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推托
文氏果然去找了万太太。
不出她所料,万太太对于婚礼提前一事,表现出了十分不以为然的态度。
万太太确实挺乐意跟谢家成为姻亲,只是不爽沾光的是自己看不顺眼的庶子万隆而已。但考虑到自己能够借着与谢家的姻亲关系,交好燕王妃,她又觉得这种小小的不爽,尚且可以忍受了。况且未过门的庶子儿媳谢映容,又是个会在她面前装乖装柔顺的女孩儿,不是那种会硬挺着脖子跟她过不去的,她心里一边鄙视着这姑娘的种种糊涂言行,一边又安心于万隆娶了个蠢货,将来还不知要出多少洋相。
按照万太太的设想,万隆与谢家三姑娘定了亲,肯定是要等到自己的两个嫡亲儿子娶得名门淑女之后,才能完婚的,婚事排场也不能越过自己的儿子们,只不过是给谢家面子,才没有草草办一个婚礼就完事罢了。如今谢家居然提出要让万隆和谢家三姑娘越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先行完婚,然后就回京城做官去享福了?!那是做梦!她的嫡亲儿子都还未考中功名,正式出仕为官,万隆能进燕王府当差就已经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凭什么比她的儿子更快入朝当官呢?!她和丈夫万三老爷尚且在北平这苦寒之地受苦呢,万隆就能回京城去?简直岂有此理!
万太太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气,没在文氏面前当场翻脸的。但她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是怎么说的?长幼有序,这是礼数,是规矩!府上的二姑娘得了一位贵婿,亲家也没着急忙慌地把她嫁出去,而是等府上的大姑娘先办了婚礼再说,可见府上也是懂礼数的人。我们家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呢!这两个哥哥都还未定亲,先给老三定,本就不大合适了,如今又怎么能再让他越过两个哥哥,先行娶亲?我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规矩。我们平昌侯府可没这个理儿!”
文氏听得微微皱了眉,但还是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不瞒亲家,我也吃惊得很呢。我们家今年要发嫁两个女儿,本来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如今又有太后降临之事,我们家虽是外臣,却也要为恭迎贵人出一分力。再者我们家显之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我原本是想着,府上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还未说亲,等到他们娶了亲,再办我们三丫头与隆哥儿的婚事也不迟。三丫头在家里多留两年,也能给我做个臂膀。不然家里人多事杂,我素来要靠着两个大丫头帮衬,才能稍稍喘一口气。待她们出嫁了,我上哪儿找帮手去?还不是得靠三丫头与四丫头么?我也没想过,这么快就把三丫头也一并发嫁了。”
万太太挑了挑眉,面上笑了笑,心里一个字都不信。她可是探听得一清二楚,谢家本来就打算一口气嫁三个女儿的,只是对三姑娘谢映容是今年之内还是明年出嫁,尚未最终确定而已。谢家人的态度已经挺明显的了,不大想把那个不省心的三姑娘在家里留太久。万太太自个儿还有些盘算,预备等谢太太文氏上门商议婚期的时候,以此为筹码,替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多讨要些好处呢。谢家虽然出身差些,但谢璞正做着她丈夫的上司,又跟燕王府成了姻亲,总能拿出些什么的。
可那样做的前提时,万隆这个贱种仍旧在燕王府做一个小小的跟班,哪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能成为燕王身边的侍卫呢!反正他不能入朝为官,更不能从此平步青云,把她两个嫡亲的儿子给彻底压下去!
万太太不说话,文氏顿了顿,便继续道:“这事儿……其实是昨儿在燕王府的时候,听贵人提起的。说是隆哥儿在京城的差事办得好,王爷有心要用他,才会特地给他安排一个前程。这方方面面的事儿,王爷都打点好了,就等着他明年开春后依令行事。隆哥儿本就是燕王府的人,我们也不敢问王爷要用他做什么,只能听命而已。反正这桩婚事,也不必办得多么排场,只需要大差不差的,别离了格就好了。我估摸着,王爷王妃只怕还会有恩典下来,好让外人知道隆哥儿极得他们赏识,如此隆哥儿进京之后,也能少些人与他为难。说起来,这也是我们两家的体面……”
万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体面?这哪里是她的体面?!根本就是下她的脸!
可她又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在外人看来,万隆就是她的儿子,给他恩典,就是给她恩典。她不能不知好歹,还得千恩万谢呢!但这种恩典简直令她作呕!
万太太黑着脸道:“这件事我不敢答应。虽说王府尊贵,但我们家老爷是朝廷命官,万事听从圣命,倒也没必要事事都遵从燕王谕令。若王爷一定要我们家听从,那就请明言,起码要有一份白纸黑字的手令,我才敢跟家里老太太和侯爷、侯夫人说,家里为了照贵人的意思办事,才会有不遵礼法之举,请老太太和侯爷、侯夫人不要怪罪。否则,老太太和侯爷他们怪罪下来,挨训斥的还不是我这个当家主母么?!”
燕王当然不可能给万家手令。他要把万隆安排进朝廷,肯定要做些不好叫外人知道的事。手令一出,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万隆是他的探子了?那就算万隆进了兵部,也是废子了,燕王岂不是白费了功夫?万太太虽然不是多聪明的人,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因此她说话十分有恃无恐。
文氏不明白万太太为什么非得这么犟着:“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一桩早就定好的儿女婚事罢了。我也知道这不大合规矩,因此才一得了信儿便过来与亲家商议。亲家若觉得不妥,我们再商量就是了,总能商量出个结果来,既能让王府满意,又不违了我们两家的礼数。”
万太太深吸一口气:“对不住,亲家,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实在是……燕王府再尊贵,也管不到我们平昌侯府的子弟几时娶媳妇吧?其实万隆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会拍马屁,会讨好人罢了。他那些小心思小算计,在北平这等远离中枢的地方,还能糊弄几个人,到了京城那等人精子汇聚的地儿,就压根儿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没得坏了王爷的正事!还是让他回北平来吧!他回来了,等明年他两个哥哥定了亲事,再给他办婚礼就是了。如此,时间上更充裕,我们两家也就不必在大冷天里手忙脚乱的了,亲家说好不好?”
文氏还没回答,门外就传来了万参议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好!”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想不开
文氏有些不安地换了个坐姿。
万家的侍女低着头给她添上了热茶,又送上了两小碟茶点,干笑着请她享用。
文氏认得这是万太太十分宠信的一个大丫头,好象是叫秋月,便也一脸尴尬地微笑着回应了对方。
屋子后窗方向传来了万参议与万太太激烈的争吵声。前者对于妻子竟然胆敢向上司的太太兼亲家提议剥夺儿子万隆即将要得到的升官机会,感到怒不可遏;后者对于丈夫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庶子,当着客人兼亲家的面跟自己大吵特吵,感到委屈又气愤。夫妻俩互相都不肯让步,都快吵出火来了。万太太大约是觉得自己委屈大了,骂丈夫的同时忍不住痛哭出声。坐在屋里的文氏更加尴尬了。
文氏其实早在万参议进屋的时候,就很想告辞走人了。虽然她也不赞成万太太的做法,但绝对不想目睹姻亲的夫妻争吵。她说白了也只是个外人罢了,掺和进这种事做甚?!无奈万参议殷勤地请她继续留坐品茶,说自己会说服妻子,便把万太太拉了出去。万太太也不吭声说送客,文氏若这时候要出门,就得直面主人家夫妻二人。除了继续留在屋里呆坐,她也不好做些什么。
其实文氏也觉得,万参议确实也有些不给妻子留脸面了。他要说服妻子改变主意,为什么非得当着外人的面?夫妻俩私下尽管商量去,商量好了,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到隔壁的谢家,告知他们的最终决定,为什么非要把客人留下来呢?
文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了看茶几上的茶点,忍不住思索起了家中的庶务。
她思索着思索着,便忘了屋外的争吵。等到她重新醒过神来时,院子里的争吵声似乎已经停歇了,连万太太的哭声都消失不见。这是已经吵完了?那他们夫妻是否得出了结论?
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了,万太太神色萎靡地走了进来,脸上黄黄的,似乎是刚刚洗了脸,还没来得及重新搽上妆粉,却把红肿的一双眼皮给衬托得越发明显了。
文氏连忙起身相迎:“亲家,你没事吧?!”
万太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在她对面座位上坐下。秋月低着头上来添了茶。万太太看了看文氏面前完全没动过的茶点,叹了口气:“亲家,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们老爷这行事……实在是荒唐。幸好是在亲家面前,倘若是在别的客人面前失礼,我简直就没脸见人了!”
“哪里到这个地步?”文氏干笑着说,“说来都是我的不是。我上门贸然提起这样的要求,让亲家为难了……”
万太太摆摆手:“我原本是挺生气的,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这不是亲家的错。老三那兔崽子未过门的媳妇虽是姓谢,但说来并不是亲家的骨肉,亲家怎么可能是真心实意为她操办婚事?不过是应燕王府之命罢了。也不知道老三那兔崽子给燕王府的贵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得王爷如此厚爱,不但知会了亲家家里,还派人给我们老爷带了话,显见的是一定要确保那兔崽子的婚事能顺利依时办成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两家都在燕王府的地盘上当官,再是对皇上和朝廷忠心耿耿,也没有硬扛着与燕王府作对的理儿。除了依命行事,还能怎么办呢?!”
她一脸郁闷的表情,语气还有几分赌气的意味,但似乎是真的认命了。文氏虽然觉得她的话不对,但看到她这模样,也不好驳回去,只能小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婚礼迟早都要办的。依着礼数办完了,两个孩子早些入京,我们也就不必再操心他们的事儿了。”
万太太冷笑了一声:“其实就算万隆那小子顺利回了京城又怎样?!撑死了不过是六七品的芝麻绿豆官儿!这个品阶,他若是在北平,还能横着走,可在兵部那地界,人人都能踩他一脚,谁又能看得上?!他回去了,面上瞧着体面,其实还不如我们在北平稳当呢!好歹我们老爷顶头上司是谢大人这样守礼又讲理的好官,兵部一群破落户,最是看他这等大家子出来的小白脸不顺眼,到时候欺负了他,他也无处诉冤去!平昌侯府断不可能替他出头,他若实在做得好了,只怕侯爷夫人和二房那些人还要故意拖他的后腿!我就等着看他怎么吃瘪了!真以为靠上燕王府做了官,就从此飞黄腾达了么?!科举仕途才是正道呢!”
文氏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种时候,让万太太发泄出来就好了,不然她把怨气存在心里,以后办事的时候,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还好万太太骂完这一通,也就闭了嘴,不打算真个在文氏面前表现她骂人的词汇量。不过她也向文氏赔了不是:“我心里明白轻重,我们老爷也不许我胡闹。可我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老三的婚事,就依亲家的意思去办,只要不过分,我是不会有异议的,但我就不出面了。府上还要先办两桩喜事,我也会过去贺喜,但在二姑娘嫁进燕王府后,我就得告病了。老三那兔崽子的婚礼,我不打算掺和。”
文氏听得惊呆了:“这……这如何使得?!亲家!我们是女家,你们才是男家!这娶媳妇……从来都是男家办婚礼的呀!我把容姐儿的嫁妆摆好了,将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大红花轿送出门,接下来就是你们万家的事儿了,我怎么可能越过你去料理你们家的婚事?!”
万太太不以为然地道:“放心,我们老爷既然如此重视这桩婚事,如此巴望着王爷王妃能有恩典下来,叫我们家好好风光一把,自然会把此事办妥的。我要告病,又有什么打紧的?平昌侯府家大业大,有的是能料理庶务的太太奶奶们,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从京里过来,帮忙主持大局的!”
文氏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亲家!你这又是何苦?当日是你力主向我求亲,才促成了两个孩子的姻缘。无论是万隆还是容姐儿,将来成婚,肯定都要向你叩首拜谢的。这种事,你早就该想到了,为何偏偏事到临头,你却反而想不开了呢?”
万太太抿着嘴不说话。她就是想不开了,怎的?凭什么她的儿子想说一门好亲而不得,万隆却能风风光光地娶媳妇呢?!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喜忧
文氏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她整个人都感到疲倦不已,往圈椅上一坐,就不想动弹了。
丫头们连忙给她端茶送水,又侍候着她把头上的钗环卸下来。但她连外头的大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呢,谢映容已经闻讯赶到了。
谢映容满面希翼地向嫡母行了一礼,才问声好,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太太,万太太那边答应了么?!”
落后一步的谢慕林与谢映慧这时候才从后者的院子赶到,因为要向文氏行礼,就稍稍耽搁了一下文氏回答问题的时间。
谢映容面上的焦急之色都已经明显得能叫所有人看出来了。
谢慕林还上前替母亲递了把湿帕子,好让她擦手,谢映慧则帮着丫环递上了干净的家常外裳,又将文氏换下来的大衣裳转交到身后的丫头手中。
这时候谢映容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但为了在文氏面前继续装出乖巧孝顺女的形象,她忍住这口气,从文氏身边的丫环手里夺过茶碗,转呈到文氏面前:“太太喝茶。”
文氏看了看一脸懵的丫环,又看了看谢映容,微笑着接过茶碗:“你们三个都有心了,坐下吧。”
谢映容迅速在最近的椅子上落了座。
谢慕林与谢映慧不理会她,从从容容地各自落了座,方才微笑着问母亲文氏:“娘今儿去万家,万太太没发火吧?她是不是不乐意答应替万隆办婚礼的事?”
文氏叹了口气:“可不是么?若不是万大人忽然回来了,只怕我就只能失望而归了。”
她说前半句时,谢映容露出了惊怒的表情。但听到她的后半句,谢映容的表情又转怒而喜。这样的表情变化,让她的五官显得有些扭曲。正坐在她对面的谢映慧看了个分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谢映容没听见,她两眼直盯着文氏追问:“太太这话的意思是……万太太已经答应了?!”
文氏便把在万家的经历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今日的万家之行,花的时间比她预料的长了一倍有余,若不说清楚,几个女儿都会觉得奇怪的。与其后头再一点一点找补,把事情解释明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整件事的经过结果说清楚。
介绍完情况后,她又叹了一口气,郑重地对谢映容道:“容姐儿,万太太虽说出于与我们谢家联姻的想法,促成了你与万隆的婚事,但她心里仍旧不待见万隆。如今只怕连你都怨恨上了。她是个不在乎妒妇名声的人,若真象她说的那样,要从京城平昌侯府来人筹办这桩婚礼,她这个正经婆婆反而要装病避让,等你进门之后,只怕还不知要如何叫人说嘴呢!
“就算外人不知情,平昌侯府万家的女眷们,却一定清楚是怎么回事。哪怕有燕王谕令挡在前头,她们心里对你这个才进门就逼得嫡婆婆退避三丈的新媳妇,恐不会有什么好观感。婚后不久,你就要跟着万隆去京城上任了,到时候肯定要跟平昌侯府的人日夜相处。你这可要怎么办呢?!”
文氏心里是真的挺替谢映容发愁的,本来事情不会闹得如此僵硬的地步,偏偏燕王府有令下来,万太太却又是个倔强性子,万般看不得庶子比嫡子风光得意,哪怕会得罪燕王府,也不愿意咽下这口气。而万参议在别的事情上可以向老婆服软,却在关系到仕途前程的事情上,不肯放纵妻子,还用十分强硬的方法逼迫妻子服软。他们夫妻之间闹得如何,本不与外人相干,可一旦有京城平昌侯府的人掺和进来,事情就只会越来越复杂。
文氏想起谢映容这个庶女,近年来越发懒怠与人交往,连自家手足至亲,关系也十分疏离,一点儿都不象是有心计的模样,这样的性子如何能适应平昌侯府那等高门大户的生活?万隆在本家也没多少依仗,只怕也找不到哪个靠谱的长辈来庇护妻子。更何况他在兵部的差事必定十分忙碌,又要替燕王府办事,怎么能再让他分心理会内宅琐事?燕王府属意他婚后再进京赴任,绝对不会希望他的妻子给他拖后腿的。到时候可就是谢家的家教让人说嘴了!
可文氏的这些担忧,谢映容并不放在心上。她十分有信心地表示:“太太放心。女儿到了平昌侯府,定会牢记您的教导,孝敬长辈,友爱万三哥的手足。只要女儿尽了自己的本分,事事做得最好,人心总是肉长的,平昌侯府的长辈们又怎会看不到女儿的好处呢?况且万太太的性情为人,平昌侯府众人尽知,晓得她连名声都不顾了,只知道为了赌气而不管庶子的婚礼,连王府的旨意都不理会了,难道还会说她做得对不成?他们是不会因此而迁怒到女儿身上的!”
谢映容甚至觉得,即使燕王府用不了几年就要倒霉,但眼下他家的名头还算威风,能借来使一使。平昌侯府知道她嫁给万隆,背后还有燕王府撑腰,只会对她更加客气。等到将来燕王府不成了,万隆早就巴结上新君了,整个平昌侯府都要看他的脸色,那时她又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文氏看着谢映容面上自信的笑容,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太年轻了,把事情想得太顺利。那些积年的公侯勋贵门第,规矩礼数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年轻新进门的小媳妇,哪怕吃了亏,也还不知道自己吃了亏呢!
可谢映容高高兴兴地,一副巴不得明天就要嫁给心爱未婚夫的模样,文氏这个做嫡母的又能做什么?她只能尽量替谢映容将嫁妆办好了,稍稍教导些日后在婆家的人情世故,谢映容听不听,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谢映容的生母大金姨娘还活着,总不会不教女儿的。她倒是可以跟大金姨娘好好谈一谈,让后者去劝劝女儿,但就怕谢映容那执拗的性子,连生母的话都会当耳旁风,只一心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文氏想了想,叹了口气,决定祭出最后一招:“婚礼虽然还有大半年,但很多事情都要预备起来了。眼下我正替你两个姐姐筹备嫁妆,连你那份一块儿备上了,也不费什么事,倒是陪嫁的人选,你有什么想法?我看你的两个丫头,一个顺心倒还机灵,偏偏腿上有些残疾,不大好看,怕到了平昌侯府,要叫人嘲笑;另一个如意,性子又太软了,人也不大聪明。但她们侍候你许久了,对你也颇为忠心,兴许你想把她们带上?那就得安排几个精明些的陪房了,也免得你日后办事不方便。”
谢映容顿了一顿:“太太,我……我想换两个丫头,不知道行不行?”
文氏睁大了双眼:“什么?顺心和如意两个丫头,你都不打算带?!”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私心
文氏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正常情况下,象他们这样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出嫁时起码也要带上两个陪嫁丫头,若是嫁妆中有产业,还会附带上一两房能干的陪房,好让女孩儿出嫁之后,既有人手贴身侍候、听差使唤,又有信得过的心腹经营产业,钱财上不必受夫家束缚。而其中陪嫁的丫头,通常都是侍候了姑娘多年的,既熟悉姑娘的日常习惯喜好,又能忠心耿耿,倘若还有亲人在姑娘娘家,那就更好了。这样的丫头才能真正为姑娘着想,事事为她出力,而不是为了些钱财又或是想得到姑爷的宠爱,就害了姑娘。
文氏虽然清楚,谢映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有不足之处,但也觉得她俩侍候了谢映容这么久,还曾经为她干过蠢事,挨过罚,至今也不曾有背叛的意思,甚至还能时不时劝诫她莫犯糊涂,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谢映容最好是带上这两个忠心又熟悉的丫头,家里再给她安排两个机灵些的新丫头,磨合半年,等她真正嫁进平昌侯府时,也就妥当了。虽说庶女带着四个陪嫁丫头出门子,有些夸张了,但如今谢家已是高官门第,撑得起这个排场。更何况谢映容嫁给万隆后,小夫妻俩很快就要进京城赴任,他们在平昌侯府没什么根基,身边多几个可信的人手使唤,遇事也方便许多。
文氏已经在自己院子里看好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三等丫环,觉得她们都颇为机灵,很有眼色,性情又比较稳重,遇事不慌,礼数也周全,应该能帮得上谢映容不少忙。贴身侍候有顺心如意,等到了平昌侯府,跟侯府上下人等打交道时,这两个丫头就能派上用场了。
虽说这两个丫头都姿色平平,多半不可能成为通房候补,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户人家确实一向有妻子将陪嫁丫头充作丈夫通房,好避免丈夫纳了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妾室这种习俗,但文氏实在无意给满心欢喜地等着要嫁给未婚夫的谢映容心里添堵。她本就不是谢映容的生母,何苦再干这种膈应人的事?将来万隆若真的有心要纳妾,自个儿挑人去就是了,不必谢家操心。
可文氏考虑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想过,谢映容会连两个在身边侍候多时的丫环,也不想带到万家去。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是对顺心如意不满意么?可谢映容去年就跟万隆定下亲事了,心里也清楚今明两年,最迟不会超过后年,肯定要出嫁的。若有心要换贴身侍候的丫头,那她就该早说呀!这样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不但要懂得服侍人,最重要的还得要忠心可靠。万一是个心里藏奸的,又或是跟姑娘不是一条心,将来给姑娘惹的麻烦可就大了!
倘若文氏去年就知道谢映容的想法,早就命牙婆那边留意起来了,今年就可以把人调|教出来,等年底谢映容出嫁时,正正好能用上。但现在都四月了,谢映容才忽然提出这件事,叫人如何来得及挑新人?!
难不成要把自己看好的两个丫头改一改用处,让她们成为谢映容的贴身侍候人?
文氏皱着眉头问谢映容:“你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换掉顺心、如意不可么?”
谢映容干笑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道:“顺心的腿上有疾……在家里使唤使唤没什么,到了平昌侯府那等地方,只怕会叫人笑话。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早该配人的。我不带她走,她还能在咱们家里找到婚配。若我带她进了万家,谁能看得上她呢?”再说,顺心时时规劝她听话、守规矩,没事不要跟长辈和姐妹们对着干,她哪怕心里知道顺心是好意,心里也觉得很烦人。更别说顺心清楚她从前的一些旧事,万一到了平昌侯府,多嘴说漏了……那叫她如何在万家立足?!
这些事谢映容是不会明说的,她只拿顺心的腿伤来说事,便迅速转头提起了如意:“如意太蠢了些,虽然还算听话,但实在不够机灵。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太太这样的和善人当家,她便是犯些蠢,也不打紧。我就怕她到了平昌侯府,哪怕是在隔壁万家呢!但凡遇上个严厉些的主母,她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我这也是为了她着想……”才不是呢,谢映容其实同样是忌惮如意,因为后者也知道她某些旧事,而且比顺心更容易说漏嘴!
文氏看着谢映容,忽然觉得一言难尽。
谢映慧在旁歪着头对谢映容笑笑:“听起来你好象是在真心为了两个丫头着想,但你有没有想过,不带这两个对你忠心耿耿,还为你挨过好几次罚的丫头,你打算带谁做陪嫁?是从家里的丫头里挑,还是打算现买?若是要买,就得尽快了。现在挑人,若是顺利,还能挤出半年的时间去教导新丫头。不然等你到了隔壁万家,乃至去了京城平昌侯府,身边连个正经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那滋味可不好受!”她是受过的,最清楚不过了。
谢映容只觉得长姐在嘲讽她,虽然心下着恼,但当着嫡母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气道:“现在就叫牙婆来买人好了。我听说北方每逢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时常会有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的。从牙婆那里挑几个老实听话的丫头也就是了。半年的时间教教规矩,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会慢慢调|教的。她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谁还敢对我不忠心不成?”
谢映容深信,谢家会有办法替她找到忠心可靠的丫头,而且履历清白,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她到时候再好生调|教一番,不愁那些新人到了隔壁万家和平昌侯府会适应不了。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上辈子她也是在高门大户里生活了多年的老资历了,什么规矩不懂呢?再说了,以万隆发家的速度,他们成亲后,在平昌侯府也不会住多久的,很快他们就会拥有自己的宅子,她就能当家做主母了。
贴身侍候的丫头,要多少有多少,还能个个都比顺心、如意更叫人顺心如意。眼下关键的,还是将来能替她打理陪嫁产业的陪房,得要精明可靠才行。也不知道嫡母文氏会给她安排什么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弄清楚,文氏打算给她陪嫁多少东西……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劝抚
然而,文氏并没有直接回答谢映容的问题。
并不是她不打算给谢映容丰厚的陪嫁,而是……现在还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谢映慧与谢慕林的婚礼比谢映容更早,她俩的陪嫁才是应该早一步准备好的。谢映容要排在后头了。更何况,这种关系到钱财的事,很不必跟未出阁的女孩儿说,况且谢映容又向来不怎么参与家务,原本就是个不擅长庶务的孩子,让她知道这些琐事有什么意义?文氏打算稍后再跟大金姨娘细谈。
今天她跟谢映容透露的消息够多的了,又实在是累得慌,不想再应付庶女的百般试探了。她只对谢映容说:“婚事提前得突然,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回头我会跟老爷商议的,也会问你姨娘的意思。你们姐妹且回自己院子去吧。晚饭不必过来,就在各自院子里用就好了。”
谢映容怔了怔,赔笑道:“太太说得是,其实女儿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要向太太讨要丰厚的嫁妆。只是女儿想着,既然燕王府如此看重万三哥,有意要重用,甚至还在万太太面前替他做脸,那咱们家也不好太过怠慢了,女儿的嫁妆上头,还是多添些的好,这样也是向万三哥示好……”
文氏闻言微微皱了眉头,并不多言:“知道了,你去吧。”
谢映容满面堆笑地起身行礼,告退出去,走到门边才发现,两位嫡姐并没有动作。难不成她们有话要留下来跟太太说?但她随即想到,自己讨要更多的嫁妆,这两位姐姐心里只怕会不高兴吧?但那又如何?她们嫁的人出身虽然比万隆强些,无奈不如万隆更受燕王爷重用呀!将来的前程也没有万隆好!天命如此,她们也没处抱怨去。
谢映容翘着嘴角走了,心里还在盘算着,要挑什么样的丫头给自己做陪嫁。除了忠心、听话、好使唤,最好还是要挑一个生得好的,将来可以留着做通房。万隆日后飞黄腾达时,想要攀上来的女人肯定不少,虽说上辈子听传闻他并没有做过宠妾灭妻的事,相反还对妻子挺好,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父亲谢璞就有两三个妾,江绍良口口声声说只爱妻子曹文莺,还不是纳了一个她?只不过是不待见她罢了。可见,手里捏着一个听话的漂亮丫头,预备给丈夫做通房,绝对是有备无患!外人瞧见她这般贤良,也没理由说她不好了。等她再给万隆生了儿子,正室夫人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任谁都没办法动摇!
谢映容打着如意算盘,心情愉快地走出了正院。
正屋里,谢映慧忍不住开口吐槽:“三丫头真是傻了!出嫁去一个门风不怎么好的夫家,还远离娘家亲人,竟然不打算带上侍候她久了的忠心丫头,打算现从外头找几个?!虽说她素来糊涂,但好歹也是从族里女学读了几年书出来的,怎么连这种蠢事都干得出来?!”
谢慕林在旁哂道:“族里女学的长辈们有几个会教导这些事?我们谢家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嫁到寻常书香门第或耕读人家去的,出嫁时顶多带一两个丫头,自然是优先带用惯了的。也就是咱们家有钱有人,她才会觉得忠心的丫头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顺心和如意两个倒霉地跟了她这位姑娘,这两年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虽说被留在家里了,但好歹还有口安乐茶饭吃,不必再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言行而提心吊胆了。”
顺心也算是替她做了挺久的奸细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其在谢家,只当是奖赏了吧!
文氏叹了口气,蔫蔫地道:“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了这副古怪性子,又听不进别人的话,我便是有心要教导她,也无从下手,真叫人犯愁。”
谢慕林劝抚母亲道:“娘不必担心。燕王府之所以要求万隆今冬明春在北平期间把婚事办了,明春再带着新婚妻子进京赴任,就是盼着他能借着与谢家的姻亲关系,跟燕王府搭上一层姻亲的外衣,到时候他在兵部做事,就算得罪了什么人,也有人看在燕王府的面上,不要太为难他。可能还有几分避免别家借着姻亲关系撬墙角,将他这个燕王府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拉拢走的意思。
“万隆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心里也清楚自己需要这一层庇护。所以,无论是燕王府还是万隆本人,都不会愿意看到三妹妹出什么差错。咱们只要跟万隆那边沟通好了,凭他的本事,应该可以约束住三妹妹,不叫她在京里闯出祸事来。只要她不闹出大祸,她出嫁之后过得如何,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管她一辈子?”
谢映慧也点头道:“不错,咱们家这一辈姐妹四人,我和二妹妹先行出嫁,四妹妹又要嫁给杨表哥,再没有人需要担心婚配的事儿了。就算三妹妹闯出什么祸来,牵连到家里的名声,一时半会儿的,我们家也没什么可愁的。等到兄弟们的闺女长大,需要考虑婚配时,都过去二十年了,谁家还记得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到时候三妹妹只怕也闯够了祸,吃足了亏,能真正懂事起来了,自然不会再给家里添乱。”
文氏叹息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不过我听说平昌侯府老夫人品行正派,性情也宽和慈爱,倘若她能教导容姐儿些人情世故,容姐儿也能早日立起来。”
谢映慧扯了扯嘴角,心里不以为然。平昌侯府那位老夫人的名声是不错,但只要不是特别不会做人的贵妇人,到了这个年纪,家里不是特别败落,几乎就没有名声坏的。即使有什么恶行,也会叫儿孙辈的设法掩住了。这种传闻哪里能信?
况且据说这位老夫人并不管家中庶务,待底下孙媳妇辈的女眷也不是特别疼爱,更喜欢人人围着她讨好说笑,每日以自身的吃喝玩乐为先。不是她特别看得起的晚辈,她都不乐意搭理。以谢映容的性情为人,凭什么讨得这位老夫人的欢心,能得她留在身边教导指点呢?婶娘就是太过心善了,总把三丫头往好处想,却不知道那丫头压根儿就性情庸俗不堪,让人难以忍耐呢!
文氏并不知道谢映慧的想法,她只是满怀忧虑地想了想,才开口打发两个女儿:“你们嫁妆的事,我得跟老爷和你们哥哥再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轻忽不得。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们这边商讨出了结果,会去问你们的。顺便……你们也把准备带着出嫁的人手点一点,列个单子给我看。”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大姐
谢慕林与大姐谢映慧并肩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几个丫头都随行在后。
走着走着,谢映慧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瞟了绿绮一眼。绿绮大约也是历练出来了,迅速领会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拉着翠蕉与自家屋里的小丫头往后退,跟两位姑娘拉开了两丈以上的距离。翠蕉还一脸懵懂的呢,抬头看见谢慕林递过来的眼色,才没有开口询问,但眼中仍旧是一片茫然。
谢慕林环视四周一眼,见附近没人。这里虽然距离自家哥哥谢谨之的院子最近,但谢谨之眼下跟着二房宋氏与谢梅珺母子三人去了昌平宋家老家扫墓兼探亲,并不在家,他院里的丫头们等闲不会出门,因此并不会路过此处。这里似乎是个单独谈话的地方,莫非自家大姐就是因此才特地停下来的?
谢慕林正寻思着,大姐谢映慧已经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二妹妹,方才三丫头的话,你也听得很明白了。这死丫头明摆着就是想借着婚事得到了燕王府的看重,逼婶娘多给她置办嫁妆,还要在婚礼上替她撑排场!那些虚架子的事,我也懒得理会,横竖万家那边不会由得她胡来!但是嫁妆……不能由得她闹腾!不管二妹妹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说服婶娘,别给三丫头添什么陪嫁,原本该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万万不可助长她的气焰!”
谢慕林听得怔了怔,随即笑道:“大姐放心,我娘没那么糊涂,不可能真的把一个庶女抬举到天上去。就算她不在意大姐与我的体面,还要考虑四妹妹呢。三妹妹出嫁时是什么样的排场,将来四妹妹出嫁时,肯定也是同样的例,若是把三妹妹抬得太高,岂不是打了四妹妹的脸?四妹妹可是要嫁给我嗣祖母嫡亲外孙的人,就是不给四妹妹留脸面,也要顾及我嗣祖父、嗣祖母呀?再说了,二房可不好那些虚排场,不可能真心三妹妹出尽风头的。至于她拿着燕王府的谕令,鸡毛充令箭,也就是吓唬吓唬别人罢了,燕王府难道还能为了她和万隆,就怪罪我们谢家不成?”
谢映慧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没错,谢家与燕王府其实是正经姻亲,谢慕林的未婚夫萧瑞乃是燕王亲生的儿子。燕王再器重万隆,也不可能不给谢家留脸面的。谢映容不知道真相,大约真以为萧瑞只是燕王府的一个侍卫了,误会得到重用的万隆,能与萧瑞平起平坐,才觉得能仗着燕王府这个靠山,向嫡母讨要些她本不该得的东西。可作为知情者,谢璞与文氏又岂会由得她乱来呢?
但谢映慧还是有些不放心:“婶娘心善,难保不会因为觉得三丫头即将嫁进万家,认为她那种蠢货在高门大户里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就多怜惜她几分,多给她添些陪嫁。可三丫头那种人,是不会因此感激婶娘的,只会越发贪婪,日后保不准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所以,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婶娘都不该答应,只需要照着本来的想法行事便可!”
谢映慧又把声量压得更小些:“我们家自打四年前被曹家夺走了百万家产,从此便大伤元气,哪怕如今稍有回复,平日里吃穿不愁,日子也过得宽裕,但肯定与从前没法比!如今家里一口气要嫁三个女儿,还要预备大哥迎娶马玉蓉的事,钱财方面,肯定会发紧的,因此也格外需要精打细算。
“我倒罢了,嫁妆不必太多,黄家的家底摆在那里,我本就是下嫁,倘若陪嫁太多,只怕子恒还没觉得有什么,黄太太就要先多心了。为了我将来在夫家的日子过得舒心,与婆婆也能相处融洽,我的陪嫁还是不要太多的好。若婶娘怕我受委屈,大不了多给我备些压箱银就好了,最好是面额不大的银票,要那种京城最老资格的票号出的银票,另给我备些金子,让我方便取用,便再周全不过了。”
谢慕林不由得皱了皱眉。大姐的顾虑固然是有道理,但姐妹俩前后脚出嫁,都是一样是嫡出,大姐的嫁妆若是比她差得太远了,文氏这个不是亲娘的主母,恐怕会引来不少人误会。
谢映慧却觉得,只要安排好了,文氏被误会的可能性不大。她在北平城里的名声一向很好,就算真有几个多嘴多舌的妇人嚼舌头,也要顾及她布政使夫人的身份,不敢多言。再者,谢映慧认为自己的陪嫁也不必太寒酸,只需要照着规矩习俗备齐了,再用大量的藏书或是字画充场面,就可以了。那还显得更有书香气息,更符合黄家人的气质呢!
重要的还是二妹谢慕林的陪嫁。
谢映慧十分郑重地对谢慕林道:“你的婚事与我们姐妹不同,二妹夫不但是个宗室,将来还很有可能会成为燕王世子,乃至燕王!你等于是嫁给了亲王府里最尊贵的世子。朝中能谋得这等好姻缘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谢家虽有父亲这个二品高官支撑门户,到底根基太薄了些,再加上祖父又是商人,别说京里那些达官贵人了,就是这北平城里,也有不少人家看我们谢家不上,认为我们只是暴发户而已!明明你与二妹夫是天作之和,相互之间情份也深,却平白无故要叫人说你是高攀,那岂不是恶心透顶?!
“再者,燕王妃与郡主都是极和气的,可燕王府还有好些旁支,不但跟燕王一家不是一条心,还存心要挑刺,只要有机会给他们添堵,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哪怕你不去招惹这些人,他们也会故意跟你过不去,特特拿咱们家的家世来笑话燕王府的。因此,你的嫁妆绝对不能少了!不但要够份量,还得要显露出咱们家不是一般的富户,而是有底蕴的官宦门第才行!书籍字画之类的,在北平这等崇武之地,未必吃香,可那些能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的珍贵古董珠宝之类的物事,却绝不能少!哪怕事后叫人说我们谢家是在拿银子砸人,我们也要把谢家的排场给撑住了,不能叫那些恶心人的家伙编排你!”
谢慕林听得瞪大了双眼:“要不要这么夸张?”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操心
可谢映慧并不觉得自己夸张。
相反,她还认为这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尤其是太后马上就要到北平来了。萧瑞与谢慕林成婚,太后这个做祖母的肯定要出席婚礼。嫡亲的孙子娶个出身寻常的女子为妻,太后心里就算没什么反对的想法,也会挑剔这家人是否配得上做燕王府的姻亲吧?!更别说谢家还有个嫡长子,马上就要跟她的外孙女儿马玉蓉相看了,还极有可能抱得美人归!倘若谢家不能表现出足够的排场,又如何能说服太后,谢显之就是马玉蓉的良配呢?!
谢映慧知道自个儿兄妹二人因为生母的关系,在太后面前本来就低人一头。本来,若是在太后面前卖卖惨,多提一提当年曹氏与曹家人是如何霸占谢家家财的,能将他们兄妹与曹氏撇得更清。但若是为了卖惨,就让太后误会谢家如今境况不佳,生活远不如从前富裕,那太后就算生出几分怜惜之心,也不会放心将外孙女下嫁的,因为她会怀疑外孙女儿嫁进谢家后,要跟着受苦!
所以,卖惨这种事,只需要略做一做就可以了,不能过分,倒是需要多显摆显摆谢家如今的富贵,让太后看看,谢璞是多么的精明能干,谢家的掌柜们又是多么的经营有道,谢显之这个正主儿,又是多么的温文俊秀,人品可靠,正正适合与马玉蓉为配。这才是赢得太后好感的重点!而不是仅仅叫谢显之在永宁长公主夫妻面前表现自己的礼仪与才学!
当然了,要显摆自家的财富,也不能做得太露骨,那就显得铜臭味太过浓了,不合谢家眼下书香门第的气质。趁着女儿出嫁时,通过嫁妆去暗示谢家的财富,那就是十分恰当的手段。正好谢慕林嫁进燕王府,又有足够的理由带上比姐妹们更丰厚的嫁妆,岂不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大好机会?!
谢映慧正色对谢慕林道:“这件事,你要听我的。我从小就没少见宫里的贵人,对太后的脾气比你清楚!倘若咱们家还是四年前的时候,依然有着百万两的身家,我也就不必操这个心了,便是我们兄弟姐妹每人都花上十万两婚嫁银子,难道父亲花上几年功夫还赚不回来么?!但现在不一样,家里的银子肯定是有限的!我们姐妹几个又要在同一年出嫁,大哥最迟明年就要娶妻,后头还有二哥、三弟、四弟他们呢,梅珺姑姑只怕也更希望四妹妹能早些嫁过去。
“时间太紧了,咱们家才稍稍回复了元气,这四年的功夫又能挣得多少银子?自然要花在点子上!只要你的婚事办得周全,你的嫁妆让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看得放心了,大哥的婚事定下来,怎么也能争取到一年的功夫筹备他与马玉蓉的婚礼。有这一年,父亲便有法子再弄上几万两银子回来开销,咱们家在太后与长公主面前的面子,就撑住了!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谢慕林被大姐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真心叹服:“既然是为了大哥的婚事顺利,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娘那儿,我会把大姐的意思透露出去,尽可能在保证谢万两家体面的前提下,给三妹妹准备一份合适的嫁妆。”
谢映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回头给绿绮递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跟了上来,主仆俩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谢慕林皱着眉头带着翠蕉慢慢走回自己的地盘,才进门就看到香桃与小桃一脸神秘兮兮地迎了上来:“姑娘,我们听到些传闻,说是三姑娘不打算带顺心和如意出阁?这是真的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你们听谁说的?”小道消息传得还挺快的。
小桃忙答道:“我方才在三姑娘院里,听到一个正院的粗使小丫头过来跟顺心说话,然后如意就哭起来了!我是听她哭的时候说的话,才知道三姑娘不打算带她们去万家的。”
顺心在谢家的人脉关系网还真挺广的,居然连正院都有她的耳目。这也算是个人才了,可惜谢映容不识人才,居然还嫌弃她腿脚不好,不肯带她去万家。谢映容也不想想,真到了平昌侯府那种深宅大院中,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娘家也远在千里之外,手下能有个擅长与人打交探、探消息的丫头,那是多大的助力呀!腿脚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这腿脚还不是为了她才受的伤?!
谢慕林撇了撇嘴,只问小桃:“顺心知道这件事后,有没有什么想法?”
小桃想了想,摇头道:“顺心姐姐看起来很平静,她谢过了替她带话的小丫头,还抓了一把果子叫那小丫头吃,又劝如意不要伤心,这事儿还没最后定下呢,现在哭太早了。如意听了这话才不哭了,见三姑娘回来,便立刻追进了屋里,又是磕头,又是哭求的,求三姑娘一定不要把她撇下。不过……”小桃迟疑了一下,“顺心倒是没有跟着求三姑娘,仍旧照常在院子里做事。看到她这样,她们院里的丫头婆子都说她沉得住气,倒是三姑娘太过无情了,对侍候了这么久的大丫头,也是说丢就丢。”
小桃就是吃了这口瓜,才跑回来跟自家姐姐八卦的。姐妹俩都觉得十分惊讶,因为正常情况下,一向忠心于姑娘的侍女,至今还天天都替姑娘跑腿办事呢,也没听说挨过骂,没理由会被自家姑娘踢出陪嫁行列的。顺心和如意在谢家都没有亲人,一旦失了三姑娘这个靠山,就要从体面的大丫头瞬间跌落谷底,连寻常的家生小丫环都不如了,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意还好,若能求得太太,还能在家里的小厮中挑个过得去的人嫁了;顺心腿上有疾,只怕家里象点样子的小厮,都不乐意求娶吧?难不成要做老姑娘去?!
谢慕林听着小桃的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替她操什么心呢?我们家里又不是有几百上千个奴仆,就这几十口人,还不大够使呢,哪里就找不到地方安置她们?至于顺心,好歹替我办过事,三姑娘不管她,我也不会不管的。眼下只是还要看她和三姑娘主仆俩的想法,她若觉得有必要向我求助,自然会开口,不必你替她担忧。”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她也是一时不忍心,毕竟两位姑娘就住隔壁,她与顺心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已相处得熟了,知道对方是个好姑娘,便不忍心看对方没落得个好下场。
谢慕林也不以为意,身边的丫头是善良忠厚的性子,总比是心里藏奸的强吧?她挺高兴自己院里的人是有良心的。
不过,眼下要替隔壁院的丫头操心还太早,谢慕林建议香桃与小桃姐妹俩先为自己操心一下:“三妹妹要决定陪嫁的人选了,我和大姐也要准备拟定陪嫁人员名单。你们姐妹有什么想法呢?都跟我说一说吧。”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夜谈
夜里,谢璞与文氏夫妻俩在宽大的罗汉床上各自分坐一端,前者低头细看最新一期的邸报,后者对着几个账簿细细盘算,始终皱眉不展。
谢璞看完邸报,抬眼看到妻子愁容满面,不由关心地问:“出什么事了?瞧你这副发愁的模样?”
文氏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几个孩子的婚事。”她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又道,“吃过饭后真姐儿还来过一趟,跟我说了慧姐儿的想法,说是她自个儿的嫁妆没什么,反正黄家家底平平,若她陪嫁太过丰厚,反而容易叫黄太太多心,但容姐儿那里就一定不能多给,免得助长了她的气焰,又怕为容姐儿花的银子多了,会影响真姐儿嫁妆的份量。要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了谢家的颜面,她担心会影响显之与马家的婚事。”
得知谢映慧的想法,文氏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孩子就是爱多心,万事都以她哥哥为先,对真姐儿也是掏心掏肺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对容姐儿看不顺眼。”
谢璞把邸报叠好,放在炕桌一边:“那你今晚上就是在盘账?想知道咱们家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文氏苦笑道:“本来我也预备着今明两年,家里要办上几桩喜事,花销肯定不小的,所以特特截留了一笔银子,前后也有七八万两了,心里想着怎么也够使了。咱们家虽说曾经有过豪富之名,但四年前毕竟伤了元气,这些年来虽说已经大有改善,也不可能与从前相比。老爷的官位升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也不必讲究什么虚排场了,倒是要以孩子们日后婚姻和睦为上。因此,除去给几个女孩子多备些压箱底的银子以外,旁的倒是不需要花费太多,还是要以实惠为上。
“不曾想重林身世大白,竟是燕王府的王子!倘若真姐儿的嫁妆太薄,倒显得我们谢家轻狂,更容易叫人挑剔真姐儿的家世。可若是给真姐儿添了嫁妆,就没道理不给慧姐儿添,眼下万隆又得了王爷的赏识,竟连容姐儿的陪嫁,也不能照着原本的想法准备了。而她们姐妹四个,人人都有了一副好陪嫁,我们又怎么可能叫芬姐儿吃亏?那岂不是打了嗣婆婆的脸?这么一来,花销竟比我原本想的翻了一倍不止……”
十五六万两银子,对于现在的谢家来说,并不是拿不出来,但真要拿出来了,肯定会影响到家中商号的正常经营。谢家商号如今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但仅仅靠着南北杂货生意,积累的速度就太慢了。眼下曹家势力衰减,谢家的掌柜们正想趁机重新回到江南商场,卷土重来,把昔日最擅长又最赚钱的几种买卖捡回来。这种事是不能不花钱的,若是因为家里花销大了,错过了眼下的大好时机,就怕等谢家重新筹够资金时,江南一带因为曹家衰败而空出来的位置,早已叫别家商号占了去,那就太可惜了!
文氏已经把近期的账簿翻来覆去看了几回,都觉得这件事十分为难,正想着找一日把几个暂时留在北平的掌柜请进府中说话,看看哪里还能再省一笔钱,又或是哪里的账能稍稍拖一拖再还上。毕竟谢家如今不但有商号,有船队,也重新拥有了织场、作坊,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只需要多等些时间,钱慢慢的就又能积累起来了,不必担心会还不上账。
谢璞听文氏说完情况,便道:“不必从商号那里抽调资金,几个孩子婚事的花费,我心里都有数,不会叫你没银子花的。“
文氏睁大了双眼:“老爷早就攒下了一笔银子?我怎么不知道呀?!”
“不是从前攒的银子。”谢璞轻描淡写地道,“是两年前借别人的银子,如今还上了,还未归账。我当时就想着,这笔钱可以先拿出来办真姐儿的嫁妆。她这门婚事比我们原本料想的要好许多,嫁妆肯定也不能照着原来的想法来筹备,多支上三五万两,勉强能应付过去了。至于旁的,倒没什么打紧。排场要有,但不必把银子都花在排场上。
“排场上差一些,顶多是叫人说几句闲话,但王爷王妃又不会在意这些,何必理会太多?太后娘娘更不会只看重这些花花架子。要比财富,谁还能比得过皇家?!既然是要许嫁外孙女儿,太后娘娘自然更看重男方的门风、品行与才学。显之没什么不好的,也很得长公主与马驸马欣赏。这两位才是马家姑娘的亲生父母,他们都点了头,太后娘娘没有不允的道理。若是不允,也不会至今没有动静,还打算与长公主一家同行到北平来散心了。”
文氏大觉有理:“没错!长公主一家如此劳师动众,特特来北平相看咱们家显之,自然是有心要促成这桩姻缘的!就算真姐儿的嫁妆没那么丰厚,太后娘娘也不会太过在意。反正咱们家又不穷,长公主一家更不会亏待了宝贝女儿,还用担心马姑娘嫁进来后会受委屈么?”
谢璞微微一笑,没有说太多。其实他会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因为从燕王府那边得了消息,得知曹家眼下处境尚可,皇帝已经打消了彻底清除掉他们的念头,其中多亏了永宁长公主的几句进言。
据说永宁长公主劝皇上,只要曹家真有心要退缩,不想跟皇家、朝廷硬扛,那皇上还是将他们从轻发落的好,只当是为了史书上的名声着想了。只要皇上没有下明旨处置曹家人,曹家哪个成员有不臣之心,让皇上实在难以容忍的,大可以过后再私下处置,对外只道是暴病身亡便可。皇上还可以时常赏赐曹家东西,对外示以恩惠,曹家若有子弟想出仕,也可以安排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官职给他们。只要不让曹家人真正掌握权利,又堵住了他们向上的渠道,再多多优容,曹家的支持者们就不会觉得他家受了什么委屈,只会觉得皇恩浩荡,如此曹家便再也没有了诉苦的资格。过得三五十年,始终只是小官小吏的曹家,便泯然众人了。可世人只会觉得他家子孙无能,有负圣恩,对不住祖宗,又怎会说是皇家的责任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安歇
正因为得到了永宁长公主的这条情报,谢璞才能确信,就算是太后娘娘对谢显之这个准外孙女婿不满意,谢显之与马玉蓉的婚事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动。
否则岂不是白费了永宁长公主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花了这么大的力气?!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曹家确实对皇家没有多大的威胁了,又先软了下来,不打算跟皇帝硬碰硬。兴许永宁长公主也有些想向朝野证明自己仍旧对皇帝有影响力,而不真的仅仅是个富贵闲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上头来的那一种。
马玉蓉先前在蜀中那门婚事,就令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气愤不已。地方上的世宦大族,居然就敢算计长公主之女了,真以为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是泥捏的,好欺负么?!
而去年以来,京城中又有几户人家有意向马玉蓉提亲——这都是从前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绝对看不上的人家,不是因为他们的家世门第太低,而是他们家的子弟为人品性、才学见识太差了,绝对不是好女婿的人选。这些人家本来应该有自知之明,不会莽撞地向永宁长公主开这个口,可他们偏偏开口了,甚至还有人求到宫里,似乎觉得只要宫里贵人开金口赐了婚,就算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不乐意,也能把马玉蓉强娶到手……永宁长公主心中大怒,觉得自己做了太长时间不理世事的清闲公主,倒叫人觉得自己没脾气了,决定要显露一下自己的实力。
当然了,永宁长公主做这种事,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但燕王会把这些事告诉谢璞,后者心里自然也清楚他的用意。
既然谢显之与马玉蓉的婚事已成定局,那女方的长辈们,自然是盼着男方与男方的家人都能真心对自家孩子好了。永宁长公主愿意为谢显之费那么大的力气,倘若谢显之今后有负马玉蓉,来自丈母娘的怒火,可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
谢璞对自己长子的品性很有信心,并不认为他会欺负马玉蓉。妻子文氏又是个温软的性子,从来只有别人欺负她,就没有她欺负别人的时候,与马玉蓉也必定会婆媳相得。家里的几个孩子,除了三女儿谢映容性情见识令他不满,其他都是明事理懂礼数的好孩子,将来也必定会敬着长嫂。至于谢映容——等马玉蓉嫁进来时,她都出嫁了,还跟万隆回了京城。哪怕谢显之与马玉蓉婚后回京城久住,双方关系不密切,少来往就是了,谢映容还能当得了娘家哥嫂的家不成?谢显之没那么疼爱纵容这个庶妹,马玉蓉也没那么软弱好欺。谢璞一点儿都不担心。
他对妻子文氏道:“嫁妆的事,你不必烦恼。账上的银子是够的,若不够,我让掌柜们尽快把手里的货物清出去就是了。横竖亏不了,顶多就是少赚些。至于其他的,咱们家早年的织场、作坊,已经赎回了几处,这就尽够了,不必一口气把所有的产业都赎回来。一来,我们暂时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去打理,也没银子买足够的生丝、棉花与染料,买回来也是白放着,没得荒废了;二来,曹家又不是真的败了,只是行事收敛许多罢了,他们愿意主动放弃的东西,我们可以悄悄儿托人做中转拿回来,但要是争得太明显了,容易引起曹家戒备,他们已是明日黄花,我们又何必在这时候生事?只静静看着他家衰败下去就是了;
“三来……树大招风,我们家比起四年前,到底损伤了元气,需得慢慢回复生机,倘若生机尚未彻底回复,就先惹来别家豪商的忌惮与打压,得不偿失。我们家虽有我这个二品布政使支撑,还即将要与燕王府作亲,可那些豪商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燕王府在朝中也不是没有政敌,我们不能过于自傲自满了,那不是正经书香人家该有的作派。”
不急于赎回旧时的产业,需要赎回的几处,必要的花费都已经花出去了,也就是说,谢家商号暂时没有必须的大额支出,光是日常经营所得,已足够应付正常开销,若有盈余,还能拿回来反哺本家。只要商号与其他产业的正常经营不受影响,很多事就好办了。
谢家几个孩子的婚礼,除去谢映慧要最早出嫁,谢慕林随后跟上,需得拿旧年积存的银子支付以外,无论是年底的谢映容还是今明两年内的谢显之,乃至日后的谢谨之、谢徽之、谢映芬与年纪最小的谢涵之,婚礼都还有一段时间,足够谢家的商号再赚来足够的银两,撑起排场来。
谢璞笑着对文氏说:“太太一向勤俭持家,家中花销不大,几个女儿出嫁后,家里便又能省下一笔脂粉钱。就算咱们在三五年内,需得过得节俭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我还年轻,几位掌柜和伙计们也年富力强,将来咱们家又会再富裕起来的,到时候我们老两口不必为了养老的银子烦心,儿子们也仍旧有富足的好日子可过,不会为钱财打起来的!”
文氏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老爷竟然也打趣起孩子们来了,仔细叫他们听见!”
不过,听了丈夫的话后,文氏还是大大松了口气,低头再瞧一眼账簿,也不再觉得先前烦恼的事难以解决了。她想了想,决定要给谢映慧和谢映容都多备些压箱银,表面上的嫁妆倒不必过于丰厚,于前者是因为谢映慧本人的要求,于后者是为了不碍万太太的眼,这也是为了谢映容将来在婆家的处境能好一些。
她跟谢璞商量:“等万家那边决定了是哪位太太要来北平主持婚礼事宜,老爷就让京城那边分号的人帮我打听打听这位太太的性情喜好吧?容姐儿的婚事还要多亏了她的辛苦,我们家事先送份厚礼去,也好叫她高抬贵手,不要太难为我们家的孩子。”
不过,隆冬腊月办婚礼,天气的因素依然还是个大问题……
谢璞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瞥向妻子又再度埋首琐事的身影,忽然生出几分委屈来:“太太,很晚了,你又操心这些半年后的小事做什么?到时候自有人会去解决。你已经累了一日,不如早些安歇?”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归来
四月中旬刚至,宋氏就带着谢梅珺母子三人,以及随行的嗣孙谢谨之回到了北平城。
谢璞这日正好休沐在家,拉着妻子文氏,恭恭敬敬地把嗣母迎回了北半院,嘘寒问暖了许久,又问及他们这一行的感想如何。
宋氏此番往昌平老家小住,过得相当愉快,不但给自家父母亲族上了香,扫了墓,还把所有小时候曾经交好过的亲友邻里都探访了一圈,顺便让所有人熟悉了她的女儿、外孙、外孙女与嗣孙。有人知道谢梅珺已经与丈夫和离,和离书都由专人送到北平了,还跟宋氏探口风,有意要替她做媒呢,只是宋氏并不清楚对方说的人家底细,因此没有接话,还要先行打听打听再说。除此之外,也有人有意给杨淳、杨沅兄妹说亲,只是没什么人敢肖想谢谨之。即使是宋家的嗣外孙,他也依旧是布政使之子,昌平本地的世家望族,暂且还没有拿得出手可与他匹配的名门淑女呢。
不过,谢谨之这次昌平之行,收获还是相当大的。他嗣外祖父的家族在本地是享富盛名的书香名门,结交了许多名家大儒。有宋氏的名头支撑,再有宋家子弟引领,他拜访了许多本地治家名家,不少人都对他的才学与天赋颇为欣赏,松口许他随时上门求教。虽说没有正式收徒的意思,但这些名家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明师,若能得到他们的指点,谢谨之的学业定会大有进益。对于眼下并没有正式拜师求学,又远离了原本求学的竹山书院的他而言,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谢谨之将几位许诺愿意指点他功课的先生名讳一一告诉了父亲谢璞。谢璞在北平任官数年,自然知道这些名家的来历,一看这里头有擅律法刑狱的,有擅经济民生的,有擅古文的,有擅科场文章的,还有擅诗词歌赋的,甚至还有擅长书法的……也同样感到惊喜万分:“太好了!既然这几位先生都愿意指点你,那你就要好好用功,寻了机会多多向诸位先生请教,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谢谨之连忙答应下来。文氏在旁看见,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宋氏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子的交谈,心里也对嗣孙能得到如此多名家大儒的青睐而感到满意。她之所以请求亲友设法为谢谨之引见这么多本地名家,正是为了他的学业着想。倘若谢谨之能从众多名家处学到些真才实料,将来在科场上多占几分胜算,顺利高中出仕,把当年亡夫谢泽川中断了的仕途顺利走下去,她此生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谢梅珺也在为侄儿高兴着,她的儿子同样跟着谢谨之去拜访了那些名家大儒,可惜,未能获得同样数量的名师青睐,只有两位先生愿意指点他的功课。不过,姻亲封家那边,倒是愿意收杨淳为徒,教导他律法方面的知识。她还没拿定主意,是否让儿子专精这一项,需得好生跟兄长商量一番。其实她心里觉得,以杨淳的温和心性,未必适合走律法刑狱这条路,但事情关系到儿子的一生前途,她不敢擅专,还得仔仔细细跟家人商议了才能做下决定。
文氏看到小姑子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想了想,便对谢璞道:“母亲与妹妹一行赶了许久的路回来的,这会子只怕已经累了,还是让她们早些梳洗安置了吧?有什么话,明儿说也是一样的。”谢璞想想也是,便恭敬地请宋氏好生休息,又吩咐人去准备清淡而温补的晚餐。
宋氏微笑着挥挥手:“你们去吧,我们母女心里有数,知道该做些什么。你顺便也到你母亲那儿请个安,免得她见我回来了,你又在我这里陪坐了许久,心里不自在。”
谢璞干笑了两声:“母亲说笑了。”忙带着妻子和儿子告退出来。
来到院子里,谢璞纠结了一会儿,才对妻子文氏说:“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进南半院那头给老太太请个安吧。虽说她这会子心里定会觉得不爽快,但若我们不去,她只会更生气。”
文氏道:“那就去吧,让谨之也一块儿去。孙儿出行这么多天,回来怎能不拜见祖母呢?”
谢璞看向次子,谢谨之冲着父亲温文一笑。谢璞叹气着摇了摇头:“这话说给老太太听,她老人家不见得会高兴,只会觉得嗣母把她的孙子也抢走了吧?”
话虽如此,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谢璞带着妻儿去给谢老太太请安,不出意外地被喷了一顿。不过由于宋氏已经回归,她积威甚重,谢老太太也没敢发作太过,骂了一轮,也就结束了,命人把她嘴里胳膊往外拐的儿子媳妇孙子都一并轰出去。
珍珠等人不敢冒犯,赔笑着把人好生送出了院子。谢璞被生母骂了这一顿,反倒觉得念头通达了,不再有任何烦恼,带着妻儿就要离开。
文氏却道:“我去瞧瞧梅珺。方才我听二老太太说起,有人想给她说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到底还年轻,孩子们过几年各自嫁娶了,家里只剩下她与二老太太作伴,也未免太孤单了些。”
谢璞想了想,便答应了:“梅珺若有意再嫁,我这个做哥哥的只有支持的,断不会阻拦,还要替她准备一份好嫁妆!杨家那边有我呢,我就不信还有谁敢来为难我的妹妹!只是若真要再嫁,就得仔细挑好人家,万万不可再出一个杨意全了!”
文氏郑重应下,转道向谢梅珺所住的厢房方向走去。
谢璞带着儿子谢谨之出了院子,便对他笑道:“你先回去梳洗休息,晚上吃过饭了,再跟你大哥一块儿到正院上房来。我与你婶娘有话要跟你们兄弟俩商量,不必叫上其他人了。”
谢谨之不由得好奇:“父亲,不知道您唤我们去,是有什么事?”
“你们只管来就是了,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不必多问。”谢璞顿了一顿,“若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你二妹妹。”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嫁妆(上)
夜里,谢家正院上房。谢璞与文氏分坐在八仙桌两旁,谢显之、谢谨之兄弟二人在下手各占了左、右两把交椅。
谢璞拿出一叠账簿,交给兄弟俩翻看:“这些日子,我们夫妻联合底下商号的掌柜、账房们,清点了目前家里账上的银子,以备作你们兄妹几个婚嫁花费使用。目前账上可以立时拿出来的,有六万两现银,年底会再添两万,明年上半年又有两万,另有别家归还的一笔欠债,折合两万七千两,加起来有差不多十三万两银子,这个数就差不多了。除此之外,家里还有这些年积存下来的木料、绸缎、毛皮、金银珠玉、药材、古玩字画等合计价值八万两的实物,这就有二十多万两了。显之与映真的婚礼,估计会花得多些,映慧其次,映容的嫁妆花销不大。至于谨之与徽之、涵之、映芬,婚事还早,倒也不必着急,明年再说也不迟。”
谢显之听得略有些发呆,低头看了看账簿,只瞧了大致的数目,并未细瞧,便抬头对父亲说:“这些事,父亲与婶娘做主便是了,儿子都没什么异议。不过儿子的婚礼花销太大,会不会不大合适?”
谢谨之比兄长看账看得更细些,还顺便留意了几个要紧的数字,心里便有数了。他听到兄长这么说,便笑着转头看过去:“大哥,即便你把自己看得轻了,也要瞧瞧马家是什么门第。永宁长公主的千金,岂能随随便便就下嫁一个秀才?咱们家摆足了排场,不但是对马姑娘的尊重,也是长公主与马驸马的体面。你若打了这两位贵人的脸,马姑娘定不会饶了你的,到时候还不是大哥你受罪?”
谢显之脸一红,讪讪地闭了嘴。
谢璞笑笑,对他说:“钱财上的事,你不必操心。家里能拿出这些银子,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勉强的地方。你父亲我可不干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但该花的银子,我也不会节省。银子算什么?花出去了,总能赚回来。可若是你们兄弟姐妹几个的日子过不好,我便是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
谢显之低头受教。
谢璞随即又拿出另一个账簿:“这个是家里积存的木料的账。你们几个妹妹出生后不久,我就吩咐底下人开始积攒嫁妆所需要用的木料与药材、金珠古玩等物事了。其中那些轻巧贵重的东西,当年抄家时都一并抄没了,后来也下落不明,天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只有木料因过于笨重,不是存在家里的,账簿又托给了族人,所以当年抄家时损伤不大,现在还在。其中慧姐儿与真姐儿都是嫡出,因此木料都是两万两,容姐儿与芬姐儿的是八千。不过慧姐儿的木料是黄花梨的,当年走了曹家的路子,虽说质地不是最上等的,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货色。
“慧姐儿日前跟我们说,不想要嫁妆里有太富贵显眼的东西,免得犯了黄家书香门第的忌讳。我虽觉得她有些想太多了,但也同意她如今再用黄花梨不太合适,于是便把她和真姐儿的那份木料调换过来。真姐儿的木料同样价值两万两,不过是鸡翅木的,也是上等木料,但比起黄花梨,没那么显眼,倒是很合适黄家这样的书香世宦之家。慧姐儿与真姐儿两人都知道这件事,同意调换,但你们才是家里的嫡子,所以这件事也需得告诉你们知道,免得有什么误会。”
谢谨之早从自家胞妹处听说了此事,倒没觉得有什么,顶多是想到两万两的黄花梨,只怕份量没多少,当初父亲只收集到这么多木料,恐怕是想着曹家那头还能再帮衬一半,眼下这一半自然不必再提,仅有的一半能打张床,再加两个箱柜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就不错了,不过燕王府大约也不缺这点名贵木材制成的家具,总不至于连新房都填不满。
谢显之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父亲的做法非常合理:“二妹妹要嫁进燕王府,用黄花梨自然更好,但两万两的黄花梨木料,会不会太少了些?父亲再添些银子,多买些木料吧?倒是大妹妹那里,与其用足两万两的鸡翅木,还不如多给她些藏书、字画或古玩,再给她置办些田庄、铺面之类的产业,也好长长久久地有进项,贴补大妹妹与黄家妹夫的日常支出。”
谢璞很高兴长子不再是不理俗务的清高读书人,比从前会过日子多了:“你能想到这些,非常好,但我不打算改变慧姐儿的嫁妆单子。多陪送些家具,没什么不好的,黄子恒多半要入翰林院,定会在京城置宅,慧姐儿陪嫁的家具直接装船南下,用在新宅子里,他们也能省一笔银子。这些木料我早已吩咐下去,寻了手艺上佳的匠人来打造成家具,眼下早已完工,正存在京郊租的宅子里晾干呢。就连真姐儿陪嫁的家具,都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木料不足的部分,会拿其他木料顶上的,反正不会让燕王府看了笑话。”
谢显之听说家具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顿时不再多言。
至于谢映慧陪嫁的产业,谢璞也早就有了腹稿。考虑到黄家的情况,他不打算给长女陪送什么商铺、作坊之类的了,倒是可以在靠近江南的地方置办一处小庄子,主要是供给女儿女婿日常所用。另外还有两间京里的铺面,留着给女儿收租的。女儿不是擅长经营的人,女婿又要专心于仕途,没必要在俗务上分心了。有他给女儿的压箱银,黄家在北平亦有田产收益,以黄家的人口,这些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富足。将来即使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急需用钱,嫁妆里也还有大笔的金银古玩可以变卖呢。
不过,谢映慧想多要些书籍字画做陪嫁,谢璞也很赞成。他已经盘算好了,要让赵丰年在北平的府学寻几个家境清贫又写得一笔好字的学生——需得是今年不必参加府试、院试的那一种,替他把家里所有的藏书都抄写四份。学生们可以得到钱粮贴补,还能顺道多读些书,而抄得的书正好给他四个女儿做陪嫁,不偏不倚,人人有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现如今,嫁妆里有大批藏书的,才是书香名门该有的排场。等谢映慧与谢慕林的嫁妆被抬出谢家大门,大街上人人可目睹的时候,谢璞相信,不会再有什么人会酸言酸语地讽刺谢家是暴发户商人,而非书香传世的官宦人家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嫁妆(下)
谢映慧的嫁妆,谢璞大致上就是这么安排了。至于珠宝首饰衣料之类的东西,全看她自己喜欢,由文氏拨给她就是。谢家商号主营业务里就包括丝场、织场,不愁没有时兴衣料,相熟的银楼和首饰铺,也能提供物美价廉的饰品。
不过谢璞觉得,长女本身的私房就足够丰厚了,家里再给添一些,也就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在这方面特地花心思。
当然,考虑到这是他第一个出嫁的女儿,他还是愿意大方一点的:“先前从你们母亲手里拿回来的东西,都封了箱存放起来了。如今你与慧姐儿就把那几个箱子领回去,自己挑着分了吧,一人一半。用不着你多给你妹妹,你自己也要留着些好东西,将来给马驸马做了女婿后撑场面的。”
谢显之忙道:“那都是父亲的东西,原该属全家人所有,就算父亲有意要分给孩儿们,也当是兄弟姐妹们平分,哪儿有只让大妹妹与我平分的道理?”那些财物,说来都是生母曹淑卿当年从谢家搜刮的,他心里一想起来,就觉得愧对父亲与手足,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坦然接受父亲安排的。
然而谢璞很坚持:“你母亲搜罗的那些东西,虽然用的是我的银子,却没有经过我的眼,也并非是我所钟爱的物件。我已经看过单子了,里头没什么我想要的,你跟慧姐儿平分了,也省得闲置了。慧姐儿要撑起书香千金的排场,除了书本也需要些字画古玩充场面。你将来与岳父、大小舅子们结交,又或是通过他们去结交更多的文人雅士,也少不了这些东西。你们分了那几箱东西,日后你们母亲若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讨要,我也有话搪塞。否则,她一个妇道人家闹腾起来,没得丢了我们谢家的脸,可真把东西交回去,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曹淑卿真能脸皮厚道向出了嫁的女儿与娶了妻的儿子讨要这些财物,那便是真正与儿女反目了。若真能换得两个孩子彻底摆脱这个不省心的生母,谢璞并不觉得这是不划算的交易。
谢显之默默地低了头,没有再拒绝父亲的任何安排,只是心里仍有些不安:“父亲的话自然有道理,可儿子觉得……这对二弟和二妹妹太不公平了些……”
谢谨之在旁笑道:“这有什么?家里又不会少了我和二妹妹那一份,只不过是给大哥与大妹妹这一份,单从那几个箱子里出罢了。父亲一向处事公正严明,又怎会真的亏待了我们兄妹?”
谢显之想想也对,谢谨之不提,他婚约都还没定,时间尚早,谢慕林却是不久之后就要嫁进燕王府了,父亲还能让她的嫁妆寒酸了不成?眼下不过是先安排了大妹妹谢映慧的奁产,好让他们兄妹感觉到,父亲待他们一样疼爱,并不比婶娘文氏所出的两个儿女少。
谢璞看见两个儿子都对自己的安排没有异议,心里也很满意,便接着往下说了:“真姐儿的嫁妆,除去从慧姐儿处换过来的家具以外,其余陪嫁的衣料、首饰、药材、藏书等物,都与慧姐儿等同,我也让人搜罗了些拿得出手的古玩字画,到时候一并算在嫁妆里头。相比慧姐儿,真姐儿的私房比较少,所以我会在奁产上多给她些补偿。”
谢显之忙道:“这是应该的!”
谢谨之则若有所思:“父亲最好跟二妹妹商量一下这件事,我觉得二妹妹对于陪嫁的产业,兴许有她自己的想法。”
谢璞笑笑:“她确实有自己的想法,除去在北平城里的几间铺面以外,她并不想要什么江南的田庄,倒是对织场很有兴趣。她不要现成的作坊,只想要几个熟练的匠人,估计是打算自己开一个呢。我倒是无所谓的,她在老家时就喜欢捣鼓织机之类的物事,若是实在有兴趣,她又不缺银子,在北平更不缺人使,随她折腾去吧!就算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光是她的嫁妆银子就赔得起了。若是能折腾出点什么有用的物事,兴许还能给北平或燕王府带来不小的好处。”
文氏在旁叹道:“也就是老爷会这样宠女儿,摆着现成的好作坊不要,偏要自己折腾,银子赚不赚得回来都不知道,让燕王妃看到真姐儿如此败家,心里也不知会不会后悔给重林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谢璞笑了:“这有什么?重林自己也有家底,他那儿也颇有几个很不错的匠人,平日里没少折腾新鲜东西。只怕燕王妃早就习惯了,还会觉得真姐儿跟重林是一个脾气,越发相配呢!”
文氏嗔了他一眼,又向谢显之与谢谨之抱怨:“若只是作坊,那倒罢了,你们二妹妹还说什么不要田庄,倒是可以给她一块荒地,山林地也无妨,能由得她折腾就行了。她发疯,你们父亲竟也跟着发疯,居然跑去买了小汤山的一大块地!那是有温泉眼的地,只是原本的主人不曾建起庄院宅第罢了,这也叫荒地?!光是这一笔,就花了近万两银子!幸好卖家急着用钱,当初买地时,似乎也没费什么什么劲儿,就爽快答应了。但即使如此,也够吓人的。我们家自打来了北平,什么时候置办过这么大的产业?你们父亲还只拿它当你们妹妹的嫁妆!”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惊讶极了。前者问:“父亲在北平任官,又在本地置产,不犯忌讳么?”后者问的则是:“如今小汤山竟然还有大片荒地不曾叫人占了去?原主是谁?怎么这时候急着用钱了?近万两银子……那块地有多大?!”
谢璞笑了起来:“大得很,差不多有八十亩呢,上头有三四个泉眼,虽然分散了些,地方也稍稍有些偏,还有一大块山坡地,但那是实打实的小汤山地产,离大道也不远,距离燕王府在小汤山的别院,也只有不到二里地罢了。这笔买卖其实极划算的,若不是想着我在北平任官,不好在此置产,你们妹妹又是嫁到燕王府去,我还真不舍得把这么大一块地都充作陪嫁呢!”
至于原主,还真是凑巧得很,不是别人,正是徐夫人!
当年徐夫人初嫁前燕王世子作侧妃,她所属的徐家旁支自以为要发达了,借着女儿有孕的时机,从别人那里贱价买进了小汤山的大块地皮,打算要在上头盖个大庄园,预备将来的小世孙长大了玩耍。可随后,燕王世子便进京夺嫡去了,徐家人也跟着离开,那块地就荒废在那里,再也没有迎来开发的日子……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奁田
谢璞对于自己能捡这么大一个漏,心情还是相当愉快的。
他还对两个儿子说:“当初那位燕王世子与正妃婚后三年无子,才纳了徐夫人。这徐夫人还挺有福,新婚三月便有了喜讯,徐家人喜得到处宣扬,仿佛她腹中怀的定是男胎,世孙之位已经定下了!便趁着自家正得势时,弄到这么大一块地。才刚刚清理了土地面上的杂物,还没来得及打地基,便合家跟着燕王世子南下进京去了。
“这么多年来,他家一直无力在小汤山建宅,又不舍得卖出去,觉得早晚能重振门楣,没想到最后还是叫徐夫人这个出嫁女给便宜卖了,换成银子填补她自家的亏空。不过,徐家既然是仗着燕王府的势,方才买下了地,如今卖给咱们家,让这块地跟着你们妹妹嫁入燕王府,也算是完璧归赵了吧?徐家人妄求不属于他们家的东西,到底还是一场空哪!”
感叹完后,谢璞趁机教育儿子:“徐夫人这些年没少给燕王和王妃添堵,可饶是她挑拨这个,打击那个,连家族的嫡支都叫她撵到了天边,到头来,她也没得什么好处。燕王依旧手握大权,高高在上;燕王妃的地位也牢不可破,与燕王夫妻和睦;徐家的嫡支固然尚未回归,却又有了子弟入燕王府任职。徐夫人过去期盼的一切,全都是一场空而已。可见,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去算计别人、打击别人,是没有用的!不想被其他人比下去,你们就要自己竭力做到最好!自己做得好了,哪怕一时陷入困境,也总有卷土重来的一日。但依靠不上台面的手段去陷害别人,便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嗜,最终受害的就是自己了!”
谢显之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初的王安贵一家,以及自己的亲舅舅平南侯一家,还有眼下的曹家与母亲曹淑卿,不由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谨之猜到长兄想到了谁,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也跟着向父亲点头应是。
谢璞心情很好地微笑着,继续道:“小汤山的这块地,我已经直接记在了真姐儿的名下,也省得到她出嫁时,再在衙门里换名记档了。这件事,你们兄弟有数就好,也不必在家里四处宣扬。我知道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好孩子,心里不会有什么怨言,但难保有人会多心,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公。”
谢显之与谢谨之一听便知道父亲在暗示三妹谢映容,都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其实他们也不太明白,好好的三妹为什么忽然从家里被抄后,就换了个性子。从前还有几分温婉可爱,如今却越来越行事诡异了。不过她也快要出嫁了,嫁出去后,就轮不到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操心了,相信万隆这个聪明人会把她约束好的,倒也不必说得太多。
谢璞给次女谢慕林准备的嫁妆,除了这块小汤山的地以外,还有一处位于通州的田庄。哪怕谢慕林说过不想要现成的田庄,他这个父亲也没打算完全照着女儿的意思去做。他身为北平布政使,如今要把女儿嫁进王府,也有自己的体面要维持。
江南的地价太贵,若是在江南买庄子,花费太高,庄子却小,而且还未必能顺利买到好的——因为好的地早就叫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以及各地的富户豪强给占光了。但在北方买,事情就方便多了。山东他比较熟,原该在那一片找合适的田庄,可山东前几年才遭过灾,关于灾后富户非法吞并土地的案子层出不穷,他毕竟曾经在那儿做过官,不想叫人说闲话,才改了主意在靠近北平的地方买。
通州这块地,地点略有些偏了,离码头距离比较远,但面积挺大的,虽然不算肥沃,却也算得上是中田,境内有水源河道,还有一部分抛荒的山坡地,正好合了女儿先前的要求。原来的主人据说是儿子春闱顺利高中了,要在京里谋官,家里只他一个独苗,父母不愿意离他太远,索性就卖了田产,只留祖宅,合家上京投奔他去!因地点太偏,卖得又急,叫不起价钱,谢璞也不打出自家旗号,只派人去交涉一番,中间过了一下中人的手,就顺利把地拿到了手。地价只要四两一亩地,四百九十八亩大小,连着河道,勉强凑够五百亩,算是配得上燕王府这等门第的奁产了。
这块地连着地面上的建筑物、山林、庄稼与河道,如今也一并记在了女儿谢慕林的名下。记档是谢璞亲自叫人去做的,刚刚完成了全套手续,今日正好告诉两个儿子,让他们心里有数。
谢显之与谢谨之点头表示知道了,前者还问:“就只有这两处田产陪嫁么?统共不过是五六百亩地的大小……是不是少了点儿?”后者不由得看了兄长一眼,开始反省自己的眼界太小了,轻视了本朝达官显贵的手笔。
谢显之却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他从小与曹家那边的人来往多,经常听到的都是谁家女儿陪嫁了千亩良田、多少个田庄这种话,五六百亩地的奁产,真的只是及格线上的标准而已。
但谢璞就真的只打算陪送这么多了,他笑道:“咱们家也就是刚刚回复了点儿元气,实在拿不出更多的嫁妆给真姐儿。不过真姐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她又不会坐吃山空,有这两处奁田,她将来在燕王府的日子定能越过越好的。就算她想经营些什么,我还另有压箱银给她备着呢,不愁没钱使。”
对于谢映慧与谢慕林这两个嫡出的女儿,谢璞都打算一人给一万两的压箱银,大多是银票,正是谢映慧提过的那家老字号钱庄出的票子,此外还有些零散的金锭什么的,方便女儿们将来缺钱时,随时拿出去变现。至于谢映容与谢映芬两个庶女,标准就要降上一等,两人都是六千两。不过谢璞会另给谢映芬添一笔私房,这不是给谢映芬的,而是给她即将要嫁的杨淳,好让杨淳能更好地供养母亲谢梅珺,孝顺外祖母宋氏。
长女谢映慧有更多的珠宝,所以陪嫁的产业就相对少了些;次女谢慕林没得多少珠玉首饰古玩,所以陪嫁的田产就多一点,只是没什么铺面。谢璞认为自己对两个女儿还是比较公平的,也充分尊重了她们各自的意见。如今将这个方案拿出来给儿子们看了,两个嫡子都很认可,他心里也就松了口气。
只是这时,谢显之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重林这次进京,是要谋一个爵位的吧?若是真的封了王爵,宗人府和礼部应该会有冠服下来吧?二妹妹出嫁的时候,是穿自家做的喜服,还是穿礼部发下来的冠服呢?”
谢璞愣住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服虑
萧瑞目前还在京城,也没有消息提到他是否得到了封爵。倘若最后他连郡王爵位都没能封上,那谢家就得自行给谢慕林准备喜服了。
如果他顺利得封了郡王爵位甚至是世子之位,谢慕林倒是可以不用为婚礼上的服饰担心。但这种事哪里能说得准?
考虑到一套喜服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文氏提前找北平城里最好的织绣坊给两个长女定制、已经做好了一半的华丽婚服,谢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重林即使有了王爵在身,礼部与宗人府也未必能按时发下他与他未来妻子的冠服,我们家还是早作预备的好。否则,大婚当日,真姐儿却没有象样的喜服穿着出门,那就得让全北平的人看我们谢家笑话了。”
文氏也道:“一套喜服不过是几百两银子,有备无患。哪怕是最后没用上,也不打紧的。”
谢显之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谢家两位嫡出女儿的嫁妆,基本都说清楚了,人员另算,那事儿还没最后下定论呢。如今谢璞就拿着做好的账目单子给两个长子细看,确定他们都没有异议,并不反对妹妹们带着丰厚的嫁妆出门子,这事儿就算是了结了。
谢显之并不是很看重钱财上的事,他粗略瞧过一眼,觉得胞妹的嫁妆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丰厚,让他心里略有些不安,但由于谢慕林的嫁妆也同样很丰厚,在奁产数量上还超过了谢映慧,他才觉得好受些。即使如此,他也一再问谢璞:“给二妹妹再添一些吧?”
谢璞听得好笑:“好了,这就够了!真姐儿这份嫁妆已经超过了五万两!这还不算珠宝首饰、衣料、药材、毛皮之类的小物件,拿出去够体面的了。燕王府也不会在意这些俗物。我要是再往上头添东西,别人就得好奇我们谢家到底有多么富裕,竟然短短四年间就能挣出这么大的身家来?就算我官职不低,还有王府做姻亲,也难保不会有不通世故的耿介御史,往朝中参我一本,指责我与民争利呢!”
燕王府尚且拦不住御史一年到头的挑刺,更何况他谢璞只是区区北平布政使?就算他自问清白,被御史参得多了,名声也要受影响的。他大好仕途,将来未必无望入阁,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坏了名声呢?反正只要燕王府知道他闺女的嫁妆有多少价值就行了,那些压箱银什么的,他还不打算在人前显露呢。他要的只是撑起谢家的体面、排场,并不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谢家有多么富贵!
谢显之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生母曹淑卿与外家曹家四年前到底造了多大的孽!若不是他们卷走了谢家的百万家产,今时今日,谢家也用不着为了女儿的嫁妆而烦恼了。无论是胞妹映慧,还是堂妹映真,都只会有更丰厚的陪嫁,朝野之间不会有人质疑谢家是否有资格拥有这么多的财富,然后冒出些御史什么的参这个、参那个,叫父亲谢璞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不过也罢,他们谢家到底是书香门第,也不必讲究这些虚排场。
谢显之又叹了一口气。
谢谨之在旁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转头问谢璞:“父亲,大妹妹与二妹妹的陪嫁单子在这里了,那三妹妹与四妹妹的呢?除了六千两的压箱银,您还打算给她们备些什么东西?”
谢璞说了半天,已经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碗喝茶,拿眼神示意妻子文氏代替自己回答。
文氏便对谢谨之与谢显之兄弟道:“容姐儿与芬姐儿都是一样的,有六千两的压箱银。此外喜服、首饰、衣料、藏书、药材、皮毛等等,则基本都与慧姐儿和真姐儿的差不多。两人的家具都用的是上等的榉木,木料是早就预备下的,眼下都在老家放着,芬姐儿的还没开始动工,但容姐儿那份,已经找匠人做了一部分,想必今年秋天前就能做好。
“只是我跟老爷商量了,觉得容姐儿明年就要与万女婿进京长住。若是把她陪嫁的家具在今秋用船运到北平来,过得几个月又再用船运进京城去,未免太过麻烦,索性到时候直接在京里给他们备下一座小宅子,家具就先拉过去存放,等明年万隆带着容姐儿进京赴任时,直接住进那小宅子里就好了。”
给谢映容的嫁妆,除了那些贵重物品外,房屋产业类型的,就是一座京城的二进小宅子,以及湖州境内的一处小田庄,约摸是百亩大小。听着规模是小了些,但湖州也是富庶之地,这里的良田难找,能找到这么一处田庄,里头的田地至少也是中田以上,就费了谢家的管事们不少心力。谢璞还是托了族人的关系,才把这处田庄弄到手的呢!
当时弄到的是两座相邻不远的田庄,正好一座给了谢映容,一座给了谢映芬。考虑到谢映芬婚后很可能会长期留在谢家角生活,即使杨淳将来高中后出仕,她的仆从也会留一部分在湖阴,正好就近照看她的奁田,顺道帮谢映容的也照看了。这是谢璞担心谢映容嫁进万家后,会遭到婆家人的算计,才想出来的防备措施。不是他信不过万隆,而是万隆也仅仅是万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弟,有时候自个儿都未必能反抗得了家人,更别说是护住妻子的嫁妆了。有谢家人在旁边盯着,也能提防万家有人厚着脸皮侵占儿媳妇的财产。
给谢映容的东西,除了小宅与田庄外,另外还有两间位于湖州城的铺面。谢映芬也是同等待遇,只不过她那宅子与铺面都在杭州城,方便杨淳日后进学与备考乡试。这些铺面都位于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跟可靠的店家签了长约,不用两个女孩子操心如何经营,只需要按时收租就可以了。再加上各自的压箱银,她们手里的银钱足够她们在夫家过得富足安逸。
谢璞打算另给小女儿一份私房,贴补外甥杨淳,变相贴补妹妹谢梅珺。不过公平起见,他也没打算亏待三女婿万隆。他已经想好了要写几封信,等万隆正式入兵部任职后,为他引见几位旧友。虽说这些旧友并不是军中人士,但都曾经在兵部任过文职,有一位眼下还依然在位,说不定会成为万隆的顶头上司。有他们的经验与人脉引领,万隆在京中的路子会走得更稳当。谢璞相信,这份无形的财产,比起其他任何的金银财物,对万隆的意义更大。
金银财物可能会落入万家长辈手中,但经验与人脉只会为万隆所拥有。
谢璞相信,就算三女儿谢映容不能理解,他看好的青年才俊万隆也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赠园
女儿们的嫁妆基本都安排完毕了,剩下的就算需要调整,也只会是细节,大致需要用的银钱数目是不会有大变化的。
谢璞事先就跟妻子文氏商量过了,如今看的是两个嫡子的意见。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没有意见。父亲为妹妹们安排的嫁妆都很妥当了,比他们原本预想的更好,他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谢谨之前后算了算账,觉得有些不对。谢慕林的嫁妆就差不多花去六七万两银子,谢映慧的嫁妆花钱少很多,但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拥有大笔私房的缘故,这一笔可以省下来,然而论总数,其实跟谢慕林是差不多的。这两位嫡出的妹妹出嫁就要花上十几万两。两个庶出的妹妹,就算谢映芬至少要到明年年底或后年才出嫁,暂时不必筹备她的嫁妆,要备也是先备些家具之类需要花时间去制作的物品,支出有限,但谢映容却是今年就要出嫁了,单是她一个人,嫁妆也至少要花上三万两。
这三位妹妹的花销加起来也有十五六万了,而父亲谢璞拿出来预备给几个今明两年办婚事的儿女用的银子,本身就只有二十多万,剩下的钱是打算全用在长兄谢显之一人身上么?
谢谨之想想永宁长公主一家对马玉蓉婚事的重视,还有特地打着“散心”的旗号同行北上的太后娘娘,有些担心父亲准备的银子不够使。
谢谨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谢显之连忙道:“我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银子?虽说马家显赫,永宁长公主身份也尊贵,但我毕竟是娶妻,与妹妹们出嫁是不一样的。我又不用另行置产充作奁田,只需要预备好新房,再筹备酒席,也就够了。聘礼花费有限,我那儿刚得了父亲给的好东西,正好能用上呢!”
谢璞笑道:“倒也没你说得这么简薄,排场还是要有的,只别弄得金光闪闪,铜臭逼人就是了。三天的酒席,应该是摆在北平城,体面足够,却花销有限,剩下的银子足够使了。聘礼也不必你自个儿出。你若愿意送什么好东西给你未来媳妇儿,随你送去。但聘礼上正经要用的东西,自然是由我们做父母的打点,这是礼数,你就别啰嗦了。”
北平这边的新房好办,谢显之如今的院子就挺宽敞的,眼下还有好些空房呢,只怕马玉蓉陪嫁的丫头婆子住进来,也是绰绰有余的。这院子本身房屋就不旧,四处修整修整,家具梁柱重新上个漆,换了窗纱帷幔,添置些古玩摆设,再补种些鲜花草木什么的,就焕然一新了。
谢璞重点要提的是另一件事:“你们成婚之后,明年看看京中局势,倘若储位之争已有了定论,不复眼下的纷乱动荡,你们小两口就索性回南边去。先到湖阴老家祭祖,把你媳妇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然后转道回京。今后你们就直接住进桂园,你安心读两年书,你媳妇也方便回公主府省亲。”
谢显之怔了怔,面上不由得显露出几分不安来:“父亲,您这话的意思是……”
谢璞微微一笑,将手边一个红木小匣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桂园的地契,以后就是你的了。我不是要分家,只是单将这一处产业记在你名下。横竖家里没人住在京里,桂园白放着也可惜,哪怕把园子租出去挣些花销,也不过是用来维持园中的建筑花木与人员耗费,一年能有几百两盈余就不错了,这点银子够做什么用的?还不如收回来,重新翻修一遍,再加建几处院落,让你们小两口住进去呢。
“桂园与珍珠桥的大宅只隔着一面墙,倘若日后我回京任职,两边来往也方便,你仍旧跟住在家里是一样的,可你媳妇独掌桂园,日常行事就会自在许多。长公主殿下想必也乐意看到女儿不受公婆约束。倘若你或马家人要在园中设宴待客,就不必问过我们了,你自己便可做主。”
谢显之抿了抿唇:“这样不妥当,父亲!您既然说,这不是分家,那又为何单把桂园记在儿子名下?这是家里的产业,那么一大片地,本就耗费甚巨,过去十几年里,为了把园子建起来,再往里头添那些名家字画、古玩珍品与名贵花木,前前后后更是起码花了十几万两银子,用了无数人力物力!这都是谢家的钱财,理当由谢家人同享!”
谢显之心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这件事。父亲长期在外任上,祖母与婶娘都不是爱园林的人,这座桂园完全是因为他生母曹淑卿一个人的喜好,花费巨资建造起来的。曹淑卿因为不舍桂园,设计陷害了谢璞后,还想让舅舅平南伯用手段把这座园子弄到手,只是最终因谢璞及时脱罪而未能成事罢了。若把这座园子交到曹淑卿的儿子手上,对谢家其他人何其不公?!谢显之只觉得父亲糊涂了,力劝他收回成命。
谢璞却道:“多什么心?园子给了你,可家里人若要去游园,难道你和你媳妇还会叫丫头婆子拦着我们不成?家里若要找地方摆宴待客,你们夫妻难道还会管我收银子?不过是把这处闲置的园子给你们夫妻打理,从此之后我们夫妻就省了心,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要埋头读书备考乡试,也可以为父亲分忧的嘛!”
谢显之可没那么容易被父亲哄住:“那父亲为何把园子记在儿子名下呢?记在二弟名下,也是一样的。二弟也同样可以为父亲分忧!”
谢璞无奈地道:“说什么傻话?这处园子明摆着是三房的产业,你二弟是二房的嗣孙,你以为你二伯祖母会允许他收下这处园子?!”
谢显之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谢谨之在旁笑道:“大哥只管安心收下园子就是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桂园给了你,可你又没分家搬出去,等于这园子仍旧在咱们家手中。可要是告诉永宁长公主殿下与马驸马,父亲单把桂园送给你和嫂子住了,这份新婚礼物的份量可就不轻了!有这么一份礼在,父亲便是在别处节省些,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与马家人也不会觉得他小气的。大哥不是说,不必在你的婚事上头耗费太多么?你就收了桂园,只当是为父亲省银子了吧?”
谢显之听得瞠目结舌,仔细一想,竟然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谢璞听得笑了:“不错不错,正是这话。为父虽说备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但也不是非得全部用光了才行,能省一笔是一笔嘛。显之只管听话就是了,不要再闹别扭!我已经让人去桂园看过,挑了几处可以增建房屋院落的地方,回头把图纸给你送来,你自己决定要建什么样的屋子。那里日后便是你们夫妻安居之所了,可不能轻忽!若是拿不定主意,去问马家人也使得。七夕之前就必须定下了,中秋后正好开工,争取年内就加建完毕,正好备着你明年婚后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