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回头
readx;迟大庆也看出来对面也许并不很熟悉大研所,没话找话,不得不简单吹嘘介绍一番,大研所始建于1959年,地处重工业基地,说到这个创建时间很有意思,这正是跟苏联翻脸的前一天,当断不断的时候,这之前发电行业的重型设备相当程度上都依赖苏联人,领导人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玩意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自己搞。
从无到有,经过了30多年发展到了现在,大电机的路依然还未走得太远,是时候向超临界挺近了,追求更大的机组容量,更高效率的发电技术,超临界是必须迈过的门槛,而迟大庆所在的大电机研究所职责就是先行研发,带领汽轮机厂与电机厂共同攻克难题。
现下电力部引进大型超临界机组,对电机行业来说正是一个黄金契机,他们自己找外国厂商谈收效甚微,必须有大电机采购的巨大利益,才能勾引那些资本家吐出些真东西来,虽然来的唐突难论理数,但真心诚意可见一斑。
这种合作本应落不到张逸夫等人头上,应该是更上面的部级、局级干部商讨的事情,难耐多事之冬,就这么赶上了。
迟大庆介绍了这么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段有为话里话外也表示支持,他真的想把心掏出来支持,但整个流程操作风险与难度太大,他主意始终难以定夺。
迟大庆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冲锋了,再这么聊下去天就黑了。
“这件事情,领导其实也给过指示。”迟大庆强行建议道,“由咱们双方共同起一个报告,呈交国务院。国务院批示下文,咱们按照中央精神共同合作把这件事搞成了。”
段有为叹了口气道:“大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隐瞒,我个人也有这个想法。几次跟上面领导反应了,始终没有结果,这件事如果我做主,早就这么实行了,你看这样好不好,让你们的领导,跟我们的领导见面谈一谈,这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事情。”
“我明白。我明白。”迟大庆揉着额头道,“但说到底,还是要国务院先把咱们牵到一起的,我们的领导也联系过电力部,这边始终说日程太满,要安排到年后见面。”
很显然,这明摆着是拖延战术,要么不打死不做主,要么就跟老段似的,不敢做主。
其实只要国务院。或者计委一纸文件下来,通力合作,多简单的事儿!可现在就是两边都绷着弦。谁也不松。
眼看年后又是两.会,三溪要进行最后的表决,贾府老爷要考虑的东西也很多,事情像杂线团一样缠在了一起。
现在,盟友大哥们捋出了一个小线头,送到了张逸夫面前,接是不接?
张逸夫心中其实早有决断。
现任张部长之所以敢做出这个尝试,无非就是因为贾老爷自己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然进入中.央领.导层。不过职位缺乏硬度,除去某处书.记与某局.委.员外。在国务院的实权职位依然是副职,不够硬朗。
上层的牵制与制衡。永远是一团迷雾,雾散之前没人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雾中人则需要根据自己眼见耳听在内的一切感官,或避远一些免得引火上身,或摸黑去赌。
张逸夫不是个赌徒,但他知道这场赌局的结果,三溪一定会上,贾老爷也一定会上,并且至少在今后十年内是无敌的。
已经洞悉雾后之人,下注的筹码又送到了眼前,这同时更符合心中的愿景,张逸夫已经头皮发热,必须得下这一注了,现在下注是雪中送炭,晚了片刻可就是聊胜于无了。
正当他酝酿了一腔说辞,准备彻底明确立场接过线头的时候,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乐呵呵的大汉领着几人不请自来。
“巴局长。”段有为有些紧张地第一个起身,他老觉得做了亏心事似的。
“巴局长。”
其他人也一一起身。
巴干一副热情至极的官腔迎面而来:“哎呀!大老远来,也不打个招呼!有失远迎!”
迟大庆一行也只得连连欠身,带队上前与巴干握手,互相介绍。
巴干关切问道:“哈尓滨过来,得坐好久火车的吧?”
“特快车,十多个小时就到了。”迟大庆勉强笑道。
“安排住宿了么?”巴干随即转望张逸夫。
张逸夫就不懂了,你丫什么意思?就这么理所应当认为是老子招来的了?!
张逸夫只得转望迟大庆。
迟大庆赶紧摆手客气:“没事,我们住一晚就走,自己找地方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巴干立刻又冲张逸夫道,“逸夫你快去电力招待所安排一下晚饭和住宿。”
好歹是这幢楼的一把手,就这么下了一个令,张逸夫不得不从,不过也无所谓了,巴干已经掺乎进来了,这会再开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原因十分简单,巴干如果是支持合作的,他巴不得躲远点就让张逸夫他们做主了,自己可千万别沾进来。只有他不支持,才会突然冲进来把会议引向黏黏糊糊的局面。
“那小贾,咱俩去吧。”张逸夫冲贾峦松打了个眼色,贾峦松也会意,就这么跟张逸夫暂时离开了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张逸夫先是看了眼手表:“四点十分,你看吧,马上就要去招待所喝了。”
“嗨……”贾峦松挠头道,“反正是领导喝,我不用喝。”
二人一路出了办公楼,来到街上,张逸夫这才说道:“峦松,我明白你的苦衷,你肚子里的话都太重要了,说不得。”
“……”贾峦松表情相当尴尬,最后还是“嗨”了一声,表示无奈。
“你就告诉我,这事儿我怎么办。”张逸夫望着贾峦松正色道,“退还是上,一个字。”
现在也别扯皮了,来个信号,告诉我身后有大哥罩着,老子就抄刀子上了,大哥始终一言不发,老子看谁的眼色!
“逸夫哥,这话不该我说,我说了也没用,因为我保不动你。”贾峦松做了一番思想争斗后默默说道,“但既然你还坐在这里,肯定有人能保得了你。”
“行,有这句话就够了。”
富贵险中求。
“你去找大李主任,让他去招待所定房间和晚餐。”张逸夫忽然一个转身,“我回去一趟。”
贾峦松愣了,想不到张逸夫这么直给。
“时间要不够了。”张逸夫伸手比划道,“马上部里会施压立刻启动招标,一旦招标书公开发布,就没法更改了,要在这之前下出狠手。”
贾峦松有些慌乱地说道:“可现在巴局长在会议室里。”
“庞八一在又怎样?”张逸夫大笑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呆太久了,你也知道我看那老王八不爽很久了,人脸不过一张皮,多大点事?”
贾峦松惊讶片刻后,神情又转为镇定:“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场巴干好歹得考虑一下。”
张逸夫想击掌说“好兄弟”,但这么聊太奇怪了,还是归回理智说道:“你到时候不用说什么话,我扛就可以了。”
“好兄弟。”贾峦松激动地举起单掌。
“……”
好吧。
“啪!”(未完待续)
513 常识
readx;回到办公楼后,张逸夫直接把招待客人这事儿撂给了办公室,就此与贾峦松双双折返会议室。
会议室门前,张逸夫进行了最后的深呼吸。
他也想最后给人留下谦谦君子的形象。
不好意思了,我追求更极致一些。
大门推开,张贾二人就此返场。
会议室内此时已经排排坐,不仅有茶水,还上了水果,全场人见张逸夫又回来了,神情相当的莽,冥冥之中都有一种预感。
可对文天明来说,他就喜欢这种预感,他第一时间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张处长,坐我这里。”
张逸夫点了点头,就此走了过去。
“去过招待所了?”巴干瞪着眼睛缓缓问道。
“那是办公室的职责,我让办公室去安排了。”张逸夫就此落座,侧头冲巴干笑道,“大家各司其职么,就像我负责北漠工程的沟通,而巴局长负责华北电网的管理一样。”
跟张逸夫经历过一些风雨的人都很清楚,没错,就是这个感觉,要抽风了的节奏。
巴干满脸震惊与尴尬,自袁铁志一事后他已经尽量离张逸夫远点了,各方面资源也从未短过张逸夫负责处室的,到头来还是要闹成这样么?
这次他真的也不想,但这件事发生在华北局,从他的立场上来看硬着头皮也要制止这件事,不然自己这个局长真的就是扯淡了。
“这样,王硕……”巴干脸色一沉冲王硕道,“你先领大研院的几位领导去招待所,我跟张处长和段处长再谈两句。”
还没等王硕开口,对面的迟大庆有些坐不住了:“巴局长。这个会还什么都没谈,吃饭的事不急。”
虽然嗅出了火药味,但他也是带着任务硬着头皮来的。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先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再讨论不迟。”巴干脸色更加阴沉。也是处于翻脸的边缘,“迟所长这边来的突然,我们也需要准备一下。”
哪料张逸夫瞬间接茬:“没事儿,我准备好了。”
巴干死握双拳,圆瞪双目,你踩线了吧张逸夫,真当老子治不了你?
他立刻转头冲段有为沉声道:“段处长,你先带他出去。”
段有为整个人都要凌乱了。在凌乱的状态下,他能遵循的也只有本能了,拖了好久,终于不得不面临这个抉择了,还是以这种最为激烈的方式。
罢了,横竖一条老命,到此处级待遇退休。
“巴局长,北漠这件事……”段有为理清大脑理顺气息,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我负责的。”
巴干呆滞原地,老的也这么拼?已经被张逸夫给洗脑了?
段有为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还接着绘声绘色。依据法理与制度进行更深入的解释:“筹建处虽然办公地点在华北局办公楼,但原则上讲直归北漠电厂项目启动委员会管理,我们在给东北大研院的同志开会,张逸夫不该走。”
巴干大怒,你.妈的还有理有据在这里跟我讲道理了!
“这会议室是哪里的?你们的工资是哪里发的?!”巴干愤怒地质问起所有人。
对面的迟大庆亦早已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我看这样,段处长、张处长,这个会议室可能巴局长另有安排,咱们出去讨论。有几张椅子,摆在一起。就可以开会了。”
“有理!”段有为忽然想起了一副激昂的场景,那些年在东北的施工现场。有些会议,不就是这么开的么?临时找几张椅子,凑在炉子旁烘着手,这就算开会了,一个个大电厂的宏图就是在这么一个个简陋的会议中拼出来的。
“你们好,你们好,我不妨说清楚一些,这次会议没有任何官方的认可,领导都是不知情的,跨单位开会,至少要有相应级别领导的指示,这么谈下去,就是脱离组织,脱离政治,个人意志凌驾于组织精神之上!”巴干撑着桌子起身,怒视着筹建处的众人,“服从组织的,跟我走,不服从的,可以留下,想清楚你们是华北局的人,还是张逸夫的人!”
最后关头,巴干被逼得不得不用出了最脏的一招。
张逸夫不怕,段有为不怕,我就问问你们怕不怕?
张逸夫将来可以自立门户,但手下这堆人还要混的,巴局长说出如此重话,实是最后的威慑了。
张逸夫第一时间挥臂道:“我跟段处长留下就够了,大家去忙别的吧。”
“是的,不需要这么多人。”段有为立刻与张逸夫一起站在了大义之上。
筹建处众人面面相觑。
有些人屁股开始挪动,有些人则好像彻底长在了椅子上一样。
文天明第一个死死坐住,秦玥、贾峦松二人作为铁四脚,同样没有动弹的意思。
旁边,林少聪有点绷不住了,满头大汗,他有些沙哑地冲众人说道:“咱们听两位处长的,没事的话还是先走吧大家?”
“没领导指示,这会还是不该开。”王硕带头表态,第一个真正站了起来。
紧随其后,旁边跟他负责施工这一块的处员都站了起来。
林少聪这边则使劲给阮湄递表情,走啊,走啊,你犯什么傻!
阮湄秉承一贯反应慢的特征,依然稳稳坐着。
“就这样?”巴干进一步施压道,“这次的会议是纪律问题,你们考虑清楚。”
“走啊……”林少聪都快哭了,使劲拽着阮湄,“张处长说了,让咱们走。”
阮湄相当“轴”地摇了摇头,死性不改:“要走你走,我觉得会应该开下去。”
“呵呵。”巴干冷笑一声,“小阮对吧?你倒说说,你有什么资格跟大研院的同志谈合作?”
“啊……”阮湄被局长大人直面质问,这才感觉到慌了,“我……说不清楚,局长如果觉得我非得走,那你就说,我可以走……”
这种严肃的时候蹦出来这么一个奇葩,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我可不敢这么说。”巴干眼睛发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小阮啊,机关里做事,一切都要遵从纪律和组织精神,你们处的领导已经完全违背了,你可以选择跟着一起犯错误,也可以不。”
阮湄表情依然很怕,是真的怕,她支支吾吾问道:“局长,组织纪律规定不可以开这个会了么?”
“没有官方联系认可,没有书面明确这个工作安排与议题,就是违规的。”
“是哪一条?”阮湄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怕犯错误,把所有职工规范和局里制度都背下来了,不记得有这么一条,再者说按照制度,筹建处行政上确实属于华北局,但管理上是属于启委会的,眼下的事情,就像办公室干涉生产处工作做发电计划一样,难以理解。”
阮湄这话,换张逸夫来说,完全可以义正言辞光明伟岸,可阮湄一说,真的是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与对巴局长的恐惧,完全是小孩子畏畏缩缩给大人说道理的感觉。
这回死性子真发挥作用了,直接把巴干问了一个哑口无言。
“别讲制度,这是基本的常识啊!”巴干简直要冲上去把阮湄捏烂了。
“常识”两个字一出口,张逸夫险些笑喷,巴局你真挑对人聊这个了。
“这个常识是什么?巴局长可以简单说明一下么,我记下来,以后就不会犯错了。”阮湄十分认真地问道。
“你.妈的……”巴干一甩手,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成心抬杠是吧?好,好,你好。”
他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阮湄竟然还追问道:“我只是觉得常识上来看,借着这个机会跟大研院合作,引进技术,应该是非常好的事情,不明白常识错在哪里,还是我对常识的理解有误。”
童言无忌出来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直接让巴干全面哑火,浑身颤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后面王硕与手下紧随其后,林少聪没得办法,冲张逸夫鞠了一躬,满脸不好意思的神色,还是出去了,小伙子确实懂事,作为最后一个出去的人,顺便把门带上了。
大门关上的一刻,迟大庆一方所有人奋然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对面,再次用尽全力握手。
“谢谢段处长,谢谢张处长,谢谢大家,大家都是同志。”迟大庆眼眶泛红,“虽然还有点不明白,但我们绝对是同志!”
话罢,他又望向阮湄:“尤其是小阮同志,说的非常好!你放心,如果在华北局呆得不顺心,我们东北随时欢迎你,我还是有微薄之力可尽的!”
在他眼里,阮湄简直就是一个反讽界的天才,用最温柔的方式插了最狠的一刀。
张逸夫自己都慌了,都想给阮神拜下去,自己筹措的一腔说辞没半点发挥空间,你才是语言上的天才,你才是大丈夫。
“对,感谢小阮。”张逸夫附和道。
“啊……不是的,我没那么厉害……”阮湄使劲推脱,至今不明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反过来看,这是不是处长第一次对自己的称赞啊?
这都不重要了,至少张逸夫和段有为绝对不是巴干现在最恨的那个。(未完待续)
514 正面冲突
巴干出局后,会议室内群情激昂,一个纯粹的共同目标让他们暂时抛去了利益的纠葛与权力的纷争,这种激.情前绝对有古人,但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来者了。热门
张逸夫更像是刚刚喷出了多年的老便秘,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要么不拉,要么就拉干净,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不需要再有任何畏缩了。
“几位,我看这样。”张逸夫冲对面道,“在这里很难踏实谈下去,咱们还是拿好东西,出去找一个清静地方坐着谈吧,就这么几个人,咱们也没法去订外面的会议室,不如就去北边的那个茶舍,随便吃两口,顺便谈事情。”
“好,好,哪里都好,安静就可以。”迟大庆也正有此意,“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场地费用方面大研院负责,不需要走你们的接待费。”
“诶!还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段有为冲张逸夫问道,“招待所不行么?”
“招待所会议室,我怕晚上不方便,毕竟有可能讨论到半夜。”
“嗯……”段有为继而问道,“大庆,你看,这么大的事情,找一个茶舍坐下来谈……”
“没关系,正好!”迟大庆拍着胸口道,“段总,咱们都是过来人,只要有心,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强。”
“好!”段有为当即拍板,冲旁边吩咐道,“那天明,你先带几位客人过去,我们准备一下需要的材料,马上到。”
“好。”文天明也是非常爽利,现在领导他的段有为和张逸夫都是当年冀北那套班子,比局里痛快太多。
暂且送走迟大庆一行,其余人并没急着出去,而是重新坐下来。
“这个事,可能会比较严重。”段有为开门见山点了点桌子,冲仅有的两位女性道。“小阮,小秦,你们还是正常下班回家,后面就不要参与了。”
张逸夫深以为然。这二位参与了也没多大用,没必要玩儿这个命。
二人却都死坐着。
秦玥义正言辞回驳道:“段处长,大局上的是非观我还是有的,再说总要有个人做会议记录,出会议纪要吧?”
阮湄紧跟着说道:“一般做会议记录的是我……”
段有为无奈地望向张逸夫。让他来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嗯……”张逸夫沉思片刻,“秦玥坚持的话可以留下,小阮,你想好了么?”
“想好什么?”
“别的不说,巴局很生气你看得出来吧?”
“嗯……”
“人生气都会报复的,这个道理明白吧?”
“嗯……”
“他报复起来我跟段处长都扛不住,更甭提保你了。”张逸夫举目四望,“你看,峦松和秦玥,明显就是有底气不怕报复。天明跟我穿一条裤子,早就绑一起了,你怎么办?”
“啊。”阮湄惊讶道,“怎么办啊!”
段有为真服了,逸夫你招的这是什么人啊!
“所以现在你得选。”张逸夫摊手道,“是相信你认知中的常识,还是需要工作上的稳定。”
“……”阮湄恐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要面临这种抉择。
“处长你别欺负阮湄了。”秦玥怎么都看不下去了,冲阮湄道,“你放心,张处长豁命也会保你的。”
“啊?”
“真没劲。”张逸夫摇头一笑。冲段有为点了点头,表示这两位说不动的。
“那好。”段有为也不再耽误时间,“秦玥阮湄,你们去准备一下基本材料纸张。还有咱们筹建处的公章,一起带出去。逸夫峦松,咱们三个把文件都整出来,以作参考,报告务必写的漂亮。”
大家各自领命,这就去忙。
回到办公室。秦玥第一时间拿钥匙去柜子里取东西,这种跨部门的报告呈交是要很正规的,张段二人的意思很明确,有可能的话今晚就敲定,否则夜长必定梦多。
“诶?”秦玥打开铁柜,却哪里看得见印章。
张逸夫这边也在忙着整理文件,抬头道:“怎么了?”
“章没了。”
“嗯?”
“肯定在这里的,基本没用过。”秦玥有些慌乱地说道,“而且这里面的流程文件也少了一些。”
“这钥匙都谁有?”
“你我,王处长和段处长都有。”
正说着,王硕携下属回到办公室,看见秦玥的窘状直接说道:“不用找了,巴局长收上去了。”
好么!还有这招?
张逸夫与王硕四目相对,在同一个办公室这么久,终于出现了正面冲突。
“王硕啊,我敬你年纪长,资历深,吃过苦……”张逸夫皱眉道,“可这事儿你就这么搞?”
“张处长,我也知你能力强,见识高,底子厚。”王硕反问道,“可你清楚,这事不该这么搞。”
“非得闹僵,对吧?”
“张处长,我一直想说,你跟段处长,今天越线了,这不是咱们筹建处能自作主张的事情。”
“那谁作主张?”
“领导。”
“哪个领导?”
“部里领导。”
“主张呢?有么?”
“没有就等,领导有领导的考虑。”
“那我们在这里,设立这个筹建处,还有什么意义?”
“听从领导安排做事。”
“你也知道,全天下不止一个领导吧?”
“所以我们只面对直属领导。”王硕定睛道,“张处长,你这次,真的做过头了,听我的,现在去巴局办公室承认一下错误,好好安置大研院的人,好好劝劝段处长,事情还可以补救,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你比谁都清楚局势,一念之间,天各一方。”
“你这算威胁还是劝说?”
“肯定是劝说。”
“那我也劝你一句。”张逸夫缓缓起身,“就像三溪一样,这件事一定会做,也许不是出自你我之手,但一定会做,你阻止的不是我,是趋势,听过那句话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你,就是在螳臂挡车。”
“在我眼里刚好相反,现在是你和段处长在对抗组织纪律。”
“那是因为在你眼里,组织纪律就是最大的车了。”张逸夫最后说道,“王硕,我知道你不容易,在西北打拼多年,终于有机会抓住一支稻草调到蓟京,因此我对你工作中的那些伎俩根本不在意,也不记恨,这是生存方式。现在就一句话,告诉我章在哪里,我去取。”
王硕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秦玥,峦松整理好文件先去那里,有多少整理多少,还有我桌子上的这些。”张逸夫指了指桌子后,理了理领口向外走去,路过王硕之时轻描淡写道,“明天也许你会送我离开办公室,但不久后,我就会送你回西北。”
“……”
张逸夫没有再看身后,而是直挺挺上楼,走向巴干办公室。
眼看就要推门,旁边办公室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逸夫!逸夫!”牛大猛显然也得知了消息,立刻冲出来瞪着眼睛拉住了张逸夫,“听你牛叔一句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别跟着老段玩儿命了!”
“牛叔,这事儿跟你无关。”张逸夫想推开牛大猛。
“不一样啊张逸夫!这次不一样啊!”牛大猛急得满头大汗,“欧炜袁铁志之流,毕竟只是为一己之私,你踢了巴局长的门,事情性质就变了,你这就是在跟……跟那谁作对了!没人能再容你!!你没见到段有为先前的结局么?”
“我觉得他结局挺好。”张逸夫露出了礼貌的微笑,“牛叔,我心里有数。”
“哎呀!你这!”牛大猛使劲拍了下脑袋,文化程度摆在这里,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了,“这事已经反映上去了,你再往前逼,明天那个办公室就轮不到你坐了!!你到底想不想混了?从长计议,不就是一个超临界技术么?以后机会多的是!咱不说这么大,说点小的,恒电的那个微机保护,万事俱备,你以为巴局为什么不吐口让试运行?一句软话的事儿!”
“牛叔,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张逸夫最后拍了拍牛大猛,“但我这人你也清楚,不会真的做什么愣事儿的,我有分寸,咱们走着瞧吧。”
“你……贾天芸没法照顾你的这次!”
“用不着。”
张逸夫不再理会牛大猛的阻拦,沉吸一口气,抓着门把手一扭,就此开门,巴干此时正端坐于桌前,好似料到张逸夫会来,摆足了气场等着呐。
回身关门,张逸夫就此落座。
巴干眯眼看着张逸夫,哼笑摇头道:“一样啊……真的是一模一样啊……你也就是运气好,中间碰到了贾天芸而已。”
张逸夫一头雾水。
巴干反倒有些不解,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自行点燃:“你真不知道?”
“什么?”
“那就算了,我也不说了,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了。”巴干又是哼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那个章,尹扬已经送去部里了,交给启委会,我不拿着,我凭什么拿着?张逸夫,你这回真的完蛋了,这可不是一次技术引进这么简单。”(未完待续。)
515 旧事
“至少你以诚相待了。 [800]【..】”张逸夫不以为意,这便要起身,“那我也没必要在这儿废话了。”
“章已经到部里了,你还能拿着刀去抢不成,不急这一时片刻。”巴干却有意聊两句,把烟盒推向张逸夫,“你我也共事一年了,最后抽支烟总可以吧?”
“抽。”张逸夫干脆也不急了,而且这当口儿真的有点儿想来点儿烈的。
“我啊,也是很久很久没这么跟人对话了,你是奇葩,你们处的那个小文、小阮什么的,都是奇葩,搞得我说话也怪声怪气起来。”巴干摇头笑道,“奇葩之所以为奇葩,就是他不一样,无关对错,就是因为他们跟其他大多数人不一样,命运也是注定的。”
“那巴局你真是高看我了,我想法狭隘得很,可不比袁铁志高明多少。”张逸夫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我还是更好奇,你一开始说的‘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指的是什么意思。”
“罢了,你早晚得知道。”巴干嘴角微微扬起,好像已经看到了张逸夫的结局,依照他几十年的经验,他不可能撑过明天了,自己也算卧薪尝胆忍了他这么久,正所谓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张逸夫你跟袁铁志一样,死于膨胀的自信心!只有我能屈能伸大丈夫!才能笑到最后!
屈得久了,不如伸一下,抵上忍让你的那些债。
“我呀,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别人才告诉我,你是张国栋的儿子!”巴干优哉游哉地抽着烟,“我最开始心里还在嘀咕,你小子不会上来就对着干吧?结果还行,你头两个月还挺会做人的。txt小说下载/”
张逸夫心下一紧,一抽。
怎么把老爹扯进来了?
等等……
老爹辉煌时期也是在华北局的,大概是自己小时候,老爹30岁上下。时任处长,也算是前途无量,后来出了什么事故,担上全部责任。就此虎落平阳,跟电表干上了。
算算时间,巴干那时……
张逸夫这才想起之前秦玥似有似无透露出的一些八卦,在一次次背叛中,巴干始终笑到了最后。其中点睛之笔无非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一次,背叛近乎手足兄弟的一位处长。
“嘿嘿。”巴干露出了享受的微笑,“不过你爸不一样,他到最后都坚定的认为责任在他一个人,认为自己保护了其他所有人,下去的干净利索,哪像你现在这样,拖泥带水,高不成低不就的。后来我们还一起喝过一次酒,他一点都没怪罪我。一丁点都没有,就是自责。”
“……”
“那个事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张国栋的处不用负那么大责任,我当时搞生产,反而责任更大。”巴干做出了一副感谢的表情,“还得多亏你父亲,把事儿都扛上了。”
“就这样?”
“当然不止,那种事故,原本不会有多重的处分。根本就够不上贬到蓟京局计量科,这个道理你总懂吧,同样的事故,面对不同的人。处理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巴干摊臂道,“我,就是一个警告处分,过半年就完事儿了。可你爹为什么就去修电表了呢?为什么呢?”
巴干显然忍张逸夫太久了,这会儿表情已经有些狰狞,就此进一步得意洋洋道:“当时啊。罪过其实也不够大,领导有些不满意,想借这个机会让你爹走远点,可你爹在底下的声望还是不错的,不能硬来,还得多亏我,为领导提供了不少理由和证据,你爹也真老实,说什么都认,为了保全其他同志,全都担自己身上了,连我那部分都担了。”
巴干说到兴头上,瞪着眼睛反问道:“可你看结果,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半个人,后来照应过他?照应过你?结果就是这样,大家知道局长厌恶你爹,后来根本没人跟他有半点交情!”
“我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原来的同事偷偷帮你,才把你弄到华北局的,后来一查,原来是穆部长的手笔,这就没辙了。”巴干使劲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左右碾了两圈,“这次,估计连蓟京局都去不了喽。”
巴干见张逸夫半天没说话,继而握住了桌上的电话:“这事,我暂时还没跟大领导细说,我比你懂事,知道做人留一线,现在你轰走大研所的那些人,拉着段有为过来做检讨,我留你一条路。”
随后,巴干摊臂道:“我也是多余,费这么多话,我说完了,你看着办吧。”
张逸夫沉吟良久,望着巴干慢慢说道:“你就没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羞耻之心么?”
巴干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张逸夫:“我明白了,你走吧,多说无益。”
“不是,是另一件事,我父亲的那件。”张逸夫盯着巴干道,“我活这么大,就没听他聊过那次事故半个字,他更从来没有谈过你半个字。不管是你欠他还是你害他,他根本就不打算让我知道,不打算让我背负任何他身上的东西,明白了么?”
巴干只是摇头:“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拨电话了。”
张逸夫一把按住了电话听筒。
巴干瞪着张逸夫,抬了几下愣是纹丝不动:“动粗?对国家干部动粗?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啊张逸夫!”
“我清楚你的观点,在这个社会适者生存,每个人都在该在的地方,我父亲在那里,而你巴干在这里。”张逸夫依然死按着电话,“但作为一个人,是不是要有一个底线?无论是贪婪自私还是欺软怕硬,是不是要有一个底线?我上小学的时候也欺负过同学,把他按在地上,骑在他脖子上揍他,知道我最后什么感觉么?惭愧,自责,觉得自己做过头了,根本就没什么恶作剧的快感,只有悔恨。巴干,你就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有过这种感觉么?”
“松手!”巴干一面用力,一面冲外面喊道,“来人!保卫处!”
张逸夫真的就此松手,突然一泄力,巴干一股蛮力反倒用了个空,手臂直接抬起听筒划过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倒栽在地上。
他死瞪着张逸夫,撑着地面重又起身,站着拨通了电话:“我是华北局巴干,我找张部长,急事。”
张逸夫也将烟头碾碎在缸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拖到以后还真来不及处理了。”
话罢,甩手离去。
开了办公室大门,外面已经围了一些人,见张逸夫出来,立刻惶恐四散而去。
这你.妈爆命的鬼事情,千万别沾。(未完待续。)
516 自己跑
牛大猛也只是默默看了看张逸夫,而后摇了摇头,独自回到办公室,说知道什么都没用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最后只孤零零留下了一个人,赵文远不解地问道:“逸夫,发生什么事了?”
搞调度的,就是不敏感啊!老赵甚至不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没事儿,赵局长。”张逸夫握住赵文远的手,“可能明天就要说再见了。”
“……”赵文远一副茫然的表情,“不是进展挺好的么?”
“没事,还会回来的。”张逸夫自说自话,再次握了握手,“替我向穆部长问好,今后再搞节能,我这里还有很多资料,随时可以提供。”
“等等……逸夫……”
张逸夫也不好再多说,拜别离去。
这一层楼,他好像走了好久好久,每个办公室都是熟识的人,他仿佛看到了茫然的路涛,同仇敌忾的白慕,怅然若失的胡玲玲,甚至露出恶笑的袁铁志。
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张逸夫。
先放下那些事,别被影响。
没印章?没印章就没印章吧,筹建处作为联名单位就好了,虽然作为发挥契机来说略微弱了一些,但好歹提供这个契机了。
出办公楼的前一刻,张逸夫又被人喊住了,
“逸夫!”郝帅匆匆跑过来,“什么情况啊?”
“说不清楚。”张逸夫放弃了解释,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你先离我远点,咱们有时间私下再聊。”
“干吗离你远点?”
“我马上就成大罪人了,别拖累你。”
“开什么玩笑?”郝帅瞪大眼睛道,“你能罪到哪去?还能把全华北局给卖了?”
“呵呵……”张逸夫想说如果是把电力部给卖了呢?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上学的时候就是,坏主意都憋着。”郝帅轻轻抬手拍了拍张逸夫,“我就是觉得。你偶尔还是拿出来分享一下吧,当兄弟的没有什么担不住的。”
“谢谢。”张逸夫笑道,“有这心意就够了,等忙完今天。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分享。”
“好。”郝帅看着张逸夫,总觉得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天走出这个门,好像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交代一下。”
“嗯……”张逸夫简单想了想,最终双臂搭在郝帅肩上。txt全集下载/[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好好发展继电保护事业。”
“……这太抽象了。”
“这已经是最现实的了。”张逸夫点头过后,挥臂离去。
出了大楼,张逸夫一路赶往茶舍,印章的事就这样吧,还有正规文件要起草。
“逸夫!逸夫!”
张逸夫就纳闷儿了,怎么在大街上走着都能听到召唤,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逸夫!逸夫!”
又是两嗓子叫唤传来,就是看不见人。
张逸夫感觉声音是从路旁灌木绿化带中传来的,侧头一看,灌木后露出半个脑袋。某人瞪着大眼睛挥手。
“新宇?”
“来!来!”姚新宇虽然衣着体面,但神态实在与小偷无异。
张逸夫看了看周围,不解地跨进灌木丛。
“先蹲下!蹲下!”姚新宇继续招呼道。
张逸夫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跟这儿拉.屎没带纸?”
不过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也不应该,能在这种时间蹲在这里拉.屎的话,用不用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姚新宇焦急地从大衣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装的显然不是纸,而是一个东西。
“还要把屎送给我么!”张逸夫有点儿不敢接。
“别逗了!这可是玩儿命的!”姚新宇像送出拉了环儿的手榴弹一样把信封塞给张逸夫,“启委会的章,你收好,明早六点前给我。”
“启委会?哪个启委会?”张逸夫大脑有些不够用。
“能是什么启委会!”
“怎么在你这儿!”
“是啊!我也纳闷儿啊!领导就突然塞给我让我秘密给你了!!!”姚新宇抬手擦拭着眼镜片下面的泪水。“为什么是我啊?!!”
“秦司长交代的?”
“你就当是他交代的吧。”
“怎么这么快?”
“逸夫,我现在脑子里的问题比你多。”姚新宇哭腔道,“你赶紧拿了东西走吧,我回去等你消息。用完了立刻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来取。”
“嗯。”张逸夫正色点头过后,目光炯炯有神,拍了拍姚新宇的肩膀,“那我们也算同志了,顺便恭喜你成为领导的嫡系。”
“你够了!我先走了。你等会儿再出去!”姚新宇更想哭了,再次看了看周围,“等你电话联系。”
话罢,他没事儿人一样起身,混入下班的人群,消失不见。
张逸夫摸着藏在胸口的信封,其意义之重,不言而喻。
这相当于背着大帅偷出了令箭,首先流程上就有千般困难,纪律上更是大忌,为了这事儿盟友们也算拼了,这样荒唐且滑稽的一幕,很难再出现第二次。
巴干啊巴干,你怎么也想不到,你收了筹建处的章,我却换来了启委会的章吧!
进了茶舍,这里早已准备完毕,最大的包房中新搬来了三张桌子,四张方桌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会议桌,外围也两张桌子供记录以及其他文书工作。
张逸夫风尘仆仆落座后,看着颇为严肃的众人,忍俊不禁:“你看,挺好的事情,愣被咱们搞得跟地下党活动似的。”
“哈哈。”
听闻此言几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有所缓和。
“没有艰难险阻,就称不上革命事业了。”段有为倒是颇为享受此刻,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诸位,时间不多,咱们不谈别的事情了,今晚务必起草出文件。”
大研院一行人纷纷点头。
段有为随后小声冲张逸夫问道:“另外,拿到了么?”
他显然已经从秦玥那里得知了公章被收的事情。
张逸夫镇定点头。必须拿到了。
由此,简陋的地下会议正式展开。
要提笔,首先要找到像样的模板,无论是框架还是内容上都不能乱写。自古科举写文章就是这样,虽说这样颇为迂腐,但也是最基本的规矩。
而最具借鉴意义的模板恐怕就是大约十年前左右的那次合作了,当时急需引进大机组技术,一机部与水利电力部开会讨论。经计委、经贸委、进出口委同意,拟文上报国务院审批,三委根据国务院精神进行后续指导。
现在情况则滑稽了很多,在此讨论的并非机械部与电力部的代表,而是大研所与筹建处的代表,低了几个级别,这也是情非得已,因为上面人根本对不上,现在的电力部几乎是拒绝合作的状态。
那么文件的程度也就变了,不要再是那么大的政府层面。而是稍微降低一下,指出电力部超临界招标中的契机,同时直接报文至国务院也实在跨太多级别,上书计委更为合适。
确定了审批方与主体精神,下面就是确定文件框架,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就像做论文一样,总要有绪论、论述与结论。这类文件同样要引出话题介绍状况,引深分析现状,最后正式提出建议。让上级审批。
本身这对张逸夫也并非太复杂,脑子里随便抽一份文件为模板即可,但这次是与大研所联名,相当部分内容措辞也是需要双方面斟酌的。不可自说自话。
就措辞与叙述,大家分别展开讨论,秦玥与阮湄也奋笔疾书,记录确定的内容,首尾措辞由段有为和迟大庆来定,他们浸淫更久一些。更清楚力度与技巧,中间现状分析与解决方案建议则由张逸夫主导,他是将北漠论证钻研透彻,并且与外国厂商有直接交流的那个,最清楚应该如何论述。
在这中间,也存在一个有争议的点。
那就是以何种方式来落实技术引进。
根据历史经验来看,除去苏联的技术援助,我们花钱买技术的流程通常是经过上百人旷日持久的谈判后,最终签订技术转让合同,这个前期工作甚至会长达数年,然后开始消化吸收再研制,对方提供技术和人力指导,生产准备大约三年,投料试制又是三年,安装调试再两年,基本上“两个五”就过去了。
这次不同,大家都希望把技术转让和北漠电厂的事揉在一起,直接展开实战,在实战的过程与刺激中更高效率地落实,同时成套机组的利润诱惑也会刺激厂商。
无偿转让只是张逸夫买大白菜式的一刀砍策略,他自己都知道这样做可能性不大,所以一开始就把它作为谈判的筹码,需要适当加入经济利益来落实这件事。
商讨之中,张逸夫提出了一种更为效率且合理的方案。
与大张旗鼓搞引进不同,咱们这次暗度陈仓地搞,当然这套方法并不是他原创的,实际上他聊的就是将来三溪的玩儿法。
北漠分四期,一期两台,这是板儿上钉钉的,那么流程上可以这样,其中一期、二期的机组由国外厂商提供,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已经展开合作,中方技术人员参与其中,外方开始指导中方的研究机构与厂家,待到三期之时,上的就不是外国厂商的设备了,而是双方合作制造出来的机组,最后四期,则要上马纯国产机组。
这是一段近十年的合作,我们承认技术差距,并甘愿为这个差距付钱,但钱要付得值得,首先你背着我跑,然后你拽着我跑,最后甩开你的手,我要自己跑!(未完待续。)
(..)
517 靠谱儿
这套方案的优质之处,先就是引进研生产两不误,由技术先进的外国厂商背着你,抱着你跑,领导想要的成绩有,长线的研也不缺,同时基本不耽误北漠工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
其次就是以战炼兵,直接就真刀真枪的干,根据合同的要求,也牵着外国厂商通力合作,避免拿了钱后就有一搭无一搭。
最后一通百通,十年磨一剑,北漠也许确实是一个耗资巨大,好大喜功,砸钱砸出来的电厂,但砸过之后,我们自己也有了种子,孕育出了新的萌芽,有苗不愁长,大丰收指日可待。
这套方案没人能找出半点反驳的地方,他保全了电力部的利益,又满足了引进技术生产方的需求,时效快,操作空间大,流程合理,皆大欢喜。
同时,这么全套摆在面前,计委与国务院在审批拨款上面也会充满了空间,资本家跟着利益走,临界技术又不是核技术,利润够了就可以出手,在这之前,他们互相之间已经出手过很多次了。
照着这个思路,大家的思维也都打开,开始畅谈中间的操作细节,如何指导,指导到什么地步,计划时间节点等等。
一堆人脑洞大开,讨论得火热,不知不觉已过子时,浑然没有困倦也没有饥饿,倒是茶舍的老板盯不住了,进来表示要打烊了。
面对这个,迟大庆愤然起身,现场签了一张千元的支票给老板。
“这个够不够?”
老板木了,小店一个礼拜流水也就这么多了,他又打量了一圈,也感受到了地下党开会的氛围,不解道:“够是够……只是小店势小。几位到底在讨论什么啊?小店怕担待不起……”
“这是我的工作证。”段有为很快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老板没看,客客气气道:“是是,这个我知道。您是华北局的。”
“这是我们的证件。”迟大庆也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哈尔滨……大电机研究院。”老板很快放下心来,尴尬笑道。“这我就放心了,诸位这么凑一块,聊的肯定是好事,能在小店聊是小店的荣幸。”
“对的,一定是好事。”迟大庆收回证件紧跟着笑道,“你可不知道,我们可是冒着风险在聊好事,不是说大话。【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这都是事关国家利益的。”
“我信,我信,这都有会议记录员的。”老板不忘扫了一眼阮湄和秦玥,随后像是下了一番决心一样,又把支票递了回去,“那这个横财,我还是不了,看到国家干部能这么连夜工作,做小买卖的也应该支持一下。”
话罢,他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张逸夫:“咱们是邻居。都认识,我就把钥匙先给张处长,您们谈完了。帮我锁上门,有机会再把钥匙给我就可以了。”
“这……担不住啊。”张逸夫不知该不该接。
“哪里的话,几位国家大事都担了,还会卖我一个小店不成?”
“逸夫,收了吧。”段有为倒是大气得紧,“谢过老板了。”
老板就此心满意足离去,他其实也不怕别的,就怕这是反.革.命.集.会,进来一看。一个个眉色都充满了正义,那就算了。跟旁边的单位领导搞好关系也有益无害。
房间中,段有为把支票推还给了迟大庆:“这支票啊。你们留着,等讨论完了找个宾馆好好休息,我们估计是没能力招待了。”
“还找什么宾馆,我们又不是旅游来的,确定这事后我们立刻回哈尓滨。”迟大庆也不客套,拿起支票直接撕了,扔进了烟缸里,当众作废。
“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起草了?”张逸夫见时间不早,大原则已定,太细的东西没必要继续讨论下去,太阳再次升起之前,这个章必须盖下去。
“好,该讨论的基本都涵盖了,更细的东西不是现在能谈的了。”迟大庆望向对面,“咱们谁来执笔?”
“峦松,打字机?”张逸夫转望贾峦松。
“这里。”贾峦松三两下抱出了一个极其厚重的“巨型黑色板儿砖”,起名为电子打字机,集合打印排版为一体,实是现阶段最高端的产品,虽然没ps方便,但弥补了眼下没有计算机的缺憾。
秦玥赶紧放下手上的纸笔,准备打字。
忙了半夜,这帮搞头脑风暴的人,因为脑子一直疯转,确实正在兴头儿上,包括贾峦松、文天明也懂一些,也有上进锻炼的念头,还能跟上,可阮湄和秦玥终究是规矩的女同志,一方面这个点儿绝对犯困,另一方面思路也跟不上了。
但秦玥还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虽然手指已经麻了,但这事儿还是争着要干。
张逸夫可看不下这个,起身抢先坐在了打字机前,揉了揉手指:“我手快,我来吧。”
“啊……”秦玥不好意思说道,“你够累了,没事儿,我也会打。”
“我不累。”张逸夫转头冲秦玥和阮湄道,“你们把记下来的东西留下就可以了,现在立刻回家休息,明早还要准时上班。”
“这是命令。”张逸夫不忘补充道,“*不离十,这也是最后一次命令了,稍微尊重我一下。”
张逸夫此时眼中亦布满了血丝,虽然段有为迟大庆经验更丰富一些,不过更先进合理的方案全程是他提的,外加穿插的无数实行细节,他也不断地进行解释与圆润,五六个小时过去,他的脑子早就快烧炸了。
秦玥本欲反驳,但听到“这是最后一次命令”的时候,实在难以再开口,这里面有种莫名的悲壮,她也应该给张逸夫最后的尊重。
最然不知道细节,但她很清楚张逸夫用某种方式得到了公章,这种程度的与局长撕脸,已经是不可容忍的纪律问题了,贾天芸都不敢这么做,天亮以后,张逸夫也许真的要走了。
“走吧,阮湄,咱们回去休息吧。”秦玥不愿在太多人面前显示出伤感与流离,忍着情绪握拳冲阮湄道,“咱们专业不行,能做的已经做了,再留下也是添乱。”
“哦……”阮湄再不懂事,也看得出情况了,她立刻把手书的记录都整理起来,双手递给张逸夫,“主次内容都标明了,每一条前面都有符号说明是哪一部分的。”
“谢谢。”张逸夫点了点头,露出了最和蔼的微笑,“你做得很好,小阮,一直都是。”
“……”阮湄突然有种情绪涌动上来,她想起了那个一直骂自己不懂事的处长,又看到了那个始终在教导自己的处长,直到现在这个给予自己最终肯定的处长。
“秦玥没问题,我就是不放心你。”张逸夫揉了揉额头道,“我会拜托一下路涛的,你的性格适合在调度。”
“……处长……”阮湄终于受不了了,一颗泪珠滴了出来,“咱们……做的是对的事吧?”
“是的。”
“那为什么要被惩罚?”
“这问题你该问自己,我相信你从始至终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但结果不一定都那么好。”张逸夫满目怅然,“而我,其实没做过几件对的事,眼下这算是最大的一件吧,结果就已经这样了。”
“为什么啊处长……”阮湄顷刻之间泪水决堤,感情与观念同时疯狂冲刷着她,“为什么会这样啊处长……”
“自己去找答案,没人能把这个也教给你。”张逸夫眼眶通红,再说下去自己也会崩溃的,必须要站完最后一班岗再崩溃,“秦玥,快带她走。”
“嗯。”在这个时候,秦玥比阮湄要坚强太多,血液里的坚韧让她没有半分平日的优柔寡断,拿起衣服,扶着抽泣的阮湄快离开了房间。
两个女人走后,房间内一片沉默。
阮湄总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提出最难解释的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段处长,张处长,小文,小贾。”迟大庆郑重起身,眼眶中同样布满血丝,“不管咱们这事能不能成,我迟大庆都敬重你们,我们东北不富裕,但也绝对饿不着,随时欢迎你们来。”
身后几人随所长一道起身,这事从头到尾,筹建处都没有配合的义务,能做到这一步,纯粹就是因为他们的个人信念。
“几位快坐下。”段有为连连抬手喝止,同时神情也有所动容,“我啊,怎么都好说,一辈子已经定性了,大不了就正常退休么,岁数也到了,主要就是……逸夫……”
老段也有些绷不住:“你们都看到了……逸夫这孩子……靠谱儿吧?”
“一万个靠谱儿!”迟大庆使劲点了点头。
“以后有条件的话,多照顾。”
“绝对。”
“行了诸位。”张逸夫不得不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然这事儿就真黄了,“别再闹这情绪了,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必须印出一份有水平没有错别字和语病的几千字文件,我按照咱们最终的讨论结果打字,打一页印一页,你们立刻改一页,不能停。”
“好!顶住!”(未完待续)
518 留恋
打字在未来作为一项很基础,妇孺皆会的技能,在现下还是难得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张逸夫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发挥了作用,他很快适应了输入法捉急的打字机,整个文件两千余字,近三个小时过去终于过了第一遍,而后是修改,字斟句酌,除去一部分错字外,大家在后续审阅中又修正了一些不准确的地方,过完第二遍已经是凌晨五点。
最后所有人又都当了回校对员,过了第三遍。
整个过程中基本没人聊半句闲话,直至最终版文件热乎乎的出炉。
天蒙蒙亮的时候,迟大庆终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没问题了!”
段有为进行过最终审核后也长舒了口气,看了看窗外的亮光,而后冲张逸夫点了点头。
张逸夫就此掏出了那个信封,取出了崭新的公章与印泥。
段有为在旁看着似有不对:“这章是筹建处的?”
“启委会的。”张逸夫这才说道,“筹建处的被巴局收走交上去了,没办法,只能移花接木。”
“启委会?”段有为大惊道,“启委会的更好!问题是你从哪里搞到的?”
张逸夫看了看段有为,又看了看对面:“这个真不能说,聊这个要卖好多人了。”
“不聊!”迟大庆立刻一挥手,“你们先盖,我们实在没想到这次能进展到这个地步,真的是没带公章,你们放心,我们坐最近的火车回去,立刻走盖章手续!”
“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张逸夫定了口气,拿起印章最后看了一眼——
北漠电厂启动验收委员会。
最终确定过后,他打开印泥,双掌压在印章上,沉沉一按,而后望向文件最后一页的盖章处。
“我来吧。”段有为轻轻拍了拍张逸夫。
“还是我来吧。”张逸夫侧目笑道。
这种时候盖章,说不清楚盖的是功绩还是罪过。若是功绩,没人会在乎盖章的人,若是罪过,这一章的罪却避无可避。
“要不我来?”贾峦松心里有底气。挺身而出,“我来应该没什么事。”
“这样吧。”张逸夫想了想,分别望向了在场所有的筹建处人员,“咱们一起来。”
“好,一起来!”文天明打了鸡血似的。
就此。张逸夫将章轻轻放在了盖章处的纸面上,又把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公章上。
然后是段有为、贾峦松和文天明。
四只手搭在一起,传递着共同的温暖。
“这只是秦玥的。”张逸夫又将自己的左手搭在了文天明的手背上。
“这是阮湄的。”文天明也相仿。
“来吧。”张逸夫沉吸一口气,微微用力。
四个人,六只手,在此时拧成了一股劲儿。
公章抬起,印记明晰。
张逸夫拿起文件轻轻吹了吹,确保印泥干了之后,将文件双手捧给迟大庆:“你们快走,现在就去火车站。能多快就多快,务必第一时间交给计委,要赶在电力部招标之前,那个时间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谢谢,最后再谢谢一次。”迟大庆接过热乎乎的文件,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我们保证,让这份文件尽快发挥最大效用。”
多说无益,一行人最后再次鞠躬。筹建处握手相送,在沉默之间,完成了这次至关重要的会面。
送走了大研所一行,筹建处的四个人都好像瞬间累脱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这活儿激.情过去,满满的都是疲惫。
“你们说,会不会有人在外面盯着咱们啊。”文天明眼皮半耷拉着调笑道,“一看大研所的人出去了,立刻跑回去禀报。”
“应该没到这份儿上。盯着也没用,还能暴力控制住不成?”张逸夫摆手笑了笑,“你们先走吧,我再处理点儿事儿。”
张逸夫所说的处理,绝对不是帮茶舍收拾锁门,而是归还那个章。
“那我不客气了,先走一步。”贾峦松第一时间起身,他终究年轻,精神头儿还足一些。
“段处长,天明你们也走吧。”张逸夫挥臂道,“现在去办公室,还能趴桌子上休息俩小时。”
二人知张逸夫还有事忙,也不再推辞,后话还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精力。
待三人走后,张逸夫才找到电话联系上了姚新宇,给他指明了交接的地方。
清晨,茶舍后院儿的铁门前,隔着栅栏,张逸夫终于将公章交还给姚新宇。
姚新宇可谓是一步三回头才敢来赴约,生怕张逸夫被人盯上。
“放心吧,还不至于有人在后门守着,这里是居民楼的院子。”张逸夫取出了半包烟,这是大研所的人留下的,这么熬夜他也扛不住,不得不来两根,“你抽么?”
“下次。”姚新宇警惕道,“我先走了,要赶紧回部里。”
“得从那边绕出去。”张逸夫比划道。
“我知道。”姚新宇点了点头,“逸夫,咱们曾经有矛盾,我也恨过你,但我现在真的佩服你,决心太大了。”
“行了,你赶紧的吧。”张逸夫摆手催促道。
姚新宇再度看了看张逸夫:“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了我一把,我会记住的。”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他匆匆离去,消失在晨雾之中。
“困难个屁啊,控制不住下半身而已。”张逸夫冲着空气笑着讽刺了一句,而后扔掉了烟头,回到茶舍,一丝不苟地清洗茶具,擦桌子,将桌子搬回它们原本的位置,确保无误后,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关灯,锁门,来到街上,人流匆匆,已经满是赶着上班的人群。
每个人都在为生计而奔波,或是这里,或是那里,张逸夫像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而并不清楚未来在哪里结束。
坐在那个熟悉的早点摊前,要了一碗熟悉的豆腐脑,点上几滴辣油,挥着铁勺津津有味地吮吸,他觉得世界上简直没有更美的事情了。
可老天不给面子,一碗豆腐脑都不让他好好吃了。
早点桌是很紧俏的资源,通常得与生人同桌,张逸夫吃到一半,就来了个“生人”,穿着标志性的小白羽绒服。(未完待续。)
519 结果
readx;“诶?”
“诶?”
二人对着惊讶过后,夏雪也不想多说什么,就此低头吃了起来。
“你也不换个桌子?”张逸夫笑道。
“我不来那套,咱们还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夏雪不以为意,就顾着吃豆腐脑。
张逸夫看着她那碗,不禁笑道:“哪有放这么多虾米的?”
有的摊子确实会给豆腐脑撒那么一点点小虾米提味儿,但夏雪放的绝对不止一点点。
夏雪轻轻吹了一口勺子上热乎乎的豆腐脑,而后一口吞下:“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电力部上班,以后可能不往这边走了,多吃点,记住味道。”
“这么巧?”张逸夫微微惊道,“我可能也是最后一天了。”
“你?”夏雪讶异道,“你不是要根扎北漠么?”
“说不清楚。”张逸夫指着夏雪到,“你做人不是轴么?我做事轴。这个可比你严重多了。”
“你怕什么?”夏雪依然不着急,“你欺上瞒下的,谁治得了你?”
张逸夫摆了摆手,也无意进行更多的解释,低头继续吃了起来,就像夏雪说的,记住这味道吧。
沉默的几分钟,二人吃光了各自的豆腐脑,抽出纸巾擦干净嘴。
“对了,这个。”临别之前,夏雪从包中抽出了一条灰色的围巾,递给张逸夫,“上次我妈给你织的毛衣,剩下的毛线织的,正好配套。她非要你过去拿,我不想再让你过去了,就亲手给你吧。”
张逸夫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围巾:“谢谢她。真的谢谢她。”
他就此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用的是“鲁迅文青围法”,还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帅吧?二月天。围巾和风衣很配哦。”
“……”夏雪做了一副作呕的表情,为了避免自己再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此挎上包离去。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别会有多久。
回到华北局,张逸夫感觉楼里跟他打招呼的人都变少了,多数人只是远远看一眼,然后赶紧选一条比较远的路绕过去,偶尔有在走廊中不得不撞上的,或低头猛走,或使劲看手上的文件。假装没看见他。
在这样的气氛中,张逸夫来到了筹建处的办公室,坐在了办公桌前。
文天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贾峦松则一边玩着签字笔一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不久,王硕也来了,完全没去看张逸夫,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最后到的是秦玥和阮湄,秦玥冲张逸夫这边递去一个询问的眼色。待张逸夫点头后才舒心回到工位上。
沉默的清晨,并未持续太久。
九点半钟,办公室的人过来通知了一下。今天下午巴局长要出去开会,例会改成上午10点。
沉默之中,一层阴霾渐渐扩散开来。
10点整,各处室领导集中在第一会议室,这次周例会开场前几乎没什么人闲聊。
巴干同往常一样掐点进了会场,同样也没有看张逸夫,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各处室开始汇报工作,依然是那些东西,这次每个人汇报的都很简短。连“大话痨”路涛都五分钟完事儿了。
巴干也痛快,没做过多的点评。将两份文件推给了牛大猛。
“部里的两个安排,牛局长宣布一下吧。”
牛大猛接过文件。粗看了一眼,不敢做出多余的表情,但他拿着文件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张逸夫看得清楚。
“《关于段有为等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北漠筹建处处长段有为,副处长张逸夫两位同志,在工作中表现突出,现职务任免如下……段有为同志任电力工业部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免去北漠筹建处处长职务;张逸夫任……”
牛大猛咳了一声,缓了一口气继续读道:“任滇南省电力局副局长,免去北漠筹建处副处长职务。”
“电力工业部,干部处。”
“1992年2月8日。”
牛大猛宣读过后,一片沉默。
沉默中牛大猛拿起第二份文件。
“…………王硕同志代理北漠电厂筹建处处长职务。”
人事调动,就从来没这么快过,也许这件事昨天晚上就定了。
段有为和张逸夫的本事和背景终究在这里,就算调动也不方便明贬,两人好歹都给个副司局级,这是明升暗降,毕竟没有实质性罪名可以安插,总不能说真把招待大研所的人当罪名给安上吧?
实际上这么调动就够了,让张逸夫滚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去,让段有为去个喝茶看报的地方终老。
“啪啪啪。”
巴干眯眼看着二人,带头鼓起掌来。
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按照部里的指示,交接从速吧。”巴干无意多言,“上午完成工作交接,关于办公器材和设备的交接不要那么严,各处室快点帮忙走手续,不要耽误他们下午去部里报到。”
“散会。”
就此散会,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巴干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给张逸夫任何发挥的机会,他也清楚张逸夫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临别之前再骂自己一顿扣几个屎盆子?还是算了,早走早清静,自己该发泄的昨天已经发泄够了,这次调动,就是对挑战权威最响亮的当头棒喝。
只是不知道部长在拘谨什么,凭什么还让这小子去省局当副手了?为了赶走他还提他一级!真是难以忍受!如果让巴干说,直接去滇南当个科长就得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怎么说都是滇南,唱着山歌慢慢玩儿吧。
大多数人悉数散去。
有意留一留的,也仅有赵文远和白慕二人。
赵文远走到二人身旁:“老段,逸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恭喜高升吧。”
“多谢文远。”段有为体面地起身与赵文远握手,还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马上就退休了,早点退休,早点休息,最后在部里退休,福利还好一些,领导还是记得我的。”
段有为话说的相当纯粹,赵文远感受不到任何怨念。
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人啊。
他又转向张逸夫:“逸夫,滇南大有可为,你也要加油。”
“谢谢赵局,我已经开始琢磨了。”张逸夫正经严肃挥臂道,“滇南,是真的大有可为,你看那里的几条河,都空着呢。”
“你小子啊……”赵文远无奈摇了摇头,“我也会跟西南局的领导打招呼的,多照顾滇南。”
“那太谢谢了!正需要!”
赵文远还算地道,这当口儿都敢说这话,可见穆志恒这条线本身也自成一派,干自己的事,不参与任何斗争。
最后是白慕,这位科技处长也是个奇葩,永远这么独树一帜,却活得好好的,比张逸夫活得好。
“段处长,张处长,早高升了好!”白慕与段有为和张逸夫使劲握了握手,“别跟这儿熏着,乌烟瘴气的,等过完节,我也想办法走。”
二人不禁哭笑不得,这主儿才是真的混不吝。
人皆散去,仅剩张段二人,静静坐在会议桌前,二人都飘飘忽忽的,毕竟一晚上没睡。
这结果比想象中的好很多,毕竟只是滚到别处,没有被打入地底。
“段总,您标准退休年龄是?”
“今年就退了。”段有为笑着摊臂道,“最后也没升局级。”
“不是吧。”张逸夫琢磨道,“部里体改办的副主任,应该是副局级吧?”
“放心吧,今年准退。”段有为呵呵一笑,“这么一看,部里比咱们想象的仁慈,临了临了,还给咱们提了级,算是给了个体面。”
“那是相当体面。”张逸夫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副局长了!”
“滇南可是够远的,不比冀北。”
“管他呢,反正名片上是副局长了。”张逸夫笑着摆手道,“而且我单身,不是说滇南的姑娘都是水灵灵的么?一挤可以出汁儿的。”
这话老段可就不待见了:“可不能搞出纪律问题。”
“开玩笑的。”张逸夫郑重起身,伸出单掌,“段总,虽然这次时间不长,但我依然非常非常的满足,谢谢您,也只有您,能做成这件事了。”
“不不,是我该谢谢你。”段有为也连连起身,双手紧握住张逸夫,“没想到在最后,大是大非的问题,是你在督促的我。”
四只手交织在一起,是两代人的情怀。
情怀还没有碎,那个火种已经走出了,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就看哈电和机械部的本事了。
“那咱们……”
“收拾东西吧。”段有为终于松开口,怅然道,“没听巴干说么,那是不想在餐厅再看见咱们。”
“那当然,最后一天了,谁还去餐厅?”张逸夫大笑道,“临别聚餐吧,想去的去,不想去的别去。”
“聚餐可以,但合适么?”段有为有些为难,“让别人看见了,对留下的同志不好吧?”
“段总啊,事情都这样了,该惹的都惹了,还差这一顿饭么?”
“也倒是。”段有为也乐了,“那出去的时候叫我。”
二人就此出了会议室,开始进行最为伤感的收拾工位活动。
回到办公室,情绪更复杂了。(未完待续)
521 安排
“天明。( )[燃^文^书库].[774][buy].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杠杠的。”张逸夫看着脸上还留着红印儿的文天明,也是有点心疼,“我刚才下手重了,那是因为看不上你的脆弱,没有我就不知道怎么工作了么?今后筹建处还有很多重要任务,你万万不要懈怠,有拿不准的地方就问峦松,或者打电话问我也可以。”
文天明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会回来的吧?”
张逸夫笑了笑,没有回答,转望阮湄:“你觉得对的事情,就继续坚持,觉得不对的,就勇敢去问,你就是你,以后也别改了。但要注意一点,偶尔领导会做看似不对的事情,但那也许是对的,永远怀疑一下,多想。”
“我听不懂。”阮湄不舍地摇了摇头。
“那就记下来,慢慢就懂了。”张逸夫也不忍再多看阮湄,连自己都欺负过她,别的领导指定更受不了了,他最后转向秦道,“你脑瓜比谁都明白,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不是……”秦这就不乐意了,“对他们都深情款款的,就到我这儿就这么糊弄?”
“好好好,那我安排个工作。”张逸夫说着掏出了一把钥匙,“这个是茶舍的钥匙,你有空帮忙还给老板,好好谢谢他。”
“凭什么就是我啊!!”
“哈哈哈。”
几人都勉强笑了出来,气氛缓和了一些。
张逸夫继而说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些文件将来还有用处,我也不用拿走,就拿一个本子,一支笔和这个杯子走就好了。”
他随后看了看表:“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现在可以问,过10分钟咱们去找段处长一起吃散伙儿饭,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再谈工作了,免得段处长难受。txt全集下载”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吗。”秦抱怨道,“你都那么敷衍了!”
“我有问题。”贾峦松很快说道。“如果计委正式下文,我们与哈电合作,跟外国厂商谈判的时候有什么要点?”
“一期机组的事情他们不敢怠慢,主要要点就是保证他们指导我们的厂家生产后续机组。”张逸夫比划道。“要保证三期合作生产,四期我们独立生产这个条件,至于额外的技术转让费用,和哈电与上级领导商量决定,价格上面的事谈起来我也没经验。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设想在之前我没提。就是分包,让国外厂商当主承包商,同时规定他们至少分包25%的辅机、管道等设备生产给国内厂商……此外还可以联合承包,就是并不指定某一个国外厂家全部承包,而是让他们两三家共同承包,每家负责几台机组,这些方案过于复杂,昨天时间有限我就没有提,后续你们可以根据谈判情况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议。”
贾峦松沉思片刻后点头道:“这些概念都比较创新,不说北漠。三溪也许都会用到。”
当然,这本来就是三溪的方案。
“处长……”文天明紧跟着问道,“那我这段时间续个本科可以么?我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当然,很好。”张逸夫点头正色道,“这才是积极进取的态度。”
“啊……那我续个硕?”阮湄也眨着眼睛问道。
“好啊,部里今年会组织大规模独考,搞不好咱们将来就成同学了。”
“你这么说,我也去弄学历好了?”秦也跟着起哄。
“你不需要,读你也读不懂。”张逸夫立刻摆了摆手。
“凭什么啊!”
大家再次笑了起来,终于暂时从伤感中抽离。
其实这种调职聚餐。规模完全可以更大一些,其他处室的人完全可以参与,但张逸夫还是没有送出任何邀约,不想给人添麻烦。这种时候离自己远点不是罪过,他能理解,只要将来不要刻意为难自己这几位属下就可以了。
小包房中,几人并没有点酒,只是粗茶淡饭坐在一起,谈谈旧事。聊聊未来。
非说的话,张逸夫也并非输家,滇南情况现下虽然不乐观,但级别是摆在这里的,本身从处级再往上,必然有个大坎,牛大猛拼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迈过去那道坎,不想张逸夫瞎猫撞到死耗子,因为这事,领导急着让自己滚蛋,作为补偿给了这个东西。
明显部长这边还有所保留,并没有让张逸夫过去当处长,而是副局长,做人留了一线,潜台词就是,我不往死里整你,还给你好吃好喝,但你也别掺乎这事了。
对段有为也是如此,最后能在部里终老,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对段有为来说是归宿,对张逸夫来说却远非于此,提了副厅级,今后再调动就飞了,有朝一日有机会重回蓟京,那可了不得。其实要放十几年后看,调去滇南根本就不是贬配,而是最好的培养,干部多调动,调着调着就升官了,给你弄到远点的地方升官,还不会招致皇城根干部们的眼红。
从这点来看,张部长还是给了张逸夫很好的机会,并不是像巴干的想法那样一棒子打死,用意也很明显,一方面他清楚张逸夫是谁的人,不能下重手,另一方面,张逸夫如若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也希望他不要对部长的旧将下重手。
到底是体面人。
席散之前,贾峦松找了个机会,得以在卫生间跟张逸夫单独聊两句,他知道时间不多,也就没有绕弯子。
“你放心,暂时忍一忍,滇南局局长我也认识,人不错。”
“明白。”张逸夫笑道,“大提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嗨……这我就放心了。”贾峦松挠头道,“这不就是怕你冲冠一怒,干脆就去恒电了么?”
“不会的峦松。”张逸夫正色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一切要等到北漠见分晓后再说。”
“嗯,我完全明白。”贾峦松思考了一番后说道,“多的我也不敢说,不过恒电的微机保护领导已经开始重视了,你放心的去吧。”
“哦?”
“很快就会有政策下来。”贾峦松又说道,“这次外部本身就有很多事情,三溪马上就要上会,同时我们内部也有很麻烦的事要处理,你这个安排……你就记得,我们,有债必偿。”
“不敢当,是我该感谢你,没有你,我可能根本没有勇气去坚持。”张逸夫摇头笑道。
“总之……”贾峦松伸出右手,“我们是同志了。”
这话张逸夫好像在哪听过。
“我没洗手。”张逸夫尴尬道。
“没事,都同志了,不用洗手。”
“好……”
无论如何,贾峦松还是重情重义的人,总觉得组织上亏待他了,卖了这么大力没有罩住他,总觉得欠他的,为什么没罩住,为什么要再等等,他也无法跟张逸夫解释太多。
张逸夫倒觉得这样很好,他已经感觉到了未来京城的一场大风暴,这种时候去个山清水秀的偏僻地方挺好。(未完待续。)
522 提醒
聚餐后,张逸夫与段有为各自提着自己那点仅有的东西,就此奔赴电力部办手续,上午交接下午报到,当真是响应了“交接从速”的精神。
机缘巧合之下,张逸夫撞见的又是刘建网,调职报到的单子最后要找他签字,由于段有为就是来部里报到,刘建网签字过后,很快交接出去,由其他人引到直管领导那里,张逸夫肯定要复杂一些,有更多流程要走,更多的事要交待,这些事本不用刘建网亲自做的,但既然撞见了,他还是没有急着把张逸夫推出去。
跟其他熟人不同,刘建网脸上没那种悲壮的表情,反而轻松平淡一些,也许是看过的干部变迁太多了,张逸夫不算什么。
“真是缘分。”张逸夫坐在办公室中,自己都乐了,“接我来的是你,送我走的也是你。”
“巧合,我的工作也从干部培养转变为干部安排。”刘建网轻松一笑,“逸夫,哦不,张局长,不是我说便宜话,在我眼里,你绝对是走大运了。”
他说着,抿嘴叹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已经是我见过除了贾天芸以外提职最快的干部,25岁啊,本该为争取副科而努力的年龄,你就看小郑,已经是很出色的干部了,最近就在忙活这事儿。”
“嗨,边关不算官。”张逸夫摆了摆手。
“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干部培养都是会动起来的,地域上分中央和地方,但级别无分高下。”刘建网心态十分不错,丝毫不提此事的来龙,只聊去脉,“咱们先收拢一下其他情绪。就看眼前,看未来,就谈后面的工作。”
“嗯。您说。”
刘建网点头过后,戴上眼镜。拿起笔,看着桌上的单子问道:“先确定一下你的情况,婚姻状态是未婚,所以无家属需要安置对吧?”
“对。”
刚问完第一个问题,刘建网神色一动,表情非常荡漾:“巧了……这问题我上午刚问过夏雪……”
“哦……她也办手续了啊。”
“嗯……”刘建网抬头道,“你们两个……反正就是相当的同步,其它的我就不说了。”
他也知道这会儿谈这事儿不合适。接着问道:“户口希望转还是不转?”
“不转吧。”
“嗯。”刘建网在单子上勾了一下,“你这种情况,我可以提个申请上去,定义为干部锻炼,每月有一次飞机往返探亲机会。如果已婚的话可以更频繁一些……”
张逸夫摆手笑道:“没事儿,这要在冀北还行,滇南往返一次不够我折腾的,刘处长你这么帮我争取每月一次,我就很感谢了。”
“举手之劳。”刘建网想了想又说到,“同时你现在在菁华深造。也可以自己再提个申请,争取每周或者每半个月有一次机会,让菁华那边的导师签过字就可以了。”
“这个再说吧。”
“最好现在定。”刘建网无奈一叹。“逸夫,从我个人经验的角度聊一句,这次是张部长直接找我们领导谈的你的事,之所以给你这么好的安排,基本就是为了让你即刻离京,不再负责这边的工作……当然,这句话是我揣测的。”
“过两天就春节了……”
“其实……”刘建网摘下眼镜无奈道,“已经在帮你订机票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吧。逸夫,这件事我真的没法帮你争取。”
“没事没事。”张逸夫摆手道。“刘处长很帮忙了。”
“我还真没法帮你说太多话。”刘建网无奈道,“倒是段有为。最初领导想调他回冀北,是我建议去体改办的,年岁资历摆在那里,别再折腾了。”
“对,对。”张逸夫连连点头感激道,“总该给老人家一个圆满的归宿。”
“我们搞人事的,也就是这点期望了,让对的人,在对的地方。”刘建网把手上的单子递给张逸夫,“这是报到用的单子,你再确认一下。”
张逸夫这便低头扫去,避免有什么错漏。
刘建网靠在椅背上,借这个时间给张逸夫介绍情况:“我以个人身份,简单跟你谈谈滇南的局面。”
“请说。”
“首先谈谈西南的情况,可能会跟你的想象有落差,经济人文上就不说了,只谈电网。”刘建网认真解释道,“跟华北、华中不同,那边还没有形成紧密的跨省联网,基本是各省自己管自己的,所以在滇南局的大多数工作,都不必实时汇报,也没那么多指示,只有在部里有重点安排的时候,才有进一步的任务。”
“比如输送电一类的。”
“是的,可能明后年会有精神下来,部里也是看中央的精神。”刘建网没有谈得更深,只是着眼滇南继续说道,“另外滇南那边,自治州,自治县很多,做事的话要一定要考虑到政治因素和民族团结,这点尤其要注意,闹出任何这方面的事故或者新闻,谁都没办法。”
“嗯……”
“总之,那边的情况相对复杂,你务必收起以往的性格,在这边,说到底大家的文化一脉相承,你做很多事都会有人支持,在那边大家民族和信仰各有偏差,就算是所谓的‘国家大义’,都不一定能引起共鸣。”刘建网盯着张逸夫,表情充满了各种意味,“小心翼翼,等待时机,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张逸夫终于可以确定,原来刘建网也是位同志。
“非常明白了。”张逸夫也很认真地冲刘建网微笑。
“那么。”刘建网就此起身,与张逸夫握手,“张逸夫同志,请尽快去滇南电力管理局报到,一路顺风。”
“谢谢,刘处长。”
“最后。”刘建网随即放松笑道,“滇南各类自然资源丰富,在你赴任前,贾天芸处长特意嘱咐我带你过去谈谈工作安排。”
“哈哈。”
“这有啥可笑的?”
“哈哈。”
“……”
张逸夫就这么被引到了贾天芸的办公室,张逸夫这才想到,贾天芸调到部里来后自己还没拜见过!
门一关,贾天芸立刻变身为知心大姐,一把拉住张逸夫做到沙发上,没任何虚话,握着张逸夫的手一个劲儿地安慰。(未完待续)
523 您受委屈了
“逸夫啊,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我知道你委屈,有不甘的地方尽管跟我说。”贾天芸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受了这种安排肯定要踹部长的门了,在她眼里张逸夫心性简直太好了,都这会儿了还笑得出来。
“不委屈,我升官了呢。”张逸夫大笑道。
“别别,有委屈就说,别憋着。”贾天芸坚定地认为张逸夫是在强颜欢笑,“你放心,再等等,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没事儿我真不急。”张逸夫挠头冲着贾天芸傻笑道,“再说最近我跟夏雪也分手了,走就走呗,也没什么牵挂。”
“啊……”贾天芸看着张逸夫憨态可掬的笑容,心神一动,立刻捂嘴挥手到,“不行的,我们不合适的,你别老这样,都没法谈工作了。”
尼玛有完没完啊,上瘾了?!
“那不说这个了,咱们谈工作。”
“嗯。”贾天芸又看了眼张逸夫,“你真不委屈?”
“……”
“好,谈工作。”贾天芸立刻正经起来,“滇南水利资源非常丰富,同时也有很多适合风电的地区,你在那边工作重心可以放在这方面,着重考察、记录,全省都看一看,散散心……”
到底是考察还是散心啊!你真当是苏轼被发配到边疆么!
“到了那边我照顾不到,你别太张扬,尤其是事关民族自治的事情……”
“还有那边要是伙食不适应,周末你就常回来。”
“另外多带点蚊香,虫子多……”
贾天芸嘚啵嘚啵一个劲儿地嘱咐,张逸夫都凌乱了。
“坚持住。”贾天芸最后握着张逸夫的手到,“散心为主。工作为辅。”
“……”这指示张逸夫真的服了,不过还是口头顺从,“一定遵从指示。把这次调职当成是一次度假。”
“哈哈,这心态就对了。”贾天芸说着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四位分机,“我谈完了,让他过去?你过来?也行。”
没几分钟,贾天芸就此换班,自己提着包下班了,换来老一辈的艺术家进办公室接棒。
“辛苦了,我都听说了。”秦勇第一时间握住了张逸夫的手,成功地把尴尬的气氛化为慷慨激昂。“那个报告的副本我也看到了,非常有水平,有前瞻性,一夜之间做出这样的报告,领导很满意。”
领导这个词永远可以多用,因为你永远不用知道到底在聊哪个领导。
不过这次张逸夫心里有数,秦勇看到的这一份,八成是张逸夫私下传交给贾峦松的那一份。
“转让技术,从共同研制到独立制造,有这个坡度很好。考虑到北漠的四期工程也刚刚合适。”秦勇接着又是一阵赞赏。
“秦司长,有个事儿我不放心。”张逸夫却是先聊悲观的事情,“现阶段如果快速招标。立刻确定厂商,是不是流程上就来不及了?”
“不会。”秦勇一口否定,“国际招标,再怎么说最后也要上面签字的,不可能草草了事,最快最快两个月,而现在做事最快的人,已经要到滇南了。”
秦勇说着拍了拍张逸夫:“去那里,不要想着做事。就当是休养吧。”
“……”张逸夫愣了,国强老师你怎么跟贾天芸一个心态?咱们说到底。都是要做事业的人吧?
“真的,就当是休养吧。”秦勇又拍了拍张逸夫。
因为很重要。要说两次?
国强老师都这么说,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在那边,真的没法做事、没有需要做的事……或者说,按张逸夫的风格做事,会伴随很大风险。
“秦司长,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张逸夫继而问道,如果有风险的话,他还想是提前洞悉,而非云里雾里。
“嗯……那我从内部状况来给你介绍一下情况……”
张逸夫也发蒙了,从刘建网那里听到的是一个情况,贾天芸是一个情况,秦勇这儿再介绍一次会不会是第三种情况?
不过也说得通,刘建网把政治地域情况说清楚,贾天芸给你聊自然人文,换做秦勇来,应该是实际工作了。
果不其然。
“现阶段,那边的情况可以说是‘小’、‘杂’、‘乱’。”秦勇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小,指的是电站小,用电规模小,都是州县级别的,就这么说你就明白了,现在滇南全省有4000多个小水电站,你能想像装机容量是多少么?”
“4000多个?”张逸夫不禁瞪大眼睛,“就算一个水电站只有1万千瓦的机组,那也是4000多万的装机容量了吧?单是滇南水电就占全国1/3多了?”
“你想多了,那4000多个水电站,总装机容量也只有100万千瓦。”
“100万……”张逸夫更慌了,“4000多个电站,岂不是连一个丰州电厂都比不过?合着一个电站装机量只有250千瓦?250千瓦?这也叫电站?供应咱们这么一个办公楼都没戏吧?”
“事实就是这样,那边实现初级电气化的县都只有九个。”秦勇赶紧说道,“别紧张,坤明市肯定已经实现了城市电气化。”
“我不是紧张这个,我就是觉得那边电力缺口会很大。”
“没办法,暂时管不过来,投资重心还是华北、华中、东南这一块。”秦勇无奈道,“而且那边市区以外的地方情况复杂,林区多,民族也多,很多自治州县,甚至对拉电线来十分抵触,所以那边工作只能慢慢来,就是怕你性子急,我才特意这么嘱咐一下。”
“……也对,民族传统在,不通电也是他们的自由,不该干涉。”张逸夫继而问道,“‘小’说完了,‘杂’和‘乱’呢?”
“杂说的是人杂。”秦勇比划道,“那些小电站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地方政府叫人搞的,我们就是被通知一下,这里面工程、管理方面人有多杂,不用我多说。”
“嗯……”张逸夫自己说道,“那‘乱’说的肯定就是管理‘乱’了。”
秦勇指了指张逸夫笑道:“举二推一,很不错了。电站小而散,人多而杂,管理想明晰也很难,因此我们滇南局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城市、工业和军区三方面的用电。太过细化的州县民用电我们想管也没法管。另外就是那边毕竟偏远,很多事情部里也没法抓那么细。”
这里面又有深刻的历史原因了,历朝历代,中央委任的滇南管理者基本都是放任自流,任其自治,最好当成自己家,那样还能治理好一点,但也别太当成自己家,那就是政治问题了。
秦勇再次嘱咐道:“所以,你在那里姑且就当休养,也没人会逼你做太多工作,你上赶着做,也不一定有人配合,而且就算是我说话,在那边都不管用。”
“明白了。”张逸夫点头道,“那我就休养吧。”
“千万别出头,等待时机。”秦勇握住张逸夫的手道,“临行前本该再请你来我家坐坐的,但时间有限,只能在这里了。”
“好的。”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可以跟我交待一下。”秦勇大方摊手。
“大概……有那么七八件吧……”
“……”秦勇险些呕血,“简单说说。”
“首先我爸是蓟京电力局的人,我不想连累他。”
“嗯……上层领导肯定不会那么做,但下面的人可能会有想法。”秦勇皱眉想了想,“我处理吧,你放心,继续。”
“另外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几个人……”张逸夫干笑道,“令媛聪明,肯定有恃无恐,可其他人……”
“这个……”秦勇正色道,“我不建议也把他们调走。”
“是,我就是不希望他们走。”张逸夫解释道,“我希望他们再怎么被排挤,也不能走。”
“……是锻炼他们么?”
“怎么说都好,反正不能走。”
“我会关注,但这是华北局内部的人事,我能做的有限,能保证你父亲就不易了。”秦勇接着说道,“还有么?”
“还有就是私事,这个你不必答应。”张逸夫欲言又止,“这个微机保护……”
“打住,这个你也放心。”秦勇小声道,“黄部长的日程中已经有安排去继保专委会的座谈了,到时候顺理成章会去恒电考察这个产品。”
“那我就放心了。”张逸夫长舒一口气,盟友们还是地道的,“最后,那个章的事情……”
“这件事我不知道。”秦勇做出了一副住嘴的手势。
“对,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都不知道。”秦勇最后再次握住了张逸夫的手,“通常,这种情况我会鼓励说‘好好干’,但这次,我希望你‘好好休养’。”
“好好休养……”
拜别秦勇,离开了电力部大楼,站在大院门口抬头仰望。
恐怕要暂时离开一阵子了。
不知为何,他此时下意识地握住了脖子上的围巾。
她,一定正在调度中心,也在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也许用距离来忘却,更加现实一些。
“再见。”
张逸夫打理好围巾,回过头来,奔赴前路。
就当休养吧,远离一些纷争,让自己休息休息,梳理梳理。(未完待续)
524 拌嘴
次日一早的飞机,单人独行,按理说现在的级别可能够派专车了,可张逸夫也不知道找哪个办公室要车,更知道找谁都会让人很为难,盘算过后,只是简单给向晓菲去了个电话,让她派车过来,自己也随行,安排后续工作的事情只能在车上完成了。
自己恐怕连春节都没法在蓟京过,最后的时间,还是留给父母吧。
家里人倒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宁澜5点多一点回家时,见张逸夫正侧在沙发上酣睡,反倒很惊讶,这小子有一段时间没正点儿回家了,更甭说提前了。
她放下刚买的菜,进屋拿了个毯子,过来盖在张逸夫身上。
她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几秒。
皱纹二三处,白发四五绺。
她才发现,儿子已经很累了,满面疲态,竟有些像……那个时候的张国栋。
刚结婚的时候,张国栋也是正当年,没日没夜的干,偶尔回家,不正是这个神态,这个样子么?
本来没那么多复杂情感的宁澜,突然悲从中来,看着一个男人慢慢地老去,根本没有歌曲中唱的那么浪漫。
他不希望张逸夫像他父亲那样活着。
人生除了事业总还应该有点儿别的什么,比如享受,比如爱情,收获了这些,会让你充满愉快的回忆,而事业,往往会带来更沉重的负担。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女人,看着眼前疲惫的儿子,她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聊一聊,当然这肯定是没用的,母亲的牢骚永远是没用的。
宁澜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毯子盖好。提着菜篮进厨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儿子。
不久后,张国栋也回到家来。他的神色可比宁澜亢奋了很多,局里的郝处长已经暗中通知了他这个消息。当然郝庶不会说得太细,只会告诉他调动文件下来了,张逸夫又升官了,去滇南局当副手,这对张国栋来说怎么都是个好消息。
一进屋,见张逸夫正侧头酣睡,他有点扫兴,随即拎着手上的东西进了厨房:“来来。我买了条鲈鱼,给炖上。”
“周末就周末,还拎条鱼?”宁澜看着那条鱼问道,“多少钱买的?”
“就十几二十块。”
“我就知道!你买准亏!”宁澜立刻骂道,“到底多少钱买的?你拿便携秤提提重,我找卖鱼的去!”
张国栋大笑道:“哎呀,逸夫都提职了,你以后就是局长的母亲,计较这些,不给你儿子丢人?”
“局长??”宁澜大惊。“马上过节了,还有这种安排?华北局的?”
“华北局还轮不到他。”张国栋把鱼放在案板上,取出刀来开始刮鳞。“滇南局的,副局长,这岁数能到这一步,破了多少个例你知道么?”
“??”宁澜更加惊讶,她对张国栋的问题完全没兴趣,只对那个地方有兴趣,“你再说一遍,哪个局?”
“滇南啊,多好的地方。”张国栋继续卖力地蹂躏那条可怜的鲈鱼。
啪!
宁澜手上的菜掉进了池子里。满目茫然。
“嗯?”张国栋十分不解。
宁澜尽力问道:“滇南,太远了吧?以后逸夫就去滇南了?”
“这怕什么。男儿志在四方,滇南是很好的地方。”
“好什么好?到那边谁给他做饭啊?”
“哎呀。这么大人了,大学那几年也没饿死不是?”
“而且老张,你真不明白?”宁澜茫然问道,“去那种地方,是发配吧?”
“哪这么夸张,祖国统一这么多年了,坤明发展得很不错的。”
“不行……不行……我得问问逸夫。”宁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失神地奔回客厅。
“你个妇女什么都不懂,别捣乱了,好好做饭。”张国栋也常规性骂了起来。
“比你懂。”宁澜又回骂了一句。
这种拌嘴虽然司空见惯,但音量也足以吵醒张逸夫了,他恍然起身,摇了摇头,看了看表,这才放下心来,他就怕一觉睡到第二天,那就太耽误事儿了。
宁澜赶紧倒了杯热水送到跟前:“逸夫,今天回来这么早?”
张逸夫接过水,笑着点了点头:“嗯,调职了,明天一早走,反正哪的人都不算了,就回家了。”
“已经办完手续了啊?”宁澜心里一冷,“现在想办法换个地方调,还来得及不?”
张逸夫一看老娘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喝了口水笑道:“妈,你当哪里都有这么大干部的位置给你儿子留着的啊?出去锻炼一段时间,提个职,这是好事,你别担心了。”
“那大概多久啊?”
“反正不会太久。”张逸夫放下水杯双臂搭在老娘肩上,“你放100个心,在蓟京做工作太累,我去滇南,心态上就放松了很多,好好养养,对身体也是好事。”
“哦哦!!”宁澜终于听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对对,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就怕你往死里忙活,去了那边好好休息,有人干的活儿你别掺乎,没人干的活儿你也别吱声,能闲就闲。”
“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么?”厨房里张国栋的骂声又传了过来,“那不是吃国家的闲饭?”
“就你有本事,就你为国家做贡献?那么多人吃,就不许咱家吃?”宁澜立刻回骂了一句,而后望向张逸夫,“妈也没指望你真的就那样,反正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别跟最近似的,天天干那么晚。”
“一定,一定。”
“就你惯的!!”张国栋又骂了出来,本来还有后半句‘都惯成什么样子了’,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愣是憋了回去。
“没得说了吧?给你惯出来了个局长?”宁澜大笑着起身,回到厨房继续忙活。
“那是逸夫自己本事。”
“对,本事,你们姓张的有本事!”
“……”
二人继续在厨房中拌嘴,张逸夫现在也是难得听两句,这就像是夏天的蝉鸣,叫唤的时候你嫌烦,好久听不到还真有点儿想。
饭菜上桌,张国栋也拿出了好酒,跟儿子好好喝上一杯,为他壮行。
张逸夫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倾听父母的告诫,只是不住点头,自己得多听,自己不听,往后那么长时间他们就没人能唠叨了。
待吃的差不多了,宁澜先离了饭桌,简单地收拾屋子过后,坐在沙发上织起毛衣,口中喃喃道:“这回真怪了,这么大事,竟然没人上门恭喜。”
“不上门好,全是礼。”张国栋红着脸摆手道,“你也注意,有人送礼,不要收。”
“烦死了,说一辈子了。”宁澜骂道,“你看那些当领导的,就说周局长,有过不收礼的时候么?”
“你个妇女什么都不懂!这是纪律!”
“好好,纪律。”宁澜也懒得再理张国栋,冲张逸夫道,“你赶紧听他讲纪律,我没功夫跟他掰扯了。”
张逸夫一乐,心下琢磨了一下,事情的内情,他们早晚会知道,知道了又要担心一番,不如早早说清楚,这中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他看了眼专心织毛衣的老娘,这边借机,跟张国栋说清楚了内情,当然也并没有聊得太细,只是说明自己是违逆了部里的意思,跟大研院联合上了文件,这才招致的调动。
张国栋自然完全没想到事情这么深,左思右想过后,自己也深感纠结,忠于国家一定是对的,可忠于自己的组织也是对的,这两者出现矛盾的状况,张国栋是从来没有经历过。
张国栋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举杯道:“你觉得对,就做吧,我也就嘴上说说你,你比我高明,心里有数。”
“有你这句话,我就舒服了。”张逸夫又跟老爹碰杯,他没多问,也没质疑,这就是最大的理解了。
但这对张逸夫来说,只是要聊的一件小事。
“还有一件事。”张逸夫放下酒杯,抿了抿嘴,“你既然肯定我心里有数,跟巴干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聊一聊了?”
“……”张国栋一愣,酒杯悬在半空,“多少年的旧事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那十年的罪名都可以翻案呢,这事谈不上旧。”张逸夫坚定说道,“爸,我必须搞清楚内情,这对我将来的工作很重要,会影响到情绪和判断。”
“……”张国栋终于缓缓放下杯子,同样也看了看织毛衣的宁澜,“她都不念叨了,你还要念叨?”
“我得念叨,我得搞清楚。”张逸夫依然坚定,“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去问好多叔叔阿姨,那样他们又碍于现在的状况,又碍于个人利益与恩仇,再说的事情可能有主观性,片面化了。”
“……”张国栋沉默良久,再次问道,“真的对你很重要?那事其实没什么可说的,都是我的责任。”
“很重要。”
“……那我就把全部情况告诉你,那些事情其实当年的事故报告中都写到了。”张国栋看着张逸夫,又倒了杯酒抿过后,终于头一次展开了这个话题,“那会儿,我是调度处处长,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时的设备还没现在这么完善,刚刚投产的新设备,经常出问题,尤其是继电保护,一个保护装置误动问题不大,怕就怕连锁反应。”(未完待续)
525 结仇了
“最开始是第一回线路,一个差动保护装置因为内部元器件问题误动作,导致线路两端变电站开关跳闸,这直接引发了第二回线路保护装置做出‘过负荷动作’判断,原理你懂的,电光火石之间,动作很快,而且互相影响,这个动作很快又导致该线路两端变电站的开关跳闸。”
张逸夫皱眉沉思道:“等等,第一回线路跳闸停电,第二回线路保护装置检测到过负荷,‘过负荷保护动作’是直接跳闸么?不该是应该报警处理么?”
“说得好,这是个关键点,按照规定,面对过负荷,本该设置成‘报警’,而非‘跳闸’,这是那个继保维护人员的失误,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地方。”
张逸夫很快又问道:“安全稳定装置呢?没有动作么?”
电网是一个庞大的集体,上面有很多节点,每个节点都密布了许多保护装置,还在一些节点配置了安全稳定装置。变电站这个节点的作用除了汇集和疏散功率,就是升降电压,联结电压各不相同的各个局部电网,电网出问题,变电站的安全稳定装置及时作出正确反应,弥补这个亏空,也不会酿成大祸,事故可以在电网中自行化解。
“安全稳定装置拒动。”张国栋直接说出了结果。拒动,就是该动作的时候没动作,就像面对进攻的敌人不放枪的士兵一样,与没有敌人乱开枪的士兵一样可恨。
“这太巧了。”张逸夫直接靠在了椅背上,两个,哦不,三个巧合凑在一起,没法聊了。
张国栋无奈摆了摆手:“重大的电力事故。不就是巧合的重合么?一个低概率乘以另一个低概率,就像墨菲定律说的那样,坏事情总会出现。我们的电网永远在运转。可以给坏事情很长的时间做准备。”
“这……”张逸夫着实惊讶了一下,“墨菲定律。在咱们的定义上不是资本主义的邪恶学说么?”
张国栋笑着摇了摇头:“我当时研究这个事故的时候,什么方法都用上了,这算是一条解释。”
“好吧。”张逸夫点头道,“那在我看来这显然是保护装置的问题,调度处没那么大责任。”
“还没完,这两条线路跳闸导致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功率大范围转移,其它线路负荷骤增。电压和频率开始不稳,好在当时正在上班,我们正在开会,听到消息我们都立刻赶到调度室,情况已经很难收拾,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在送端电网拉停一大部分机组,在受端电网拉停一些负荷,对于安全,我一向做出最悲观的预估,事故已经出现了。为避免扩大进一步影响,应该有壮士断臂的精神,我当场下令拉停送端半数机组。”
“这么多……”张逸夫摸着胸口惊叹道。“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不过他很快摇头道:“也不算过度,只是那会儿调度经验还没那么足,突然这么提大家不一定接受。”
“我说了,我永远做最悲观的预估,为了避免大面积停电,而舍去一半,保蓟京。”张国栋叹了口气,好似想起了当年的场景,“而且事实证明。我应该没有错。”
“于是就拉了一半?”
“没有。”张国栋再次摇了摇头,“当时的局长和巴干都在场。他们跟你一个反应,认为拉一半反应过头了。“搞生产的人么,最怕的就是大停电,也怕生产任务没完成,他们认为低限度的拉一些就可以了,我依然坚持拉一半,可这么争辩太浪费时间了,一次事故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产生更大的连锁反应,当时巴干坚持的也很明确,表示出了事他负责。我知道没时间再争,就暂时妥协,只拉了一小部分机组和负荷,而后紧急上报电力部调度中心。”
“看样子,没用……”
“是的,那些由看似坚固的由变压器、铁塔、线路组成的电网,在物理定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张国栋挥臂比划道,“事故完全没有控制住,电压越来越不稳定,我这么叙述比较慢,但其实这些都是几十秒之内的事情,我再次跟他们说,现在必须要拉很多了,除了蓟京,都要拉。”
张逸夫沉默了,这种时候,谁有魄力下这个指令?
“他们没表态,有点吓愣了,我让调度员下令,调度员见局长和巴干没有说法,也不敢动,最后我拿起电话的时候,两个区域电网潮流和电压已经出现周期性波动,电压急剧下降。”
张逸夫咽了口吐沫:“振荡,开始了。”
一次大规模的电网振荡,可怕的灾难。
“是的,这下子,也不用我下令了,我电话打到哪里,哪里就已经跳闸了。”张国栋叹了一口很长的气,“我当时也已经完全慌了,脑子不清楚,应该强行下令把蓟京周边的电都拉了,就留市区,可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最……最后呢?”张逸夫同样感受到了一股慌乱。
“华北电网剧烈振荡,电力部调度中心下令解列。”张国栋沉声道。
“解列了啊。”张逸夫整个人也空荡荡的,解列,就不是壮士断腕了,而是壁虎弃尾,你再在整体中存在,会殃及全网,必须放弃你,“供电情况呢?”
“民用和工业基本都停了。”张国栋平淡地说道,“事故总结中,党政机关、广播电台、铁路、医院之类的地方说是没有受影响,其实也停了一部分的,只是领导去做了工作,没有报,大家心照不宣,铺了这一层遮羞布。”
“等等……”张逸夫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当时你要拉一半,巴干不是说少拉点,他负责的么?”
“呵呵。”
“……”
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说‘我负责’,千万别信他,也许他当时有这个决心。可一旦事后追责的时候,面对实质性的利益得失,都会变味的。
“就说最后事故报告吧。”张国栋不愿多谈。“直接原因是继保误动,扩大原因是另一个继保错误地设置了过负荷动作跳闸。进一步扩大原因是变电站安全稳定装置拒动。”
“都是继保的问题么!”张逸夫叹道。
“是的,继保运行归调度管的。”张国栋指了指自己,“所以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责任不可推卸。”
“我明白,我理解,但其他人没责任么?这批继保装置的质量不该追查么?采购设备可是由生产部门负责的。调度室内他们阻止了你的命令,追责的时候不该心中有愧么?退一步说,就算你全责。也不至于这个结果啊?给个处分,扣个奖金,反省一两年不就好了?”
张国栋没再解释,只是喝了口酒:“总之,就是我的全责,组织怎么处理我都可以,那些调度员,那些地区电网的负责人,那些市局省局的人不该受罚,我最后能做的事。就是保住其他人了。”
张逸夫特别想骂人。
你这不是伟大!
你这是傻啊爸爸!
看看今天!
这些所谓你保住的人!
哪个有拉过你哪怕一把!
至于那个最被你照顾的人!
那个在关键时刻拍胸脯负责的人!
已经成长成这样的庞然恶物!
保护他?!这是罪过啊!
可心中再风起云涌,张逸夫也要堵住嘴。
这是父亲的作风,父亲的信念。父亲的坚持,这种时候再提这些想法,只会让他寒心,让他后悔,让他不甘,过去已然无法改变。
后面的事情,他已经可以想到了。
巴干立刻就失踪了,他所谓的负责也没人再提。
几人暗中碰头,心照不宣地推出了一位心甘情愿的替罪羊。
至于巴干中间有没有做张国栋的工作。有没有承诺“咱哥俩儿至少得活一个”之类的这种话,就不知道了。张逸夫只知道张国栋在工作中显然也不那么讨领导喜欢,这次的事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张国栋又是如此地甘愿。
“保护装置的问题呢?始作俑者元器件问题呢?没有追责么?”张逸夫其它话都可以不问,就这句,怎么都忍不住,从头到尾都是保护的问题。
“后来停用了一段时间那个厂家的保护。”
“当时呢?没有深入调查么?”
“事故调查组没有意思深入。”张国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远处的宁澜,突然放下了毛衣,指着张国栋道。
“不就是因为巴干收人家钱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宁澜,闭嘴!他们只是关系好,巴干怎么会犯这种纪律错误!”张国栋脑门上青筋暴起,“再者说,是我的责任,继电保护运行管理是归调度的,是我的责任!”
“我不跟你说,我跟儿子说。”宁澜望向张逸夫,“逸夫你记得,那巴干不是个东西,出事后来咱家跪地上求过你爸,不要把他扯进去,你再看现在!”
现在?
张逸夫太清楚现在了。
巴干的发家史是有目共睹的,他只是没想到,原来中间还有自己老张家这个可怜的角色。
“爸,妈,这事儿别提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提。”张逸夫第一时间收住了话题,看了看父母,“是我不该在饭桌上引出这事。”
张国栋怨气未了,自行倒满了酒,一饮而尽。
你说他伟大,他不恨任何人,这不可能。
至少,他该为自己曾经错信一个人而后悔。
如果让他知道最后巴干跟张逸夫说的话,恐怕会直接气晕。
张逸夫也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个不能讲的劫,刚才的父母跟以往的拌嘴不同,是真正的吵架。
十几年来,为这事恐怕没少吵,都是要在张逸夫熟睡或者不在场的时候。
哪个男人能经受住“窝囊”,“傻”这样的指责?
哪个女人又想这样埋怨自己的男人?
至少张逸夫可以肯定,没哪个儿子,可以再忍这件事了。
尘封已久的事情,又浮上了台面。
张逸夫理解父亲,也理解母亲,他们都没错。
对他来说,与巴干之间,不再是矛盾了,而是仇恨。
矛盾有矛盾的方法,仇恨有仇恨的手段。(未完待续)
526 送行
沉默之间,张逸夫起身开始收拾桌子,开始转移话题:“滇南是不是没暖气?”
“哎呀!”宁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南方冬天阴冷!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话罢她看了眼表,赶紧冲张国栋说道:“商场七点半关门,你赶紧过去看看,有没有电热毯卖。”
“嗯。”这次张国栋没有反驳,黯然起身,“这毛衣你也暂时别织了,帮逸夫准备准备行李吧,多带点厚衣服,南方冬天屋里都得穿厚厚的。”
“没事儿……这个我自己来。”张逸夫不好意思地挠头,“或者到那边买也可以。”
“钱够不?”宁澜放下手上的事,赶紧走向里屋,“妈给你拿点,现在去银行也来不及了,这时候赶的……”
“不用,我下午取了,带一千多块,够花。”
“那也拿点。”宁澜不顾阻拦,进屋折腾了一小会儿,又进了张逸夫房间一趟,这才出来说道,“妈又给你添了1000,放你桌子上了,出门在外,千万防贼,钱得贴身收好。”
“我坐飞机,没贼的……”
“那也小心。”
这会儿张国栋正要出门,却突然有人敲门。
“你看,还是有人来贺喜的。”张国栋一笑,顺手就把门打开,而后一愣,“小文?”
张国栋有些眼花缭乱,文天明他是认识的,偶尔来家里吃个便饭,是张逸夫的好帮手,好同志,可这回旁边还跟了俩大姑娘。这就闹不清楚了情况了。
“张叔叔好。”穿着淡色风衣的秦玥吹了吹手,十分礼貌地欠身打招呼。
“您好。”张国栋茫然地望向文天明,“小文。这两位是?”
“都是同事,提前给逸夫送行。”文天明苦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秦玥,这位是阮湄。”
“叔叔好。”阮湄被莫名其妙拉来,也只能硬着头皮问好。
“里面请,里面请。”张国栋赶紧弯腰拿拖鞋,回头冲张逸夫埋怨道,“同事来你也不说提前言语一声,这残羹冷饭的。”
“不怪张处……张局长的,叔叔。”秦玥一边换下靴子一面笑道。“是我们临时决定来的,打扰您家吃饭了。”
“瞧你这话说的,来得正好。”张国栋转望老婆,“你再给炒俩菜去。”
“我们吃过了叔叔。”
“真吃过了。”张国栋又问道。
“真吃了,张叔。”文天明回话。
“哦,那你们坐,让逸夫妈给泡壶茶。”张国栋又冲几人解释道,“我得赶着商场关门前去买点逸夫出行用的东西,先不多说了,礼数不周。”
“不用啦叔叔。”秦玥换好拖鞋。提起上手的袋子道,“我们下班就去了,都买好了。”
“啊……”张国栋一愣。看着几个小年轻赞叹道,“有心。”
随后,他又引着两位姑娘认识宁澜过后,便拉着妻子进厨房折腾。
“你们这搞的。”张逸夫无奈地望向三人。
“哎呦还客气上了?”秦玥带头放下东西后笑道,“你这人就是不懂事!”
“怎么不懂了?”
“哦,你去滇南了,过两天又是春节,就不拜托我们照顾一下父母啊?”
张逸夫苦笑一番,这事儿会嘱咐给向晓菲的。可没敢让您掺乎进来。
“说来惭愧。”文天明坐在沙发上苦笑道,“我春节也得回去。”
“我也是。”阮湄点头道。
“你看。还是得求我吧?”秦玥神气地昂首挺胸。
张逸夫很为难,是真的很为难。求也不是,不求也不是。
“先说说这些东西吧。”文天明低头指着几个袋子道,“我们下班就奔西单了,除了电热毯,还有保温壶,厚袜子,羊毛衫……”
张逸夫想问花了多少钱,自己补过去,但这么表达太见外了。
“你们其实不必这样。”张逸夫无奈道,“我上飞机,带一堆这个,不如去那边买的。”
话罢,他又望向三人,露出感激的神色:“不过就是这些东西,才是真正需要的,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带上,会用上。”
“嘿嘿。”秦玥露出傻笑,“那该求我了吧?好歹拜个年来。”
“现在拜就得了,早年也是年。”张逸夫拍了拍地上的袋子,“这就算是年货了好吧,太谢谢你们了。”
“哎呀,我知道你矜持,反正会帮忙照顾的啦。”秦玥捂着嘴笑了起来。
“说句真话吧,中午不方便说。”张逸夫摆了摆手,望向文天明和阮湄,“为了我,这段时间也要撑住,我本来不确定自己会太快回来,但现在确定了。”
“哦?”文天明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最快什么时候。”
张逸夫摇头道:“这说不好,但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撑太久。”
“但愿吧。”文天明叹然道,“下午王硕开会了,要我们立刻就召集国外厂商的人,再次座谈,春节也要加班,按照他的意思,2月份要启动招标。”
张逸夫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来得及?招标流程复杂,标书也那么麻烦,草草招标后面会有麻烦的。”
“应该是想在计委反应之前动手吧。”文天明天真地问道,“我以为昨天文件提过去,今天计委文件就能下来呢。”
“不可能,今天他们才回到哈尓滨,还要跟上级领导沟通,就算文件到了计委,要响应的话也要跟计委领导沟通,计委领导又要跟国务院领导沟通……”
“打住,我不想听了。”秦玥立刻抬手道,“反正除了林少聪,我们都是反对的,后面工作中也会尽量‘谨慎’、‘细致’。”
“好个谨慎细致……”
几人对着笑了起来。
“林少聪真是给点风头就长歪。”文天明咬着嘴唇道,“你是没看见他下午多急着表忠心,王硕一说要联系厂商,他恨不得立刻去打电话,就跟他当年跟你表忠心一样。”
“人都要活么,不用太过计较。”
“是啊……你们也别这么说林师兄了,一直以来他很注意照顾我的。”阮湄帮腔道。
“哼。”
听阮湄这么说,文天明显然敌意更加深刻。(未完待续)
527 不舍
这会儿,宁澜也端着茶水过来,几人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张逸夫一早要走,也不方便多打扰,就此告退。临别前,秦玥不忘跟宁澜套套近乎,表示春节期间再来打扰,文天明和阮湄则拜了个早年。
送走三人,张国栋关上门感叹道:“多好的几个年轻人,你看看,送的东西多实在。”
“不是你死不收礼的时候了?”宁澜略带讥讽口吻道。
“这礼也分品种么。”张国栋有些不好解释。
“那个谁呢,她不来送送么?”宁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夏呢?”
张逸夫满脸尴尬,这事儿还没提,一提又得乱。
“今天见过了,这围巾就是她送的。”张逸夫指着衣架上的围巾强行辩解了一下。
“那边围围巾会不会很格格不入啊?”宁澜皱眉道。
“这你也管。”张国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嗨,你自己看吧,反正我看那姑娘,也有点格格不入,那天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自己站外面发呆,谁也不理。”宁澜摇了摇头,随后又乐呵呵地望向儿子,“倒是今天这个姑娘,活泼外向,体格也标致,一看就能……”
“能什么?”张国栋拿起刚泡好的茶杯,轻抿一口。
“能生啊!”
“噗……”张国栋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乱说什么……”
“你是不懂,我跟儿子说。”宁澜着说坐下拉着张逸夫的手道,“妈没别的意思,就是从生理上跟你聊聊啊……小夏吧,脸型五官是标致,也是个美人胚子。但脸色也白得吓人,尤其是太瘦了,这田。不好种上……”
“……”
“你再看刚才的小秦,跟我这么亲热。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宁澜开始展示什么叫真正的科学,“她长的也不比小夏寒碜,一个往外长,一个往里收。”
张国栋听得好笑,附和道:“一个梅花,一个牡丹?”
“对对,可以这么比。”宁澜兴奋得手舞足蹈,“你看小秦那架势。那鼓的,这田多好种,一收收一窝,哈哈……”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乐起来了。
“逸夫,你就听个乐就成了,这都是妇女的糙理。”张国栋往回说道,“婚姻结合,父母有时候确实可以干涉,但我觉得你看上的,都错不了。我跟你妈不会多说的。”
“小夏也不错,就是往后日子过得难受,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流。”宁澜微微皱眉。随即又是一笑,“不过你喜欢就得。”
“那真谢谢你们了……”
“还有,你可千万别给我领一个滇南媳妇儿回来!”宁澜又想起了天大的事情。
“滇南姑娘不挺好的。”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回张国栋倒是跟宁澜站在了一边,“那些下乡知青,跟当地女青年的冲动结合,时间长了,都很难维持。”
“嗨,看吧。”张逸夫摆了摆手,还是没打算扼杀这个可能性。
宁澜这可就急了:“别啊!小秦今儿过来的意思还不明显。她要等你回来啊,春节还来咱家呢!还知道跟我们当父母的拜个年。这不比小夏懂事多了!”
张逸夫感觉,这么聊下去天亮也没完了。
张国栋只是在旁边笑。一口一个“妇女”。
秦玥等人的来访,终于让这一夜在欢乐的纠结中度过,而不是苦大仇深。
但那苦,那仇是忘不了的。
……
次日天还没亮,张逸夫便起床整理好行装静悄悄出门,不想打扰父母。
却不想,宁澜起得更早,已经做好了粥和鸡蛋。
还是妈知道心疼人啊。
张逸夫简单吃了一顿温暖的早餐,母子道别。
“又出去了啊。”宁澜看着张逸夫有点难舍,他肯定没他爹那么愣,不会被欺负,但张逸夫身上有另外的东西,同样有一种冥冥间的沉重。
“嗨,上大学的时候又不是没送过。”
“那有谱,半年准回来。”宁澜抑制着分别的痛楚道,“这次,你说很快回来,我心里没底儿。”
“没事儿,妈,我下个月准回,我户口和家都在蓟京,单位安排可以定期回家的。”张逸夫张开双臂,轻轻抱住母亲,“本来过年的时候,我想让晓菲回家住的,但她现在是生意人,不方便过来。”
“嗯,晓菲那孩子也不错,我会跟你爸解释一下的。”宁澜抱着儿子,稍感心安。
“那我走了。”张逸夫拉出行李箱的手拉杆,“你们也有晓菲电话,有事找她,别磨不开面子。”
“成,你爸不好意思,我一个妇女,脸皮厚啊。”宁澜擦着眼睛自嘲道。
“走啦。”张逸夫转身开门。
宁澜出去跟了老远,一直目送他出了院子。
妇女有什么不好,张逸夫觉得妇女挺好。
老爹身边没这么一个妇女一起唠叨,这辈子还能苦大仇深的过去?
日子总要过,宁澜就是最会过日子的那个,来弥补最不会过日子的张国栋。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滇南日子怎么过。
出了家属区,吉普车已经提前到了。
“哎呦,博哥啊?”张逸夫大老远看见车旁边两个人站着吃煎饼,乐呵呵打了个招呼。
“哎呦!张局长啊!”博哥也很亲热,当即拎着一袋还没吃的煎饼迎了过来,“煎饼,孝敬您老!”
“你就逗吧。”张逸夫接过煎饼,真是馋这玩意儿。
“先上车吧。”向晓菲情绪低落一些,冲二人道。
“嗯,上车。”博哥三两口吃下了剩余煎饼,擦了擦手后走向驾驶位,“这不怕影响不好么,没用公司的车。让我开私车来了。”
张逸夫笑着开门,让向晓菲先上,同时冲博哥这边道:“还是你过得自在。”
“别介。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现在恒电就差帮我交保险了。”博哥笑着上车。贫起来就来劲,一面拧钥匙一面回头臭贫,“还说呢,前两天居委会来了,要考察我这样的独居无业青年,想给安排个培训或者工作,顺便支援低保什么的。”
张逸夫大笑道:“你再领低保就太不地道了。”
“是啊,我也纳闷儿。怎么就找我来了?”博哥笑着给油启动,“后来我琢磨明白了,我被机关开除,档案打回了居委会,一直也没人提支援我的事儿,我也没去街道办什么手续,估计就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博哥越说越乐呵:“然后电话里,他们要来我家,我说早不住那儿了,我那天也没事儿。干脆就开车去居委会接他们来我新家,他们上了车就傻了,进了我新家。看都是玩意儿和鸟笼,就更傻了。”
“哈哈。”张逸夫捧腹大笑道,“人家关心你,你还来劲了!”
“我真没来劲,最后还是我请他们吃的饭,好好谢谢了他们,还说我的那份支援,准备给我介绍的工作,一定要让给真正困难的同志。他们是流着眼泪答应的。”
“切,你不要支援。他们搞不好就自己咪了。”向晓菲不屑道。
“那事我管不着,也不操这份心。”博哥说着又回头道。“你说对吧张局长,我就不操你的心,你当了局长我高兴,又多认识了一个局长!”
“你就贫吧。”向晓菲依然不爽地望着窗外。
“晓菲,博哥明白人。”张逸夫笑着拍了拍向晓菲,“操不了的心就别操,我去滇南是好事情,别这么愁眉苦脸了。”
“不行,我就是难受。”向晓菲使劲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你在蓟京的时候还好,我知道随时可以找到你,有事情你会第一时间出现。”
“这不有博哥呢么?”
之间二人同时反驳道:
“可别指望他(我)!”
几人一笑,气氛有所缓和,向晓菲这才说道:“我就是觉得那边特别乱,你过不好。”
“我有什么好怕的?”张逸夫觉得这太多虑了,“博哥话说,我是张局长,要别人躲着我吧?”
“可不能这么想。”向晓菲赶紧说道,“哥,你这岁数,去那边当这么大的干部,别人看着你能舒服了?当官我不懂,做人我懂,你突然进了那个圈子,要难受很久的。”
“你放心,从来都是我让别人难受。”张逸夫咧嘴一笑,“不聊这个了,趁这时间,我跟你说一下后面的安排。”
“哎……”向晓菲无奈摇了摇头,掏出本子和笔,“说吧。”
“首先,放弃微机保护在华北局试运行的打算,也放弃华北局一切的销售计划,巴干只要在任,就不要与华北局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易。”
“嗯?”向晓菲愣道,“有必要这么绝么?如果有试运行机会的话为什么不争取?”
“不能在巴干执掌的华北局试运行。”张逸夫一口否决,“他那个人,比你我想象的深,搞不好会歪曲试运行的结果,抹黑我们的微机保护。”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到了。”张逸夫随即点了点头。
向晓菲的表情十分苦恼:“那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而且必须要有很多人出差了。”
“那就出,不过你放心,也有好消息。”张逸夫随即一笑,“黄正辉很快会来恒电考察,让他们把试验室再布置敞亮点,方便记者拍照,赶紧买一批白大褂穿上,专业。”
“黄正辉?”一直开车的博哥有点不淡定了,“这不是电力部最来劲的那个副部?来过咱恒电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