵,以至于当今夏天子那时候的登基大典,都办得异常寒碜。甚至于天子冕服都只有一套。夏太后自己,更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还穿着当年的皇后服。

    夏太后当年一意孤行重建的护国大阵,是夏国能够那么快走出战乱、在覆国之祸后迅速安定下来的重要原因。

    其力量当然非凡。

    任何一个国家,护国大阵都是根本性的存在。

    但作为夏国国防上最大的一张牌,护国大阵必不能这么早用出来。

    别的且不说,护国大阵开启所耗费的资源实在恐怖。每开启一天,都有海量的道元石耗去,不可能作为常规的手段。

    所以需要有类似于剑锋山这样的防线来补充国防,以御外侮。

    今剑锋山已不可恃。

    同央城防线便是夏军这次构筑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抵挡齐军的真正防线。

    以重兵屯之,以九龙离火阵固之。

    那一砖一瓦,一人又接一人……

    仿佛整个夏国人力国势的涓滴汇聚,成就汹涌大潮,在极短的时间里,要划出天堑!

    ……

    ……

    奉节府在夏国东北方向。

    剑锋山是夏国境内顶有名的一座雄山。

    《大夏方志》里所谓“东北门户,以剑锋竖之”,恰是如此。

    当年旸国屹立东方的时代,旸帝的威严,也不曾越过了剑锋山去,它由是声名显极。

    直到去年,为齐军奔袭所破。

    齐国年轻将领王夷吾身为先锋,兵势快绝,一路诸国避道,匿迹疾行。连夜突入夏境,不计生死,强袭剑锋山!结军阵斩杀彼时的剑锋山守将华方宇,叫护山大阵都没来得及开出来,满山的军械都叫齐人运走——

    这本该是让王夷吾名动天下的故事。

    但因为后来有姜梦熊站上剑锋山,拳问夏皇之事。

    此前的什么,也都相较黯淡,并无多少人在意了……

    毕竟在“姜梦熊”这个名字面前,什么内府杀神通外楼,什么天下第几内府,也直如小孩子过家家般。

    姜梦熊再一次称名天下,昭显霸气,也无非是他过往无数辉煌战绩里的一例。

    而成为那轰下百里之渊一拳的背景、直接导致夏国示弱服软的虞礼阳,难免为天下人看轻。

    是故再次登上剑锋山的虞礼阳,心情是复杂的。

    他最适合来守剑锋山,旁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当然也知道。之所以还要安国侯主动请死、还要姒骄来暗示一下,不无这种复杂的心情作祟。

    他实在不太好面对这里。

    剑锋山像是一柄大地刺向天空的长剑,以山为柄,以石为锋,险极,锐极,竖在进入奉节府腹地的必经之路上。

    有破天洞云之势。

    此山若折,夏国东北门户大开矣。

    剑锋山的防务建设了几十年,崩溃却只在一夜间。

    姓华的当真是一个废物,空有显贵家势,空为神通外楼,空学了一身兵法,全是纸上功夫!

    但不得不正视的是——在那一战里,夏廷上下明显失之于警觉。彼时无人想到齐国会突然出兵,因为那个时候仪天观还在,景国的威慑还在。夏国很多人还在做着高枕无忧的美梦,以为自己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寄望于一个平等国就能搅动齐国内乱,使霸主消亡。

    谁也没有料到,姜述在当时就那么强势!

    虞礼阳更是看到——

    齐军当时能够做到迅速协调沿途诸国,叫前锋军长驱直入。沿途封锁消息,使情报传递速度都追不上行军速度。

    既是齐军之强的显现,也足够说明自齐而至夏,夹在两国间隙中的那些小国,早就有了坚定的政治偏向。

    齐夏之间的差距,或许在神武复兴之后,很多夏国人看不太清楚,但周边小国的态度,却是足够明确的……

    看着那山上的嶙峋怪石,看着至少在表面上已经修复好的绵延工事。

    虞礼阳难免会想起,那天的血雨。

    想起那样一对盖压天下的拳头……

    想起太华真人绝望的眼神!

    那时候他们一真君五真人,齐上剑锋山,结成七绝七杀阵,围攻姜梦熊。

    所谓绝天绝地绝人,绝意绝势绝心,绝道途根本。

    是此七绝。

    乃太华真人成道之杀阵!

    他掌道途根本门,太华掌绝天门绝地门……七绝之门齐开,杀力几是毁天灭地,覆压了整个剑锋山防线。

    可一切,都碎在了那一对名为“覆军杀将”的指虎下。

    他有杀阵加持都扛不住,太华真人被一拳就打死……

    此次国战,或许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姜梦熊并未出战。

    然而曹皆既然能够赢得竞争,成为此次齐国大军的主帅,他所握之兵锋,又真个不如姜梦熊可怕吗?

    但愿真的是因为姜梦熊功勋太著,为齐天子所忌,才没能掌军!

    虞礼阳一步踏至剑锋山,立即接掌权柄,三下五除二地布置了防务。

    可是当他在山巅坐下,静待齐军的时候。

    他又丢掉了自己毫无意义的“但愿”。

    怎么可能呢?他想。

    那位东国天子,是何等人也?

    ……

    ……

    “镇国大元帅或是功勋太著,为齐天子所忌,所以才没能掌握伐夏大军。不然他老人家怎会输给曹皆?”

    “狡兔死,走狗烹!齐国已为霸主,军神已是无用,徒耗国势,难尽其份,有功高盖主之嫌!”

    “齐国无公,姜梦熊执掌兵事堂、身登衍道绝巅、职加镇国大元帅、号为大齐军神,已是封无可封、恩无再赏。何能再许以伐夏之功?天子将以何酬?莫非龙庭?!”

    战争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上争于势,外争于盟,决于刀斧,碰撞朝堂。譬如民议,譬如国舆,皆是武器。

    流言在临淄迅速传开。

    且一个比一个更凶险。

    似是一点火星落油锅,立即炸开了。

    理所当然的,也传到了天子耳中。

    作为朝议前歇舆之所,也常兼御书房之用……东华阁的一应布置,五十六年来未有更易。

    唯独去年,多了一张石屏风。

    其上绘着众生图。

    此时,齐天子负手立在石屏前,静静地看着,也静静地听着。

    内官之首韩令没有一字增减地汇报完,便伫立在那里,默不作声,像是沉进了灯影中。

    齐天子忽而笑了一声:“比曹皆的行军速度快得太多。”

    流言之速,自然比百万大军行军要快。

    今日并未有任何一个东华学士在侧,所以他说话也更随意一些。

    要不然这话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觉得天子对曹皆的速度有所不满。传扬出去,就是给前线的巨大压力。

    韩令不言不语,没有任何意见要表达。

    “朕不关心这些声音是怎么传到朕这里来的。”齐天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问你,人处理了吗?”

    流言这种事,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重复了十遍百遍,假的也成真的。听了百遍千遍,难免心里犯嘀咕。

    韩令躬身道:“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全部喂了凶兽。”

    他又道:“以此流言污天子之耳,是臣的失职。这就着手整顿一番。”

    “罢了。”齐天子摆了摆手:“这些人杀不完的。”

    “今日忠,明日奸。今年可靠,明年未必可靠。岂能尽杀之?等到夏国没了,他们自然就安分了。”

    韩令于是默默退进阴影里。

    “有人聋,有人哑,有人坏,有人蠢,有人真情实感,有人借机生非,有人一时糊涂,有人一世聪明!”

    齐天子看着这幅众生图,好像在这芸芸众生之中,找到了自己的所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找到。

    毕竟那个身影,已经永远地留在了秋天。

    终只是叹了声——

    “真是一幅好画啊!”

    ------题外话------

    感谢书友“德牧真可爱”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283盟!

    感谢书友“在下林妹妹吖”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284盟!

    ……

    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

    最近是应该多写一点的,但是伐夏战争真的太难写了。

    我仿佛站在那个战场上,看着两个强大的国家碰撞,但我只是一个没能超凡的普通人,肉眼凡胎,很多东西我看不懂,有一些事物在我的想象之外,怎么也不能成形。

    我想描下来眼前的这幅画,却有些难于下笔,不知该从哪个部分开始勾勒。

    我和你们一样,走在那个世界的迷雾中。

    且行,且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征旗指夏

    万妖之门后,霜风谷。

    此地常年盘踞极寒之风,等闲修士,挨着即死,身魂皆冻。。。

    只有每年冬月,现世霜风掠境的时候,这里的极寒之风才会短暂散开,让出过境通道。

    而在这个月里,人族妖族围绕这条通道展开的厮杀,常常比霜风更烈。

    霜风谷的冬月,常见红与白。

    在其中一处坳口,有一人卓然而立,正侧耳听着旁边的人说些什么,不时点点头。“嗯。”,“哦。”,“这样。”

    此人白袍银枪,眉清目朗,真个风姿无双,是为大齐计昭南。

    霜风谷并非哪方独属区域,每次开放,各方势力都可以派人过来,与妖族争夺此地资源。不管在现世有什么龃龉,至少在万妖之门后,共抗妖族才是人族大义。

    在计昭南身前那人,像是看到了游说成功的希望,说得兴起,颇有挥斥方遒的架势。

    计昭南听着听着,忽地手上一抬,那一杆天下名枪已如雪练横空,贯其喉而入,突出那人后脑!

    生机连同声音一起湮灭了,其人跌落在霜风谷的白雪上。

    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

    一场大战过后,妖族暂且退去了,计昭南他们占据了这处山坳。

    这人便突然凑过来,以战友的名义,寒暄了几句。寒暄着、寒暄着,就状似无意地提起了一些事情。无非关于“飞鸟尽,良弓藏”,关于君臣相忌,说些什么军神危矣——

    计昭南没有等他说完。

    在万妖之门后杀人是大忌,但能在霜风谷厮杀的,还真没有太多傻子。

    谁都看得出来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主动把现世的纠葛带到万妖之门后来,说些不知所谓的挑拨的话,计昭南听进去也就听进去了,听不进去把人杀了,也须怨不得谁。

    众目睽睽,有几个真看不清是非?

    看不清的,大多是心有定见,又或是不想看。

    “你怎么这般手辣?”

    站在对面一块巨石上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负剑男子,气质本来冷厉,此时却有几分笑意:“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也是为你们师徒着想哩!”

    却是景国神临天骄淳于归。

    在现世的时候打生打死,按剑相峙。到了万妖之门后,却能够彼此心平气和地聊几句,甚至于并肩杀妖。

    这就是万妖之门后的世界。

    一个说不上是更残酷,还是更纯粹的世界。

    “兵者,诡道,无所不用其极。能把话传到这里来,也算他夏国人有些本事。”

    计昭南撇了撇嘴:“只不过是不是太蠢了?这些话传给我有什么用?就算我被说动了,难道我不怕死吗?”

    淳于归大笑起来。

    笑罢方道:“倒也不用这么怕死,我景国大门愿意为你计昭南敞开,看哪个能杀你?”

    计昭南好像很感兴趣地想了一下,然后道:“你们去年死的那个内府境天骄,叫什么来着?”

    淳于归耸了耸肩膀:“人生难免有意外。”

    计昭南道:“那你们的意外也太多了!”

    “彼此彼此。”淳于归道。

    “唉,意外!”计昭南叹了一口气。

    淳于归轻轻踏了踏脚下的石,忽地又问:“你跟我说实话。赵玄阳是不是被你们齐人杀了?”

    他看着计昭南,强调道:“人族不骗人族。”

    “是的。”计昭南毫不犹豫地点头。

    甚至于兴致勃勃地讲述起过程:“本来齐人好客,热情,姜望给赵玄阳个面子,才跟他走几天。没想到赵玄阳那厮得寸进尺,竟然要把姜望带去玉京山。姜望说,你现在放手,我就饶你狗命。赵玄阳大怒之下出手,使用一招天绝地灭剑,那家伙,把山都削平了。我齐国天骄岂是好相与?一记剑仙人——啧啧,斩得渣都不剩!”

    淳于归冷笑一声:“快歇歇吧。他连重玄遵都打不过,拿头杀赵玄阳?”

    “打不打得过重玄遵,和他能不能杀赵玄阳,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计昭南道:“我齐人的真正实力,要在生死关头见分晓!”

    淳于归冷道:“等会石犀妖王过来,你倒是让我见识一下。”

    计昭南嘿然一笑:“如果是为你复仇,我会的。”

    周边零零散散一堆人,齐景两边的人还好,各自沉默着、严肃着。

    其他国家的人,则全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兴高采烈地欣赏他们斗嘴。

    淳于归懒得再说话。

    但计昭南又道:“你刚刚说什么,姜望打不过重玄遵?内府打不过外楼,不是很正常么,也值得你一说?”

    “你是有多久没有离开万妖之门了?”淳于归道:“姜望四楼圆满,重玄遵已经神临!”

    “后生可畏!”计昭南叹了一句,又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们齐国人?是因为你们景国已经根腐枝朽,已经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人了么?”

    对于计昭南斗嘴中带着的试探,淳于归只是笑道:“我只知道你齐国三十岁以下第一人的名头,要保不住了。什么无双甲,韶华枪,真真笑死人。人家夺尽同辈风华,现在与你同境,你什么华都被夺走了!”

    计昭南亦笑:“虽然你的激将法很愚蠢,很丑陋。但是我要跟你承认,我被激到了。等着的,我回去就教训他。”

    但这声笑一落地,他便身涌道元,提枪直接跃出了山坳。

    淳于归也不慢丝毫,疾身同赴,长剑已在手中。

    呜~

    呜~

    呜~~

    声如牛角之号,妖族已临!

    ……

    ……

    “两个大国的碰撞,当然最终要体现在武力之上。但国家层面的战争,又绝不仅仅只限于武力。”

    黑暗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姜述在黄河之会前先破剑锋山,是叫夏国人看清楚现实,认识到差距,消磨掉勇气。

    再解决仪天观,是剥掉了夏国的外势。

    这么一套下来,已将夏国的坚硬外壳,先敲碎了一层。真乃势胜。”

    “这么说,在你看来,齐伐夏是大局已定?”另一个声音问道。

    两个声音都非常飘渺,遮掩了道则,屏蔽了天机,完全不可能听得出本貌。

    前一个声音道:“势胜不等于局胜……哪有必胜之局?夏国不会任人宰割。姒元虽死,遗志未消。强军殆尽,血勇仍在。这样一个国家,外壳是碎了一层,大螯还在。就算螯也断了,还有利爪,还有坚齿,还有肉中倒刺,并不那么容易入口!且夏国之胜在一子,齐国之胜在一局,难易悬殊,依我看,结果未可知也。”

    姒元即是当年那位夏襄帝的本名。

    后一个声音自是知晓的,只问:“所以你觉得,咱们这一次要不要冒险出手?”

    “昭王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掺和这场战争……你有时间么?”前一个声音淡淡地问。

    “呵呵。”后一个声音道:“时间于我们很重要,也很不重要。我只是觉得让姜述吞夏,不是很好的选择。”

    “你觉得姜梦熊是在等谁?姜述坐镇临淄,又是在等谁?”前一个声音道:“你既然知道这次出手是‘冒险’,那我们就不应该出手。”

    后一个声音沉默了片刻,道:“你说得对。”

    “拭目以待吧。”前一个声音用同样的话回应道:“时间于我们很重要,也很不重要。”

    后一个声音低沉地笑了笑,忽道:“圣公,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我却并不想知道你神侠是谁。”前一个声音道:“我只知道你的理想,知道你的志向。志同而道合者,何必揭面?”

    “许是人生有时,遥路无及……相交者,难知人心肺腑。同往者,不知几人同归?”后一个声音道:“但你说得对,就这样吧。”

    两个声音于是都散去了。

    若是有人能旁听这场对话,想必一定会为对话者的身份而惊讶。

    因为圣公,神侠,昭王……正是平等国三大领袖!

    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终是隐没,不叫世人闻。

    ……

    ……

    道历三九二零年,十一月十五日。

    曹皆率百万齐军东来,沿途小国尽皆避道,军势连天,旌旗漫卷,终至夏国边境。

    甚至于好几个小国主动调集军队,要随齐军出战。

    曹皆却并不征召,自谓“惟将百万之能,不可有掌外之师。”

    甚至于连粮秣补给都未收取,只严令沿途诸国保持大军补给线畅通。

    必备的军需物资,是随大军一起出发的。

    在国家体制盛行的时代,战争中所谓补给,自不会是宗门时代属民交战那般,以车载斗量。

    一般的储物匣,容纳能力有限,无法满足大军需求。

    那些体型极小而储物空间极大的器具,又价值高昂,不可能普遍应用于军中。

    就齐国而言,通常是以制器坊出产的储物方车来负责补给运送,以追风妖马负之,由专门的押运官负责。

    这些押运官,都是优中选优的军中勇士,具备非凡实力。在军中地位极高,与旗卒并立,一般被普通军士称为“两佬”,是为“旗佬”和“粮佬”。计昭南当年,就是旗佬出身。

    无论已经身居何位,军人之间一般交流起来,说起我是哪一年哪一军的粮佬云云,都会是非常骄傲的。

    储物方车的纳物极限,和驮兽的速度,都是工事官员需要努力的方向。而这种努力,在某种程度上,又恰恰是国力的体现。

    各大霸主国之强,委实是方方面面的强大。藏于民生,显于军伍,达于朝堂。

    十万大军的补给,一队押运官,十来辆储物方车,就可以完成一趟。

    在国家时代的大战里。

    补给的损耗极大减少,补给的速度空前增加,补给线的压力也减少了太多。

    当然,补给仍是行军布阵时的重中之重。

    曹皆引军东来,沿途立旗,叫诸国看护,千里结阵,使兵脉无阻。

    这种战旗有个名目,乃为“征旗”。

    通常来说,会兼具示警、持途、攻伐之能。

    “示警”很好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征旗最重要的能力,能够很好的保证补给的安全。

    所有的征旗之间,互相有所感应。可以算作是某种程度上的远距离通讯。虽然只能传递非常简单的示警信息。但征旗这种兵道之器,是目前唯一可以在战争期间保持远距离感应的器物!它的珍贵之处,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次是“持途”,征旗在这方面有两个效果,一个是聚拢所立之地的天地元力,可以帮助持令而来的押运官和追风妖马迅速恢复状态。再一个是在影响范围内,增加持令押运官和追风妖马的飞行速度。在漫长的补给线上,这两个效果非常重要。

    除此之外,征旗一般也具备一定的攻伐能力。在征旗覆盖范围内,押运官是可以借用征旗的力量来战斗的。

    征旗如此重要,齐国的“紫极之征”,更是个中翘楚,乃是加持了大齐国势的兵道重器!

    自齐境至夏境,百里一立,一路排开,一条稳固的补给线便建立起来。

    每一杆征旗,都有专门的将士驻守。但同时,沿途诸国也须在战争期间提供相应的保护。若有所失……霸国问其责!

    战争不是一两个人的对决,不是简单的拔剑分生死。

    而是人吃马嚼,是行止坐卧、吃喝拉撒任何一件事,以千计以万计以十万百万计之时……如何才能掌控自如。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兵过十万,如汪洋大海。

    将万军者,人中龙凤。

    将十万者,天下雄才。

    百万大军统帅,非世之名将不可当。

    十一月七日齐军出征,十一月十五日抵夏。

    短短八天的时间,就将百万大军有序地带到了夏境,且见军容严整,兵势如龙,实在是能够体现名将素质。

    当然对曹皆来说,这再正常不过,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挑战,是夏军直接放弃了国境线,选择坚壁清野,制造了百里白地,设置了无数陷阱,或以道术、或以器具、或以机关……以期迟滞齐军兵锋。

    第二个挑战,则是百里白地之后,那座直似洞破苍穹的剑锋山……

    剑锋山上,亲自坐镇的大夏岷王,虞礼阳。

    这是曹皆和虞礼阳的第一次交锋。

    谁都不想要有第二次。

    ------题外话------

    话说,今天快递点开门,我才收到实体书,可以对照着纸质地图写剧情。

    它没有我想象中大啊,我还以为是那种可以挂在墙上的大地图。我在上面拿个笔圈圈点点,岂不是很有曹皆挥斥方遒的代入感……

    但现在这个才跟我的电脑屏幕差不多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百万大军如海,向剑锋山奔流

    2015年,出台最强版权令的呼声越来越高。

    法令颁布之前,各大巨头自然提前收到消息,紧锣密鼓地布局着音乐产业。

    3月16日,阿里音乐正式组建,由原来的虾米音乐、阿里星球(原天天动听)合并而成。

    两者合并之后,市场份额累积达到21.9%,跃升为国内音乐行业no.1。

    以此同时,网易云、qq音乐也在加速推进音乐业务,大肆收购音乐版权。

    而洛修虽然没有收到什么内部消息,但他早在三年前,也就是音乐版权跌到白菜价时,就开始着手收购音乐版权。

    在音乐90%都是盗版,搞音乐不如卖烧鸭的年代,他收购版权的行为,一度被人嘲笑,说他是傻子。

    明明不用花钱就可以在网上下载盗版的音乐,他偏偏要给歌手付钱。

    到了现在,大家突然发现,这个坚持买正版资源的“傻子”,竟然傻人有傻福,手中握着的版权资产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特别是洛修当时还很穷,就算是这些白菜价的版权,也需要到处寻求融资。

    那些资本们听了他的融资用途后,纷纷拒绝,一副狗看了都摇头的样子。

    毕竟那时的华国还被人称之为山寨大国。

    那时唯一肯掏钱的创兴资本,也要求签下严苛的对赌协,定下三年之约,要求知音在2015年12月31日前必须上市。

    也就是在今年。

    这个对赌协议充满陷阱,他们并不奢求知音真的可以在16年之前上市,只是为了让你欠债。

    即使如此,洛修当时还是没有多想便签下了。

    现在离三年之约越来越近,而随着最强版权令的到来,市场对于知音也越来越看好。

    对于知音的上市,似乎并不是一纸空谈。

    原本可能只是想通过对赌赢一笔小钱的创兴资本,现在发现如果知音真的成功上市,他赚得可是一笔大钱。

    于是杨辰三天两日地经常跑到洛修办公室,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上市。

    “洛总,我建议您赶紧开始b轮、c轮的融资,我这边也可以帮忙找一些ipo经验很丰富的机构,以最快速度上市。”

    “没必要吧,我现在又不缺钱,为什么还要融资?”洛修问。

    “继续收购版权啊,洛总你之前的思路是对的,版权才是最核心的资产,现在阿里、企鹅都启动了版权的收购,我们也不能落后于他们,等我们手中握着最多的版权,就有足够的故事炒作上市。”

    “杨总,上市这事不急,早晚都能上。”

    洛修说完,客气地帮他倒了杯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上市的筹备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趁我们现在占据了先机,赶紧先上市了,否则等阿里企鹅发力后,我们会变得越来越被动。”

    “正因为知道那两家的实力,才要先等等。”

    “洛总,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对赌期限是到今年底。”

    洛修听后耸了耸肩,“我记得合同约定是退回投资款项以及10%的年息,这点钱我们现在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

    现在的品如集团并非三年前,当时为了这笔融资,需要到处求人,现在随时可以拿得出来。

    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色变了又变。

    虽然拿回10%的年息也挺不错了,但相比知音上市后的增值,简直是不值一提。

    而且这年息只能拿三年,如果知音一直不上市,他的投资要么一直被冻着,要么只能拿着微薄的利息退场。

    原先的对赌陷阱,变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洛总您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的嘛,无论是现金奖励,还是其他什么,这些都可以谈。”

    在企业前景美好,且创始人拥有绝对的控股权时,有时候资本也要低头。

    因为只要一天不上市,资本就无法变现。

    阿里正是以此要挟软银,要求答应将支付宝分拆,才同意上市。

    软银自然知道支付宝这块肥肉有多大,那可相当于再造一个阿里。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么会轻易同意分拆?

    但为了让阿里顺利上市,也只能忍了。

    除了阿里这种特殊情况,也有直接要钱的。

    例如小米2018年7月9日上市,雷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发了98亿大红包。

    那可是98亿,2015到2018年,小米的研发开支分别才15亿元、21亿元、32亿元和  57.8亿元。

    公司不上市,资本前期的投入就很难变现,只能被迫答应一些看似不合理的要求。

    现在在杨辰看来,这位洛总同样想提额外的要求。

    他早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只要不伤及自己的根本利益,一切都可以谈。

    洛修摇了摇头:“我个人没什么要求,一切都是为了企业更好发展,上市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上市,时机没到,那急也没用。”

    没有要求,才是最大要求。

    杨辰听洛修这么说,急切道:“洛总,大不了我就继续等下去,认输出局,但你的知音能够等多久呢?等明年阿里、企鹅发力,人家有资本有用户,恐怕那时候想上市都上不了了。”

    洛修笑了笑,“这个事情就不劳杨总费心了。”

    “那好,我就等着。”

    杨辰愤怒起身,转身大步走出洛修的办公室。

    即使现在,他也仍旧认为知音会在今年上市,现在只是为了谈一个好的条件。

    毕竟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洛修也不起身送他出门,继续悠然自得地泡着未来岳父送来的茶叶。

    关诗雨推门走进来,坐在他身边,无奈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想让我上市,我暂时还不想上而已。”

    “他可是真金白银地投了一亿美元进来,当然想尽快得到回报。”

    “那要看他当时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如果是真心帮我,别说一亿,就算只有一百万,我也一定让他得到足够的回报。

    如果他一开始就抱着坑我一笔的目的,现在掉进自己挖的坑里,我不落井下石,都算我菩萨心肠了,还想让我拉他一把?”

    关诗雨走到他身后,帮他捏着肩膀,温柔地说:“你不坑人就好了,谁能坑得了你呢?”

    “可不一定,只是老阴比看我太年轻,大意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下险关

    “布莱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女贞路4号这些天总能听到断断续续吵吵闹闹的声音,但是德思礼一家对此视而不见,仿佛对面的争吵声根本传不过来一样。

    他们是体面的人家,并不屑于…

    好吧,这不是事实,事实是他们非常喜欢探听邻居家的八卦,并孜孜不倦的对这些偷听来的事情进行这样或者那样的讨论。

    但是,旁边住的人家是他们最为厌恶的一类人,确切点,他们家最为讨厌的一个孩子就住在那,但是偶尔确定对方和其余邻居听不到吐槽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还是会发出这样或者那样的议论。

    “那么大一家人…没有一个愿意辛勤工作的,一整个假期都不见出去几次,我怀疑他们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弗农不满地嘟哝着,“垃圾就该和垃圾待在一起。”

    暑假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那家人根本没出来几次,要不是每月寄过来的那笔钱还没断掉,他都快遗忘当时签订下来的那份该死的约定了。

    “还好,虽然那个家伙搬到了隔壁去,但是起码这所院子没来更多奇奇怪怪的家伙。。”

    “是啊,确实是。”

    佩妮带着些迟疑回应道。

    但是他们的对话很快就被玻璃的敲击声打断了。

    “猫头鹰!!!”

    弗农尖叫起来,他抄起手头的东西试图给那只长耳猫头鹰来一记狠的,但是却被它灵巧的躲过了,一封信件飘落下来,这只猫头鹰不满的叫了一声,留下了些其余的纪念品在桌上后,就一溜烟的飞走了。

    “该死的混蛋,那些奇怪的家伙就没有一件靠谱的事情,他们不是说过,绝对绝对不会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吗?”

    弗农挥动起手臂来,倾泄着自己的不满,而一旁的佩妮则是捡起信件来,  朝着信封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撕掉那封该死的信,佩妮。”

    “我想看看…”

    出乎弗农的意料,  他的妻子第一次否决了他的建议,  他只好摇了摇头,  去找纸巾来对付那堆该死的猫头鹰排泄物。

    在他骂骂咧咧的找来纸巾的时候,佩妮已经很快打开了信件,  快速浏览起来。

    “他要来了。”

    “谁?”

    “邓布利多。”

    弗农转过头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佩妮一边说着一边紧张了起来,“他要造访我们,  谈一谈——嗯,谈一谈哈利的事情。”

    ——

    “都是你干的蠢事,大脚板!现在邓布利多要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卢平一边看着信件,一边气呼呼的骂道。

    他算是城堡里脾气最好的教授之一了,  但是这一周就根本没有停下来骂人——自他发现哈利嘴里含着一片曼德拉草的叶子之后。

    作为亲眼目睹了自家朋友全程自学的当事人之一,  这些天他就没停下来骂小天狼星这个笨蛋。

    没有和任何人商量,  甚至瞒着他就开始偷偷的教授哈利阿尼马格斯变形术——如果不是他觉得哈利嗓子好像哑了太久了些,  可能要到咒语第一步实现了才有可能发现这个事情。

    如果不是哈利眼看着快要完成第一步了,  他非得把这事停下来。

    可现在呢,哈利第一步近乎完成,理论知识也在小天狼星的一对一传授之中学的七七八八了,  如果停下来也太可惜了些。

    “现在怎么办?让邓布利多知道你教授哈利这种危险的法术,你就等着!”

    卢平越说越生气,邓布利多的来信伴着他手臂挥动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小天狼星一句话也不敢说,仿佛麦格教授亲自跑到他面前来训斥一样。

    “那怎么办…都学到这里了,  哈利学的很快的,  这个暑假就差不多能完成变身了啊…”

    “还说,还说!”

    卢平现在也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该早点拦着的,但是现在…

    ——

    “我不觉得接待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需要做这样或者那样的准备,  我根本不需要穿上我的西服!”

    弗农抱怨着说道,  但是还是不得不在妻子的恳求下换好了衣服。

    在紧张的等待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门被敲响了。

    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旅行斗篷出现在了门口,他无视了弗农极不礼貌的眼神,  “应该就是这里了,距离我上次来这边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过,  让我们假定你已经热情地邀请我进入你的家门吧,毕竟从你的样子来看,你已经对我来拜访这事有了心理准备了。”

    他敏捷地跨过门槛,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布莱克,你个…!!!”

    卢平近乎吼叫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这让邓布利多的脸露出了笑容,”我想,你们应该记得那份协议,也收到了每月送来的哈利在过去和现在的生活费。”

    “是的…”提起金钱来,弗农有了些反驳的力气,“我不是过于贪婪,而是——”

    “贪婪这件事往往会导致我们失去更多,“邓布利多语气严肃的打断了他,”所以什么都别说了,亲爱的伙计。啊,这位一定是佩妮,我的信件你一定收到了。”

    大约十分钟后,谈话愉快的结束了。

    邓布利多表示哈利的按月送过来的生活费会适当增加,而德思礼家将一如既往的承认这里是哈利的家。

    再次重申了一切后,邓布利多才坦然的离开了这边,在德思礼家望眼欲穿的送客的期盼之中,径直走了出去,然后敲开了隔壁的门…

    “我就知道…疯子就是疯子!”

    ——

    “我刚刚从隔壁造访过来。”

    邓布利多看着门口紧张的有些发抖的小天狼星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卢平,“看起来你们过得很热闹啊…”

    “啊,这个就,还好,有时候也是会有一些吵闹的。“

    鉴于小天狼星已然紧张到不敢说话的地步,卢平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见鬼,他哪怕遇上麦格教授都不会像是今天这样没有底气!

    就在前不久,他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曼德拉草的叶片在经过一个月时的含住之后,需要长时间的咒语维护一直到雷雨到来,而等到哈利差不多完工之后,暑假才刚刚过了一半不到啊…

    在他好奇的问出来之后,小天狼星给他的答案是——“之后就找借口让哈利去海格那边帮忙,因为霍格沃茨的雷鸟现在还没归还呢,所以不需要等多久的…”

    ‘送去学校的话,那不就等于直接告诉邓布利多哈利在偷偷学阿尼马格斯吗?’

    考虑到这点,他不得不告诉小天狼星他的计划是有多不完善…虽然是用吼的…

    “不管怎么说,看到你们开心的住在这里,我非常欣慰。”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看向了哈利,“上午好,哈利,你看起来过得非常开心。”

    “是的,教授,非常开心。“

    哈利努力不让自己看电视旁边被藏起来的游戏机,又努力把舌头下的曼德拉草的叶子压住,不露出什么破绽来。

    “那就太好了,我可以进客厅吗?”

    “当然,当然!”

    小天狼星这时候才回过状态来,掉过头去朝着厨房喊道,”多比,酒好了没有?”

    “当然!”

    小精灵欣喜的回应道,虽然它帮着整理隐藏这个家里大部分和学习无关的东西,但是此刻它并不觉得累。

    很快,酒被打开了,大家都坐在了沙发上,每个人面前都摆了杯子,就连哈利面前都倒了一个杯底。

    “这可比我在马尔福庄园的待遇好太多了。”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你们过得非常融洽,这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这算是一次家访了,”邓布利多举了举杯子,“另外,我还需要哈利和我去办一件事情。”

    “办事情?”

    “对啊,办事情,必须要哈利亲自去才能办到的事情。”

    邓布利多笑了笑,“虽然有些难以协调,但是还是把前边的事情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聊天进行的非常愉快,在共进了午餐之后,邓布利多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然后把哈利带上了。

    “大概到了下午就能完成了,如果一切足够顺利的话,”邓布利多笑眯眯的示意哈利站在他旁边,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对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虽然说美国魔法部那边现在都因为混乱没引渡那只雷鸟,但是你们还是要小心——明年可是哈利的owls年,我不觉得他在繁忙的学业中找到再试一次的机会。”

    “走吧,哈利。”

    邓布利多提醒了之后,就朝着哈利笑眯眯的说着,”我们得快一些,不然他就要找午休睡过头之类的借口了。“

    他带着哈利很快离开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小天狼星和卢平。

    ——

    “要抓紧学习,哈利,今年可是owls年,我相信那是无与伦比的压力,尤其是威廉教授那边,我可不觉得他会喜欢你在假期玩了一假期游戏机的事实的。”

    随着邓布利多出门后的第一句话,哈利也愣住了——合着半天他们一群人什么都没藏住。

    看着哈利傻眼的模样,邓布利多笑的更开心了,”虽然上学期我们听到了不少人对威廉教授过多的试卷的抱怨,但是按照这个假期校内收到的信件来看,家长们好像对威廉教授非常满意,并强烈要求他继续教授五年级,所以今年……”

    “是威廉教授带我们?”

    “没错。”

    邓布利多肯定的回应让哈利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不过他很快就补充了起来,“不过目前还早,你暂时还不必太过担心,拉住我的手吧——我们还不走的话,卢平教授他们就要纳闷了。”

    随着一阵类似管道挤压的感觉,哈利很快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高档社区。

    “先生,这里是?”

    “一位老朋友的住宅,我们今年又出现了教授缺口,所以我们来劝说我的前同事,一位退休的老教授重新出来工作。”

    邓布利多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回应道。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先生?”

    哈利非常好奇,他实在是想不到邓布利多带着他做什么,他从来不擅长猜测别人的想法,他并不觉得说服一位教授比说服自己的女朋友容易…

    但是邓布多利恶趣味的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只好默默的跟了上去,然后来到了这个高档小区内的地段最好的房子前。

    “就是这边了。“

    邓布利多指了指,哈利很快就辨认出来这是巫师的屋子——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辨认,这边的房子围绕着好些个猫头鹰,就哈利辨认的功夫,就新飞过来一只。

    ‘好张扬…’

    这是哈利的第一印象,他从未想过会有巫师如此大张旗鼓的居住着…

    “走吧,看起来我们要见的客人比想象的还要多。”

    邓布利多稍微看了眼周围环境,立刻下了定论,然后按动了门铃。

    没几秒的功夫,里边立刻骚动了起来,很快,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出现在了门口,“阿不思,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一些呢!”

    他脸上堆满了开心,甚至给了邓布利多一个拥抱,然后才朝着后边大喊起来,“哦,抱歉,我可爱的小伙子们,今天的聚会必须要提前结束了,我必须得和你们说抱歉了,接下来我有一场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谈,今天就没法留你们了。”

    他带着遗憾的口吻朝着里边喊着,但是哈利总是能感觉到他语气里那股炫耀的味道——这让他很不喜欢。

    哈利甚至怀疑眼前这位邓布利多的前同事是故意让那些聚会的人见到邓布利多,以此来炫耀什么…

    “有些乱,阿不思,不过也正好给你看看我丰富多彩的退休生活…”

    “说真的,到了该退休时候就得退休,这样我们才有着足够的时间来享受时间和别的…”

    他异常夸张的挥动着手臂,一边说着一边送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巫师,嘴里还热情洋溢的打着招呼,“下次再来参与——”

    快到客厅的时候,他终于有时间看看其余的地方了。

    下一秒,他愣住了,圆圆的大眼睛望向哈利的额头,以及额头上那道闪电形的伤疤,“嗬!”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未有一将不死而失土之强国

    都只说凶屠兵锋无双,可是他在齐阳之战里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步步为营,逼得阳建德不得不出城决战,反求最后一搏。

    都只说曹皆用兵极稳,可是在这剑锋山,他一见虞礼阳,就毫不犹豫下了重注!

    没有等待,没有试探,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就只是不断地加码,加码,加码。

    好像把眼前的剑锋山,当贵邑城在打!

    如秋杀军这样的绝对主力,如何轻易就在剑锋山发力?

    聚集军阵之力,使用军阵杀法,通常都是决胜的手段。

    士卒的气血和道元,都是有限的。

    道元可以通过道元石来补充,气血也可以用气血丹恢复……无非资源而已。但士卒耗去的精神意志、体魄所留下的疲惫,却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哪怕是秋杀军这样的天下强军,也不能够长时间动用军阵力量。在这一次聚阵强攻剑锋山之后,必然要进入休整。

    夏国国土广袤,共计有二十一府之地。为奉节府这一府之地的险关,就耗用秋杀这等主力军队的杀手锏,当真是值得的吗?

    往后的二十府,要怎么打?

    战争的初期,难道不是彼此试探,互相了解,双方建立战争认知的时间?

    这种层次的大战,轻动胜负手,该是取败之道!

    按照常态的战争而言,剑锋山这样的关隘,应该用那些郡兵或者征调的东域诸**队来填才是。

    打不下来,把守方防御体系摸索得差不多了,才再调动精锐猛攻——这才是正常的战争选择!

    所谓“正常”,意味着不犯错,意味着放之天下而皆准,是王道之选。

    所以夏国高层才认定,填一个真人在此,就足够拖延齐军半月。

    岷王虞礼阳亲至,更是在稳守剑锋山的同时,于自身亦有足够大的进退空间。夏国方就是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拖延齐军最久的时间。

    可是曹皆太强硬了!

    齐军对剑锋山防线的了解,也超乎夏国守军的想象。简直就是看着布防图在进攻,

    顶着真君虞礼阳亲自镇守的压力,一上来就是杀手锏,一上来就对准了剑锋山防线的要害。

    秋杀军这兵阵杀法断岳八斩刀,此时已是斩至第七刀。

    这一刻持刀的兵煞战将,已经有五十丈之高。

    魁然似远古时代走来的巨人。

    即使是在巍峨的剑锋山之前,也绝不是可以让人忽视的存在。

    更别提那汇聚军势的一刀,正对着二段山的法阵节点而来——明明已经临时转移了三次关键节点,却还是被精准地找上了!

    为这断岳八斩刀的每一刀落点,整个伐夏军府计算了多久,已是不必再说。

    对所谓五段式厚德载物阵的研究持续了多久,齐国的情报系统做了多久的工作……同样不用描述。

    那无声的、凶险的交锋,所有背地里的汗水、付出和积累……

    只需要看秋杀军阵的这庖丁解牛般的每一刀!

    身在庞然军阵之中,此刻姜望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关于道元和气血的那些,迅速地离开自我,向一个共同的意志所聚集。

    在得胜营中,这些聚集的力量为重玄胜所主导。但在整个万人军中,这些不同部分的力量,又向更宏大的部分聚拢,最终为那位秋杀军正将所主导。

    万人的军阵,有一个外在的集中意志,以军阵阵图为根本依托。在主将的引导之下,聚拢了兵煞。

    虽然本军主将的个体实力并不如自己。

    但在此刻,姜望所感受到的这股力量,却是庞然而凶厉,远非自己能及!

    整个得胜营的将士,在重玄胜的指挥下,严格按照平时的训练移动方位,身履阵图,遵循固有的节奏,鼓荡道元和血气,把自己的力量交付于“集体的阵图意志”。

    姜望能够感受得到,属于自己的力量正涌动其间,在兵阵的作用下,迅速转化为同质的、秋杀兵煞的力量,混同于整体,而这股力量在阵图的调控下,为本军主将所掌控……甚至于本军的万人军阵力量,也同时服从于一个更高层次的意志。

    在古老的时代,人族就是这样聚集孱弱同族的力量,团结所有超凡的不能超凡的族人,去战胜一个个对手。

    这一刀接一刀的斩击如此连贯汹涌,是重玄褚良在遥控军势,在斩击剑锋山护山大阵的同时,蓄势于己,眺望虞礼阳。

    面对这高大兵煞战将的斩击,二段山的守军几乎是绝望的。

    剑锋山的护山大阵远不是巅峰状态。

    在一段山几乎被百艘棘舟打烂的情况下,地脉之力涌上来,面对的又是秋杀军这样的天下劲旅。

    他们是不计生死地拼抢,一队又一队的守军冲下来补位,才堪堪维持住了二段山的阵势。但大阵所吸纳的地脉之力,却一时也无法再往上行。

    己身已摇摇欲坠,而巨大的兵煞鬼头刀又斩至——

    “吼!”

    骤然有龙吟!

    一条兵煞结成的巨大青龙,鳞爪皆全,其势煌煌。在这关键的时刻腾将出来,一口咬住了刀锋!

    尾缠剑锋山,蒸腾云气。龙口衔刃,照见宝光。龙眸已见其威,并将高大的兵煞战将撞得一个趔趄,往后仰倒。

    大夏靖安侯华鸿诏!

    他把握住了关键时刻,在断岳八斩刀最后一刀将出未出的时候,悍然结万人军阵,在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的加持下,兵煞化龙,杀出剑锋山外!

    这是近乎完美的一击。

    无论是从时机的把握,还是从兵势的凝聚,士卒的调动,皆是如此。

    以远不如秋杀军的士卒结阵,悍然截断秋杀军行云流水般的军阵攻势,如何能不说一句“完美”?

    可是……

    可他面对的,哪里只是这一尊巨大的兵煞战将,哪里只是这一刀?

    幸运的是他在此刻展现了自我。

    不幸的是,他面对的是大齐定远侯,号为凶屠的重玄褚良!

    兵煞青龙衔刃而抵,可口中之刀一下子崩散,就在它的面前,五十丈高的兵煞战将瞬间垮塌,一似雪崩!

    磅礴兵煞如海倒倾,崩塌在天地间,而有一刀横过。

    此刀弧极高而柄微曲,出无声而横无意,掠过之时,已经将滔天兵煞全都抹尽!

    十万人的秋杀之军,已经完全统合起来。

    十万人的意志凝如钢铁,十万人的血气、道元,全部混同为秋杀兵煞。

    姜望身在其中,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与无数涓滴细流一起,汇成了狂涛。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支军队的“魂魄”。

    他感觉到,这样一支军队,是“活着”的,有确然的生机!

    这种感受非常奇妙。

    十万人共呼吸,同命运,血液齐奔,魂魄同游。

    他彷如自己的“身外身”,注目集体力量的“楼外楼”。

    他感受那种磅礴,也切身地参与其中。

    而重玄褚良就带着这庞然大军的力量,腾身而起,一步就踩在了那条兵煞青龙头上——将其生生踩爆!

    踩得夏军将士纷如雨落,踩得夏国靖安侯吐血而飞。

    并且那些夏军将士的尸体,完全成了匕首投枪,坠落时呼啸生风,或击山上守军,或撞法阵阵眼。

    重玄褚良本人却继续往上拔升,直面山巅上的大夏岷王虞礼阳。

    控制兵阵战斗,并不是简单地叠加大量士卒力量那么简单。不是像姜望当初降临星月原那样,简单的裹挟庞然伟力。

    那种力量完全是玉衡星君的赠予,军阵却是涓滴力量的汇聚。

    指挥军阵,需要具体贯通到每一个冲锋的士卒,把握他们的状态,时刻维持阵型,稳定阵图,统合点滴而成潮涌……

    士卒越多,越难统合。阵图越强,越难掌握。

    十万大军结阵。

    非兵道大家不能胜任!

    也因此具备跨越超凡阶层的伟力。

    当然军阵是如墨家精巧机关般环环相扣的战法,是自士卒、队正而至都尉,再至正将,最后到统帅……每一步都紧密切合,才能不造成太多的力量浪费。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影响整体。

    越是强大的兵阵阵图,对士卒的要求就越高。

    若无日复一日的操演,将兵阵站位刻入本能,是没可能应付真正的高烈度战争的!

    秋杀军当然是天下劲旅,秋杀军此刻所展现的兵阵,自然是当世最顶级的那一种。

    庞然伟力加持下,使得重玄褚良轻松踩爆了华鸿诏结阵所化的兵煞青龙,并且继续上攻。

    于重玄褚良而言,他不是伐夏主帅,不需要考虑全局,不去想秋杀军强攻剑锋山是否划算。曹皆要他给到虞礼阳压力,他就给虞礼阳压力,如此而已。

    所以,此刻。

    高跃剑锋山。

    刀斩岷王!

    十万秋杀军兵势一体,兵煞凝聚,运转天下最顶级的秋杀阵图,是什么层次的力量?

    人们见得重玄褚良拔空而起,那柄天下闻名的割寿刀,好像已经把天地分开了。

    此人此刀,无限地铺开在视野里。

    那高三百丈有余的险峻剑锋山,竟如泥丸!

    当此之时。

    那立在山巅,长得眉眼风流的虞礼阳,低低地俯瞰下来。

    在茫茫无尽的意识层面,他已经与晏平追逐了好几个回合。道则层面的碰撞,很快就要真正发生。

    而在这个真实无虚的世界里,重玄褚良以庞然军阵驭其刀,锋芒也已叫他感知。

    凶屠掌割寿之刀,也以【割寿】为道。

    因为此道太强,杀力太过恐怖,难握其真于天地间,而在东域第一神临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

    其人……擅杀人寿!

    驾驭十万强军,使秋杀将士意命合一,统治战局,此刀要割真君寿!!

    此地,不能留了。

    虞礼阳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受——

    他堂堂大夏岷王,真君强者,亲自坐镇剑锋山,极低限度地以稳守半月为战事目标,竟然也未能达成?

    传扬出去,该是何等样的耻辱?

    可的确是不能留了。

    如果他一定要在此刻完全展现他的真君之尊严,武王姒骄也只能赶过来参战。

    也就是说,大决战在这里就要发生。

    夏国有地势之利,有二十一府的战略纵深,有这三十二年来在万里疆土构筑的层层防御……面对强大的齐军,他如何能因一己之荣辱,放弃这些?

    不仅仅是不能多留,甚至是走得慢也不行。

    因为晏平已经是很明显的在试图锁定他了,再晚一阵,不付出一定代价都不可能脱身。

    曹皆一见他虞礼阳,就立即以大军压上,其果断、其魄力,真无愧姜述以他为帅!

    这一步是堂皇正势,就是以力相逼,就是以势压人。

    他要么掀起决战,要么避退,没有第三个选择!

    也罢。

    衍道强者在心中的叹息,让万里天空都变得阴郁了。

    虞礼阳一步前踏,避割寿之锋而走,落在了山腰处的靖安侯华鸿诏身边,一只手往上一拉,顷刻将方圆三百里的地脉之力拉扯上来,仿佛从地底扯出了一条无形的势龙!灌入护山大阵中!

    轰轰轰轰!

    二段山、三段山、四段山、五段山……

    整座剑锋山连贯一气,磅礴的地脉之力冲天而起。

    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整个的爆发出来。

    三百里地脉之力层层递增,九天云气翻涌。

    轰隆隆的巨响中。

    一颗方圆十余丈的巨大陨石,好像是从云层的缺口里探将出来。粗粝,厚重,凶顽。

    砸在空气之中,燃起赤焰,遍体流火。

    一颗、两颗、三颗……

    刹那间自天穹砸落了无数陨石……是遮天蔽日的陨石雨!

    好像是九天神山已炸碎,如此祸乱人间。

    仅仅飞溅的流焰,就把天空都烧成了火海。

    在间隔凶屠之刀的同时,也轰向那浩荡如海的齐国大军。

    而虞礼阳一手搭向华鸿诏,就要带其人离开。

    华鸿诏的身形却骤然一避!

    “我不能走!”

    这位老将全身上下绽放出耀眼的辉光。

    独自冲向山外。

    “华方宇太轻易地死在这里,他死不足惜,可毁了剑锋山,其恶难赎!”

    “华方宇是华家百年之耻。我今如求活,我是华家百世之污。”

    声音落在华鸿诏的身后,他没有一次回头。他的发髻不知在何时散乱了,微霜的长发飘荡在身后。

    他的金躯玉髓已经开始崩解。

    “自古以来,未有一将不死而失土之强国。”

    “岷王请为国家先走,容老朽……为国家先死!”

    虞礼阳虚抬的手终是没有再前握,这个状态的华鸿诏,强行拉走也已经没有活路……

    他堂堂真君强者,甚至不能够多看一眼靖安侯最后冲锋的场景。

    在剑锋山大阵爆发轰落的陨石雨前,他的身形虚化,飞散在混乱的天地元气中——

    他已经被晏平看到了太多!

第一百九十章 不见壮烈

    虞礼阳甚至不能够细看靖安侯最后的冲锋,要在被锁死之前脱身。

    重玄褚良却还特意顿下来,眯起眼睛,细看了一霎漫天轰落的陨石雨。

    焰光万里,石落万丈。

    轰轰烈烈,真乃壮景。

    这是这座剑锋山、这座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最后的余晖了……

    静看这一眼后,他才抬刀,那柄如分天地的割寿之刀,只在空中轻轻一抹,飘渺得好似烟云一般——

    就已经收去。

    而人们视线所及的、空中的一切,已经全部消失了。

    包括云,包括火,包括好像无穷无尽的陨石雨……似乎从来都不存在。

    一刀斩出万里晴空!

    掌十万秋杀之军,调动军阵力量,重玄褚良能够发挥的杀力,绝对是在真君层次。

    只是掌控十万大军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束缚,限制着主帅不能像伟力归于自身的强者一般自如。

    历史上大凡以军阵磨杀衍道强者,必要先让其陷入阵中,以兵煞困锁,而后连绵不绝地冲击,才可以完成……

    所以曹皆才会让晏平来锁定虞礼阳。

    天穹空空。

    重玄褚良收刀之后,便自引大军后撤,该分的功勋秋杀军少不了,接下来的事情暂时与他无关了。

    十万大军如流水泻地,在苍茫大地上涌动自由,真是一幅令观者舒畅的图景,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轻快。。

    用兵的艺术,莫过于此。

    在这场剑锋山强攻战的图景里,没有人注意到夏国靖安侯华鸿诏。

    因为他已经连同剑锋山护山大阵最后的余晖,一起被凶屠那一刀抹去了。

    其人最后的冲锋,竟是连个光影也不存在的。

    不见壮烈。

    留在剑锋山上的,只有七零八落的无主之师、七残八缺的破损大阵……

    “奉节已为齐境矣!”

    戎冲楼车之上,曹皆如是道。

    此刻虞礼阳已走,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最后的攻击被抹去。

    整个剑锋山,已经是不设防的存在。

    整个奉节府,二十三城,皆在齐军马蹄之下、刀锋之前!

    这位刚刚逼退大夏岷王、用不到一天时间打破剑锋山的伐夏主帅,又连下三道军令。

    令曰:“令陈符所部接收剑锋山,勿为不必要之伤亡!”

    又令曰:“传令李正言,着他领所部,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攻城拔寨。三天之内,我要奉节府全境易帜!三天之后,我要逐风军集结于涟江西畔。届时我要以逐风军为先锋,攻入祥佑府!”

    又令曰:“传令陈泽青,好生运作情报。‘岷王虞礼阳亲守剑锋山,坐拥大阵强军,一天都没守住。’这消息我要在最短时间里传遍贵邑城全城,叫妇孺知闻!”

    连续下达三个命令之后,他便转身走进戎冲楼车里,再不看战场一眼。虽是旌旗飘卷,虽是人潮汹涌,虽然血与火尚未燃尽,但这个阶段的战事,已是结束了……不必再看。

    守在戎冲周边的旗官,迅速纵马而去,将曹皆的命令传向各方。

    阮泅却依然袖手立在钢铁城垛之后,眺望天边散而又聚的云。

    他虽不通兵家之学,但也能够看得懂曹皆的这几个命令。更从这几个命令里,看到了曹皆对这场战争无与伦比的自信!

    接收此刻的剑锋山,根本半点难度都没有。

    用哪只军队都可以。

    但朝议大夫陈符是个极重分寸、极讲规矩的人,他所掌的郡兵,也定然比东域列国联军军纪更好。能够很好的完成“勿为不必要之伤亡”的命令。

    而这个命令体现的意志,和曹皆第二个命令是一以贯之的。

    让更精锐的逐风军去攻占奉节府全境,而不是让三十万郡兵或东域列国联军去做……也是因为逐风军这样的天下劲旅,军纪严明。在战争本身之外,不会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情。

    至于“又要打得快,又要保存实力”的要求,则完全是为擅长奔袭战的摧城侯李正言量身定做。

    这样可以安抚东域列国联军不能摘功的心情。

    毕竟谁有李正言用兵神速呢?

    但其实……剑锋山一天都没守住,虞礼阳都逃了,整个奉节府还有谁能坚守?

    三天易帜听起来很难,实际上哪怕是东域列国联军也都能够做到。

    统筹全局,兼顾各方,是为三军主帅。

    之所以曹皆会如此下令,无非是因为——

    这是一场灭国并土之战,不是劫掠之战。

    在曹皆的战略思维里,已经把打下的夏土,当成齐土。把俘虏的夏国人,当做将来的齐国人。所以才会格外关注战争之外的损耗。

    整个夏境打残了的地方,等战争结束后,可都是要齐国耗费资源填补的。

    而这样的想法,又如何不是体现了曹皆的自信呢?

    至于第三个命令……

    陈泽青已经负责了很久的齐国情报工作,对这方面的事情得心应手。负责此次大战的情报相关,亦是顺理成章。

    曹皆让传的那句话,很有意思。

    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算是事实。没有添加一个字的主观看法,也因此不能够被夏国人作为谣言打击。

    但其实,倘若真实只被截取一角,本身与真实的面貌就已经截然不同。

    完全抹去了齐军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掩盖了虞礼阳的权衡和牺牲。

    首战告捷,且是一天之内逼走虞礼阳、击破剑锋山的大捷,曹皆当然是要最大化地利用其舆论影响。

    绝大部分人,不会在意战争中齐军动用了多少力量,也懒得去想秋杀军直接以军阵之力强攻是什么程度的损耗……人们只会注意到,大夏岷王都守不住剑锋山,一天都守不住!

    这会给夏国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制造多么浓重的恐惧?

    若单纯以战事利益得失来衡量,其实很难说今天的剑锋山之战是占便宜了,很难说半个月的时间,和百艘棘舟消耗的海量元石、秋杀军进入暂时的休整,到底哪个是比较重的代价。

    但对曹皆来说,这一战夏国所承受的损失,还且等后看!

    曹皆果断下了重注,这一战打的岂是眼前?

    虞礼阳当然也看得到这一点,但是相对于对夏**人士气的打击,一位真君的损失,是夏国更不能承受的。

    曹皆今日好像是改变了风格在冒险,颇有孤注一掷的架势,但下的其实还是必胜的棋!

    在看到虞礼阳的第一时间,他就算明白了战争的结果,于是毫不犹豫下注!下注!下注!

    在百艘棘舟齐发,剑锋山防线千疮百孔的那一刻,虞礼阳就注定要吃亏了。

    唯一的悬念,只在于两害相权,他会如何选择……

    甚至于这也并不是悬念。

    因为谁都知道,要“取其轻!”

    ……

    ……

    “降者免死!”

    一队队郡兵在将官带领下飞上剑锋山,随行旗官举旗大喊。

    在剑锋山蜿蜒的山路上,一队又一队的夏**士投降跪倒,解兵解甲。

    此山固险也。

    此军固雄。

    但此刻负隅顽抗的夏军并不多。

    毕竟他们大夏神武年代的传奇、国势复兴的代表人物,堂堂衍道强者,岷王虞礼阳!都一言不发地逃走了……

    谁还能比岷王更强,更有勇力?

    身外山犹在,心中山已倒。

    如此,也免了一场屠杀!

    军中有名张泰者,是齐国凤仙郡人士,与曾经显赫一时的那个“张”并无关系。

    或许几百年前能有些血缘?

    谁知道呢!

    反正凤仙张氏已经没有了。

    当初的哭祠事件后,礼部已经正式宣告九返侯绝嗣。

    陪武帝建立复国武勋,与大齐分享荣光的一代名门,就此烟消云散。徒有史书一笔,以供后人凭吊。

    除九返侯那一脉之外,凤仙郡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显赫世家。

    张泰本人的家境很一般,也就是三餐都吃得上饭,不会饿死——在齐国,只要人不懒惰,四肢健全,就不会没有饭吃。

    他十六岁就从了军,因为吃苦耐劳、敢打敢拼,体魄虽不很合格,却也慢慢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人。为凤仙郡郡兵,拱卫桑梓。

    五年前的军中拔选,他没能选进九卒,但因为在场上的拼命表现,回来后也升任了队正。手底下管个百来号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去年的时候,更是因为手下队伍在诸郡联合军演中多次取得良好成绩,累功得了一粒开脉丹!并于去年年底成功开脉,一跃成为超凡修士!

    人生从此不同!

    大齐九卒的门都为他打开了。凤仙郡郡兵这边,也给他开出了副都统的职务。

    本来他是不会犹豫的。

    九卒毕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任何一个大齐士卒都向往的舞台。那是全新的,也代表无限的未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家有老父,家有慈母,都已老弱,而他终不再是那个十**岁的自己。

    思前想后,他留在了郡兵队伍中。升任副都统,可以就近照顾老父母,年前也娶了娇妻,日子好不惬意。

    他这个没有任何贵族血脉的老张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本次天子伐夏,全国征召军队,他是凤仙郡军伍里第十个报名的。

    娘的,得到消息后他连夜去报名,本以为必是第一。前面九个狗东西,居然卷着铺盖在门外等!

    对于齐国一个普通士卒来说,战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功勋,意味着官职,意味着机会。

    一步登天的机会。

    远的不说,就先前那一场灭阳战争打下来,多少人累功超凡?

    多少人鱼跃龙门?

    他张泰张副都统,也想要获得资源,道脉腾龙,也试试飞天遁地的神仙感受呢!靠太平时节的军演累功,得演到什么时候?

    更有甚者,娇妻已是有喜,眼瞅着这一战打完,孩子就该出来了。他难道不想给未出世的孩子挣一颗开脉丹吗?自己泥里滚血里趟,多么辛苦才超凡,在郡兵队伍里消耗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以至于看到九卒队伍里那些年轻面孔都生怯。

    他将来的儿子或者女儿,难道不可以早一步吗?

    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齐国赢得了所有关键的战争,一路大战,灭国无数,才成就了东域霸主之基业。

    齐人何惧战争?

    他为什么不积极?

    那些非军籍的老百姓,想要应征还征不上呢!

    实话说,三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他没有经历过。且齐国是最终的胜利者,赢得了霸业。所谓与夏之间的血债国仇,他是没有太多感受的。

    之所以闻战则喜,一是战争可以给他个人带来真切的机会、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便现在战死了,一颗开脉丹少不了他的家人。如他这般的武官,若是壮烈,郡守都会亲自登门抚问。他战而有益,死而无忧。

    二是身为齐人,与生俱来的荣誉感。故旸已是历史的尘埃,强景这颗参天大树也早就开始老朽。作为天下最年轻的霸主国,顶着其它霸主国的压力走上来。就像黄河之会上,一代又一代的齐人奋死而战,最终摘下魁名。齐国人,就是应该打服天下人,见谁也不低头!

    “投降者免死!”

    张泰如此呼喝着,领着所部士卒登山,熟练地收缴兵器,把降卒驱赶至一处,集中看守起来。

    踏在嶙峋的山石间,他忽然眼前一亮。

    在视线前方,一个年轻的夏国武官,仰面朝天,尸体跌落在山石上。

    从身上犹在流散的文气看来,应是一位儒门修士。

    大约是死在秋杀军阵的轰击之下,身上并没有棘枪造成的贯穿伤——念及秋杀军阵的威风,张泰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些羡慕来。

    但立即又把目光投入到面前的尸体上。

    这个夏国武官开裂的甲胄里,有一张浸血的纸,露出头来。

    夏**中修行法?儒门秘术?

    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好东西。就算不合用,也能卖上好价钱。

    张泰心中暗喜。

    战利品肯定是要统一上缴的,最后由上面的将军统一计功分配。

    他可不敢私吞。但是作为亲手捡到的人,他也能分润一些。

    白捡的好处哩!

    一步上前,冲到死去的夏国武官旁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抽了出来。

    满怀期待地展开一看,顿时垮下脸来。

    这并不是什么秘法秘术,而是一封家信。信很短,但是折痕很深,想来被读过很多遍了——

    “正文吾儿。

    老父犹能食数盅,儿勿念,杀敌!”

    只有两列字,字字透纸背。

    张泰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随手将这张信纸丢开,又伸手在那死去的夏国武官怀里掏摸了一阵,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很有些失望地收了手,就起身离开。

    但走了几步之后,不知怎么的,想了想,又回过身,把这张信纸捡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说有什么心理上的负累。

    士卒的正义就是杀敌,而无关于其它。

    两国交战,更轮不到他这样一个基层武官来谈悲悯。大家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有自己微不足道的理想和追求,上了战场,以刀枪见生死,谁也用不着同情谁。

    他只是在这封信上,看到了另一段人生。

    人类作为个体,通常是渺小的。在战场上,更往往只是一个个数字。但具体到每一段人生里,爱和恨都如此真切……

    我的人生,他的人生。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了啊!”张泰又边走边嚷了起来。  喜欢赤心巡天请大家收藏:赤心巡天蛋疼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旗镇山河

    紫微中天太皇旗,飘扬在剑锋山之巅。  比山更高,与天更近。  此旗曾经飘扬于观河台上,现在也飘扬在夏境之中。  此旗凝聚了一个伟大帝国过往岁月里……那些不可磨灭的辉煌剪影。  方有此至尊之紫,方有此耀世之贵。  这一杆大旗立下,不仅仅代表着齐国的荣光,已经覆盖了这里。也切实地为南征的齐军,提供了大齐帝国国势的支撑。  旗镇山河!  大军一路东来,至此第一步已经站稳……  山上的降军倒是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收缴了武器,就地看押起来。  浩荡大军自剑锋山下行过,以相对平缓的速度,向祥佑府进发。  重玄胜搭眼便算出了行军速度,对姜望说,三天之后,刚好能到祥佑府,不晚一刻,也不会早一刻。  逐风军已经就地散开,分为九军,横扫整个奉节府。  李正言独领一军,游弋四境,专啃最难啃的硬骨头。  对逐风军来说,这一次的战事目标,与其说是在攻坚破敌,倒不如说是在磨砺锋芒。  虞礼阳逃走、华鸿诏战死、剑锋山失陷……奉节府接下来的战事注定是乏善可陈的。  不可否认,夏国多志士,从来不乏敢死之人。  夏襄帝身虽死,志犹在,精神意志仍然在影响一代又一代的夏国人。  但剑锋山一日即陷,奉节府军的精神意志已经垮塌了。  据哨骑奏报,奉节府范围内,已经有大批的夏**民弃城而走,向奉节府之外逃散。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守城池的,算是难得的坚韧。可逐风军是如此强大的天下劲旅……在巨石横碾之下,鸡蛋再坚韧也是无用。  对于曾经十日灭一国、大名久享的李正言来说,此行不过试锋。他的舞台在三日之后,在大夏武王姒骄亲自坐镇的祥佑府。  此时的中军,以春死军为前军推进。  秋杀军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保持着最松散的阵型,已是进入了休整状态。  成筐的气血丹和道元石被运出来,分发各路,以帮助他们恢复。  索性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姜望自也是随意坐了一驾军需车,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中。  第四星楼在大军出发前才正式立成,虽说算是完满,但也还需要再熟悉一些。  星路贯通七星,亦是古无前例,没有前人经验可学,他更要多加琢磨。  “在写什么呢?”  从修行中醒过神来,重玄胜也挤在了对面。这架军需车嘎吱作响,令人不由得担心起拉车的驮兽来。  这胖子自己倒是满不在乎,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一本小册子上记着什么。  姜望有些好奇。  “帮我亲爱的堂兄记功。”重玄胜笑呵呵地道。  此时的重玄遵,正带着他的先锋营,同逐风军一起,在奉节府横扫  先锋的好处就在于此。  有着最自由的姿态,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也能博得最多的功勋。  如重玄胜他们,虽然并不需要休养,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秋杀军中,等待着主帅的意志。  姜望来了兴趣,凑过去看。  只见小册子上分两列写着两个名字,左为“重玄遵”,右为“重玄胜”。  重玄遵下面写着  破陷,百里。  破城,贰。  “他已经攻破两座城了?”姜望惊讶地问道。  重玄胜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奉节府,破城哪有难度?我派重玄信去也是一样。”  说着,他又在“贰”后面写了个“小”。  以示这破城之功并不实在,只能小算。  再看重玄胜名字下,倒也有一条。曰:破关,剑锋山。  姜望笑了:“这不能算在你名下吧?”  “攻破剑锋山的功劳,咱们能算个十万分之二?不对,算上三都甲士,加起来……”  啪!  重玄胜把册子一合,只道:“那么烦人呢!”  翻身下了车,翻拣着储物匣里的东西,自去慰问本营士卒。所谓养兵用兵,他这名门出身的,自是精熟。  十四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步重了一些。  “不要急,不要急。”  重玄胜百忙之中回身,握了一下她的手:“战争还在继续。”  ……  ……  剑锋山一日即陷,无疑是山崩一样的消息!  夏**方虽然极力封锁消息,可是整个奉节府,二十三城、数百万人口,一夜之间,流离失所……又是怎么封锁得住?  更别说还有齐国谍报系统的发力。  人心惶惶!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贵邑城里的气氛,是再恰当不过。  千家万户,忧心如焚。  街头巷尾,行人匆匆。  满朝青紫贵人,不知几人能安枕。  三十二年前齐军兵临贵邑城下的那一幕,有的人已经忘了,但不得不再次想起来。  青鸾殿。  巨大的珠玉垂帘,将这座专用于太后处理政务的大殿分隔两半。当然是没有专门的名目的,大夏正统是在夏襄帝的儿子身上……只是潜移默化这座宫殿是太后亲自处理政务的地方。  珠帘之后,大夏太后靠坐在凤椅上,以手支额,美眸微闭,似在养神。  旁边有一个宫女侍立,正抑扬顿挫地读着奏折。  听到关键地方,她便开口说几句。侧边还有一张书案,书案前坐着一个执笔的宫女,正疾笔记录。  多年的政事处理下来,她也可以像先帝一样游刃有余了。朝臣那些遮遮掩掩的表达,潜藏在公心里的小小私心,她一搭眼就能瞧见个七七八八。不言则已,每有言之,必切中要害。  政事一件一件的处理了,如流水过觞。  大夏这三十二年积累的国势,仍然可以叫她感受到力量。  未来还很长,她想。  有小黄门趋步进来,跪伏在垂帘外:“岷王殿下来了。”  “宣。”夏太后只道。  读奏折的宫女立即闭嘴,记录旨意的宫女也停笔。  但全都不由自主地、用眼角余光往帘外瞥去。  不多时,神武年代的传奇,岷王虞礼阳,就已经逆着光线,走进殿中来。  “见过太后殿下。”他温声行礼。  无论风采仪表,权势地位,乃至于个人实力,都是大夏第一等的人物。  无怪乎叫人移不开眼睛。  “岷王请坐。”夏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来。  珠帘之前,大殿正中,摆放了一张尊椅。  虞礼阳走上前去,便自坐下,隔着珠帘与当朝太后对话。  “剑锋山一日即陷,是本王之过。”他如是道。  夏太后道:“战事经过,哀家已知。那曹皆以势强压,确无可当。说到底,非战之罪。是我大夏国弱,才使岷王声名受辱。”  虞礼阳苦笑一声:“太后这么说,是在宽解小王。”  “此中事,明眼人皆知,不要在意庸人俗语。”夏太后缓声道:“天生岷王,是我大夏之幸。岷王能够为国家舍声名,哀家几有泪垂。”  虞礼阳不得不承认。  即使他足够强大,即使他立在超凡之巅峰,即使他根本没有被那些抨击所影响。  夏太后的话语,还是给了他巨大的安慰。  就像当年夏国全境烽火,他的骄傲在战场上被一再打破,自命风流的他退了又退,逃了又逃,狼狈地回到了贵邑城下,回到大夏最后的王都。  那天他一抬头  太后她凤冠霞帔,立在贵邑城头,如一支正在燃烧生命的蔷薇花!  那么鲜艳、那么灿烂,  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疲惫干涸如彼时的他,重新获得了生机。  那种力量,支撑着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一次次站起来。  支撑着他成为岷王。  支撑着他今日,为大夏国柱!  “说起来……”虞礼阳道:“齐军对剑锋山防线的熟知程度,远远超乎小王的意料。小王很怀疑,咱们大夏对齐国而言,还有什么秘密。”  曹皆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押上重注,显然是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这种笃定,这种熟知,绝不是情报二字可以解释的。  夏**方,必然有人巨细无遗的泄露了剑锋山防线的情报!或许,不仅仅是剑锋山……  那个人是谁?  谁是国贼?  虞礼阳非常清楚。  靖安侯华鸿诏最后选择赴死,未尝没有以死明志的意思在。  毕竟他的儿子华方宇,丢关丢得实在可笑。轮到他亲自来守剑锋山的时候,剑锋山的相关机密,又被齐军渗透成了筛子……  万没有苛责死人的道理。  华鸿诏既然用生命证明了他的忠诚,靖安侯府就不会遭受打击。  只是……若不是华鸿诏,那是谁?  “哀家倒是觉得,岷王不必过于关注这些。”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死生大事,齐人又兵强马壮,霸绝东方。有人畏惧之下投诚,是再正常不过、也不可能禁绝的事情。”  “或许咱们大夏对齐国来说,的确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但也不需要有什么秘密。”  “此国家兴亡之战,靠的不是秘密,不是什么隐藏的手段。而是切真的实力、审慎的智慧、团结一切的信念,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气。”  夏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如非有确凿的证据,她不会在现今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彻查内奸。  她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使群臣互相猜忌。  那个人不揪出来,会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就想要揪出来,会有更多问题。  反过来想,曹皆之所以并不掩饰他对剑锋山防线的熟悉,是不是正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呢?  此一步是争在庙堂!  而夏太后选择忽视,举国抗齐,大势裹挟,她要让那个内奸也不得不出力。  虞礼阳道:“太后说得是……同央城防线是小王亲自负责构筑,后半段由武王殿下接手,除我们和龙礁将军之外,再无人有深刻认知。齐人便是想渗透,也无处可渗透了。”  “所以祥佑府,才是真正检验我夏**人的战场。”珠帘之后,太后的声音是带着重量的。  她的期许,自在其间。  她的忐忑,也并未掩饰。  虞礼阳本想说,剑锋山这么快被击破,留给武王的时间太少,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够提早完成防御构筑。  但最后只是说道  “是啊!”  ……  ……  同央城高有四十九丈,是难得的雄城,屹立在江阴平原。  山南水北是为“阳”,山北水南是为“阴”,所以这处平原自然是在涟江南面。  准确地说,在这条大江的西南方。因为涟江在舆图上是倾斜的。  江阴平原本来无险可守,同央城立在此处,便成了险要。  所谓雄城,所谓高墙,绝不是简单的堆砖砌土。  不然的话,随便来几个超凡强者,施以强大道术,三五日不知能立起多少大城。  但是那样的城池,哪里能够扛得住战阵的打击?  以道术构造的城墙,也必然会轻易为道术摧毁。  真正的雄城,每一块墙砖,都需刻以阵纹。阵纹与阵纹,必然相连,勾连城中所有关键建筑,兼合地势,如此结筑成整座城池的护持大阵。  甚至于墙砖本身都是大匠精心烧制而成,说句夸张的,随便拿块墙砖去与人相斗,也未见得就比寻常刀剑差了!  任何一座大城,都是国家几年十几年的心血累积。用血汗浇筑,方能岿然。  正因为筑一座切实有防御能力的大城如此艰难,当初墨门在雍国一夜之间立起“殷歌”,以之对峙锁龙关,才叫人如此震动!  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太寅的手指在微颤。  当然不是因为恐惧虽则剑锋山一日告破,的确让他心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齐人的强,他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是黄河之会上的重玄遵,又或是山海境里的姜青羊,都已是让他亲自感受过了……  身为太氏嫡传,他本也比一般的国人看得更清楚。霸主国的对手,只有霸主国。  他颤抖的手是因为疲累。  几日夜不眠不休、高强度刻画阵纹,即使是他这样已经外楼圆满的修行者,也是有些熬不住。  阵师的意志心血,都在阵法上。  这几天的努力,不比连番生死大战轻松。  但在同央城的街道上如此走着,看着脚步匆忙的每一个人,他多希望自己还能够再坚持一阵。  所谓“同央”者,“皆在此中”。  包括他,包括城里的每一个人。  叔爷太华真人当年走遍全国,亲自修补并改进每一座护城法阵,呕心沥血,将它们与护国大阵贯通一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老人家若是未死,今日又见齐人东来,想来只会比家主更坚决……  心里想着这些,终是走到了太氏的营地里。  太氏族中青壮尽在于此,连家兵一万三千人,皆来了同央城。  偌大营地里却是极安静的。  静得太寅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绝大部分太氏族人都还在抢修工事,还在营地的都是撤下来休息的,个个都在抢时间恢复状态。  这种安静里。  沉蕴着动人心魄的力量。为你提供最快的赤心巡天更新,第一百九十一章旗镇山河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非是一家事

    人过必留痕,事去必有迹。  万事万物的痕迹,自有其生命力,常常让太寅感怀。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看得到它的存在,能够牵动痕迹的灵性,也因此被视为阵道天才,在一众同辈间脱颖而出,被叔爷太华真人带到身边亲自教导。  当世真人的时间自然是宝贵的,尤其是太华这样的阵道真人,可以说是整个大夏国防的“修补匠”,方方面面都离不得。  可即便如此,对他的课业,太华也从未放松。  从小到大,他在各方面的表现,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为夏国第一天骄,也一向被视为太华真人的接班人,是太氏跃升大夏第一名门的希望。  但他其实……从来不想成为第二个太华……  他的理想,是人们以为他该有的理想。他的道路,是太华叔爷所划定的最优的道路。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走在最正确的人生道路上。  直到在山海境里,被那个陌生的张扬男子,一枪撂倒。  输给重玄遵,他可以面对。夏国和齐国有本质的差距,他不是不懂。他的确是用尽全力了,也的确越不过实力的天堑。  夏国的第一在天下的舞台,的确算不得什么。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第一,可是在观河台上,只有一个人能站到最后,其他的肩负着那么多期望、一路走在荣光中的第一……都要倒下。  他只不过不幸的身在其中。  他更努力,更拼命。  输给姜望,他可以面对。姜望的名声不是自封,是一场场生死战斗拼出来的结果。山海境天骄相竞,被内府境的黄河魁首后来居上,不算丢人。  也许他还不够努力,不够拼命。  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他可以咬咬牙再跟上。  但随随便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人,以那样张扬的自信,刺出那样锋锐的一枪……他动摇了。  自山海境结束后到如今,他一直在动摇。  此刻他沉默地走着,自我舒缓。  舒缓他的五指,也舒缓他的精神。  国家兴亡担于肩,家族兴衰负于脊,人们的期待,自我的期许……他绷得太紧!  是家主也是伯父,名为太煦的中年男人,正从另一边匆匆走来,看样子也是刚刚完成了防线上的工作,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见着太寅,只是使了一个眼色,便径往内室走。  太寅沉默地跟上了。  ……  随着房门的闭锁,明黄的光芒一闪而逝。  隔绝一切查探的五行禁神阵,太寅自是熟悉的,只是不可能掌控得有这般自如。  又有什么大事?  他心中泛起难言的不安。  如今的太氏家主太煦,是个眉眼柔和的长相,性情却很刚烈。  不然也不会行此毁家纾难之举,尽全族青壮来前线。  “魏国明确了态度,他们不会出兵。”在软垫上坐下来,太煦如是说道。  太寅跪坐在他对面,一时没有说话。  楚国自不必再说。  在魏国之前,理国,越国,也已经全都拒绝了求援。  梁国?  梁国甚至于已经陈兵边境了……  当然不是为了帮夏国,而是蠢蠢欲动,想在纷乱的局势里,咬下一口带血的肉。  使夏国在这等社稷兴亡的关键时刻,还不得不分出兵力去边境防备。  自当年梁慜帝死在贵邑城,双方仇恨就已经不可化解。  本来梁亡也就亡了,末代之君,没几个人怀缅。  但梁国宗室康韶借着当年齐夏争霸之机,复国成功,这血债就延续了下来,非一方国灭不可消……  陈年旧债,也没什么好说。  剑阁?  早年没有剑阁的支持,康韶拿什么守得住后梁!  三刑宫?  作为法家圣地,三刑宫与书山的地位是差不离的,但三刑宫比书山更不可能插手。  三刑宫的修士遍布天下,但三刑宫本身只作为治法之地、法家修士穷经之所,绝不支持任何一方。  真要以三刑宫出身的修士而论,齐国在三刑宫内部的影响力,只会比夏国强,不会比夏国弱。  理国曾经也被夏国吞并,后来复国。只不过双方高层近些年来多有交流,在外交关系上较为缓和。但理国本身是不具备干涉齐夏大战的实力的。  整个南域范围内,真正有影响战局能力、且有可能出兵的,其实也就魏国和越国。  但现在相继宣告失败。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齐国为此付出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在外交层面上,夏国亦已经被锁死。  太寅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  这是一场全方位、多维度的战争,是真正的灭国之战!  而这场战争开始的时间,恐怕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早。  太煦看着太寅,很直接地说道:“你不能死。”  太寅双手扶膝,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太寅……我……侄儿……”  接连变幻了三次自称,才微微垂头,说道:“太寅要与太氏同生共死。”  他的字句都很清楚,所以当然也已经是想得很明白。  “当然。”太煦说道:“你生则太氏生,你死则太氏死。”  太寅想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想说自己求的不是这种同生共死,不是孤零零地系住家族命运。  但太煦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像以往的那些时候一样。  确实又何必说话呢?  太煦不是不知道,不是看不清楚他的心情。只是太煦觉得,有更好的选择。于他,于太氏,都更好。  这位太氏族长自顾自地说道:“你继承了你叔爷的衣钵,继承了我太氏阵道最精妙的部分。他老人家生前最看重你。我也……”  他不欲继续说情感,转道:“所谓阵道,是引天地之力而用之,是以人道演天道。天道若欲使夏亡,夏便亡了,我太氏无非以血祭之。只是唯独于你,一定要留下我太氏的火种。”  太煦的眼神如此平静,平静中有巨大的、隐忍的痛苦:“我不是让你现在就走,我太氏是大夏名门,现在让你走,等同拱手投降。无异于对国家的背叛。我是说,在最后的时刻……”  太寅咬牙道:“胜负犹未可知。夏国三十二年前未亡国,今次也不会亡国!”  “当然。”太煦道:“我相信我大夏还有未竟之天命,我愿为此奉献所有,奋战至最后……我只是说最坏的结果。如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说下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太氏唯独你不能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青色的、宝光朦朦的阵盘,交付到太寅手里:“其它的东西我不能给你,因为我还需要战斗,大夏还需要我战斗。这张青冥挪移盘,历来是太氏家主的保命之物。传到我手里,已经有二十年。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帮助你逃走。我现在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使命。”  太煦有自己的儿子,有自己的女儿,但是这张唯一的青冥挪移盘,他给了太寅。  他看着太寅,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死,太氏不灭,阵道不灭。”  他合上太寅的手,用双手握住,重重地按了两下。  而后便自起身,离开了房间。  太寅想说,不会的,不会到那一步。  太寅想说,如果所有人都死了,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想说,不,我所想象的阵道,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就算我活下来,活着的也不是太氏古老的阵道。不是你们的道。  可他竟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怎能说出一句话来?  在这间再没有其它声音的静室里。  他跪坐在原地,和他的影子一样孤独。  ……  ……  太家事,非是一家事。  齐军在一日之内摧破剑锋山,简直是当头一锤,砸在了很多人的脑门上。  此战所造成的深远影响,或许只有战后复盘,才能看得清楚。  单就现在而言,开始谋求后路的,已不止一家一姓……  而齐军还在前行。  百万齐军,摧枯拉朽。  奉节府全境易帜,刚好在三天之内完成。  “紫极之征”随之贯通奉节,在拓展补给线的同时,也帮助军队完成对占领区的管控。  齐军并不苛虐夏人,也不刻意阻止夏国百姓逃亡。  一则,有强烈逃散意愿的百姓减少,会降低已占领区的管控压力。  二则,只要是在夏国境内,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齐军都会打到哪里。最后都是要回归统治,此前不妨就粮于敌!  三则,逃亡的夏国百姓,本身就是最真切的恐慌源。  派一百个间谍在夏国境内制造恐慌,也比不上一个背井离乡涕泪横流的夏国老百姓来得有用。  曹皆用兵,对细节的掌控近乎完美。  此时此刻,齐国百万大军,集结于涟江之畔。  旗官纵马驰骋于半空,举旗高喊:“传主帅令渡河!”  擅长水行道术的修士,沿着涟江水岸一字排开。  动作整齐划一,几乎是同一时间掐动印决,发动了军阵道术。  咔咔,咔咔。  冰层迅速在水面蔓延。  这种冰,不是河流表面的一层浮冰、薄冰,而是厚至半截河岸、完全可以跑马走车的冻冰!  术法过后,涟江已冻。  那流动着的、外绕江阴平原而走的数百里涟江,于此时凝固了。  折射着日光,一时间竟然显出虹影。  逐风军人人驭马,结阵为前军,雄赳赳踏河而过……  人淹没了河!  而将目光自这强军潮涌上跃起,眺望远处  但见日垂平野,旭光分流,在那彷似视野尽头的位置,有一座雄城的阴影。  在这富饶的江阴平原,同央城岿然伫立。  夏国最强的神武、镇国二军,皆在于此。  大夏国柱武王姒骄,亲镇此城。  更有百万府军,云集而来,要以同央城为中心,建立一条稳固的东北防线,将齐军牢牢挡在此线之外。  立在空中,重玄胜眯起眼睛高眺远方,在那座雄城的阴影之中,看到烟尘弥漫,大片的骑军如黑云涌来。  “夏军竟然敢出城大战?”旁边一同升空的姜望,有些惊讶地问道。  在他看来,齐军之强,是毋庸置疑的强。横扫天下,非霸主国不可撄其锋。  夏军唯一的优势在于地利,据城固守才有可能与齐军相抗。  怎么会这个时候反倒出城大战呢?  尤其那一杆绣着镇国二字的军旗,说明这支军队乃是夏国最强的劲旅之一。这明显不是试探,夏军气势很足,好像要一轮将齐军打回涟江东岸!  重玄胜淡声解释道:“山川之险不能固其国,有死之志方能镇其疆。在守城之前,肯定要打一场的。这一战不打,夏军心气皆无。曹帅为什么不惜代价要一日攻陷剑锋山、三日全占奉节府?这就是原因!”  如果虞礼阳真把奉节府变成了血肉泥潭,成功迟滞了齐军。那么祥佑府这里自然可以从容固守,以逸待劳,守它个天荒地老。  但剑锋山一战即陷,奉节府三日易帜。夏国人的军心战心,几乎已经被凿烂了。  一场国战打到现在,若仍是一次正面的交锋都没有,一点勇气都不能够彰显,守城是守不下去的。人的意志若是没有依托点,早晚崩溃!  秋杀军这时候还在涟江东岸没过河呢,此战轮不着他们。  故而姜望与重玄胜还能在这里讨论几句。  “这一句是哪本书上说的?”姜望问道:“山川之险这一句。 ”  “哦。”重玄胜随口道:“夏襄帝说的,在夏书上有记载,这也是他们镇**这个军号的由来。”  虽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说明,为这场伐夏战争,这胖子已经做了多少准备!明明今次身在军中,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中层武将,只需要着眼于手底下的三都人马,可是对于全局的考量,他没有丝毫放松!  他以主导伐夏大战的姿态,来应对他和重玄遵的竞争。  旁人如何能说,胜负已定?  哪怕在临淄西郊,重玄遵以神临大势赢得了先锋大将之职。  哪怕重玄遵现在于夏境领军横扫,在功勋上几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但这场战争还未结束。  还有无限的可能。  而无论是重玄胜还是姜望,都无疑是能够把握“可能”的人。  此一时姜望并没有说其它的,他看着前方汹涌的军潮,只道:“想来曹帅也是早有预计了。”  “不然你以为,逐风军为什么要先砺锋?三日拔城二十三,使奉节府全境易帜,现在正是逐风军锋芒最盛的时候!此刻刺刀见血,锋刃对杀,正当其时!”  重玄胜说到这里,忍不住叹道:“对面的每一步,都无法脱离曹帅的掌控。并不是他们智短,而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就是堂皇之师啊!”为你提供最快的赤心巡天更新,免费阅读。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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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书友群):879927532赤心巡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心巡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心巡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