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突如其来
与其说是咨询长辈的意见,对张逸夫来说这个过程更像是一种发泄,把自己憋着的事都说清楚,即便张国栋并不是一个足够出色、成熟且圆滑的干部,但他绝对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将这些事倾吐痛快后,张逸夫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酒劲也过去了,等着那边老爹的教诲。
良久之后,张国栋感慨一叹——
“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吧,我只能告诉你什么是错的,却也不知道怎么才算对的。”
简单的一席话,好像透露出了父亲一生的感悟,或者是无奈。
张国栋也终于第一次,第一次与张逸夫谈起自己的工作经历来,从刚参加工作时谈起,到出事后调动到供电局结束,这十年里,他有过桀骜不驯,有过恃才傲物,拿过功劳,栽过跟头,当过领导,最终又虎落平阳。
除了老生常谈的安全第一,这里面无疑有更多的智慧——
“永远不要瞧不起简单的工作。”
“领导之所以为领导,必有其过人之处。”
“机械性重复性的工作,别人也会看到,不要认为是浪费时间。”
“真正的经验,都是在重复与死记硬背中产生的,也许第999次都让你觉得没有意义,但就是第1000次会突然蹦出真知。”
“纪律问题,说也是没用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沉不住气,耐不住心,就完了。”
虽然老爹的话。更多的是在工作细节与工作方法上的,跟官场人际基本没什么关系,但听着这些,张逸夫心里还是舒服了一些,踏实了一些,那些经过了岁月沉淀的东西,也重新洗涤着张逸夫。让他慢下来,静下来。
放下电话。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牛小壮依然鼾声如雷,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和哈喇子。
自己的路,自己走吧。走到哪算哪。
张逸夫也就此往桌子上一趴,进入梦乡。
次日,送走了调研的领导们,简单整理一番过后,自然而然地,张逸夫又被召来了牛大猛的办公室。
虽然很多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也以完美的方式收场,但在这二人之间,难免产生了一些裂隙。再无之前那么坚定,怕是再也无法通透清爽的对话了。
还是牛大猛打破了这个尴尬,咳了一声说道:“逸夫。你有时间再催一下向总那边,务必要保证电脑在节前到位。”
牛大猛首先示了个好,表示电脑采购的事情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
张逸夫自然也回了个好,表示一切继续。
三两句后,待气氛回暖了一些,牛大猛终于提了口气。
半年的时间。张逸夫为厂子里做了太多的事情,自己最后那么要求他。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看过张逸夫怒斥欧炜王传贵,同时又从穆志恒那里得到暗示后,牛大猛清楚,有些裂痕虽然会留下疤瘌,但可以尽力遮掩,在最后的最后,自己尽己所能,推张逸夫一把。
“我已经和几位领导商量过了,达成一致意见。”牛大猛看着张逸夫,正色道,“虽然达标还没有完成,但你做出的努力与能力有目共睹,今天下午的例会上,就会宣布人事安排,你现在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了,正好技术科科长的位置空下来,外加部里的领导几次点名表扬,想来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张逸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来得太快了吧。
看着张逸夫惊讶的神色,牛大猛终于露出笑容:“逸夫,这次可不要推脱了,虽然事出突然,不过领导班子的态度很坚定,先别声张,下午的例会上再宣布。”
老子是领导了?
张逸夫难以想象,上辈子值了四五年班依然与官帽无缘,如今突然之间,老牛一句话自己就上位了,真的是太突然了。
等等,技术科科长位置空着……
牛大猛仿佛看出了张逸夫的疑虑,就此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厉声道:“我在冀北干了二十多年,邱凌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下午会上同时会宣布成立资料科的事情。”
果然,麻烦过后,是时候来一波肃清了,由于与牛大猛关系太近,张逸夫已经忘记了他是一位铁腕型的领导,邱凌做出了这种事,这辈子也别想再说上一句话了。
资料科……一个电厂要鸟的资料科……邱科可以开始养老了。
严肃的公事说完,随着关系的回暖,牛大猛也顺着节奏谈起了私话,递烟点烟过后,悠悠说道:“逸夫啊……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不急着给华长青准话,这下明白了,你是钓大鱼啊!”
把穆志恒比作鱼,这实在是不合适,张逸夫也跟着笑道:“厂长高看我了,我是愿者上钩,自己不急的。”
这俩人倒是把穆志恒说得越来越惨了,相视一笑,也不再多提。
“咱们关起门来说,这次破例提科长,可是有用意的。”牛大猛显然也得到了穆志恒那边的信息,点着桌子说道,“这样一来,将来你到华北局,也是有身份的了,可以直接主导工作。”
“是是。”张逸夫搓着手笑道,“就是没想到这么突然,都没什么准备。”
“呵呵,早来晚来,都得来。”牛大猛吞云吐雾间,又小声道,“保不齐,将来咱们还是同事啊……”
“哦?”张逸夫脑子一转,很快琢磨过味儿来。
牛大猛肯定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晋升途径,只待达标。如此看来,他老人家八成也是瞄准了华北局,牛大猛本身是处级干部,干了这么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会钻营人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外加这次挖掘出了张逸夫这块金子,调动上去,怕是要在华北局混个副局级干部当了。
他离了冀北,升了官,对他个人而言的好处,其实比张逸夫都要大一些,首先他可以大大方方娶张琳了,再把张琳调动过去也方便,而且自己的儿子今后工作也方便了,不用再考虑父子在一个单位的问题。
这一家子,基本圆满了。
好吧,那就让你们更圆满吧。(未完待续)
196 报喜
“厂长,你听说了么,小壮的事。”
“小壮怎么了?”牛大猛瞪着眼睛问道。
张逸夫只怪这电厂的人傻,这么大的好事竟然没有抢着告知厂长。
“昨天晚上的事,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早睡过去了,今天送走领导就回这里,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你。”
“哈哈。”张逸夫哈哈一笑,“那我就在这里恭喜吧,你要当公公了。”
“公公?”牛大猛第一反应是张逸夫骂他,但实在想不出骂自己太监的理由,转念一想,才回过味来,“啥?叶青青答应了???!”
“估计全厂就你不知道了。”张逸夫翘着二郎腿大笑道,“备彩礼,提亲,要破费了。”
“破费好啊!好啊!!!”牛大猛这才算确定了,一时间大喜过望!
虽然跟儿子经常打架动粗,但说到底还是心疼的,尤其是在小壮他娘走后,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对牛大猛来说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任务,远超一般父亲的渴望。
更何况叶青青相貌才华都没得挑,人也稳重,工作也出色,真是个完美的儿媳了,刚好治治儿子的牛脾气。
“好啊!好啊!”牛大猛顷刻之间还原成一个纯粹的人,纯粹的父亲,惊喜之余开始嘟囔道,“没提过亲……也不知道规矩啊……得找人好好问问了。”
“对对。赶紧召集领导班子,好好讨论。”
“哈哈,你这嘴啊!”
二人相对一笑。都有好事临门,这裂痕终于算是遮过去了。
下午的例会,牛大猛一直是笑着讲完的,包括张逸夫的晋升,与邱凌的资料室生涯。
对这二人的态度,自然也是大有不同。
张逸夫是击溃难为我厂罪恶势力的功臣,是达成降耗荣耀的功臣。才能与人际处理俱佳,虽然年龄资历尚浅。但经历了这些事,再没一个人有半句怨言,鼓掌言欢。
至于邱凌,面对的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在我厂有困难要功绩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在我厂面临危机的时候,被邪恶势力责难的时候,他反倒第一个叛变投敌,外加在讨论环节屡屡丢人,外加彻底得罪了牛大猛,他毕生再无抬头之日。
宣布过后,大家对邱凌只是冷眼相向。横眉厉目,即便是关系稍微近一些的几位,怕是今后也要保持距离了。
这次。可真跟张逸夫没关系,不作死就不会死,不是说不能得罪牛大猛,但你至少要有得罪他的能耐,张逸夫先前的所作所为绝对也违背了牛大猛的意愿,可现在不是照样当科长了?
你邱凌凭什么有这个胆子?你抱的大腿也就是个笑话罢了!
会后。大家都没有立刻离去,约好一般围在张逸夫周围。纷纷恭喜。从前谁也不服的王振华此时也是满面笑容,胡子拉碴的黄宏斌更是合不拢嘴,连段有为这次都来了套俗的,过来恭喜了几句才走。
正好周末,张逸夫摆桌设宴是免不了的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拉着牛小壮,叫上老王赵姐,一同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搬上了电脑,拿起了文具,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三楼技术科的地盘,推门而入,砸场子是免不了的了。
此时此刻,邱凌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夕阳,思考着人生,却突然见到这么一帮妖魔鬼怪干了进来。
“这房间好,能晒太阳。”张逸夫十分不见外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自己的笔筒文件夹。
“电脑就放桌上了啊!”牛小壮则搬着电脑主机,就这么一往无前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李伟峰也紧随而至,让显示器归位。
邱凌,这次再也没了脾气,就连生气的资本都没有了,说话的资本都没有了,就这么瘫软坐着,也不动换。
面对这样一句尸体,张逸夫连踩一脚的欲望都没有了。
也许其它人有呢?
“老王,有什么要跟邱科长说的么?”张逸夫冲老王那边笑道。
作为老王这个存在,他已经不知道被邱凌压了多少年了,始终没有抬头之日,如今虽然换了张逸夫来压,但人人都知道张逸夫不久后就会高升,这个科长的位置又会空出来,老王无疑成为了一位很有竞争力的人选。
没想到憋屈了这么久,突然有了机会,老王也不再迟疑了,面对屎坑里的邱凌,也不再有顾虑了:“邱科长,早些搬吧,你当时把张科长安排到资料室的时候,他可是第一时间就过去了。”
邱凌这才变了面色,被张逸夫鞭尸就得了,老王你丫个窝囊废都开始狐假虎威了?!
却见赵姐也说起了风凉话:“邱科长,我们做的《安全规范考试卷》已经交给你半年了,到现在还没落实,我看你还是早点去资料室吧。”
邱凌简直就是要喷出一口老血,相比于老王的暗讽,赵姐这种女人特有的毒舌无疑更为伤人。
“呵呵,资料室倒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李伟峰跟着笑了一笑。
他成功地从自己的角度,给邱凌找到了一个去资料室的好处。
邱凌再也听不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先出去……东西很多,我要搬一两天的。”
“别别,我帮忙!”这种时候该牛小壮发挥了,他也不管那么多,上去就抄起了邱凌桌子上的一切,出门朝资料室走去。
其它人也不落人后,用这种积极的方式向原来的领导送上了最后的敬意。
转瞬之间,屋子里仅剩邱凌与张逸夫二人。
张逸夫就此往椅子上一坐,看着这位昔日耀武扬威的上司。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这种时候该饶人一句了,但此时却丝毫没有那种施与仁慈的欲望,因为真正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正是眼前这位看似可怜的邱凌。
张逸夫不关心也不在乎他是怎么抱上欧炜的,也无意去了解他究竟知道什么,究竟对欧炜透露了什么破事,张逸夫只知道因为他的嫉妒与愚蠢,险些葬送了整个冀北电厂,险些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若是自己没有事先准备好足够分量的重磅炸弹,若是在场最大的领导不是穆志恒,而是任何一位欧炜派系的领导,若是自己之前没有拿全国冠军,没有那些光环的笼罩,也许坐在办公室里怅然若失的,就是自己了。
到那时,他相信邱凌挑衅与嘲讽,并不会输于老王或者赵姐吧。
张逸夫靠在椅背上,把腿往桌子上一搭,现在的他,有资本彻底的狂妄了。
爷伟大的一生,竟然险些葬送在这只狗嘴里。
“再说一次吧,咱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张逸夫望着天花板悠悠说道——
“邱科长,你好做,我好做,你来这套,我也来这套,真厉害的人要整我,我也没脾气,但你还差点儿。”
此时再回味这些话,无疑生出了更多的味道。
邱凌把手上能打的牌都出了,最终被张逸夫一组组炸弹炸得轰得倾家荡产。
“张逸夫……”事到如今,邱凌也只剩下嘴了,他喘着粗气道,“有人,总有人能治你。”
“那跟你有关系么?”张逸夫大笑着指着邱凌道,“你给我闭嘴,现在就闭嘴,不然连资料室我都让你呆不下去。”
邱凌本欲说什么,可张逸夫淫威的慑人程度已经让邱凌产生阴影了,会上欧炜王传贵等人死的何其惨烈,邱凌可不打算再步后尘。
更何况,张逸夫这话也绝非危言耸听,如果张逸夫真的想的话,相信不用多费劲,连“科长”这块最后的遮羞布,他也有办法扯了去。
嗓子眼的话,邱凌硬是给憋了回去。
“这就对了,祸从口出,不要一错再错。”张逸夫就此起身轻笑道,“我走了,下班之前搬过去就好,我不管你知道什么,也不管你跟欧炜说了什么,总而言之,我完全不在乎,那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好好的养老吧,不要再做错事了。”
张逸夫就此转身离去,他相信在这次警告过后,邱凌该像那些资料一样,永远尘封在那个房间了。
当然……他不老实张逸夫也没办法……总不能动刀子吧。
……
两天后的清晨,张逸夫感觉整个世界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他走进厂区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除去那些随性,取而代之的是尊重与谦卑。
“张科长。”
“张科长早啊。”
“张科长,您上午在办公室么?一会儿有个单子去请您签字。”
“小张”与“逸夫”从大多数人口中消失了,半年的努力,也终于让张逸夫踏上了一个台阶,这台阶虽然并不怎么高,但就基层电厂而言,已经足以让上千人仰视。
张逸夫感觉,角色的转换从不是自己有意为之的,在那些尊敬眼神的洗礼下,他自然而然地也同样收起了往日的随性,换成了一视同仁的笑容。
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抬头看那块刻印着——科长办公室的标牌,张逸夫微微一笑,掏出了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未完待续)
197 上位
达标办的工作虽然已经基本完成,但技术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牛大猛送给张逸夫的一个弹簧跳板,但就算是跳,张逸夫也要找个好姿势,在最后的时间里,再为大家留下一些什么,再为自己留下一些什么。
由于与邱凌已经是那样的关系,对于科级干部的交接工作,无论是张逸夫还是邱凌,自然都懒得提起,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说明这一切了。
于是,老王的机会来了。
老王全名王援朝,从名字来看便足以判断年龄的大概,其实不过是40出头而已,只因头发秃的比较快,面相老成,活的窝囊,因此年轻的同志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叫声“老王”,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习惯风气。随着“老王”两个字扣在头上,他也好像真成了一位碌碌无为的知识分子,就连领导偶尔也习惯性地叫一声老王。
然而老王这个人也不能说没有优点,专科毕业外加多年的工作经验,也算个知识分子了,只是这人性格比较和善窝囊,不会讨领导喜,又没有太突出的工作能力,这才一当老王就当了不少年,再加上邱凌当道,这让老王最后的一丝机会也荡然无存,踏踏实实当起了那个喝茶看报纸的老王。
而在过去的半年中,厂里的情况无疑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中的核心焦点就是技术科。虽然这些变化都跟老王没什么关系,但变化后的发展局势,也许就有老王的发挥空间了。
窝窝囊囊的干了20年。老王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张逸夫刚坐在办公室几分钟,茶还没泡好,叩门声便已响起,王援朝笑吟吟地走进房来,手里拿着一摞不薄不厚的材料。
“张科长,您有时间么?”
“坐坐。”张逸夫对老王没什么不好的印象,也没什么好的印象。但他也知道,现在是需要老王的时候了。要看他够不够聪明。
“科长,您也坐。”
二人落座,倒好茶后,张逸夫先是客气笑道:“老王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得叫你来,事出突然,工作交接程序太草率,我都没闹明白呢。”
“谈不上谈不上,咱们技术科现在也没压着什么工作。”老王笑着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您要是有时间,我就跟这儿说两句。”
“老王你太客气了,说吧。”张逸夫拿起茶杯,静待老王发言。
老王也算懂事。知道张逸夫本来也没在技术科呆过几天,重要的事情又都被邱凌攥在手里,怕是完全不了解技术科是干什么的。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挑明白了。实际上除了老王,也没人有本事挑明白了,他根本没有对手。
就很多电厂而言,是没有单独的技术科的,都是一个大的科室——生产技术科,简称生技科。统管厂内最重要的核心工作,当然后来的管理更为科学。逐渐变成了分厂管理体系,那是后话了。
而冀北电厂当年硬把一个科分成两个科,其实就是为了提拔干部,那位吃香提拔的干部便是邱凌了。原先生产科的科长资格老,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家伙横在那儿一辈子,也没打算动换,无疑成为了中青年干部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就当时而言,邱凌还是有些竞争力的,因此牛大猛将科室一分为二,给了邱凌一个头衔。
只是就现在而言,最后得到这个好处的反倒成为张逸夫了。
技术科的常规工作其实极其有限,主要就是把技术关,一些设备的更新,管道的改造,操作的规范、人员的培训等等,毕竟电厂内大多数工作都是常规性的,机械性的,都在生产科那边、车间那边,很少有大的变动。
不过邱凌上位后,为了突出自己的作用与地位,这个“把关”的活儿,也是愣被他干出了花样,大大小小的变动,事无巨细,都要技术科这边签字,这就要其它科室车间的人,不得不笑脸相迎,也不敢乱得罪这位科长,要不以后没法办事了。
也正是由于实际工作的有限,才造成了原先科室内三人,一个喝茶,一个写诗,一个睡觉的情况,现在张逸夫当政了,自然想尽己所能缓解一些,做出一些实在的事情,至少科室内不要再这么丢人了,一屋子闲人,像什么话。
想到此,张逸夫还要感谢邱凌,他拖拉的作风倒是给自己留下事情做了。
待老王透彻地介绍过技术科后,张逸夫就此说道:“上礼拜的时候,我记得赵钰说过,规范考试的事情还一直没落实呢吧?”
“是是。”老王赶紧答道,“拖拖拉拉搞好久了,就是没落实。”
“卷子出好了么?”
老王闻言,只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就是这个了,我们条件有限,手写的,今早刚刚复印了一份,给科长拿出来过目。”
“好。”张逸夫只觉得老王终于开窍了,也许混成这样也不怪他,只是邱凌太过分而已,“成,我马上看看,改一改,没问题的话出一份电子版。”
“这个……电子版……”老王无奈道,“科长,计算机办公方面……”
“瞧我这记性。”张逸夫赶紧一拍脑袋,“这样,半小时后,你叫李伟峰过来,电子版的事交给他。另外现在可以开始筹备组织考试了,考试计划有了么?”
“也在这里。”老王再次点了点桌上的文件。
张逸夫无奈一笑,邱凌真是压了不少活儿啊,既然都准备这么充分了,这边技术科就赶紧张罗吧:“你稍等,我现在就看。”
话罢,他找到了考试计划的那份草案。
大概意思就是组织各个车间轮流考试,在大会议室里,张逸夫大约算了一下,全厂几千人,这么一场场考下来不得明年了?这方案太笨了,劳民伤财。
“这个太麻烦了,没时间也没必要。”张逸夫清楚,安全规范固然重要,考试终究只是个形式上的东西,是个手段,大家安全生产这么多年了,不会不明白怎么搞安全,面子上过得去,让牛大猛会上的安排落实就可以了,“咱们这样,简单一些,让各车间、可以自己组织考试,咱们就组织一场,办公楼这边的干部考试,我会跟厂长说一下,争取就这周六例会过后就好了,下面车间的考试让他们车间忙活去。”
老王也没想到,那么麻烦且冗长的超大规模考试,就被张逸夫这么对付过去了,本来大到可怕的工作量直接派下发下去,这招太混了。
“试卷除了原来这些,也要单出一份给领导干部的。”张逸夫继续说道,“简单一些,全是选择题,最后来两道主观题就好。”
“是。”老王越来越服张逸夫了。
“然后是奖品和表彰的事情,我一会儿找厂长谈,看能不能争取一些,提高大家的积极性,还有,考试不合格要组织学习补考,定在休息日,让他们不敢怠慢。”
“成!”老王已经完全服了。
“那这事儿就你办吧,越快越好。”张逸夫最后笑道,“有事找我。”
这就完了?交给自己办就完了?老王到现在还不相信。
我泡茶王,就这么得到了办事儿露脸儿的机会?
“科长放心,我有成果立刻汇报。”
“嗯,你把伟峰也叫回来吧,带上赵钰一起,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厂长都说了半年了还没踪影,不能拖了。”
“好!”
张逸夫话里话外,还让老王当上了小头目,他自然高兴。
二人都明白现在的状况,张逸夫也干脆直言道:“老王,抓紧啊,这次是个机会,人力上有困难的话,大胆找我提。”
“一定!一定!”老王见张逸夫话说得如此明白,恨不得当场就感激涕零,这位年轻的上司是在给自己立威、立功的机会啊,后面这段时间做得好,兴许在张爷高升之后,坐在这椅子上的人就是我王援朝了。
送走了老王,张逸夫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淡茶,享受着这难得的悠然。对于他来说,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上级调令了,没必要再那么拼,技术科的琐事,能交给下面人就交给下面人,老王正好撞在这个枪口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刚好。
另一方面,张逸夫之前做达标工作组的组长,一直都是大刀阔斧那么干,披着牛大猛发的黄马褂做事,跟现在当一个常规的领导干部完全是两种感觉,他也正好在去上面单位之前,用用人,做做事,摸摸这层工作到底要怎么领导。
这一天,过得不快不慢,过目了几组车间的卷子,签了两三个字,把任务都分配下去,就这么过去了。
下班时分,张逸夫拿了包,出办公室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楼之前,突然想起现在自己好歹管着几个人了,于是一回头,来到了技术科办公室前。(未完待续)
198 祭刀
当下属的时候,肯定是很反感领导突然驾到的,可一旦当了领导,又心痒难耐,想看看下属们到底在不在工作。
轻轻一扣门,不等答话,张逸夫就这么进了办公室。
好么,明明才刚过下班时间两分钟,自己还没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剩下俩都什么时候走的?
老王见科长大人驾到,连忙放下了手上的事儿起身相迎。
“他俩呢?”张逸夫指着两个空着的工位说道。
“哦,赵钰今晚去相亲,得早点走。”
“嗯。”张逸夫又问道,“李伟峰呢?”
“嗨……他之前不是在达标组的办公室么,我今天叫他回来,他说那里电脑用的顺手,我就把要录入的试卷交给他了,在那边做。”
“……”张逸夫默默走到李伟峰的办公桌前,熟练地抽出了第二个抽屉,也就是乒乓球拍所在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怕是又去打球了。
老王尴尬一笑:“跟您前后脚,他刚拿了球拍走。”
张逸夫脸一沉,这次是真的有点动气了。
先前他没找李伟峰麻烦,还是因为很久以前,自己还在资料室憋着的时候,邱凌来难为自己,李伟峰强行让了自己一把,因此张逸夫还当他是个兄弟,是个朋友。
可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李伟峰耽误工作,这让张逸夫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老子给了你这么多机会。你还他娘的就知道打乒乓球?
朽木不可雕。
“老王,手上的事先放一放。”张逸夫沉着脸道,“到活动室。给我把他叫回来。”
“……”老王一愣,没想到传说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来得这么快,“科长,现在毕竟是下班时间……”
“他上班时间就好像干了什么似的?”张逸夫拎着包出门,重又拿出了自己的钥匙,“我在办公室等他。”
“……”老王见状,也不好再帮李伟峰解释。连连应了,快步出门。
刚回到办公室落座。敲门声便响起,李伟峰不可能这么快,来者是可爱的文天明,已经收集好了各车间的达标总结。统一送来。
这工作觉悟,差距就是大啊,谁不想用文天明这样的人。
张逸夫也不急着看报告,想着将来去了华北局,虽然在那边有个郝帅算是熟人,不过毕竟是形单影只,也不知道手下会不会再是李伟峰或者赵钰那样的存在,好不麻烦。
话说回来,带个人走。貌似也是可以争取的。
“天明啊。”张逸夫看着依然书生气十足的文天明道,“最近辛苦了,咱们这里说是5个人干活。其实也就两三个。”
“啊?”文天明完全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连连谦道,“张科长过奖了,大家都在做的。”
“单独的时候还是叫我逸夫吧,听着舒服。”张逸夫朗然一笑,回忆道。“还记得那会儿么,你去火车站接我。当时就说,想搞实际生产。”
“记得记得。”文天明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还得多谢张科……逸夫给我机会,最近半年,进步不小。”
是啊,文天明真是进步不小,他得到的并不仅仅是知识和经验,更关键的是尊重,做成了一件件大事小事之后,没人再敢瞧不起这个儒弱的办公室文员,文天明已经渐渐成为了电厂年轻一代中举足轻重的一位。
张逸夫伺机问道:“怎么样,还想不想,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
张逸夫只骂文天明木讷,进而提醒道:“蓟京,想不想去?”
“蓟京?”文天明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
“咱们俩,关起门来说话。”张逸夫就此说道,“将来我是要走的,牛厂长也是要走的,估计过不了多久,牛小壮都是要走的,新厂长就任,没人知道会怎么样,同时厂子又达标了,进步空间有限,你如果有想法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努力努力,借着这个机会,一起走。”
“可以么?”文天明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感激,他做这么多只是想通过努力收获成果而已,万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成果,“逸夫,真能调到蓟京?”
“呵呵,我提前透露一下,你别声张。”张逸夫笑道,“将来很有可能,我会去华北局做煤耗方面的工作,你对这部分工作也是驾轻就熟,经验丰富,我和牛厂长如果开口推荐,局里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太谢谢了!太谢谢了!”文天明已经激动得口不择言,“如果能去华北局的话,我一定加倍努力……不不……十倍努力!”
“千万别,那不累死了!”张逸夫大笑道,“就这样好了,足够了。”
“不够!不够!”
二人说着,叩门声再次响起。
张逸夫就此脸一沉,咳了一声道:“刚刚的话,千万别声张,你先走吧,这事我找机会说。”
“好。”文天明见张逸夫面色不善,自己也尽力收起了兴奋,回头去开门。
外面的人并非李伟峰,依然是老王。
待文天明走后,老王才无奈说道:“科长,小李那边……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张逸夫眼睛一瞪,“还赌球么?”
“就是一个厂里自发的小擂台赛……”老王尴尬地说道。
“他怎么说的?”
“……”
“你直说就是了。”
“他说让我告诉你,他不在活动室,已经回家了。”
“操。”张逸夫不怒反笑,“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别加班到太晚,留着精力还有明天呢。”
“好……”
张逸夫这边则晃了晃脑袋,放下包就这么往外走去。
“科长,你这是……”老李惊讶地望着张逸夫。
只见张逸夫咧嘴一笑:“连他都管不住,我还当什么科长。”
老王已恍惚感觉到,李伟峰这次玩大了。
是时候来一波鸡儆猴了,正愁没个人祭刀。
……
这种时候,老王怎么好真的去工作,唯有匆匆忙忙跟上张逸夫。
活动室内,很多乒乓球案子都空了下来,不少人围着中间的那一个案子,看样子真的有个小淘汰赛什么的。(未完待续)
199 淘汰
一些人见到张逸夫来了,且气势汹汹,都叫了句张科长,而后礼貌性地让开。
场中央的李伟峰则完全投入到了乒乓事业之中,左抽右挡,眼中唯有那颗白色的小球,连张逸夫站在他身后都浑然不觉。
张逸夫就这么看着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依然是最开始的那个李伟峰,到了这里好像才来到了家,精力与自信都油然而生。半年的时间,他曾有过冲劲儿,但很快被时间消磨殆尽,现在又回归了那个原本的他。
人各有志,本不必强求,如果在冀北电厂当个乒乓王子就是李伟峰全部追求的话,张逸夫该是成人之美。
可遗憾的是,李伟峰连最基本的事情都没有做到,你好歹完成了领导的交代再来打乒乓,而不是睡一天养精蓄锐,只为这两下子。
最让张逸夫气愤的是,他若真是重视这场比赛,如实告知老王,或者用其他方式来强调都可以,张逸夫可以理解他,但不喜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
和平过渡,给个面子的处理方式不是没有,毕竟二人的交情在这里,可张逸夫已经容忍他很久了,不来一次狠的料理好他,还管什么其他人。科室本来就只有三个人,总要拿一个开刀,让另外两个老实老实的。
跟李伟峰对垒的青年,倒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张逸夫,回了两拍后,看气氛不对。一个劲儿地冲李伟峰使眼色,李伟峰却浑然不觉。
没辙,对面的朋友只有收拍让一球了。
李伟峰猛抽得分。激动地挥拳庆祝,这感觉不亚于奥运冠军。
当他四望准备迎接观众喝彩的时候,这才发现大家眼色都不对,再一回头,这才看见面色冰寒的张逸夫。
李伟峰惊讶片刻,而后挤出一丝强笑:“……逸夫,你也来打会儿?”
张逸夫冷哼一声:“别装。今天给了你三份卷子要录入,做了多少了。”
“……半份多吧。”李伟峰继续强笑道。“哎……我录入慢你不是不知道,后面加加班,周末前……”
“周末前?”张逸夫嗤笑道,“多少次周末前了?然后就变成了下周一?”
到这里。周围人终于算是看明白了。
领导不满你的工作态度,追过来了!
这事儿也挺逗的,一般领导也做不到这份儿上,更何况张逸夫离开电厂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何苦如此呢……
“逸夫……”李伟峰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感觉就像是偷偷去街机厅被父母追过来的孩子一样,小声道,“你等我打完这场,马上回去成不?现在毕竟是下班时间。”
“就好像你上班时间做了什么一样。”张逸夫大笑一声。而后神色一定警告道,“李伟峰,最后一次。你还想不想干了?”
“……”李伟峰睁眼瞪着张逸夫,有些狼狈,他也想不到这位说翻脸就翻脸了。
旁边老王见这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上前道:“伟峰,先回去吧,工作重要。”
周围人也知道张逸夫这次真打算来狠的了。也都是纷纷劝说,有些人也提议把比赛延迟到次日。
李伟峰面色青红不定。其它的都好说,主要就是面子问题,就这么回去,太丢人了。
“打完这场,就这场,最后一场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来。
张逸夫听罢,也无意多说,就此转身离去。
老王见状,又无奈地指了指李伟峰,而后赶紧追上张逸夫。
李伟峰心一横,反正已经这样了,便也不管不顾重新拿起拍子,冲对面挥了挥手:“来来,继续继续。”
“伟峰,回去吧。”对手却说什么也不敢再拿拍子了,“张逸夫现在是科长了,好歹给个面子。”
“可他也没给我面子啊?”李伟峰沉着气说道。
“他最开始不是让老王来叫你了么?”旁边的人劝道。
“他叫我就走?”李伟峰心里也虚,强行给自己打气道,“现在是下班时间,凭什么叫我?”
李伟峰有两个称号,一个是“乒乓王子”,另一个则是“睡神”,在比赛场上有多勇猛,在工作中就有多萎靡,这些事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你班上工作干得好,张科长还犯得上这会儿找你?”旁边年长一些的男子上前劝道,“伟峰,关键时刻放聪明点,比赛什么时候都能打,你这会儿要是不回去……”
“他还能把我怎样?”李伟峰终究是也年少轻狂,习惯了体制内的安逸,“当年邱凌都不敢怎么我,如今我帮了张逸夫那么多,他还能怎样?”
周围人见这样子,唯有无奈一叹。
“来来,继续,继续。”李伟峰拿起拍子再次催促起对手。
对手无奈,劝也劝不动,唯有继续比赛。
另一边,回到办公室,张逸夫也不再生气了,拿起包准备走人。
老王心重,还是帮着劝道:“科长,李伟峰毕竟比较年轻,难免焦躁,您先回去,我一会儿找时间跟他谈谈,让他晚上去找您,好好承认错误。”
“别了,我都不知道跟他提了多少次了。”张逸夫微微一笑,“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你有时间收拾收拾他的桌子,准备往资料室运。”
“啊??”老王一惊,“科长的意思是,让他去邱凌那边?”
“是啊,那好歹是一个科室,只有一个科长怎么干活?”
“这……”老王尴尬道,“科长,小李虽然态度上有问题,但品质上……”
“别谈什么品质了。”张逸夫怅然一笑,“老王,现在咱们厂子有小5000人,你知道将来普及自动化之后会留下多少么?”
老王迷迷糊糊摇了摇头。
张逸夫伸出了五根手指:“500,不能再多了。”
“这……就算是这样,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吧……”
张逸夫依然摆着那五根手指:“五年内,不能再久了。”
“可……”老王将信将疑,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逸夫上前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要淘汰的不是10%,而是90%,你当这90%都是谁?无非三类人——年龄大,没能力的;年纪轻,不务正业的;不懂事,领导不待见的。咱们不说李伟峰和赵钰,就说邱凌,保不齐他到时候都要卷铺盖回家。”
老王听得心里微微发颤,年龄大没能力的,这说的不是自己么?
张逸夫自然没想说老王,紧跟着笑道:“这事真得未雨绸缪,提早准备,踏踏实实做事,没功劳也有苦劳,领导都能看在眼里,李伟峰就让他一天天混吧,我反正没心思管了。”
“是,是。”老王擦了把汗,这节骨眼儿也无心再管李伟峰的事情。
张逸夫就此甩袖离去,留给了老王巨大的压力。
确实,不少厂子因为效益不好,已经出现了“停薪留职”,“放长假”的情况,在冀北也有一些,甚至老王的几个亲戚也面临着这种情况。可电厂是铁饭碗,电力供给永远是个缺口,这让老王一直有恃无恐,对这件事不怎么担忧。
可张逸夫,这人说话还是很准的,对于电厂自动化,老王虽然了解有限,但好歹也从电力报上看出了一些囫囵,比如在鼓吹九滩自动化试点成果的时候,文章中有句话是“节约了90%的人力资源”,反过来看,就是让90%的工人回家了。
谈到回家,技术科的三位大闲人,一个个可都是大热门。
老王必须得紧张起来了,这岁数,经不起折腾了。
……
次日晨,当李伟峰来到达标办工作组大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啊天明,收拾什么呢?”李伟峰笑着凑到文天明跟前。
“工作组的任务完成了,准备搬走。”文天明尴尬地说道,“你也收拾吧,今天这个办公室就要还回去了。”
“这么急啊?”李伟峰惊道,“回各自科室么?”
“也不全是……”文天明依然尴尬万分。
一旁的牛小壮终于看不下这个气氛,憋不住话,就此上前道:“我回办公室,天明去技术科了,我也是今早刚得到的通知。”
“哦?”李伟峰依然惊讶,“天明去我们科室了?谁下的调令啊?”
“别管谁下的了。”牛小壮拍了拍李伟峰道,“兄弟,你也赶紧收拾吧,资料室的桌子已经给你备好了。”
“????”李伟峰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哪?”
“资料室啊。”牛小壮无奈答道,“别问那么多,我也不知道。”
“…………”李伟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而后脑门上渐渐渗出汗来,“资料室……就是说……我不是技术科的了?”
“不是了,你那张桌子,文天明的了。”牛小壮终于摆了摆手,把话说完,然后搬着自己的东西出屋。
李伟峰唯有木木地望向文天明。
这小子阴我?
文天明这辈子都没有半分阴人的心眼,虽然心不虚,但也受不了李伟峰的这种目光,唯有拿着材料匆匆离去。(未完待续)
200 正风
李伟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往自己桌前一坐,这才看到了桌上的文件。
这是有关人事调整的调令,人事和厂长方面都签了字了,李伟峰同志正式调任资料科。
这一下子,李伟峰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想起了昨晚张逸夫最后的警告,心中一寒。
张逸夫,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怀着不安、气愤与担惊受怕的情绪,李伟峰敲开了张科长的办公室大门。
张逸夫静静地看着他,极其之平静。
“逸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伟峰擦了把汗,一步步走到张逸夫桌前,“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
“原则上,你现在是资料科的人了,有事去找邱科长反应吧。”张逸夫喝了口茶,毫无表情。
“你……你……”李伟峰指着张逸夫,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能动之以理,只有晓之以情,“你就这么对我?过河拆桥?”
此时的张逸夫,已经无心跟他论任何理,该说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自己的善良与仁慈是有限的,时间更是精贵。
李伟峰已经不止一次仗着与自己的亲近关系而消极工作,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这种风气已经影响了达标办工作组中几个后调来的小伙子,来这么锻炼人的地方待了几个月,那几个人工作能力成长多少不好说。乒乓技术倒是精进不少。
张逸夫再这么纵容李伟峰,留着他,就是害群之马。不处理他,怎么管赵钰,怎么管其它人?苦活儿累活儿都堆给文天明?就因为他老实肯干?凭什么!
情理两难全,没人能端平的。
张逸夫就这么看着李伟峰,不准备再多说一个字。
李伟峰也这么看着张逸夫,从他的眼神里只能读到“平静”二字。
半晌后,他才退了一步:“好。好,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李伟峰干脆咧嘴一笑:“那我就谢谢你了,资料室正好是个好地方,够悠闲。”
“慢慢悠闲吧,以后有的是这样的日子。”
李伟峰心一横。反正无所谓,刚好去资料室睡他个昏天黑地。
他也算利索,这就开始收拾东西,把工作组办公室和技术科办公室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开始往资料室送,这景象谁都看在眼里,不说老王赵姐,就连其它科室的人看得都是有些惶恐。
“小李这是怎么了?怎么去资料室了?”
“嗨……昨天晚上你不知道……张科长亲自去活动室叫他加班,他不去。”
“加班?叫小李加班?这不开玩笑呢么?”
“没办法。听说是他白天工作没做好。”
“这回是得罪到家了……可这报应也太快了点吧?”
“这不顺水推舟么,给文天明腾了位子,再说小李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这会儿谁帮他说话?”
“天明……天明确实够可以的,深藏不露啊。”
常人对这个人事变动,无疑读出了更多的味道,大家开始认为文天明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多年来卧薪尝胆,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得以从文员变身为搞生产的大哥。
而对于李伟峰的遭遇,倒也基本没什么同情。他的工作作风有目共睹,外加得罪刚刚上任的领导,这完全就是自己作死。
在这整件事中,唯一一个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的,怕就是邱某人了。
昏暗的资料室中,邱凌喝着茶,看着刚刚落座目光呆滞的李伟峰,已经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小李,你也来啦?”
“……”李伟峰感觉自己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在这里睡觉,貌似也不怎么踏实啊。
就这样,文天明坐在了原先李伟峰的办公桌前,调试好电脑后,很快进入了工作节奏,照着手写的试卷开始录入。
这种时候,遭遇压力的人立刻成为赵姐了,她搬着椅子慌忙凑到老王身前,聊了片刻才算搞清楚了情况。
“昨晚科长去抓李伟峰了?”赵钰惊恐地捂着嘴叹道。
“可不是……小李一点没给科长面子……要不估计还能聊聊的。”老王喝了口茶,不敢怠慢,“咱们先别闲聊了,我得忙手上的活儿。”
“等等……昨晚科长没问我去哪里了?”
“问了,听说你去相亲,科长就没追问。”老王心痒追问道,“怎么样昨天,合适么?”
“还行……先接触接触吧。”赵钰慌忙摇了摇头,“不行,老王你赶紧分给我点儿活儿,这两天我先不看杂志了。”
老王无奈一笑,张逸夫这招还真管用啊,当即分了两份卷子,让赵钰校对:“要我说,咱们还是紧张一点吧,将来自动化一普及,咱们全场得削90%的人下去。”
“?”赵钰惊道,“哪有那么夸张?你吓唬谁呢?”
“全国试点搞自动化的电厂,已经怨声载道了。”老王说着,冲身后努力工作的文天明努了努嘴,“咱们可不能被年轻人给挤出去啊……我姐夫他们厂子就不行了,他跟我姐在家呆了快一年了……连肉都舍不得吃……”
“你这是……危言耸听。”
“呵呵,张科长说的,他跟部里领导那么近,肯定是有消息的。”老王说着,也不管赵钰,自己埋头苦干开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赵钰当然不信,可回头看看文天明,再看看老王,这办公室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自己就算再混,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看杂志写诗了。
暂且,做一些工作吧。
就这样几鞭子抽下来,赶走害群之马,引入工作标兵,外加让老王产生了动力,技术科的氛围顷刻之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旁人过来办事都是不得不惊叹一下子,怀疑自己进错门了。
虽然不计朋友关系,踹走李伟峰的事有些让人诟病,但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明明已经形成坚固风格的清闲科室,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认真搞工作的科室,这让外人对新任科长的管理能力不得不服。(未完待续)
201 节日
就连牛大猛偶尔路过技术科办公室的时候都吃惊不小,外加这段时间技术科的人经常拿着文件材料在办公楼内奔来奔去,好像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工作热情,老牛也不得不有些动容,他本是强行给张逸夫送个悠闲的官帽,却不想这小子真把技术科管得有模有样,神了……怎么这家伙什么都能干?
且就在这一周内,拖了不知道多久的《安全规范》考试,突然就搞定了,没两天成绩单和表彰名单就出来了,牛大猛也把奖金和奖品送到了优秀同志的手中,这件事终于算是完美落幕,得以在厂子的工作报告中写上一笔。
再看张逸夫,好像并没耗费太多精力,手下三人也是精气神儿满满的,牛大猛也唯有感叹张逸夫干活儿太聪明了。
年前的最后时刻,80台电脑终于到货。向晓菲为了撑门面,还强行拉来了中关村的何大城老板,客串公司的技术人员进行电脑安装。
老板与老板间的关系是极其复杂的,尤其是在资金链条方面,即便在这次的链条内仅有电脑店、恒电与冀北电厂,那也牵扯到很多事情。
比如冀北电厂坚持全部到货后才能全额付款,那么恒电就没有足额的钱给电脑店,可大家又都要做这笔生意,这样就造成了恒电暂时欠着电脑店的钱,要等冀北电厂付款才能给,那么电脑店又要欠着他的上游供货商的钱。要等恒电的钱到位了才能给。
一般而言,作买卖的人都是这么玩的,前提是要互相信任。这也就是何大城愿意亲自来冀北客串配装工人的原因,他要亲眼看看这些东西真的是卖到了有实力的大电厂,这样才能踏实。
这样“互相欠钱”的运作方式,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是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把生意盘活做大的不二方式。在诸多产业中,必定是不止“电厂”、“恒电”、“电脑店”这么简单的。五连环,十连环的情况都大有人在。这种“三角债”一旦发生违约。几乎所有链条内的企业都会受到牵连。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下,一个老板跑路了,后面立刻就会紧跟着10个老板跑路的原因,大家都是被逼的。
好在。这次最终掏钱的是冀北电厂,这个牌子够大,跑不了路,足够让何大城放心。
来了这里,他也踏实了,开始逐个办公室安装电脑。
厂里的人自然都认为他是向晓菲公司的人,这位颇具文艺气息的科技大学辍学生,绝对上得来台面,让大家对恒电的印象也提了一个档次。
电脑配装方面的事情。由办公室和技术科共同监督验货,张逸夫也不得不再出面一下,仔细查看这些电脑机箱、显示器有没有翻新的迹象。甚至会偶尔打开机箱检查里面的配件有没有以次充好、以旧充新的情况。
抽查的效果还算不错,何大城等人好歹算是学派的生意人,讲道义,张逸夫便也放手让他去装,这次的80台电脑中有50台将配置在办公楼,15台安置在各车间值班室。最后15台则将配给厂里的领导干部,供家中办公使用。
这日刚好较闲。张逸夫干脆领着文天明,开始逐个找领导一同回家装电脑,厂长、副厂长、总工一家家下来,边安装边聊,也算拉近了一些关系。
上万块的设备摆在家里,这些领导自然高兴,可其中一大部分,也是真的搞不清楚这东西能干嘛,软件还是没有跟上啊!
好在何大城早已考虑到这一点,随机附送了几款必备的软件,甚至提供了一款名为《创意cai电脑入门学习软件》的东西,教授基本的电脑技巧,让人告别一指禅。
看着这软件的界面,张逸夫不禁啼笑皆非,这个幼稚卡通形式的教学软件,怎么看都是给学龄前儿童用的,现在却要用此来培训一个厂子的人,实在滑稽。然而他又不得不感慨世事变迁之快,现在的人也许连键盘都看不懂,可不出几年,一个个都会变成熟练工了,接下来就是手机,然后是网络,一个个新的东西悄无声息的到来,一夜之间改变这个世界。
步子,还是有点慢啊。
电脑装好,尾款搞定,也便到了春节前夕。按照惯例,冀北电厂这边本身是要搞春节安全生产的,领导轮流值班保安全。想想也是,大过节的若电厂出事造成停电,怎么也不能算是祥和欢乐的春节吧。张逸夫算个小领导,理应位列保电值班名单,可他是蓟京人,家不在本地,安排值班的办公室主任张琳也便有意识地忽略了他,放他过一个完整的春节。
张逸夫虽频频归京,但每一次的心态都不一样,这次更是完全不同了,那些该死的压力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盆满钵满。
机会一次次溜走后,他终于抓住了一个尾巴,80台电脑,几十万的利润就这么落了下来。向晓菲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可比皮货赚多了,最关键她几乎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中间管一管就可以了,她哥又一次站在了时代的前列,真理的一边。
本该兴奋得没边,张逸夫却一路嘱咐她戒骄戒躁,不要宣扬。这道理向晓菲是知道的,可如今成为了万元户,十万元户,不得瑟一下总是浑身不舒服。
张逸夫告诉她,很快就有轮到你真正得瑟的时候了,让你得瑟个够。
穆志恒为张逸夫铺的路,张逸夫之所以那么轻易的答应,手到擒来是一方面,但还有潜在的另一个方面。
在华北地区搞降煤耗的事情,无疑会牵扯到许多个电厂,许多个工程,诸如更换热力管道,更换风机叶片,更换保温材料等等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在冀北的套路,一向是张逸夫指明规格与要求,牛小壮负责具体跑到市场上一样一样采购。
而在华北地区搞,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那是规模化的。为了达成实际效果,这些材料与设备的指标和品牌必须是局里指定的,否则各个电厂自己乱搞,鬼知道最后会出来什么东西。
在建筑设计行业,这个所谓的指定,其实也是一重颇有意味的潜规则,通常在设计阶段,设计院的工程师就会将每个细节材料、设备的品牌完全锁定,美其名曰是为了设计一致性与安全性,和工程使用培训的方便性等等,但实际上其间的关系,行业人自然懂,其实用谁的都是用。
然而在全华北搞煤耗的事情,指定器材规格与厂商,却是必须的事情,必须统一规格,确保安全,这也让张逸夫看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机会。
电力系统发展,到最后拼的还是硬件设备,国内必须有足够强大的设备厂商兴起,才能带动整个行业前进,与此同时,整个行业也带着厂商前进。20年后,就大多数电力设备而言,国产的性能已经完全足够自给自足,但出口的话还是往亚非拉去,美日在尖端技术和质量上依然领先一筹。
首先,20年的时间张逸夫等不了,其次,领先一筹的事情他也受够了。
设备的水,他必须掺一脚了,既然给别人做嫁衣心里不爽,那就自己来,如今浑水摸鱼摸到了第一桶金,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因此,这次回家过节,他也是有任务的。
黑桑再次进了电力局的院子,这次没人会不知道来者是谁。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逸夫会上公开指责欧炜等人,公开抱死了穆志恒大腿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没人能想到,那个起初大家还觉得可惜,还嘲笑去了电厂的倒霉孩子,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成为了这样一个高工、科长的存在,就连他老爹也跟着沾光,眼看就要提成计量二科的科长了。
于是,很多情况都发生了反转,这让张国栋与宁澜都莫名其妙沾了光。往日的宁澜总觉得低人一头,还经常被隔墙的路清秀吆五喝六,现在她却仿佛成了妇女群体中的骨干,同几位局长夫人谈笑风生,至于路清秀,现在已经反过来抱大腿了。
宋远山更是可怜,基本回来就憋在家里,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张逸夫回来,照例带了无数年货,轮不到他出去拜年,有的没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已开始纷纷拜访,张家客厅的热门程度已经不亚于局长家。
其中不少,甚至是领着闺女侄女表妹登门的,拜年聊天之余,张逸夫还总得承受着小姑娘们暗暗羞涩的打量,这让他压力很大。
宁澜的视野也瞬间开阔了,原来世间有这么多媳妇供我来选,这才意识到儿子到底有多抢手,便也不急了,让儿子慢慢挑。
一个个应付来应付去,累得老张家一天不得安宁,当然这还不算完,晚上还要去老老张家进行家庭聚会,一起吃饭喝酒看春晚包饺子放炮……
90年,这些事该是兴奋有趣的,可对于饱经沧桑的张逸夫来说,爆竹的烟熏炸响和春晚的歌舞节目着实成为了一种负担。
不对,不知不觉,已经是91年了。
这个晚上唯一令人痛快的,怕就是张逸夫掏出名片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202 比着装
老张家从事电力系统也是有渊源的,张国栋的父亲,也就是张逸夫的爷爷,本是国.党的人,解放前任职于冀省某电厂,老爷子那时虽然还很年轻,但政治敏感性出奇之高,在48年前后,嗅出了一些味道,看到了未来,赶在平津会战期间,果断投靠了我党地下工作人员,成为了一名深藏功与名的,弃暗投明的地下工作者。
我党为何要策反一个电厂的人员,这也是有道理的。
在一切战争的后期都有一个重要的战略传统——
既然我的东西,不再是我的了,那也绝对不能成为你的,这个传统从项羽亲手杀了虞姬就开始了。
因此溃败一方在大举撤退的同时,必须是要把关键性的生产建筑都夷平的了,你丫来了也就是一堆废土,让你打我?哼!
也就是在国.军撤退,特务们准备炸毁身兼生产重任的电厂的时候,一名叫做张翰墨的青年勇敢的站了出来,带领广大进步工人以死护厂,粉碎了敌人这龌龊的阴谋,在我党和平解放京津冀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也让张翰墨个人得以在此后保全了地位,让自己的三儿两女也接上了班。
由此,一个电力人,培养出了五个电力人,老爷子不仅是思想觉悟高,繁殖能力更是令人钦佩。
张国栋排行老二,本是家中后来发育最好的一位。只可惜了那次事故,正当年的处长成为了计量科的电表维护员。
虽是一家人,可暗中难免也比。在张逸夫琐碎的记忆中。貌似在那一天后,每次春节聚会,老妈都只是在厨房忙前忙后,老爹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只能听着其它人指点江山大势,张逸夫的叔叔大爷也算是个小官,聊聊电网史记。展望一下区域联网,或是议论谁谁谁会上说了什么。寓意着什么,说得头头是道,老爹偶尔想插嘴谈一谈,却都被忽略。或者干脆被说视野狭窄,恐怕在他们眼里,修电表的人根本就没有视野吧。
堂兄妹之间同样如此,小孩子不懂事,总会说出“我爸比你爸牛逼”之类的话。
一家人凑在一起围着大桌吃饭的时候,总也难免说出一些话,原来的事情都说腻了,是时候比比儿女了。大爷表示儿子最近在某司局进展不错,有机会竞争科长了。叔叔表示闺女刚谈了个对象,某厂的主任云云……
一通吹捧过后,大家望向了张逸夫。询问他的归处,在冀北电厂可好?
这些人啊,平时不和人聊天的么,莫连《电力报》都不看的么!
“挺好。”张逸夫嚼着肉笑呵呵答道。
“是工人还是干部?”三婶问道。
“干部吧。”
“干部好,可千万别成工人了。”三婶说着望向了张国栋,“二哥你也多照顾照顾。电厂不好混。”
“对对。”大爷说着又开始指点江山了,跨过张国栋冲着三弟道。“老三,你在冀北电力局不是有朋友么,给打个招呼。”
“成成,这事儿我记下了。”三叔喝了口酒美滋滋道,“逸夫,我以后出差的时候,找个机会约个局,约上你们厂领导,你也跟领导吃顿饭,让领导认识认识。”
张逸夫只有“呵呵”了,认识你大爷啊……
看着张逸夫的表情,三叔略显不屑:“逸夫,在电厂埋头苦干可不是办法,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不然莫名其妙就憋一辈子。”
大爷也接话望向张国栋:“国栋你也多提点吧,该照顾的地方,就来找我们,别说我们,定棋现在也能帮上忙了。”
大爷说着,笑盈盈地望向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张逸夫的堂哥张定棋,比张逸夫要年长几岁,参加工作四年有余,貌似在机关混得是不错。
“哪里哪里,还早。”堂哥也唯有无奈一笑,“我这里还要靠各位叔叔照顾呢。”
张逸夫已经听得头疼了,一家人在同一个行业内,这就搞得关系太过复杂了,怎么跟单位聚会似的。
大家争相称赞长孙之时,老爷子,所有人的老子张翰墨终于咳了一声发话了,不到70岁的老爷子精神还不错,声音也不哑,就此看着一屋子子孙笑道:“你们都不看报的么?”
“爸,你说的是晚报么?”
老爷子摇了摇头,笑着起身,步子利索地走到书桌前,拿着一个大本子过来,舔了舔手指,打开其中一页,递给了大儿子。
“呵呵,爸剪报这习惯真是好,我看看有啥大新闻。”大爷笑着接过本子,粗略看了起来,“哦哦,全国安全大会的报道啊,穆部长写的,这个是重要……”
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貌似中间几次提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重名同姓么?不该啊,张逸夫是个懒散性子的人啊。
他不及多想又赶紧扫过旁边的几张贴好的剪报。
全国大赛,电厂运行冠军!
节能减耗标兵!
再看日期,都是这半年内发生的事。
除了部长之外,一个人的名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三次出现在业内权威报刊中,这也绝对是个奇迹了。
大爷这才惊讶地望向了张逸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三见大哥甚是迷茫,也拿过剪报观看,随后进入了与大哥相同的状态。
就这样,沉默之中,大家传看了老爷子的剪报,然后进入了相同迷茫的状态。
老爷子笑盈盈地看着张逸夫,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甚是赞赏:“我本来想等着逸夫自己说。可看样子他不打算说,我就帮他说了。”
张逸夫冲爷爷报以无奈的微笑。
老爷子说着望向了几位儿子闺女媳妇女婿:“你们几个里,属国栋最正。”
话罢。他又望向了几个小辈:“你们几个里,属逸夫最邪。”
老爷子说着,双掌一拍:“一正一邪,有啦!”
不愧是能洞察未来,及时投靠我党的老爷子,这话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竟让全家人无言以对。
沉默半天后,大家才开始改变情绪与态度。
三叔干笑着望向张逸夫:“逸夫。这么大好事,全国大赛的冠军,怎么也不告诉家里一声,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虽是称赞。却满是酸味,你现在知道都这么不高兴了,老子早告诉你,你这酒还喝得下去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羡慕嫉妒恨。
不过张逸夫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酸酸的表情,自己却极是愉悦,想着自家被轻视了这么多年,你们几个搞得风生水起。老子也该来掺一腿了,张逸夫还有些小激动。
父母的情绪也稍稍舒适了一些,人都不能免俗。自己儿子牛逼,自己心里爽是必须的。
那就让打击更猛烈一些吧。
张逸夫适时地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夹,把身份象征一一送给在做各位。
“高级工程师?”
“你才毕业多久啊?”
“等等……科长了?工作半年科长了?”
在技术职称与行政级别的双碾压下,让大家的态度也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当张逸夫随口吐露,穆志恒穆部长有意调动自己去搞降煤耗的事情后,一家子都沉默了。就连级别最高的副司级大爷。这辈子都没跟部级干部说过几句话,更何况小辈。别说他们了。就算老爷子张翰墨都没这待遇。
于是乎,为了遮掩这羡慕嫉妒恨,大家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谈起了系统内的事情,开始指点江山。
“这个……据说九摊那边自动化出事故了,自动化进程可能要耽搁一阵啊。”大爷忧国忧民地叹道。
张逸夫见缝插针:“没有的事,部里最近已经指派华长青做这件事了,留美博士,人很激进,要调我去信息司,我脱不开身,但事情绝对在推进。”
“……”
张逸夫就喜欢干这种事,你们就不要不懂装懂了,爷是一切的见证者,不要在我面前吹逼。
过会三叔又找话说:“丰州那边不太平啊,厂子摘牌,厂长都换了。我就说,电厂操作检修问题太多,迟早要出问题的。”
张逸夫又来了:“检修是有问题,不过这次事故的主责是设备方面,emc的断路器已经被淘汰了,这件事我跟南钢提过,而且当面批评引进emc设备的欧炜了。”
“……”
还他妈能不能聊天了……
不行,得从其它角度切入,三婶见机开始发挥八卦天赋:“你们听说了么,部里的调度局,最近出了个神经病,弄得人心惶惶。”
张逸夫这次必须义正言辞了:“这是谣言,那个清华硕士搞出来的,当事人是我同学,人有点刻薄,但绝没病,谣言止于智者,咱们停吧。”
三婶瞪着张逸夫,连八卦你都亲自见证过?!
每人的每次装逼都会被张逸夫盖过,这让大家不敢开口了。
张逸夫这才笑道:“家里人,聚齐不容易,好好看看晚会,喝喝酒,聊聊家里的事儿多好,工作的事就别今天聊了。”
他是真的厌烦透了这种作风,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次,一个个比谁混得好比谁消息多,有意思么?
不过你们爱比就比,我无所谓,反正都没我混的好,没我消息多就是了。
张逸夫话罢又颇为讨喜地冲爷爷举杯道:“再过几个月,爷爷就该过70大寿了吧?咱们得早点安排啊。”
“呵呵,不急不急。”老爷子笑着举杯道,“来来,大家一起,这杯酒后,工作的事,今晚就别聊了。”
老爷子的圆场下,攀比大会终于落下帷幕。
其实张逸夫还是留了一手的,如果把赚了几十万的事情说出来的话,他们怕是会当场吐血吧。
步行回家的路上,张逸夫也在想,人活着就不能纯粹一些么,怎么一个好好的家庭聚会都这个味儿了,老爹也算不易,能坚持这么多年。
爆竹声中,辞旧迎新,这对张逸夫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一年步子要迈得再大一些,该追上时代了。(未完待续)
过年好!
过年好,打起精神!来年更好!
其实祝愿过年好是假的,主要是为了说下面的话——
某作者,利用春节休刊时间,深入基层,了解工作,就地取材充电,为了更好的服务于读者,舍弃了个人的休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当然,这套说辞是不可能说得过去的。
请容我请个一周短假,一方面对我这种人来说过节的时候反而事儿多,另一方面为了打好后面故事的基础,也真的该充电,请教前辈去了!
给您添蘑菇啦!祝大家过个宅年!(未完待续)
203 勘察
大年初一早上,陪父母去姥姥家吃过饺子后,长辈们开始张罗搓麻,张逸夫则找了个机会拉着向晓菲溜了回来,直奔隔壁单元。
几叩房门之后,路清秀前来开门,见是张逸夫,面色可谓尴尬之极。
张逸夫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无愧自有气场:“路阿姨,带了点年货过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递过去了自己都懒得吃的东西后,直接问道,“小妮在么?”
“……”路清秀一愣,有转机?莫不是张逸夫快调回蓟京了,准备好好处个对象?年轻人啊,终究敌不过荷尔蒙的刺激。
送女不能迟,她立刻叫来宋小妮,麻利送出,最好今晚就不要回来了。
宋小妮依然梳着大辫子,被母亲这么推出来绝对称不上开心,但看见傻呵呵的张逸夫和向晓菲后总算好上了一些。
这次叫她出来,可绝对不是回味儿时友谊那么简单,此行是有目的的。
蓟京第二电力设备修造厂,是时候去看一看了。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40分钟左右的车程,车子驶入了传统意义上的“大北窑”地区,实际意义上的国贸地区。现下的国贸商圈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除了极少数能看的建筑物以外,多是破破烂烂的矮楼,比之中关村不遑多让,而就在那片看似凄惨的区域中,竟还藏着一大片工厂用地。
宋小妮跟看门大爷打过招呼后。铁门大开,车子就此驶入了空旷的厂区,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偏偏就存在着这么一片近乎足球场大小的空场,地上尽是黄土,这让张逸夫实在是看着心疼。
三人下车后,这才望向四周,逐一参观。
首先进的是库房,总共有四大座,约莫十几米高的大建筑。和外面的空场一对比,张逸夫不禁感觉到更大的空旷。这该是一个足够开个人演唱会的地方,光开个灯都要一分钟才能从头亮到尾,如今只随随便便堆着一些管道、电厂辅机一类的东西,仅仅填上了库房不到1/10的空间。而宋小妮也没打算再带张逸夫和向晓菲去其它库房,那里怕是踩一脚能出一斤灰。
“这样的库房有四个?”张逸夫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嗯,但另外三个都是空着的,就别去了。”宋小妮无奈答道。
向晓菲尴尬道:“妮儿啊,我看这个库房也基本是闲置的吧?”
“别点破么,好歹有点东西。”宋小妮尴尬一笑,继而说道:“几年前,这里本来是满着的。那会儿效益不错,经常有老师傅提那会儿有多忙。”
“那怎么就不行了?”向晓菲顺势问道。
“政策呗。”张逸夫帮宋小妮答了上来,“计划经济。大多数厂子的产品,都是组织给你指定销售渠道的,组织一旦不管你了,你就傻了。”
当然,类似于二修厂这样的落魄工厂还有很多,落魄的原因也绝不止政策那么简单。也许是产品质量不过关,也许是市场上出现了竞争力极强的民营企业。但那都是其他行业的事情,电力圈子一直处于自产自销的状态,厂子倒,九成只有可能是政策原因。
“逸夫哥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啊。”宋小妮跟着解释道,“后来蓟京地区就不再兴建电厂了,主要的项目都到了冀省那边,现在蓟京的电厂总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主要的修造资源也都集中到了总厂,连带我们的主营项目也被那边抢走了,就算是找人找关系销售产品,也没人可找。”
“这个过程中厂长不争取保住一些么?”张逸夫疑惑问道,“二修厂原先的主营是什么?”
“管道制造和加工配置。”
“就这么被抢走了?厂长没努力一下?”
“我们厂长……嗨……”宋小妮只摆了摆手,小声道,“就顾着跟局里领导搞关系了,厂里的事根本不过心。”
“也对。”张逸夫调侃一笑,“保官位,还是抱大腿来得实惠。”
张逸夫活得明白,也有自知之明,若不是自己抱牛大猛大腿抱得瓷实,若是冀北电厂的一把手换成邱凌那号人,自己做再多事怕也是白搭,指不定要在电厂憋多久。自己是有能力有技术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不学无术之徒?只管抱大腿哄开心,保位争升的人,才是真正的多数。
“不说那些了,去看看车间吧。”宋小妮不愿再多提厂里的烦心事,这便关了灯,引着二人前往生产车间。
与空旷到悲剧的库房相比,二修厂的生产车间看上去无疑充实很多,大号的锯床、冷弯机、坡口机等设备整齐排开,让人不禁觉得这是一个现代化的高效工厂。
但宋小妮的话很快击碎了这个泡沫。
“我们厂长比较爱干净……每天都要工人们清理擦拭一遍。”
向晓菲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以为车间怎么都得脏兮兮的,原来是打扫的。”
“也不仅仅是打扫。”宋小妮抚摸着看上去相当新的切板机叹道,“如果每天设备都运转的话,怎么打扫都是打扫不过来的。”
三人一阵沉默,怕是也就是长久不开工的厂房,才能如此地干净吧。现在倒好,本来生产一线的工人,活脱脱的蜕变成了一批清洁工,搞得整个车间一尘不染。
张逸夫对生产机械的了解有限,好在来之前已经恶补过知识,借助宋小妮先前的介绍,他已经基本摸透了二修厂的路数。
除去法兰、三通等小产品外,管道即是二修厂的主业,眼下这些崭新的机械大多也是在管道制造加工中用到的设备,虽然从硬件上来看,距离张逸夫心目中生产电机等高端设备的厂子距离还有很远,但却刚好贴上了最近的需求。
从冀北电厂的节能改造来看,管道绝对是设备中的大头,无论是管道采购还是施工改造,都存在着无数的需求。
想着想着,张逸夫已经托腮问道:“小妮,全速生产的话,产效如何?”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问老师傅了。”宋小妮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来了以后,别说全速生产,连普通生产都很少见过。”
“嗯。”张逸夫清楚,宋小妮八成也就知道这些了。
机会还是有的,但这里毕竟荒废已久,张逸夫还不能做决定,必须实际看看这里的生产能力,拿出东西来品一品才能拿主意,搞设备制造赚钱固然重要,可不能以用残次品挖组织墙角的方式来达成。
参观完这里,张逸夫本欲走了,但宋小妮说什么也要领着二人去办公室坐坐。
来也是来了,人家盛情邀请总该去客气一下的,张逸夫便也随着她进了办公楼。
刚上到二层,正要再往上走,便听到了二楼走廊里的声音。
“和啦!!!”
哗啦哗啦……
不必多说,准是有人在这儿打麻将了。
大年初一,在办公室打麻将,这精神实在可嘉。
三人正呆滞中,只见一人从办公室闪了出来。
“不打了,今儿真得去我媳妇那边了。”
这人正要开溜,便见另一人出来将其拉住:“别啊老赵!这刚几轮儿?去娘家还不是搓麻?”
此人头发半秃,脑门发亮,此时正叼着烟,模样虽不堪,却正是二修厂厂长刘顺发无误。
“刘厂长,真得回去了……”那位被他拉住的人可谓是焦急万分,“过年了,好歹得回去一趟。”
“没劲了啊,没劲了啊。”刘顺发指着此人眼睛一瞪。
另外二人也随即跟了出来,一道劝此人留下来再打两圈。
那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抬头,看见了楼梯口的三位。
“哎呦?小宋来了?”
几人一转头,这才看见了张逸夫一行三人。
本是个尴尬的场面,可张逸夫还在犹豫怎么说的功夫,那边刘顺发已经大笑着迎了上来:“哎呦!是张逸夫啊!没想到没想到!过年好过年好!”
周围人一愣,立刻问道:
“厂长,这就是张逸夫?”
“局里老张的儿子?”
“那可不?”刘顺发叼着烟领着几人过来,客客气气笑道,“小宋你真是,领张科长过来参观,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听闻此言,别说宋小妮,张逸夫自己都是一愣。
丫他娘的怎么知道自己混成科长的?
“逸夫,你当科长了?”宋小妮转头惊道。
“刚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张逸夫转问道,“刘厂长,你怎么知道的?”
“嗨!局里的事,我都了解一些。”刘顺发说着,不忘小声笑道,“要不还怎么混?”
这气质,就连久经沙场的向晓菲都有点作呕。
见了正牌厂长,张逸夫本该问些厂里的情况,但面对刘顺发,却任何咨询的欲望都没有了,只随口应付拜年过后,便要告辞。
“都来了,别急着走了!”刘顺发大笑道,“刚好三缺一,大过年的,来来,打两圈。”
旁边想溜的那位连忙说道:“刘厂长,正好!这儿来了仨人!我就先回去了!”(未完待续)
204 指路
“走吧走吧,出息。”刘顺发立刻推走了这人,转而冲张逸夫道,“张科长,请吧。”
“我不会。”张逸夫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愿意打牌,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会儿打牌,自己可是从姥姥家溜出来的,不陪老人就为了来此打牌?这实在说不过去。
“诶!麻将还能有不会的?”刘顺发说着便要上前拉张逸夫,这厮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处关系的机会。
正为难时,向晓菲横刀杀了出来。
“刘厂长,我哥真不会打麻将,三缺一的话,我来吧。”
“这……”
张逸夫本欲劝老妹别鸟他,但从老妹的眼神来看,好像是有所企图,便也顺了她的意思:“我是真不会,让我妹来吧,她牌品可是很出名的,别人走之前,她绝对不提收手。”
“哦?”刘顺发闻言眼睛一亮,眼下打牌对他来说就是正事,更何况跟年轻的姑娘同台竞技,这是真人版的雀娘啊,“姑娘,我们玩的可大!五块的,成么?”
“呵呵,五十的我都玩过。”向晓菲大臂一挥。
“好嘞!”刘顺发大喜,冲张逸夫道,“那张科长,您随便转转,我先跟令妹打两圈。”
“随意。”
总算哄走了这位刘厂长,张逸夫这才得以来到宋小妮的办公室坐上片刻,喝一杯热茶。
大年初一就开始拉人打牌。这位厂长怕是平时也不善,从二层弥漫的烟酒气来看,生活作风也好不到哪去。
只可惜了这些设备。这些下岗工人了。
想着那日寒风中静坐的工人,再看看今日打牌的刘顺发,张逸夫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回不是体制的锅了,是人的锅,什么体制都有这样的人。
“逸夫哥,别烦啦。”宋小妮为张逸夫补上茶水后,坐在他面前笑道。“这种事多了,你烦不过来。”
“是。烦不过来。”张逸夫勉强一笑,抿了口茶笑道,“小妮,要是你管这个厂。你觉得应该怎么发展。”
“我?”宋小妮没想到张逸夫突然提出这种问题,惊慌失措地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领导能有吩咐,能有事做就好了。”
“咱们就说假如,别装,你肯定想过。”张逸夫笑道。
宋小妮无奈吐了吐舌头,简单思索过后说道:“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多出去跑,把产品推销出去。”
“推销不出去怎么办?”张逸夫追问道。“连续生产,无处销售,越赔越多怎么办?”
宋小妮使劲摇了摇头:“那就找领导。找组织给安排,给推荐,领导不会看着厂子倒了不管的。”
“领导把资源都集中到了总厂,放弃二修厂了,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悲观?”宋小妮有些不满地说道,“怕赔就不干活了?等着慢性死亡么?”
“这估计。就是刘顺发的想法吧。”张逸夫叹道,“干也是死。不干也是死,不如醉生梦死。”
“……”宋小妮皱眉不满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成心恶心人?”
“嗯,成心的,知耻而后勇。”张逸夫拍了拍宋小妮,颇为真诚地感叹道,“你尚知耻,你们厂长却恬不知耻,如此下来,你再勇又有什么用?看没看见刚才那几个人,都该是老工人了,可却没机会做事,喝酒搓麻倒是精进了不少,只为讨好厂长,不下岗回家,你们厂的氛围已经到这份上了,还怎么活?”
这话让宋小妮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揪着裤子道:“你是要劝我赶快想办法调走么……”
“不,再等等吧。”张逸夫笑道,“万一你当上厂长了呢?”
“……”宋小妮愈发不清楚张逸夫想表达什么了。
一个小时后,向晓菲抱着一把碎钱上来了,收获颇丰,至于刘顺发什么的,赔个底儿掉已经溜了,连上楼打个招呼的心都没了。
“这么快?”张逸夫看着满载而归的向晓菲惊道,“他们也没多少本钱啊?”
“我给提到10块的底儿了。”向晓菲挑了挑眉毛,“这帮人太单纯了,打十块的局都手抖,没见过世面。”
“行了行了,套出来什么了?”
“嘿嘿。”向晓菲笑着坐下,“刘顺发也想走,一直等着局里的空位呢,跟局里领导努了不少力。”
张逸夫望着宋小妮反笑道:“你看,这家伙还琢磨起去局里当处长了。”
宋小妮无言以对,厂长的心思谁都知道,这难免让全厂人更加绝望,有点本事的人早就开始谋划怎么逃走了。只是对宋小妮而言,这是自己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单位,她不愿就这么放弃了,外加她父亲最近失势,调动的事情也便暂且放下了。
“另外一点是我猜的。”向晓菲继续说道,“前些年,二修厂还有油水,有预算,车间那些机器设备都是那会儿进的,可现在生产基本停止了,预算都用来养人了,没法再采购,这估计也是刘顺发急着开溜的原因。”
事到如今,张逸夫已有了盘算。
做事先做人,进厂先拜年。送回宋小妮后,借着春节的契机,张逸夫领着向晓菲,来到了熟悉的王局长家。
王守寅也在家庭聚会之中,见张逸夫来了很是重视,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跟亲戚们打过招呼后,便引着张逸夫二人来到书房,探明来意。
跟王守寅也算是老朋友了,自然也不用太多隐瞒。张逸夫这便将话题展开,同时吹捧了一番恒电工建,表达了其在冀北电厂发挥的巨大作用,全厂的一致好评云云。
三两句过后,王守寅便听出了风头,眯着眼睛望着二人笑道:“小张,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吧?”
向晓菲嘴甜,见人说人话,连忙恭维道:“您第一次见我,我以前可没少见您。”
“哦?我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王守寅谦虚笑道。
“哪的话,我也住局里大院的,王局长干实事的作风早就口口相传了,都说您是最‘爷们儿’的领导。”
“爷们儿”什么的从张逸夫嘴里出来肯定是怪怪的,但从小姑娘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外加王守寅本也是个大刀阔斧的人,闻言不禁有些暗喜,并非是领导受到赞扬的暗喜,而是男人受到赞扬的暗喜。
“过奖了过奖了。”王守寅心情好上了一些,这才有心问道,“向总,局里确实有意解决二修厂的问题,但对贵公司的了解还是有限啊。”
“这里有公司介绍和资本方面的证明。”向晓菲借势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公司绝对正规,经营和资产方面您绝对放心。”
“嗯。”王守寅接过材料草草一看,也未细品便放下,接着问道,“二修厂的问题,你是知道的吧?”
“人力问题我们可以商量,有可能的话,我可以尽量解决停薪工人的工作问题。”
局里想甩掉二修厂,无非就是想甩掉那些光吃不拉的多余劳动力,而在张逸夫这边看来,那帮人恰恰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光吃不拉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厂领导的管理问题。
“真的是有备而来啊。”王守寅又望向张逸夫笑道,“上次跟你聊完,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你一直都留着心。”
“嗨。”张逸夫客套道,“一方面是为局里解决问题,一方面我朋友也有这个需要,何乐而不为。”
“嗯……”王守寅看着坚定的张逸夫,不禁沉思片刻。
寻常人来提这事儿,他八成是懒得废话的,不过眼下是张逸夫亲手操办这事儿,这就另当别论了,这位年轻的科长被穆志恒看上,已经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外加技术过关,能做事,只要别犯什么大错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而这样一位红人,现在又推荐一个公司来解决二修厂的事情,王守寅怎么想都该成人之美。
但疑虑还是有的,那就是年龄,无论是张逸夫还是这个向晓菲,都太过年轻了,承包二修厂怎么说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让年轻人来做,不稳。
王守寅难以抉择,又不好这么拒绝,张逸夫来的真诚,他更不好意思拖延下去,那么就只能把事情推出去了。
“小张,老规矩,我再给你指条路吧。”王守寅微微一笑,“周局长的闺女明天办事,婚车方面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说着,轻轻点了点桌子:“我就说到这儿了啊。”
“明白。”张逸夫沉沉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得老大说的算。
王守寅也算仁至义尽,指了这条路。
与此同时,体制内的潜规则也默默浮现开来,铺展开来。
出了王守寅家,阳光充足,甚至有些晃眼。
张逸夫单手遮在眼睛上面,沉吟道:“不走过泥沼,见不到绿洲啊。”
“多大点儿事儿啊。”向晓菲反而调笑道,“这王守寅人真不错,我以为会无功而返呢。”
“是条路,但怎么搞?”张逸夫问道。
向晓菲打了个响指:“遇事不决,找博哥。”(未完待续)
206 迎达标
“伟峰啊?”张逸夫也没想到李伟峰会在年后第一个拜访自己的办公室,连忙挥手道,“坐坐。”
“嗯。”李伟峰尴尬坐下,看着张逸夫,硬着头皮一咬牙说道,“张科长,这段时间,我好好反思过了,之前是我的工作态度不对,还不听领导的劝说……”
张逸夫闻言微微皱眉。
确实,他在做出那个决定后,知道这辈子跟李伟峰不可能再做朋友了。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貌似连敌人都做不成了。年轻人的真挚与血气从李伟峰的脸上永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城府与虚伪。
就好像老王一样。
张逸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东西扣在了上面,这导致在很多人眼里,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阶级。
张逸夫嗽了嗽嗓子,喝了口茶,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嗯……”李伟峰避过张逸夫的目光点了点头,“张科长,好歹过去……”
“等些日子吧。”张逸夫默默放下茶杯,“你刚刚调动过,现在再次调动,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可……”李伟峰咽了口吐沫道,“张科长你很快就要高升了。”
“会在那之前解决的。”张逸夫沉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张……”李伟峰看了张逸夫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逸夫,给我个机会,你忘了当初了么?”
张逸夫这次真的是完完全全的心软了。若是邱凌在这儿下跪,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但这毕竟是李伟峰,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同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他又不是罪无可恕。
“伟峰。”张逸夫的拳头默默在桌子下面握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放心吧。就算我走了,也会记得这事的。”
李伟峰望着张逸夫呆滞片刻:“逸夫,你走了,谁还记得我?”
“……”
这一席话。让二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静默之间,敲门声响起,来者是文天明,向张逸夫汇报电脑培训的安排。
他见李伟峰也在,不过脑子地说道:“张科长,这不正好,小李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帮忙培训。”
“可以么?没问题啊!”李伟峰立刻神色一震。
张逸夫算是服了,好你个文天明。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大智若愚。
严格来说,李伟峰算是资料科的人,也就是邱凌的手下。不过现在邱凌说话的影响力,大概跟放一个屁也差不多了,没人会理他。而李伟峰若是来技术科这边帮忙,久而久之,很自然地就会重新成为技术科的人。
看着对面两个期待的眼神,张逸夫的心也干净了。尘埃落定。
那就放下吧。
“培训经常要在下班时间做。”他沉了口气说道。
“绝对不打乒乓球了!”李伟峰拍着胸脯说道。
终于,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青年人的真挚。
三人相视一笑。终是化解了一些疙瘩。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电脑培训外,全厂开始进行达标考核前的最后冲刺。厂里组织了巡检组,每日转来转去监督安全、纠错,车间卫生、厂容厂貌之类的事情也都提上了日程,无论是外在还是内核,都要绝对绝对的无懈可击,酝酿了多年的达标,必须做到完美。
……
月底,盼望已久的达标考核组终于进厂了。
部里生产司司长带队,副组长由包括安监司副司长南钢,华北局副局长赵文远在内的五名成员组成,旨在从各个方面全方位考核,其余组员约莫二十位,由部里相关司局、电管局的人马组成。果然,万年不变的核心成员欧炜并不在此列,然而姚新宇却位列其中,不得不说,脸皮厚也是一门本事。
作为年后第一批进行达标考核的三电厂之首,冀北电厂必然也有自己的压力所在,华北地区的老牌电厂,曾经的标兵丰州已经倒下来,现在急需一个能扛起锦旗的尖子,这无疑让冀北达标的意义更为重大。
三天的考核期,一秒也不得懈怠。
根据最新版的考核细则,此番重点检查的主要是四个方面:
其一为土建部分,建筑设置是否合理,避雷、接地是否齐备,防水、墙面是否安全等等,属于基础中的基础,这也是红旗村工队主要的工作。
其二为设备安全部分,逐一考察各机组锅炉与汽轮机各项安全指标是否合格,包括各项管道设置,给煤装置,油水汽循环装置管道是否合格,这是真正的大头与核心。
其三是管理方面,包括工作人员操作规范,管理制度,文明生产等等。
最后是现场试验,由考核组与华北局沟通,发布指令让电厂进行一系列的操作,考察是否安全,是否快速,是否熟练且符合规范。
另外,诸如煤耗、机组非计划停运、事故发生率一类的长期生产指标数据,也将纳入最后的评分标准。
在评分中,只有扣分,没有加分。
比如土建部分,满分为120分,发现一处问题扣下去0.5至3分不等,最后得分达到110分及以上此部分才算过关,若是扣分超过10分,则达标直接宣布未通过。
这也正是达标最为苛刻与难以达到的地方,最后算成绩的时候,并非是综合这四大部分的总分,而是逐一来算的,有一部分不合格,就相当于全不合格,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待整改完成重新提出达标申请,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况且一鼓作气的“气”已泄,再怎样努力精神头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电厂都把达标考核当作重中之重的原因。
制定如此严苛的考核办法,也并非是为了难为人,就像电力生产一样,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细小的问题,都有可能引发巨大的全厂、全网事故,也许是螺丝没拧紧,也许是漏了几滴水,也许控制回路接线搭错了一个地方,这些细小的问题,在事故发生后都没有意义了,你再回去拧一万个螺丝也于事无补。
必须防患于未然,拧紧每一个螺丝,从生产效益到国家能源安全,从车间工人的奖金到电力部长的仕途,都牵系在了这每一颗小小的螺丝上。
因此,如何苛刻都是不为过的。
因此,冀北电厂的达标计划才迟迟停留在口号上。
因此,牛大猛才会赌上一切,拼这一面锦旗。
因此,张逸夫才会如此之愤恨欧炜,他无法容忍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否定了全厂一切的努力。
无论如何,都到了这一天,整个冀北电厂数千名员工都昂首挺胸,信心满满且谨小慎微地迎来了组织的最终考核,去争取一座电厂的最高荣誉。
当然,并非每个人都如此,为了避免某人的进一步暴走,牛大猛强行放了邱凌一周的假,并派人专门盯着他,同一只蚊子,休想被他叮第二次。
这是一件相当规矩且严肃的事情,因此也必须遵从国情,不管有的没的,咱先开个会。
大会议室中,这次是真的没地方坐了,冀北电厂不少中层干部都不得不搬着椅子坐在周围一圈,而正中长桌上的坐席,只留给有发言任务的人。张逸夫自然位列其中,无论是厂里的人还是部里的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部里的人,无疑更为敏感,上次煤耗调研的那场戏,在他们眼里已经有了更深更多的味道。
首先,当时还是个技术员的张逸夫,公然把欧炜等人的脸撕烂了,这是大不敬的事,更是树敌的事,正常来说,身为冀北厂长的牛大猛至少该骂他一顿,同时阻止他在今日的考核中出面才对,这才是身为领导的明智之举。毕竟,欧炜的背景是生产司,部里的第一核心司局,更是达标评审的主力军。
别说做领导,就算是做一个人,牛大猛也该这么干,万不能让这个惹了生产司的家伙春风得意,这不等于跟人家整个司局叫板么?
可牛大猛没有,反而提了张逸夫的级别,让他可以在今天有更多的表现。
明眼人很清楚,这并非是牛大猛多么睿智多么有眼光,九成情况来看,怕是只因为穆志恒的一句话。
那日撕逼大战过后,穆志恒的态度才是最耐人寻味的,身为部里的三把手,虽然没有公然摆明立场,但傻子都能看懂,他把张逸夫揽了过去,并且已经开始布置后面的局面了,没有穆志恒的授意,怕是牛大猛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快就提拔张逸夫,更不敢放他出来接待验收考核组。
体制内混,不抱大腿是不可能的,小到文天明抱张逸夫的大腿,中到牛大猛抱赵文远的大腿,大到电力部长抱国级大佬的大腿,从最上面最粗的一条线,延伸下来,分岔开来,这才组成了中国特色的政治网络。
而穆志恒,接过了张逸夫这个炙手可热,热到烫手的家伙,张逸夫也在最需要大腿的时候,混到了一条,这无疑相当于一个免死金牌,让他得以度过眼前的危机,甚至平步青云。剖析开来,穆志恒为了保张逸夫,也许会产生那么一点点的人际麻烦,而作为交换,张逸夫则要帮他卖几年命,大家各取所需,织成了这样一张图。(未完待续)
207 微妙的态度
这微妙的关系与处境,无疑也是张逸夫拒绝华长青邀约的一个原因,华长青属于自身难保的那种人,脑子里完全没有中国特色的那根弦儿,跟他干事虽然有激情,但朝不保夕,远没有穆志恒这么稳。
总之,这一系列的寻味过后,穆志恒幕后的某些授意过后,关于张逸夫,已经没人能有更多的异议,欧炜退出考核组正是生产司妥协的一个标志,穆志恒运作成功的一个标志,这让牛大猛心里踏实了许多。
会议正式开始,这样一件严肃的事,会议发言必须是无聊的,两边都照本宣科,几乎是照着文件宣读了那些八股文过后,这便开始了分组考核。
分组考核,自然也要分组作陪。
大头的生产司司长那一组,由牛大猛和段有为亲自跟着;位列其次的南钢组,由张逸夫陪同;另外几组则由副厂长和厂里生产科的人同行。
南钢显然是自己人,但在考核过程中,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架势,并没体现出与张逸夫多么熟悉,彻底还原了一位安监人员的本色。
但纵使如此,他依然挑不出半分毛病,毕竟,张逸夫已经将达标相关的文件吃透了,前前后后组织了不知道多少次自查,各车间自查,各车间互相查,领导查工人查,别说耗子洞,连蟑螂窝都给你堵死!
一般来说,领导转一圈。就算没问题,也得提出几点问题,好彰显自己的水平与眼力。可这次无论是南钢还是其他领导,第一天转下来几乎都提不出任何问题。
下午四点,几组人马重聚一堂进行当天情况汇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谁都知道这次冀北达标几乎是没跑了,但也想不到能做到这个地步。
张逸夫电力系统比赛的满分,华长青可以给。
但冀北电厂达标的满分。可不是谁说给就敢给的,就算敢给。牛大猛也不敢受啊!全系统还没有满分通过考核的先例!
场面冷了好久,生产司司长秦勇终于发话了,这位司长不同于部里的大多数干部,黑发满满。精神矍铄,谁都知道他已经50开外,但看起来就是一副精力旺盛的中年人样子,实在不像是苦大仇深抓生产的领导,倒像是演员。
“冀北电厂,做得果然够充分。”秦勇拿起手上的考核表笑道,“今天已经看了不少了,全是对勾,就差把螺丝拧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锈迹了。”
牛大猛闻言相当高兴。这便卖乖说道:“秦司长,您大胆的拧!检修的时候全厂大大小小每一跟螺丝我们都排查了两次!”
“牛厂长信心满满啊。”秦勇跟着又畅笑一声,“都说言多必失。总算让我挑到毛病了,生产期间螺丝是不能动的,厂长带头违规,扣一分。”
“哈哈哈。”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下来。
看着秦勇的笑容,张逸夫脑子里一闪。终于明白这司长像谁了。
诸葛亮!
哦不,蓝翔!
不不。是国强老师。
谈笑风生,落落大方,英俊阳刚,原来业内还有这样的中年美男子,若不是他姓秦,张逸夫还真当国强老师换了条路走。
笑过之后,秦勇才冲身旁的南钢道:“南司长,抓安全,找问题你是行家,我们都束手无策了,你来说吧。”
南钢尴尬一笑,满面愁容。
他本欲找出一些问题,扣一些分,以表公正,可整个车间几乎一粒灰都抓不到,还谈什么毛病,别说表公正了,自己火眼金睛的名声都要砸在冀北了。
这位铁面司长不得不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个,设备安全上,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确实做得很到位。但操作安全上,还是有提高空间的,特别是安全意识方面,比如我今天看到了一两位女同志,安全帽佩带不太规范,有几缕头发裸露在外面,精神面貌是好的,但从安全角度来说还是不尽人意。”
显然,这毛病是南钢鸡蛋里挑骨头愣揪出来的,而且他必定不知道牛大猛夫人的事情,否则不可能揪这一根。
南钢也知道自己这错儿挑得太勉强了,只得冲周围一笑,算是圆场。
然而他人,确是有不少人知道牛大猛夫人的悲剧,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是暗自嘀咕牛厂长和南司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倒是牛大猛,清楚南钢绝非那种人,反是畅怀一笑:“南司长点的是,会后我们就组织纠察小组,专找女工,把头发都塞进去,严厉批评!”
“呵呵……这倒也用不上……”南钢尴尬一笑,“提醒就可以了。”
旁人见牛大猛如此豁达,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南钢无意为之,牛大猛也并不介意。
面对这尴尬的场面,两边都是自己人,张逸夫不得不出手了。
“其实有些地方,我们自己也拿不准,正好借这个机会,征询一下各位领导的意见。”
秦勇见小张同志打圆场了,连忙撇开刚才的话题大方问道:“小张你可是有名的技术尖子,说来看看,什么问题把你给难住了。”
“秦司长高抬了,主要是一些技术规范之外的问题。”张逸夫这才说道,“比如一些小的细节,拿滤油机来说,我厂发现滤油机长时间使用后,容易出现漏油、渗油的问题,如果热油接触到附近的管道,容易造成不该有的隐患,严重的话可能会起火。因此我们自作主张,在每台滤油机下方都安上了一个托油盘。这个装置在规范中是不存在的,我时常在想,安置这样一个东西是不是画蛇添足,有没有可能引起其它更多的安全隐患。”
“托油盘么?”秦勇沉吟一声,这才说道,“怪不得,我还奇怪滤油机底下的那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呢,原来如此!”
“冀北电厂的安全工作,这是已经领先于规范了啊!”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一些其它行业用到滤油机的地方,都有托油盘这个设计。”
“我们电力行业旋转设备比较多,这可是个危险点,这么配置有备无患,应该没问题。”
“我刚刚正想提呢,这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值得推广,改造起来又不难,何乐而不为。”
“安全系数,能高一点,是一点。”
一堆赞扬和恭维,反倒让张逸夫和牛大猛不好意思起来。
这是张逸夫来冀北做的第一件事,这会儿提出来,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臭美,只是找个话头让这个会议圆润的度过,找个契机不聊女工头发的事情罢了,却不想引来一片赞扬。
秦勇看着众人的交相称赞,也只得摇头笑道:“我们来考核的人,非但没挑出毛病,反而是自己收获到东西了,这一点记下来,回去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可能加到新的规范中去。”
“是是。”
有的没的,大家纷纷在本子上记录起来,这会议可算是有东西聊了。
南钢借机冲张逸夫说道:“正好,我再问问热力管道的问题,今天考察的时候我简单测了一下,外表温度都在40度以内,作为老厂来讲这可不易,你们用的是什么保温措施?”
张逸夫觉得节奏有些不对,南钢这话不应该问自己,应该问老段或者老牛,这里毕竟她们哥俩才是老大,这么直白不合适。
然而当他望向老段的时候,老段却只微微一笑,示意你来吧。
没办法了,这是领导逼自己出头,聊吧。
张逸夫嗽了嗽嗓子开吹:“保温方面,由于我厂大部分管道比较老旧,负荷压力也比较大,热力管道一直处于高温高压运行状态,之前检查的时候外表温度一直处于50度的临界点上,后来在厂领导的指导下,我们达标办的几位同志去市场上考察、试验了一番,发现了一种叫做岩棉管壳的新型材料,保温、耐热性好,还有抗震降噪的功能,价格也实惠,就在达标工程中使用了。”
“岩棉管么?”南钢听过后点头道,“安全性如何?”
好么,言多必失,岩棉管壳绝对是安全的,只是这东西现在貌似知名度还是不够,张逸夫聊了这么多反倒有点儿挖坑自埋的感觉。
还好,他早有准备。
刚要回话,却见比较边缘的一人主动开口了。
“岩棉管,我之前看到过,在最新的标准中有提及,作为电厂热管道保温材料没有问题,国外已经大范围采用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知识渊博的姚新宇。
他说着,还不忘转头冲张逸夫强行一笑。
这人脸怎么能这么厚?
秦勇闻言满意一笑:“我相信冀北电厂,一切的工程与改造,都是有章可循的,看来咱们考核组的人反倒是落后了,要补充补充知识了啊。”
众人闻言,又是笑了起来,随后又是一片肯定之声。
张逸夫不得不怀疑,这姚新宇莫不是带着重归于好的任务来的?从生产司老大的态度来看,这种可能还是很大的。
欧炜脸薄,实在做不到那步,所以这种卖脸的事就交给姚新宇来做吧,也算化解了生产司和自己的矛盾。
当然,现在的张逸夫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一个司局低头,九成怕是穆志恒做出的努力。
也好也好,和气生财!
至于姚新宇,怕是这辈子都没一句实话,随他吹吧,自己当放屁就是了。(未完待续)
208 顺风顺水
第一天的考核,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去,扣分的地方没找到,反倒是考核组吸取了不少先进经验,活活的把考核变成了调研。
由于还有任务在身,这一天自然不适合大吃大喝大宴,只是在招待所进行了常规的用餐,一切从简,等正事儿都办完了再喝。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就更过分了,大家实在觉得查无可查,连生产司都表明态度了,从上到下,更是没有一个人有心挑冀北的毛病,这一天更多的时间都在聊天中度过。不少电厂来的领导干部,甚至拉着牛大猛吸取起经验来。
牛大猛绝不是苗德林那种藏着掖着的人,况且他的野心已经晋级了,绝非只是在电厂中拔尖那么简单,为了处好关系落个好名声,他完全是倾囊相授。
但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授的,被问到很多细节的时候,不得不拉来张逸夫,于是变成了张逸夫对着一堆厂长倾囊相授。
关于这件事,他倒也不觉得烦,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厂长,其中不少都是华北地区的,将来少不了打交道,咱们提前处好关系比什么都强,再说达标这点儿事儿,对老子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敝帚自珍的东西。
而对其他的厂长们来说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好像张逸夫提到的每个细节都是至理名言,随手扔出的玩意儿都像金子般珍贵一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于他们来说,几句话聊下来,收获颇丰。
这其中。难免有人听说过外包工队的事情,也借机提了出来。从上次调研穆志恒的态度来看,对于外包工队这种事,他是默许的。成本低效果好,何乐而不为?
更关键的是,许多电厂的情况与之前的冀北是一样的,基层的人都认为达标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奋力攀岩是费力不讨好的行为,更有可能摔下来伤个不轻。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外包工队一参与进来,干多少活儿不说,绝对是个助力,是个催化剂。是泥鳅,能把一潭死水给搅活了,就像王振华那种被刺激出积极性的例子,相信在其它厂也会发生。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胆子大,后面的人见他尝到鲜了,自然有恃无恐,更何况这样专门为达标量身订造,具有冀北成功经验的工队实在是全国独一份,谁都想捞到第二口。
于是乎。张逸夫“有心无意”地,默默地宣传了一把恒电工建,还不小心掉出了几张向晓菲的名片。然后非常不舍地让其被其它厂子的人抢走。
让名片飞一会儿吧。
第二天如法炮制,大家秉承了领导高兴我就高兴,领导觉得能过我就觉得能过的作风,也便这么愉快的过去,在考核中占据大头的一个个项目经过了检查,只在很少的地方象征性地扣了一分半分。
按计划安排。第三天上午几路人马进行最后的分组考核、汇总情况,下午与冀北电厂交换意见。所谓交换意见。就是肯定成绩,告知扣分及原因,提出整改建议。虽然最终考核能否通过要待考核验收组回程之后,按批次宣布,但从交换意见时告知的得分率和考核组长的总结发言中,通不通过考核就已经定论了。
第三天早饭过后,几组人溜溜达达无甚可查,干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到会议室准备下午交换意见的材料,一部分集中到电气值班室,准备进行最后的实操考核。
几排椅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电气值班室中,大家美滋滋地落座,只等着无聊的试验考核过后晚上怎么喝大酒了。
达标考核是严肃且严谨的,大大小小几百项每一个细节都要排查,在几张大表上,每一项都要打勾画叉,此时除了最后的实操,通过满是对勾的表格来看,冀北电厂达标已经稳拿!只不过在两个小地方扣了分而已,富余量大大的有!
这会儿,不管是牛大猛还是考核组的人都已经轻松下来,因为最后的操作是不可能出问题的,更何况秦勇吩咐一切从简,操作不要影响生产,因此这个操作内容只是一个极其简单且无害的操作。
于是这个场景变得不那么严肃了,在国强老师谈笑风生的带领下,大家都进入了唠家常的心态。
主要是因为这个操作太简单了,谁也紧张不起来。
冀北电厂有两条母线,厂内所有发电机和线路都连接在这两条母线上,大量的发电功率集中在这两条母线之中,通过六七条出线送出。
这次的操作,就是将厂内的三号线路,从母线1切换到母线2上,形象来说,就像是一家三口出门,儿子本来拉着妈妈的手,现在让他去拉着爸爸的手,拉谁都是拉,没有任何争议与危险。
当然,电力操作还是要严谨的,小孩子可以松了妈妈的手再去找爸爸,线路却不能这么玩,会停电的,所以在实际操作上大概要两步走——
操作前,小孩拉着妈妈的手。
第一步操作,小孩左手拉着妈妈,右手同时去拉住爸爸。
第二步,小孩松开左手,只拉着爸爸。
总之可以这么理解:在这个操作中,线路就是熊孩子,不管何时妈妈爸爸必须得拉着一个,不然就原地开始大哭大闹了。
这样的一个操作对于电厂来说,就像是让大学生来解一元一次方程题,x+1=2,那么请问x等于几?
牛大猛已经半只脚踏上了这座名为“达标”的山峰,看着最后一步的挑战,这他娘的x还能等于几?
等着收锦旗吧!
心态上是放松的,但过程上依然要严谨!一定要这样——
解:
因为x+1=2。
所以x=2-1。
解得x=1。
这解法属于脱了裤子放屁,不过若是高考的话,每个人都会老老实实地放这个屁,所以冀北电厂面对达标,也要当着全国领导的面儿,把这个屁放响!放漂亮!
于是,冀北电厂与华北调度开始一同放这个屁。(未完待续)
209 暗流涌动
此番的电气值班室班长,正是参与了全国大赛的叶青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她,怀着紧张且兴奋的心情,接通了华北电管局调度室的电话。
“我是华北调度员xxx。冀北电厂,根据调度计划,将在十点整对你厂三号线路进行操作,从母线1切换到母线2,请做好操作准备。”
功放开着,对面的调度员小伙子朗诵一般的嗓音传来。叶青青随即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是冀北电厂值班员叶青青。计划十点我厂将三号线路从母线1切换到母线2,已做好操作准备。”按规程,值班员需用普通话复诵调度指令。
“好的,请等操作指令。”
电话挂上,说好的脱裤子放屁,必须三步走——脱裤子,放屁,穿裤子,因此即便是一个简单的指令,也要几次接挂电话,走最标准最无聊的流程。
这过程甚是恶心,其他领导都懒得细看,只顾着聊天了,但叶青青的表演不能停,张逸夫在一旁倒也不敢全情投入去聊天,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自己一定得盯好,阴沟里小心前行!
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华北调度员下达三号线路连接母线2的命令,只见叶青青一个简单的操作过后,三号线路连通了母线2。也就是说三号线路同时搭上两条母线,儿子终于同时拉上了爸爸和妈妈的手。
裤子脱了。开始放屁。
叶青青第一时间拨通了调度的电话:“我是冀北电厂值班员叶青青。华北调度,冀北电厂已经完成了三号线路连通母线2操作,现在三号线路同时连通母线1和母线2”
“好的。我是华北调度员xxx。请等待调度确认,等待调度指令。”
话罢电话挂断,叶青青都有点儿不理解,我们电厂在这儿循规蹈矩地作秀,你们调度室怎么演的比我们还过?您老直接下令断开三号线与母线1的连接不行么?直接让孩子松开妈妈的手不行么?还非得挂了电话,再确认再下令,这屁放得做作过头了吧?
再回过头去。领导们依然谈笑风生,叶青青也就只好这么等着了。
虽然基本没什么压力。不过这个等待的过程依然很熬人,没有调度的命令叶青青也不敢继续后面的动作,只得保持端坐与笑容。
可她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电气值班室。最直观观测的参数之一就是每条线路输送的功率,或者称为负荷。厂内所有机组发出的功率都汇集到母线上,再通过母线上的若干条线路往外送出,有些线路并入地区电网,供应本省负荷,有些线路则与枢纽变电站联通,送往其它省市,特别是为蓟京提供电力。正常情况下,没有故障和计划停运线路操作。这些线路输送功率都该是一个正常平稳的参数,除非像上次丰州出事时那样,产生电网振荡。才会出现剧烈的波动。
而这次,更夸张的现象出现了。
叶青青有些恍然,她清楚地看见了其中一条出厂线路的功率降到了零。
顷刻间,她连呼吸都忘了,只屏息揉了揉眼睛,而后再定睛一看。功率表盘上的指针没有一丝波动,就是零。
也就是说。某一条出线处于断路状态了。
叶青青第一时间转头去合适线路开关状态——在合闸位置没错。
难道是输电线出了问题?还是干脆值班室的监控出了问题?
此时的叶青青已经不是惊讶那么简单了,整个人的魂儿好像都被瞬间抽干。达标的事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可是最后一哆嗦,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手里出意外。她下意识地侧头用余光一探,领导们的关注点不在这边,还没发现表盘的异常。
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她挪了挪椅子,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挡在了这个表盘前面。
此时,坐在旁边的值班员也发现了这个异动,瞪着眼睛哑然道:“班长……这?”
“嘘……”叶青青眼睛一瞪,立刻做出了收声的手势,“你坐在我这里,我处理。”
“……”值班员咽了口吐沫,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魂儿被吓走了一半。
这条线路是通往冀北变电站的,莫名其妙地就停了……
停也不是不能停,如果是线路检修什么的,调度安排好了,可以停,对面可以先操作,但眼下调度没给任何通知或者安排,而且冀北变电站年前刚刚检修过,不可能这么频。
莫不是自己厂子出问题了??线断了?开关出问题了?
我的天啊……
一年365天什么时候不行,干吗偏偏是现在!!
按照规定来说,发现这种情况要第一时间报告调度,然后检查设备,可如果按照规定走,这个简单的实操考核可就变得复杂起来……万一真是厂里出事了……
没人敢当这个罪人。
与叶青青一样,这位年轻的值班员也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领导们。
这一望可不好,刚好与秦勇撞了个对眼儿。
“哦?怎么样了?”秦勇抬了抬眉头问道,“调度那边下令了么?”
被大司长这么一问,年轻的值班员立刻就慌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饶是叶青青沉住了气,回头道:“还在等待调度的进一步指令。”
“主动打过去吧。”秦勇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大臂一挥道,“这是在考核你们,不是在考调度,实事求是一点,争取效率。”
话罢,他转头望向赵文远:“赵局长,华北调度的严谨,我们也见识到了,这么去催不算违规吧?”
“不算的。”赵文远点头一笑,也冲叶青青道,“联系联系吧,秦司长都发话了,没问题就赶紧把线路从母线i断开。”
“好的。”叶青青屏息应了,而后吩咐旁边的值班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联系调度,她自己则起身冲张逸夫使了个眼色。
张逸夫一直盯着那边,虽没看到仪表盘的变化,但从叶青青的眼神来看,怕是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不敢多想,赶紧停了嘴上的话题,抽身挪到了值班室的角落。
叶青青也是顶住压力,假装若无其事地凑了过来。
此时的她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逸夫……五号出线停了……”
“五号?”张逸夫咽了口吐沫,大脑也是一片空白,“2911线?往冀北变电站去的?”
叶青青郑重点了点头:“我没敢声张……咱们……怎么处理?”
张逸夫倒抽了口凉气,怕什么来什么,这达标的最后一刻,怎么蹦出了这么个麻烦。要知道,一年内出过事故的电厂是不能申请达标的,就算是达标电厂,如果出了一定程度事故的话,也会面临摘牌的处分,就像丰州一样。
当然,丰州没有选择的权力,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出事就是出事了,而且是全网都看见的大事。
然而现在的冀北,现在的张逸夫,却面临着一道可怕的选择题。
这事,现在若是报,有可能不是厂里的事,与实操考核无关,但也很可能是厂里出问题了,出事故了,线路损坏了,开关出毛病了。若是平常也许可以想想办法,跟局里沟通好,大事化小。但眼下局里部里的领导都在,这事儿一报,就不会被当做小事。
即便领导们很宽容了,但在实操的时候碰到这种事,只要事情与电厂有关,怕也是玩完了。
那么不报呢?局里调度也许很快自己就能发现。
线路断开,冀北变电站的电力供给线路少了一条。
变电站的作用类似于超大型的变压器,作用就是改变电压,长距离送电要用超高压电,网内供电要用高压电,本地供电的电压要求则更低一些。而变电站就是要把从电网、电厂得来的电,改变成为这些不同数量级的电力能源。
作为冀北变电站,其作用有三。
一是冀省北部电网的一个关卡,一个枢纽。
二是调配本地负荷,进行生产生活供电。
三,也是政治意义上最重要的,将冀北地区电网的电力进行升压,通过超高压输电线传往蓟京,以供首都的电力需求。
保证首都供电,这几乎永远是华北电网,华北局工作任务的重中之重。
而作为与冀北电厂直接连通的冀北变电站,在这个任务中无疑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现在这条线断了……
尽管冀北变电站还有其它线路出入,有其它电能的来源,但少了冀北电厂这么一大快,搞不好已经进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变电站的每一条线路输送负荷都是有限的,冀北这条线没了,可电力供需依然存在,电网频率依然是那样,于其它线路而言,很可能会出现超负荷状况,也许短时间内没什么明显的迹象,可超负荷时间一旦长了,线路就会受损,本来高悬在空中的线路就会像拉面条一样垂下来……
这种“拉面条”产生的接地故障,线路跳闸断路事故,在行内可是屡见不鲜的。
张逸夫已经不敢再往下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