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八章 算计
谢映芬正要为谢慕林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在说话。
仔细一听,却是又有客人来了,翠蕉在向来人请安问好:“大姑娘怎么来了?大晚上的,您也不带个丫头,就这么自己提着灯笼来了,万一路上滑倒了怎么办?”
谢慕林与谢映芬对望一眼,连忙吃惊地下炕迎出外间。
果然是谢映慧来了。
她一个人提着盏灯笼,披着厚厚的石青色连帽斗篷。香桃替她解下了斗篷,谢慕林姐妹俩才发现她穿的是家常的厚棉长比甲,露出里头秋香色的锦袄,下头系着半旧的绒裙,显然是刚刚从暖和的屋里出来,随便披了件斗篷就出了门。
谢慕林连忙把谢映慧拉进暖阁里上了炕,又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了她。谢映芬替大姐倒了茶,嗔道:“大姐怎么就这样过来了?白天在回来的路上,你还抱怨风吹得你头疼呢!万一真个病了怎么办?!”
谢映慧笑笑,把茶放到炕桌上,抱着手炉道:“我听绿绮说,瞧见你带着银杏到二妹妹院子里来了,我就知道,你定是要跟她说今儿宛琴见叶家人的事。真正要紧的消息,先前叶家人都已经跟赵丰年说过了,宛琴还能从他们嘴里打听什么?不外乎曹家各人的消息,尤其是后宅女眷的情形。到底是我亲舅家,我虽然不乐意搭理他们那样的人,但我毕竟还有亲娘在那儿呢,心里再嫌弃,也是放不下的。我就自个儿过来了,旁的人一个也不带,省得消息走漏,又惹来什么麻烦。”
谢慕林道:“就算大姐心里想知道这些事,也用不着这么仓促,明儿我一准告诉你。即使你今晚就想问个明白,好歹把衣裳穿暖和了,再多带上一个心腹。你不想让旁人听见我们姐妹的谈话,大不了把人留在我丫头那儿就行了。银杏就在小厨房里呢,小桃和青橙她们在陪着,半个多余的字都听不见,需要问话时再叫过来,能走漏什么消息?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外跑,也不知有没有给屋里侍候的人留话,万一路上摔着了怎么办?就算没摔着,风吹得大一点儿,你明儿就能病倒。大过年的,不嫌晦气吗?!”
谢映慧抿嘴笑着说:“是啦是啦,我知道错了。好妹妹,别再怨我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谢映芬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着刚刚从银杏那里听说了消息,赶紧过来先跟二姐姐商量商量,并没有瞒着大姐的意思。你今儿回来时就没什么精神,我这是不想打搅你呢,明儿一定会去找你的。”
谢映慧摆摆手:“我知道小时候没少欺负你,你心里自然是跟你二姐更亲近些。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闲话少提,你们方才聊到哪里了?”
谢映芬老实告诉了她,谢映慧皱了皱眉头:“曹文燕?她虽然给外祖母侍了疾,但其实没怎么用心……罢了,我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她又不是真个孝顺,不过是被三舅母逼着来的罢了。自打外祖母的丧事办完之后,我就没有再理会过她的消息了,不过我记得,她是养在了承恩侯府的。虽说可能会受不少气,但承恩侯府想必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总不会比三舅母更苛待她。”
谢映芬笑笑说:“若论日常饮食起居,承恩侯府自然不会苛待她。她又不是承恩侯的庶女,承恩侯夫人跟她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那对比曹文凤,她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谢映慧歪歪脑袋,“承恩侯府给她说的亲事是谁家的来着?”
谢映芬道:“说起那家人,大姐姐你兴许还记得。咱们家当初还未被抄之前,就曾听说过的,西南的巨富杨家,他家独子体弱多病,杨老爷想要替儿子求娶一位曹家小姐,结果为了这人选,吵了许久都没决定下来。承恩侯想要让曹文凤嫁过去,曹文凤盯着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呢,不乐意,宁可让给曹文燕,但平南伯夫人又不乐意叫庶女占了便宜……”
谢映慧想起来了,脸色微微黑了一下:“这事儿我知道,后来我们家出了事,我跟着母亲回了平南伯府,三舅母还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呢!她不想信守承诺,让曹文衡娶我了,又看中杨家的家产丰厚,想把我嫁给杨家的病秧子。她好借着我的手,将杨家的家财也一并卷走,就象对付我们谢家这般!”
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吃了一惊,前者忙道:“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平南伯夫人如今没得好下场,果然都是报应!”
谢映慧冷笑了一声,又道:“最后这门亲事还是落到了曹文燕头上么?这倒罢了,可当时曹文燕身上还有重孝,年纪也小——她比我还小两岁呢!如何能嫁得了杨家子?而杨家子体弱多病,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夭折。杨老爷是打算尽快给独子娶妻,好尽快抱孙子,继承自己的香火,免得偌大家业都便宜了旁支族人的。他怎么可能乐意给儿子定下无法立时成婚的曹文燕?难不成是曹家硬逼着他答应的么?”
谢映芬道:“据叶老高的老婆说,这桩婚事,当时杨老爷都已经把主意打到曹家旁支几房的姑娘头上去了,听说有一位姑娘连庚帖都换了,却硬是叫承恩侯夫人逼着,改定下了曹文燕。但承恩侯夫人也知道,曹文燕既要守孝,年纪又小,起码要出了孝才能完婚,为防那杨家少爷等不及,真个死了,断了杨家香火,就从府里挑了一个家生丫头送过去,给那杨少爷做妾。若这个妾能为杨家生下了一儿半女,将来也能记在曹文燕名下。无论曹文燕是否有生养,都确保杨家家产不会落到旁人手中!”
谢映慧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这算计得也太精了!大舅母这是看中了杨家的巨富,不舍得这桩富贵便宜了旁支的侄女儿!曹文燕算什么呢?不过是任人揉搓的小可怜,自然只有听话的份了!”
谢慕林猜到了几分后来的结果:“曹文燕去年出孝后就嫁过去了吧?但是没能怀孕?那位杨家少爷去世了吗?”
谢映芬叹息着点头:“她出孝之后,就由承恩侯夫人准备了嫁妆与大批陪房,千里迢迢赶往西南完婚了。可惜她运气不好,才到地方,新郎就一直病着,始终未能定下婚期,最后人还一命呜呼了!她尚未过门,就成了望门寡,叫夫家赶了回来!”
第一千二十九章 后路
谢映慧惊讶地看着谢映芬:“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曹文燕往日瞧着针扎都不敢吭一声的人,竟也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但这也太蠢了!既然她知道杨家少爷病情重到无法与她完婚,就该心里有数,就算真嫁进了杨家,也未必能生下子嗣。既然现成有一个孩子,她还使什么坏?!孩子生下来后照样认她做娘,她岂不是更省了事?!”
谢映芬叹道:“我也觉得她不象是这么蠢的人,可谁叫她的运气就这么糟糕,偏偏她到了西南,杨家拖着不肯办婚礼,那通房就出事了呢?杨家疑心她是觉得有这个通房怀的胎儿在,杨家才怠慢她,不想让她进门,又认为曹家送去的那个妾一直没对通房做什么,直到那时候才下狠手,定是奉了她这位未来正室之命。杨老爷因为曹家逼着他给儿子定下一个不能即时完婚的媳妇,一直有怨言,积怨数年之后,接连失去了儿子、孙子,偌大的家业都不知道该便宜了谁,又听说了承恩侯被皇上训斥、曹家多人丢官的消息,没了顾虑,自然是要发作的。曹家送去的那个妾直接被打死了,曹文燕多亏了还是曹家小姐,方才平安无事地被送回来。”
从前谢曹两家还未反目的时候,谢映芬因为是曹家家生子所生的孩子,时常会跟曹淑卿与谢映慧出入平南伯府,私底下没少跟同是庶女的曹文燕打交道。她所熟知的曹文燕,也许会有许多小心思,但若要她对一个孕妇下狠手,只怕是做不出来的。谢映芬并不相信曹文燕真的干了这种坏事,倒是更多的疑心,这是曹家送去杨家的那个妾干出来的。本来就是这个妾与杨家那怀孕的通房发生了口角,又共侍一夫两年多,平日里积怨甚深。这个妾一时冲动犯下了大事,却连累了主人家,也不稀奇。
那个妾原本也是承恩侯府的家生丫头,生得俏丽,又有些小机灵,在同辈的女孩子里头,算是个出挑的。叶老高老婆这些奴仆中的妇人们,从小看着她长大,都觉得她好,曾经还打过主意,想为叶金生求娶呢。因此她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叶老高老婆与一众仆妇们还议论过,也去了她家里安慰她亲人。
只是众仆妇们回到家后,私底下嚼舌,都说这姑娘素来要强,凡事爱争先,偏又不是真聪明,从前没少得罪人。杨家虽然豪富,但给个病秧子做姨娘,原也不是什么好去处。那丫头要不是碍了别人的眼,早就成了府里哪位爷的屋里人,哪里用得着远嫁西南呢?这回八成就是她犯了蠢!
对于谢映芬的猜测,谢映慧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曹文燕了,天知道她在承恩侯府里学了些什么东西?未必还是从前那个胆小鬼。”毕竟承恩侯府里多不是好人,兴许曹文燕近墨者黑了,也未可知。
谢慕林倒是有个想法:“杨家那位少爷病弱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让一个通房怀了孕,胎儿未必康健。兴许那通房的胎相本来就不稳,与人争吵过后动了胎气,就出事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会闹到一尸两命的程度,她也挺倒霉就是了。也不知道杨家请去的大夫靠不靠谱。不过,既然杨家对曹家早有积怨,在婚礼之前暴发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要是曹文燕已经进了杨家的门,那就真的任由杨家摆布了!况且这事儿严格来说,是承恩侯夫人当初种下的祸根,只要没证据证明曹文燕确实命人对杨家通房下了黑手,她就没犯错,只是杨家背约而已,曹家为什么也不愿意让她回去了呢?”
谢映芬叹气:“自然是因为她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死去的那个妾在曹家是几代的家生子了,能被承恩侯夫妇嫁去杨家,她的父母自然也是心腹一流的体面管事,在承恩侯夫人面前得用着呢,面子比曹文燕一个隔房的庶出小姐都大。他们一边为了自己女儿的死伤心,嚷嚷着要主人家给杨家一个教训,又力主自家女儿绝不敢做出断人子嗣的恶行,不是意外,就是奉了主子之命,不得已而为之。有他们在耳边吹风,承恩侯夫人也倾向于相认是曹文燕私心作祟,闹出了这件事来。
本来好好的婚事,只要按时完婚,杨家少爷死了也无妨,那个通房生下的若是儿子,曹文燕以嫡母身份抱养孩子,就是稳稳当当的杨家主母,杨家的家产便等于是到手了,就算是杨老爷,也拿她没办法;那通房生下的若只是女儿,那曹文燕同样可以抱养到身边,未来无论是让女儿坐产招夫,还是从族中过继嗣子,有曹家为后盾,曹文燕在杨家的地位同样稳如泰山。结果如今一手好牌坏在了曹文燕手里,还害得曹家折损了人手,承恩侯夫人心里也很是恼火。不让曹文燕进府,就是对她的惩罚了。
不过,叶老高这边,对曹文燕眼下的处境也有自己的猜测,据说在承恩侯府一些老仆心中,都有类似的怀疑:曹文燕带走了一份嫁妆与不少陪房,这些财物和人手如今都跟在她身边,临时被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是借来的亲戚家的产业,并不姓曹。倘若承恩侯府要被抄家,那曹家女眷们依靠曹文燕那份嫁妆,还能维持富足的生活。若官府判定这份嫁妆并未进杨家的门,仍旧算是曹家的,也要查抄,那就临时寻个人——哪怕是庄稼汉呢,把曹文燕嫁过去,也好保住这份财物,仍旧作为曹家家眷的后路。
曹二太太会想到让曹淑卿出家办庵堂,作为曹氏家族女眷的后路,承恩侯夫人自然也会有类似的考虑。至于曹文燕的婚姻是否幸福,并不在承恩侯夫人的考虑之中。有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还打算把这份嫁妆直接转给自己的女儿曹文鸢,免得她婚事无着。
曹文鸢这些年一直等着找机会入东宫呢,至今都没有议过亲。如今看来,她的东宫梦怕是不能成真了。承恩侯夫妇也得开始认真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不但是要给女儿找一条活路,也是在尝试着,为曹家寻一位有力的姻亲,能把曹家从现如今的困境中解救出去。
谢映慧听到这里,直接哈了一声:“做什么白日梦呢?!人人都知道曹家如今就是个大|麻烦,避之惟恐不及。曹文鸢又不是绝世美人,还有本事引得旁人往火坑里跳?大舅母未免想得太美了!”
第一千三十章 艰难
承恩侯夫人固然是想得很美,但现实却一点都不美。
曹家自打被皇帝针对,训斥了几回,罢了几个官,再把他们家的姻亲故交清洗一波,就是傻子也知道皇帝要办他们了。前头林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家不警醒三分?林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的,暴发了二十年,又被打回原形,倒也不算亏,好歹也发达了二十年呢。但曹家本就是勋贵门第,手握重兵的,如今兵权没了,皇后病重,太子地位不稳,败势明显,将来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因为林家出身的妃子进了冷宫,皇子被出继宗室,也就没有后续了,林家人再也成不了大气候,曹家却还有皇后与太子呢!废后不容易,废太子更难!再加这曹家风光了二十年,也就是近几年才稍稍势弱了些,谁也不清楚他家是否有后手,是否能调动某些军中势力为他们所用。皇帝若不想反受其害,肯定要尽可能将他家打压下去,使他家再也无力翻身的。一旦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曹家与某些大罪牵扯上关系,皇帝就再没有留手的理由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跟曹家议亲,无疑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只要是有选择的余地,又非曹家死忠的,肯定都对他家避之惟恐不及。
再者,即使有对曹家存有同情心的人家,想到曹文鸢的个人情况,心里也会打起退堂鼓的。曹文鸢从来就没有议过亲,是因为曹家上下都认定她会成为东宫太子的正妃。哪怕后来太子妃之位有了人,她也顶多是稍稍降格,成为太子侧妃罢了。倘若太子妃薛氏没有福气,命短早死了,兴许曹文鸢还能捞个继室做做。曹皇后一直这么想,曹家人一直这么想,连曹文鸢也一直这么认为。与曹家有来往的人家,多少都有些察觉。一个眼里只能看到东宫太子、目无下尘的姑娘,就算因为一时局势所困,不得不另外择婿下嫁,又怎会安心跟臣子过日子呢?那些人家再同情曹家,也没有给自家儿孙找绿帽戴的道理。曹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选谁不行?没必要非得挑曹文鸢。
能拿得出手的体面人家几乎都是这个想法,门第太低的人家,曹家又不乐意。毕竟那是曹家精心养育多年,要送进东宫去做正妃、做未来皇子皇孙之母的女儿,下嫁臣属已经很委屈了,太过低嫁,那是糟蹋人呢!
反正直到叶老高一家离开京城为止,曹家都没能为曹文鸢找到合适的人家。金尊玉贵的曹家三小姐,从小被当成太子妃培养的承恩侯嫡长女曹文鸢,依旧终身无着,前路一片茫然。
谢映芬想起从前这位承恩侯府大小姐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不由得感叹万分:“所以说,对太子过于执着了,都没什么好下场。太子能是什么良配?光是看他对王氏女与太子妃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是好夫婿了。曹家却还想要重复再走曹皇后的旧路,非要把女儿嫁进东宫不可,拖到如今,耽误了曹文鸢的终身,还要害得她跟着家人一块儿倒霉了,这又是何苦来呢?!”
谢映慧摇了摇头,低声道:“曹文鸢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另嫁他人的。她从小到大都认定自己会嫁给太子,断不会接受别的夫婿。曹家迟迟未能给她议定亲事,只怕也有她自己不愿意的原因在。况且,以她的脾气,若是家人安好,还能给她撑腰,她嫁出去了也仍旧能仗娘家的势,兴许日子还勉强能过。一旦她失了娘家,不得不下嫁他人,她根本没办法跟人好好过日子。与其嫁到夫家后闹得鸡犬不宁,害人害己,她还不如一辈子留在娘家算了!”
谢慕林默默听着,又问谢映芬:“曹家应该还有别的少爷姑娘吧?他们的亲事又如何?”
谢映芬忙道:“叶老高的老婆对这些事比较清楚,我也问过了。在他们离京前,曹文泰的妻子已经借故搬回娘家小住了大半个月,下人之中有传闻,说她娘家父母正想办法为她与曹文泰办和离呢。不过曹文泰不乐意,没少跟他妻子生闲气。再来就是二房……曹二爷的长女嫁进给了江家的江绍良,他倒是个好的,一直对妻子不离不弃。先前曹二爷入狱的时候,江家一度说要江绍良休妻,免得跟罪官扯上关系,连累了江侍郎的前程。江绍良都扛住了,拦着不让江太太欺负曹文鸾。等到后来曹二爷出狱,江家那边的态度才稍稍缓和了些。可等到承恩侯府出事,江太太便又叫嚣着要休了儿媳!”
这里头除了有江家怕被曹家连累的原因在,也有江家二少爷江玉良的婚事泡汤的关系。据说江玉良终于议定了婚事,但在完婚前夕,曹家出事,江家身为曹家姻亲,可能也会受连累,女方家里借口女儿忽得重病,没办法嫁人了,不想耽误了未婚夫,所以要求退婚。江太太心知这是什么缘故,好说歹说都未能说服亲家改主意,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了婚,回头就去找大儿媳晦气了。江绍良再次护住了妻子,又有江玉良出面,认为江家从前就做过背信弃义之举,如今不过是遭了报应罢了,没什么好说的,怨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谢映芬忍不住看了谢慕林一眼,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
谢慕林觉得她的态度古怪,稍稍一愣,方才反应过来。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第一千三十一章 姻亲
江侍郎要谋外放出京,目的就是为了避开京中因为皇子夺嫡而引起的风暴。江家与曹家二房是姻亲,早年江侍郎还是曹党的中坚份子,虽然这几年稍稍疏远了些,但也没那么容易撇清关系。外放地位,正好能躲过皇帝对曹家的清洗。他自己做事谨慎,不留把柄的话,顶多就是未来难再入中枢,本身仕途却还是无碍的。
曹文鸾本来就是曹江两家关系的纽带。江侍郎要出京,肯定要把妻儿都带上,曹文鸾尤其是重中之重。她若带着孩子留在京中,只会一直提醒所有人,江家是曹家的姻亲。皇帝要对付曹家,就不会忽略了江家。这对江家有什么好处?!
而与此同时,曹文鸾又并非承恩侯府的千金,而是曹二爷之女。如今曹家长房、二房生隙,长房风雨飘遥,二房却在曹二爷被革职丢官之后,反而得了一条生路,未来有很大可能可保一家平安,前提是他们不会再跟承恩侯府搅和在一起。曹二爷兴许还顾念着兄长,曹二太太却已经在考虑后路了。女儿女婿很恩爱,若想保得他们婚姻不起波澜,自然是随江家出京更稳妥,也能让女儿外孙顺道避开京中风波。至于曹家将来命运如何,那绝不是一个旁支外嫁女能左右的。既然如此,与其留女儿在京中受牵连,还不如让她离开呢。曹家未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能走脱一个是一个。
江家、曹家二房都希望曹文鸾随夫家出京,曹淑卿却要劝人家留下,理由是甘肃并非繁华之地,孩子去了吃苦……这不但是没有眼色,还可以说是毫无政治觉悟了!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明了曹淑卿此言的荒谬之处,前者更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母亲从来就不操心这些……她若是个聪明人,也不会任人摆布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慕林不忍见大姐再为生母伤神,轻咳了一声,试图扭转话题:“曹家还有别的少爷、姑娘未嫁娶吗?眼下都是什么情形。”
谢映芬心领神会,忙道:“四、五、六房的那些,大都年纪不大,叶老高只说了曹文行定了一门亲事,对方也变卦了。还有二房的曹文鹃,本来正在议亲的,也搁置了。旁人我就不知道了。叶家人也不过是在承恩侯府里当差,对几个庶出的房头,都不大看得上眼,哪里能知道这许多?”
她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曹荣还记得么?我记得三哥从前跟他要好,几个月前回京时,还去找过他呢。曹荣的老子曹剑倒是个精明果断的人物。他从前不得承恩侯府待见,这些年官位一直不高,也没靠着曹家得了什么好处。曹二爷那边才出事,他瞧着不妙,就立刻打点银子,托了上司找关系,谋到了一任地方上卫所的差使,早早带着家人赴任了。曹家其他人丢官革职,却没有波及到他身上。曹荣本来在京里说了一门亲事,那家人也没退婚呢!”
谢慕林与谢映慧听了,倒觉得是个好消息:“明儿要告诉三弟一声。他虽然从前是利用曹荣的想法多些,但后来也生出几分真情谊来。知道曹荣不曾受曹家连累,心里定会高兴的。”谢映慧笑笑道:“曹剑确实很果断,他老婆是个承恩侯府的死忠,他能说服老婆同意外放,也算了得了吧?”
谢映芬叹气道:“曹家这回出事,几乎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了。所有姻亲都要疏远了他们,不肯疏远的,自家也坏事了。这样的局面,他家但凡还能说得上一门象样的亲事,肯定是优先发嫁自家姑娘,哪里轮得到我这样八杆子打不着还有点仇的女孩儿?我姨娘也是仔仔细细问了叶老高夫妻,知道了眼下的实情,才彻底打消了要借曹家之手,为我与四弟谋好亲事的想法。
“这会子她还在伤心呢,我都不知该如何劝她,索性由得她去。我是姓谢的,又不是姓曹,谢家还没倒呢,父亲又在北平做着高官,凭曹家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我头上来!姨娘就是自小在曹家长大,总以为曹家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才觉得他们能决定我的婚姻。”
谢映慧黯然道:“我从前何尝不是如此?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曹家如何了得的话,明明曹家都是靠着我们谢家的银子,才维持住那偌大的富贵排场,我却还觉得曹家富贵远胜谢家,谢家不过是破落户而已,所以,从前才会被母亲与舅舅、舅母、表哥、表妹哄骗,做了许多蠢事。还好他们没耐心,我也没被骗太久,早早醒悟过来了。离了曹家那些人,我才算是真正见过了世面,不再做井底之蛙。宛琴一向在内宅度日,不曾知道天高地厚,又哪里知道自己有多蠢呢?”就象是从前的她与现在的母亲曹淑卿一样。
谢映芬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眼巴巴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又清了清嗓子:“呃……曹家眼下是这个情况,江家的近况我们也了解了,却不知其他人家如何?比如……宁国侯府程家呢?我记得程二太太的侄女儿就是东宫的王氏吧?东宫出事,他家是否也受到了牵连?”
谢映芬忙答道:“是了,是了,叶老高也提到了这件事。宁国侯府倒没什么大碍,东宫出事,程二太太在府里的风光就大打了折扣,又被宁国侯夫人打压下去了,告病在家静养呢。只是如今程家已经不是宁国侯夫人与程二爷当家了,做主的是宁国侯!宁国侯既不投靠曹家,又不肯跟林家亲近,反倒是借着孙子程笃,与清流联了姻。如今朝中是皇上的心腹得了势,程笃自然也跟着受益。虽说程家也算是曹家姻亲,但这一回,他家并不曾受到什么牵连。”
说起程家,谢映芬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是叶老高的老婆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据说承恩侯刚刚被皇帝训斥,闭门反省的时候,有人看到曹文凤回了京城,找上曹氏求助了!”
谢映慧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曹文凤?她还活着?!”
第一千三十二章 骨肉
谢映慧失去曹文凤的消息已久,以为他们母子三人失了爵位,又被曹氏家族所弃,流落在外,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定什么时候就连性命都丢了,也未可知,没想到曹文凤还会有回京城的一日。
她好奇地问谢映芬:“她来找我母亲求助?为了什么?当年三舅母跟我母亲可是彻底翻了脸的,曹文凤竟然还会想要找我母亲求助?”
谢映芬小声答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反正叶老高老婆从别人嘴里是怎么听说的,就怎么告诉姨娘。叶金莲从前是在曹文凤院子里侍候的,虽说只是三等小丫头,但也算是旧主仆。她跟着父母进了承恩侯府后,一直闲着,找不到差使,听说曹文凤回了京,就仔仔细细打听过,知道曹文凤不可能继续做她主子了,还哀声叹气了好久呢!”
昔日前平南伯夫人带着儿子女儿落魄出京,不知去向,直到曹文凤回京,曹淑卿那边才知道了嫂嫂与侄儿侄女去了哪里。据说曹文衡伤重,又一直在生病,折腾了不到一年,就死了,死前还十分痛苦。平南伯夫人程氏看着儿子死去,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有些精神失常,俗称犯了疯病。若不是还有几个愿意跟随她的忠心婢仆照顾,她和曹文凤母女俩恐怕还真的没法过日子了。
有一个发了疯的母亲,曹文凤哪怕没有在外人面前戴孝,也很难找到象样的婚事。她也曾经是眼睛盯着东宫妃位置的人,心气儿很高,哪怕后来家里落魄了,降低了对未来夫婿的要求,看上的也是永宁长公主之子这样的贵胄公子。等闲富家子弟,如何入得了她的眼?可她的条件放在那里,无论是否祭出曹氏女的旗号,都没哪个正经富贵人家的子弟愿意聘她为妻。若说是作妾,别说她自个儿接受不了,就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是坚决反对的。他们心里都还惦记着,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呢……
时间长了,曹文凤迟迟找不到靠谱的人家可以依靠,身边管事的婆子就给她出了个主意,建议她坐产招夫。她们母女离开京城的时候,手里还是有一笔不菲的财产的,就算被承恩侯府狠狠地搜刮过,程氏也还有嫁妆,母女俩又有许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在京城不算什么,在地方上却十分可观。若是曹文凤招赘,生下孩儿,将来也可以随母姓,继承平南伯的香火。如今曹文衡已死,曹文燕又是庶女,更背叛了亲人,曹家三房便只剩下曹文凤一个孩子了。她一旦外嫁,未来命运受夫家掌控不说,平南伯就真的绝了后了!
曹文凤有些心动,但想到如今的时节,招赘是不可能招到什么优秀男人的,有出息的男子都不情愿倒插门,便又打消了主意。她心里还是盼着能嫁进富贵安稳的人家去享福。
然而,她不乐意,身边的人却未必这么想。平南伯夫人能重用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哪怕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忠心,时间长了,看着疯疯颠颠的主母与娇弱不知事的小姐,也会生出些歪念来。他们还不觉得这是对主家的不忠,反而认为,让某个管事的儿子给小姐做上门女婿,能更好地帮衬小姐撑起家门,反正小姐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等到曹文凤发现身边人的打算时,她已经无法掌控母女俩的大额财产了。更糟糕的是,她母亲程氏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眼看着连神智都无法保持清醒了。她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生怕母亲一旦西去,自己就真的任由身边奴仆摆布了!
所以她选择了返回京城,找亲姑姑曹淑卿求助。为了让身边的仆从不阻止她上京,她拿出的理由是要为母亲请位太医。因为她们在京城外面生活,好点的大夫都不一定能碰到,更别说是用惯的太医了。而在曹文凤的概念中,天下的大夫,只有太医的医术才是信得过的。
她知道曹淑卿记恨自己的母亲,可她父亲毕竟是曹淑卿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己又是父亲唯一存活的骨血了。曹淑卿只要还有一丝手足之情,都不会对她弃之不顾的。不过就是请位太医罢了,这种事甚至不需要曹淑卿亲自去办,她只要给张帖子或派个下人走一趟就可以了。
然而,曹文凤的运气就是这么糟糕。她回京的时候,正赶上承恩侯闭门自省,曹淑卿为了与方闻山和离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贸然上门,曹淑卿就想起昔日胞兄借口助自己与方闻山终成眷属,而陷害谢璞的往事,心里不反省自己生了恶念,反倒埋怨起胞兄多事来。倘若她当年没有与谢璞和离,改嫁方闻山,如今哪里需要为了与后者和离而受了许多闲气?!两个儿女还与自己离了心,谢璞仕途更是一路顺利,好处却都便宜文氏去了!
怨念之下,曹淑卿就拒绝了帮忙请太医的事,还说:“我平日用惯的太医就是承恩侯府常请的那位。若我今儿替你把人请过来,晚上承恩侯府就知道了。你大伯娘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若怪罪下来,我哪里担当得起?”她改而告诉了曹文凤几个知道的京城名医的堂号,又给了二十两银子四匹尺头,“拿着银子去抓药吧。若是你母亲果真不好了,这几个尺头也可以给她做个装裹,好歹叫她体体面面地入土。”
曹文凤当场就翻了脸,说了许多恶毒的话诅咒曹淑卿,气得曹淑卿让人把她赶出去了。
因为担心承恩侯夫人听到动静,曹淑卿还不让身边的人外传这件事呢。
只因叶金莲关心旧主消息,叶老高老婆方才托了人辗转去打听,知道曹文凤后来去了宁国侯府,在门口遇上嫡亲的二舅舅程二爷,却被拒之门外。亏得她也有耐心,一直赖在宁国侯府门外不肯走,才终于等到了外祖父宁国侯回府。
宁国侯没有妻子那么狠心,他虽然对长女很失望,但对亲骨肉还存有怜爱之心。他派长孙程笃与程笃之妻左氏,领着太医上门为程氏诊治。可惜没几日,程氏便病重不治,撒手西去了。程笃夫妻全程料理了她的丧事。曹文凤没有说什么,等到母亲入土后,交给程笃一个匣子,又说自己要去某某地方某某庵堂出家,便飘然远去了。
第一千三十三章 匣子
谢映慧听得有些懵:“曹文凤就这么走了?她还真的出家去了?!”
谢映芬道:“是真是假谁知道呢?但有程笃夫妻帮着料理她母亲后事,又有程家出面替她出头,那些刁奴自然就不能再逼她招赘了。她只带了几个愿意跟她出家的丫头婆子离京,其他的人全都交给宁国侯府处置。宁国侯与程笃夫妻也不拦她。除了曹二太太闻讯后,打发个婆子来给了十两银子帛金外,曹家那边一个来给平南伯夫人上香的人都没有。反倒是曹文凤走了之后,曹文泰才忽然打发人去问程笃,当初曹文凤给他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慕林若有所思:“那这个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
谢映芬摇头:“这谁知道呀?据说程笃告诉曹文泰,是几样程氏生前的体己,留给宁国侯夫妻做个念想的。曹文泰本来不信,可后来听说宁国侯夫人拿到匣子后,又愧又悔,伤心得病倒了,倒是有几分信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谢映慧听出几分不对:“宁国侯夫人会为了这种事病倒?!当初平南伯府出事时,她可是不顾亲闺女亲外孙死活的人。这样刻薄冷情的人物,竟然会因为女儿的死而伤心病倒?!她若是有这份慈母心肠,又何必拦着不许曹文凤进门呢?!只怕是装出来的吧?”
谢映芬有些迟疑:“可她病倒的消息都传遍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家都知道的,还有人上门探病呢,这还能有假?反正因为平南伯夫人死的时候,曹家太过无情无义了,宁国侯府便索性与曹家撕撸开来,彻底断了亲。虽然我觉得宁国侯与程笃夫妻是想借机与曹家划清界限,免得受他家连累,可宁国侯夫人的病,应该是不会有假的……”
谢慕林不由得想起了谢映容曾经对程笃死缠烂打的往事。她是重生之人,能盯住程笃不放,肯定是确信程笃日后能飞黄腾达,是一支潜力股。而宁国侯府程家素来跟曹家关系紧密,宁国侯夫人与程二爷几乎是拼命巴着曹家不放。与此同时,谢映容的态度又摆明了曹家定不会有好下场。曹家一旦出事,曾经的附庸又如何能保平安?哪怕程笃与宁国侯夫人、程二爷不是一路人,也难免会受家族牵连。既然他日后会发达,那就代表他早已跟曹家厘清了关系。莫非就是应在这里?
曹文凤交给程笃的匣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谁也说不准。平南伯昔日做下那么多犯忌的事,又是曹家嫡支里的一份子,对于曹家的某些秘密,多半是知情的。他死是死了,却不代表手里没留下一点儿证据。但凡这里头的东西有半成落到程笃手中,借着岳家的渠道往上一递,便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了!
谢慕林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谢映慧却摇头:“程氏与曹文衡、曹文凤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若手里真有证据,为何不拼死一搏?哪怕是拿来与承恩侯府交换,给自家谋些好处也是好的。可曹文凤却直到这会子才把东西拿出来,她图什么呢?她这个虽然是个蠢货,但还没蠢到这个份上!”
谢慕林想了想:“也有可能是……这些东西一旦递上去,曹家其他房头固然难保,他们本身也落不着好。好死不如赖活,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又何必让这要命的东西现世?现在平南伯府几乎都死光了,只留下一个曹文凤,还要出家。就是皇帝要对曹家斩草除根,也不见得会杀到一个出家人头上。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这也是有可能的。谢映慧心头不禁焦躁起来:“可见曹家人都是蠢货!母亲也是糊涂!曹文凤已是走投无路了,哪怕母亲不愿意帮忙请太医,寻个象样的大夫去给三舅母诊个脉也好。她原也活不了几日,办丧事又能花几个银子?强似如今这般,连面子情都不留,反倒激出了一头恶狼来!”
谢映芬小声说:“曹二太太打发婆子去送帛金,想必曹文凤还念一份情?我估计她说要出家,也有可能是曹二太太派人去劝的。就象曹氏那回,曹二太太也建议她出家建庵堂呢。若是曹文凤带着人和钱到了外地,隐姓埋名,再在山里建个庵堂出家,从此跟曹家、程家都断了联系,就算将来朝廷要杀尽曹家人,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呀!”
曹文凤的下场,姐妹三人都不是很关心。估计她从此就不会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倒是程笃夫妇能替平南伯夫人办这场后事,足可见他们的大度与宽和,想必世人赞叹者众。这对程笃的名声很有好处。他已是举人,又有岳家帮衬,继祖母病倒,叔婶失势,祖母宁国侯一心捧他上位。无论明年春天的春闱,他是否能一举高中,他都已经是宁国侯府板上钉钉的未来继承人了。倘若他真的给皇帝一方献上了一份给力的投名状,他将来的前程便是可以预见的光明顺遂了!
倒也不愧是谢映容曾经盯上的潜力股。
谢映慧感叹万分地道:“三丫头固然是不要脸,但她眼光还是可以的,看上的男人也不是平庸之辈。可惜三丫头没有自知之明。程笃既然出色,又怎会看中她这种没本事的小丫头?平白把人得罪了,却错过了让咱们家与程家大房交好的机会。程家大房从前艰难时,若我们谢家能借着与卞家交好的名义伸出援手,不但可以早早报复程二老爷与程二太太这对恶毒夫妻,为父亲出一口恶气,还能与程笃结下善缘呢。咱们谢家如今有了燕王府撑腰,在北平城已经不用担心什么了,但在朝廷中,还真没几个靠得住的盟友。就是焦老大人对哥哥学业关心有加,能帮衬的地方也是有限的。”
谢慕林笑道:“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当日程家大房势弱,咱们家在京城也做不了什么,就算与他们交好,也没多大用处,反倒是要与程家二房纠缠不清,那也太烦人了,还不如离远了干净。况且,就算程笃未来前程光明又如何?咱们谢家也不差什么。”
谢映慧笑了笑:“这话倒是。”
接连听到了母亲与曹家人犯蠢的消息,谢映慧的心情也不由得晦暗起来了,这会子实在没什么兴头再谈下去。她作势看了看窗外,便要起身下炕:“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话明儿再说吧。”
谢映芬忙道:“大姐,叶老高他们很想再见你与大哥一面,说有话要当面跟你们讲。姨娘不敢擅专,说要问过你们再回复,你看……”
谢映慧动作顿了一顿,看向小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实在不想听他说什么了,猜也能猜出他要讲的话。你让大哥去见吧,我就不去了。倘若母亲真的要流落到北平来,到时候我自有话对她说。”
第一千三十四章 姐妹
谢映慧要走,谢慕林与谢映芬也不好留她,但姐妹三人出了外间,才发现原本在门边小杌上坐着做针线的香桃早已挨着墙睡着了,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茶水房方向光线昏暗了许多,其他房间似乎也都熄了灯。
谢慕林等人的动作惊动了香桃,她醒过神来,忙起身向姑娘们赔罪:“我一时没留心,竟睡过去了,姑娘们见谅。”
谢慕林摆摆手,有些困惑:“现在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吗?”
香桃虽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晚不晚还是心里有数的:“我睡过去之前听到外头敲二更呢。姑娘们说话太入神了,想必是没有听见?”
二更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虽然不知道香桃睡着了多久,但现在很可能已经超过了晚上十点。谢慕林的院子距离自家宅子外墙还有一段距离,她们姐妹几个聊天又一直很专注,看来还真的是没听到打更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谢映芬有些烦恼:“我还是带着银杏过来的呢。原本是想着,若我有什么地方记得不清楚的,直接叫她过来询问也方便,不成想……”她记性太好,压根儿就没用上银杏,却把人留在二姐姐的院子里这么久,肯定已经耽搁了让银杏回姨娘屋里的时间。
香桃告诉她:“银杏先时来过,想问四姑娘她几时才能回去,因见姑娘们在暖阁里说话说得正兴起,也不敢打搅,就托人回去跟琴姨娘说,四姑娘有事留她下来侍候一夜。传话的妈妈经过四姑娘院子时,跟小蝶小蝉打了招呼,小蝉就跟着去了正院,代替银杏做一晚的差使了。她让妈妈告诉银杏,让银杏只管安心在四姑娘身边待着,不必担心琴姨娘那儿缺人使唤。”
宛琴如今重新在人前活动,又在文氏面前献足了殷勤,稍稍恢复了有地位的姨娘的体面。虽说少了贴身大丫头银杏在身边侍候,她却还能使唤正院里的粗使丫头与婆子,如今再添一个小蝉,一晚上无论如何也能对付过去的。银杏是谢映芬的人,这点在宛琴那儿早就过了明路,她倒也没什么好猜疑的。反正今日白天见过叶家人,知道了许多曹家的近况细节,宛琴自己的脑子也正乱着呢,没空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映芬闻言便放下心来:“还好,小蝶她们够机灵,把事情糊弄过去了。明儿我见了姨娘,自会解释一二。反正姨娘很少到我那儿去,晚上更不会出正院,不会知道银杏跟我来了二姐姐这里的。”其实,就算宛琴知道了又如何?除了多啰嗦几句,她已经拿女儿毫无办法了。
谢慕林问香桃:“银杏这会子该不会还在茶水房里吧?”
香桃笑道:“她今天也累了一日了,方才在茶水房就一边烤着火,一边打瞌睡呢,我们都怕她撑不住,会直接倒在地上,就让小桃带她去了我们屋里打个盹。姑娘们这里要人使唤,只管吩咐我与翠蕉就是。”说话间,翠蕉从门外提着一只大铜壶走了进来:“姑娘要洗漱了么?外头下起雪来了,这是刚烧好的水,趁水还热着,赶紧洗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谢慕林有些吃惊:“下雪了?方才还好好的呀!”走回暖阁里往玻璃窗外一看,天上果然下起了雪珠子。
谢映慧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今天晴了一日,她出门时天气情况也还好,没想到这才过去没两个时辰,天竟然就下起雪来。她这一身装备,可不是下雪天里穿的。若她要顶着风雪回院子的话,只怕还得洗个热水澡,才能避免着凉呢。可是……那也太麻烦了些!时间都这么晚了!
谢慕林便笑着建议道:“大姐索性留下来,在我这里睡一晚上好了。看外头还有谁没睡的,叫人去你院里说一声就行。何必大晚上的冒着风雪回去?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地上最容易滑倒了。大姐要是摔了跤,那也太惨了。”
谢映慧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那我就叨扰二妹妹一晚上吧。”
谢慕林又转头去问谢映芬:“四妹妹不如也留下来吧?我这里炕挺大的,姐妹们一起睡在炕上,也很暖和。”
谢映芬顿时心动了,她还没跟姐姐们如此亲近过呢:“听着有趣。那我就跟姐姐们挤一晚!”反正银杏都已睡下了,她也不是很想一路脚打滑地回自己院子去。
于是谢家姐妹三人欢欢喜喜地挤在一起,用温热的水洗漱过。香桃与翠蕉将炕桌移开,搬来了干净的枕头、被褥,让三位姑娘并排在暖阁里的大炕上睡下,竟然一点儿都不挤。姐妹三人缩在一个被窝里,都觉得这样的体验既亲近又有趣。
谢映慧板板正正地仰躺在中间,看着天花板笑道:“我真的是头一回跟姐妹们睡在一处,从前顶多就是小时候怕黑时,叫乳娘陪我睡在一起。连我母亲都没跟我睡过呢!”
谢映芬在边上拿被子捂住半边脸,吃吃笑道:“虽然没睡一个被窝,但并不是没睡过一个屋子。那年家里被抄,我们姐妹都被困在京里大宅的正院上房,也算是同住了几个晚上吧?”
谢映慧笑笑:“那怎么能算?我跟你不是睡在一处,二妹妹直接就躺在小库房里了。说起来,净房当时就安排在小库房呢,那味道一定不好闻吧?”
谢慕林哂道:“味道只是有一点,但小库房里够清净呀!我一人独占那么大的空间,还时不时有好戏看,比你们可爽多了!”
谢映芬忙坐起半边身子:“说起看好戏,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年曹氏让心腹们在三姐姐身上搜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那信后来是落到二姐姐手里了?!二姐姐究竟把它藏在了何处?我听说妈妈们也搜过二姐姐的身,竟一点儿都没发现!”
谢映慧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谢慕林得意地笑道:“这自然是我的秘密,才不告诉你们呢!”
第一千三十五章 大雪
谢映慧不明白谢映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信是伪造的,叫人看见了,父亲就要被问罪了!三丫头再蠢,也知道父亲是正人君子,干不出坏事来,看到信里的内容,肯定知道有鬼了!”
谢映芬摇了摇头:“大姐姐,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信有鬼呢?不打开信看之前,谁能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东西?三姐姐当时说,她是为了给薛四姑娘找书去的,那翻出父亲的信来做什么?”
谢慕林与谢映慧顿时就明白了,谢映芬是在质疑,谢映容在看到信里的内容,知道信是伪造的之前,为什么要去翻父亲跟别人的通信来看?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把被子往上多扯了两寸,盖住了半张脸,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谢映慧不知道自家二妹是什么心思,还真认认真真地思考着问题的答案:“难不成……想必是三妹妹看到我母亲的人藏信了?不……寻常人就算看到我母亲身边的人进了书房,也不会想到这种事上头!”就连她本人,一向与母亲、舅家亲近,也没想到曹家会出手陷害谢璞呢。
可这么一来,谢映容岂不是有了乱搜父亲信件的嫌疑?她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干这种没规矩的事?
谢慕林小声含糊地说:“兴许是那信本来就明晃晃地放在显眼的地方,三妹妹一进门就发现了?想来曹家人既然有心要陷害爹爹,肯定要确定搜索的官兵能尽快发现假信的。若是收藏得太密实,官兵们没发现,他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谢映慧转头看她:“怎么可能呢?若信是真的,那么要紧的东西,谁会明晃晃地放在明显的地方?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信是别人栽赃的么?!”
谢慕林干笑两声:“这个么……反正后面是方闻山的人进书房搜查的,他不说,旁人又怎会多想?”
谢映慧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说法似乎也算合理。
想到那个破坏了她平静幸福生活的前继父,谢映慧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姓方的多行不义,如今果然得了报应!”但一想到早就死去的平南伯,以及他同样不得好死的妻儿,又不由得黯然下来,“可见,人生在世,就不该做害人的事。当时害了人,以为能得利,不会有人知道。可事实上,报应都在后头呢,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千万别以为自己身份不一般,就能逃过去!”
谢慕林见自家大姐又因为曹家的事,陷入忧郁的心情,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方闻山,那个指使他作伪证陷害曹家的势力,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吧?皇帝至今总共就只有四位皇子,太子地位不稳,二皇子又要出继宗室,三皇子是这种阴险小人,真要上了位,只怕我们这些臣下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皇帝属意的,应该就是四皇子了吧?但我对这位贵人的了解很少,也不知道他性情、人品如何?如果真是他被立了储君,将来继位登基,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吗?”
谢映慧稍稍打起了精神:“四殿下的性情一向是很好的,人也聪明。小时候可能不大看得出来,只知道他嘴甜讨喜,对皇上又孝顺,一味纯善乖巧,太后与皇上都很喜欢他,还为他生母是乔美人那种草包美人而觉得他委屈。但如今回头想想,他若真的只是个天真烂漫不知事的小孩子,又有那样一位母妃,在宫里面对着并不慈爱的皇后与两位高位妃嫔,以及毫无孝悌之心的三位兄长,如何能一直安然无恙?
“三殿下还有被二殿下欺负的时候,四殿下却几乎没受过什么罪。这哪里象是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子?这几年他更是被皇上一直带在身边,朝夕相处,言传身教,皇上易储之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三殿下一直忌讳他,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映慧并不担心四皇子上位有什么不好。由于四皇子母家不显,乔家一向在京中小心做人,不敢得罪任何一个显赫人家,要耍横也只是在自家小圈子里耍耍罢了。四皇子若真的立了储,辅佐的臣属肯定是不能指望乔家人的,唯有公平公正地提拔朝中真正有能力的官员。这样人人都有机会,曹家、林家或萧家,谁都别想在这当中占了上风。
谢慕林听得有点安心。她以往只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四皇子的事,猜测他是最好的新储君人选了,但毕竟只是道听途说,不清楚他的性情。但一个聪明早慧还懂得低调发育的皇子,总是比自高自大、没有自知之明还总喜欢搞阴谋诡计的皇子们更值得期待的。
谢映芬在旁打了个哈欠:“皇帝年纪也大了,太子与二皇子都不行,三皇子又人品不好,让四皇子做新储君也不错。可如果他做了新储君,燕王府这边又有谁能过继来承嗣呢?但愿别是三皇子。他的为人,我光是听人说说闲话,都觉得受不了,若父亲将来真要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当官,咱们家还不如想办法早些调回京城去呢,反正曹家也威胁不到咱们了……”
谢映慧回头与谢慕林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然而谢映芬已经迷迷糊糊地,即将睡过去,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家两位姐姐之间的眼神交流。
姐妹三人慢慢地睡着了。一夜好梦,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才睁开眼呢,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寒意。她摸了摸身下的被褥,炕还是热着的,那空气中的寒意是因为……
她翻身坐起,往窗外望去,惊讶地发现外头明晃晃一片白,仿佛已是天大亮的时候了。可院子里的婆子才刚刚开始打扫走廊,平日里这通常是她在天刚亮时分的活计。
她再凑到窗前仔细看个清楚,院子里果然堆起了厚厚的积雪,肉眼望去都快到小腿肚上了。昨晚上的雪竟然下得这样大吗?!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被谢慕林的动作惊醒了,前者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后者惊坐而起:“我们起晚了么?!天色这么亮了?!”
谢慕林冲她们摇了摇头,往窗外指了指,她俩便披了衣裳被子凑过来,看到窗外的景象,齐齐瞪大了双眼:“好大的雪呀!”
第一千三十六章 为难
这场大雪来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大。光是在谢家内部的各个院子,就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外头街道上就更别提了。
一大早起来,谢家所有男仆与健妇都忙活开了,忙着清扫宅中的各种积雪,清出道路供人行走,还得把大门前的路面也一并清扫干净,免得影响主人出行。
文氏让人拿钥匙开了花园的前后门,让人拿手推车把积雪一车一车地推进花园,走后门倒进什刹海中。反正积雪早晚是要化成水的,与其让它把家里各个地方泡得泥泞不堪,还不如直接让雪水归入什刹海算了。
附近的人家几乎都是这么做的,就算是后园不靠什刹海的人家,也会让下人拿车子装积雪,推着穿过马路,前往湖边少人处。谢慕林其实有些担心,如果什刹海沿岸的居民都是这么做的,今年春天来临前多下几次大雪,开春后什刹海的水位真的不会上涨吗?自家后园离水边其实没多少距离,但愿湖水不会漫到院墙根下,把墙给泡坏了。
谢璞匆匆吃过早饭后,又带着人往布政使司衙门去了。即使他还在新年假期中,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呢。文氏在家里,习惯性地带着两个长女料理家务,询问每个家庭成员是否身有不适,发现谢老太太又喊身上不好了,也不确定是真是假,直接把最近请熟了的那位大夫请过来给她老人家诊脉就是了。
除了谢老太太,家里人基本都没有大碍,哪怕是一向体质最弱的谢涵之,都被兄姐们勒令待在屋中,不许出门,因此也没吹风什么的。除了有些憋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欢喜得谢映芬直念佛,回头跟宛琴说了,宛琴也十分高兴,不顾自己也不是什么健壮之人,一天能往儿子的院子跑八回。至于银杏一晚上没回来的事,她早就抛到了脑后。叶老高夫妻带来的曹家近况,她也顾不上了。
谢璞中午难得地回家吃了午饭。
北平城并没有大碍。早在上回大风雪过后,外城受灾者不少,谢璞带领众官员安置受灾民众时,也特地清点过城中危房、草棚,哪怕是在那一次大风雪没有倒塌的,都一一检查过,该加固的加固,该撤出居民的撤出居民。所以,这一次大雪再次来临,外城被积雪压塌的房屋并不多,也就是十来间罢了,有人受伤,却没人因此死亡。当然,那些因天气变化而被冻死、病死的百姓,就另行计算了。
文氏与谢慕林兄弟姐妹等都为北平百姓受灾不深而欣喜,谢璞却还不敢大意:“底下人报上来,说这场大雪不仅仅是北平城周边,只怕通州、昌平等地都有。要等到明后日,底下各处官衙报上来,才知道各地受灾的确切情形。至于更远一些的几处州府,就得再多等几天。眼下正是新春佳节,所有衙门都封笔落衙了,天知道那些官员能不能尽心视事呢。”
吃过午饭,谢璞也顾不上午睡,便又出去了。他得去跟燕王、巡抚以及北平知府商量一下应对事宜,还得催一催底下人尽快把本府治下各地的受灾情报都报上来。
谢璞走后,文氏也没闲着。燕王妃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她明日过府喝茶。谢慕林还觉得这个邀请有些古怪,昨天才见过面,并没听说燕王妃有什么事,怎么今天她又来请文氏去做客了呢?
文氏却很淡定:“自然是有事相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多问。”
谢慕林越发疑惑了,正说话间,又有人来拜访文氏了。这回是巡抚夫人打发婆子送了封信来。文氏看了信,对那婆子道:“请告诉夫人,我明日会依时赴约,就在夫人说的那地方会合。”婆子笑着应了声,恭恭谨谨地退了下去。
谢慕林有几分看明白了:“娘,燕王妃是邀请你和巡抚夫人一起去王府喝茶吗?所以巡抚夫人约你同行?”
文氏点头:“想必还有按察使夫人,几位大将军的夫人,连城中最负盛名的几大世家的当家主母,多半也在应邀之列。这是每年的惯例了,若是北平府治下有大灾,燕王妃定会出面请各衙门主官之妻到王府喝茶,商议赈济之事。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出面,我顶多就是与旁人一起,给她老人家做个辅佐。今年你父亲新升布政使,周老夫人去世,便轮到我出面了。”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来。
谢慕林问她:“娘这是怎么了?这种事也寻常,先前那场大风雪时,你不是就做得很好吗?北平这地方,每年冬季都风雪不断,既然赈济之事会形成惯例,想必娘跟着爹在任上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吧?”
文氏叹道:“虽然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做主导,我等只需要听令行事就是。今年轮到我出面……”她又沉默不语了。
谢慕林不明白她有什么好顾虑的:“这种事很难做吗?既然是每年都会有的,想必早就有过旧例。娘要是觉得为难,照着旧例做,总是不会出错的。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燕王妃商量去。虽然今年是你头一次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参与这种事,可又能比往年困难到哪里去呢?”
文氏告诉她:“不一样的。实话跟你说,周老夫人年高德重,又是燕王夫妇的长辈,往年虽说是燕王妃出面总揽,但她多半是不会过问的,只任由周老夫人做主。可周老夫人早年还能管事,近几年岁数纪大了,精力不济,便把事情交给了儿媳们代办。周家四位太太都曾经替婆婆理过事,可四位太太性情、行事不一,规矩也都各异。我虽然只是从旁辅佐,做不了主,可有些事看得多了,总觉得不妥,很想改一改。奈何除了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还愿意听我两句劝,另两位都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就是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觉得我的话有理,奈何周老夫人做了主,她们为人儿媳的,也不敢轻易改了婆婆的规矩去。”
谢慕林明白了:“今年周家肯定是不能参与这个项目的,娘却能借着爹新官上任之势,根据往年惯例,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成为赈济事务的主导,然后把规矩改过来。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娘你只管去做就是了。今年燕王妃不需要顾及周老夫人,难道还能拦着你行事?”
第一千三十七章 参赞
燕王妃当然不会拦着文氏。
且不说她一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藩地里的官员诰命争出风头,今年她也够忙碌的了。永平郡主朱珮的婚事基本已经算是定下了,她得给女儿准备嫁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还能不用心吗?
再者,萧瑞如今也算是她的儿子了,他今年是要与谢慕林完婚的。不管他成婚时,是否能光明正大地顶着燕王之子的身份行礼,她身为嫡母也是要好生筹备婚礼的,不可能把事情全都推给谢家办了。那燕王唯一的儿子岂不是要成了上门女婿?燕王府丢不起这个脸!
如此一来,不过就是赈济贫民、灾民之类的小事,众位官太太们就能料理妥当了,她顶多就是过问一声,何必插手进来?至于众诰命们何人为主导,那就更不与她相干了。从前她就没管过,将来也没必要再操心。
文氏与燕王妃相熟,如今又成了亲家,心里很清楚她的想法。说实话,文氏本人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喜欢争权夺利的人,会对这次赈济事务的主导人身份感兴趣,完全是想要做点实事而已。
她对女儿谢慕林道:“周大太太主持此事时,事事都依从周老夫人定下来的旧例,从来不曾有过改动。周三太太爱用陈米,但粥煮得稠,顺便还会施药或分发姜汤,就是施粥的人手一贯只用自家的仆妇,信不过旁人,引得别家官眷私底下抱怨,周老夫人也很少让她出来。不过这两位都是讲规矩的,另两位周太太就不好说了。
“周二太太出手大方,为了争一个美名,不惜让周家自掏腰包去成全她母女二人的好名声,常常会用上新米、白米与各种干果什么的煮粥。这固然能让百姓得利,却也往往会吸引许多不需要接受赈济的人去领粥。可只要来人多说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的好话,她就宁可便宜了这些衣着干净的人,反倒嫌弃真正需要接济的贫民肮脏,不会说话。至于周四太太……”
文氏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主持此事时,粥水往往偏稀,用的也都是两年以上的陈米了,舀粥的仆妇总爱缺斤少两的,说话也刻薄,好象打发叫花子似的,惹得那些贫民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都不乐意来领粥。周四太太自己倒无所谓,有多余的粮食,听闻自己就昧下了,倒连累得别家太太们抱怨不已,嫌她吃相难看,带累了别人的名声。因此她做过两回后,周老夫人就不再让她独自出面了,只让她跟在周二太太身后辅佐。可即使如此,她也没少从周二太太那里占便宜。周二太太出手一向大方,倒是对账目上的事不太用心。”
光是周家四位太太,因为处事风格不同,就闹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了。文氏从前与同僚之妻们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实在是别扭之极。她觉得北平城里的诰命们要赈济灾民也好,施舍行善也罢,都该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就算日后换了不同的主事之人,有规矩在,就出不了大褶子。否则,百姓得不到实惠,出钱出粮的诰命们也没得好名声,岂不是白白花费了许多心力与钱粮?
然而,文氏也有顾虑。上回风雪成灾时,她与城中官眷们一道主持施粥事宜,就察觉到巡抚夫人很想要露个脸,事事都想争主导权。巡抚大人官位虽高,但毕竟是过江龙,比不得周家是地头蛇,周老夫人时常压在她头上,但连燕王妃都不与之相争,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跟着退让。可她丈夫已经做到封疆大吏的份上了,谁会甘心屈居人下呢?今年周老夫人缺席,很多事情巡抚夫人便想争个先,好趁机奠定自己在北平府官眷圈子中一人之下的地位。
文氏无心要与巡抚夫人相争,但又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跟谢慕林解释:“我观上回施粥时,巡抚夫人的行事,仍旧是照着旧例来的。她虽有心要把事情做好,可毕竟已经习惯了多年来的做法,一旦哪回她盯得不仔细,底下人做事就会马虎起来。我觉得这太不可靠了。”
谢慕林想了想,便道:“那娘就去争取好了。反正你也不是要跟巡抚夫人争出风头什么的,只是在这一件事上,希望能一展身手罢了。你可以私下去跟她透露自己的想法,只要她在赈济之事上退让,别的事你就可以撒开手,由得她与按察使夫人做主了。这样如何?我觉得巡抚夫人为人还可以,对娘也一向很客气友好,应该不至于小气。再说……”她凑近文氏耳边,压低声音道,“她一向都跟燕王妃亲近的,娘已经是燕王姻亲,想必她也愿意卖你的面子?”
文氏嗔怪地横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大姑娘家说这话,就不觉得害臊么?!”
谢慕林淡定地坐直身体:“这种事有什么好害臊的?那不都是事实吗?”
她不害臊,文氏倒先替女儿红了脸。不过听了女儿的话,她也觉得心里有底气了。等到次日出门往燕王府赴约,她就事先打好了腹稿,预备要在去的路上,先与巡抚夫人好生沟通。
等到午前回家,她的面上带着舒心的微笑,果然心想事成。
巡抚夫人很给面子,只听了她几句委婉的暗示,便心领神会,让出了主导权,到了燕王妃面前,还主动替她进言,实在是再亲切配合不过了。文氏表示自己要投桃报李,日后巡抚夫人有什么主张,她也会尽量投赞成票的。
谢慕林笑而不语。
第三日,北平府辖下各地的报告都交上来了,果然有几处州县乡镇遭了雪灾,有人员伤亡,也有房屋损毁等事。为了安置灾民、修缮房舍,谢璞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文氏也每日在家中迎接各家官眷,商量赈济施粥施药事宜。谢慕林虽然很少出面,私底下却没少帮着母亲参赞事务,算账啦、安排人手与物资运输啦,什么都参与了一份,起初还有些生疏,很快就熟练起来。几天之后,文氏几乎已经不用操心什么事,一应庶务都叫女儿搞定了。
有几家常来常往的官眷察觉,都对谢二姑娘的能干赞叹不已。文氏心里听了欢喜,只是面上还得谦虚几句,私底下却奖了女儿两件首饰,在丈夫谢璞面前也说了女儿们许多好话。
谢慕林收好了母亲的奖励,心情愉快地准备迎接元宵佳节了。萧瑞答应了她,要陪她去逛灯会呢!
第一千三十八章 约定
雪在正月十三日就停了。虽然街面上积雪仍旧不少,天气也非常寒冷,但好歹人们不用冒着雪观灯了。
谢慕林早在正月十四那天一大早,就打发翠蕉去离谢家官邸最近的一处灯会地址视察,确定那儿的灯很不错,值得一游,才跟家里兄弟姐妹们商量起出门赏灯的时间来。
大家都觉得,正月十五当天的晚上就挺好的。既是元宵节正日,众人又都清闲。文氏这两日有些小感冒,只能放弃陪儿女们一道出门了。谢璞要跟衙门里的同僚们一处行动,兴许还得去陪燕王、巡抚与几位大将军们上城头看灯,也不能跟孩子们同行。谢显之与谢谨之两位兄长便立刻拿出了章程,与弟妹们议定出门后的路线,以及观灯期间的注意事项,连陪同护卫在他们身边的家丁人选都定下了,严禁任何一个弟妹私自离开大部队,以免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冲撞了去。
面对两位兄长的约法三章,其他人都十分乖巧地答应下来,只是回头便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往年自个儿对于元宵灯节的所有印象、记忆,猜测北平的元宵灯会与京城以及湖阴县的有什么不同?明摆着就没怎么把哥哥们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这里没人想要脱离家人单独行动,哥哥们的嘱咐也不过是白嘱咐一声罢了。
谢映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对即将到来的灯会兴趣缺缺。她见识过京城里最繁华的元宵花灯,半点不觉得北平城的灯会能比京城的强到哪里去。她最遗憾的,是未婚夫万隆不在北平,不能陪自己去看灯。否则,她正好能多跟万隆说说情话,叫他对她更加死心蹋地呢!
也不知万隆在京城如何了,他是否已经遇上了未来的新君三皇子?他能明白她先前话里的暗示么?能顺利得到三皇子这位贵人的赏识么?
谢映容心中万分纠结,倘若万隆从此成为三皇子的得力臂助,未来的富贵可期,然而那也意味着他将来要一直留在三皇子身边,不会轻易回到北平来。他与她还未成婚呢,就算他会感激她和她娘家的赏识,不会背约毁婚,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成婚后他会听从她的建议么?还有,两人分隔千里,这婚期也不好定日子吧?
难怪古人会说,“悔叫夫婿觅封侯”了。想要男人建功立业,就得忍受分离之痛,这种滋味她如今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高高兴兴地聊着对明日灯会的期望,偶然回头瞥见谢映容坐在窗边,对着墙上的字画长吁短叹,七情上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谢映芬拉了她一把,她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谢映容在干什么了。
谢映芬笑嘻嘻地给她提建议:“明儿咱们去赏灯,要不要把黄太太也请上呢?听说黄太太已经回到城里来了,昨儿还打发人给大姐姐送昌平特产的点心来呢!”
谢映慧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咱们兄弟姐妹们出行,连父亲、婶娘都没跟着,你提议请外头的长辈来做什么?我倒没什么要紧的,就怕你们觉得不自在。”
谢映芬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乖孩子,就算有长辈同行,也不会失礼的。我只是想到,明儿二姐夫定要来陪二姐姐赏灯的,三姐夫还在京城,也就罢了,大姐夫同在京城,却有位婆婆还在北平。若是替大姐姐把未来婆婆请过来,便权当是请了大姐夫相陪了。这也好安抚安抚大姐姐的相思之情么?”
谢映慧就知道她想打趣自己。自打那天姐妹三个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晚,彼此间就越发随意不拘束了。若是从前,四妹对自己这个大姐再亲近,说话也不会随意到这个份上。
谢映慧啐了小妹一口,道:“你休以为只有我能被人打趣了,你难道是什么清白正直人物?方才你还跟婶娘说,要把二房的杨表弟、杨表妹叫上,年纪相近的表亲,正好一处玩笑,不必外道。显见的是四妹妹知道元宵灯节的寓意,也要跟未来的夫婿一块儿观灯赏月呢!”
谢映芬顿时羞红了脸。她确实有这么个小心思,但被人直接说出来,还是很害羞的。
谢慕林听得直笑,冲谢映慧挤了挤眼:“好啦,大姐别生气啦,四妹妹不就是想要炫耀一下吗?咱们做姐姐的配合一下就是。他俩还不知几时才能正式定下婚约呢,四妹妹心里也不好受,咱们要体谅,体谅。”
谢映慧没好气地说:“你也是个促狭人!一家子四姐妹,就只有你一个能光明正大把未婚夫婿带出来,倒反过来寒碜我们!今年就罢了,只是不凑巧,明年元宵,你看我不把你大姐夫拖出来,好生炫耀一番!”
谢映芬从窘迫中抬起头来:“明年跟今年如何一样呢?姐姐们今年就要嫁人的,明年这时候,你们都成家成室了,还能跟娘家弟妹一块儿出门赏灯么?今年元宵只怕是咱们姐妹最后一次齐聚在一处,出门赏花灯了。”
这话说得谢映慧与谢慕林都有些发愣。
咦?这么想想,她们的婚期好象确实不远了……
谢映慧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了,有些羞恼地扭开头去:“说这些做什么?就算我出嫁了,也仍旧是在一个城里,想要见面还不容易么?哪里就不能一块儿出门赏灯了呢?明年我还就真得拉着你们大姐夫回来,约上你们一道出门看花灯去。不信就走着瞧!”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呢?谢映芬听得笑了。
谢慕林也露出了笑意,伸出手道:“那我们就约定好了,只要我们姐妹仍旧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每年元宵节的时候,一定要拖着夫婿出来相聚,约好了一块儿去看灯!”
谢映芬忙伸出手,盖在她手背上。谢映慧虽然有些扭捏,但也同样这么做了。姐妹三个相视而笑,心里都是欢喜。
窗边的谢映容偶然回头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将来富贵可期,立时又挺起了胸膛,不屑地瞥了谢慕林她们一眼,暗道:将来你们都只能仰仗我了,还说什么约好了一块儿去看灯呢?怕是要约好了一块儿来巴结讨好我,陪着我赏灯吧?!
谢映容无比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一千三十九章 灯会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才刚擦黑,谢慕林兄妹几个已经穿戴好了新衣裳,个个打扮得精致体面,预备着出门逛灯会了。
北平这边有元宵节走百病的传统,她就照着本地风俗,穿了一身织银素白缎面的对襟锦袄,下头系的是裙脚用银线绣了藤蔓花枝纹样的白色马面裙,头上戴的是小珍珠攒成了珠花,耳上挂着白玉环耳坠子,脸上脂粉淡扫,清清淡淡,却光彩照人。
谢映慧与谢映芬也是类似的打扮,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是一身的素白,还往头上簪了两朵新折的红梅花,也给谢慕林分了一朵。只有谢映容是穿着红袄绿裙,头上戴着金珠首饰,脖子上挂着金项圈与珠玉缨络,看起来一派华贵,俨然是位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本人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这身打扮,还挑剔地说姐妹们穿得一身白,一点儿都不喜庆。大正月里,太晦气了!象他们谢家这样的高官门第,千金小姐们起码要有她这样的气派,才能出去见人。
谢慕林发现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并不是故意奚落姐妹们,心里一阵无语,也懒得跟她多说了。反正兄弟姐妹们一起出门玩,多给谢映容安排几个丫头婆子盯着她,不让她在外头生事就好。她们也不是非得跟这位姐妹混在一起玩,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谢映慧就半点没有跟谢映容废话的打算,见谢映芬想要跟谢映容仔细说明北平风俗,还把人拉走了。
只有谢徽之用略带嘲讽的目光瞥了谢映容一眼,嗤笑两声,扭头走人。
萧瑞没多久就到了谢家。他带了几个随从,都穿着便服,但全都是十分精神帅气的年轻小伙子。当然,其中最帅气精神的就是他了,没有一个人能将他比下去。
至少在谢慕林眼里是这样的。
萧瑞先去给谢璞、文氏请安,又与谢家兄弟们打了招呼,方才来见未婚妻。
见他走过来,谢映慧与谢映芬都偷笑着走开了,前者还顺便扯走了谢映容。
谢慕林心情很好笑眯眯地看着未婚夫走到自己面前:“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我看你黑眼圈都重了不少。”
萧瑞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如今他也弄明白谢慕林一些话的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跟着王爷见了不少军中将领,又与他们家中的子弟打交道,费了不少心神,夜里没睡好。但这两日我已经空闲下来了,好好休养,很快就会恢复原样的。你不必为我担心。倒是你,听闻近来也十分忙碌,下巴都尖了许多,不要紧吧?”
谢慕林笑道:“没事儿,我好着呢,一点儿都不累。主要是我娘在忙着赈济灾民的事,我在旁帮着辅佐一二,也不费什么功夫。”
“我都听说了。”萧瑞露出赞叹的表情,“王妃说岳母大人拿出来的新章程十分周到,弥补了许多旧做法的不足之处。往后北平城中的官眷想要再施粥行善,根据规矩来,既能省时省力,也能少了许多非议。”
谢慕林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只是规定了施粥时,熬粥用的锅的尺寸大小,舀粥的勺子尺寸,以及每锅粥要放多少水、多少米罢了。照着这个新规矩做,正常熬出来的粥总是能让领灾的百姓勉强吃个半饱的。不然每次由不同的官眷主事,施的粥稀稠不一,也叫人无所适从。还好各位大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很理解,愿意配合我娘的计划,这才把事情顺利做成了。至于今后这个规矩是否能一直沿用下去,还得看后人品性、脾气。我是不敢奢望能一次过定下后世规矩的,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萧瑞叹道:“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岳母大人也是慈悲心肠。”
说话间,谢谨之便招呼兄弟姐妹与妹夫们了:“我们该出发了。不然一会儿天彻底黑下去,全城点起灯来的时候,路上就该人挤人了。”
萧瑞忙应了声,顺手便捞起了谢慕林的小手,拉着她往二门的方向走:“我已经让人一路打点好了,大家只管放心走过去。”
谢慕林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抿嘴偷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谢谨之盯着萧瑞拉着谢慕林的手,欲言又止,被谢徽之一把拽走了。
他们一行人带着许多护卫、仆从与婆子,一路走到附近的灯市去,倒也没遇上什么阻碍。街道路面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半点积雪泥泞都不见,路旁街灯都点了起来,照得四周一片通明。路上有许多行人,几乎都是往灯会方向去的。大约因为他们这一片多是官邸以及富贵人家聚居的街区之故,所有人都很守礼,穿戴体面整洁,无论贫富,都没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等到了灯市上,行人方才多起来,也多了穿戴更朴素的平民百姓出入或叫卖各种花灯及杂货。杨沅一手拉着谢映芬,一手拉着哥哥杨淳,眼巴巴盯着不远处卖小吃零食的摊子,与他们商量着是否要多带几个婆子,挤过去尝尝鲜?谢徽之一路向那些摊子上的货主询问各种商品的价格,但只有十分感兴趣的东西才会真正出手,惹得人家一脸无语。谢映容嫌弃地瞥着周围穿戴不够富贵的人,又时不时往脚下看,生怕踩脏了自己的绣鞋,不过她带出来的两个丫头顺心与如意,倒是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小声讨论几句。谢显之与谢谨之带着今日穿得格外厚实的谢涵之,兄弟三个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路边的各色彩灯,讨论上头挂的灯谜,偶尔还会猜上几个。
谢慕林一直任由萧瑞拉着自己的手,听他给自己介绍每盏花灯的典故,以及扎灯的手艺人是何来历、出自本地哪家望族门下,顺道还会听听,燕王府今年的内部小灯会,都有些什么样的新鲜灯款。花灯以外,还有美食。在灯会上摆摊售卖的几家老字号出品的小吃,味道都是不错的。他怂恿她一会儿都去尝尝。
谢慕林能察觉到,萧瑞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手心越来越湿了。这是出汗了?因为激动,还是害羞来着?
谢慕林抿嘴微微笑着,时不时偷偷打量一眼未婚夫脸上的笑容,感受着他拉着她那只手的温度变化,觉得今晚的灯会确实挺有意思。
第一千四十章 急召
谢慕林与萧瑞的灯会之行,大约持续了个把时辰,就要结束了。
根据谢璞与文氏事先嘱咐孩子们的话,谢家兄弟姐妹们这会子就该回家去吃元宵了。
然而萧瑞心里很不舍。难得有这种光明正大拉着未婚妻的小手逛街游玩的机会,他还想跟谢慕林多相处一阵的,便尝试地提出:“其实这边的灯会只是寻常,胜在地方干净,又有不少新款的花灯而已。北平城里若论灯会,还是要数正阳门大街上的最好。从城楼上往下看,最是璀璨不过了。热闹程度也远胜此处,光是卖各色杂货、花灯与摆摊卖小食的摊子,就足足有这边街道的三倍长!”
谢慕林听得有几分向往,但回头看看已经预备要回家的兄弟姐妹们,她又犹豫了。
正阳门大街离这儿可不近,他们一行人若要过去,靠两条腿走路,怕是走到半夜三更都不一定能到地方。虽然坐车也行,可他们毕竟跟家里父母长辈约好了回去的时间,不好回家太晚了。至于丢下同伴,独自跟萧瑞前往正阳门外观灯,谢慕林是从来都没考虑过。正如小妹谢映芬所言,这是她与谢映慧最后一个在家里过的元宵佳节了,还是要陪家人一同度过的好。等她与萧瑞完婚,还怕没有机会上正阳门大街观灯吗?
想到这里,谢慕林便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对萧瑞道:“今天太晚了,实在不方便。等明年……你再带我去看正阳门大街上的花灯,如何?”
萧瑞察颜观色,本来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心里正遗憾呢,闻言顿时又欢喜起来:“好!我明年一定带你去!”正好正阳门城楼不是一般人随意能登上去的,就算今晚他带着未婚妻过去,也不过是在城楼下看看街景,未必能登楼。可明年他与谢慕林成了夫妻,两人便都是宗室成员,想登上去就容易许多了。倘若那时他已经被皇帝下旨,正式公布了燕王之子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带着新婚妻子往紫禁城里走一走呢!
萧瑞高高兴兴地继续拉着未婚妻谢慕林的手,随谢家一行人回到了谢家官邸,还一块儿吃了谢家厨娘做的江南风味的元宵。
本来他还想在谢家多待一会儿,找借口跟谢慕林一块儿去南书房,好好说说私房话的,可他的一名随从忽然赶来找他,说燕王急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谢璞道:“既然是王爷急召,想必有要紧事,你快回去吧,日后得了闲再来。”灯也看了,宵夜也吃过了,谢大人觉得未来女婿没必要继续杵在自己面前碍眼了。他闺女还没嫁进燕王府呢!萧瑞跟她拉拉扯扯的象什么样子?!
萧瑞讪讪地行礼告辞,谢慕林送他出二门,微笑着安抚他:“爹爹是怕你耽误了正事,你别介意。如果他真不喜欢你来我们家,也不会容许你陪我出去赏灯了。”
萧瑞不舍地拉着她的手:“最近太忙,见你的时间太少了。我真的很想多陪你一会儿。”
谢慕林笑道:“行啦,快回去办正事吧!你没瞧见你的人在外院都等急了吗?”
萧瑞回头看了看影壁前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随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对谢慕林说:“你认一认外头那个傻孩子。他和另一个姓徐的少年,新近到我手下做事,大致上就是跑跑腿、传传话什么的。我若有事要忙,没办法来见你,就会打发手下的人给你送信。这个是小洪,是先帝那位生在燕王府的长子昔日所娶正妃的娘家侄儿,这些年与家人一直在原籍隐居,耕读传家,多年不曾有人出仕了。另一个小徐,则是老太妃娘家族中与她血脉最近的一支的后裔,父亲是六品的地方官,他是幼子。父王如今把这两个孩子安排在我身边,等历练上几年,看他们的本事如何,再作别的安排。”
谢慕林挑起了眉毛,心领神会:“王爷这是打算断了徐夫人的根吗?”徐夫人曾经的支持者,一是娘家的支持,主要以老太妃以及曾经与燕王府一脉世代联姻的徐氏家族为主;二是先帝元配与长子曾经交好、施恩过的人或其亲友人脉支持者等;三是先代燕王的后代,在王位被皇家过继来的嗣子占据后,不得不失去燕王府大权与参政资格的旁支宗室们。其中最后这一势力,是先帝元配及其长子生前笼络的,并非真跟徐夫人有什么好交情,不过是念在当初先帝元配的关照份上,继续支持她罢了。
如今燕王府的旁支宗室们除去部分履历不清白者,几乎都在燕王的安排下得到了实职官缺,不需要徐夫人的帮助就可以出人头地,早就已经跟她疏远了。她的娘家虽是徐家的一支,却早已没落,连个入流的官员都没有,如今老太妃的娘家族人送了子嗣到燕王府里历练,就意味着徐氏宗族不再是徐夫人的助力。至于曾经受过先帝元配及已故燕王世子恩情的人,在同时面对后者正妃子侄与侧室的时候,会更重视哪一边呢?
倘若徐夫人是个情商智商都够高的人,这些年也一直聪明地笼络住了亡夫生前的人脉,也就算了,偏偏她没有这个智慧,前些年还搞出了军中被服案,大失人心。如今燕王与萧瑞再截去她的两方助力,她真的就快成为孤家寡人了。兴许她女儿嫁进北平本地望族,还能为她争得本地世家们的些许助力。可在被服案之后,她女婿丢了官,其家族又对她添了许多不满,很难说会支持她到什么地步……
谢慕林立刻就判断出,萧瑞这个未来燕王世子身边多添了两个半大少年做随从,是燕王在断徐夫人的根。萧瑞也不明着回答她,只是微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反正他早就料到她会猜出真相的。
小洪再次在外院招手示意,萧瑞无奈,只得正式与谢慕林告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谢家。
他其实心里也有些疑惑,元宵佳节,燕王府里也有家宴,燕王妃还请了未来亲家袁家婆媳前来,晚上双方应该要开始谈论婚期以及永平郡主的嫁妆安排了,燕王能有什么事急召他回去呢?
第一千四十一章 吃瓜
萧瑞这一回燕王府,第二天也没信传过来。
谢慕林不以为意,只与家人一道把正月十六也当元宵节的尾声一起过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元宵,在园子里挂了从外头买回来的各色彩灯,自娱自乐。不但家里下人也跟着一道玩耍了,连久不出院子的谢老太太,都扶着珍珠的手,在园子里的游廊中逛了一圈,点评了各色花灯——虽然她点评得不怎么在点子上。
正月十七打后,谢家才算是平静下来。街上的喜庆气氛也有所减弱。衙门里还未正式开始办公,只有值守的官员时不时去露个面,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各家各户的太太奶奶们趁机四处串门子拜年,趁着年里还算空闲,闲磕牙一番,若有想要说媒拉纤的,这时候就赶紧议一议了。
还有人因为宛琴如今在正室文氏面前恭敬守礼的模样,对她所生的一双儿女的教养十分看好,在文氏面前试探地打听谢四姑娘与谢四少爷的婚配呢。文氏自然不会多言。谢映芬是叫二房嗣母宋氏与小姑子谢梅珺看中了要配给杨淳的,谢涵之年纪还小,身体又弱,还是等再长几岁,身体养好些,也有了功名在身,再说亲也不迟。文氏就含糊表示两个孩子年纪尚轻,家里不打算这么早给他们说亲,云云。客人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闻言也知道了谢家的意思,不再多问了。
也在万太太这样与谢家走得比较近的官太太,私底下猜测,谢家长子的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后头几个儿子肯定没那么早说亲的;至于谢四姑娘,前头三位姐姐都有了人家,今明两年就应该会陆续嫁出去了,谢家兴许是不想一口气嫁掉所有女儿,所以小女儿的婚事要再拖一拖。
众位太太、奶奶们都觉得万太太的推测有理,便都点头称是,还有人顺道拍了拍万太太的马屁,夸她眼力高明。万太太心中得意,嘴上自然是要意思意思地谦虚两声的。
她近来也有八卦的题材要跟众位官眷太太、奶奶们分享呢。徐夫人近来似乎跟亲家闹起来了。
有传闻说,除夕夜她亲家族里祭祖,寻了个借口,说徐夫人的女儿身上不好,没让她出面主持仪式呢。虽然宗族里的女眷身体欠佳时,缺席祭祖仪式,也是常有的事,但徐夫人的女儿认为自己只是有一点小风寒,就被婆婆与妯娌架空了,是婆家在故意落她的脸,心里委屈得不行,新年回娘家见母亲时诉了苦,徐夫人就打发人去质问亲家了。
徐夫人还是把自己放在了贵人的立场上,觉得女儿嫁进婆家是下嫁,一直以来对亲家的态度都不太恭敬,从不觉得对方与自己是平等的。可她亲家却不是这么想的,哪怕从前娶媳妇时,徐夫人还有燕王老太妃撑腰,是不折不扣的宗室贵人,如今也早就今非昔比了。为了帮徐夫人干点儿不合法纪的事,他们家的儿子连官都丢了,儿媳妇也没能生下子嗣,凭什么还要对徐夫人毕恭毕敬呢?
且别说徐夫人如今没有了老太妃撑腰,又不受燕王府待见,周家两位老人也先后去世了,光是传闻中徐夫人为了图谋北方的兵权,打算从亲戚家姑娘里挑美人出来,给袁小将军做外室这件事,就够叫人恶心的了。
周家正守孝,又要脸面,拒绝了徐夫人的建议,徐夫人还能找谁家去?自然是女儿女婿家里最亲近了!但她的亲家亦是北平望族,家中女儿不管嫡庶,都是好生教养了的,将来要正经说亲去,凭什么要给别人做小?做小还罢了,做的还是外室,简直是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丢尽了!他们家只是跟昔日有恩于他们的燕王世子妃的后代联姻罢了,可没打算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一个侧室摆布了!
他们家让儿媳妇歇一歇,就是想给徐夫人一个警告,暗示她千万别乱来,厚颜无耻地向亲家张这个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脸派人来质问?!就连儿媳妇,也不靠谱得很。她明明知道婆家长辈的意思,回去跟亲娘说一声,让后者打消利用姻亲的念头就是了,怎么还告起状来了呢?!
徐夫人的亲家与她就这么吵起架来了。徐夫人的女儿本想让母亲替自己撑一撑腰的,还留在娘家不肯走了,要丈夫弯下这个腰,亲自来说好话接自己回去才行。然而她丈夫没来,公婆也不出面,反倒是有传闻说有亲戚在替她丈夫物色二房了,这才慌乱起来,又跑到燕王府去向燕王妃哭诉,说她这个宗室受委屈了,要求燕王妃替自己出头。
徐夫人虽然不乐意让女儿去向燕王妃求助,但也趁机向燕王妃提了许多要求。燕王妃一概以正月里事多忙乱,没空闲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把她们打发走了,还以婶娘的身份训诫徐夫人之女,教导她为人儿媳,不可对公婆无礼,云云。
万太太吃瓜吃得高兴极了,哪怕燕王府与徐夫人以及徐夫人的亲家三方都没有大肆宣扬此事,她也非常乐意帮他们一把。正月里,她无论上哪家去串门子,都要拿这件事好生议论一番,倒闹得北平城里的官宦人家几乎都知道这件事了。
燕王府没吭声,徐夫人未与旁人见面,不清楚是什么想法,但她的亲家却觉得十分丢脸,勒令儿子不许去接儿媳。要回来,就自己回来。哪儿有做媳妇的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去久居的道理?!婆婆妯娌又没骂她打她,不过是体谅她身体不适,叫她别出门吹风罢了,哪里就受了委屈?!
整个正月,徐夫人都为这一件事焦头烂额的,也没空去理会别人家里如何了。万太太在这边吃瓜传谣得那般热闹,她也没能腾出手来警告两声,表表态,可见徐夫人眼下有多么的无力、弱势。
谢家人虽然不参与传谣,但文氏也不会拦着别人议论。她只当是听故事一般,并不多评论徐夫人的做法,只是私底下,她没少拿这件事来教导家中的儿女,告诉他们,日后持身要正,不要总想着走歪门邪道去争权夺利,否则是不会有好报的。
就在徐夫人与亲家的热闹吸引了北平城里众多人士的注意力之际,萧瑞暗地里给谢慕林传了信,说晚上要过来吃饭,顺道告诉她一个重要的大消息。北平城中如今知情的还少,但用不了几天,就应该会陆陆续续接到京城来的信了。
曹皇后薨了。
第一千四十二章 缘故
曹皇后死了?怎么死的?
谢慕林想不明白,不到一个月前,她才听说曹皇后好好的,只是称病罢了。考虑到太子被禁足,以及曹家的处境,曹皇后这病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在避风头。皇帝新纳了后宫美人,曹皇后不是也没拦着吗?
这才多久呀,怎么忽然间就说她死了?难不成真是病得重了?
谢慕林心里急切地想知道实情,无奈萧瑞在信上只说了这一句话,本人又要到晚上才到谢家来,这会子没法当面问了。她只得让翠蕉到前院去打听,看来送信的是哪一个,得知是位小洪侍卫,便想起那日那位性子跳脱,隔着老远就冲萧瑞挤眉弄眼,示意后者快离开的少年人来。
谢慕林拿着信出了正院上房,径直走到二门上,让人去请小洪侍卫来。
小洪在前院离着她丈把远便开始行礼:“见过谢二姑娘。可是谢二姑娘对公子的信有什么不解之处?晚上公子就过来了,姑娘到时候尽管问他便是。”
谢慕林道:“我知道,只是他在信中所言,未免太令人惊讶了。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前院还有旁人在,谢慕林说话也比较隐晦。
小洪想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也会意地回答:“听说是先前进京的人传递回来的急信,并不是因为疾病的缘故。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一时间却难以说清楚。我们公子晚上过来会细说的,谢二姑娘只管耐心等候。”
谢慕林无奈,只得谢过他,又见时近中午,吩咐家里下人给他准备一顿简单而美味的午饭。小洪笑嘻嘻地领了情,行礼告退。
谢慕林回了自己的屋子,细心琢磨小洪话里的暗示。燕王府先前派了人与数名军中人士,跟着小袁将军押送敌俘上京,万隆就是其中一名随行人员。他们在京城里若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快马加鞭送信回北平,这是正常操作。谢慕林想起元宵节那晚,萧瑞本来在她家吃宵夜,却被小洪临时请了回去,说是燕王急召,想必就是得了京城的信了。
但曹皇后之死,若不是因为疾病的缘故,那还有什么原因呢?如果是被皇帝处死的,那定是因为她犯下了重罪,曹家的罪行也是罪无可恕了,必须全家处死,才用了这种极端的处置方式。否则,一国之母,是不可能死得这么不体面的。可前不久,叶老高一家从京城过来时,并没有提及曹家已经落入了如此绝境,可见曹家还没到被定下大罪的地步,更没有理由祸及皇后。这么短的时间,光是审问曹家的罪行,也审不完呢。所以曹皇后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如果曹皇后真的是因罪而死,曹家人也必定无法逃脱。谢慕林想要弄清楚个中真相,才好确认自家大哥大姐是否会受到牵连。
谢慕林心里存了事,却又没处打听去,只能耐住性子,等候萧瑞的到来。
谢璞今日去了衙门,午饭时也没回来,而是由文氏打发人送了食盒过去。等到送饭的下人回家后,谢慕林曾经找过他,打听父亲那边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只知道今日布政使司衙门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值守的两名官员先后避开旁人去跟谢璞私下谈话,面色都挺担忧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不过谢璞非常镇得住场子,把所有人安抚住了,所以衙门里的秩序依然井然。
谢慕林心想,燕王府得到消息已经将近两天了,父亲谢璞又是深得燕王宠信的官员,兴许收到风声了,也未可知。但这个消息在北平城的官员圈子里,肯定是还未传开的,不然万太太她们也不会只顾着笑话徐夫人与她亲家之间的争端,却不去理会眼下最大的八卦。
天终于黑了。谢璞从衙门里坐车回到官邸,顺道还把萧瑞给捎带上了。进门后,萧瑞面色如常,笑着给未来岳母请安,又向正院上房里齐聚的大小舅子、大小姨子问好。谢璞淡定地对文氏说:“让重林与我们一道吃晚饭吧。饭后我们有话要谈。显之、谨之、映慧和映真都留下来听一听。”倒是把谢徽之、谢映容与谢映芬、谢涵之四个年纪小的给排除出去了。
谢映容素来不在乎这些,也没多问。谢徽之心里奇怪,但想到自己可以过后跟哥哥们与二姐姐打听,也没在意。谢涵之素来很听话。可谢映芬却感觉到有些不安,只是不敢留下来罢了。
晚饭结束,四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依礼退出了上房,四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随父母进了暖阁,分别寻位置坐了下来。萧瑞很自然地赶在大姨子谢映慧之前,往未婚妻谢慕林身边坐了。谢映慧瞥了他一眼,便挪到了兄长谢显之身边。
丫头婆子们都退出了上房。谢璞十分郑重地告诉儿女们:“今儿从燕王府那边传出了消息,道是曹皇后薨了。”
文氏大吃一惊。谢慕林早已听说,还算淡定。谢显之与谢映慧却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
谢谨之忙转向萧瑞:“重林,这是真的么?!”
萧瑞点头:“王府的人从京城送回来的急信,有一部分消息还是万隆亲自去打听的,绝不会有假。曹皇后确实已经身亡了,而且……”他顿了一顿,“还是横死的。”
谢谨之睁大了双眼,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谢慕林问萧瑞:“怎么个横死法?是因为皇上吗?”
萧瑞摇了摇头:“宫里只说是曹皇后病重而亡,但流言早已在京中传扬开来了。并不是皇上动的手,而是……”他略有些迟疑,“而是与另两位宫妃脱不了干系。”
谢慕林糊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新进的宫妃里出了胆敢刺杀皇后的蠢人吗?总不能是林昭仪或萧贵妃、乔美人她们干的吧?!”都是争宠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情敌了,要想杀皇后早杀了,又怎会拖到现在?况且其中最恨曹皇后的,应该要数林昭仪,然而她早就入了冷宫,还怎么跑去坤宁宫刺杀生病的皇后呢?
萧瑞也不卖关子了,事实上京里传回来的秘信上透露的内容,也叫他有些难以置信:“相传是萧贵妃去冷宫见了林昭仪,不知是说了些奚落的话,还是挑拨离间了什么,反正林昭仪过后很快就偷跑出来,避人耳目潜入中宫,趁人不备,拿匕首刺死了曹皇后。林昭仪被宫人当场拿住了,皇上暴怒之下,严加审问,她就供出了萧贵妃来。”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