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 宴罢
徐夫人心里盘算好了新计划,然而现在她近不了袁家婆媳的身边,对方也丝毫没有与她和解的意愿,再有燕王一家及其附庸有心阻拦,她便是有再多再好的计划,也无从下手,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谢慕林远远瞧见徐夫人那副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还暗暗好笑。她对这位夫人没有半点好感,只是对方今天没来招惹她,她也不会专门找过去寻晦气就是了。今日的东道主是燕王府,主宾是袁家婆媳祖孙,两家人还要商议郡主与袁燮的婚事呢。谁在这时候故意生事抢风头,都会被两家人记恨的,何苦来呢?
谢慕林就只是悠闲地吃着燕王府大厨做出来的山珍海味,听着戏台上只能听懂一半的戏曲表演,偶尔瞥一眼身边的母亲与姐妹们,确保她们都安安稳稳地坐着吃菜听戏,没有上什么别的地方去,也没人来找她们的麻烦,倒也轻松愉快。
大宴进行于一多半,燕王妃就借口请袁老夫人与袁夫人去外头花园里赏景,三人结伴带着一队随从离开了会场。燕王府郡主朱珮留下来主持大局,招待宾客们,但她面上还带着几分红晕,旁人知道内情的,便猜到燕王妃定是与袁家女眷商量婚事的具体安排去了,知道郡主这是在害羞呢。
坐在角落里的徐夫人缓缓起身,似乎也打算往燕王妃与袁家女眷离开的方向走,但立刻便有侍女上前恭谨地询问她有什么需求。她声称是要去更衣,侍女便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她走出几步忽然醒悟过来,黑着脸表示忽然又没有那个需求了,气呼呼地坐回了原位。身边另外两位宗室女眷小心翼翼地想要跟她说话,被她一个凶狠的瞪眼吓了回来,再不敢开口了。
朱珮郡主眼角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继续认真听戏,偶尔与邻桌的巡抚夫人等人聊两句话。巡抚家的一位千金也会离开自己的座位,上前跟她交谈几句,方才笑嘻嘻地回自己的位置去。
总之,看起来就是一片详和,真是再正常不过的王府宴席了。
燕王妃与袁家婆媳离开了颇长一段时间。期间谢映慧、谢映容都曾有解手的意思,谢慕林索性拉上小妹谢映芬,姐妹四人一块儿出去,请了两位燕王府的侍女带路,去的是离会场最近的更衣处,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路上只见到了几个燕王府的丫头婆子,除此之外,一个异性都没见到。
重新落座的时候,谢慕林瞥见大姐谢映慧满意地看了三妹谢映容一眼,似乎为她终于变得懂事、没有在燕王府出丑而感到欣慰。
不久之后,燕王妃与袁家婆媳回到了宴席上。她们的面上都带着笑容,似乎谈得很顺利。朱珮凑到了母亲燕王妃身边,不知听她说了些什么,脸上的红晕顿时深了许多。后来她还亲手为袁家婆媳斟了酒,低头柔声劝她们吃几样专门准备的菜肴,分别是袁老夫人与袁夫人家乡的风味,得了袁家婆媳好一番赞许。她羞红着脸,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围的宾客们虽然还是一副认真听戏的模样,但其实彼此间已经交换了无数眼色,心里都清楚,袁燮看来是做定燕王府仪宾了。其他人家虽然已经没有希望与袁家联姻,但还可以交好嘛!袁家婆媳二人看起来都是端庄稳重、知书达礼、气度不凡的贵妇人,应该很好相处的。大家好生用心为接下来的宴请做准备,争取赢得袁家人的好感呀!
太阳西下时分,燕王府的宴席便结束了。燕王妃带着女儿亲自把袁家婆媳送出王府仪门,在这里与燕王、萧瑞以及袁燮三人会合,然后一家子一同送走了袁家人。至于其他各家宾客,则是早早就向主人家辞行过,花园里的女客们分别与自家的父兄会合,各自上了各家马车,慢慢分散着返回自家宅第去了。
由于北平城里的官员都是统一住在官邸中,而且是按照衙门的不同,与同单位同僚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的。这人车马一多,就容易拥挤。文氏对此很有经验,跟巡抚夫人、按察使夫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落在后头,不跟其他人一块儿挤出门。在等候离开的时间里,三位夫人趁机聊了一会儿天,三家的女孩子也趁机凑在一起玩笑了一阵。
大概是因为谢映容今天表现得十分中规中矩的缘故,她本人又是个正当龄的秀丽小姑娘,除去那日前往周家吊唁,便是头一回出门交际了,竟然让另外两家的千金们误会她也是个娴雅端庄的少女,有意亲近交谈一番。虽然交谈之后,那两家的姑娘都察觉到谢映容的性情比起两位长姐稍有不足,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还约了她得空就串门子玩耍呢。
至于她已经定了亲,定亲的对象万隆还在北平城里小有名声——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其实万隆在北平官宦千金圈子里的评价一向都是不错的,虽然时不时有大家闺秀为他打抱不平,但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轻浮失礼的举动来着。旁人说起他,都要感叹一声万太太的苛刻不慈,真正为万隆倾心的女孩儿,其实暂时还没有。哪怕有人心里对他的好感多些,对上谢映容时心里忍不住发酸,也从没生出过抢人亲事的念头。
反倒是有不止一位姑娘悄声提醒谢映容,要小心提防万太太与她亲生的两个女儿,万大姑娘还罢了,只是傲气些而已,做事还算有些分寸,但万四姑娘年纪小,却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而且气焰嚣张不饶人。别看谢家老爷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人家是侯门府第,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寒门官员看在眼里。眼下两家只是做了邻居,也就罢了,等将来谢映容嫁进了万家,只怕这婆婆小姑就要闹妖了。小姑娘们提醒谢映容小心些,千万别叫那母女三个欺负了去!
谢映容心里怎么想的,旁人也不知道,但看她的表情变化,也知道她的心情可能不会很好。等到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氏跟另两位夫人告辞,带着女孩子们出门登车的时候,车帘子才放下,谢映容的脸色就立刻黑了下来。
第九百八十四章 进言
回家的路上,谢映慧难得心情不错地表扬三妹谢映容:“今儿你还算老实,没有在人前出丑,还能骗得别人以为你真是个贤淑女子。虽说这么做不大好,但好歹维护了我们谢家的名声。以后再出门见人,你就照今儿这么做吧。次数多了,你也能得个好名声,将来嫁出去了,婆家人也不敢随意跟人说你的坏话。”
这种事,万太太和她嫡出的两个女儿经常做,用来对付万隆和另外两个庶女,着实不能不提防。
然而,面对长姐的夸奖,谢映容却半点不觉得欣喜,反而一脸的委屈。她哪里就骗人了?她明明本来就是这般贤淑又聪慧的女子,只不过是今日没遇上值得巴结讨好的对象,又不打算在燕王府这家没有未来的贵人面前露脸,才会毫无作为罢了。她心里还觉得很不满足呢,结果大姐反而说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哄谁呢?!若是她次次出门做客,都象今天这般不与人来往结交,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她一介庶女,肯定会被人当作是小人物,一眼略过去了!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把大姐的话听进去,“啧”了一声,便冷笑道:“大姐愿意指点你,是在为你好,你摆什么黑脸呢?!难道大姐说得不对吗?今日你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作妖,装出个斯斯文文的样子来,别人家的千金便都对你印象不错,也乐意跟你结识来往了。你从前倒是积极地四处找人巴结讨好呢,又常对人自夸自己多么有才华,多么交游广阔,可又有谁看得上你了?哪种做法才是真正的聪明,你都经历过了,怎么还闹不明白呢?!”
谢映容板着脸道:“那几位千金并非真心与我结交来往的,不过是听说我与万隆结了亲,以为我将来定会被万太太与两位万姑娘苛待,因此在我面前故作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罢了。我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来往?下回再见面,我都不想搭理她们!”
谢映芬在旁插言道:“那几位姑娘原也是好心才提醒三姐姐的,怎么三姐姐还不领情呢?”
谢映慧也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选择了万隆为配,将来要在万太太眼皮子底下度日,肯定会受她的气。那几位姑娘不过是在说实话罢了,又怕你初到北平不知底细,糊里糊涂地受了气,方才好心提点你。你不听就罢了,怎的还把人当坏人看?你这么不知好歹的,真放你出去见人,也只有出丑的份。我回头还是劝一劝父亲与婶娘吧,最好拘着你在家绣嫁妆,直到出嫁都别见外人才好,也省得叫人摸清了你的底细,嚼舌说你的闲话。万太太那人,如今有求咱们家的地方,才热情地主动结了这门亲。等到将来她用不着咱们谢家了,还不定如何待你呢。你若是一心要嫁给万隆,那么在大婚之前,还是别叫万家人知道你的底细才好!”
谢映容顿时气得双眼圆瞪,满面通红。
谢慕林轻咳一声:“行啦,都少说两句吧,这是在外头,仔细旁人听见了笑话。”她也不理会谢映容,只按着大姐谢映慧的手背柔声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妹妹的性情为人,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谢映慧想想也是,哂道:“确实,我不该因为她今日老实了半天,就真以为她是可以学好的,真真是犯了糊涂,做起了白日梦!”说罢也抱着暖炉,闭目养起神来。
谢映容虽然不赞同姐妹们的想法,但也不至于连话都听不懂,一听两位姐姐的对谈,便知道她们在瞧不起自己,顿时更加生气了。只是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忍了吧。都忍了这么多年,再多忍两年又能如何?等到她嫁给了万隆,而万隆又攀上三皇子,飞黄腾达的时候,她还怕没有机会报复这些有眼无珠的姐妹么?!
谢映容在回家的路上,就暗暗拿定了主意,定要在近期想办法与万隆见上一面,避开旁人说几句私房话。她要劝万隆尽快回京城攀上三皇子这根金大腿才行!不能等到两人成婚后再让他回京了。真等到那个时节,三皇子正处于夺嫡最要紧的时刻,未必还有闲心去接纳一个初来乍到的心腹。
万一他们二人没有足够的时间相处,以至于万隆未能获得三皇子全部的信任怎么办?!
谢映容知道萧瑞来了北平,不再是三皇子争位的得力助手,那么万隆这时候凑上去,正好能补足萧瑞的空位!万隆又没有萧瑞那要命的身世,一旦成为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只会比上辈子更受重用!
她满怀雄心,等回到家,也顾不上跟姐妹们争闲气,就想吩咐顺心她们想办法,再替自己给万隆传一回信。
顺心犹豫:“这又何必?如今万三公子几乎天天都会到家里来给老爷请安。姑娘寻个机会,也去书房见老爷,不就能跟万三公子见面了?到时候有什么话说不得,还非得用这种不好见人的法子?万一叫人拿住了,虽然不是什么罪过,到底姑娘面上不好看呢。”
谢映容不以为然地道:“在父亲书房那里见面,固然容易,可父亲是不会让我跟万三哥单独交谈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必须避了人跟万三哥说话,就象二姐姐跟萧瑞在北书房见面那样。”
顺心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家里二姑娘已经有过先例,只要找好理由,去求一求太太或二姑娘,应该问题不大吧?她也不敢打包票,只对谢映容说:“那我想法子去打听打听,看万三公子几时上门来,又会到哪个屋子去。”
谢映容忙道:“你快去,快去!尽快打听清楚了来报我!”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要打听也是明天的事儿。顺心先往大金姨娘那边走了一趟,打了个招呼,又趁着回程时经过谢慕林的院子,顺路拐进去报了个信,方才回院。可等到第二天清早起来,她再往外头打听消息时,就意外地从谢慕林院子里得知了万隆的最新动向。
“你说什么?!”谢映容简直不敢相信她带回来的消息,“万三哥这就要进京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寒冬腊月的,他这时候跑去京城做什么?先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呀?!”
最关键的是,万隆走得这么急,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呢。没有她这个“贤妻”的苦言相劝,就算他还是如她所愿地进了京城,抱上了三皇子的大腿,将来也未必会记她一功呀!
第九百八十五章 询问
谢映容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顺心知道的都是从翠蕉那儿听来的。翠蕉也不过是提了一句万三公子要进京罢了,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不过翠蕉能知道这个消息,都是听正院的丫头说的。刚刚正院的人过来请二姑娘谢慕林,说是太太有事情要与二姑娘商议,不经意地提了一嘴。香桃陪着二姑娘去了正院,翠蕉留下来看院子,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若想知道更详细的情报,肯定要往正院打听去了。
谢映容听了顺心的话,连忙下炕穿衣换鞋,也要往正院上房走一趟。如意劝道:“这会子天刚阴沉下来,又下起了雪珠子,地上滑得紧。姑娘还是等雪停了再出门吧。万三公子要进京,固然突然,可他又不是不回来,姑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知道什么?!”谢映容一肚子的气,“他去不去京城有什么要紧?我难道还会拦着他?我巴不得他进京呢!可在他走之前,我必须得见他一面才行!不打听清楚了,我怎么知道他几时动身?几时到咱们家来辞别?!”
顺心给如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两人合力替谢映容穿上了雪天出门的外衣与皮靴,顺心自个儿也寻机回房去换了鞋,添了镶皮子的厚坎肩,打起一把伞,跟着自家姑娘出了院子。
她们来到正院上房的时候,文氏正跟谢慕林说起万隆这趟远行的事呢:“……真是吓了我一跳。这样大冷的天,他又不比那些军中的将官们身手了得、骑射出众,怎的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自告奋勇随行上京呢?况且他既非官,又无功名,进了京又能如何?也就是借机回平昌侯府探望一下亲人罢了。依我说,他还是在燕王府多历练两年,多学些本事的好。等有了正经差事,又有了官职,王爷最是知人善用的,明知道他能干,还能不重用他么?何苦大冬天的赶路,吃这个苦头?”
谢慕林微笑道:“三妹夫想必自己有打算。娘也说了,他是个聪明人,你还怕他会犯了蠢?就算他会犯蠢,还有王爷、萧瑞与爹爹在呢。他们都没拦着,可见并不反对他这次进京之行。你又何必替他操心?还不如先担心一下,他家里人会不会故意使坏呢!”
文氏面露犹豫之色,瞥见谢映容进了门,不由发问:“容姐儿这是听到消息了,特地赶过来的?”又看见她身上沾着雪珠的大斗篷与身后顺心刚刚收起的油纸伞,“呀,下雪了?方才还没下呢,我以为今日只是个阴天而已。”
谢慕林忙问马路遥家的:“大哥二哥今天是不是出门会友去了?出门时小厮可带了伞?”
马路遥家的忙道:“小厮们把东西都带齐了的。二姑娘放心,两位少爷是坐马车出去的,马车上自然事事齐备,连茶炉子与御寒的姜汤都有呢!菖莆与玉簪两位姑娘还给两位少爷多包了一包袱衣裳,不怕冷着他们。”
文氏与谢慕林便都松了口气,前者还笑道:“这两个丫头如今是越发细致了,行事稳当,叫人放心。”她转头示意谢映容坐下,“你不必担心,万隆是要随献俘的众位大人们一道进京去的,并不是独自上路。虽然路上可能赶得急了些,天气也不好,但这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旁人争破了头,还未必能挤进去呢。他能有这个福气,是十分难得的,顺道还能回本家瞧瞧,给平昌侯老夫人拜个年,说不定就直接在侯府过一个安生年了,比他留在北平要强些。好歹,燕王府新年放假的时候,他不必天天在家里待着。”
谢映容对文氏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心道如果这真是好事,嫡母方才又为什么要对二姐谢慕林说那些话?可见这趟进京就是苦差事,还是没什么回报的那一种——当然,只要万隆能抱上三皇子的大腿,那便是他此行最大的回报了,就算是多受点苦,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闹不明白,“献俘”是什么意思?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这种事呀?
谢慕林便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主要是开平卫抓住了敌国的大将军王,这位是敌国的主战派重要领袖,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他落到大明手中,北边肯定要乱上许多年,两国边疆就更加太平了!
谢映容心想上辈子未必没有这一出,只是她身在后宅,少有听闻罢了。江家是文官,又跟北平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关心这种话题。倒是敌国的大人物落入本朝掌握,边疆会迎来长时间的太平日子,约摸就是日后燕王府衰落的原因了——反正边关用不着打仗了,新君又怎么会容许燕王府独占这么一大片地盘,还手握重兵呢?当今皇帝或许会信任亲弟弟,可新君三皇子才没那么大的肚量呢!他的母家萧家就是武将,北方军权这么大一块肥肉,要便宜也是便宜了他自家人呀!
谢映容也不追问献俘的事,只问文氏:“万三哥这一去,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回京后是回家里住么?”
文氏哪里知道这种事:“这……王爷手下的将军们应该会安排吧?当然,都快过年了,肯定会让万隆回家住些日子的,不会让他过家门而不入。况且他又没有正式官职在身,此番随行入京,也只是叫他见见世面而已,不会安排什么重要的差事……”
谢映容忙道:“若是万三哥要在京城过年,岂不是得等到明年开春后才会回北平?这么长的时间……他哪一日出发?离开前会不会到咱们家里来?”
文氏笑道:“出发的日子非常急,就在明日清晨。虽说仓促了些,但能争到这个机会,就是极难得的。北平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跟着进京,都没有这个福份呢!”
至于万隆会不会在离开前到谢家来辞别,文氏认为是没问题的。万隆家就在隔壁,过来一趟,走不了几步路,而他又一向待谢家殷勤,这点礼数还是会尽的。
文氏以为自己猜到了谢映容的心思,笑道:“放心,他要是晚上过来,我就立刻打发人去叫你,肯定要让你俩见上一面,说两句道别的话。”
谢映容正为万隆出发的时间太急而担忧呢,闻言才稍稍安下心来,嘴甜地向文氏道谢。谢慕林在旁看着,心里生出几分好奇:谢映容非要见万隆一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第九百八十六章 商议
谢映容当然不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谢慕林。她在嫡母嫡姐面前装作乖巧娴雅的模样,坐了一会儿,就耐不住起身告退,表示要去看看姨娘了。
其实谢映容很少到大金姨娘的屋子里去,不是嫌那屋子太狭小什么的,大金姨娘的房间跟宛琴的房间是一样的,虽是耳房,但也能隔出前后两间来,不算憋闷了,可这种明显的偏房耳屋格局,总会让谢映容想起自己上辈子在江家后宅里的住处,连带的也会让她记起当时的憋屈日子。所以,她能不往大金姨娘那儿去,就尽可能不往那儿去,反正有事只要唤大金姨娘到她院子里就行了。自己的地方够大够宽敞,也方便避开旁人说私房话,何必要难为自己呢?
因此,今日谢映容主动表示要去看生母,文氏与谢慕林都觉得惊讶。可谢映容已经顾不上解释什么了,她需要在正院待着,等待万隆的到来,不想回自己的院子去呆等嫡母传信,耽误她与万隆能相处的时间。与此同时,她还得跟生母大金姨娘商量一下,想个法子谋求与万隆单独见面说话的时机。有些事情,她只能跟未来夫婿说,不好叫家里其他人听见的。
谢映容匆匆走了,谢慕林与母亲文氏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谢慕林心里直觉谢映容又想搞事了,文氏倒是一脸的欣慰:“金姨娘定会很高兴吧?她与容姐儿这些年一直闹得有些僵,心里其实不是不难过的。还好近日容姐儿婚事定下,金姨娘出了不少力,母女俩又重新亲近起来了。容姐儿明后年就要出嫁,将来她们母女想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能多相处一阵,总是好的。”
谢慕林不予置评,转移了话题:“娘是不是已经定好了摆宴请客的日期?地点还是在原本看中的那处园子吗?”
文氏的注意力也立刻转了回来:“哦,园子是不会变的,那地方离咱们家不远,从袁家宅子过去也方便。况且那园子冬天的景致就极好,还有一大片开得很好的梅林,几处屋子既有火墙又有地暖,天冷的时候最是暖和不过,比在家里宴客要强得多了。更难得的是,那里屋子也宽敞,还有一处很好的小戏台。咱们家若也想请戏班子来唱戏,就不必另外设法搭台了。”
至于日期,谢璞已经找衙门里最擅长看天时的老人问过了,这一拨雪天估计到腊月十三就会停下,之后要晴上一段时日,只是会晴多少天,小年夜过后会有什么变化,这位老人就说不准了。但即使如此,这位老人一向推测天气的准确率都是很高的,据说能说准八成,而且就算有错,也不会太离谱,还没出现过推测与事实截然相反的前例。文氏根据这位老人的判断,打算把自家宴请的日期定在腊月十六。若没有意外的话,那时节天气应该比较晴好,就算天儿冷些,北风大一点,只要没有厉害的雨雪,就不会影响到在室内摆的宴席。
谢慕林算了算时间,有些犹豫:“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仓促了?今天都已经是腊月初十了,我们家请客之前,还有巡抚家的宴席吧?六天之内两场大宴,日程未免太紧凑了些,袁家两位夫人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吗?虽说小年夜之后,各家都要为了过年的事情着忙,未必能挤出空闲来设宴请客了,可我们家后面就只剩下按察使大人家的东道而已,时间还是比较宽松的嘛,迟两三天也无妨的。”
文氏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文官家的东道,在我们之后确实只剩下按察使大人家了,可袁家是将门,不是只有文官会宴请他家两位夫人。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六日内,不仅仅是我们与巡抚大人两家要设宴请客,还有另外两位将军家,也同样要请袁家夫人们上门吃席呢!”
不是六天两场大宴,而是六天四场吗?!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袁老夫人能扛得住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家要请客?!”
文氏道:“我们北平的文官衙门,巡抚大人、按察使大人与你父亲一起商量好了,每个衙门牵头办一场大宴,招待袁家女眷即可,不要太过劳动两位夫人。可文官衙门以外,还有军中的各位将军,好几位长驻北平的将军,都曾经是袁老将军的旧部,他们都为袁小将军立了大功而高兴,人人都说要庆贺,又都觉得自家做得起东道,不需要与别家合力,这就有好几场了。
“再有袁老夫人娘家妹妹的夫家,虽然她妹妹已经去世了,但嫡亲的外甥与外甥女们还在,必然也是要请客的。此外,袁老将军外祖家的后人,虽说与袁家来往不多,可到底是血脉之亲,这时候也是不甘人后的。这就有多少场了?年前来不及的,正月里也还有好几家要做东道呢。他们愿意让咱们几家文官占个先,已经很客气了。我也不想再把这件事往后拖,早些办完了好过年。”
谢慕林听得直叹气:“这也太累了。我看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生得瘦削,不象是有这么好体力的人呢。”
文氏道:“哪儿能叫袁老夫人每场必到呢?咱们家还未必能请得动她老人家呢。不过袁夫人若是身体没有大碍,多半是每场都要到的。袁家远离北平多年,难得有这么一个风光的机会。等袁小将军与郡主完婚,日后长驻北平,就更需要常与各家打交道了。袁家就该趁着这时候,赶紧与许多亲友故旧叙叙旧情,日后袁小将军做事也能多得些照应。袁小将军本人要进京献俘,腾不出手来忙活这些,燕王府还未结亲,不可能插手替他出力,袁老夫人与袁夫人也只好辛苦些日子了。”
谢慕林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要是袁老夫人不会到咱们家的宴席来,那咱们家请来助兴的戏班子,是不是就该调整一下了?袁夫人的喜好跟她婆婆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更加对症下药一点儿嘛。”
文氏来了兴趣:“这话有理,可我们该如何调整呢?若是要请唱南戏的班子,只怕北平城里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再者,巡抚夫人似乎已经订了其中最好的一个,咱们家若再订他家,不会让袁夫人听腻了吧?”
谢慕林正要跟母亲商量这件事,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似乎是从外头街道上传过来的。母女俩对视一眼,都心生疑惑。
第九百八十七章 吃瓜
马路遥家的飞快地出了屋子去问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回转来禀报:“似乎是周家大门口闹了起来。赵管事已经过去打听了。”
文氏点点头,转向女儿:“周家还在守孝呢,这时候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有人能闹到他家门上去么?这也太无礼了些。”
谢慕林笑笑:“周家人有的行事不靠谱,但大体上还是要面子的。能让他们家在大门口上闹起来,只怕招惹他们的人也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谁会这么没眼色,赶在人家热孝里上门闹事了。”
不一会儿,赵丰年进了二门来回话,告诉文氏母女俩:“是徐夫人到周家做客,不知道怎么的,惹恼了周家人,周三爷直接拎了斧头出大门砍徐夫人的马车呢!这会子徐夫人身边的下人与周家门上的人正在对骂,但谁也不敢去拦周三爷,徐夫人也只能气得在那里哭。”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她很少见这位周三爷,却也知道他是个斯文读书人,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因为脚受了伤残疾了,没办法继续科举,所以平日里深居简出——可以说是周家几位爷里最低调最不起眼的一位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火爆的举动。
谢慕林隐隐感觉到邻居家有香甜可口的瓜可吃,忙跳下炕跑出去看热闹。文氏叫了女儿两声,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扶了马路遥家的手,让赵丰年领路,也出二门去听听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还在北书房埋头苦读的谢涵之也被坐不住的谢徽之拉到外院吃瓜了,见谢慕林出来,还替她做了一番解说呢。
徐夫人为什么到周家来,他们没有打听出来,也不清楚两家是因为什么起了矛盾,但周家内部似乎对徐夫人的来意都十分不以为然,哪怕是有心要与徐夫人多亲近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都仅仅是躲在灵堂里不露面,压根儿就没有出来阻止兄弟劈了徐夫人马车的意思。周家大房上下也只是站在前院,板着脸不说话。至于周家四房,周四爷倒是劝了周三爷几句,不过劝的理由是“三哥你消消气,仔细伤着自己的手”,而不是“别伤了亲戚和气”。
徐夫人的下人估计也不清楚自家主母怎么招惹主人家了,一味地拿两家的亲戚关系和徐夫人多年来对周家二房的关照说事儿。周家的下人驳回去,就是以两家亲戚关系已经挺远,周老大人在世时也曾庇护徐夫人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多年为理由,声明周家不欠徐夫人什么。可这两家下人骂来骂去,压根儿就没说到点子上。附近出门看热闹的邻居倒多,却无人知道徐夫人到底是怎么惹着周三爷这位老实人了。
双方对骂之际,文氏走到谢家前院了,其他邻居也唤来了负责这一片街道治安的官兵。
那位领头的小队长满面苦笑,只怕心里也是一万分不乐意插手这种贵人之间的纠纷。只是职责所在,他少不了要上前劝一劝周三爷。
周三爷虽是个文弱秀才,但寻来的那把斧头倒还算锋利,把徐夫人的马车劈坏了大半,哪怕还没散架,也完全没办法坐了。见官兵来了,他也不多纠缠,直接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冲着徐夫人冷笑:“今儿只算给夫人一个教训,往后夫人再上门说这些荒唐可笑的话,就别怪我周家不认亲戚了!周家对夫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二嫂更是一向与夫人亲近。可是再亲近,也没有忘了自家本分、弃了祖宗尊严的道理!
“夫人认为过去对舍侄女的盛赞,便是对她的隆恩,可夫人施恩,难道就是为了让舍侄女去与人做小星么?!这样的隆恩,只怕我们周家担不起!北平城里又不是没有人市,夫人只管去挑美人,一百两银子买上三五个丫头,随你如何调教,岂不是更省心?何苦来算计我世代书香宦门之女,夫人也把自己看得太尊贵,把亲戚看得太低微了!”
周三爷冷声说完这番话,便冲官兵的小队长作揖示意,然后甩袖走进了家门。
他的妻子女儿就站在门边上。周三太太冷淡地瞥了门外的徐夫人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转身跟上了丈夫,柔声问他手疼不疼。周三姑娘面上淡淡地,直接吩咐门房的人给前来问话的官兵送上热茶,谢过他们的辛苦,然后就关门谢客。至于还在门外哭诉周三爷欺负孤儿寡母、忘恩负义的徐夫人,她眼角都没瞥一下。
周四爷干笑两声,没有理会妻子扯袖子的暗示,不提任何异议。周大老爷十分有气势地命全家人重新回到灵堂前,继续议事。原本一脸讪讪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跟着去了。一向温文尔雅又细心周到的周三少爷周雅正,则打发人去瞧四姑娘:“让四妹妹别哭了,家里人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随着周家大门重新关上,这一切都被掩在了绿油大门后头。
徐夫人在周家大门前哭了一场,然而周家没有再开门的意思,左邻右舍纯粹看热闹而已,无人上前招呼她。她见无人捧场,也只得渐渐收了泪。侍候她的丫头婆子倒还算机灵,很快就从附近街道上雇来了几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劝她登车离开了。只是她那辆华丽的大马车遗骸就这么留在了街道中央,来往行人看了,都觉得惊奇。官兵们其实也不大耐烦替徐夫人这位一向爱跟燕王府作对的女眷收拾烂摊子,小队长跟手下的兵商量了几句,便派了个人往燕王府去报信,让王府派人来拉车架子,这事儿便算是完结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二人的马车这时候才从路口旁重新走了出来,慢慢驶到自家门前。兄弟俩下了车,才进大门,就被弟妹们拉着聊一通八卦新闻。谢显之与谢谨之回来得晚了些,到达路口时,周三爷已经劈完了马车,他们只能瞧见后半场的戏码,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徽之兴奋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哥哥们说了,然而同样是白搭——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门房上的人很快就来给文氏禀报了:“万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就来看太太。”
得,这又是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吃瓜观众。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八卦
在万太太赶到之前,谢家自家人还是可以聚在暖和的上房里聊一聊方才邻居家大门前发生的八卦的。
大家都有些想不明白,徐夫人这时候上周家的门,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惹得周三爷雷霆大怒,用文人执笔的手抡起了斧子劈了她的马车?
周三爷骂徐夫人那番话,里头透露出的信息量也挺大的。
谢慕林先猜想:“难不成徐夫人是想劝周家把周四姑娘送去给人做妾?可是上回燕王府茶会时大姐的提议,徐夫人回家后考虑了这么多天,终于觉得很有道理,就去劝周家人照做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人家热孝里开这个口吧?”
没赶上现场,只能从弟妹们口中听说事情详情的谢映慧反驳道:“这有什么?给皇上做妃子,哪怕是做妾,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周家人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么?我看不象。他家若是真有机会攀上皇家,就算是做个低品阶的妃子又如何?如今皇上宫里也不是没添新人,平日里谁家谈起那几位才人、宝林什么的,不是一脸的艳羡呢?林昭仪与萧贵妃、乔美人得意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她们在宫中得宠又有皇子的缘故?再有新人进宫得宠,一旦生下皇嗣,未必不能有同样的风光,兴许还能有更大的福份呢!周家上下做梦都想要这样的福份,不然何必费事儿地在外人面前拼命抬举周四姑娘,还想把她嫁给燕王府的继承人呢?!”
谢慕林给谢映慧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反应过来,家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萧瑞真正身份的,便补充道:“若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周家人也不至于明知道他家老爷子病得重了,还硬拖着不肯让他辞官了。可惜燕王进京一趟,没把嗣子带回来,直接叫他们白费了心思!”
谢显之沉吟道:“既然说的是‘与人做小星’,那必定不是侍皇伴驾,想必是哪位贵人吧?徐夫人如今几乎失去了所有靠山,若想要再象从前一般风光,定是要另起炉灶的。”
谢谨之挑了挑眉:“若真是位数得上号的贵人,周家人又何至于生气至此?必然是他们看不上眼的对象,又或者是……正常结亲倒罢了,与此人为妾就不成了。以周家的门楣,周四姑娘好歹也是布政使的嫡孙女,若是有那缘法,哪怕是皇子妃,也是当得起的。如今徐夫人却偏偏要她去与人为妾,太过侮辱周家门楣了。周家再想攀龙附凤,也还是要脸的。周家又不只有周四姑娘这一个女儿,还有周三公子这位新科举人,还有好几位年轻子弟不曾婚配呢。一旦周四姑娘婚姻配得低了,却叫她的兄弟姐妹们如何议亲?”
文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就是周三爷发怒的原因了吧?不仅仅是因为徐夫人的提议辱及周家门楣,还因为周家的几位姑娘,大房的两位都已出嫁了,四房的年纪还小,除去二房的周四姑娘以外,就只剩下三房的嫡长女周三姑娘还未定亲了。倘若周四姑娘低嫁,第一个被拖累耽误的就是周三姑娘。怪不得周三爷恼怒呢,这原也是他慈父心肠。”
说话间,马路遥家的掀帘子来报信了:“万太太出门了。”
文氏忙示意众孩子们各自散了,不要留在上房里陪她见邻居的亲家。万太太既然是在周家门前出了事之后,就不顾自己还在“生病”的人设,特特跑来寻她说闲话,肯定不会有多少好话的。男孩子们不好听这些闲言碎语,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也忌讳多听万太太某些言论,还是别留下来的好。
谢慕林兄弟姐妹等人相视一笑,也没谁有兴趣留下来听万太太黑周家人与徐夫人。这双方都是万太太看不顺眼的人物,还不知道她会如何编排人家呢。
众人齐齐告退,迅速从后门溜走了——好避开刚进了二门,正要往上房走过来的客人万太太。文氏倒是打发人去问了谢映容一声。后者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耳房,一直待在大金姨娘处,母女俩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呢,说不定连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谢映容未来婆婆来了,文氏肯定要唤一声谢映容,示意这个庶女过来问候一声的。
万太太满面兴奋地落了座,与文氏寒暄两句,打发了过来请安问好的未来庶子媳妇谢映容,就忍不住跟文氏讨论起了方才周家门口发生的大事:“亲家一定想不到,徐夫人到底对周家人说了些什么话,惹得周三爷生气得把她座驾给劈坏了!”
文氏讶然:“难不成亲家知道?”怎么可能呢?!万太太跟周家不睦,平日里少有私交,只怕还不如谢家跟周家接触得多呢。事情才发生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算有小道消息,也还没来得及在这条街上传开呢,万太太是打哪里听说的消息?!
万太太便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周家这些日子,内斗不息,大房与三房是一路,二房与四房结了盟,两边斗得天昏地暗的,又嚷嚷着要分家,不服周大家的执掌中馈,哪怕周老夫人气得病了,也不肯依。家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浮动,肯听从周大家使唤的下人,还能闭紧了牙关不往外嚼舌,可那不服她的……还不得拼命往外头传大房与三房的闲话么?!这下人的嘴一旦松开了,想要传什么出去,可就不是周大家的能做得了主的了!”
文氏明白了,万太太这是收买了周家二房或四房的下人,打听到了周家内部的消息?从效率来看,她这法子竟然还挺奏效的。
文氏也不细问,只关心徐夫人到底在周家说了些什么?
万太太冷笑了一声:“我也是头一回见徐夫人这么不知好歹、刻薄寡恩还又蠢又毒的女人!更从没见过比周二太太更糊涂的母亲!他们两家虽说是亲戚,但血脉已隔了两层,算不上多亲近。只不过是燕王府老太妃在世时,愿意关照堂侄孙女徐夫人。周老大人又是老太妃的亲外甥,愿意替姨妈关照一下晚辈罢了。这两位老人庇护了徐夫人这些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算周二太太拎不清,没弄清楚谁欠谁的人情,只当徐夫人是自家攀龙附凤的阶梯,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亲闺女养成了徐夫人的奴婢一般吧?!从前让周四姑娘给徐夫人做联姻的工具,也就罢了,毕竟周家也想着拿她联姻谋好处呢!可徐夫人如今连让周四姑娘给人做妾……不,连妾都算不上,简直称得上是外室了,周二太太都没当场啐她回去,这也配做个母亲?!”
第九百八十九章 内情
文氏闻言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不可能吧?什么人能让徐夫人如此纡尊降贵,竟然能让周四姑娘去给他做外室?!徐夫人当初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周四姑娘去给将来过继到燕王府来的嗣子做侧妃的呀!”
就算同样是做妾,世子侧妃与外室,那份量也是截然不同的。
万太太冷笑了一声,讥讽地道:“我刚刚听说时,也不敢相信呢,徐夫人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她若真是蠢货,也活不到今天了。可仔细一打听她盯上的那人,才知道,人家哪里是蠢呀?分明就是精明到了极点!她是瞅着兵权去的,一点儿都不傻。周四姑娘横竖不是她闺女,有什么可心疼的?就算是给人做了外室又如何?不做外室,还能做正妻不成?周四姑娘要是真给那人做了正妻,那人也就废了,对徐夫人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所以,只能做外室!这是打着借那人的手收拢兵权,断燕王府后路的主意!”
万太太凑到文氏耳边,说了一个名字。文氏顿时恍然大悟:“竟然是袁小将军!这也太恶毒了些!袁家正与燕王府议亲呢,袁小将军是王爷王妃早就给郡主看好的女婿人选,徐夫人竟然要害人家!”
万太太冷笑道:“当然要害人家了,徐夫人心里还认定自个儿才是燕王府的正统,王爷是后头来的恶人,抢了她家的家产呢,满心满眼都盼着要把这份家产抢回去。却也不想想,她自个儿不过是个妾罢了,正房忠贞节烈殉了夫,她借口要养闺女,才苟活到如今,不知道老实守寡,成天闹得女儿女婿家中不宁,也就算了,如今还把主意打到了兵权上头,好象她自个儿能带兵打仗似的,又没个儿子,做什么白日梦?!”
文氏没有对万太太这番评论做任何回应。有些话真是不好明说的。徐夫人若真认定自个儿才是燕王府的正统,那先帝之父老燕王还是从皇家过继到燕王府为嗣的皇子呢!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承德帝才会把先帝这个燕王世子过继回去做皇嗣的。燕王府历代支系,有几家能说自己是正统?只怕要追溯到太|祖年间了,哪里说得清楚?!只是燕王一家也是从宫里过继而来,真要拿这个道理反驳徐夫人,便要把燕王也牵扯进去,所以还是不提的好。
文氏只对万太太说:“袁小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徐夫人打了这等坏主意,周家也不顾廉耻地答应了,也不能成事。”
万太太冷笑道:“谁能说得准呢?袁小将军固然是英雄,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周四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着实是个美人,再打扮得华丽些,真若神仙妃子一般。这北平城里夸她好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真有几分姿色,旁人也不能这么捧她。袁小将军从小就在真定乡下长大,又长年驻守边关,能见过几个美人?就是有郡主,郡主也不及周四姑娘美貌呀。只要周四姑娘不要脸面了,拿出温柔小意来蛊惑一番,谁能担保袁小将军不会被迷昏了头呢?况且人家又不要他毁婚另娶,而是想要他成婚之后暗地里跟外头的美人保持来往罢了。不要名分、一心仰慕自己的美人,男人最是把持不住了,就算是英雄也不能例外。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万太太心中恨恨。万二姑娘万美娘的已故生母张姨娘,昔日就是靠着这一招进的万家门。哪怕如今她都死了好几年,万参议偶尔还会怀念起她来呢。做正室的,哪里忍得了这口气?!
文氏看着万太太的表情,聪明的不去追问内情,只道:“周家还有孝在身呢,如今看周家人的反应,也都不赞成徐夫人的想法。到底是世代书香官宦门第,不可能为了权势,连这点廉耻都丢了。哪怕周家二房有些心动,其他几个房头也会拦着。毕竟周家还未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房为了自家儿女着想,断不能容许徐夫人拿周四姑娘做工具,损了周家颜面。”
万太太的表情缓和了些:“我也是这么说的。周二家的再无耻,旁人却不会由得她胡来。那周四姑娘大约也是要脸的。她若是连给皇上、太子做妾都不情愿,又怎么可能真去给袁小将军做外室呢?所以我笑话徐夫人又蠢又毒,竟然连这样的提议都敢说出口,可见是为了争权夺利,已经急昏了头。那周二两口子也是糊涂,居然还真让徐夫人把这些话说出了口,自己也不发怒,连撵人的事都叫兄弟代劳了,活象自个儿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似的。周老爷子若泉下得知,说不定会气得活过来呢!”
文氏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对周家二房的名利心多作评价,只若有所思地道:“虽然听闻周家二房、四房更亲近,常常同声同气,但看亲家你能轻易从周家四房那边打听到消息来看,这两房的人只怕也不是一条心。”事关周家二房闺女的清誉,若周家四房真心与二房交好,万万没有主动往外泄露消息的道理。这种事传开来,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对周四姑娘的名声伤害极深。至少,燕王府与袁家这两方面,就会先疏远了周家,尤其是周家二房了。周家四房任由小道消息在短时间内传出家门,倒象是对周家二房有什么怨气似的,宁可损及周家名誉,也非要叫他们吃这个亏。
万太太闻言轻哼一声:“周二家的太贪了,只想把周四家的当跟班,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她分润好处,周四家的心里自然会有怨言。况且,周二家的对徐夫人虽然有所不满,但也没到翻脸的地步,只是想换个人选,不肯叫自家亲闺女受了委屈。周四家的却要为自己的亲骨肉操心。她的长女是年纪小些,但也比周四姑娘小不了几岁,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出孝后就该议亲了,谁要为徐夫人一个外人毁了自己的终身?周二家的无所谓,周四家的却是万万不肯的。”
文氏明白了,心里也是一阵无语。周二太太连家族内部的盟友都要坑,也未免太蠢了吧?
她不想再讨论周家那烂摊子了,便转了话题:“其实徐夫人与周家打什么算盘都没用,袁小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上京献俘了,等他回来,就该与郡主完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外头的美人?隆哥儿也要与袁小将军同行吧?这会子亲家可吩咐人替他收拾好行囊了?”
一听文氏说起庶子,万太太的脸立刻晴转多云,耷拉下来。
第九百九十章 建议
万太太不想谈论庶子。
她今天早上才知道万隆要跟着袁小将军与京中来的钦使一起进京献俘。哪怕万隆没有正经官职在身,也无功劳可言,回了京城也不可能得什么大好处,可就连这点光,她也不想让他沾上!让他脱离了父母的控制,能入燕王府做事,已经是前世积了大德了,凭什么还能让他回京城去呢?!她当时就驳斥回去,严令万隆不得离开北平。
然而没有用。
这是燕王府定下来的,已成了定局。连万参议都不敢驳回燕王的命令,她能怎么办呢?就算把这个贱胚子的腿打折了,叫他上不得马,赶不了路,她也得有足够的理由去应对燕王府的责罚。她前不久才得罪了燕王府,刚刚才好不容易借着亲家的面子,求得了燕王妃的谅解,怎么可能再得罪贵人?只得忍了这口气。
反正万隆回京一趟,也成不了大气候。婆婆平昌侯老夫人是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孙,驳了自己这个娘家官职高的儿媳脸面,其他几房的人更是没把万隆放在眼里。他一个没有功名又没有资历的小年轻,就算能跟着袁小将军去京里露一圈脸,又能怎么样?他正经连个武职都没有,骑马都骑得不够利索呢!还能从此加官进爵了不成?
万太太忍了这一口气,默许了万隆回京,但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可能真的象是他亲娘一般,还替他打点什么行囊。这种事有王姨娘和丫头们干就行了,用得着她操心么?偏偏亲家文氏还要特特提出来,倒显得她这个嫡母不够慈爱一般。
万太太没好气地道:“他姨娘自会料理妥当,用不着我操心。”然后企图迅速把话题转回自己感兴趣的范畴,“周家闹了这一回,周家二房是犯了众怒了,只怕越发吵着要分家,真不知道周老夫人心情如何。不过那位周三爷,素来是个安静老实的人,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大的脾性,真真叫人意外。我还以为他是个怂货,只会对哥哥嫂子的行径忍气吞声呢。本来今儿这事儿也跟他无关的,没想到最终是他跳了出来。其实徐夫人打的是周四姑娘的主意,周二太太打算叫四房的女孩儿替亲闺女受罪,根本没有周三爷的长女什么事儿呢!周三姑娘瞧着教养挺好,却不是什么美人。徐夫人真打算施美人计,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文氏怎会不明白万太太的想法?她原也不打算多管姻亲的家务事,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先说清楚,才一定要开这个口罢了:“只要是事关儿女,做父母的自然要考虑周全。徐夫人今日为了私利,能把周四姑娘的终身当儿戏,焉知将来就不会打上周三姑娘的主意呢?况且周家还未分家,周四姑娘也是周三爷的亲侄儿,心里自然是气恼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就比如隆哥儿大冬天的要出远门,别说你们是他父母亲人了,便是我们做岳父母的,心里也要担忧不已。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赶路的好时节,无奈公务要紧,只能多替孩子准备周全些,叫他路上少受些罪了。”
说罢她就让丫头捧了一个大包袱出来,里头是一件镶皮毛的紧身小袄,非常暖和,原本是给谢璞做的,预备给他新年穿官服参加各种大仪式时穿,如今先让给三女婿吧,叫针线上的人将原本给万隆做的那一件稍改改尺寸,补给谢璞就好了;另外还有一双精制的羊皮靴,原本就是给万隆定做的新年礼物,也提前给他;至于零碎的手套、腰带、帽子什么的,就不必赘叙了,最后再另备上一托盘的银锭,是给万隆准备的盘缠,足足二十两。
这不过是岳家给女婿的临别礼物,意思意思而已,关键是够实用。万太太却看得心中生闷气,觉得亲家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嫡母不够慈爱周全,连庶子路上的穿戴与花销都没准备。她原本确实是什么都不打算给万隆的,但文氏备了这么一包袱,经她的手给了万隆,她就不可能真的一毛不拔了。就算来不及准备什么衣裳鞋帽,好歹盘缠是必须要给的,还不能比亲家的二十两银子少了,否则她这个嫡母再无所谓,万参议这个父亲也是要丢脸的。
这不是什么外人知不知道,议不议论的事。谢布政使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有些话他能问,万参议也瞒不过去。万太太若不替丈夫维持住面子,回头丈夫就该埋怨她了。
她顿时没有了再聊周家八卦的兴致,随口跟文氏聊了两句家常,便要起身告辞了。
文氏也不强留她,只微笑道:“十六那天宴请袁家两位夫人的时候,亲家到不到园子里去?这是难得的机会。袁老夫人在北平城里很有名望,亲家顺道拜见一番,也是好的。”
万太太无精打采地道:“罢了,我如今正装病呢,好歹也要装到小年夜那天,中途上哪家赴宴都不方便。也就是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才没那么多顾虑,还敢上亲家这儿串门子罢了,否则我就要一直待在家里,把这场戏唱完了,才好向王妃娘娘交代呢。”
不过,虽然她不能出席谢家主持的宴席,倒还没忘记这原是布政使司衙门全体官眷出面宴请袁家婆媳的活动。文氏固然是东道主,但布政使司衙门各层官员的家眷都是要出一把力的。万太太也不例外。
所以她就提了个建议:“前儿听说亲家是打算在宴席上请南戏班子唱几出好戏助兴的。我也觉得袁老夫人在王府的宴席上已经听过北戏了,咱们再顺着袁夫人的喜好,请南戏班子来唱一回也好。可今儿我才听人说,巡抚夫人的宴席要在亲家之前,她家就请了最好的南戏班子去唱《岳母刺字》。若亲家也这么做,岂不是显不出咱们布政使司衙门的本事了?!只怕这助兴的法子,还要再想一想。
“我这两日在家中无聊,我儿子心疼我,倒是从外头街上请了个有名气的说书先生来,说的就是袁小将军擒敌国大将军王的戏码,说得很是精彩。亲家不如也请那说书先生来试一试?好歹比一味的南戏班子新鲜有趣些。”
第九百九十一章 说书
万太太说完这个提议就走了。
她身为布政使衙门辖下官员家眷的一份子,按理说是应该为文氏牵头的这场宴请袁家婆媳的大宴出力的。然而偏偏她又不方便出席,甚至不好公然参与集体讨论,自认为能提这么一条建议,便已经是出了力了,也没去理会后续,直接就走了人。
她还想继续八卦周家的小道消息,不想听亲家如何优待她的庶子这个女婿呢。
不过文氏也没把她的态度太放在心上。跟万太太相处了这大半年,文氏早就把对方的脾气摸清楚了,故意说那样的话,一是不想继续说周家的闲话,二则是想为三女婿万隆争取一些出门远行的福利。哪怕谢家可以为万隆打点一切出行所需,也没有包揽一切的道理。万隆是万家的儿子,他又不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万太太身为嫡母,看这个庶子不顺眼,不想理会他的事,可她到底顶着万隆母亲的身份呢,也没少从谢万两家的联姻中谋得好处。好处已经落到她手中,那么该尽的职责,她也不能逃脱掉。
倒是万太太提议的说书先生,似乎还算是个比较新鲜的主意。文氏又让人把女儿谢慕林唤了过来,跟她商量这主意是否可行。
谢慕林觉得还算可行:“袁小将军在边关是怎么立的大功,我们在北平城里都不是很清楚,就更别说远在真定的袁家女眷了。倘若能更清晰地了解到袁小将军擒拿敌军时的英勇表现,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必定会更加欢喜吧?只是说书的人需得谨慎挑选,说书的底稿我们也要事先审查过,必得说得够好才行。再者,时间已经很紧了,十六就是开宴正日,咱们来得及找人吗?”
文氏便道:“万家的公子能从外头街上找到现成的人,说的现成的书,我们怎会来不及呢?只是平日里消遣请个说书先生来家就罢了,大宴当日,来的多是女客,除了各家太太奶奶们,也有许多年轻姑娘,贸然请个外男,就有些不大妥当了。哪怕是位白头苍苍的老人,也难免会有人抱怨呢。我想着,城里也有几个女先儿,素日里进出官宦人家,给太太奶奶们说书解闷的。我就知道几个口齿伶俐又懂礼数的,挑两个来说本子,也是一样的。只是那说书先生的本子不知好不好,女先儿们也不知能不能在几天内尽快练熟了。”
谢慕林觉得这事儿好办:“咱们去找万太太打听,看她家请的是哪位说书先生,然后找说书先生买他的本子。咱们家又不是要跟他争生意,多给几两银子,他不可能不答应的。回头本子拿回来了,我找萧瑞与哥哥帮忙,把里头的情节尽可能改得真实些、细致些,不要太长,然后娘就雇了看好的女先儿来练习。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女先儿们又不是要唱戏,抓紧时间练一练,还是有机会记牢的。反正主宾是袁家夫人们,她们听了袁小将军杀敌的故事,只会觉得开心,其他官眷们就更不会介意新鲜的故事稍有些许不足了。如今北平城里,知道开平卫当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人,还是少数呢!”
文氏听了,细细一想,果然有理。
若只是论排场什么的,谁家的宴席还能越过燕王府的大宴去?燕王府以下,巡抚衙门的级别也比布政使衙门高些,后者主持的宴席不好跟上头两位主儿争风头,想要不泯灭众人,自然就只能比新鲜了。既然主宾是袁家婆媳,那宴上助兴的节目,自然要让她们满意。谁还能比她们的嫡亲儿孙袁小将军英勇杀敌立功的故事,更能令她们感兴趣呢?只怕《岳母刺字》都还要差上几分。
文氏心里有了数,立刻便道:“说书的本子就算要改,也用不着你们兄妹操心。不过我们确实该找人打听清楚,当日袁小将军在开平卫擒下那位大将军王,都有些什么具体事迹,不然故事说出来失了真,也就没意思了。”
她立刻便唤人去万家打听说书先生的事,不一会儿,万隆过来了。
谢慕林先一步从后门走了,万隆进得门来,郑重向文氏行礼问安。他刚刚坐下,丫头正上茶呢,谢映容已经闻讯赶到。
她给嫡母行了礼,请了安,一双美目便盈盈盯住未婚夫,也不退往里间,只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副柔情万种、依依不舍的模样。
万隆心里还记得未婚妻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根深重呢,此时自然也配合地回望过去,嘴角带笑,同样是一派情深意重。
不过,他还没忘记岳母在上座呢,一边跟未婚妻眉来眼去,一边谦卑地回答着文氏的询问,比如说书先生的情况什么的。虽然他不是向万太太尽孝的正主儿,但他消息灵通,其实比嫡兄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文氏听他说了说书先生的姓名、地址与常驻的茶楼,立刻就吩咐人找去了。
谢映容不知道什么说书先生的,她盯了未婚夫一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口询问:“万三哥明儿就要走了么?这一去……多早晚才能回来呢?”语气十分宛转,深深地表达出了她的万分不舍,“先前也没听你提起,太突然了,我竟没来得及帮你打点行囊,实在是对不住。”
万隆笑道:“我也是仓促定下的,不过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说罢他转头望向文氏,“还要谢过岳父岳母的厚赐,小婿铭感五内,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他这是真心话,若没有岳母送过来的东西与盘缠,嫡母万太太绝不会又扔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路费。没有这笔钱,他前些日子又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只怕路上要受不少罪,回了京城后,生活也会十分不便——平昌侯府里头,可没有会给他零花钱的长辈,哪怕是一向对他不错的祖母,也不会注意这种小事。所以,这五十两的盘缠,真真是帮上他大忙了!
文氏对此只是慈爱一笑:“这有什么?都是有定例的。若是到了京城后,一时手紧,你就到我们家的铺子里去支银子。老爷跟底下的伙计们打过招呼了,你不必外道。”
万隆当然不可能贸然去借钱,但还是再三致了谢。
谢映容这才醒过神来,原来嫡母已经给未婚夫送过程仪了?那怎么没通知她一声?!刚刚差点儿说漏嘴了,好险!
第九百九十二章 劝说
万隆继续恭谨地陪未来岳母文氏说话,偶尔再跟未婚妻谢映容眉来眼去一番,颇为忙碌。
文氏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跟万隆说些家常。面对万隆的感激之情,她只表达一种意思:只要你将来对我们家的女儿好,这些都是小意思。
万隆心领神会,看向未婚妻谢映容的眼神更加温柔了。他懂得这个理儿,也不打算做忘恩负义的小人。谢家对他确实恩重如山,将来也会继续助力他的仕途前程,并不要求什么回报,只盼着他对谢映容好就行。他将来若有能力回报岳家,那是定要回报的,但在没有能力之前,对未婚妻尽可能的温柔体贴,便是他回报岳家恩情的最佳方式了,既没有难度,又能让谢家上下满意,他为什么不做呢?
更别说,未婚妻谢映容明摆着就是对他情深根重,哪怕是回报这份情谊,他也不会做负心人呀!他从小长了这么大,愿意真心待他、还能切实提供帮助的人已经不多了。
谢映容看着万隆的眼神,不由得面红耳赤。心下娇羞之余,她也有些埋怨嫡母文氏,非要把她与万隆扣在屋里说话,害得她没办法与万隆单独交谈,说些真正要紧的正事。一会儿天色再晚些,只怕父亲谢璞就要从衙门里回来了,到那时候,万隆只会去书房里见父亲,越发不会跟她单独相处了,那叫她如何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去?!
谢映容心里暗自抱怨着,不过她是错估了文氏。文氏自个儿与丈夫谢璞是青梅竹马,女儿谢慕林与女婿萧瑞又相识多年,情感融洽,她受此影响,自然不是个死守规矩礼仪的严肃妇人。她心里清楚,万隆与谢映容这对才定了亲却不常见面的未婚夫妻互相看着对方时,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定然彼此钟情。眼下万隆马上就要远行,一去起码要小半年的时间,心里定是万分不舍的。怎么能不给两个孩子些许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说些贴心的话呢?哪怕是为了他们成婚后的恩爱着想,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也该有点眼色才是。
于是,当马路遥家的进屋,要就几件家务琐事请示文氏的时候,本来只需要吩咐几句话,就能把事情处理掉的文氏,主动跟万隆与谢慕林说,自己需要离开片刻,处理一些家务,吩咐后者好生帮自己招待好前者。
万隆是谢家未来女婿,算是半个自己人,用不着太过客套。更何况,文氏这么做是在暗示些什么,以万隆的聪明,不可能不明白的。
他立刻起身恭送了未来岳母出门,回头看向未婚妻时,脸上便不由得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
谢映容看着他的笑容,又一次娇羞地低下了头,搅着帕子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抱怨着:嫡母愿意给自己和万隆方便,让他们能在上房里单独说话,固然是好事,可她怎么还留下了几个丫头婆子呢?!如今门边守着两个,门外还有两个,离她也不是很远,万一听到了她跟万隆对话的内容可怎么好?父亲谢璞最讨厌掺和皇子夺嫡的事,所以才会躲到了北平,避开京城的争斗,一旦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肯定又要生气了,万一克扣了她的嫁妆,她岂不是要吃大亏?!
再者,她是盼着未来夫婿能如上辈子一般,成功抱上未来新君的大腿,从此飞黄腾达,带挈得她也能得享荣华富贵,可没打算让娘家也一并谋得从龙之功!她还想要有朝一日在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们面前扬眉吐气呢,倘若他们都得了三皇子的青眼,叫她如何得意得起来?!
谢映容忍不住又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很想把那两个丫头撵出去,却又不好开这个口。她在万隆面前一向装作贤良淑德,可不能破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偏偏顺心还在大金姨娘屋里,没有跟过来,这会子她竟然连个帮手都没有……
谢映容心里抱怨不已,万隆却对眼下的处境非常满意。他才不会奢望谢家太太会把所有丫头婆子都遣走,只留他与谢三姑娘独处呢,这绝对不是有教养的书香人家会有的规矩。哪怕是尊贵如未来燕王世子的萧瑞,在谢家与谢二姑娘相见时,还有管事妈妈与两个婆子守在房门外呢,两人坐的地方还有宽大的玻璃窗,在屋里做些什么,屋外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正院上房的窗户虽然也是镶玻璃的,却是在次间、尽间里,正间并没有窗户,唯一一扇门有厚厚的门帘遮挡,外头瞧不见里头的情形,留两个丫头在门边守着,也是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
万隆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便先温柔笑着跟谢映容搭起话来。他先聊了几句家常,便开始向她解释,自己这趟南下,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他想要回京城探亲,顺便跟着袁小将军与诸位英雄们多认识些人,见见世面,为将来的差事做准备。他相信,燕王能给他这个机会,未来定会用心栽培他。因此,他要抓紧这个机会,哪怕是要与未婚妻分别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
万隆是真心在向谢映容解释自己腊月出行的意义,谢映容却觉得燕王府早晚要倒霉,是否能获得燕王的栽培,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里有金大腿,一旦成功抱上了,万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有些话她不方便明言,但可以用暗示的方式告知对方。
于是谢映容便道:“燕王府一向爱用的都是武人,万三哥你虽然聪明,却不是武人,我就怕你在北平一直待下去,会有志难酬。倒是京里贵人多,当中未必没有欣赏万三哥才干的有识之士。万三哥既然有机会回京,又能趁机见到许多贵人,何不设法结识一二呢?若当中有贵人青睐你,你便是不在燕王府做事,也有出头的机会。”
万隆怔了怔,不明白未婚妻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想到深闺女子能知道什么仕途经济之事?他听着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便纵容地笑笑说:“谢三妹妹说得有理,只是贵人也没那么容易结识。我在京城长大,还没遇见过一个呢。”
谢映容顿时有些急了:“从前没有又如何?将来有就是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万三哥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第九百九十三章 坏事
万隆歪了歪脑袋,忽然觉得有些懵,不太理解未婚妻的话是什么意思。
京城的贵人是多,但真的没那么好结识的。他虽是庶子,但也是正经侯门子弟,家里宴请也好,去别人家饮宴也罢,不是没有见到贵人的机会。可那又如何呢?贵人们连平昌侯府的长子嫡孙,也不过是轻飘飘扫过一眼,顶多客套地夸一句“一表人材”,却绝不会关注旁支庶子。若他能考出个象样的功名来,比如举人什么的,那还有点希望被大房的长辈当成出色的子侄引见给外人。他连个秀才都没机会去考呢,又哪里有这样的福份?想结识贵人?只怕贵人身边侍候的粗使奴才,都能把他打发了!
然而,未婚妻一个深闺弱女,能知道什么呢?她也就是盼着自己能出人头地,不再受家中的气罢了。
因此,万隆仍旧宽容地笑笑,对谢映容道:“谢三妹妹有心了。倘若我在京城真的能遇到某位贵人,又能得到对方的青眼,我肯定会珍惜这个机会的。”话是这么说了,但心里真没打算去做,应付一下就是了。
大约是他表情里的敷衍意味太明显了,谢映容竟然没被他骗到,担心他回京后真个不去抱贵人的大腿,错过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于是她偷偷再看一眼门口方向,起身往万隆那边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是真心在给你出主意!京城贵人多,但能让你摆脱家中束缚,从此一飞冲天的没几个。万三哥如此出色,若真要寻伯乐,自然要往身份最尊贵的人里寻!也只有皇家的人,能让万三哥不再受家人拖累……”
万隆怔了一怔,笑得有些僵硬:“谢三妹妹,你的话固然有理,然而……我哪里去寻这等贵人去呢?”若非要攀附皇家贵人,燕王不就是一个了?虽说燕王已经被过继出来了,但他是当今圣上实打实的同胞亲兄弟,又一向深受皇帝信任!他不但有身份,还有实权,在北平这地方说一不二,足以弹压万参议与万太太。万隆自己也是费尽了心思才进了燕王府做事,还顺利地跟燕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成了连襟,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他积累资本的时候,他可以多争取燕王父子的信任,以助自己慢慢往上爬。兴许这个过程不会太快,可足够稳妥。这难道不比回京去找个没影子的皇家贵人攀附强么?况且,皇家这时候有哪个贵人能真正助力他的前途?皇帝他是高攀不上的,太子与二皇子自身且难保呢,三皇子名声不佳,瞧着前路也是茫茫,四皇子倒是好,可他年纪尚轻,一向少出宫门,叫人往哪里结识去?!
万隆想起未来岳父谢璞,因为受曹家陷害,已经跟这个前姻亲断绝了关系,还远远避到了北平,显然是不想掺和皇子夺嫡之事的。他的女儿,自然不会违背父亲意愿,让未来夫婿去争什么从龙之功,莫非是他误会了?
万隆看着谢映容,旋即想到,传闻中那位正在与人议亲,因此不能与万大姑娘成就姻缘的谢家大公子谢显之,议亲的对象似乎就是永宁长公主。这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还跟谢家大姑娘是闺中好友。莫非未婚妻暗示的是永宁长公主殿下?正是皇家人,也足够尊贵,还有传闻说明年就要到北平来了。依附这位长公主,兴许得益会比依附那些未来大位有望的皇子低,但同样的,风险也会小很多。长公主不掺和皇位之争,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她都依旧是新君的姑母,会受到优待与敬重。若在京城期间,自己能得到这位长公主的庇护……
万隆眉间一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我知道了,谢三妹妹说的是永宁长公主殿下吧?果然是个好主意。回头我就去见你哥哥,看他是否打算写信回京给长公主与马驸马请安。我替他做一回信使,顺便也沾光见一见贵人好了!”
谢映容哑然。她说的当然不是永宁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固然没有在三皇子继位后倒霉,地位依然稳固,可她又没什么实权,不过是虚风光罢了,哪里及得上从龙之功?
她张嘴就要解释,却听得门外守候的婆子唤了一声:“大少爷、三少爷。”随即帘子掀起,谢显之与谢徽之便走了进来。谢映容哪里还敢再多言?只得委委屈屈地闭了嘴,转身去面对两个坏她好事的兄弟。
谢显之看到站立的庶妹与安坐的万隆之间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什么,便微笑着向万隆问好。万隆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又见过不大熟悉的三舅子谢徽之,三人寒暄了一番。万隆又说了些感激未来岳母文氏赠送程仪衣裳鞋袜的话,然后立刻便提出:“我明日出发进京,估计能在京中逗留些时日。大哥可有什么书信要写给京中亲友的?我顺便就捎去了。若是物件,小件的还罢,大件的只怕不好带。”
谢显之大喜,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忙道:“那就多谢了!我也没什么大件的物事要送回京中去,只是有几封书信,还有……”他顿了一顿,“还有几张银票,想要托位稳妥的朋友,替我捎给家母。”
万隆清楚谢显之的母亲是谁,也不在意:“这话好说。我这样的身份,只怕没资格登承恩侯府的大门,但要是令堂另居他处,又或是打发下人出门采买,那我还是有办法把信送进去的。”
谢显之叹道:“倘若我母亲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承恩侯府中度日,这信和银票送不送,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三妹夫届时只管把信封往我们家的铺子里一塞就好,掌柜与伙计们自会料理。我只怕家母有难,会落得生活困窘的境地,哪怕有家中铺子里的掌柜与亲友接济,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破费了。送些我自己的积蓄,权当是填补了人家的亏空了。”
万隆明白了谢显之的意思,虽然觉得他有些愚孝,但大舅子是个容易心软的好人,总比他是个冷心肠的恶人好,便笑着答应下来,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谢徽之在旁听了一会儿,便笑着提议大家坐下说话了。
看着未婚夫与兄弟们有说有笑的情形,被冷落在旁的谢映容咬牙绞紧了帕子,心中恨恨。
第九百九十四章 郁闷
谢显之与谢徽之与万隆越聊越投机,一时忽略了旁边还有个被冷落的庶妹。
万隆倒是还记得未婚妻在旁,聊天的同时,偶尔也会飞几眼过去,叫谢映容知道自己没有忘了她。可谢映容一心要继续跟万隆单独交谈,哪里会满足于这几个飞眼?只顾着恨恨地瞪着两个兄弟了。万隆飞了十眼过去,倒有一半儿是落了空的。
约摸万隆也看出未婚妻心中的怨念了,只当她是盼着与自己独处,便柔声劝她道:“谢三妹妹可是累了?我与你大哥、三弟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么你先回去歇着?放心,虽说我明日就要去京城了,但不过三两月,必定会回来的。那时候正值春暖花开时节,我请谢三妹妹去城外踏青赏花如何?”
谢映容勉强笑了笑:“好呀。只是我如今坐在这里等,也是无妨的。你明儿这一走,我就有好长时间见不着你了。能多陪你一会子,我心里更欢喜。”
万隆脸上笑得更深了。谢显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装作正在端详一旁高几上摆的花瓶。谢徽之打了个抖,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未婚妻既然表示没有怨言,万隆自然要抓紧时间继续跟大舅子沟通了。等到文氏“处理完家务”回来的时候,他不但拿到了谢显之写给生母曹淑卿的亲笔书信、给马驸马与马二公子的两封问候信,还跟谢显之约定了,回头等大姨子谢映慧写好了给闺蜜马玉蓉的信,就一并送到万家去,托他捎回京城。
文氏见万隆给长子长女做了信使,索性也委托了他一项差使——把谢璞的书信给眼下寓居京城的大女婿黄岩以及留守的毛掌柜捎去。这也算是给万隆这个三女婿结交连襟黄岩的机会,尽管他俩在北平早已经认识了,却称不上有什么深交,如今借着岳家的引见,正好让他们多熟悉一下彼此。
万隆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拿到永宁长公主府的敲门砖,如今已经达成了目的,顺便帮着捎几封信,也就不算什么了。时近傍晚,文氏留他在家吃晚饭,还特地打发人到隔壁万家打了招呼,万隆便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想也知道,心里正一肚子气的嫡母今晚绝不会给他准备什么好饭好菜。明日就要远行了,他才不会在这时候亏待自个儿呢。
既然要留下来吃晚饭,万隆自然是跟未来岳父谢璞以及大小舅子们坐一处了。谢映容再不情愿,当着刚刚从衙门里回来的父亲的面,也只能在嫡母文氏的示意下,避进了里间,跟着随后赶来的姐妹们坐在一处吃饭。
直到吃完饭,万隆陪谢璞去了书房说话,随后告辞,谢映容都没能再找到与他独处交谈的机会,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其他人倒是不觉得郁闷。饭后谢徽之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留在北书房跟二姐谢慕林聊天:“今儿我算是头一次跟那位三姐夫相处这么长的时间,看了半天,倒有些可怜他了,怎么就那么眼瞎呢?”
谢慕林不明白:“万隆怎么眼瞎了?你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谢徽之嗤笑一声:“怎么不瞎呢?他好象真觉得谢映容对他情根深种一般。虽说他对谢映容有些敷衍,就只是甩几个眼神过来哄哄人,该办正事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顾及她的想法,可他好象……真以为谢映容对他有情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哦?这话怎么说?”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了!”谢徽之轻哼一声,“我这些天也没少在外头打听他的事儿,知道他一向惯会装可怜哄人的。这北平城里的官宦人家、世族名门,家中的少爷小姐们说起他,就没几个骂他不好的。脾气再坏的人,顶多也只是叹一句他是个庶出,前程有限而已,旁人无一不为他可惜,怎么就没托生在正房的肚子里?世上哪儿有这么好人缘的人?可见他手段了得,能哄得那么多人偏向他。
“他那两个嫡出的哥哥,在北平城里就没多少人待见,只能跟几个专会拍马奉承的酸秀才在一处混,其中有多一半是他的功劳。那些庶出的自然看万隆的嫡兄们不顺眼,那些嫡出的,也觉得那两位万少爷自个儿没本事,还非要压着不让有本事的庶弟出头,又要在外人面前贬低人家,实在是太没品了,都不稀罕跟这种人结交!”
谢徽之压低声音对自家二姐道:“那万隆能哄得那么多官家千金为他说好话,又没真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连那些官家千金的父母长辈也不指责他,也算是他的本事。他哄人哄得这般熟练了,怪不得会把谢映容当成是那些姑娘一般好哄骗呢!真个天真!谢映容那是一般的姑娘么?这丫头压根儿就不要脸皮!万隆若一直把她当别的小姑娘一般哄着,早晚要被坑了的!”
谢慕林哂道:“三妹妹是自个儿乐意嫁给万隆的,万隆愿意哄着她,供着她,她难道会不乐意?为什么要去坑人家?”
谢徽之想了想,撇嘴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谢映容为什么非要嫁给这个人。当初连面都没见过,就已经算计着要跟他订亲了。我才不信她是真对人家有情。若她这么轻易就对万隆生情了,那当年的程笃又算什么呢?不过如今看着,谢映容的眼光倒不坏,这个万隆有手段有野心,还非常有眼色,只要人品不是太坏,也算得是个良配了。他跟谢映容是一个虚情,一个假意,相互哄骗对方自己是情深一片,真称得上是天作之合。只要咱们家一直不倒,那万隆就会一直哄着谢映容,好生过日子。那姨娘大约就能安心了吧?”
谢慕林心中暗叹一声,正要开解他几句,便听得外头婆子在传话:“萧二公子来了。”谢慕林不由得一怔:“怎么这时候来了?”这么晚了,晚饭都早就过了。
她起身往玻璃窗外望去,谢徽之也转身出了房门,往二门上迎接未来二姐夫。
萧瑞冲三舅子笑了一笑:“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天儿冷了,晚饭没吃,想过来讨一碗热汤面垫垫肚子,一会儿我还得回周家那边去呢。”
谢徽之不解:“这大晚上的,萧二哥去周家做什么?”
萧瑞叹了口气:“周家老夫人只怕有些不好了。周三爷亲自去王府求王爷,请了府医入府为周老夫人诊治,我是跟着府医过来的。”
第九百九十五章 气病
萧瑞是跟着燕王府的府医到周家去的,显然是奉了燕王之命。即使他的身份眼下还未正式公开,周家也没有理由不招待燕王的使者在自家吃顿简单的晚餐。萧瑞特地跑到隔壁的谢家去吃饭,怎么看都不象是合理的做法。
谢徽之一头雾水,但还是没有继续追回下去。看到二姐谢慕林追出来问了萧瑞的来意,随即便吩咐正院的下人去做汤面,然后拉着萧瑞进了上房,他索性也跟着进了屋。
谢璞与文氏正在里屋炕上坐着说话,见萧瑞来了,忙叫了他进去暖和暖和。得知隔壁周老夫人病倒了,他们都很关心,问是怎么回事。
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萧瑞除非是遇到需要保密的事,否则一向都是有问必答的。周家发生的事也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他就老实说了。
周老夫人本来就病着,但并不是很要紧,忽然间病情加重,是因为今日徐夫人来访闹出来的风波导致的。
她不但为了徐夫人过分的要求生气,更为徐夫人提出要求后,几个儿子、儿媳们的反应而难过。据说她听说这件事后就吐了血,随后昏死过去,等再次醒来时,整个人的气色都衰败下去了,好象忽然间就得了重病一般。家里人瞧着她这模样不祥,担心会出问题,才想请大夫的。只是在请什么大夫这件事上,周家几位老爷有不同的意见。
周大老爷是想找回一向给周老夫人看病看惯了的一位名医,对方恰好还跟周老夫人娘家的晚辈有些交情,一向深受周老夫人及其娘家亲眷的信任。周大老爷觉得,这位名医对周老夫人知根知底,又一向给她调理身体惯了的,最是稳妥不过,就算老母亲的病情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也能帮着向老母亲的娘家亲眷解释。周大太太对丈夫的决定不置可否。
周二老爷可能是自个儿心虚,认为老母亲的病情加重,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系,为免丑事外传,叫外人乱嚼周家舌头,还是找个陌生的大夫比较好,最好是不敢得罪周家人,足够嘴紧的。周二太太十分赞成丈夫的意见,但他们夫妇二人被家人视作气病了老夫人的罪魁祸首,被罚跪了,说的任何建议,都没有人理会。
周三老爷坚持要去请燕王府的府医,因为在北平地界上,没有比老府医医术更高明的大夫了。请了现任府医,倘若他力有未逮,自会去请教家中长辈。这样就能确保周老夫人能得到最好的救治。周三太太支持丈夫的想法,还主动提出,愿意出面去求燕王妃。她本来就是宗室之后,哪怕一向低调,在燕王夫妇面前也多少有些体面。
周四老爷没有任何主意,只求尽快请位靠谱的大夫来医治老母亲。他觉得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医术就不错,可以先把对方请来给老母亲诊诊脉,倘若真是重病,再去请燕王府府医不迟,同时还要把一向给老母亲看病看惯了的名医请来以防万一。周四太太也被罚跪了,只作忏悔状,没有对丈夫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这兄弟四人为了请大夫一事争论,其实也是知道老母亲气病的真正缘由。他们心里固然担心老母亲,但大多数人更不乐意叫外人知道周家内部的丑事。最终,周三老爷拒绝再争论下去,耽误老娘的医治,直接出门走到附近的商业街去雇了匹老马,骑到燕王府去面见燕王,求得了府医上门。燕王也是惊讶于一向没听说身体有什么大碍的周老夫人会忽然病重,才打发萧瑞一同过来瞧一瞧的。
萧瑞跟着府医上了周家的门后,也曾留意过周家人的表现。他看到周二夫妻跪在了周老夫人屋外的台阶上,他们的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儿女打了伞陪在父母身边,只不见长女周四姑娘的身影。而周四太太则在屋里的外间小厅里罚跪,屋里有火盆暖炉,她的处境自然比门外的人舒服许多,周四老爷和几个儿女都陪在她身边。周大夫妇与周三夫妇都守在周老夫人房间里。府医进屋后,周大老爷立刻从弟弟手中接过了招呼府医的工作,周三老爷也立刻低调下来,跟在长兄身后,偶尔会在长兄与府医的交谈中插一两句话,但大体上对这位长兄还是十分敬重顺服的。
至于周老夫人,府医诊断出她是怒极攻心,才会吐了血,之所以情形不妙,更象是丧了精气神,没有了求生**一般。这就关系到周家家务事了,不是他一个府医能管的,他只能帮周老夫人施针,再开个方子让周家人熬药。倘若施针的效果好,周老夫人也能吃得进药,那还有回天之力。但他私底下曾经背过周家其他人给萧瑞透露了口风,觉得周老夫人这回可能不太好了。
眼下府医还在周家施针,花的时间挺长的。萧瑞又不懂医术,留在那儿也没有意义。而且他看周家内部气氛诡异,他一个外人待着也是尴尬,还有几个周家孙辈似乎有意与他结交,可他觉得眼下实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便寻了个借口,脱身出来了。
当然,晚饭还没吃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萧瑞表示他没兴趣在正在热孝中的周家用餐,宁可到隔壁未婚妻家来讨一碗热汤面吃。
谢慕林微笑着从丫环手里接过了托盘,给未婚夫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边上还一溜儿排开了八碟小菜,好让萧瑞吃得好又吃得饱。萧瑞顿时食指大动,向长辈告了声罪,又冲谢慕林笑了一笑,便埋头香喷喷地吃起面来。
谢璞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看向妻子文氏:“我先前也听说了周家的事,徐夫人到底在干什么?这里头又有周二与周四什么事?怎么看起来他俩还被罚跪了呢?”
文氏犹豫了一下,便把万太太先前透露的信息告诉了他,有些还是萧瑞没听说过的,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直到谢慕林把手炉递给他,他才醒过神来,冲未婚妻又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面。
谢璞听明白了:“徐夫人的提议是荒唐的,周家二房两口子听到这么荒唐的提议,没有立刻把人赶出门去,反而问能不能用侄女儿顶替亲闺女行事,引发了四房的不满,也令周老夫人伤心生气了。周四太太为了保住女儿,也是要报复二房夫妇,故意把这件事传到了左邻右舍的耳中,固然是坏了二房的名声,但也同样令周家颜面扫地,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周老夫人怨她不顾大局,却也知道错得最厉害的是二房,所以……对她就没罚得这么重了。”
家中顶梁柱倒了,尸骨未寒,几个儿子媳妇就闹得天翻地覆,彼此勾心斗角的,连亲情与家门名声都不顾了。周老夫人怎会不伤心,怎会不绝望呢?她只怕觉得自己还是早些闭了眼的好,好歹不用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非议
萧瑞吃过热汤面,把知道的情况都跟岳父岳母交代了,再依依不舍地跟未婚妻谢慕林聊上两句话,就要回周家去了。
他毕竟是领了燕王之命来跑腿的,总要尽到责任。万一周老夫人有什么不好,在他离开周家期间死了,他在燕王那儿也不好交代。
谢璞没有阻止女婿,只是嘱咐了几句话,就放他走了。谢慕林迅速给他塞了个新添了炭的小手炉,好象他在周家也不必吹冷风。萧瑞冲未婚妻咧嘴一笑,方才转身离开。
文氏又吩咐门房,注意留意邻居周家的动静。倘若他家再挂出白幡来,谢家就得再出面去吊唁一番了。
不过,萧瑞这一晚进了周家的大门后,再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跟谢家的门房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独自骑马离开。谢家门房探头去瞧周家大门口,见他家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再走出什么人,也没有听到哭声,便缩了脖子转身回到门里,关门的时候,正好从门缝里瞧见对面与斜对面的几家门房也是同样的动作。
看来周家今晚发生的事,早就在这条街上传开了,各家各户都很关心,周家是不是要再办一场丧事呢。
次日清晨,谢璞夫妇醒来,得了门房传信,得知周家并没有丧信传出,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谢璞匆匆吃了早饭,就要穿戴上全套官服,预备出城去给袁小将军与钦使一行人送行。这送行仪式除了燕王府与袁家的女眷,其他人家的官眷皆不必参与,因此文氏跟儿女们都尽可以留在家中。谢璞便嘱咐妻子:“倘若周家有丧信,你立刻打发人到城外给我送信。若到时候时间晚了,就让人到布政使司衙门去。若没什么事,我中午会回来吃午饭。”
文氏应了,披上厚披风,把他送出了二门,方才回转。
周家这天上午一直挺安静的,除了燕王府来过两个人问候,顺便带上了府医的两名助手,多送了些金针药材过来以外,并没有旁人再登周家的门。看情形,周老夫人似乎挺住了,府医的针灸术派上了大用场。
谢璞中午回家吃饭,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也稍安。周老大人毕竟是他的老上司了,刚刚去世没多久,倘若周家这么快就要再迎来一场丧事,也太令人遗憾了些。谢璞心里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周家人性情各异,有些人行事确实不堪,但周老夫人却是个明白事理的老人。若有她在上头约束,又有出色的子孙支撑门户,周家也没那么容易衰败下去。
吃过午饭后,谢璞稍稍打了个盹,就再次回衙门去了。
下午文氏这儿来了好些客人,最初是斜对面的刘参议太太来了——刘参议已经定了,开春后就要升任左参政一职,接谢璞的班,知道自己是得了这位上司的支持才能被提拔,心里很认这份情的。
刘参议太太来了没多久,万太太也到了。她看到刘参议太太比自己早来一步,想到自己原本还要压对方一头,年后对方的品级却要越过自己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客套寒暄时的笑容,都虚假了几分。
接着便是另外几家同住在这条街上的布政使司衙门属官的太太,都是熟人了。大家不但是近邻,丈夫还是一个衙门里的同僚,见面的次数都比旁人多,常来常往的,很是熟悉,因此说话时也少了些忌讳。
大家其实都是冲着周家昨天晚上传出的消息来的。托周四太太刻意泄密的福,这条街上的邻居们都知道了徐夫人昨日造访周家,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周家二房反应如何,周家四房又是什么想法,还有周三爷持斧劈车的典故,又有周老夫人气得吐血,病情加重等等……众人吃瓜吃得挺开心,可若周老夫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这瓜就不甜了。
其中一位太太的话说得好:“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倘若周家再死一位,叫我们这些邻居怎么过年呢?!”开门就见白,那也太晦气了!
众位太太都心有戚戚焉,顺道鄙视了一把徐夫人的荒唐念头。
刘参议太太如今感觉自家身份地位与从前不一样了,只会在文氏面前低头罢了,便第一个表达了意见:“论理,我们不好背后说人,只是这位徐夫人行事未免太过了些。倘若是她自己的儿女,又或是她自己的嫡亲眷属,她要使唤人家,只要姑娘的父母没意见,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周家与她关系已经远了,不过是周老大人看在老太妃的面上,对她庇护几分罢了,周家怜她年轻守寡,又没个儿子,才多让着她些,她怎么就把人当成是自个儿家奴一般,认为可以随意摆布了呢?
“她这是把周老大人这位朝廷命官当成什么了?!她自个儿娘家的人还没做上这么大的官呢,倒瞧不起二品的布政使家了。难不成真觉得还是那位老世子还在的时候?别说我刻薄,那位老世子虽然出身不凡,乃是先帝长子,可也是先帝亲自定了罪,以大逆罪人的身份处置了的!徐夫人其实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妾室,只因生了老世子唯一的女儿,才得了老太妃的怜惜,留在身边度日。若真计较起来,她也就是个宗室罪人的家眷罢了,凭什么这般拿大呢?我们这些朝廷诰命,周家姑娘这样的朝廷命官之后,哪一个不比她金贵?素日可怜她,让着她些,也就罢了,怎么就把人纵容得这般不知好歹了呢?!”
众位太太齐齐说是,万太太心中不忿刘太太抢了这个先,连忙道:“依我说,很该叫她知道些是非对错才是,不然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贵人呢!竟然还好意思把王爷王妃视作仇敌,若不是王爷王妃仁慈,她早就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哪里还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她是没儿子的人,兴许只想着心里痛快就行了,所以一心要给王爷王妃郡主添堵。可她还有闺女呢!我看,咱们就该把这件事透给她女婿家里知道!既然徐夫人一心想给袁小将军寻外室,她女儿夫家一堆小姑子、堂小姑子的,怎么不从里头挑一个呢?说不定还更听话呢!”
第九百九十七章 坏心
万太太这话明摆着就是不安好心了。
徐夫人女儿嫁的人家,在北平也是有头有脸的,没点根基,如何能让徐夫人答应将女儿下嫁?她女婿在前些年也算是北平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刚刚新婚的时候,夫妻感情真的十分要好。后来是因为徐夫人怂恿,让女婿一家掺和了军队被服案,案子闹出来了,连累得他们一家丢了几个官,女婿也被革了职,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公婆怪罪下来,女儿女婿也生了嫌隙。
徐夫人一边气恼燕王手段不留情,一边劝女儿早些生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她在夫家就站稳了脚跟,就算公婆有再多的不满,她也是地位稳固的。徐夫人的女儿倒是听她的话,只是至今不见再怀孕,反倒是丈夫为了起复烦心不已,见她一心只在内闱上下功夫,对她越发冷淡了,夫家的族人亲友态度也不复从前亲热。
倘若徐夫人女婿的家里人听说了周家的事,真个误会徐夫人会把他们家的女孩儿送去给人做外室,那可就不仅仅是小小不满的问题了。
这种本地世家大户,从来都是自视甚高的,除了统领本地军政的燕王府,他们连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这三司官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坐地户,他们不生事,外地调来的官员就拿他们没办法。反倒是三司官员们,多有依赖本地大户之处,因此他们的地位还挺超然的。就算真的得罪了哪个官员,他们忍上两三年,把人任期熬满了,直接送走就是。若是官员做得太过分,三年未满,他们也不是没有把人半途轰走的办法。
袁小将军固然是大英雄,配得上做他们这种世家大户的女婿,但若是想让他们的闺女做外室,那是休想!不是皇帝老儿或燕王这种级别的贵人,哪里有资格叫世家千金做妾?更别说是做外室了!哪怕是皇帝,看中了他们这等世家名门的千金,没有正式册封,正经名分,那也是欺负人!
众位太太们听了万太太的建议,想起她一向以来的行事,便知道她起了坏心,要去徐夫人亲家那边挑拨离间了。这一挑拨,若不能叫徐夫人的女儿与女婿彻底离心,再遭公婆嫌弃,只怕不能完。众人暗叹一声万太太心胸狭窄又手段狠辣,不过是因为徐夫人替她看不顺眼的店铺掌柜说了话,落了她的脸面,就记了仇。但她们想到徐夫人一向以来的霸道行事,又没人替她说好话了,都不吭声。
只有文氏厚道,委婉地说:“别的事倒罢了,这件事徐夫人固然是罪魁祸首,但周家却有些冤枉了。事情一旦传出去,旁人不管清不清楚内情,都多半要说他家闲话的。可周家也只有二房行事不妥罢了,其他三个房头却都还明事理,周三爷更是刚烈君子。若让他们一同承受污名,也太委屈了些。周老大人尸骨未寒,怎么好叫他身后清名受损?周老夫人又为了这件事病得厉害……我看,如今时机还来得及,这些小道消息应当只在我们这条街上流传罢了,索性就别再往外说了吧?只当是给周老大人与周老夫人留脸面了。”
消息若是只有这条街上流传,知情的便都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关系人,确实可以稍稍挽回一点儿周家的脸面。
万太太柳眉一竖,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张口就要驳回,却叫刘参议太太抢了先:“谢太太说得是。周老大人怎么也是我们布政使司的老藩台了,他家里出了丑事叫人说嘴,我们布政使司衙门的人也跟着脸上无光。况且周家摊上这种事,也称得上是无妄之灾了。他家看在亲戚面上,待徐夫人好些,哪里想到就叫人算计上了呢?”
文氏与刘参议太太这两位身份地位最高的诰命都发了话,其他太太们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万太太虽有异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跟所有人作对的时候,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徐夫人的女婿家里知道这件事,嘴上却提也不提,只笑吟吟地道:“别人就罢了,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过当作是趣闻,笑话两句就没了。只袁家那头,我们还是送个信儿的好。”
刘参议太太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万太太继续笑着说:“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今儿周家是不愿意拉下脸来答应徐夫人所请了,可焉知徐夫人不会另找别人?袁小将军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又是这么出众的青年才俊,跟燕王府郡主又那般相配,日子过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呢?我们给袁家两位夫人提个醒儿,也省得将来袁小将军真个被人算计了去!”
这话倒是正理。刘参议太太固然对万太太不以为然,但也没有任何意义。文氏本来就有心要私底下让女婿萧瑞去给袁小将军递个话的,但如今袁小将军离了北平,改而告知袁家婆媳也好,便不反对。于是其他人便都投了赞成票。
文氏又开始跟大家商量,是不是要挑个时间,大家到周家探个病,问候一声周老夫人的好?她们也不是要去打扰病人,就是左邻右舍的,又一向熟络,周家有什么事,大家总不好视而不见,该尽的礼数,该表达的关心,都是要做的。
众人纷纷称是,当下就商量了,除去官职相对较低的官员家眷以外,五品以上的,都要跟着文氏过府去问候一声,至少要打听清楚周老夫人的病情轻重。倘若真有什么不好了,众人心里也有数,该预备的就预备了,别等哪一日,周家忽然挂了白幡出来,大家才手忙脚乱地去吊唁祭拜。
众人商量出了个章程,见天时不早了,约定明日一早就去周家探访,便各自先回了家。
这一天,周家一直没有特别的动静传出来。周老夫人的病情似乎让燕王府府医的妙手回春稳定住了。
晚上,谢璞从衙门里回来得有些晚了,跟妻子文氏对坐着吃迟来的晚饭,儿女们都已经在各自屋中解决了晚餐,并不在跟前,他们夫妻俩便聊些琐碎的家常小事。
这时候,周三爷特地上门来了。谢璞心里疑惑,刚披上外衣,到前院花厅里见客人,才进门呢,就被周三爷的来意吓了一跳。
他居然是来请谢璞明日前往周家见证分家仪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