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安慰
跟燕王府那边的事事顺心相比,谢慕林的处境就有些不太妙了。
当初传出她的未婚夫萧瑞乃是燕王独子的消息后,许多人都默认萧瑞会成为未来的燕王世子,她也会成为未来的燕王世子妃,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人多了去了。也就是她很少出门炫耀,否则围上来巴结讨好的人绝对不会少。
但如今,众人得知萧瑞上了一回京城,虽然确定了燕王之子的名分,却也未能获封世子,只得了个永安郡王的名头,便猜想世子之位最终还是要落入皇帝某个儿子的手中。他们回头再看谢慕林这位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想法顿时又不一样了,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觉得她是没福气,到了嘴边的鸭子都能飞走,可见本来命中注定就不是燕王妃的料呀!
一些官家女眷打着关心、问候又或是“恭贺谢家未来女婿得封郡王”的旗号,到谢家来故作安慰,其实是趁机看笑话来的;还有一些人,没有当面打脸,却选择了在背地里说三道四,把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满城都是。
等到宗室那边传出了燕王为众人求得了册封的消息,又有人自认为聪明地联想到:皇帝会如此大方,一口气答应燕王,给那么多人下了册封的旨意,估计就是知道在世子册封的问题上注定要对不住胞弟了,才用这种方法弥补他的吧?如此一来,燕王在北平地界上的威望与名声自然会升到顶点,从前与他作对的那些旁支宗室也会改变对他的态度,被牺牲了的,就只有一个永安郡王朱瑞了。谢家二姑娘作为朱瑞的未婚妻,连带地倒了霉。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与那么多人的福利相比,他们两个小年轻的前程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时间,城内官眷圈子议论纷纷。文氏虽有心阻拦,又在人前作出镇定的表情,一再强调:“我们家当初许婚的时候,也没想到女婿会成为宗室,如今好歹他还封了郡王呢,比原先强得多了,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应该欢喜才对!”可依然还是有许多人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
即使朱瑞如今的身份比起从前仅是将军府庶子,已经大有提升,但未来能成为执掌一地的燕王,自然比未得实封的小小郡王强得多呀!若是从来就没有过希望,也就罢了,有过希望,却瞬间破灭,这样的遭遇才更令人难以接受!
于是,不停地有人跑来“安慰”文氏与谢慕林,无论她们怎么说不在意,众人都认定了她们此时定然十分难过。无论这些人是真心好意来劝慰的,还是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来做戏,都让人有些头痛了。文氏不得不祭出了装病**,假称自己感染了风寒,需得静养几日,暂且闭门谢客,连隔壁的亲家万太太要天天上门来“慰问”,都被她好言好语地请了回去。
只是她这么一“病”,仿佛又坐实了传言,许多人都觉得她其实是心情难过,却故作平静,结果郁闷出毛病来了。大家也都很有眼色地不再上门打搅病人——再怎么说,谢家主人谢璞如今也是北平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呢——只是各种安慰的信件、帖子、礼物什么的,都没少往谢家门房送过来。这些东西都叫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俩带着人收了,整理清楚,造册入库。既然叫流言逼得有些憋屈了,她们也只能拿这些东西聊以***,苦中作乐了。
谢映慧私底下悄悄问过二妹:“你真的不在乎这件事么?听起来确实挺叫人郁闷的。皇上太过分了!他那几个儿子,有几个能成材的?!太子好色;二皇子蠢,又要被贬;三皇子成天阴沉沉地,一肚子野心;四皇子是个好的,却眼看着就要做新储君了,不可能给燕王做儿子。前头三位皇子都各有缺点,哪个有本事继承燕王府的基业?!现放着二妹夫这么一个上好的人才,又是正经燕王之子,却非要捧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坐上未来燕王的宝座,叫他有执掌大军的机会,就不怕坏了天下太平,扰得朝廷百姓不安么?!”
谢慕林虽然也觉得皇帝的操作有些迷,但心里真的没有其他人这么看重这件事:“只是眼下封了郡王而已,将来会不会过继皇子到燕王府来,还是未知之数呢。又不是说做了郡王就不可能做世子了,以后的事,慢慢筹谋就好了,不用着急。我倒是无所谓瑞哥到底是做世子还是做郡王的,还觉得他若不用执掌燕王府,将来行动上还能多些自由,可以随意来往北平与京城两地,方便我们以后探亲或游玩呢。可他的封爵关系到燕王府日后的布局,也不是我们俩能决定的,还是看燕王殿下的安排吧。”
听到她这么说,谢映慧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二妹妹这话也有道理。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除非皇上明儿就下旨,定下了燕王世子的人选,否则一切都还早着呢,不必急着下定论!”
解决了这件心头最忧心的事,谢映慧又悄悄提醒谢慕林:“这几日我看三丫头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你,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偏又一个字不提,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呢!还有金姨娘,近来也总在上房里寻人说话,好象在打探各种消息,主要问的就是二妹夫的身世。她们原先并不知道二妹夫是燕王之子,如今猛然听闻,会觉得吃惊、好奇,乃是常理,可也用不着成天打听个没完吧?再说了,她们有什么想知道的,为何不直接问婶娘或你我?偏偏私底下鬼鬼祟祟地打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谢慕林挑了挑眉。谢映容与大金姨娘这几天的表情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她以为是朱瑞身份曝光,令她们震惊过度的缘故。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应付那些心思各异、找上门来的官眷去了,没怎么关心这两位家庭成员的动静,难不成是遗漏了什么?
说起来,谢映容应该知道朱瑞的身世吧?她表现得就象是知道朱瑞的身份有问题,并非柱国将军府庶子的模样。怎么如今她还会为了朱瑞认祖归宗一事感到震惊呢?
莫非……上辈子的朱瑞,只是身世泄露,但并没有恢复宗室的身份?!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夜访
谢慕林发现谢映容几次有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因为有旁人出现而选择闭嘴,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猜想对方很可能有很多事情想问自己。
正巧,她也有很多事想要找对方打探。
她等了两个晚上,故意在所有兄弟姐妹面前透露自己晚上想要独处,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书,天黑后又把丫头们打发出屋子,嘱咐她们不要满院子乱晃,又或是上别的院子串门去,老老实实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就行了。不过谢慕林却让人把院门敞开,也不安排人去看守,直到她二更天吹灯睡觉时方才上锁。
反正在这重重深宅大院中,也不会有什么贼人跑来闯空门。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谢映容制造一个机会,好让她能避开其他人,上门来拜访自己这个二姐。两人的院子是紧挨着的,只要谢映容真心要来,完全可以瞒过其他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个晚上,已经过了一更天的时候,谢映容终于出现了。
她避过了谢慕林院里的丫头婆子们,独自一人,连灯笼都没打,就这么摸黑穿过院门,直奔正房,掀了帘子进屋,才向谢慕林打招呼:“二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别惊动其他人。”
谢慕林早等得她有些不耐烦了,闻言自然是从善如流:“三妹妹过来坐,丫头们没我的吩咐,是不会靠近正屋的。”说着还亲自动手,给谢映容倒了杯热茶,把可以充作点心的两碟糕饼往茶杯旁推了推,好确保自家三妹能吃饱喝足了,有足够的力气来应付她的试探。
谢映容满腹心事,并没有留意到谢慕林的小心思。她依言在炕边坐下,与谢慕林隔着炕几对坐,看着自家二姐,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慕林懒得等她犹豫完再决定要不要开口,打算替她开个头:“三妹妹今晚特地来找我,莫不是为了我的未婚夫朱瑞的身世来的吧?这几天我就看见金姨娘到处打听这些事儿了。其实三妹妹好奇想问,直接来找我就好。我们家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少,三妹妹因着少与外头的人交际,平日里也很少与姐妹们一处说笑,所以才会消息闭塞些罢了。这事儿在北平城里,其实早就有很多人知道了。”
谢映容一脸震惊:“北平城里有很多人知道?!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大秘密么?上辈子也是萧瑞死后,才陆陆续续有传闻泄露出来。寻常官民还没那个本事打听到呢,只因江家与曹家是姻亲,又有宁国侯府那边的人脉,江太太辗转听说了萧瑞的亲生父亲是谁,才在家里议论了一番。若是别的官宦人家,上哪儿打听这种宫闱秘事?怎么这辈子在北平城,萧瑞的身世竟然就人尽皆知了呢?!
对了……如今外头的人都说萧瑞是燕王之子,这事儿就对不上。所以世人知道的所谓萧瑞身世,其实是假的吧?!是有心人故意编造了,宣扬开来的!
谢映容定了定神,眼中精光一闪,试探地问谢慕林:“外头流言纷纷,别人说什么的都有,到底实情是什么样的?我只问二姐姐,二姐姐知道的,必定是真相!”
谢慕林顿了顿,觉得自己若想从谢映容那儿探听到上辈子的情报,那就不能随便拿话搪塞对方,否则根本没办法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中观察到真相。于是她便非常坦白地把北平城里流传的萧瑞身世版本先说了一遍,见谢映容露出感叹不已的表情,却没怎么震惊,便又话风一转,将自己所知道的实情说了出来:“其实,瑞哥的生母并不是那位萧大小姐,而是萧大小姐身边的侍女李氏。当年萧大小姐虽与燕王殿下有婚约,却与另一位身份尊贵的男子有了私情,燕王殿下闻讯,秘密潜回京城询问此事,阴差阳错之下,与李氏春风一度,便有了瑞哥。”
谢映容听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什么李氏?萧瑞的生母不是萧将军的妹妹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微笑道:“这是对外头的说法,其实瑞哥的生母是李氏。只是当年燕王秘密回京,为了不让外人知晓,便很快赶回了前线。等到他班师回朝,萧大小姐已经去世了。萧将军生怕萧大小姐与人有私情的消息会泄露出去,便把知情的李氏扣了下来,假称她是自己的妾室,还把她所生的儿子也当成自己的儿子,记入了萧家的族谱。事后即使发现燕王知情,也没敢说出自己做了些什么,还觉得燕王迟早会另娶他人,生下子嗣,就算把别人的儿子瞒下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燕王与李氏毕竟只是春风一度,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也没有用心去查问她的下落,娶了如今的燕王妃后,便直接回了北平。”
等到燕王多年无嗣,不得不打算从皇室过继皇子的时候,李氏终于找到机会联系上了前情人,真相这才曝了光,燕王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子嗣。
谢慕林特地把这个故事中皇帝与曹皇后、萧贵妃等人的存在给抹掉了,含糊其辞地编造了一个大体上差不多的故事,说给了谢映容。只是,她观察谢映容的表情变化,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映容对于“李瑶枝才是萧瑞生母”这个事实,似乎十分不以为然。
谢慕林声称李瑶枝给萧将军做了多年的妾室,哪怕两人是清白的,也有可能引来外人的流言蜚语,令人质疑萧瑞的血统,所以燕王才会与萧将军商量了,把早死的萧大小姐认作是萧瑞的生母,只是不明言其生母是萧家的大小姐,只拿一个笼统的“萧氏”称呼了。而当事人萧瑞则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委屈自己的亲娘了,一直都有心要为她争取她该得的名分。无奈李氏本人早已看破了红尘,出家为尼了,反而反对儿子的做法,坚决要求他认萧大小姐为母,云云。
谢映容听到这里,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讥讽地笑了笑:“我听明白了。这李氏倒也是个忠心的婢女。她一片苦心,二姐夫何必辜负了呢?老老实实听从长辈安排便是。这都是为了他好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正想试探谢映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得对方又问:“二姐夫的身世……皇上也是知道的,他同意这么安排了,是不是?那太后娘娘知道么?宫里的……其他皇子们呢?三皇子……他们也知道实情么?!”
谢慕林顿了一顿:“三妹妹为什么要提起这几位贵人?瑞哥的身世……与他们有何相干?”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发现
谢映容的目光有些闪烁,干笑着转开了视线:“当然有干系了。燕王的儿子关系到燕王府的传承,燕王殿下要认回儿子,怎么可能不告诉皇上知道?皇上总要确认了萧瑞的真正身份,才能册封他王爵的。太后娘娘与诸位殿下,也都是燕王的至亲,知情也是理所当然。我就是好奇,皇上对燕王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就没点想法么?燕王想让萧瑞成为世子,皇上也赞成?”
谢慕林想了想,很谨慎地回答说:“三妹妹也说了,皇上已经册封了瑞哥郡王爵位,心里自然是确定他的身世没有疑点的。太后娘娘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孙子?至于皇子们,我就不清楚了。但就算他们原本不知情,如今瑞哥成了永安郡王,消息传开,他们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谢映容心里明白了。
皇帝自然知道萧瑞的亲爹是谁,但他还是把这个儿子当成是侄儿,送给了燕王做儿子。上辈子皇帝大权在位,也迟迟未能让这个儿子认祖归宗,可见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个儿子的身世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泄露消息,定会引起世人非议,对他这个皇帝的名声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但如果这个坏名声,是由燕王顶了,那问题就不大了。只要皇帝不说什么,燕王就算跟别的女人未婚生子,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燕王本来就没有儿子,本来就是打算过继一个皇子来做世子的。至于过继的是哪位皇子,那很重要么?过继四皇子也好,过继从未得到过皇帝承认的私生子也罢,反正都是皇帝的骨肉。皇帝把这个无法相认的儿子送给了燕王,让他将来能成为实权亲王,其他的儿子还可以正常封王,享尽一世荣华富贵。他所有的儿子都不必受委屈,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谢映容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的,这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萧瑞可是到死都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世。若不是江家与曹家是姻亲,后者在萧瑞莫名其妙地暴毙之后生出了疑心,辗转打听到其身世,只怕所有人都会被蒙在鼓里!三皇子忽然把亲信的表哥杀了,其实就是生怕皇帝认回了这个儿子,对自己的皇位继承权造成威胁,才会狠下了决心的。那时候皇帝已经病得很重了,到那一步,他都没下定决心让这个私生的长子认祖归宗,这辈子又怎会忽然生出了这种念头呢?
到底是谁在里头捣鬼?
谢映容想起这辈子的许多事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心里总有些不安,担心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未必管用了,不由得觉得那背后出主意的人多事。
谢慕林见谢映容听完自己的话后,便沉默着不吭声了,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试探:“三妹妹,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瑞哥能认祖归宗,身份比从前强了许多倍,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谢映容猛地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不……当然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事儿确实是件好事。”她咬了咬唇,“我们家二姐夫竟然要当燕王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二姐姐将来贵为王妃,可得多多关照我这个妹妹才是。”
谢慕林笑眯眯地说:“三妹妹记错了。瑞哥只被册封为永安郡王,不是燕王世子呢。燕王府的富贵……兴许还是要落到皇家某位殿下的手中。”
“怎么可能?”谢映容轻笑一声,“封了郡王也不代表什么。二姐夫毕竟刚刚才认祖归宗,刚认了爹就马上封为世子,只怕不能服众。但他封了郡王,有了身份,将来就能名正言顺跟在燕王殿下身边管事了。等过几年,他做出了成就,立下了功劳,皇上再封他为世子,又有谁能挑出错来呢?燕王世子这个宝座,必定是二姐夫的囊中之物,二姐姐只管放心就是!”
她才不会象其他人那么蠢,以为萧瑞只是得到了宗室身份,封了郡王,就与燕王世子之位无缘了。皇帝心里当然清楚他是谁的亲生儿子,倘若只让萧瑞认燕王做爹后当个郡王,再过继一个皇子来做世子,那岂不是要把两个儿子送给兄弟?皇帝又不是儿子多到没处安置了,给兄弟送完一个又一个的。所以,燕王世子之位,最终必定是萧瑞所有。其他有名有分的皇子们,也能得封别的亲王名号,谁都不会吃亏。
谢映容的手把帕子拽得紧紧地,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上辈子燕王会出事,是因为四皇子落下伤残,失去了皇位继承权之后,燕王仍旧愿意过继他为嗣,让他有希望离开新储君兼未来新君三皇子的掌控,还能拥有足够的权力与兵力保护自己!再加上皇帝原本属意把三皇子过继给燕王府时,燕王没有拒绝,差一点儿就坏了三皇子的大计,所以三皇子怀恨在心,设了个圈套诓燕王进宫,让燕王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时皇帝已经快不行了,听说了燕王死讯之后,就因为过于悲伤,匆匆留下了传位旨意(还有人质疑这份旨意的真假),撒手而去。没有皇帝的旨意,燕王又死了,四皇子未能完成过继仪式,无法继承燕王之位。燕王府无嗣除国,兵权被新君交给了大舅子萧琮执掌,燕王妃与郡主、仪宾只能带着几个心腹离开了燕王府,回到京城生活,孤儿寡母的,没少受人欺凌,连原本是武将的仪宾都被人打断了双腿!江太太私底下就嚼过舌,说这都是新君故意授意他人去捣的鬼!
如今想想,既然燕王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还是皇帝与太后都承认的那一种,将来世子之位就有人选了,不必过继什么三皇子,也不会去帮四皇子东山再起。三皇子上位之后,也没理由记恨在心了!他想要对付四皇子,整理朝纲,再对付这一世尚未因为谋反而被满门抄斩的曹家,没几年功夫是腾不出手来的。等他能腾出手来了,他又用什么理由去害老实不生事的燕王父子呢?!
只要新君不记恨燕王府,燕王又愿意奉他为君上,双方相安无事,那么燕王府就不会出事,萧瑞这个身世并未曝光的私生皇子也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世子。将要嫁他为妻的谢映真,自然也能得享长久的荣华富贵了!
谢映容看向炕几对面的二姐,双眼不由得发亮。原本以为会连累娘家的姻亲,忽然变成了尊贵的靠山。她是不是该多与二姐亲近,将来好从对方身上多谋些好处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疑点
谢慕林立刻就发现了谢映容态度上的巨大变化。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懵。
但还好她是个冷静的人,本就有意在今晚试探谢映容,从对方口中打听消息,所以此时懵归懵,却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反而继续镇定地进行试探工作。
由于谢映容如今一心想要跟谢慕林打好关系,以求姐妹二人先后出嫁之后,她还能打着姐妹友好的旗号找上燕王府的大门,为日后她与万隆夫妻二人的富贵前程打算,所以,只要不是什么特别明显到令她生出疑虑的问题,她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哪怕她不能回答,脸上的种种表情变化,也能给谢慕林提供一点参考。
谢慕林试探着这位庶妹,心里却觉得,她上辈子不管混得是好是坏,肯定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单纯友好的环境中,没有真正经历过什么阴谋诡计的事,也没有吃过大亏,否则,绝不对养成如此单蠢的性格。但凡她多过几年复杂的宅斗生活,也不可能连表情管理这种事都做不好,以为自己不说出心中的秘密,就不要紧了,却不知道自己对于他人话语的种种反应,以及一些自以为高明的暗示、双关、反话,都清晰地反映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谢映容这辈子如此积极地想要找一个前程看好的金龟婿,估计是上辈子没嫁给什么好男人,过得不够富贵体面,所以想要弥补一个遗憾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虽然嫁的人不错,对方却没逃过新君上位后的政治清洗——以三皇子的性格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所以她这辈子才会想要换个人选。
谢慕林有一句没一句地试探着谢映容,只觉得这位单蠢的妹子给自己挖了个坑:她这种性格,居然选择了背景复杂的万隆为夫婿!还要跑到京城平昌侯府去生活!
如果她只是与丈夫一同生活在北平的万家三房这个小家庭中,也就罢了。万太太固然是为人刻薄了些,但她做什么事都是明着来的,不会当面笑脸相对、背后千刀狠刺。谢映容娘家就在隔壁,背后又有燕王府撑腰,万太太能做的事很有限,万大人也能制止她胡来。可到了京城的平昌侯府,那就不一样了。那种深宅大院的环境要复杂得多,连万太太这种厉害人物都被变相撵出了家门,谢映容能是万家人的对手吗?她就算吃了什么大亏,娘家人也离着千里远,根本帮不上忙!
这姑娘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一桩婚姻呢?!
谢慕林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能试探的都试探得差不多了,谢映容似乎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了疑心。日子还长着呢,试探工作并不着急的,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一点。
谢慕林正要结束两人的对话,便听得窗外有婆子在说话:“姑娘还在看书么?都快三更天了,夜已深,姑娘还是早些歇下吧。书,明儿再看也是一样的。”
原来是时间太晚了,院里的婆子来提醒她熄灯睡觉了,也是在暗示,这么晚了,院门该上锁了吧?锁完门,她们这些下人也可以休息了。
谢慕林笑着应道:“知道了,多谢妈妈提醒。我三妹妹在这里呢,一会儿我送她出去时,会顺手关门的,妈妈们只管睡去吧。”
那婆子估计也早就看见谢映容的背影了,只是隔着窗不能判定是哪位姑娘罢了。听到谢慕林这么说,她也不扭捏,应声就下去了。
谢慕林冲谢映容笑道:“不知不觉就聊到这么晚了,耽误三妹妹休息了吧?你先回去,明儿得闲了再聊吧?我们姐妹三个今年就要出嫁了,以后肯定不能再象如今这样自在地相聚,本就该多在一处说说话的。下回咱们把大姐也拉过来。”
谢映容才懒得理会大姐谢映慧呢,嫁的不过是个寻常的新科进士,就算进了翰林院,也不知要等几年才能出头,家世背景又寻常。她有时间,自然是要多花在二姐谢慕林身上。只不过,她还记得如今要多多亲近谢慕林,尽量争取这位二姐的好感,自然不会明着说拒绝的话,便笑着答应了。
谢慕林亲自提了灯笼送谢映容出院子,还把灯笼借给她使了,以免她回隔壁院子的路上看不清道路,摔跤或绊倒什么的。
谢映容自然是嘴甜地道谢,便提着灯笼走了。她没嘱咐过自己院里的人留门,也不知道顺心如意那两个不贴心的丫头,会不会没弄清她这个姑娘还未回去,就先把门关上了呢。
谢慕林将自己的院门关好,上了门铨,听得隔壁院子传来吱呀的院门开合声,也不理会,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屋里的灯吹熄了几盏,只留一盏明亮的小灯,亲手拿到妆台前,拿起自制的旅行用细笔与白纸小本就开始记录方才从谢映容处打听到的几条重要信息。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映容为萧瑞认祖归宗一事感到震惊,可见上辈子萧瑞并未恢复宗室身份。
可谢映容又很笃定,萧瑞如今被封为永安郡王,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被正式册封为燕王世子,继承燕王府。她并不认为皇帝会另外再过继一位皇子来担任世子。因此,她立刻改变了对谢慕林及其未婚夫萧瑞的态度,显然相信自家二姐与二姐夫对自己未来的富贵前程有所帮助。
但问题是,如果上辈子萧瑞并未认祖归宗,自然就不会成为燕王世子。谢映容没办法依靠上辈子的记忆“预知”到此事,又凭什么认定他会成为世子,而不仅仅是以郡王的身份,沦落为燕王府的旁支呢?
还有,谢映容对于萧瑞的身世,显然更相信外头流传的“萧氏为生母”的版本,反而对李瑶枝这个萧瑞的生母不以为然,还劝谢慕林,让萧瑞放弃替生母争取名分,认为这么做对他没有好处。
为什么?李瑶枝不过是一位婢女,如今也遁入空门了,她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呢?还能对萧瑞的前程造成不利影响?再说了,反正萧瑞是燕王的亲子,生母是谁,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不是嫡出!
谢映容还特地问,皇帝对于燕王认下萧瑞这个私生子,是什么反应?如果是涉及燕王世子的归属,这个问题倒也合情合理。但她坚信皇帝会把燕王世子之位交给侄儿,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态度又显得太奇怪了。
难不成……萧瑞的身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脑洞
谢慕林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
朱瑞身为当事人,他自己从亲人那里得出来的真相,还能是假的吗?
他的身世其实挺简单的,父亲是燕王,母亲是李瑶枝,父母双方都还活着,都承认了这个事实,又怎会有问题呢?即使他刚出生时,知情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无法说出真相,把他的身世隐瞒到了去年,如今也都真相大白了,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连燕王在战争间歇期偷跑回京城私会情人这种事,朱瑞的父母双方都说了出来,又还有什么秘密是需要继续隐瞒,而不是直接告诉亲生儿子的?
总不至于……他的父亲不是燕王,又或是他的母亲不是李瑶枝吧?
如果他的父亲不是燕王,太后、皇帝与燕王三位又何必承认他的身份?皇家血脉,是那么好混淆的吗?!
如果他的母亲不是李瑶枝……那就有可能是萧明珠了?但无论是谁,他都是私生子的身份,有什么不一样呢?有必要隐瞒?
根据他从前从长辈处听来的说法,燕王暗潜回京见出轨的未婚妻时,后者已经身怀有孕,所以偷偷藏在山里养胎。燕王是阴差阳错才与李瑶枝春风一度,生下朱瑞的。从这个时间看,朱瑞也没理由是萧明珠与燕王的儿子呀?这个推论是不成立的。
若一定要说萧明珠才是朱瑞的亲生母亲,那他的生父就不可能是燕王了,那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猛地想到了一种狗血的可能。
朱瑞该不会是皇帝跟萧明珠的儿子吧?!当年萧明珠据说是被曹皇后派来的人袭击,受惊后早产,一尸两命,但如果她的儿子没死呢?!
倒是李瑶枝,在同一天也受了伤,才会早产。倘若她才是失去了孩子的那个人呢?!
以萧明珠与李瑶枝的亲密关系,后者很有可能会为了保护前者的儿子,把那个孩子当成是自己所生的,藏了起来,直到后来被萧明德将军接回柱国将军府,强纳为妾。
若朱瑞就是那个孩子,他是皇帝事实上的庶长子,李瑶枝不可能不让他认回亲爹的。但在萧明德将军看来,这个孩子一旦让皇帝知道了,接回宫中,生死便落入曹皇后手中了。那时曹家正势大,皇帝不可能跟曹家做对的,没法给萧明珠一个公道,也未必有能力保住萧明珠的儿子。再加上另一个妹妹萧明玉搞出来的事,萧明德为了保住这两个亲人,扣下了李瑶枝,假称她是自己的妾室,又瞒过了燕王,这个秘密就这么隐瞒了十几年……
这个逻辑似乎是说得通的?
否则正常情况下,哪个做娘的会认为旧主人比亲生儿子更重要?除非那儿子本就是旧主人所生!
至于燕王认子一事,反正他自己没儿子,早就打算要过继皇子为嗣了,最看好的四皇子已经内定了未来储君之位,不可能给他做儿子,那他与其接受其他看不顺眼的皇子,还不如认了一向比较欣赏的朱瑞?他跟李瑶枝有过一层关系,又有过一个早夭的儿子,认儿子还是挺方便的,只要能说服皇帝……
皇帝为什么不答应呢?反正都是他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看起来对萧明珠还念几分旧情,估计也希望对方为自己生的儿子能过得好一点吧?他顶多就是不爽自己的情人名义上成了燕王的妾室。所以朱瑞上京求封爵,他才会在其生母身份上含糊其辞,最终并不明言她的身份,只以一句“妾室萧氏”搪塞过去。天下姓萧的女子多了去了,他完全可以告诉自己,那个成了燕王妾室的女人并不是他爱过的萧明珠。
燕王夫妇生气的估计就是这一点。因为萧明珠如今还是没名没分的孤魂野鬼。本来早就说好了要给她好好办后事的,由于皇帝的私心,这事儿又办不成了。
谢慕林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就是这样!虽说她的脑洞有点大了,但皇帝与燕王、萧明珠之间的三角爱情故事本就很狗血,谁能说事实不是这样的呢?现在又没人出来否定她的猜测!
可是……就算实情是这样,谢慕林也没法跟人说去,尤其没法跟朱瑞本人提!
她能怎么说呢?告诉他自己的一切猜想,都是根据自家庶妹上辈子的经历推测出来的?若她真的这么说了,恐怕朱瑞就算再爱她,也会觉得她脑子坏了,需要去治一治。
如果不告诉朱瑞,不跟他提自己的猜想,是否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
谢慕林紧皱着眉头思考着,觉得暂时看不出这里头有什么负面影响。
反正朱瑞如今已经是燕王独子了,将来无论能不能当上燕王世子,他起码也有个永安郡王的爵位打底。有了宗室身份,也不缺才干,他这一辈子只要不沾染什么谋逆大罪,平安富贵总是能保证的。
没看谢映容听说了他的事之后,就迅速改变了对自家二姐的态度吗?还不是因为认定了他将来能有富贵前程,有可能给她带来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朱瑞上辈子没认爹(不管是哪一个),就没落得好下场,这辈子认了一个爹(不管是真还是假),他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呢?
上辈子上位的不是三皇子吗?萧家是他母家,朱瑞的身世若没曝光,那就是他的亲表兄,两人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哪怕朱瑞不大喜欢三皇子的性格,长大之后稍稍疏远了些,三皇子也没必要对亲舅舅的儿子下毒手吧?!
如果是因为朱瑞乃“燕王之子”的身世泄露,三皇子知道了,也不至于害死他。亲表兄成为燕王府的未来主人,掌握北方大军兵权,对他又有什么坏处呢?三皇子又没儿子需要过继,他用得着担心燕王世子的归属?
除非……三皇子得知的真相,并非朱瑞乃“燕王之子”,而是朱瑞乃“皇帝之子”!一个不为人知的皇子,一旦认祖归宗,是否会影响到三皇子的继承权?!
那个时候,难不成其他的皇子都出了事,只有三皇子一人可以继承皇位,所以……他才会对所有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兄弟下毒手?
上辈子太子有可能同样被废,二皇子也有可能同样被出继,那四皇子呢?他出了什么事?会是因为之前永平郡主提过的,他在宫中遇到的那一系列“事故”吗?兴许四皇子逃过了先前那一拨暗算,今后却还是再度遇上了“意外”?
明明“林昭仪杀了曹皇后,背后指使人是萧贵妃”的传闻已经在有心人的刻意助长下,传遍天下,谢映容与大金姨娘很容易打听到这个消息,前者却还是坚信三皇子是真命天子,四皇子不可能登基大宝。那就代表她知道三皇子会对自己的其他兄弟做些什么,让她坚信只有三皇子会是最终胜利者。
三皇子到底会做什么?又或是……他已经做了什么?他会怀疑朱瑞的身世吗?会为了确保万一,再次对其狠下毒手吗?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惊闻
谢慕林第二天继续拉着谢映容聊天,美其名曰“联络姐妹感情”,还暗示大姐谢映慧找个借口别来参加,好方便自己探谢映容的口风。
谢映慧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自家二妹。反正她自个儿本身就很忙,是姐妹中第一个要出嫁的人,婚礼就在下个月了。她现在真没什么闲功夫去应酬一向看不顺眼的三妹谢映容。
谢慕林继续设法从谢映容那儿打探更多关于三皇子与朱瑞的后续消息,希望能弄清楚后者会倒霉,到底是不是因为身世的问题,引起了三皇子的忌惮?
无奈谢映容知道的消息实在是有限,翻来覆去能透露的,也就是那几点了,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哪怕谢慕林故意评论三皇子是个“心狠手辣、刻薄寡恩”的人,她也只是露出大为赞同的表情,但具体的事迹一样不提。象她这么口松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口紧的时候,显然是不寻常的。相比与她本人有这种保密的意识,谢慕林更倾向于,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联想起自己原本认为谢映容上辈子生活在一个相对单纯环境中的推测,谢慕林不由哭笑不得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妹子可能真的消息不大灵通,哪怕是重活了一辈子,对上辈子的朝廷大事,所知所闻也是极其有限的。
这个事实早有佐证,在北上途中,逗留京城期间,谢映容得知昔日闺密卞大姑娘与万家二房嫡子定了亲,便很想要打听这位万公子的事儿,还想跑去万家参加什么宴会,惹得卞家婆媳怀疑她对自家未来女婿有企图,从此对她敬而远之。而后来谢映容到了北平,得知父亲谢璞给她看好了万家的亲事,起初也是兴致平平的,等打听清楚万隆的情况,又见了他一面后,方才积极主动地促成这桩婚事,一副非万隆不嫁的架势。
她要嫁万隆,自然是因为后者上辈子很有可能发了达,混得非常不错,她想跟着对方享福去。可从她之前对卞大姑娘未婚夫的好奇来看,她恐怕并不知道这位上辈子发了达的青年男子,到底叫什么名字,这会子又在不在京城,否则就不会引来卞家婆媳的猜疑了。她很可能只是知道万隆的少许信息,比如姓万,是平昌侯府子弟,诸如此类的,但并没有见过他,也不确定他是哪一房的儿子。否则,她就不会闹出这许多事来了。
如果万隆上辈子真的混得很好,谢映容却还对他的姓名背景所知甚少,那她所处的环境就不仅仅是单纯了,恐怕消息还相当闭塞。
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三妹,谢慕林又怎么好强求她知道更多?这姑娘重活一世,所有的智慧与精力都放在钓一个金龟婿上了。等她成功与万隆定了亲,又发现未来嫡婆婆万太太难以讨好之后,就干脆关起门来绣起了嫁妆,懒得理会外头的事。因为她的前程已经定了,她的心安定下来,自然不必再费力气去理会别人。她这么“宅”,估计也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吧?
谢慕林暗暗叹气着,不再指望能从谢映容这里打听到什么朝廷消息、宫廷秘闻了,但就这么放弃又有些不甘心,索性就从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下手,套一套三妹的话,看她能不能再说点什么出来。
然后谢慕林就惊讶地听到谢映容这么评论太后的北平之行:“太后娘娘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未必有多么硬朗,几年都难得见一回燕王一家,能见到儿子也见不到孙女儿,索性趁着如今精神还行,来北平散散心,享一享天伦之乐也好。燕王一家也能趁机在太后面前多尽尽孝。要知道,等太后回了京城,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与燕王他们相见呢!”
这话可说得太犯忌讳了!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说“等太后回了京城,以后要与燕王一家再相见,就不知道要等到几年后了”。可照谢映容的说法,倒象是太后命不久矣,又或是燕王快要死了,因此团聚过这一回,以后就没机会再见了似的。
这也太不吉利了!
看到谢慕林露出的惊讶表情,谢映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不谨慎,泄露了些“未来”之事,忙赔笑道:“呀,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我其实就是觉得,燕王一家难得有与太后相聚的时候,这次真真难得,才感叹一声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好姐姐,你可别告诉人去。”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呢?我知道三妹妹你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会胡乱跟人说的。”
谢映容笑眯眯地谢了她:“还是二姐姐对我好!”还亲亲热热地搂过了她的手臂,好象真与她是一对极亲近极要好的姐妹似的。
谢慕林忍住了打冷战的冲动,忍受着谢映容故作亲近的动作,与她聊了几句天,方才借口给三妹倒茶,摆脱了她的肢体纠缠。
但同时,谢慕林的心情也在直往下沉。
谢映容说出那句话时,估计脑子里真没多想,下意识就说了。但说完之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也只是请求二姐别告诉人去,完全没有纠正自己的话的意思。可见,她打从心里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上辈子可能寿命不长的,到底是太后还是燕王?!
谢映容暗示过,燕王府会倒霉,可那不是三皇子上位之后的事了吗?难不成三皇子很快就会上位?怎么可能呢?皇帝现在正值壮年,顶多也就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平日里没什么病痛,至少还能在皇位上待个十年八年的。三皇子就算短时间内被封为储君,也不可能越过皇帝,对皇帝的亲兄弟下手吧?!更别说太后还在呢!她怎么可能容许孙子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果,寿命不长的那位是太后,那又是什么缘故?是寿终正寝,还是为人所害?!
不过,谢映容对于太后的北平之行,只是感到惊讶,却没觉得不安,估计太后不会在北平出事吧?那太后就算有生命危险,也是在回到京城之后了?是明年?还是后年?
谢慕林心里乱糟糟的,却还要应付谢映容的攀谈,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好容易等到谢映容在她屋里待够了,主动提出要离开,她忙忙把人送出了院门,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她坐下来好好理清新打听到的线索,永平郡主便再次风风火火地登门拜访了。
永平郡主主动找到她,避了人跟她说悄悄话:“太后娘娘一行的船已经快到天津啦!快跟你们家的人说,做好准备!”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异样
谢慕林大吃了一惊。
朱瑞从京城出发前,送了一封信回北平,收信的日子距今也不过是十来日罢了,还不到半个月呢。算上朱瑞的信在路上花的七天,这前后统共只有二十天左右,太后一行的船队竟然已经快到天津了?!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这是正常的吗?!
不是说永宁长公主一家北上是打算顺道游山玩水的吗?就算捎带上了太后与四皇子,也没有赶路的必要吧?这两位贵人都难得出一趟京城,顺便旅游一下,也是正常操作。
谢慕林原本以为,他们能在五月中之前到达北平就算不错了。所以谢家才会与黄太太急急忙忙地合力筹备谢映慧的婚礼,因为黄岩随船队同行,到达北平的时间偏晚,假期却只有三个月,必须要尽快办好婚礼,才有时间处理上任前需要在北平处理的事务,好及时踏上重返京城上任的旅途。
结果现在,他们很可能只需要二十多天的功夫,就从京城到达北平了?!为什么要走这么快?太后一把年纪了,受得住吗?
谢慕林震惊过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联想,悄声问永平郡主:“怎么会这样突然?莫不是为了隐瞒四殿下的行踪?太后受得住吗?”
永平郡主压低了声音凑近她回答:“我也在担心这事儿呢,但我没有仔细看哥哥给父王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比预期的日子早很多到达,紫禁城里还没布置完的地方,都得连夜赶工了!我父王母妃都急得不行,也担心太后娘娘的身体,所以打算到时候要请动咱们那位回家养老的老府医。他从前是太医院的人,医术比他儿子强得多了。”
永平郡主从父母那里得不到详细的消息,想帮忙又帮不上,叫母亲燕王妃打发出来了,她就顺便来给未来嫂子送了个口信。她知道未来嫂子的亲哥哥即将要与永宁长公主之女马玉蓉相亲,说不定很快就要定婚了。谢家上下都很重视这门婚事,等永宁长公主一家到了,两家肯定要见面相谈的。提前给谢家报个信,也好叫他们心里有数,免得永宁长公主到了北平,他们手忙脚乱的,出什么岔子。
谢慕林郑重谢过了永平郡主的好意,又邀请她到屋里用茶。永平郡主摆了摆手:“我就是顺便给你捎个信儿来,一会儿还要回王府去呢。虽然母妃不叫我插手,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累坏了,自己却不伸手帮一把。顺便的,我还得去多打听一下消息,看看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般急着赶路,就算是为了四殿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呀?她老人家虽不是没有坐过船,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永宁长公主与四殿下也不劝劝她!”
永平郡主只在谢家逗留了一小会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她前脚刚离开,谢映容后脚才妆扮好了跑出来,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过道,不由得有些发懵。她一路找到二门上,正好遇见谢慕林送完永平郡主,折返自己的院子,忙问:“二姐姐,不是说郡主来了么?”
谢慕林心道你如今倒是殷勤,怎的从前却冷淡得好象压根儿就不想理人呢?
不过她面上不露半点异样,微笑着回答:“郡主就是偶然路过,想起一件事要跟我说,进来打个转罢了,这会子已经离开了。”
谢映容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心想早知如此,她就不必费力气去换一身见客的衣裳了。在自己家里,家常打扮才是正常事。没有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能跟燕王郡主搭上话了不是?
谢慕林此时满脑子问号,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应付谢映容,随便说了几句话搪塞,便匆匆去了正院上房,悄悄把永平郡主透露的消息告诉了文氏——当然,她没提别的,只说了太后与长公主一行已经快到天津的消息。
文氏也极为震惊:“这么快?!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太后娘娘也是有春秋的人了,可别因为赶路,导致玉体不安。”
晚上她就把这件事跟丈夫说了,和他商量要怎么办?不过,未来大女婿比原本预料的时间更早回到北平,两家的婚礼也能办得更从容些,这倒是个好消息。还有二女婿呢,此行也要一同回来了。至于估计要在京城多滞留一阵的三女婿,应该也会有书信传回来吧?
谢璞的想法跟妻子有些不一样,他皱了皱眉,道:“这事儿有些不大寻常。我想办法去找燕王府的人打听一下好了。倘若什么事都没有,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是有了变故,我们提前有所准备,也能更好地应对。”
他第二天就去了燕王府,很快就得了消息:据说太后娘娘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什么游山玩水的计划都泡了汤。永宁长公主生怕出门在外无法让太后娘娘得到最好的治疗和休养,索性就让船队的人加快行程,争取早日到达北平了。反正北平有燕王府,供给太后的一切待遇肯定都会是最好的。
谢璞下意识就觉得这个消息有些不对。太后娘娘的病若只是小恙,何必着急忙慌地赶路?万一累着太后了,岂不是更糟?再者,太后一行走的是京杭大运河,沿途多的是大城名城,无论在何地停靠,都能让太后娘娘得到充分的休养吧?有必要非得赶到北平不可么?再者,太后的船队从京城出发,至今不过二十来日,正常情况下,船队可能连一半路都没走到,在太后生病的时候调转船头回京去,是完全来得及的!京城有更多的好太医,能让太后得到更好的治疗与休养,为什么永宁长公主的决定却是,让船队加快速度,日夜兼程,赶到北平呢?
谢璞认为这里头一定有问题,但燕王那边透露出的消息却是:“估计三天后,太后娘娘一行就能到达北平了。等她老人家入住紫禁城,永宁皇姐为了侍疾,肯定也要跟着住进去,怕是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儿女姻缘事。玉和,你跟家里人说一声,且不要担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是不会有什么变故的。皇姐只是需要先尽孝心而已,马家人也不好在太后娘娘抱恙之际,给女儿相看。”
谢璞自然是说没关系的:“太后娘娘玉体康泰是最要紧的,旁的还是等娘娘康复了再说吧。不知道布政使衙门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地方?要遍请城中名医么?”
燕王婉拒了。燕王府的现任府医与前任府医都还在呢,太后身边也带着两名太医,并不缺大夫。
谢璞与其他的北平地方官员,只需要约束下属,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维护好北平一地的治安与秩序就行了。在太后逗留北平期间,不能让任何宵小坏了太后的兴致。最好是……对所有外地入北平的人士都进行严格的查问,不能放进任何一名身份不明或是行迹可疑之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中毒
当谢璞与燕王谈话的时候,谢慕林也再次迎来了未来小姑子永平郡主朱珮的光临。
永平郡主看起来面色有些发白,神情倒是挺淡定的,但谢慕林跟她见得多了,直觉就感到出了什么事,永平郡主这会子必定正心情大坏。
谢慕林等丫头上了茶,就立刻把人支出去,在院子里守着,避免让任何人走近。永平郡主也把随身护卫的女侍卫安排在廊下,见谢慕林不必嘱咐就这么有眼色了,心里也有几分欢喜。
等到谢慕林关了门回来,还没张口问,永平郡主就先一步开了口:“四殿下出事了!”
谢慕林吃了一惊:“他怎么了?难不成是行踪走漏了?!”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永平郡主露出了焦躁之色,“他身边的心腹与皇上派的心腹一路带着四殿下的仪仗前往普陀山,做戏做得很真,该办的事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没让人发现四殿下中途就改了道。消息根本就没有走漏,按理说,除了太后船上的人与永宁长公主殿下,还有我们燕王府的人以外,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四殿下在太后的船上。长公主甚至连马驸马都瞒了!”因为马家人是坐别的船,随行在太后船驾之后的。只要知情人不提,马家人也不敢擅自跑太后船上去,四皇子稍微注意掩盖一下自己的行踪,就不难瞒过去。
谢慕林见永平郡主说得不明不白,连忙问得清楚些:“四皇子到底怎么了?是有人刺杀他吗?他没事吧?!”
“不是刺杀。”永平郡主叹道,“起码不是那种明刀明枪的刺杀,但他中毒了!”
谢慕林睁大了双眼:“是因为在宫里吃的那什么糕点?”
永平郡主烦躁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反正哥哥在信里说,他们已经细细查问过四殿下身边的人了,当日四殿下确实吃了一口那碟有毒的糕点,但因为不是他吃惯的那位厨娘的手艺,他觉得不喜欢,随手就赏给了下面的小太监。若不是那小太监事后病倒,被人怀疑是时疫,送出了宫,四殿下与乔美人也不会怀疑糕点有问题,查出真正下毒的人来。”
下毒的人并不是做糕点的人,而是乔美人宫中小厨房里给厨娘打下手的宫女。她给厨娘做助手,已经有两年多了,前后经历过三任厨娘!这回,若不是原本的厨娘凑巧得了时疫,被送出宫,另一个宫人为了上位求得了厨娘之位,做出来的糕点却不合四皇子口味,叫小太监吃了,意外暴露出糕点有问题,只怕那帮厨的宫人还能继续潜伏个几年呢!
这帮厨宫人暴露后,被关进了宫中暴室,等待审讯,谁知负责审问的主管太监次日命人打开暴室的门,预备提审犯人时,却发现这名宫人已经死透了。谁杀的她,又是怎么杀的?至今还是疑团。正因为发生了这种种事情,皇帝才惊觉宫中有一股自己所不能掌控的势力,随时有可能威胁到自己与儿子的性命。所以他才决定将四皇子送出宫来,自己也加强了防卫,力求尽快查出这股势力的真面目。
四皇子离宫前,是经过数位太医治脉,确定他身体无恙的。他一路出京,中途改道,与太后会合,一路都没有泄露行踪,除了带出宫的心腹侍从与护卫,便没接触过什么人了。上了船后,他一直待在太后船上的舱中,偶尔透过窗户观赏外头的景色,但从没有公开地跑到甲板上过,这也是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如此行踪隐秘的四皇子,却在太后的船队经过淮安时,偶尔被风吹得打了几个喷嚏,叫太后担心他感染的风寒,把随行的太医召唤过来给他诊脉,意外地被诊出了身体里有中毒的症状。
四皇子中的毒似乎并不深,但比较顽固,随行的两名太医都不是擅长解毒的人,能发现四皇子中了毒,完全是因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太医,曾经读过某本记载了多种毒物的医书,对上了症状,才发现的。可这位太医读那本医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不大记得细节,书又留在了老家,没办法现查去。因此他与另一位老太医都对四皇子的症状有些抓瞎。
现在也无法判断四皇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是那名帮厨的宫女早前就在糕点里下的毒?还是出宫之后在外头中的?下毒的人是四皇子身边的人,还是太后船上的人呢?
这回护送太后北上的人,除了来自北平的几位武将,大多数人都出自禁卫军。他们家世都不错,背景各异,只能保证不是明显与曹家或林家、萧家有勾连的,私底下如何,却很难说。太后为了保密,也不许自己身边的宫人下船与外臣接触,但太监们还有跑腿传话送东西的任务,谁知道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与禁卫军的人私下有过接触呢?
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召了朱瑞去商量,也征求了四皇子的意见,都觉得中途停船,就地求医,风险太大了。他们不确定当时的大夫和药材是可靠的,更不清楚随行的人员里是否有奸细。他们只能达成共识,尽量加快行程,争取早日抵达北平。行程匆匆,随行人员里即使有奸细,也没多少闲功夫能偷摸着到处打探消息,对四皇子不利了。哪怕奸细把四皇子的行踪传了出去,有心人想要赶来谋害,也未必追得上太后一行的速度。
等到了北平,这座城市处于燕王的控制下,庞大的军队能对禁卫部队形成绝对压制,紫禁城更是自建成以来就没怎么住过人,没多少闲杂人等。只要太后一行人住进紫禁城后,只留几名心腹近身侍候,其余人等都与四皇子隔开,另调燕王府的心腹侍从前来服侍,便可以保证四皇子身边没有居心叵测的人。
还有,四皇子身上的毒,需要尽快拔除,这少不了医术高明而品行可靠的大夫,以及充足的药材供应,以及身边人的精神照顾。这件事还不能走漏消息,以免引起京中的惊慌。太后身边的太医固然是靠得住的,但这两位真的应付不了解毒这种工作。倒是朱瑞想起了老府医,知道他老人家的医术颇为不凡,又见多识广,应该能对四皇子身上的毒有点办法。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时,那位发现了四皇子中毒的年轻太医,他祖籍天津,一行人路过他家乡时,还能顺道去把他读过的那本书给捎带上。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主使
听说可以拿到那本记载了相关毒物的医书,谢慕林也松了口气。
她问永平郡主:“有了这本医书,又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四皇子身上的毒应该就没有大碍了吧?那么多位大夫在呢,有了解毒的方子,总不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永平郡主叹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位看过医书的太医说,隐约记得这种毒的解毒方法十分繁琐,需要的药材也很多,要是期间行事不够谨慎,落下了一丝半点的后患,极有可能会影响中毒之人的寿数!眼下也不清楚四殿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倘若是近期的事,毒性不深,那还不算难解。可如果他中毒的时间长了,毒性根扎在体内,想要彻底拔除,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着似乎挺麻烦的样子。谢慕林连忙道:“既然四皇子出宫的时候,有几位太医替他诊治过,都说他的身体无恙,那想必是在出宫之后才中的毒?”
如果四皇子是在出宫后才中的毒,那么下毒之人不是他带在身边的心腹或皇帝派出来保护他的心腹,就是太后随行人员之一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人头痛的。
永平郡主低声道:“现在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中毒的症状不显眼,若不是那位太医恰巧对此有所了解,还未必能发现四殿下中了毒呢!另一位侍奉太后几十年的老太医,就没看出来。兴许四殿下出宫前,给他诊脉的几位太医,只是医术有限没发现他中了毒?更何况……既然宫中有那么多令人防不胜防的奸细,想杀人就杀人,想下毒就下毒,谁能担保太医院里就没有他们的同伙呢?!”
如果连太医当中也有了这些居心叵测之人的同党,那皇宫里就太危险了。皇帝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不要紧么?
燕王自打收到儿子的信之后,就一直处于焦虑状态。他与妻子商量着应对之法,却瞒着女儿。若不是永平郡主擅长打探消息,燕王妃又疼爱女儿,她也没法在一夜之间就打听清楚内情。现在燕王是一边为四皇子的身体担心,一边忧虑太后在急行之下的身体状况,同时还要操心皇帝在京城的安危。他已经在第一时间通过自己的密折渠道,将最新消息快马传递进宫了。他倒是有信心能保护好太后与四皇子的安全,但前提是后者身上的毒是可以解开的!
若是解不开,四皇子的储位恐怕就不那么安稳了。皇帝就算再看好这个小儿子,也要考虑清楚他若是短寿之人,是否会对皇室的统治造成负面影响。
也不知道那背后主使下毒的到底是谁?!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呢?燕王夫妻都觉得三皇子不象是有这个本事,能操控这么多人手在宫中搅风搅雨,但太子又不象是有这个智商!他们都觉得,说不准这就是曹皇后在临终前设计好的,让太子与曹家以退为进,避开夺嫡之争,保留实力,接着二皇子出继,三皇子再出点事,失去继承权,四皇子寿数有亏,一对比之下,皇帝岂不是只能再把太子拉出来了?!就算他不情愿复立太子,朝臣们也会上奏说服他的!
虽说如今太子还未被废,任性地违背了母亲与母家长辈定下的计谋,但针对其他皇子们的阴谋,还在继续施行着。
燕王非常生气,还跟燕王妃说:“当初就不该相信曹后!她为了曹家与太子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怎么可能甘心将储位拱手相让?!这一切不过是她以退为进的阴谋罢了!”
永平郡主从母亲处知道了父亲的忧虑,心里也焦虑无比。她如今也恨死了曹皇后与曹家人,更觉得曹家如此费尽心思保太子上位,后者却是个愚蠢好色的草包,若不是曹氏女生出来的,又哪里有这样的好运?!
她恨恨地对谢慕林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家必须要竭尽全力把四殿下治好!绝对不能让曹家人的阴谋得逞!他们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将来还不知会不会对皇上下毒手呢!真让他们东山再起了,我们燕王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父亲守卫边疆多年,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死伤无数,可不是为了让这种阴毒小人败坏江山社稷的!”
谢慕林沉默不语。说实话,她知道曹家的实力还很强,也知道曹皇后做了多年的六宫之主,不可能一点势力都没剩下,但她仍旧觉得,三皇子的实力被低估了许多。要知道,上辈子这位主儿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上辈子曹家也搞了这么多事,结果惹恼了皇帝,最终没落得好结果,才叫三皇子捡了便宜。但目前这个局势,只把曹家当成罪魁祸首,却忽视了三皇子的存在,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要提防,就索性一视同仁比较好。
谢慕林对永平郡主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四皇子的毒解掉,只要他恢复了健康,一切都好办了。调查幕后黑手、下毒的爪牙又或是报复什么的,都是后话。太后的船驾估计很快就会到达北平,后续的事宜该预备的就得赶紧预备了。四皇子的情况不能外泄,但医治的大夫、药材都要到位。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永平郡主闻言冷静下来:“是了,我特地过来找嫂子,就是向你求助来的。”她从贴身的袖袋里摸出了一张纸,递给谢慕林,“这是可能用到的药材,是哥哥那边问了太医们,命人连夜骑快马送过来的,今早才到。上头的药材,有些常见的倒还罢了,不常见的那些,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去。我们王府固然可以派人在城中大肆收罗药材,却担心会引起旁人的疑心,泄露四殿下的病情。我听说谢家商号也有经营药材生意,就来问嫂子一声,可有办法不惊动外人,悄悄儿收罗到这些药材?价钱好说,燕王府绝对不会小气的!”
谢慕林接过药材名单看了几眼,发现上头的药名有些认识,有些真是闻所未闻,看起来还真不是什么常见常用的药材。
谢家商号目前主要经营的是南北杂货,至于药材,大都是将南边的药材送到北方来,很少碰北方的药材生意,更别说是名贵品种了。这是军队的独门买卖。
自打老燕王接掌北方军务以来,就故意把这桩买卖交给了军方,其余人等只能在毛皮、茶叶、粮食、布匹之类的生意上打主意。这是在帮助军方开拓独家财源,免得军队再遇上经济困难,影响战力。军队相关的人士,顺便就把周边的药材货源也给袭断了。谢璞一个外地来的文官,怎么可能抢人家碗里的肉?偶尔从对方手里买几份名贵药材,也多是做人情走礼用的。
眼下,谢家手里倒是有几匣名贵药材,预备今年几个女儿出嫁时做陪嫁所用,其余的库存,都是南药了。这部分药材,可以提供给燕王府,但更多的,只怕就有些吃力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收药
谢慕林看着药材清单,略一沉吟,便道:“如果北平地界上有这些药,那么我会想办法尽快将它们收罗齐全的。但如果北平没有,那就得花时间派人到外地去找了。”
永平郡主忙道:“嫂子若有把握,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收药的事,最好别惊动外人,别引起外人的疑心。如今也不知道这北平地界上是否有那主使之人的耳目,万一走漏了风声,他们想再对四殿下不利,那可怎么办?!哪怕是把四殿下中毒的流言传得人尽皆知,也是对他大为不利的!”
燕王府如今的立场已经有些偏向四皇子了,自然希望他能尽快恢复健康,顺顺利利地被册封为新储君,将来也能顺利继位登基。眼下他还没有成为太子,朝中亦有不少人反对皇帝废长立幼,一旦传出他身体有损,可能寿数不长的谣言,他立储的希望就更渺茫了。这种事是没法澄清的,除非他活到一定的岁数,证明自己能够长寿,否则谁又能保证他未来一定不会早死?但立储的事,总不能一直拖到那一天吧?!
诸皇子中,永平郡主与四皇子关系最好,就算不为燕王府的政治立场,她也不希望这个堂弟有个好歹,葬送了大好前程,所以才对谢慕林多提醒了两句。
谢慕林心里倒是已经有了腹案:“这种事,如果由燕王府出面,确实很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但换了是我们谢家,事情就会好办许多。我会另找名目,解释收药的原因。王府方面尽量封锁住四皇子中毒的消息,别让外人猜出我们家收药材的目的,短时间内还是不会有问题的。回头王妃与郡主若是听到了我收药的传闻,只管当作不知道我的用意,说几句配合的话就好了。”
永平郡主现在只能选择信任准嫂子了,她问谢慕林:“母妃与我该如何配合?”
谢慕林微微一笑:“到时候郡主自然就知道了。”
永平郡主暂且放下了心:“好,那这件事就拜托嫂嫂了。我还得回去帮母妃处理事务,接下来两日未必能抽得出空过来。但如果我那边有什么要紧消息,会尽量打发人来给嫂嫂传信的。”
谢慕林劝她:“事情虽然紧急,但王爷、王妃与郡主也需要保重身体才是。只有你们始终保持精神充沛、头脑冷静,才能给太后娘娘、四皇子殿下与永宁长公主足够的支持,帮助他们度过这次难关。要是连你们都慌了手脚,叫太后娘娘与四皇子怎么办呢?”这一老一少的,都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出面做顶梁柱?!
永平郡主冷静下来:“嫂嫂说得没错,我不能慌。父王和母妃也不能慌!哥哥都能冷静地给家里传消息,告诉我们要准备些什么,我又怎能让长辈们看了笑话?!”
谢慕林见她心情平静了下来,也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香桃的声音:“三姑娘怎么来了?我们姑娘正在待客呢!”
谢映容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也听说郡主来了,想着上回郡主喜欢我们家的点心,就让人备了些送来,正好让郡主配着吃茶。”
接着是燕王府的女护卫:“多谢谢三姑娘好意,请把点心交给我,我会给郡主送进去的。”
谢映容忙道:“不必劳烦了,我送进去就可以了。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二姐姐商量……”
谢慕林在屋里听得直皱眉,又不能在未来小姑子面前拆自家姐妹的台,只得替谢映容辩解:“我三妹即将嫁给万隆为妻,知道万隆的前程要仰仗王府,心里便有意多巴结讨好王府的贵人,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如今听说郡主来了……”
永平郡主心领神会,笑了笑,并不在意。她从小就见惯巴结讨好自己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了,况且谢家三姑娘还是为了未婚夫来的,万隆刚为燕王府立了大功,她岂会嫌弃对方的未婚妻?
永平郡主站起了身:“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得回王府去了。嫂嫂尽快开始办事吧,若有什么难处,只管给我送信。我母妃早就吩咐过了,王府的下人是不会拦谢家人的。”说罢就出门了。谢慕林连忙送她出去。
谢映容还在院子里跟女护卫磨蹭,看到永平郡主出来了,顿时双眼一亮,主动迎了上去:“见过郡主。”又怕永平郡主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便要主动自我介绍,却被永平郡主笑吟吟地阻止了:“我记得你,嫂子的三妹妹,跟万隆定了亲,年底就要成婚的,是不是?恭喜了!万隆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好前程的!等你们成婚的时候,我必定送上贺礼。”说完不等谢映容回应,便扭头对谢慕林道,“我方才跟嫂子说的事,嫂子可千万别忘了。改明儿我闲了再过来。这会子就先走啦!”
说完她真的带着女护卫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甚至用不着谢慕林送她。
谢映容正经连句巴结讨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手里好容易从四妹妹谢映芬那儿抢过来的点心也没能送出去,只能看着永平郡主的背景发呆,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谢慕林微笑着招呼这个发愣的妹妹:“三妹妹,你这点心是要送给我吃的吗?多谢你了。不过我正要往正院上房去见娘,要不……你带着点心一块儿来吧?咱们大家一起就着茶把它吃了?”
谢映容愣了愣,才应声答应了,随手把点心碟子塞给了身后的丫头如意,便凑近谢慕林,努力与她并肩前行:“二姐姐,郡主怎么才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来找你做什么呀?”
谢慕林笑道:“只是一件小事。她往后可能还有上门的时候,三妹妹习惯就好了。”并不回答。
等两人到了正院上门,给文氏、谢映慧见过礼后,刚刚坐下,文氏便问:“方才永平郡主过来了?虽说是小姑子,但真姐儿也不好太过怠慢的,怎么没送客人出门呢?”
谢慕林笑道:“郡主风风火火的,急着要走,嫌我脚程太慢,也嫌礼数太繁琐呢。我追不上郡主的步伐,只好向娘忏悔了。”说罢话风一转,道:“方才郡主是路过我们家附近,忽然想起从前吃过我们家配的润喉止咳的膏方,想要讨要几瓶。我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这东西,只得答应若找见了就给她送去。娘,家里还有这种膏方吗?”
文氏想了想:“应该是有的。咱们家年年都从杜家医馆里订上一二百瓶的,千里迢迢地送到北平来,除去自己吃的,其余都送礼做人情了。往年我也给燕王府送过几回,记得王妃似乎挺喜欢的。去年因着你们过来,多带了不少,这会子还有四五十瓶剩呢。若是郡主急用,我这就打发人找出来,给王府送去。”
谢慕林道:“那就麻烦娘了。这东西往年我们都要从老家买,今年全家人都在北平了,再托族人从老家捎来,太过麻烦了,不如……我们自己配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混淆
文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想了想:“自己配?你知道秘方?可就算知道秘方,也没必要自己费这个事儿呀?真想要了,打发人给商队的人送信,下回商队再从南边送货来,顺道捎来便是。家里还有四五十瓶的存货呢,怎么也足够撑到那时候了。”
谢慕林笑道:“正常情况下,固然是这样,但一来大姐马上就要出嫁了,我想着她出阁时还能顺道带一批膏方走,就算她随黄家姐夫上任,路途舟车劳顿,也能吃些膏方润润喉,别轻易生了病,还能给黄太太留几瓶;二来,咱们家每年也就是耗费上一二百瓶罢了,听着多,其实对比杜家医馆每年卖出去的膏方,压根儿就不算什么,他家还看在姻亲份上,只收了我们家成本费,根本就不赚什么钱。
“这个膏方是我为了爹娘在北方不大适应气候变化,才请杜老爷子研制出来的,在湖阴老家却未必派得上用场。杜家医馆平日里要治疗上门求诊的病人,就够忙的了,更别说还要制作其他用处更多的膏药。我们家如今都不在老家住着,又何苦让杜家耗费时间精力在这一二百瓶膏上呢?反正我知道配方,只要我们家在北平能收到所有材料,自己熬制,也不费多少功夫,还能更省事些,什么时候想要用了,现熬就行,不必事先备了上百瓶存着,还要操心它会不会放坏了。”
谢映慧在旁轻声道:“这道膏方倒是每年春秋二季最得用。前两个月我听说黄太太有些咳嗽,给她送了两瓶去,她吃着很快就好了,还问我是在哪家药铺买的呢。听说是我们家从南边老家带过来的,方才不说什么了。倘若我们家自个儿能熬制,倒是便宜。”
谢映容在旁蠢蠢欲动:“其实大姐嫁人后要随夫上京,我也一样,我其实也可以带上一批膏方陪嫁的,不……给我配方也是一样,我自家熬制就是了。”这个膏方的效用她是知道的,将来若是拿去讨好平昌侯府老夫人,想必能得不少好处?
谢慕林冲谢映容笑了笑:“三妹妹担心什么?从京城回湖阴老家,才几天的路?族里也有人在京中,你随身带上几瓶备用,什么时候吃完了,打发人回湖阴买就是了。你跟三妹夫小两口,人员简单,没必要这么费事的自己熬。家里不一样,爹娘每年还拿这膏走礼呢,用量大,才想着要自己制罢了。”
谢映容张嘴就想说万家可不人员简单,但谢映慧先她一步开了口:“你要配方做什么?杜家的方子,只因二妹妹出了力,把往年搜罗到的医书给杜老爷子做参考,才研制出了这道膏方,因此杜家将秘方与二妹妹共享。你一点儿力都没出,就想拿走方子,莫不是还想拿它赚脂粉钱?还是打算拿它讨好未来婆家长辈?!我是嫡长女,都没开这个口,心里想着不是问家里要现成的膏方,就是打发人去湖阴老家买,你倒是脸皮厚,一张嘴就把主意打到配方上了?!”
谢映容顿时涨红了脸。谢慕林匆匆说得一句:“我答应了杜家老爷子,不会把膏方外传的。”便不再理会她与谢映慧的嘴上官司,继续对文氏说,“爹爹大概也跟娘提过了燕王府那边得到的消息,咱们家若是能拿出新鲜熬制的膏方,未必不能献上去。这东西比药温和许多,就是没生病,拿来泡着水喝了,喉咙也能舒服些的。”
文氏确实听谢璞说过,太后船驾快要到北平城了,之所以行程如此仓促,是因为太后身体抱恙,想要尽快赶到小儿子身边养病。她还感叹过,皇家为了燕王府香火,把亲子出继,却累得太后与亲子骨肉分离,见面也无法以母子相称,只能作个君臣,太后身为母亲,心里该多么难受呀?也难怪她如此着急着见燕王了。
如今听到谢慕林的话,文氏以为女儿是想趁机献上膏方,若能得太后夸奖,谢家也更有体面,谢显之与马家姑娘的亲事,必定更有把握了……
文氏自认为想通了女儿的主意,便微笑道:“你这孩子,心思倒是多,不过这不是坏事。我们家这膏方,在北平城里也算是小有名声的,从来没吃坏过人,吃过的都说好呢。从前周老夫人还在时,周大太太每逢换季,都会打发人来问我要几瓶去。连老太妃在时,也吃过咱们家孝敬的膏。”
熬制膏方这件事,文氏点了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谢慕林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差使,又问文氏要几个办事老到的人帮着收集药材。熬制的工作倒是不必另外找人。张婆子从紫禁城回来后,休了三天假,便一直闲着。她男人夏天时老病犯得少,行动还算方便的,夫妻俩平日做事就很细心,也有耐性,正好可以调过来给谢慕林打下手。
文氏依言拨了几个人给女儿,却还是忍不住笑道:“又不是要做生意,收得几斤药材回来慢慢熬制,就能做出不少了。何必积压得太多材料?做好了吃不完,当心又要放坏了。家里人可未必有杜家医馆的本事,还能把装膏的罐子封得严严实实的,一年半载都存得住。先做一批,吃完了再熬就是了。”
谢慕林笑着说:“毕竟是头一回熬制,多备些材料,以免出差错。再说了,我又不可能照着配方买材料,那岂不是被人猜出配方来了?娘既然说这膏方在北平城也是小有名气的,难保就会有人生出贪念来,要拿了这方子做成膏去卖。我们可不能坏了杜家的生意,索性多买些不相干的药材,混在里头,免得叫人猜出真正的配方来。”
谢映慧笑问:“这买来的药材若是用不上,岂不是白费了?”
谢慕林说:“怕什么?大不了事后让商队的人捎回南边卖了,反正不能叫人猜出配方就行了。”
众人再也没有意见了,文氏还觉得多买几种药,花不了几个钱呢。只是,若真打了给太后献膏的主意,这装膏的容器就不能轻忽了,她特地给女儿拨了二百两银子,充作经费,还让女儿不够用时再向自己要呢。
谢慕林笑着接受了母亲的好意,心里已经在盘算,要在那份药材清单上,另添多少种药材,混淆视听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收药
谢慕林收罗药材的工作迅速而有效率地进行着。
文氏拨给她的人手,除了两名是在谢家外宅负责跑腿办事的家丁以外,另两名是在北平分号做事的伙计,对北平城内外的情况非常熟悉,而且平时就没少接触药材方面的生意,跟城中大小医馆、药铺早就打惯交道了,连军中哪一方势力主要经营的是哪种药材的买卖、驻店铺面又在什么位置、负责人分别是谁,全都熟门熟路。有他们出面,谢慕林给出的药材清单上,但凡是北平城里有货的,很快就有了下落。哪怕是暂时没有存货的,也都打听到了什么地方有货的消息,有熟人引领着,打发人过去,不过两三日功夫,也就到手了。
谢家紧急收药的行动,虽然做得不是很张扬,但还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几个奉命办事的人事先得过谢慕林的吩咐,刚开始并不吐露为何收药,但等到有熟人私下打听时,就装作一副被磨得受不住的模样,稍稍泄露了口风——当然,是指东家的太太与小姐有意配膏方一事。
谢家往年拿来送礼的江南蜜炼润喉膏方,在这北平城的中上层官宦圈子里也颇有名声,稍有些名气的大夫、药铺几乎都听说过,还有人亲眼见过、亲口尝过,知道确实是名家所制的好膏方。但谢家是高官显贵,他们哪里敢招惹?见人家又不拿这个来卖,便也听听就算了。若有机会尝一尝,私下还会猜猜里头都用了些什么材料,但没几个人真敢私配出来卖的。
如今那些药铺、医馆的人听说谢家是在配这道膏方,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还叹道:“那制膏的神医倒也大方,竟把秘方都告诉了布政使大人家!”心里却猜想那位神医是为权势所迫。
谢家的伙计当然不会任由他人误会自家东主,便道:“制膏的杜老大夫,乃是咱们东家族里的姻亲,两家有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杜老爷子知道东家和东家太太在北平离不了这膏方,见少爷小姐们要来跟东家、太太团圆了,怕往后送膏不便,才特地把膏方给了少爷小姐们。杜老爷子一身的本事!又不靠这一道膏方吃饭,人家才没那么小气呢!我们东家又不拿这个制了膏来卖,杜老爷子怕什么?”
那几个人听了,只得赔笑。
等谢家的伙计带着收好的药材走了,几个人才又凑到一起,讨论这件事。
“这秘方真个是那位神医给谢家少爷小姐们的?方才那人倒也没说错,谢家又不卖这膏方,那位神医便是给了又能怎样?”
“你管谢家是怎么得的膏方?我倒想知道这膏到底是怎么制的?用的什么材料和手法?”说话的这人还特地问药铺的掌柜要了谢家人采买的药材清单,又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两张纸,“这是我找那几家卖药材给谢家的铺子,打听到的药材单子。好家伙,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七八十种药!谁家膏方用这么多料?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几个人听得都起了兴趣,把那几张药材清单传看了一遍,又去请教药铺的掌柜。这位掌柜家学渊源,学过十年医术、药理,又见多识广,虽然只是买卖药材,却也偶尔替熟人把个脉、开个方什么的,平日里更是没少熬制些膏药、丸药什么的。这种事找他打听,最合适不过。
那掌柜的眯着眼看了一遍药材清单,便笑了:“这上头倒有不少药材是清热解毒、化痰止咳用的,但好些彼此相克,我猜那开清单的人比你们想的要聪明,特地把用得着的药材跟其他不相干的药材混在一处采买,即使清单落入他人手中,也猜不出真正的方子用了什么药材。”他冲众人嘿嘿一笑,“你们就别打主意了,人家哪怕是不做这门生意,也不会轻易泄露了秘方!”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连忙把药材清单接回来重新细看,然后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仔细瞧着,这里头的药至少能凑出三种常见的膏方来,但那都是烂大街的老方子了,谢家肯定不会照着老方子来配的。就算真能找着人猜出了整个方子,咱也不知道配比呀!更别说是熬制的手法了。看来,谢家早有防备,咱们也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其他人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却觉得这事儿有趣,拿来做个谈资,跟亲友、熟人聊上一聊,慢慢地,谢家熬制膏方的消息也就传开去了。
宗室旁支那边有得到消息的人,消息灵通些的,知道太后的船驾已经快要到北平了,这么急着赶路,是因为太后身体不适,越发想儿子了,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心情,便命人加快了行程。他们也曾听说过谢家往年送出来做人情的膏方是治什么的,还猜想谢家是听说了太后的事,打算趁机巴结一把呢。
毕竟谢家的女儿马上就要嫁给太后的亲孙子了。
就算燕王已经出继了,血缘上也依旧是太后的亲子,他的儿子自然就是太后的亲孙。谢家千金还没过门,就先想着要巴结未来太婆婆了,还挺有心机的嘛!
有亲近燕王府的宗室妇跑到燕王妃那儿向她报信,还笑着说:“看来王妃是得了个好媳妇了,还未过门呢,就已经懂得向长辈尽孝心。王妃以后有福了!”
燕王妃与旁边坐着的永平郡主顿时明白了谢慕林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母女俩对视一眼,前者便笑着说出了配合的话:“那孩子真是有心了。其实是我这两日忙着迎接太后的事,有些着急上火,永平见了担心,就跑去谢家讨要他家的润喉膏。我吃着觉得不错,想起太后娘娘那儿兴许也用得上呢,便嘱咐真姐儿多备一些,预备进上。没想到她这么用心,还特特收罗了大批药材,新鲜熬制。这新鲜的膏方,确实比去年熬的更好。”
宗室妇听了,连忙跟着感叹了一番,又好奇地问那膏是什么样子的——她从前没有吃过。谢璞送礼,是不会往燕王府以外的宗室里送的,避嫌。
燕王妃给郡主使了个眼色,郡主心领神会地说:“先前要的都已经开了封,母妃吃了大半,剩下的不好转送给婶娘。回头我去找我嫂子,再讨要两罐,就给婶娘送去。这是陈的,婶娘先吃着,回头等我嫂子家里熬了新的出来,我再向她多要些,婶娘想要多少都有!”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完成
等永平郡主打着讨要润喉膏的名义再次找上谢家门的时候,谢慕林已经把所有收罗到的药材打包好了,整整齐齐地四大箱子,清单上的药材几乎都齐了。
只缺了两位少见的货,一种已经派人去保定买了,有行内人提供消息说那边有现货,估计明日就能回来;另一种还在通州码头,最迟今晚也能到了,明天同样能到手。
永平郡主委托给谢慕林的差使,她已经近乎完成。
永平郡主都惊呆了,看着眼前一包包打包好,上头标明了药名的药材,份量足够太医、府医们开上十天的药,有些不敢相信自家准嫂子真个在三天之内就把这事儿给办好了。
谢慕林又告诉她:“明天或后天,郡主找个理由打发人来找我要东西,我就顺便把那后续的两种药材也一并送去王府。还有什么缺的,你也只管开口。如今我手下的人办这事儿已经办得熟了,对北平城里各家药铺、医馆的存货情况十分清楚,需要什么药,都能有针对性地上门去,不必满大街地找,更省事,也更隐蔽。只是后续若要再收药,未必能再打着谢家熬膏的旗号,需得王府出面了。”
永平郡主感叹万分:“好嫂子!没想到你真个把这事儿办成了,还办得这么好!如今外头的人顶多只知道谢家要熬什么润喉的膏方,知道些内情的也只是猜你打算要巴结讨好一下我母妃或是太后娘娘,压根儿就没想到,你事实上还有第三层用意呢!”
谢慕林笑笑:“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用来糊弄大部分人的,深一层的借口,就可以搪塞那些有身份又爱胡思乱想的人。若还有人对这两个理由都不相信,非得猜测太后同行的人里是不是有人出了事,那这人肯定有问题。王府自会处理妥当,用不着我操心。我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足够了。”
“这话说得不错。”永平郡主冷笑了一下,“事情都瞒到这个地步了,若还有人猜到四殿下在太后的船上中了毒,那必定是心怀叵测的歹人!他们真要露了头,不管是什么来历,先抓起来审问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谢慕林又抬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雕花木匣子出来,放在炕尾:“这里头装的就是那种蜜炼润喉膏了。虽说只是个幌子,但做戏也要做足了才好。虽说这些是去年熬制的,放到现在已经超过半年,但这东西保质期比较长,一年都是没问题的。夏秋季节拿它冲水喝,喉咙会觉得凉丝丝的很舒服,平时没事儿就喝一杯。郡主拿回去,跟王爷、王妃一块儿尝尝。听我爹说,他往年也有给王府送过,想必郡主知道如何料理。”
永平郡主笑道:“这个我知道。前两年我有一回咳嗽得厉害,吴姑姑就拿这个冲水给我喝,我喝了几天就没事儿了,比吃药强得多。”她看着面前这大小几个箱子,再次感叹,“我竟然在嫂子娘家大包小包地拎着走,这也太厚脸皮了!”
谢慕林笑了:“这又不是送给郡主的礼,是我们谢家进上的东西,与郡主的脸皮有什么干系?外人不知情,胡乱嚼舌,由得他们去就是了。他们顶多就是说我两句闲话,嘲笑我巴结未来小姑。可我乐意巴结,关他们什么事?难道他们家的姑娘就不用讨婆家人的欢心?”
永平郡主哈哈大笑:“嫂子,你真是个妙人!”笑完了,她拉着谢慕林的手,“嫂子放心,谢家这份功劳,我们老朱家会铭记在心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称不上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父亲也只是盼着天下太平,朝廷安稳罢了。”
永平郡主冲她点了点头,便不再啰嗦,起身唤门外的女护卫进来搬箱子了。今天她特地多带了几个心腹,好些都是有力气有武力的,正好派上用场。
太后的船驾这时候已经到通州了,估计明天就要进北平城,永平郡主是真没多少时间磨蹭,还得尽快把药材送进紫禁城,方便太医检查取用。她匆匆跟谢慕林告了别,便带着人,抬着箱子离开。她们走了,谢慕林方才转头回院,却看到谢映容探头探脑地躲在正院游廊的柱子手头张望。
她没好气地问:“三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映容忙赔笑着走过来,好奇地问:“二姐姐,郡主都带走了什么东西呀?那么多箱子……”
谢慕林早就想好了答案:“自然是先前她问我要的润喉膏了。听说燕王妃吃着好,宗室里的几位夫人都挺感兴趣的,向王妃讨要,郡主只好再来找我了。”
谢映容不敢相信,她方才好象闻见了一股药味:“真的么?二姐姐可别哄我。咱们家才收了药材,还没开始熬制膏方呢,哪里有这许多膏可以送给燕王府做人情?竟然要拿四五个大箱子才能装着走!”
谢慕林顿了顿,随即就朝她翻了个白眼:“瞧三妹妹说的,我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给未来婆家送个礼,人家想要膏,我就真个只送膏了?!不附带上几样伴手礼,好歹也要配上些吃食、衣料、土产什么的吧?三妹妹,平日里我娘教导我们姐妹几个人情世故、规矩礼数,你是不是又没认真听?!”
谢映容讪讪地:“不,怎么会呢?我就是……我就是闻到一股药味,觉得奇怪……”
“药味?”谢慕林故作不解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是因为我屋里存放了一些药材,所以才沾上的气味吗?唉,我闻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方才郡主在的时候,也不知道熏到她没有?她匆匆离开,该不会是嫌弃我屋里药味太浓吧?”说完就回头对跟随在身后的香桃道,“一会儿给张妈妈捎个话,让她尽快把熬药的屋子收拾出来,带几个人来我这里领药,免得我好好的屋子都快成存药的库房了。”
香桃虽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要干什么,但多年的训练有素却让她懂得此时该如何回应:“是,姑娘。等回了院子,我就打发小桃去找张妈妈。”
主仆俩一唱一和地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走去,谢映容落在后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晃晃脑袋,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快步跟上谢慕林,追问她一件眼下自己最关心的事:“二姐姐,我姨娘在上房听到消息,说太后娘娘快到北平了,是不是?官眷们都要出城迎接的吧?咱们家都有哪些人去?二姐姐要去么?那大姐姐呢?我能不能跟着一块儿去呀?”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迎驾
太后进城的速度比所有人想的都快。
谢慕林以为她进城得是明天的事了,燕王府那边也是这么安排的。本地官员及其家眷都预备好了全套大衣裳,吩咐家中下人提前准备晚饭,打算早点睡下,认为大家都要半夜起身,到城门口候着,预备天亮时就迎接贵人进城的。
谁知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便传来消息,说太后准备今夜就进城了。
所有人都忙不迭预备起来,该换官服礼服的换官服礼服,该准备全套仪仗的准备全套依仗,连白天已经清扫过两遍的大街,也要临时再洒水清扫一次。天还没黑,路灯就都点起来了。一队队的官差在各大街小巷游走,提醒百姓们晚上别胡乱跑到街上来,惊扰了太后凤驾。
文氏匆忙穿戴了全套诰命服饰,顾不上家里的老人孩子,先赶到了积水潭码头一带等候。在她之前,巡抚夫人与知府太太已经先一步到了,随后按察使夫人与几位将军夫人也依时赶到。众诰命才排好了队列,便远远看到一排华丽的大船从河道的另一边缓缓驶了过来。
船在码头停了一下,燕王带着妻女,后头跟着十数位旁支宗室里的郡王与将军以及夫人们,先向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艘船行礼拜见。后头一排排的官员也都跟着跪下了。
但太后并没有象众人预期的那样,走上甲板迎接众人的跪迎。只有一位慈宁宫的女官出现,转达了太后的旨意,命众人平身,又宣燕王一家上船晋见。
倒没什么人质疑太后的命令。人家是亲母子,做娘的想先见儿子,不想见亲戚和外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反正天气暖和,湖边还有风,也不显得炎热,天都黑了,没有太阳晒着,大家等得并不久,都还能耐得住性子。
不一会儿,燕王出来了,燕王妃与永平郡主倒是留在了舱内。
燕王向众人宣布太后的懿旨,道是太后舟车劳顿,身体略有不适,就不见那么多人了。各人都各归各家去吧,等太后安顿下来,会依次召见的。
其中便有自认为消息灵通的人,想起传闻中太后在途中染恙,失了游山玩水的兴致,才会命人加快脚程,提前到达北平的。既然太后本来就身体不适,那这时候不下船接见宗室与外臣,也就是人之常情了。太后这么千里迢迢地到了北平,还带上了皇帝的无数恩旨,迟早会颁下来的,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倒是太后早些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经,免得她老人家北行一趟,把身体弄坏了,皇帝孝顺,不会跟亲兄弟过不去,倒是有可能拿他们这些旁支宗室出气,到头的爵位又飞了,那岂不是叫人吐血?!
前来接驾的宗室与外臣、诰命们,没一个对太后的旨意有异议,恭恭敬敬地又跪送了太后一行。
燕王重新回到船上,挥了挥手,便有人坐着小舢板给船队引路,让太后的船队在湖面上调转方向,穿过积水潭,向什刹海方向进发。船过了什刹海,便是太液池,然后在中海附近的码头上岸。那一片都是太宗皇帝生前划出来的皇城禁地了,紫禁城与燕王府都在那儿,没有闲杂人等。燕王早就命人在那一片做好了准备,船一靠岸,便可将船上的贵人们全都安然送入紫禁城。
后续的事,谢璞与文氏夫妻便没有参与了。他们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一更天,夫妻俩都有些累,只想早早梳洗了安歇。几个孩子本来都在等消息,听说太后免去了众人的礼拜仪式,径直进了紫禁城,便也没有多问,给父母请了安,劝他们早些休息,也就退下了。
但退下归退下,大家心里的好奇还是很难按捺住的。
谢徽之问兄姐们:“太后娘娘病了?我倒是听过些风声,但那不是小小风寒么?怎的病了这么多日,还不见起色?可别越拖越重了!听起来可不大吉利,咱们家有两桩喜事要太后娘娘点头呢!”
谢映慧白了他一眼:“胡说!大哥的喜事有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做主就行了,太后娘娘几时干涉过?!至于二妹妹,她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前后有差不多一年的功夫呢,你听太后娘娘说过什么?!燕王与王妃又何尝说过要请太后娘娘点头的话?!休要在这里触我们的霉头!”
谢徽之讪讪地笑了笑,小声道:“我这也是担心太后的身体,怕她老人家不能出席大哥二姐的婚礼罢了。”
谢慕林心里清楚太后生病只是幌子罢了,笑笑说:“太后娘娘未必就真的病得那么重,她要赶路来北平,说是为了治病养病,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思念燕王一家,心急着想见到他们呢?至于今天,时间这么晚了,天都黑了,在码头上磨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一路走来,必定也累了,早些进紫禁城休息不好吗?等休息够了,她什么时候不能召见这些宗室与外臣诰命?”
众人都觉得她的话有理,便都认同了她的看法。
谢显之还感叹:“太后与燕王殿下骨肉分离多时,一年也难得见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谢谨之则提醒他:“大哥,若太后召你晋见,你在她面前可别提这种话……”
谢显之笑道:“二弟放心,这些规矩礼数我还是懂的。从前我也晋见过太后娘娘,只是没说几句话罢了。”太后对曹家的子弟其实不大热络。谢显之那时候还是以曹家外孙的身份受召见的,自然不得太后青眼。不过他如今打算要娶太后的外孙女儿,太后娘娘肯定要召他前去,仔仔细细考察一番,才肯答应的。他心里有些紧张,但在弟妹们面前却不敢暴露出来,只能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谢涵之小声问谢慕林:“二姐,父亲和太太今儿都说没见着二姐夫,他不是跟着回来了么?”
谢慕林猜想朱瑞大约是在船舱里陪着四皇子,这话却不能明说,只得道:“反正他人在就是了。永宁长公主殿下今儿不是也没露脸么?太后娘娘更没露脸。”
谢涵之恍然:“对了,父亲说了,今日只见了太后身边的女官传旨。”
谢映容在旁细声细气地插言:“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也不知会在北平待多久,几时才会回京城去呢?”
众人闻言,不由得齐齐转头看她。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泄露
谢映慧履行了自己身为长姐的职责,教训谢映容道:“三妹妹,太后身份如此贵重,她想在北平待多久,就在北平待多久。不管她身体好不好,横竖不是你一个官员之女能多嘴的。你就算想要未婚夫早点回北平,也该留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即使是在咱们自个儿家里,也未必没有外人,万一有人多嘴多舌,把你的话传出去了,就算太后娘娘不跟你计较,难道你未来的婆婆也不会计较么?别以为娘家得力,你以后就真能在万家任性妄为了。你犯了错,万太太能有一百个法子治你!”
谢映容听得不服气,心想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大姐就是一贯看她不顺眼,方才整天挑她的刺!
只是,兄长们与她最近正有心讨好的二姐谢慕林都皱着眉头看她,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有些不合适,自然不会当场驳回大姐,只得干笑着说:“大姐误会了,我就是想着,太后娘娘病着,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大哥相看,还有二姐姐的婚礼。我就怕太后娘娘的身体不好,京城那边皇上催着她老人家回去,那叫我们家怎么办嘛?早前都是安排好了的……”
谢映慧冷笑:“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太后娘娘便是回京了又如何?大哥要相看的是永宁长公主的女儿,只要长公主与马驸马在就行了。何况今年也就是相看罢了,要筹备好婚事,怕要等到明年。等婚事正式定下了,哪怕长公主与马驸马跟着太后回了京,又有什么要紧?!”
谢映容原本就是找借口罢了,听了这话,也只能继续赔笑:“说得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谢映慧也不知有没有听信这个三妹的回答,只道:“本来就是瞎操心!你若真有闲心,还不如多学些管家理事、与人交际的本领,等你跟着万隆回了京城,就得独挡一面了。要是你自个儿立不起来,还得要万隆在公务之余,百般操心,那他娶你做什么?!休要败坏了我们谢家女儿的好名声!外头哪位贵人来了北平,哪位又走了,都不与你相干!家里哪位兄弟姐妹要相看,也没有叫你一个快要出嫁的女孩儿操心的理。”
谢映慧三言两语地,就把谢映容臊得撑不住脸,匆匆与兄弟姐妹们道了别,转身回院去了。她跟大姐就是合不来,与其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还要被所有兄弟姐妹看笑话,还不如先行一步,过后再寻机会与二姐交谈呢。
看着谢映容匆匆离开的背景,谢映慧总算吐出了胸中那口闷气:“这丫头脑子里也不知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前几个月整日缩在屋里不肯出来见人,如今却见天儿围着二妹妹转,又打听起太后娘娘的消息来,可别是又打算作妖了!还好意思辩解说是关心大哥与二妹妹的婚事,哼……真当我不知道她私底下都说了多少嘲笑大哥与二妹妹婚配的话么?!”
谢慕林笑着挽过她的手:“大姐别生气了。三妹妹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与她计较什么?她那些话,大哥与我都没在意过。反正她年底就要离家,将来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权当看在她即将远行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就好。只要没人帮三妹妹行事,凭她的脑子,也干不出什么坏事来。大姐且安心。”
谢映慧没好气地嗔她一记:“她要远行,我难道就不要远行了?!你当我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呢?还不是看着她都快要嫁人了,还是这副蠢模样,就忍不住生气!我眼看着就要出阁,二妹妹你也快出嫁了,家里剩下的人,个个都是好性子,愿意让她三分的,还不知道她出嫁前要闹出什么夭蛾子来。她若不能在嫁人前学乖,将来到了万家,到了京城的平昌侯府,再出什么岔子,可没人象家里人这般处处纵容她了!万隆自顾不暇,还能指望他不成?到时候三丫头自个儿找死事小,连累了谢家名声,岂不是叫我们这些外嫁女也跟着面上无光?!我一想到这事儿,就忍不住着急上火,哪里还能安下心来?!”
谢显之叹道:“大妹妹既是好意,何苦又拿这般恶形恶状吓唬三妹妹?她哪里能听得进你的话?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三妹妹也未必就存了什么坏心,你别总把她想得太坏了。她只是有些鲁莽的念头,我们让父亲、婶娘多给她安排些稳重的陪房,时时劝谏约束她,再多提醒万家妹夫几句,也就是了。三妹妹到了平昌侯府,深宅大院里住着,上头又有许多长辈管束,哪里能这么容易出岔子了?便是真遇到了麻烦,我这个大哥不也在京城么?大约还能替她撑个腰。”
谢映慧冷笑:“我倒宁可大哥别替她撑腰呢!我将来也同样在京城,就不想搭理她!没得叫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误以为我们谢家人都是三丫头这般教养!”
谢慕林忙安抚了她一番,说了许多好话,亲自把人送回了院子,好容易才将大姐的怒气给按捺下去了。
出得院门,她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看到二哥谢谨之与三弟谢徽之都站在路口处,似乎都在等她,不由得心下疑惑,便迎了上去:“二哥,三弟,你们怎么不回院去?”
谢谨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将来三妹妹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二妹妹知道了,只管设法把她压下去,别叫她真惹出什么祸。但若她已经惹了祸事,那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只要不会牵连到谢家,二妹妹就不必理会她,千万不要为了救她,把家里其他人也拖下水。”
谢慕林一怔。
谢徽之在旁边也道:“是呀,我跟二哥都悄悄儿商量过了。大哥是说不出这个话的,小四用不着操心这些,也只有二哥与我会跟二姐姐说心里话了。谢映容脾气古怪,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个啥,心里却好象对那些身份高高在上的贵人没多少敬畏心似的,连太后娘娘与燕王府,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偏偏她不仅心里这么想,在人前偶尔还会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还自认为瞒得好呢,真把世人都当成傻子了,叫旁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种人,若不是自家手足,我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一辈子别再见面才好!万隆娶她,有些可怜,但万隆凭着这门婚事,谋到了好前程、好岳家、好连襟,也就没什么好可怜的了。回头等他回来了,我还要去见他一面,私下提醒他,别让谢映容有机会使坏呢!谢映容这个人,嫁出去后,我们就不必理会她了吧?”
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位兄弟,怀疑谢映容是不是又露出了什么破绽,叫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生出这种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