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臭蛋无赖斗无赖
这时,那邋遢男摇摇脖子晃着膀子一脚跨出门来,不屑地瞅一眼杌子,面向众人斜楞着眼尖声叫道:
“各位街坊邻居,这个小瘸巴癞货玩了我的女人不给钱,今天还它娘的上门滋事,我王二要是不给他点颜色,这以后要是都来白玩,生意还怎么做?”
围观众人见了王二子泼皮无赖的模样,有的撇嘴有的嗤鼻,可是谁也不愿出头招惹。
这时杌子忍不住了,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啊呸!原来你叫王二呀,咋不叫王八?我看你是白活了!”
杌子虽然不懂兵法,却也懂得欲挫其威先乱其心的道理,边骂边伺机先下手为强。
“哈哈,王八!”有人笑出声来。
王二子一下子恼羞成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杌子鼻尖骂道:
“靠,你个小瘪孙,王二是你叫的?后面得加个爷……”
可是他口中的“爷”字还未落地,就见杌子身形一闪冷不丁猛扑过来。
“吔!你奶奶的也不宣战……”王二子惊呼一声来不及提防,就被杌子拦腰抱住,紧接着一个别腿甩了出去。
就见王二子大惊失色,惊叫着转着圈儿踉跄半天,不过最终没有倒地。
这要在以前,凭着杌子的敏捷好斗揍个王二子不在话下。可是这回他又忘记了自己的腿脚已不比从前了。
他虽然出其不意势如脱兔,可是那条瘸腿上一使劲便打起了弯。随着“扑嗵”一声,倒是杌子被自己一诓稳不住腿脚先趴下了……
人群顿时被这意外一幕引得一阵骚动,“哄”地一下笑开了。
杌子趴在地上拱了一嘴土,摔相极其难堪。
有人尖声嘲笑:“猪拱泥狗吃屎,一嘴粪!”
也有人失望地骂:“靠,白给啊,真它妈大跌眼镜!”
杌子趴在地上颜面扫地,又羞又愤,咬牙暗骂:“二姥姥的,真真的草驴失蹄……”
他想起身反击,可是那条瘸腿由于用力过猛“突突突”抽起筋来,连蹬几下都使不上劲。
这会儿王二子早已稳住脚跟折回身来,他见杌子两腿乱蹬伏地不起,顿时明白过来,一抬脚狠狠踏住杌子屁股得意大骂:
“小瘸子,刚才还吓了老子一跳,以为你是个练家子,原来是一只窝脖鸡啊!哈哈哈哈……”
王二子旗开得胜仰面大笑,更加不可一世。
围观人群都没料到好戏一开场竟是这么个结局,有人嘲骂有人惋惜。
也有人不甘心,替杌子拿急:“喂小子,你咋这么稀松屁劲?起来反击呀!”
“嘿嘿,反击?”王二子得了势,装腔作势叫嚷:
“各位街坊们,咱王二在道上混了这么久绝非浪得虚名,今天有幸叫你们见识了我的厉害!不过大家伙别怕,老子历来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最讲究江湖规矩!”
说到这里,他瞥眼扫一下脚下的杌子,话锋一转:
“今天诸位给我做个公证,这小子不能白玩了我女人,必须得赔礼道歉偿还旧债,还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趴在地上的杌子急了,扭着脑袋挣扎叫骂:
“呸,谁玩你女人了?谁欠你债了?你精神损失啥了?”
“呵,还来劲?就你小子这二两小骨头也不掂量掂量,今天不给磕头赔钱休想囫囵着离开!”
王二子死死踏住杌子,狠狠叫嚣。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嘀咕骂道:“两个无赖黑吃黑,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附和:“就是,这小瘸巴也不像好鸟,活该!”
“活该!活该……”
围观众人骂声不绝,杌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拧着脖子听着那些嘲讽骂声,突然不挣扎了,心中破天荒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觉。
呃……王二子欺负大姐,是个十足的大坏蛋恶棍无赖!可是,自己不也是常常欺负人尽干缺德损人的勾当么……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竟是这样的招人恨!他突然觉得王二子该揍,自己也该揍……
此刻的杌子,在一个无赖脚下很偶然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无赖人生。尽管时间很短,却是足以触及心灵的。
王二子见杌子趴在自己脚下不再挣扎,以为杌子服了软,狠狠碾动着他的屁股骂道:
“你小子寻思啥呢,把老子当成踩背的啦,还打不打?”
杌子趴在地上没有反抗,刚刚一番思索,再加上初战不利也是没了斗志,这次是真心想放弃。
这时,有人不耐烦地骂起来:
“真他娘的,那破腚碾着有意思吗?这俩货打个架也放慢动作!”
王二子见杌子是真的没了反抗的意思,不由眉飞色舞起来:
“这可怨不着我,这一场大战小瘸子架不住我王二爷的一顿胖揍已经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咱这是一战成名!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的小店也水涨船高了,再来打豆浆干事出差的可得涨价了!”
众人闻言,顿时唏嘘一片,有人骂道:“呸,不要脸!”
王二子也不理会,冲地上的杌子喝道:“小瘸巴,你今天服不服?”
“唉……”许久地上的杌子轻叹一声心说,罢罢罢,逞强好胜有啥用……
可是就在他一抬头正要认输之际,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人群夹缝中有个女孩的身影,隐隐约约竟是那样熟悉。
“吔,甘甜甜!”
杌子顿时一惊,心中惊呼起来。
虽然他看不到女孩的脸,却是有一种无比清晰的直觉。
对,一定是她!杌子惊喜交加就想喊她,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狼狈相又立马变得无比沮丧了。
这时女孩似乎很不屑于眼前的杌子,一撇嘴转身出了人群。
“哎别走,甘甜甜……”杌子一着急叫喊起来就想起身去追,可是身体却被王二子死死地踩着。
“嘿,想跑?”王二子骂道:“甘甜你个头!不赔钱这事儿没完!”
杌子这会儿实在着急,是真心没心思理会他了,不耐烦地催促:“行了,我认输,你把脚拿开!”
“吔呵,瞧你还好大的口气!”
处在上风的王二子见杌子没服贴,眼珠子一瞪脚上更使劲了,恶狠狠地叫道: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栽到我手里了还装个屁呀!今天你要是不赔一千块钱,我就砸断你另一条狗腿!”
“啥?一千块!”
本来着急要追甘甜甜的杌子乍一听到王二子的话不由一愣,挺起脖梗大骂起来:“你姥姥的王八犊子,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对于杌子来说,甭说一千块,就是一百块他从小到大也没摸过那么大的钱,情急之下猛然一撅屁股翻过身来。
“嘿,你还不服?”王二子见杌子要挣脱,赶紧俯下身体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小腹,双手拼命掐住他的脖子。
“妈……的!”杌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快要窒息,眼都急红了。
老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此刻的杌子是真急了,两手也死死扳住王二子手腕拼尽所用力气挣扎。
王二子吸白面,手劲显然不如杌子,不多时开始冒起虚汗来,咬牙切齿骂道:
“臭……臭瘸巴,今天你不……不出点血休想离开!”
杌子紧咬牙关不说话,眼中喷着火拼命挣扎,终于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就见他瞅准王二子手腕猛地一扭头,“吭哧”一大口死死咬了下去……
第十六章 窑姐门前斗无赖
这时,那邋遢男摇摇脖子晃着膀子一脚跨出门来,不屑地瞅一眼杌子,面向众人斜楞着眼尖声叫道:
“各位街坊邻居,这个小瘸巴癞货玩了我的女人不给钱,今天还它娘的上门滋事,我王二要是不给他点颜色,这以后要是都来白玩,生意还怎么做?”
围观众人见了王二子泼皮无赖的模样,有的撇嘴有的嗤鼻,可是谁也不愿出头招惹。
这时杌子忍不住了,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啊呸!原来你叫王二呀,咋不叫王八?我看你是白活了!”
杌子虽然不懂兵法,却也懂得欲挫其威先乱其心的道理,边骂边伺机先下手为强。
“哈哈,王八!”有人笑出声来。
王二子一下子恼羞成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杌子鼻尖骂道:
“靠,你个小瘪孙,王二是你叫的?后面得加个爷……”
可是他口中的“爷”字还未落地,就见杌子身形一闪冷不丁猛扑过来。
“吔!你奶奶的也不宣战……”王二子惊呼一声来不及提防,就被杌子拦腰抱住,紧接着一个别腿甩了出去。
就见王二子大惊失色,惊叫着转着圈儿踉跄半天,不过最终没有倒地。
这要在以前,凭着杌子的敏捷好斗揍个王二子不在话下。可是这回他又忘记了自己的腿脚已不比从前了。
他虽然出其不意势如脱兔,可是那条瘸腿上一使劲便打起了弯。随着“扑嗵”一声,倒是杌子被自己一诓稳不住腿脚先趴下了……
人群顿时被这意外一幕引得一阵骚动,“哄”地一下笑开了。
杌子趴在地上拱了一嘴土,摔相极其难堪。
有人尖声嘲笑:“猪拱泥狗吃屎,一嘴粪!”
也有人失望地骂:“靠,白给啊,真它妈大跌眼镜!”
杌子趴在地上颜面扫地,又羞又愤,咬牙暗骂:“二姥姥的,真真的草驴失蹄……”
他想起身反击,可是那条瘸腿由于用力过猛“突突突”抽起筋来,连蹬几下都使不上劲。
这会儿王二子早已稳住脚跟折回身来,他见杌子两腿乱蹬伏地不起,顿时明白过来,一抬脚狠狠踏住杌子屁股得意大骂:
“小瘸子,刚才还吓了老子一跳,以为你是个练家子,原来是一只窝脖鸡啊!哈哈哈哈……”
王二子旗开得胜仰面大笑,更加不可一世。
围观人群都没料到好戏一开场竟是这么个结局,有人嘲骂有人惋惜。
也有人不甘心,替杌子拿急:“喂小子,你咋这么稀松屁劲?起来反击呀!”
“嘿嘿,反击?”王二子得了势,装腔作势叫嚷:
“各位街坊们,咱王二在道上混了这么久绝非浪得虚名,今天有幸叫你们见识了我的厉害!不过大家伙别怕,老子历来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最讲究江湖规矩!”
说到这里,他瞥眼扫一下脚下的杌子,话锋一转:
“今天诸位给我做个公证,这小子不能白玩了我女人,必须得赔礼道歉偿还旧债,还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趴在地上的杌子急了,扭着脑袋挣扎叫骂:
“呸,谁玩你女人了?谁欠你债了?你精神损失啥了?”
“呵,还来劲?就你小子这二两小骨头也不掂量掂量,今天不给磕头赔钱休想囫囵着离开!”
王二子死死踏住杌子,狠狠叫嚣。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嘀咕骂道:“两个无赖黑吃黑,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附和:“就是,这小瘸巴也不像好鸟,活该!”
“活该!活该……”
围观众人骂声不绝,杌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拧着脖子听着那些嘲讽骂声,突然不挣扎了,心中破天荒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觉。
呃……王二子欺负大姐,是个十足的大坏蛋恶棍无赖!可是,自己不也是常常欺负人尽干缺德损人的勾当么……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竟是这样的招人恨!他突然觉得王二子该揍,自己也该揍……
此刻的杌子,在一个无赖脚下很偶然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无赖人生。尽管时间很短,却是足以触及心灵的。
王二子见杌子趴在自己脚下不再挣扎,以为杌子服了软,狠狠碾动着他的屁股骂道:
“你小子寻思啥呢,把老子当成踩背的啦,还打不打?”
杌子趴在地上没有反抗,刚刚一番思索,再加上初战不利也是没了斗志,这次是真心想放弃。
这时,有人不耐烦地骂起来:
“真他娘的,那破腚碾着有意思吗?这俩货打个架也放慢动作!”
王二子见杌子是真的没了反抗的意思,不由眉飞色舞起来:
“这可怨不着我,这一场大战小瘸子架不住我王二爷的一顿胖揍已经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咱这是一战成名!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的小店也水涨船高了,再来打豆浆干事出差的可得涨价了!”
众人闻言,顿时唏嘘一片,有人骂道:“呸,不要脸!”
王二子也不理会,冲地上的杌子喝道:“小瘸巴,你今天服不服?”
“唉……”许久地上的杌子轻叹一声心说,罢罢罢,逞强好胜有啥用……
可是就在他一抬头正要认输之际,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人群夹缝中有个女孩的身影,隐隐约约竟是那样熟悉。
“吔,甘甜甜!”
杌子顿时一惊,心中惊呼起来。
虽然他看不到女孩的脸,却是有一种无比清晰的直觉。
对,一定是她!杌子惊喜交加就想喊她,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狼狈相又立马变得无比沮丧了。
这时女孩似乎很不屑于眼前的杌子,一撇嘴转身出了人群。
“哎别走,甘甜甜……”杌子一着急叫喊起来就想起身去追,可是身体却被王二子死死地踩着。
“嘿,想跑?”王二子骂道:“甘甜你个头!不赔钱这事儿没完!”
杌子这会儿实在着急,是真心没心思理会他了,不耐烦地催促:“行了,我认输,你把脚拿开!”
“吔呵,瞧你还好大的口气!”
处在上风的王二子见杌子没服贴,眼珠子一瞪脚上更使劲了,恶狠狠地叫道: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栽到我手里了还装个屁呀!今天你要是不赔一千块钱,我就砸断你另一条狗腿!”
“啥?一千块!”
本来着急要追甘甜甜的杌子乍一听到王二子的话不由一愣,挺起脖梗大骂起来:“你姥姥的王八犊子,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对于杌子来说,甭说一千块,就是一百块他从小到大也没摸过那么大的钱,情急之下猛然一撅屁股翻过身来。
“嘿,你还不服?”王二子见杌子要挣脱,赶紧俯下身体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小腹,双手拼命掐住他的脖子。
“妈……的!”杌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快要窒息,眼都急红了。
老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此刻的杌子是真急了,两手也死死扳住王二子手腕拼尽所用力气挣扎。
王二子吸白面,手劲显然不如杌子,不多时开始冒起虚汗来,咬牙切齿骂道:
“臭……臭瘸巴,今天你不……不出点血休想离开!”
杌子紧咬牙关不说话,眼中喷着火拼命挣扎,终于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就见他瞅准王二子手腕猛地一扭头,“吭哧”一大口死死咬了下去……
第十七章 畜生有毒不怕虎
“噢——吆吆吆!啊吖哇呜啊,黑狗精吃人啦……”
王二子被杌子狠狠一口咬住,顿时痛得呼天戕地,鬼哭狼嚎一般。
可是任凭他怎样嘶吼甩打,杌子楞是死死咬住毫不松口,直痛得他呲牙咧嘴额头冒汗,挺在地上再也不敢乱动了。
杌子见他老实了,这才就势一翻身骑在了他的背上。口中,依然死死咬着,牙齿上都渗出了鲜红的血来,也不知道是杌子的还是王二子的。
杌子牢牢骑住王二子,双手扣住他的脖领,口中含混喝问:“服不服?”
“唉吖个亲舅舅唉……服!……服服服服服服……”
王二子像只死鸡张着翅膀一样一动不敢动连声告饶。
杌子确信他再也不敢造次,这才把口松开,冲王二子脸上恨恨地吐出一大口血水。
再看王二子的手腕,竟然生生地撕开一大块肉,正露着白筋汩汩地泛血水呢。
在场的人见了都直咧嘴,好似那吊着的半块肉是自己的一般。
“呸!看你还敢欺负俺大姐!”
杌子骂一声立起身来,地上的王二子痛得五官大挪移,抓着手腕直打滚。
杌子长出一口气,瞅瞅屋内。大姐正吓得花容失色扶着门边颤颤发抖。
杌子想上前安慰几句,可是女人突然把门一关将杌子挡在了外面。
“大,大姐……”杌子不明原因在门外呼唤。
许久,门缝内传出女人的声音:“你走吧!今天的事……你不该管!”
“可是,你对俺有恩,俺不能不管!”杌子着急道。
女人带着哭腔叹息:“唉!俺这里是火坑,你不懂!你走,再也别来……”
女人说完再也不答话了,任凭杌子怎样敲门,里面就只剩了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杌子冷静一下,揣测道:大姐肯定是怕王二子报复,不行,这事我得管到底!
他这样想着气冲冲地转回身,想要王二子打保票不再欺负人,可是王二子早就不知何时溜走了。
杌子知道,像王二子这样的无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自己还真就给大姐帮了倒忙。
怎么办?杌子瞧着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立在那里一时没了主意。
“唉,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多留心提防了!”
杌子盘算许久无奈地叹息。
自己原本是要找黑胖汉讨个公道要回背包走人的,没想到却遭遇到王二子这么一出,眼下肯定是不能弃大姐于不顾的。
还有,刚才人群中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甘甜甜……
冷静下来的杌子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一时又觉得那个女孩是个幻觉。
唔,或许她也死了……否则怎么会不理自己而走了呢?这一定是她的魂魄来帮自己的!
嗯,死了也好,一个女孩子四处逃亡担惊受怕的,何苦……
杌子又恍惚起来,既放不下大姐,又牵挂着甘甜甜。
以前,在青山村自从爹娘离他而去,杌子每天过的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何曾有过这种愁肠牵挂?
他心中辗转一番,最后深深地望一眼按摩店紧闭的板门,只好悻悻离开……
甘甜甜到底死没死,还真没人知道,包括本书作者。
不过,这会儿在城南郊外的大路上,有个女孩正骑着自行车欢快而行。
她的身形很轻盈,很美,口中哼着歌曲,挺好听。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美丽女孩的长相竟是和甘甜甜惊人的相似,简直是如同一人!
女孩一路走一路唱,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甜甜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清纯美好。
不过,她唱着唱着忽然眉头一蹙不唱了,缓缓蹬着踏脚自言自语起来:
“真是无法理喻,两个大男人为了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看这俩货都欠揍!”
女孩忿忿不平,一张俏脸挂起霜雾,竟是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但是,杌子并不确定他所看到的那个人群中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觉得,甘甜甜对自己来说也许将永远是人生的过客!
或许他们连百年的修为都没有,自己仅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厢情愿罢了……
此刻的他,正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在街上遛达。
说漫无目的却又有目的,只不过是满满的无奈和无望。
他要寻找黑胖汉讨回公道,也要留心王二子踪迹确保大姐周全,还要为了如何填饱肚皮有个落脚点而犯愁……
“唉,那个脏兮兮的老婆子的破烂窝棚肯定是不去了,连个狗窝都不如!”
杌子尽管已经破落到了极点,却还对那个漏顶的破烂窝棚存有几分不屑。
可是,他在街上转了一整天,连附近几条街都转遍了也没寻到那个黑胖汉。
连午饭都没吃一口的他,眼看太阳要落山了,最后转来转去又转回了窝棚。
扫垃圾的老妇人恰巧正拉着垃圾车回来,见杌子立在门外,憨厚地笑笑,沙哑着嗓子问:
“咋?又回来啦!俺在东街扫马路听人说安良街上有个小瘸巴挺仗义咬跑了个二流子,可是你?”
“呃……嗯。”
杌子掩饰不住尴尬,低低应一声,然后不解地问:“二流子?你说的是王二还是……”
“当然是王二子啦!那家伙是个地痞无赖,吃喝嫖赌好吃懒做,专欺负老实人,就是个下三滥!”
老妇人放下车,驼着背骂个不停。
“……”
杌子听着那怨骂,仿佛句句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老妇人见杌子呆呆立着,停住骂声问:“孩子啊,你没被他伤着吧?”
“唔……”杌子回过神来,赶紧显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提提拳头说:“咋能呢,老……我可是会几下子的!”
他本来还要自称“老子”的,可是不知为啥,自己在老太婆面前竟然没了底气。
“嘿嘿,一看你就是个乡下来的,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老妇人咧嘴而笑,露着黑牙夸赞。
“啥?畜生有毒不怕虎!”
杌子没听懂老妇人的意思,瞪着眼发愣:“俺……俺可没有毒!”
老妇人被杌子逗笑了:“嘿嘿嘿嘿,你这孩子,俺是说你胆子大连老虎都不怕嘞!”
“哦!”杌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我咋能不怕老虎,俺连狗都怕呢!以前偷东西的时……”
杌子说着说着一下子露了馅,慌忙把话打住,“嘿嘿……嘿嘿,俺帮您推车!”
老妇人眯起眼盯了杌子一会儿,点点头:“得,也行。”
杌子见她应允,忙瘸着腿跑到车后扶住车上的铁皮箱子,与老妇人一前一后推着车进了小院。
待车子停稳,杌子直起腰这才发现,不大的小车竟然满载着废纸板、空瓶子、破铜烂铁、碎布头等等各种废品,少说也得几十斤。
“来,我帮您卸车!”
杌子忍着腹中饥饿献殷勤。
“别,先别忙。”
老妇人抬手制止,回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起杌子来,杌子被盯得浑身直发毛。
第十八章 少年有志未曾酬
杌子被老妇人盯得发虚,支支吾吾辩解:“咋?俺……俺可不是贼,就就就算是……那也是以前的事儿!”
“嘿嘿甭说,倒是真有几分贼相!”老妇人突然乐了。
“呃……”杌子却生气了,拉起脸来嘟囔:
“你这老妈子,忽冷忽热的,若是不待见,直接撵俺走不就得了!”
“撵你走?”
老妇人也沉下脸来,“小伙子,咱可有一说一,你这番回来是不是又没地方去了?”
“对,是不假!”
杌子在气头上,说话嗡声嗡气的,“俺也就人生地不熟,否则打死俺也相不中这破地方!”
“破咋咧?能容身就是个家!”
老妇人不满起来,冷冷反诘。
杌子怔住了,老妇人的一个“家”字不深不浅正戳中了他心中的伤疤。
是啊,这老婆子好歹有个家有份工作!而自己呢……
杌子万分失落,少有的志向未酬。
老妇人眼神很犀利地盯着他,重新升起怜悯,过了一会儿带着为难轻叹一声:
“行吧!你也瞧着怪可怜的,俺就再收留你一晚。”
“真……真的?嘿嘿……”
杌子转忧为喜乐地直搓手,见老妇人弯腰去解车上的绳子,忙上前帮忙卸车。
老妇人略一思忖,抬头提醒:“不过就一晚,日子长了可不行!”
“哎哎哎,您放心,俺不会长住!”
杌子边卸车边连声答应……
这一晚,老妇人又熬了地瓜粥,还炖了一锅白菜豆腐汤。
杌子手捧大馒头连吃加喝饱饱撮了一顿,小肚子撑得鼓溜溜滚圆。
老妇人见他脸上的菜色有了些红润也挺开心,边收拾床铺边问:“小伙子,你叫啥?咋到城里来的?”
“我叫马杌子,我……俺咋到城里来的……”
杌子答了一半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行,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难处,俺也不问了。”
老妇人见杌子支吾,起身指指收拾好的床铺说:“今晚你就睡这床上吧!”
杌子瞅瞅那张破旧的板床,只有一人宽,一床破被一个枕头。再扫视一下窝棚内,又满又窄再也没有第二处能容身睡觉的地方了。
“俺睡床上,您睡哪?”
杌子挠着寸毛头问。
“俺夜里还得扫街,反正就一宿,你睡好了明天好有精神赶路。”
老妇人边收拾碗筷边说。
“呃……”
杌子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其实我也不用睡,我晚上出去还有事儿。”
“咦,你有啥事儿?……不会又去做梁上君子吧?”
老妇人疑惑地望着他,脸上严肃起来。
“梁上君子?俺又不是猴!”
杌子冲老妇人笑着解释,“俺就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把包找回来。”
其实,杌子说找包是借口,他放心不下大姐是真的。
“这不行!”
没想到老妇人一口拒绝,大晚上的她担心马杌子出去是要行那鸡鸣狗盗之事,正颜厉色道:
“你不能出去!俺这片上都是些老实巴脚的老邻居,你要是祸祸他们,就等于俺害了他们!”
“……”
杌子明白老妇人啥意思了,这是不放心自己,不由地一阵羞愧:看来老话说的对,人生就是走路,一步错步步错,想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老妇人见杌子不说活,叹息一声说道:
“你以前是个啥人俺不管,可是今天你教训了二流子,俺就敢说你将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顶天立地?”
杌子一怔,他觉得老婆子给自己的期望太高了,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咋,你瞧不起自己?”
老妇人察颜观色反问,接着说:
“你可知道,今天街上有不少人夸你呢!说你仗义,为民除害!这个……老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懂不?”
老妇人的话语重心长,杌子入心听着,尤其是听说街坊们在夸自己,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是啊,好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前在青山村也有人这样劝诫过自己,可是那时的自己却好像跟这句话有仇似的,从心底抵触。
如今的杌子经历了数度心殇坎坷,辛酸之余开始尝试着体味起这句话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
杌子口中沉吟着,心中翻江倒海起来。
马杌子啊,该改一改了!娘咋走的?还不是因为自己让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村里为什么人人都瞧不起憎恨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懂得珍惜,把村人的怜悯和包容当作了任意枉为的本钱挥霍一尽……
为什么公安偏偏要把自己认作杀人犯?这不都是因为自己坏事做尽,混了一个臭名声么……
杌子深深懊悔着,久久不语。
老妇人一直盯着她,一双浑浊的老目深含着隐隐的睿智,许久晃晃脑袋说道:
“俺不让你出门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还是待在家里的好。你放心,俺老婆子知道你心中寻思啥!”
“呃……啥?”
杌子犹未从忏悔中摆脱出来,怔怔地反问。
老妇人沉沉说道:
“俺能看得出来,其实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俺呢,虽然不知道你是咋牵扯进去的,但是待会儿去扫街俺会留意那个杨心花,王二子要是敢找事俺先饶不了他!”
杌子听老妇人这样一说,立马提起精神来:“杨心花?是不是俺那个大姐?”
老妇人点一下头,喃喃叹息:“唉!这女人啊一旦进了火坑,就永世翻不了身啦……”
“原来大姐叫杨心花!”杌子听着老妇人的话也感叹着。
他想多了解一下大姐,就半带奉承地问:“您老咋啥都知道!这杨心花为啥会嫁给一个无赖啊?”
“为啥?”老妇人面色一正,“这天底下的事,哪有那么多为啥?为的不就一个字——命呐!”
老妇人深深感叹着,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面上升起了无限的忧郁。
“咳咳咳……”她像是突然遭遇了什么打击,痛苦地咳起来。面上的皱纹和肌肉扭曲着,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
“……”杌子望着老妇人骤然失落的痛苦模样一下子慌张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无措地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唉!白长了这双眼呐……白长了这双眼呐!咳咳……咳咳咳咳……”
老妇人益发的痛苦,口中痴痴呓语,花白的头发也蓬散开来,无比的沧桑憔悴。
“您,您这是……”杌子想安慰一下老人,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第一次觉得有人比自己可怜,可怜多了……
许久,老妇人才止住咳渐渐沉下声来,望着门帘外幽幽地说:
“孩啊……别怕,有娘在!不论你到了哪里,只要有命在就好,好好做人好好活……”
第十九章 透明棺材乌铁珠
老妇人深情自语,像是在对杌子说,又像在对空气说。
好久,她吃力地起身,默默地跨起老迈的双腿出了窝棚,弓着背拉上垃圾车“吱吱吖吖”出门而去……
这一夜,杌子和衣而眠,恍恍惚惚,辗转反侧,仿佛躺在了大青山的明镜石上。
不知睡了多久,他不经意地翻了个身,一睁眼,猛然发现自己身下的明镜石竟然变成了一口透明的大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是个白衣秀才。秀才眉清目秀,手执折扇,口含明珠,恬淡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觉得秀才有些面熟,就趴上去仔细瞧。咦,那不是自己吗?
杌子有些吃惊,自己是个癞痞,怎么可能人模狗样是个秀才!
他一轱辘从明镜石上溜下来,蹲下身拍拍棺材,“啪啪”,冰凉生硬,分明是石头。石头里的自己连汗毛都清晰可辨,无比真实!
“噫,这梦做的……”
杌子摇摇头重新爬上明镜石躺下来,仰望着夜空失眠了……
天空很小,只有窝棚顶漏着的破洞那么大。不过,却是星星点点,纷繁璀璨……
星星里有娘,也有爹,有他从小到大所熟悉的每一张面孔。
他望着最明亮的那颗星,头一回觉得星星的光很温暖,因为那里面有娘。
他望着星星里的娘,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娘啊,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怎么总是过的那样苦?
你总是一个人在太阳底下锄草犁地,把我一个人拋在树荫下……
你总是把剩粥沏了又沏,把那些糙米渣给我,你只喝汤水……
爹打我就打我吧,你却偏偏要去遮挡,这不是找打么……
“唉……”杌子流着泪叹息。
他又觉得,虽然跟娘在一起的日子很清苦,却终归是有温暖的,仿佛现在身上还有娘的余温……
杌子望着大大小小的星辰,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当然,难以避免,他也看到了爹。爹总是拉着脸举着巴掌,对自己和娘看谁都不顺眼。
“老畜生!”杌子恨恨地骂一句。
他觉得爹最不值一提,简直是自己和娘的恶魔。可是,他脑海中记忆深处,又影影绰绰似乎曾经有过被爹高高举起用胡茬蹭来蹭去的快乐……
“唉,老畜生终归是小畜生的爹啊……”
杌子内心极度矛盾,怅然长叹。他无法不怨恨娘,娘最终抛弃了家,离开了自己!
他也必须怨恨爹,老畜生只晓得耍酒风拿人出气,从不去负起该负的责任!
可是怨来怨去,他觉得其实真正最可恶的是自己,是自己伤透了娘的心,破灭了她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唉……”杌子从未像今夜这样惆怅和悔恨过,一次又一次叹息着。
长夜漫漫,他还想到了张三疯和老残。
他觉得张三疯像个老大哥,疯是疯了点,心眼不坏。至于老残,则只能用老王八蛋来形容。
他恨极了那个老东西,不由地摸着那条隐隐作痛的瘸腿咬牙切齿起来:
“姥姥的,自己被当成杀人犯,一定是老残恶人先告状陷害的自己……”
他恨恨地骂了一通,又想到了甘甜甜。尽管她瞧不上自己,可是不知道为啥自己就是喜欢她。一喜欢就想逞能,一逞能就撒了谎,谎一撒出去就没法圆了。
“唉……”此刻的他满腹郁闷,只恨自己没有生在一个富贵的家里。
最后,他又想到了大姐,想到了老妇人。她们的命运如此可悲,像娘一样可怜,却没人同情,没人保护……
杌子头一次觉得世上的人和事竟然如此复杂无奈。望着漫天星辰,觉得那么多星星,却没有一颗代表自己,没有一颗属于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悔恨抱怨,忿忿不平,忍不住攥紧拳头狠狠捶打身下。
他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躺在破板床上还是明镜石上,随着一拳捶下去,“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起来。
“咋……咋回事?”杌子吓坏了,躺着一动不敢动。
突然间,天空中一颗星星越来越亮,拖着耀眼的尾巴直冲自己额顶坠落下来。
“妈呀!”杌子吓懵了,惊呼一声闭上眼睛等死。就听得耳旁“砰!”一声巨响,震得他心窝子都翻出来了……
许久,一切归于平静。
杌子定定心神确信自己没有受伤,这才战战兢兢睁开眼看。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明镜石上,但是明镜石却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外力,裂开了一条缝。在裂缝的尽头,地面上现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坑。
圆坑烟熏火燎,冒着袅袅青气,坑底正中心一颗小小的铁蛋蛋还在烁烁地闪着余光。
“咦,这是啥?”杌子俯下身去细瞧。只见那东西有鸽蛋大小,乌不溜丢很不起眼,却又似乎充满着诡异,很神奇。
杌子好奇地伸手想摸一摸,可是他只用手指轻轻一触,立马尖叫起来:“啊哟——烫死老子啦!”
他这一叫顿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窝棚里。
头顶,窝棚的漏洞中是一束星星闪闪的夜空。身下,是那张摇摇欲垮的破板床,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夹在了板缝中,钻心的疼!
“哦……原来是一场惊梦!”
杌子拔开手,直挺挺躺在床上,揉着疼痛不已的手指发愣,犹在现实与梦境间徘徊……
不知不觉,星光黯淡了,天空渐白。窝棚外垃圾车“吱吱吖吖”响起来,老妇人回来了。
老妇人一挑帘子进来,见杌子睁着眼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微微一皱眉:“咋,一宿没睡?”
“……”杌子躺着没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敬意。
眼前的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早出晚归扫街谋生,相比之下自己好吃懒做一无是处,却还要怨天尤人,真的是很惭愧……
杌子心中很乱,情绪低落。老妇人见他不说话,一边摘下头巾一边往手上呵热气:
“咋,还闹情绪呢?你这是不相信俺,俺可是蹲在街头守了杨心花一宿,放心,王二子没回来找她!只是……”
老妇人憔悴着面孔,欲言又止。
“只是啥?”杌子担心地坐起身。
“只是么……你说一个女人家靠这个谋生,这可是最下九流的行当,终归不是个正经营生!”
老妇人深深叹息,惋惜不止。
“……”杌子听了放下心来,不过也觉得老人的话有理。
大姐干得是皮肉生意,丢人犯法不说还得看人脸色,过了今天不知明日……可是又有啥办法,眼下自己也是有今天无明日,窘迫潦倒自顾不暇。
“唉!”他不知说啥好,也只有无奈地为大姐惋惜不值。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好好地过日子谁愿意往火坑里跳啊!想必她当初也是实在走头无路了!”
老妇人叹息着,接着说:“要说这杨心花倒也不坏,最起码不像其他店里那些年轻姑娘,她不害人!就是当初走错了路这命不好哇……”
老妇人摇着头出了窝棚,刷锅生灶做饭去了。
杌子从床上下来,捶捶瘸腿在窝棚内转着圈絮叨着鸣不平:“人的命是谁定的?为啥有人命好有人命孬?这不公平……”
他正抱怨着,忽然眼睛一亮惊呆了:“吔!咋回事?!”
就见在他眼前的地上,有一颗乌不溜丢鸽蛋大小的铁疙瘩,竟然跟梦中的一模一样!
第二十章 异乡惊逢梦中人
眼前鸽蛋大小的铁疙瘩跟杌子梦中的乌铁珠毫无二异,他怎能不惊异。
“呀!俺滴个乖乖,真个是邪了门了!”
杌子望着地上的乌铁珠子大拍脑门,惊呼不已。
“咋啦?”老妇人闻声进来,见杌子盯着地上的铁疙瘩犯傻,埋怨起来:
“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不就一个铁丸子么,俺这家里废品多,硌到脚啦?等俺抽空收拾收拾就利索了!”
“不,不是……”杌子想解释,可是想想不过一个梦而已,或许真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他蹲下身,拿根木棒小心地戳了戳铁珠子,似乎并不似梦中的烫人,于是伸手捡起来,放在手心观察。
铁珠子乌丢丢的毫不起眼,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圆,不过却是极有分量。
他在手心中掂量掂量,想起小时侯玩的弹珠来,心说:那时侯要是自己有这么个衬手的玩意儿,还不得赢遍全村无敌手啊!
“嘿嘿……”他这样想着得意一笑,将珠子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嘿嘿,真像……”一旁的老妇人见杌子像个孩子样带着童趣,也笑了,笑得那样入迷,那样慈祥。
日头升起时,老妇人熬了地瓜粥热了馒头,盛上萝卜干子咸菜端到眼前,杌子还在回想着那个奇怪的梦,把玩着珠子愣神。
老妇人瞅瞅他,问道:“咋了,没睡踏实溜神呢?”
“呃,有点没睡好。”杌子回过神来。
老妇人把碗筷往前一推,半沉着脸道:
“没睡好,回家睡去吧!快点吃饭,吃得饱饱的该去找出路找出路,该回家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
“回家?”杌子不禁怔住了。
他心中早就没了“家”的概念,听到老妇人这样说竟是一脸麻木,喉节颤动几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向老人承诺过只住一晚,现在人家是在下逐客令了。
杌子突然有些不舍,窝棚旧是旧了些,可是却有着记忆中娘的温暖。
他很想央求老人,让自己多住几日,可是……他环顾一下狭窄的窝棚,也实在是多住不下一个人了。
杌子犹豫了片刻,抓起一只馒头“吭车吭车”大口嚼起来。
他腮帮子鼓着青筋大口干嚼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地瓜粥的香甜没品出来,馒头是怎样咽下的也没有感觉。
他只感到,吞入腹中的每一口都似酸涩的苦水,一言难尽……
等吃尽最后一口馒头,喝尽最后一粒枸杞,他望着空空的碗底苦苦一笑站起身。
老妇人一直在旁边立着,直到杌子吃完,饱经沧桑的面上才无奈地动了动,眼角湿润着叹口气说:“孩子啊,你别怪俺!”
“唔……”
杌子见老人家仿佛欠了自己啥似的,不由心中五味杂陈,心一横抹把嘴道别:“您是好人,俺不怪!走啦……”
他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可是心中一酸眼泪上来,赶紧掩饰着离去。
就在这时,窝棚外突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
那铃声欢快清脆,打破了窝棚内的沉闷。杌子一怔停住脚步,快速抹了一把眼角。
听到铃声,原本一脸风霜凄苦的老妇人一下子惊喜起来,顿时精神一抖,立马转忧为喜,好像迎来了什么大贵客。
“嘿嘿嘿,来得这么早!嘿嘿嘿……”
老妇人脸上溢满欢笑,口中兴奋地絮叨着,慌不迭地收拾一下桌子,瞬间忘却了所有烦恼。
“奶奶,梁奶奶,我来啦!”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那声音甜甜的,与车铃声一样欢快清脆。
“哎哎,来啦!”
老妇人欢喜应着,顾不得一旁呆立的杌手,急匆匆拢拢头发乐呵呵地去掀门帘。
不待布帘掀开,就见从外面手一撩跨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来。
女孩上身穿一件细格子花褂,下身着一条蓝灰色的裤子,虽然旧却很整洁,卡着腰身显得落落大方,活泼灵动,自带着一股清新的仙气和青春的活力。
“哦……”由于迎着光,杌子看不清女孩的面容,却依然被那种气息慑动了。
女孩额上挂着细细的汗珠,满脸荡漾着春风,一见到老妇人,一双眉眼笑成了月牙儿:
“奶奶,我又给您送了好多来!”
老妇人怜惜地望着女孩,一把拉住她的双手疼爱地嗔笑:
“傻丫头,一大早赶那么多路,不嫌累啊!快进来,奶奶给你盛碗热粥去!”
“奶奶,不累!”
女孩声音很甜,笑盈盈地很好看。她这一来,老妇人欢喜的腿脚生风,麻溜地盛粥去了。
女孩笑吟吟地目送老人出去,转回身一抬眼冷不丁望见角落里站着个人影,不禁吓了一大跳:“咦?你是……”
待杌子看清女孩的模样,更是大吃一惊,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吔!你你你你……你不是……”
女孩见了杌子怪相,惊疑未定地拍着胸口不满质问:“你谁呀?也没个动静,吓我一跳!”
此刻的杌子仿佛见了鬼灵魂脱壳,呆呆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口中结结巴巴惊疑不止:“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惊愕地张大嘴巴真的合不上了,迟愣了好半天才颤声问道:“咋?小姑奶奶……你不认识我了?”
女孩被杌子瞪得直发毛,眉头紧蹙恼羞起来:“看什么看,见到鬼了咋滴?谁认识你!”
“呃……”杌子望着她无比陌生的眼神彻底糊涂了,张舞着手脚着急提醒:
“你你咋能不认识我?我是马杌子呀!”
“哦……”女孩你细辨认一下,似乎有了印象,不屑地一撇嘴:
“原来是你啊,大白天在那种地方为了一个不正经的女人跟人干架!荣光的很啊……”
“不,不是……你真不记得我啦!”杌子全然懵圈了,更加着急起来,嚷道:
“你是甘甜甜吖,你咋能不记得我?我可是为了你九死一生坐了大牢啊!”
“呸,甘甜你个头,谁认识你!”
女孩见杌子胡言乱语是真生气了,涨红着脸怒喝。
“你……”杌子一下子无言以对,可是他坚信甘甜甜不会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不由怀疑起来,指着女孩惊诧不已:
“你……你不会真得和汪水妮一样,也成了冤魂,变作鬼了吧?”
杌子颤动着嘴唇又害怕又心惊又不甘心,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呸,你才是鬼!”
女孩气得杏眼圆瞪柳眉倒竖,腾地后退一步拉了个弓步大声警告:“你站住,我可会功夫!”
杌子一怔停住脚步,摇摇头心中猜疑:这丫头难道是失忆了,或者像老臭鼬一样疯了……
第二十一章 为求真相硬上弓
二人正对峙着,这时老妇人听到动静一掀帘子进来:“哟哟哟,嚷啥咧?”
她手中端了半碗粥,上面撒了几粒枸杞和几片菊瓣,香气袅袅。
“梁奶奶,这人是谁?咋开口就骂人是鬼呢……”
女孩气嘟嘟地指着杌子,口中称呼老妇人梁奶奶。
“诶哟喂,俺丫头是天仙咋能是鬼呢?”
老妇人忙打圆场,边把碗递给女孩边自责:“都怪俺老糊涂啦,没给你们介绍!”
女孩接过碗,充满敌意地望着杌子,没好气地说:“甭介绍,一看就是个人渣!”
这个女孩正是昨日在人群中围观杌子和王二子打架的女孩。她一想到杌子在街头跟人打架,这会儿又对自己言语不逊,于是对杌子的印象更差了。
“白露呀这咋说的?这孩子是前晚醉倒在道旁,俺怕他冻坏收留了他,这才眨眼功夫你俩咋就成了冤家对头?”
老妇人不解地问。
“哼!他干过多少好事他自己清楚!”女孩气冲冲地翻个白眼别过头去。
杌子认定了女孩是甘甜甜,可是眼前的甘甜甜不仅丝毫不记得自己,而且还对自己充满敌意和嘲讽,这令他实在无法接受。
杌子生气了,严肃起来:
“甘甜甜,你装啥装?你可欠着俺天大的人情咧!”
被称作梁奶奶的老妇人见杌子喊女孩叫甘甜甜,立马明白了其中的误会,忙解释:
“嗐!你这孩子认错人了,啥甘甜甜齁咸咸的,俺丫头叫方白露,是城南方家堰的!这不看俺可怜,常常送些废旧品让俺换钱,可是个好姑娘嘞!”
老妇人一个劲儿夸赞女孩,让人无法不信这个女孩真的不姓甘。
“……你叫方白露?”
杌子满面疑云盯着女孩,女孩冷着脸没理他。
杌子又揣测起来,难道……甘甜甜这是为了躲避公安追捕,隐姓埋名了嗯,一定是!
杌子顿时恍然大悟,脸上浮起笑意嘿嘿叹道:“好好好,想不到还挺会演戏!方白露……嘿嘿,有意思!”
杌子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叫方白露的女孩满面厌恶,蹙起蛾眉冷哼一声:“无耻之徒!”
杌子确信这个方白露是甘甜甜伪装的,不再较真,点头癞笑:“行,咱是无耻之徒,嘿嘿……”
“呸!”女孩气得直瞪眼,不过还是忍了下来不再理他,几口将粥喝完冲老妇人说:“奶奶,我去卸车!”
她说完把碗重重一搁,一甩帘子出了窝棚。
“这,这演的哪一出……”
老妇人被二人弄得左右尴尬哭笑不得,忙跟出去,“来,奶奶帮你!”
直到现在杌子才知道这老妇人原来姓梁,是梁奶奶。可是甘甜甜也太会装了,咋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窝棚里只剩了杌子,他瞅着随风微摆的旧布帘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到底是谁?总不能是至尊宝的紫霞仙子,白天是方白露晚上是甘甜甜吧?乖乖个娘嘞……”
杌子一瘸一拐来回踱步,越想越糊涂。
难道自己真是认错人了?可是,这天底下咋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嗯……好像黑了点,又好像瘦了点……
杌子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揣度不已。最后,忍不住蹑手蹑脚挑起一小缝门帘往外瞧起来。
帘缝外是一辆擦拭的干干净净的三轮自行车,车把锃亮,一只小铃铛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车上堆满一捆捆旧纸箱。老妇人正叉着腿弓着背用力扶住车身,女孩则高高踮起脚尖往下卸车。
女孩虽然年龄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一大摞纸箱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她只是手一拎一带肩膀一甩,整摞纸箱就稳稳地撂在了两米开外的一道搁板上。
她这样接连五六下,车子就卸空了。搁板上,一人来高的旧纸箱码得整整齐齐,竟然没有半点歪斜。
“好啦!”女孩脸不红气不喘拍拍双手,然后向屋内努努嘴悄声说:
“奶奶,那小子您可防着点,不像好人!”
老妇人给女孩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笑着答应:“是是是,俺看这世上呀就丫头你最好!”
女孩甜甜一笑,跨上三轮车。
“行啦奶奶,我的话您可别不往心里装!我走啦,过几天再送一车来,然后和您一块去卖喽!”
“行,听你的!快进屋歇会儿!”老妇人嗔笑着答应。
“不了!”女孩冷冷撇一眼窝棚,“叮叮当当”几声出了小院拐出胡同一溜烟走了。
“嗐!风风火火的……”
老妇人不舍地探着身子,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了,这才捶捶驼背转回身来。
恰巧,正看到在里面偷瞄的杌子,她一下子沉下脸来不冷不热地说:
“行了,都惹俺丫头不高兴了!快走吧,俺还要干活。”
杌子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本是要离开这里的。可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他要留下来。
“嘿嘿……”杌子脸上挤着干笑,“俺那个……嘿嘿……”
他磨蹭了好半天才掀帘子出来,口中支吾:“您……您救了俺,俺不能走,俺得报答!”
“报答?”
老妇人一愣,“咋报答?就你这破落相?”
“呃,俺给您干活!俺……能学好!”
杌子也觉得自己确实狼狈,可是为了甘甜甜他必须留下。
“学好?”
老妇人抬眼瞅他一下,摇摇头:“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知道喝酒,腿还有毛病!”
“你收下俺,保证学好!”杌子心中下起决心,恳求。
“算啦,走吧走吧,回家去孝敬孝敬你父母比啥都强!”
老妇人看上去并不被打动,下完逐客令不再理杌子,弓着背去捡拾散落地上的旧瓶子,然后一个一个堆在一起。
杌子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想想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由地凄凉无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杌子呆呆立着,许久才支吾着说道:“俺……俺没有父母……”
老妇人停住忙碌抬起头,怔了片刻,轻声问:“咋,都死了?”
“没……没死。”
杌子觉得羞于启齿,声音很低。
“嘿,俺就说嘛!你这孩子不懂事,爹娘没死,却说没父母!”
老妇人直起腰身一脸不满,“行啦行啦,再赖着也没用,走吧!”
“……”
是啊,自己这算啥?这是活得哪一出……
杌子两腿一高一低立着,不说话也不离去,心中茫然一片。
老妇人见杌子呆立不动,摇摇头继续干活。她蹒跚着脚步奋力搬起半袋红地瓜,打算放在窝棚的矮檐下。
杌子见了,赶紧上前献殷勤:“俺来帮你!”
“甭价,俺自个儿行!”老妇人搬着袋子闪身避开。
杌子伸着两只空手尴尬僵立,望着老妇人吃力的样子,胸中泛起阵阵心酸。
老妇人搁好地瓜袋喘着粗气回过身来,抬眼盯住杌子冷冷问道:“咋?俺这还引狼入室,撵不走了?”
“我,俺……”杌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言以对,可是他决心已定,死活赖上了。
眼见老妇人是执意要撵自己走,他一着急瘸着腿在原地转起圈来,最后心一横一屁股坐在一只倒扣的破水缸上,缩起脖子耍起赖来:
“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俺没家,俺不走!”
“呵!”这倒出乎老妇人意料,她驼着背一时怔住了。
第二十二章 卧龙池边黑猫精
两人都不说话,一老一少面对面僵持着。
过了好久,老妇人先叹了口气,沉沉说话了:“真想留下?”
“嗯,说啥也不走!”
杌子死皮赖脸,嗡声嗡气。
“也行,不过你得真学好!”
老妇人的眼神如刀剑,紧紧逼住杌子的良心。
“嗯,俺真学好!”
杌子毫不惧让,一字一顿承诺。
“好!”老妇人轻喝一声,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释放出几许信任,指指窝棚说:“你把这棚顶给修好喽,俺就留你再住几天。”
“此话当真?”杌子惊喜道。
“绝无戏言!”老妇人字字如钉,掷地有声。
“嘿嘿,这好办!”杌子大喜,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老妇人见杌子欢喜的样子,脸上也漾起了笑容,但是紧接着脸一沉说道:“不过……你前半夜睡床,后半夜睡地!”
“呃……”杌子一怔,继尔一蹦三尺高,口中欢叫:“你放心,俺前半夜睡地,后半夜也睡地!”
“啧啧,孙猴子一样,瘸腿还挺好使!”
老妇人望着杌子像个孩子一样雀跃欢笑,也咧开嘴笑了,笑得那样开心,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摇头:
“嘿嘿,也不知道俺这是行的哪门子善哟!”
老妇人留下了杌子,其实是打心底里高兴,吃罢早饭也没补补觉就又扫街去了。
接下来一整天,杌子瘸着腿里里外外爬上蹿下,把窝棚里清理修缮了一遍。
太阳快没日头时棚顶修补好了,破板床和桌子也修好了。并且,他还用院中的旧木板钉了张小床。
老妇人拣废品回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瞧着窝棚,再瞅瞅小木床,老嘴乐得合不拢:“行行行,还算机巧!”
这下杌子倒腼腆起来,打小头一回听别人夸奖,脸腾得一下红了:“第……第一次,不会弄……”
“哟,还懂得谦虚,俺就说嘛,其实你这孩子也不是真坏!”
老妇人抚摸着小床,瞅着杌子直乐呵。
“那俺以后可真住这里了!”杌子乘机把话落实。
“嗯,行倒是行,只是……”老妇人点点头在床上坐下来,欲言又止。
“只是啥?”
杌子怕老妇人变卦,着急起来:“别看俺瘸,俺能帮你干活!”
“嗯……”老妇人摇摇头,面现难色:“倒不是因为这个,你看咱这孤儿寡母的,不好向邻里街坊解释……”
杌子闻言悬着的心放下来,略一思忖说道:
“您不是说了吗……孤儿寡母,俺认你娘,给你做儿子!俺给你磕头……”
他说着就要倒身磕头。
“诶呀喂!可别这样……”老妇人一把拽住杌子,不好意思起来:
“俺不是要做你娘,俺不是这个意思!”
杌子闻言半屈着瘸腿怔住了,不解地问:“咋?那您要做俺啥?不是……你都这么老了,啥意思?”
“嘿嘿嘿嘿,傻孩子!”
老妇人捂住嘴笑起来,好半天才直一直驼背嗔着脸说:
“俺这把年纪,你叫娘怪不着调,今后你就喊俺一声奶奶吧!”
“奶奶?”杌子一愣,顿时满面欣喜:“嘿嘿,喊奶奶好!奶奶好,奶奶!”
杌子又激动又兴奋,口中轻声呼唤着,久违的温暖袭上心头。
“哎!嘿嘿嘿!”老妇人也欢喜地应着,同样是百感交集。
“奶奶……”杌子一把握住梁奶奶粗糙的老手,眼眶一酸流下泪来。
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种温暖了,脑海中全是娘的影子……
“孩子别哭,别哭……”
梁奶奶颤抖着声音安慰杌子,亦是老泪浑浊,“要是你真有情有义,咱祖孙俩就半路搭个伴也好……”
窝棚内,梁奶奶和杌子一老一少相依而泣,各自心中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
好久,杌子止住呜咽抹把眼泪仰起头,望着老人深情地说:
“奶奶……您放心,俺马杌子一定会孝敬您!”
杌子的话发自肺腑,真情流露。他觉得奶奶像娘,娘也像奶奶。
梁奶奶也抹抹眼泪,满面辛酸地叹口气,缓缓说道:
“俺呀……也不指望啥,好歹有个人说说话,一辈子了……也算像个家吧!”
老人话语平淡,却沉淀着岁月的伤痕。她轻轻拍两下杌子的手背缓缓起身,来到门口处揭开布帘望向远处……
小院中,秋风挟着寒意,拂动着墙角那株枸杞树。
树的老梗上一串串火红的小果子红的耀眼,说不出是孤独还是热烈……
就这样,杌子在异地他乡有了家。家的感觉,对他而言尤为珍贵!
青山三臭蛋的第一臭蛋马杌子一番流落,算是得到了新生。
可是,数百里外的大青山却上演开了诡异的一幕。
入夜,大青山黑黢黢的身躯死气沉沉,幽深如黛。昏沉的月光下,空山寂灭,似乎一切都已沉睡了。
不过,此刻离卧龙池不远处的荆秧丛里,张三疯正手持明晃晃的剃刀,屏着呼吸一动不动。
他的样子极其警觉,如临大敌。
阵阵冷风袭过,灌木梢头飒飒而动,发出诡异的啸声,令人不寒而栗。
“姥姥个头的,脚都蹲麻了……”
张三疯小心地挪动挪动腿脚低声暗骂,“山人还就不信了,这黑猫精一定还会现身!”
夜空中阴云浮动,月影发着惨白的幽光时隐时现。张三疯两只眼睛像黄鼠狼一样圆溜溜地闪着绿光,死死盯住卧龙池方向。
偶尔几声夜猫子“鬼鬼鬼”的叫声穿透月色,消失在空荡的山谷之中……
果然,不多时夜幕中不知从哪里现出一个黑影来。
那黑影在阴晴不定的月光下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给静谧的夜色平添了几分诡秘。
哼哼,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
张三疯见到黑影顿时精神一振暗暗冷笑,紧紧握着剃刀悄悄起身……
这个时节汛期刚过,卧龙池经过一夏天的山水冲灌,池中的泥沙几经涮洗纯净的如精盐般细腻。
但是对于张三疯来说这却并不是上乘好泥,因为太过干净的沙子粘性不行根本不适合做炉膛。另外,此时的池水还未干涸也不便取泥。
所以,张三疯本来是没兴趣来卧龙池的。
可是自从老残被抓后,张三疯一直想弄清楚这老家伙到底有没有杀人,杀人那段时间为啥总在卧龙池转悠。
于是张三疯就开始关注起了卧龙池。这样一来,他却发现了另外一件怪事。
那就是不光老残夜里偷偷摸摸去卧龙池,竟然还有别人也在暗中对卧龙池感兴趣,而且那不是个人,而是一个黑猫精!
第二十三章 三疯青山捉妖记
张三疯是不怕黑猫精的,因为他自命为半个神仙,他只怕人。
但是,张三疯却失手了。他发现了黑影,迫不及待冲出来大吼一声:“干啥来的?鬼鬼祟祟!”
那黑影被张三疯一吆喝惊怒了,“呜哇哇”鬼叫着一转身现出一张黑猫脸来。
“吔呵,你这小东东是善是歹?”张三疯喝问。
他自小读书多,知道黑猫这种东西一旦成了精,便为玄猫,是可镇宅辟邪招财的吉祥之物。可是他也听说要是在挪威的森林里,黑猫则是女巫的帮凶,会把人变成火鸡便便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是在大青山又不是挪威,就没把黑猫精当回事儿,嘿嘿笑着逼上去。
黑猫脸本想吓跑张三疯,不料张三疯不吃这一套,于是张牙舞爪冲张三疯扑过来。
“嘿!”张三疯冷笑一声,厉喝:“好个孽畜,山人在此休得张狂!”
话音未落“嗖——”一只臭鞋扔了过去,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地动山摇,“啪!”臭鞋正中黑猫精头部。
这一阵山摇地动着实把黑猫精吓得不轻,他见张三疯是个楞茬,捂着脑袋掉头就跑。张三疯拣鞋子的工夫,黑猫精溜走了。
“姥姥个头的,跑了!”
张三疯望着黑洞洞的山恋不甘心,可是想到刚才那一阵地震般的天旋地转又惊诧不已,“老子的道行竟然这样高深了?乖乖……”
他这样想来,更加自信了。下决心一定要降伏这黑猫精,一者为民除害,二者弄清和老残的事儿有无关系。
他料定黑猫精还会再来,于是没再回明镜石,就躲在树丛草窝里一连等了三日,果然等来了。
这会儿,那黑影四处瞧了好久确信无人,又开始围着卧龙池瞧来瞧去。
张三疯怕打草惊蛇,悄悄离近了些躲起来看个究竟。
那黑影围着池边瞧了半天,又警觉地回身张望几圈,然后弯下腰脱掉鞋袜,赤着脚试探着下到池中。
“姥姥个头的,一个妖精还挺讲究,脱啥子鞋嘛!”张三疯暗骂。
池边水浅才漫过脚面,黑影小心地往里走。卧龙池不大,再进去二三十米就能到达池中心。
可是池水陡然变深,黑影试了试停住了,俯身探着胳膊在浅水处摸来摸去。
“咦,原来这猫是馋鱼了!跑这里来浑水摸鱼呀!”
张三疯顿悟,忍不住站起身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孽障可真够没脑子的!这样一年旱三回的石头涯窝能有鱼?”
正在仔细搜摸水底的黑影被这一通大笑吓得打个激灵,一抬头现出黑猫脸来,在朦胧的月光下极其骇人!
“嘿嘿,妖精哟,看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张三疯手握剃头刀把黑猫精堵在了水里,他一高兴又唱上了:
“黑猫精,你何处逃?
山人在此久侯了!
今日定把你捉到,
先洗干净再去毛,
炖在锅中做酒肴……”
他正唱地有兴致,一斜眼坏了,黑猫精不见了!
“吔!小猫猫哪儿去了?”
张三疯愣住了,赶忙四处寻找,可是哪里还有黑猫精的踪影!
“唉呀呀!俺滴个姥姥诶,真个是疯啦,人一疯就傻你说你唱个啥子嘞!”
张三疯见跑了猫妖,拍着膝盖后悔不迭。
他懊丧了半天只好无奈离去,一步三叹地回到了山顶神仙窝。
“唉,算啦,猫肉酸会倒牙,哪比得上老残的羊腿好!”
他摸摸怀中早舔成化石样的羊腿骨,自我安慰着爬上明镜石打算做个啃羊腿的梦。
不料他还没爬上去,竟然“啊呀!”一声惊呼重重地摔了下来。
他摔下来不光是石头太滑,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了不可思异的一幕。
就见张三疯坐在地上,望着明镜石大惊失色,惊呼不已:
“吔吔吔,老天爷!老祖宗!你你你你这是咋滴啦……”
原来不知何时何故,明镜石竟然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齐齐地将石身一分两瓣了!
“噢哟哟,无量天尊,阿弥陀佛,**么么咪咪啰啰……”
张三疯抚着巨石上的裂缝颂经念咒愣了老半天,突然清醒过来,一拍脑门惊道:
“这是老天有命石大夫显灵,是天降大任于老臭鼬也!嗯……不行,明天就去找神探!”
说完,他慌忙冲明镜石连拜三拜急匆匆下山而去,等回到村里简单收拾行囊要连夜去省城。
要说这张三疯疯起来一塌糊涂,可是正常起来却也毫不含糊。说走就走,他一刻也没耽误。
不过他走却是真的“走”,用脚步量!而且是挑着剃头挑子量!
从青山村到省城数百里路,他是一路要着饭去的,走走停停这一走就是两天半。
等到了省城,他直接就闯进了省公安厅的大门。
“喂喂喂,干么的?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饭也得分个地方!”值勤的警卫将他拦住。
“嘿嘿,你们这里有个小李子吧?”张三疯挑着挑子满脸堆笑。
“小李子?”
警卫一愣,喝斥:“去去去,找太监去故宫!找办事的,咱这里上至领导下至普通民警姓李的多了去了,你找哪个?”
“嘿嘿,叫李擎危,这个小李子啊!”
张三疯笑着放下剃头挑子,抖落抖落草帽充熟人。
“哟,老李局长的大名你也敢叫?去去,路边树底下凉快去,别讨不利索!”
警卫以为他是个胡搅蛮缠的无赖,连轰带撵往外赶他。
“嘿,不让山人进?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三疯闯了几回进不去,扁担一搁来劲了,冲着大院唱起来:
“嗐吖那个李神探呐,
老舅养你五十载呐,
含辛茹苦不容易呐,
你要接俺来养老呐,
八百里加急一收到呐,
俺就连夜来相会呐……”
他唱得起劲,警卫却是真急了,厉声警告:
“啥老舅不老舅的,李局长比你小不了几岁还用你养五十年?再胡闹可把你当作寻衅滋事扣起来了!”
“扣扣扣!扣了俺就能进去了!”
张三疯探着胳膊耍无赖。
就在这时,从院中走出一名年轻警官,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细挑身材眉清目秀。
年轻警官见警卫在跟一个叫花子纠缠不清,走上前询问:
“小王啊,这是怎么了?”
“嗐,一个要饭的。”
警卫无奈地苦笑,然后招呼道:“林警官,您这都当上所长了,还天天来厅里报到啊?”
“什么所长不所长的,我下派到基层只是个挂职,虚名而已!”
林警官很谦虚,指指张三疯说道:
“这人破衣烂挑子的,在大门口可不像样,领导进进出出不好看!”
“嗯,这不赶不走嘛!”警卫摊着手诉苦。
“你说你也真是,一个要饭的给个三毛五毛不就打发了?”林警官说着伸手到裤兜里掏钱。
“哎哎林警官,其实他不是来要饭的!”
警卫赶忙解释:
“他说他是您老师的老舅,您说这不是搞笑吗?正好您看看怎么办吧!”
“老师的老舅?”
林警官满面疑色打量打量张三疯,然后冲警卫一笑:“是有些不大可能,不过看样子他肯定是有事!这样,我到路边去问问他!”
林警官说完转回身来亲切地对张三疯说:“大叔,这里是警务要地,我是李组长的学生,您有什么事我们一边去说!”
“哎,也行!”张三疯见这年轻的公安挺有礼貌长得也顺眼,又是李神探的学生,就点点头跟了上去。
等张三疯把挑子搁稳,林警官上上下下又扫视了他几眼,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沉下声单刀直入:
“你不是什么老舅,也不必装疯卖傻!”
第二十四章 高深莫测梁奶奶
林警官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把张三疯吓住了。
“俺俺……俺真疯,只是不算太傻……俺是从青山村来告状的!”
张三疯结巴着回答。
林警官闻言立马警觉起来:“告状?你是青山村来的,可是大青山那个青山村?”
“咋?你去过俺村?”张三疯也是一怔,想不到自己小村还挺有名。
“呃……不不,没去过!”
林警官脸上不是那么严肃了,摆摆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村出了一起命案,可有这事?”
“俺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呀!俺觉得这案子有疑点……”张三疯兴奋地回答。
“嘘!”林警官听他这样一说,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
“咋,这是在公安厅的大门口还怕啥?”张三疯不解地嘟囔。
林警官警觉地四处张望几下,悄声说:“眼下有点特殊,我老师不在家!走,到我那里再慢慢说!”
“你那里……”
张三疯有点左右为难。自己要找的是神探李擎危,却歪打正着遇到了他的学生。而且,这位林警官神经兮兮的样子看上去比自己还神经。
“俺,俺找的是李神探!”
张三疯推脱,说实话他真被林警官的神秘相吓住了,隐隐觉得好像有一张网正缓缓拉开张在了自己头顶上。
嗯,看样子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张三疯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怎么,你信不过我?”
林警官见他踌躇不定的样子,沉下脸来催促道:
“我可是老师的关门大弟子,你不信我信谁?快点,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三疯被林警官这么一催,最后毫无主意了,只好“诺”一声不情愿地挑起挑子随他而去了……
张三疯这一去不知是好是歹。而此刻在同一座城市里,马杌子早已经先他一步在老梁窝棚安了窝。
窝棚小是小了些,可总归是个家。
落夜,窝棚里昏暗的灯光射着朦胧的暖意。吃过晚饭,梁奶奶戴上老花镜给杌子缝补衣裤上的破洞,杌子则整理着屋里的废旧杂物。
“奶奶,您连俺身世都不问一问就收留了俺,万一俺是个杀人犯呢?”
杌子边忙活边回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经意地问。
“你?杀人犯?”
梁奶奶把老花镜往鼻梁下一拉,盯着杌子眯起眼一笑:“嗯,也说不准呢!”
杌子发现自己乱说了话,一下子着急了:“咋,您还真信啊?”
“嘿嘿,你这孩子……”梁奶奶微微一笑,继尔一板正经地说:
“杀不杀人不好说,你啊眉头上有道单纹这叫牢狱纹,这样的人有牢狱之灾,你可得当心着点别学坏!”
“牢狱之灾……”
杌子一怔,心中暗暗嘀咕:想不到一个扫街的老婆子说的还挺准,幸亏自己已经被冤枉过坐过一次牢了!
梁奶奶见杌子发怔,转个笑脸比划比划手中的缝衣针抚慰道:
“你也别怕,这道纹并不重,往下分了个叉,这叫悬针生脚!”
“啥叫悬针生脚?”杌子好奇起来。
梁奶奶见他认真的样子,也把衣服一放,认真地说:
“这是一种面相,老话说相由心生,你心里天天想着啥就会生出啥相貌。比如说恶人就有恶相,孤苦的人就一脸苦瓜相,贼人肯定贼眉鼠目,堂堂正正的人就自带着正气,有君子之相。”
她说到这里指指杌子的眉心,意味深长地说:
“你呀,这是六亲无靠之相,打小就总不如意才有了这纹!当然,面相这东西也不都准。好在你年轻,皮相还没定型,只要心正身端这纹自然就没了,说不定还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呢!”
“哦……”杌子想不到梁奶奶还是个相面的高手,不由地细细咀嚼着她话中的道理。
许久,杌子深深地点点头,冲梁奶奶翘个大拇指:
“奶奶,想不到您是真人不露相啊,还会相面!您的话俺信,您就是俺的贵人!”
“诶哟哟,俺这一脸苦相的老婆子咋担得起贵人!”
梁奶奶一脸苦笑连连摆手,叹道:“孩子啊,生死有命不信命,富贵在天人为天!这话你懂不?”
“这个……不太懂……”
杌子仰着脸摇摇头,似懂非懂。
梁奶奶不紧不慢咬断缝衣线,衣服补好了。她把衣服递给杌子,一边缠针线,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嗯,是不好懂!没事,慢慢就懂了……不过,有句话俺得说,这人呀好活是一种活法赖活也是一种活法!年轻人就好比新衣服,不好好穿就会破,可是做人又不比衣服,人坏了可不好补!”
“唔!”杌子听着梁奶奶一番话,心中颇受震动,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很知足。现在有吃有住,还多了个奶奶,而且甘甜甜三天两头还会来!
其实,杌子本来是瞧不起老太婆和破烂窝棚的。他决心留下来,落魄无奈只是其一,其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甘甜甜。
他相信,甘甜甜早晚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好,会与自己相认的!到时侯他就带着甘甜甜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隐姓埋名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可是,一想到甘甜甜,他又想起那个死了的汪水妮来。一想到汪水妮,就无法不想到老残和那个石局长,他心底那份深深的仇恨又隐隐燃烧起来……
“咋,还瞎想呢?”
梁奶奶仿佛看穿了杌子的心事,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说道:“照你这样,这悬针纹还得加重!”
“呃……”
杌子回过神来,可是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却无法调和。难道学好,堂堂正正做人,就得有仇不报任人欺侮?
他觉得如果是这样,岂不是真的向命运低了头?还说啥生死有命不信命,富贵在天人为天?
他心潮起伏,不禁在心中自鸣不平。
“行啦,一个只活在过去的人,又咋能有自己的明天!”
梁奶奶眼中含着满是沧桑却令人敬畏的光茫,口中说着远非一个扫街老太婆能说得出的话。
杌子咂摸着她的话,心中不禁疑惑:这个奶奶看上去孤苦可怜,可如今咋越看越高深呢……她到底是何人?
梁奶奶见杌子用奇怪地眼神盯着自己,微微一笑:
“咋,是不是觉得俺老婆子不一般?嘿嘿,告诉你,俺可是会读人心的嘞!”
“呃……您会读人心?”
杌子不由心中一虚,仿佛啥都被看透了一样。
“哈哈哈哈,”梁奶奶禁不住咧开嘴乐了,站起身来拍拍杌子肩头笑道:
“傻孩子,你还真信啊?俺跟你开玩笑呢!嘿嘿……得,俺得去扫夜市啦!”
梁奶奶笑呵呵地抱起自己床上的破被子放在杌子的小木床上,嘱咐:“你早点睡,后半夜俺回来这被子就归俺了!”
她说完围上头巾就要出门,可是临出门又半挑着帘子回过头来,弓着背似笑非笑盯住杌子:
“嘿嘿,你当俺真不知道你为啥住下来?”
“呃……”杌子顿时呆住了……
第二十五章 元神入梦战神妖
“为……为啥?”杌子被梁奶奶这一问心虚起来,他不希望失去眼前才有的家的温暖。
“为啥?你心里憋着事呢!俺可告诉你,你要是认俺这个奶奶,趁早别打人家歪主意!”
梁奶奶驼着背,脸上看不出阴晴,话很有力。
“歪主意?……你说她!不是……”杌子想辩解,可是梁奶奶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不由他分辩。
他能看出来,这是老人家在警告自己。杌子只好干干地“哎!”一声,不再言语。
“嘿嘿!你有这话就行,别让奶奶看走了眼!”梁奶奶满意地笑笑出了门。
在这万家灯火的良宵时刻,老妇人一如往常拉上垃圾车,踏着老迈的步伐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唉!”望着那驼驼的背影,杌子心中说不出是啥滋味。既为梁奶奶的孤苦心酸,也为自己的蹉跎郁闷。
他在小木床上躺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只乌铁珠拿在眼前,感叹:“自己不正像这铁疙瘩么,一块被人遗忘的废物……”
自从做了那个怪梦,又真的捡到了这铁珠子,杌子一直觉得自己与这不起眼的废铁弹子好比同命相怜,惺惺相惜。
他把奇遇告诉了梁奶奶,梁奶奶不以为然,解释说:“人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真身,一个是元神。真身是肉胎,每一个肉胎对应着天上一颗星星,便是元神。元神一般是不主管地面上的事的,但偶尔会与肉身共同意识到某样东西,好比两根电线短路,那迸出的火花就是人的梦!估摸着,是你白天不经意见到了这块废铁弹子,脑子短路了!哈哈……”
梁奶奶说的一套一套的,看似认真,却又像跟自己说笑。杌子听得似懂非懂,反正就是不愿把这铁疙瘩当作废铁。
“啥肉身元神的,俺不管,嘿嘿,你就是我的元神!”
杌子把玩着铁珠子自言自语,但是又似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要说这东西叫珠子吧,乌丢丢的一点都不圆,跟有钱人的珍珠夜明珠简直是天壤之别。
要说这就是块普通的铁镏子吧,还乌光闪闪的挺重实,关键摸在手里有种温润的感觉。
“唉,管他呢,抽空我也在上面钻个孔挂在脖子上,叫甘甜甜知道知道咱也有派头!”
杌子这样想着就睡着了,他又进入了梦乡……
“喂,大胆马杌子,你竟敢私自偷取元神?”
梦中云雾缭绕,一个手持鬼头大刀的天神瞪着三只眼睛冲自己怒喝。
杌子不服气,叉着腰叫骂:
“你这三只眼的马王爷,同样姓马咋这么不讲理?元神本来就是俺的,俺这不是偷!”
“啊呀呀呸,小贼还不纳命来!”
天神哇呀呀怒叫着挥刀扑过来。马杌子毫不惊慌,口中叫声“起!”脚下驾起一朵祥云,如孙猴子般飞在空中,与天神大战起来。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杌子手中时而金箍棒,时而大铁锤,时而是铁珠子做的溜溜球,与天神不知战了几百回合,渐渐的那天神落了下风一下子现出原形,竟是老残!
老残挥舞着狗皮鞭子霹雳声声,口中叫骂不停:“你这小杂种,还我羊,还俺媳妇!呜呜呜……”
老残打着打着蹲在地上哭起来,杌子突然觉得他挺可怜,就想上前去扶他。
岂料老残嘿嘿一笑使出个分身术,变成了杨家兴和石副局长。
杨家兴阴森着脸走上来,不由分说“啪”就给了杌子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小畜生,甘甜甜那么白嫩的小妞儿岂能便宜了你!”
杌子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不服气,可是石副局长“哗楞”一下掏出了手铐脚镣,呲着獠牙扑上来,“嗖”手一扬用铁链把自己套住了!
“唔……唔,姥姥的,俺跟你们拼啦……”杌子大吼一声想拼命,可是他手脚被捆住了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拖着扫帚的老妇人出现了,是梁奶奶!
“你们这群杂毛,把俺孩子放开!”只见梁奶奶厉喝一声,抡起扫帚只“扑扑”两声,杨家兴和石副局长都化作烟尘不见了……
“哦太好了,奶奶,奶奶!”杌子大喜,欢呼着扑进梁奶奶怀里。
不过他这一扑,梁奶奶竟然像个纸片人似的被自己撞倒了,口中鲜血喷个不止!
“啊——”杌子大吃一惊,猛然醒来,竟是一场恶梦!
他大汗淋漓,瞅瞅自己身上还盖着那床破棉被,对面床上没有人。
“呀,坏了!”
杌子打个激灵坐起身,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怎么,奶奶一夜未归?”
正当他慌张穿鞋之际,破门帘一掀,梁奶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地瓜粥进来,笑吟吟地招呼:“醒啦!快来喝粥。”
“哦……”杌子长吁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孩子咋了?看你满头大汗的,又没睡好?”
梁奶奶见杌子心神不定,关切地问。
“俺没事,您,您啥时侯回来的?”杌子也关切地问。
“差不多夜里两点吧。”
梁奶奶眼中布满血丝掩不住疲惫,把碗放好强打笑脸说道:“俺这不是不放心杨心花么,蹲在门外守了她半宿。嘿嘿,回来看你睡得香,就没吵你。”
“……”
杌子见老人满面憔悴的样子,心中一酸说不出话来了。
梁奶奶将地瓜粥凉了凉,递到杌子面前乐呵呵地说:
“昨天你身子虚,俺没给你放菊?花。今天的放了些,你闻闻,有股清香味儿!”
眼前,满满一大碗粥,上面飘着几瓣金黄的菊丝,里面裹着几粒红红的枸杞,晶莹香糯,热气袅袅。
杌子回想着梦中的险恶,再望望热腾腾的粥,心中涌起阵阵暖流忍不住想哭。
好久,他才抑制住自己,指指身下那床破旧的棉被说道:
“您……应该叫醒俺,不是说这被子前半夜俺盖后半夜你盖吗!”
杌子语气中带着责问,更带着自责。
“嘿嘿。”梁奶奶不在意地一笑,“天还不算冷,裹几件衣服一样睡!俺寻思着过几天拆点旧棉花再做一床。”
“可是,您起早贪黑这才睡了几个钟头,天天这样身体咋受得了?”
杌子脑海中浮现出梦境中梁奶奶吐血的惨状,心中无限愧疚。他真担心老人家身体会熬出毛病。
“嗐,都习惯了。这人呐,上了年纪没觉!快快,趁热把粥喝了!”
梁奶奶把碗递到杌子手中,驼着背转身去叠被子。
“叮当,叮叮当当……”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车铃声。
“哟,就知道她准会赶着点来!”
梁奶奶听到铃声一阵欢喜,赶紧把被子叠好。
“梁奶奶,奶奶!”外面果然响起方白露的声音,甜甜的,响脆。
“哎哎,这就来!”
老妇人高兴地手舞足蹈,慌忙拢拢头发出门迎接,可是突然又扭回头来,冲杌子沉一脸说道:
“上次你小子见了人家跟丢了魂似的,没见过漂亮丫头咋的?俺可告诉你,就你这瘸腿歪筋的,趁早别记挂人家!”
“呃……哪,哪能呢!”
杌子尴尬地应着,低下头去喝粥。梁奶奶这才放心地出了窝棚来到院中。
杌子见她出去,连忙把碗放下,悄悄起身躲在门帘后透过帘缝往外偷瞧……
第二十六章 前世冤家今世缘
小院中,方白露正在解绳准备卸车。
这次她送来的一车废旧品,不光有纸箱,还有一些五金零件什么的,满满一车把车胎都压扁了。
除此之外,前面车把上还挂了一大包新棉花,雪白雪白的耀眼。
白露见梁奶奶出来,欣喜地说:
“奶奶,最近我们村外那片工业区也不知咋了,天天往外倒腾东西,要不是我这车小抢不过别人,咱们还不得发大财啊!”
白露一脸兴奋地说着,红扑扑的脸上比抹了粉还俏丽。
“嘿嘿,丫头看把你乐的,发啥大财?要是把你累着了,奶奶就赔大发了!”
梁奶奶心疼地望着白露,满是感激和愧疚。
“奶奶,您小瞧我了!以前我爸天天逼着我练桩下腰,比这个苦多啦!”
白露满不在乎地笑着,明眸皓齿,妩媚动人。
直把杌子看得心旌神荡,暗暗赞叹:这甘甜甜,连逃亡在外都越长越俊,真是天生的标致胚子!
院中的白露根本不知道窝棚里有一双游移闪烁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紧瞧呢,开心地对梁奶奶说:
“奶奶,看来今天咱得多往收废站跑几趟,把您攒在屋中的那些全卖喽!倒出空来,我帮您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然后再做床大花被,嘻嘻!”
她边说着边解下盛着棉花的大布兜递给梁奶奶:“看,我爸战友送的,让我带来给您做被子!”
布兜很大,梁奶奶抱在怀里脸都挡住了,她一时感激的不知说啥好,口中只一个劲儿重复:“这么一大包,这么一大包……”
这时,杌子一挑门帘出来了。
他把空碗往窝棚外的石板上一放,背对方白露巴唧巴唧嘴,似有似无地自言自语:
“嗯,这粥好吃,甘甜……甜!”
他像是在品粥,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吔!你怎么还在?”
方白露见是杌子先是一愣,接着气不打一处来,转脸质问梁奶奶:
“奶奶,这家伙咋没走?!”
“咳!咳咳!”梁奶奶干咳着,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俺干啥走?俺是她孙子!”
杌子斜眼反驳。
“呵,孙子?还俺呀俺的,果然是个孙子,连说话也学我梁奶奶了!”
方白露冷笑着讥讽。
“俺就俺了,咋滴?”杌子也不示弱。
“诶哟,你俩上辈子有仇咋滴,咋一见面就吵!”
梁奶奶赶紧制止二人,然后把方白露拉进屋里,一五一十把事情解释一遍。
梁奶奶讲完,方白露冷着脸直蹙眉,把头一扭赌气道:“反正我不同意!”
“你凭啥不同意?”
杌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到现在了你还在俺面前装?告诉你,公安可在到处抓你呐!”
“公安抓我?”
方白露一愣,更生气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公安凭什么抓我?你个二流子!”
方白露伶牙俐齿,气乎乎地怒视着杌子。
“你……你骂俺二流子!你你你你……”
杌子心想这不是把自己和王二子比吗,简直是奇耻大辱,一下子气急了开口骂道:“你个丫头片子,简直是忘恩负义!”
“我忘恩负义?”
方白露见杌子反咬一口,一撸袖子辣劲儿上来:“你找揍是吧?”
“好哇,还想上头扑脸?”
杌子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想不到哇,你当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死妖精!”
“你敢骂我!”
方白露真的被激怒了,撸起袖子大发光火:“小秃贼,今天我不一巴掌把你拍地上我就不姓方!”
“吔呵,你拍呀!小爷也不是吃干饭的!”
杌子也毫不示弱,不过那副瘸腿却是搭了个准备随时溜的架势。
“嘿嘿嘿嘿嘿!呵呵呵呵呵……”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之时,一旁的梁奶奶突然张口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连连拍手:“诶哟哟嗐,好啊!好啊!俺算是看出来啦!”
杌子和方白露都被梁奶奶这一笑弄懵了,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起来。
杌子以为梁奶奶是在笑话自己,忍不住发问:
“你……你笑啥?俺这是好男不跟女斗!”
梁奶奶好不容易止住笑,摆摆手:“俺不是笑你,是笑你俩?”
“笑我俩?”白露也是一愣。
“对,你俩呀这是上辈子就认识,恩怨难解呀!”
梁奶奶左右指指两人笑着解释。
“唔,原来这样!”
杌子咂摸咂摸她的话,忽然不生气了,也笑起来:“怪不得呢,俺俩这是缘分!”
“呸!谁跟你有缘分?”
白露小脸气得煞白,转回身埋怨:“奶奶,您咋把我跟他合在一块儿说笑!”
“嘿嘿嘿!”梁奶奶拉过白露的胳膊怜惜地望着她,再望望杌子,叹道:
“甭说,别看这小子癞蛤蟆成精的样子,傻人有傻福,还真就和你是一对冤家相!要说水火不相容吧,又能水火相济……嗯,如果认个干兄妹就好啦!”
“啥?干兄妹!”
杌子和方白露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就他?”白露指着杌子不屑地撇嘴冷笑。
“俺……俺也不同意!本来俺是要……”
杌子一脸不高兴,望一眼凶巴巴的方白露没敢说下去。
“嘿嘿!”梁奶奶见二人不似先前那般一触即发了,这才笑着打圆场:
“俺老婆子也就随口说说,你俩啊,以后别整天一碰面就像扛了个炸药包似的,俺呀,就烧高香啰!”
“以后?还整天!”白露见老人还是打算留下杌子,老大的不乐意:
“奶奶,这家伙贼眉鼠眼的,您收他做孙子就是引狼入室,就是……”
“唉!”不等白露说完,梁奶奶一行老泪滚落下来,凄然叹道:
“俺这眼看着大半截入土的人了,俺知道是等不回来了……”
梁奶奶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了,失神地坐下来。
白露知道又勾起了老人心底的痛,忙蹲下身握住她龟裂的老手,轻声安慰:
“奶奶,您放心,他早晚会来找您的!”
梁奶奶呆滞地望着门帘,饱经风霜的脸上凄楚无限,说不出是期望还是绝望,许久凄苦一笑:
“算啦!都三十年了……算起来也四十一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白露心疼地望着老人,仰面恳求:“奶奶,要不您搬到方家堰去住,我给您养老!”
“不,俺哪也不去!这安良街是他的根啊……”
梁奶奶深深地摇着头,噙着泪苦苦一笑缓缓道:
“其实,俺啥都明白,只是……孤苦伶仃了一辈子,就想身边有个人说说话,能照应照应……”
老人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一旁的杌子静静听着她们对话,丈二和尚一样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
咋,原来奶奶住在这破窝棚里是在等人!是谁,竟让她等了三十年?
第二十七章 街头挂念按摩女
当然,梁奶奶等的是啥人,杌子没问,也没多猜。
他甚至有点小庆幸,幸亏那人没回来,否则自己对老人来说就没多大意义了,也许还要露宿街头。
白露劝了梁奶奶一会儿,老人家打起精神来,欣慰地望着她和杌子叹道:
“放心,奶奶没事!现如今啊有你俩照顾俺,俺这也跟有儿有女差不多啦!”
白露见梁奶奶不再伤心了,这才起身瞅了杌子一眼,没再说撵他的话。
稍作休息,白露和梁奶奶将废品重新分类后开始装车,准备送到废品站去。
白露专负责装那些沉甸甸的打了包的旧纸箱、破铜烂铁,梁奶奶则在车身周边挂满空油桶废瓶子各种小件。
各类废品直装了满满一车。
杌子一旁站着,他想帮忙搭把手,可是每当一靠近,方白露都会瞪起眼眸射出两道犀利的光来。
那光如刀子一般,令杌子直发怵。
他只好远远地帮梁奶奶递些小东西,时不时偷瞟几眼白露,心中赞叹:
甘甜甜名字起的好啊,长得甜!不过这改了名叫方白露,又多了几分辣劲儿,嗯,够味!
杌子看着看着入了迷,忍不住叹息一声:“唉,就是生猛了些……”
“熊样!你瞅谁呢?”
杌子正眯着眼瞧得起劲,方白露察觉了他色眯眯的样子,冷不丁喝骂一声,吓得杌子一哆嗦险些把眼珠子掉出来。
原来是车装完了,一旁梁奶奶也正冷眼瞪着自己呢。
“唔!”杌子脸上一热,忙上前去扶住车把:“俺来蹬车,嘿嘿,俺有劲!”
“就你?省省吧!”
方白露撇着嘴上下打量他一下,翻个白眼:“就这一长一短的,蹬起车来还不得老跑偏!”
她边说边模仿瘸腿的样子,“噗!”自己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你……你过分了吭!”杌子鼻子都气歪了。
眼见二人又要斗嘴,梁奶奶忙打岔对他说:“俺看这样,你在家收拾着俺俩先送一车去!”
说完冲白露笑笑:“丫头,还是你在前蹬车,奶奶在后帮你推!”
“哎。”白露应一声,轻轻一跃跳上车子。
“叮叮当当”几声,满载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出了门。
小院中只剩了杌子一人。
他望着一老一少离去,呆立半晌自言自语:“到底是不是甘甜甜?真不认识俺似的,装得可真像……”
杌子满腹疑云,觉得甘甜甜像是过了奈何桥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哎,这样也好,就不用担心她总是催问来省城培训的事了!”
想到这里,杌子心中轻松了不少。
这时他发现地上散落的那堆废零件里面有只钢锥,看上去很尖锐,一下子想起口袋里装的乌铁珠来。
“嘿嘿,正好打个孔,等会儿戴在脖子上让那丫头见识见识!”
杌子得意地掏出铁疙瘩,用钢锥在边缘上寻找打孔位置。确定好位置,他找来锤子开始打孔,不料手起锤落那看似尖锐的钢锥竟然应声而断了。
“吔!”杌子惊讶地瞧着丝毫未损的铁珠子,再瞅瞅崩碎的钢锥叹道:“怪不得被当作废物扔掉,原来是残次品!”
杌子不甘心,又找来铁钉尝试,结果仍旧失败。
“呵,都说一物降一物,这铁弹子可真够硬的!”
杌子对铁疙瘩愈加爱不释手了,把玩一番装回口袋,心说等抽空去找个机床加工的试试吧。
约摸大半个钟头后,方白露蹬着空车载着梁奶奶有说有笑回来了。
她也不歇一下,跳下来接着装车。梁奶奶则咧嘴笑着点着一把零钱。
不多时,又装满一大车,两人一前一后再度出了门。
一上午接连往收废站送了三车废品。再回来时,梁奶奶累得驼着背直咳。白露的衣襟也早被汗水溻透,额上冒着热气直喘。
她歇了一会儿,瞅瞅地上杌子整理好的最后一堆废品,咬咬牙继续装车。
“算了闺女,俺是走不动了!咳咳咳咳……”
梁奶奶扶着墙捶着驼背,面色蜡黄。
“奶奶您歇着我自己去,就最后一车了,胜利在望!”白露边装车边说。
“嘿嘿嘿嘿!”
杌子腆着笑脸上前,试探着问:“奶奶终归年纪大了,俺替奶奶给你推车行不?”
方白露侧眼瞅着他,一脸厌恶:
“你别俺呀俺的!这俺字从奶奶口里说出来是朴实,从你嘴里出来怪膈应人!嬉皮笑脸的样儿……”
杌子讨了个没趣退回来,口中嘟囔:“俺哪辈子得罪你了,还俺小鸡仔……”
“啥?你才小鸡仔!”方白露以为杌子偷偷骂自己,毫不客气地反骂。
“唉!你俩再吵,俺老婆子可真不高兴了!咳咳咳咳……”
梁奶奶沉下脸来剧烈咳着,二人这才消停住。
“奶奶,您没事吧?”白露担心地问。
“没事……”梁奶奶忍住咳给白露倒了半碗温开水递过来,劝道:
“白露啊,这一车奶奶真的去不了了!俺看你也累
得够呛,就让这小子和你送一趟吧!”
“……”白露接过碗,脸上沉沉地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仰脖子将半碗水一饮而尽。
“嗐嗐,好,好!”
梁奶奶接过碗咧开嘴会心地笑了,她知道白露这是同意了。
“嘿嘿嘿嘿……”杌子也笑了,忙瘸着腿跑上前去帮忙,样子像只大爬虾。
“咳咳,咳咳咳……”梁奶奶见了他那副憨相直想笑,可是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
等咳完,她低头瞧了下,手心中红红的,是血!
她赶紧把手攥起来,瞅瞅白露和杌子没注意,不动声色回到屋里悄悄把血迹擦净……
外面,白露和杌子毫无察觉。两人装好车,白露在前蹬车杌子在后推车出门而去。
梁奶奶住的这一片上,街街角角到处乱搭乱建,道路也时宽时窄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白露用力蹬车,杌子则瘸着腿奋力推车。他想,自己多使点劲,她就轻松些。
三轮车拐出几条胡同来到棚户区的边缘,眼前就是安良街了。街上人来人往,白露放慢了速度,杌子也稍稍直起些身子缓口气。
二人一车穿梭于人流之中,杌子不忘打起精神左顾右盼,他还在惦记着那个黑胖汉和王二子。
找到黑胖汉就能去夜市小炒摊讨回背包,留意王二子是提防他背后拍砖头。杌子干别的没经验,对于那些流氓无赖惯用的伎俩还是不外行的。
当然,他也记挂着杨心花——按摩店的那个瘪胸大姐。
这两天来,他一直担心王二子上门报复大姐,好在有梁奶奶每夜留意守护。
不知不觉间又经过那个小按摩店。油漆剥蚀的木板门依旧微微闭着,落满风尘的玻璃上还是那几个残缺不全的红字。
大姐被王二子骑在床上欺负的一幕又浮现眼前。杌子不禁恨得牙根发痒,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在门前停住。
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问侯一声,看看大姐还好吗。
可是他也知道,一个男人一旦进入这种地方是要被人误解的,何况甘甜甜亦或方白露还在。
杌子在门前踌躇不决,最终忍不住挪动瘸腿凑上前去。他侧耳贴在门缝上打算听听里面的动静,只要确认一下没有打闹声,也就心安理得了。
门内很静,隐隐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杌子这才放下心来,脸上轻轻一笑心说:这就好,这就好!
不料正当他扒在门上庆幸之时,脑后突然传来方白露的喝骂声:
“好哇,我说怎么一回头瞧不见人了!原来你这家伙果然不是个正经货!”
第二十八章 紧急施救还魂来
“不……不是的!”
杌子慌忙起身解释,可是白露已经一扭身蹬上车,气乎乎地走了。
几个看热闹的人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咦,这小瘸子还在惦记那个老娘们呢!”
“男的不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哪里腥气哪里钻……”
杌子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仓皇离开去追方白露……
临近中午,卖完废品回梁奶奶家的路上,白露骑车在前,杌子耷拉着脑袋远远地跟在后面。
又经过按摩店,杌子下定决心不再理会,要把形象挽回来。
可是刚经过按摩店,就听得门“吱吖”一响从里面闪出个人影。
“唔……”杌子望过去,不禁一愣。
那人也扫了杌子一眼,遮住脸匆匆离去。
“咦?这人好眼熟,可又不像王二子……”
杌子觉得那人影眼熟的很,可是没看清脸,不由停住脚步疑惑起来:“不可能在这里碰见熟人,难道是青山村的……”
这时方白露回头瞧一眼,见他又在按摩店前徘徊不前,忿忿地冷哼一声:“本性难移!”
“呃……”杌子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
等回到家一进门,方白露跳下车就气鼓鼓地冲窝棚内嚷:
“奶奶,奶奶!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好货色,他竟然偷偷去……”
不料,待她挑开帘子进入窝棚顿时愣住了。
只见梁奶奶牙关紧咬满脸煞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奶奶!您咋啦?”
白露惊呼一声扑上去。杌子闻声也赶忙进了屋。
老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死人一样。
“奶奶!”杌子也慌了,赶紧伸手摸摸奶奶的脚腕,“还好还好,还有气脉!”
“怎么办?怎么办……”
白露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出来了。
杌子见方白露惊慌失措,紧紧按住梁奶奶脚腕红着眼提醒:“别慌,这是半死,快掐人中!”
“呃,对!人中……”
白露惊慌之下已是六神无主,被杌子一喊这才醒悟过来,慌手慌脚去按老人家的上唇。
“不对,不是那样!”杌子着急吼道。
“我……我爸没教过我,我不会!”
白露带着哭腔手足无措。
“起开,你按住脚,我来!”
杌子一把推开方白露,俯身上前用力弓起大拇指,指甲紧紧掐住梁奶奶嘴唇上方的人中穴。
“一……二……”他口中默念着,掐紧松开,再掐再松,一连十几次。可是梁奶奶依旧一动不动。
“这……这样到底行不行啊?”白露担心地问。
“放心,老臭鼬教俺的,准行!”
杌子边回答边用力掐压,额上沁出细
密的汗珠来。
约摸过了一分多钟,梁奶奶牙关一松胸口鼓起,深深地吸起气来,然后口中“嗞嗞嗞……”又长长缓出。
“唉……哟……”老人家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呻 吟声,终于还过魂来。
杌子见她活过来了,这才长吁一口气,松开手指抹把汗。
“太好了,奶奶醒啦!”白露感激地望他一眼,转忧为喜。
梁奶奶人醒过来,可是意识却不清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望着杌子,口中吃力地呼唤:
“兴儿呀……是你么?你找娘来了……”
她又望望白露,眼中噙着泪对杌子说:
“兴啊……这闺女叫白露,是俺……给你相中的媳妇儿!咋样……俊不?”
梁奶奶脑子好像出了问题,一番不着南北的话让白露和杌子大眼瞪小眼傻了。
“不行,俺得去扫街,俺得挣钱给兴儿娶媳妇……”
梁奶奶说着糊话颤颤巍巍坐起身,就要下床。
“奶奶,您咋了?”杌子上前大声问。
老人闻声脸上一怔,抬头望望杌子:
“咦,孩子,俺去扫街挣钱给你爹娶媳妇呀!你咋不去上学?”
“……”
杌子瞧着她那既痴又傻的样子,心中无比难过,呆呆立着眼眶直发酸。
“奶奶,您是不是头脑忘事了?”
白露见梁奶奶要下床,忙上前扶住她。
“嘿嘿俺没忘,这就去扫街挣钱娶儿媳,娶你这样的好儿媳!咳咳咳……”
梁奶奶憨憨笑着,又咳起来。
白露忙给她捶捶背,蹲下身来轻声劝说:“奶奶,您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出去!”
“唔!闺女,俺得去!”
梁奶奶望着白露,脸上绽开笑容,夸道:“真是个好丫头哇……来,奶奶跟你说个秘密!嘿嘿,俺的兴儿可好了,白净又聪明,随他爹!还有啊……”
她边说边冲白露招手示意附耳过来,一副神秘相。
“啥?”白露只好微微起身附耳上去。
梁奶奶斜眼瞅一下杌子,把嘴凑在白露耳边悄声说:
“别让那小子听见!俺呀,这些年来可攒了不少钱呐……就等着俺儿子娶你嘞!嘿嘿嘿嘿……”
梁奶奶说着开心地笑起来,两眼直放光,口中放开声:“嗐嗐嗐……八千块呐!八千块!等俺攒到一万……”
她大声夸耀着,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可是笑着笑着,她的面容僵住了,又凄楚起来,口中悲伤嗫嚅:
“……等俺攒够了一万,兴儿……也该回来了!呜呜呜……”
老人呜咽着,爆着青筋的老手沾满泪水颤抖不止,布满皱纹的老脸松弛着,似乎一下子又老去了许多。
杌子见奶奶哭得伤心,也蹲下身来抓着她的手安慰,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白露望一眼杌子,伤心地叹息:“她这是想儿子想的老糊涂了……”
杌子忍不住问:“她儿子呢?到底咋回事?”
白露缓缓抬眼瞅着他,低声解释: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就听奶奶说过,他儿子十一岁那年,她带了儿子来城里找她男人,可是人没找着儿子却走丢了……”
“竟有这样的事……”
杌子终于明白了奶奶等的人是谁,再想想自己的身世,更加同命相怜起来,同情地望着梁奶奶叹息:
“同是天下沦丧人呐……”
白露见他虽然把话说错了,却是真情流露,微微一叹伤感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感到自己和奶奶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哦,你有爹有娘又有家,咋能跟俺俩一样?”
杌子不解地望着白露。
“唉,不说这些了!”
白露勉强笑笑,然后幽幽地自我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啥?”杌子听不懂,可是能感觉到白露对自己已经不似先前那番厌恶了。
他和白露一左一右依偎着梁奶奶,老人似乎听到了她俩的一番对话,又似乎根本没听。
“唉……”
许久梁奶奶长叹一声,痴痴呓语:“是啊,越是盼越盼不来啊……还有一句是咋说的来?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豁!奶奶,您这是作诗啊!”
杌子本以为奶奶会相面就已是很了不起了,没料到她还能出口成诗,不由惊叹起来。
他这一声惊呼令原本双目失神的梁奶奶神智清醒了不少,老人家左右瞧瞧他和白露,唏嘘两声脸上绽开了笑容:
“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嘿嘿,你俩呀要是能天天这样和睦相处,俺老太婆还要啥儿子,呵呵,直接抱大重孙子得嘞!”
她这话一出,白露顿时羞了个大红脸,站起身冲梁奶奶埋怨:“您老瞎说啥呢?我可不高兴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一旁的杌子却乐了,偷偷瞅着白露傻笑不止。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发育正常?”
方白露气嘟嘟地翻着白眼,嗤之以鼻。
“呃……俺发育挺正常啊!”
杌子眨巴眨巴眼,心说这丫头还挺早熟,啥都知道。
“我呸!”不料白露更生气了,破口骂道:“你个破流氓,我说的是你那狗模样没长开!还……还去偷瞧按摩店里的小姐!”
杌子还在因奶奶那句“大重孙子”心中受用无穷,没再跟白露斗气,连忙解释道:“那不是小姐,是……是大姐!”
白露一听更加气愤了,指着他的脸又羞又恼,怒骂:
“你你你,还知道点害臊不?还大姐?我呸!简直是不知羞耻,不可救药!”
第二十九章 二杨现身安良街
白露被杌子气得怒不可遏,杌子却傻傻的不知所以然,垂下脑袋不再辩解,嗡声嗡气地说:
“你爱骂就骂吧,反正杨心花就是俺大姐!”
梁奶奶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接过杌子的话说:“杨心花命苦,救过杌子,是俺的大姐!”
白露意识到其中可能事有蹊跷,就没再吱声。
梁奶奶病了,白露和杌子都不放心一直陪在身边。眼见到了中午,老人终于恢复了些神智。白露熬了粥做了饭,伺候她吃罢。
梁奶奶四下里打量打量破家,拉着白露的手叹息:
“唉!俺咋觉得这里一下子变了样,好陌生……真是老糊涂了……”
“奶奶,刚才您可吓死我了!走,咱上医院检查检查去!”
白露见她有了好转,可是仍不放心,就要扶梁奶奶起身。
梁奶奶一把按下白露,强装笑脸打趣儿:
“俺可不去那种地方,尽是动刀子收钱!甭说有病,就是没病也被吓出病来了!放心,奶奶这不叫病,就是老梦见星儿想得慌……”
眼见梁奶奶说到“星儿”又凄苦起来,白露只好不再强求。
她起身把床铺整理一下扶梁奶奶躺好,安慰道:“奶奶,这几天您得多注意休息,可不能一个人出门!”
“哎,哎。”梁奶奶躺在床上应着,脸色好多了。
白露要回方家堰了,临走,她沉沉盯着杌子一字一句地说:“奶奶现在病了,需要照应,你该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咋……咋能?”
杌子瞅着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心说,真是比以前有气质了,连凶起来都一样好看!
白露见杌子盯着自己发呆,没好气地问:“喂,问你话呢,痛快点!”
“呃……”杌子赶紧挪开眼神羞涩一笑:“嘿嘿,俺当然有情有义!俺……俺还替你……”
他本想说“替你顶过罪呢”,可是话没出口,方白露已经一甩帘子出了门,窝棚外余下一串不冷不热的“当当”声。
“呃……”杌子尴尬了半天,怅然叹道:“好,日久见人心,只要你有情俺就有义!”
此时正值中午,白露骑车从安良街上驶过。路边一家小旅馆的二楼上,一名男子临窗而立,恰巧望见她的侧影。
“咦?不对……”
男子明显一惊,再去寻找白露的身影已是过客匆匆消失在人流之中。
男子四十多岁,蚕眉细目戴副金边眼
镜,西装革履的既像个官员,又像是商人,还带了几分文化人的气质。总之仪表堂堂,不似常人。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开进来一人。此人也四十来岁,微胖的圆脸,青灰的皮肤,两道短眉略呈八字,下面是一双不大的圆眼。
西装男子一见到他,脸上现出一丝不悦,沉沉问道:“怎么才回来?叫你买盒烟,买了一上午!”
“嘿嘿六哥,俺这不没来过省城嘛,一出门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寻回来!嘿嘿……”
来人口中喊西装男子“六哥”,癞笑着解释。
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乃是从青山村来的。西装男子便是杨家兴,另一人则是杨二贵。
杨家兴不屑地瞥一眼杨二贵,冷冷问道:“你会迷路?哼哼,不会是又去偷腥了吧!”
“嘿嘿六哥,看你说的……”
杨二贵腆着脸掏出两盒烟递给杨家兴,一脸尴笑:“兄弟这不是没忍住么,那老娘们光冲咱招手打胡哨,就……就进去打了个豆浆……”
“你……”杨家兴有些生气,本想发作,最终还是忍了忍,压住声嘱咐道:
“咱现在可是干大事,第一次代表厂里来省城的总部开会,你小子可得机灵点,别给我惹事!”
“嘻嘻,你放心六哥,我跟你了这么多年,啥时侯给你坏过事?”
杨二贵胁肩谄笑,接着话音一转又抱怨起来:
“不过……这回出来,俺尽给你当差跑腿了,还不行寻点乐子?再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本身当着村长还又一下子被建材厂聘为销售经理,好事咋就轮不到俺呢……”
杨二贵苦着脸不服气,杨家兴斜眼瞅瞅他,脸上挂起笑骂道:
“你说你,说你二还真二,咱哥俩还分你我?我当了经理头一次出门这不就带上了你,还想咋?让你当你也当不了啊!”
杨家兴说完把手中的两盒烟装起一包,塞给杨二贵一包,嗔脸宽慰:“行啦,也别闹情绪,这次咱提前几天出来不就是为了散散心放松放松么,只要别惹事就行!”
“嘿嘿!”杨二贵心照不宣,接过烟脸上立马放出光彩来,“六哥吃肉俺喝汤!”
“屁话,六哥有肉吃你就有肉吃!”
杨家兴板着脸似笑非笑骂道。不过他的脸色瞬即凝重起来,沉吟着问杨二贵:
“你说……那个甘甜甜跑了这么久,会不会来省城?”
“甘甜甜来省城?”杨二贵一愣,“咋,你看到她啦?”
“呃……这倒没有,我就是瞎猜!”
杨家兴并未把刚才在窗前看到的一幕告诉他,摇摇头自言自语:
“公安这么大能耐,咋就抓不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呢……”
这时杨二贵突然一拍脑袋,吃惊道:“坏了,今上午我看到的那个肯定是马杌子!她前面有个骑三轮车的女孩……甭说,还真有点像那个小妞儿……”
“什么?你见到他俩在一起?”
杨家兴闻言一惊,一把抓住杨二贵胳膊,瞪视着他急问。
杨二贵被杨家兴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咧嘴一笑:
“好嘛,六哥,我就知道你也担心马杌子回去,他那宅子虽然归了俺,但那手续是你办的!哈哈,咱这才是亲哥俩,一根绳上的蚂蚱!”
“行了,闭上你的臭嘴!”
杨家兴心烦意乱起来,返身在床上坐下点上一根烟不再说话……
上午白露和杌子闹矛盾,杌子在街上见到的从大姐按摩店出来的男子正是杨二贵。不过,杌子只是觉得眼熟却没认出来。
晚上,梁奶奶状况好多了。杌子熬了粥,炖了碗白菜汤,侍候她吃了饭。
吃过晚饭,梁奶奶悄悄收拾工具又要去扫街,杌子见了慌忙上前拦住:
“不行!你这都过了一趟鬼门关的人了,这活俺看是不能再干了!”
“嘿嘿,怕啥?阎王爷嫌俺穷给他送不起礼,他不收俺哩!”
梁奶奶紧握扫帚笑着搪塞。
“不行不行,您不能去!这要是让那丫头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俺!”
杌子挡在门前,死活不同意。
梁奶奶白眼瞅着他,不屑地一笑:“嘿嘿,瞧你这点出息!你还真怕她啊?”
杌子被梁奶奶话语一激着急了,脱口道:“可不!俺觉得她敢杀人,对不住也能杀俺!”
“噫,尽瞎说!”梁奶奶闻言一愣,生气地冲杌子骂道:
“难不成你这癞子也跟俺一样糊涂啦?俺丫头好得很,她咋会杀人?”
“俺……她……”
杌子本不想揭露方白露的真实身份,可是一时说漏了嘴,不禁急出一头汗来。
其实,他有时也怀疑,说不定老残有可能是冤枉的。那段时间自己和老残一直打游击,老家伙似乎没有空闲去干出这么一件捅破天的大案子……
那么如此一来,甘甜甜就有头等的嫌疑!可是呢……关于强奸一说又该如何解释?总不至于甘甜甜有那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