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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牵手

    文氏这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她察觉到了,宅子的事可能是万隆刻意追求的结果。

    如果不把这座宅子当成平昌侯府以外的地方,而是把它视作平昌侯府边缘角落里的小院,那万隆带着新婚妻子住进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反正院子宽敞舒适,远离三房的恶婆婆,出入又便利,可以说相当实惠了。

    文氏站在庶女谢映容的角度想一想,也觉得她住在平昌侯府边上,平日里少与侯府的女眷们打交道,其实是件好事。

    文氏抬头看向丈夫谢璞:“老爷觉得如何?”

    谢璞没什么意见,只要平昌侯府没有公然打脸的意思,他其实不在乎女儿女婿在后者的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反正他们不会受什么大委屈就行了。他更看重的是,万隆回到京城后,入职兵部,是否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拥有一个好前程。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平昌侯府不会拖万隆的后腿,那他与谢映容住哪里的院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文氏了解了丈夫的想法,便回头微笑着对朱瑞道:“辛苦你了。万隆能得到这样一处好院子,重林你也必定出力不少。”朱瑞作为未来连襟,愿意陪着万隆去看新院子,其实就是替他撑腰的意思。有了他的面子,平昌侯府是断不敢再轻慢自家子侄的。

    倒是万隆,这次虽说得了实惠,表面上却是主动退让了——平昌侯夫妇肯定会觉得他愿意搬出侯府,是为了大局选择牺牲自己的利益,而不会觉得他占了便宜。

    平昌侯府的子弟,谁不以住在侯府内部为荣呢?想到以后可能要被分家出去,他们估计会千方百计想要求得平昌侯老夫人或是平昌侯夫妇打消分家的念头吧?不象万隆,是完全不依靠父母亲族的势力,仅仅凭着自身智慧才干人脉,搏得了今日的前程。将来就算没有侯府支持,他也照样能给自己拼出一片天来。

    不过,有依靠总比没依靠的好。这回万隆给平昌侯圆了场子,以后他在京城为官,若是遇到什么小麻烦,估计平昌侯也会愿意替他出点力的。

    朱瑞早在京城时,就跟万隆详谈过,清楚他的想法,此时对于文氏的感谢,他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谈。他觉得自己的帮助对于万隆,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没有他出手,万隆也照样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这位连襟,是个精明能干,心里又有成算的人。

    谢映容夫婿的事情说完了,朱瑞开始说起自己的事。他是哪一天被封爵的?皇上当时跟他说了些什么?太后与宗室长辈们又都说了些什么?还有从前养大了他的舅家萧明德将军,又有什么反应,等等等等。听起来是一派和乐融融? 半点异样都不见。反正谢慕林坐在一旁听着,就没听见朱瑞提起李姨娘的封诰,又或是萧明珠萧大小姐的身份问题。

    估计朱瑞本身并不想拿这些私事去打扰未来岳父岳母吧?

    说完了封爵的事? 朱瑞又提起了自己的礼服:“皇上下旨册封我的时候? 我的郡王礼服、吉服便都已做好了,当时就有人送到了我手中。不过我想起自己将要成婚? 便跟皇上提了一句,问礼部能不能顺道将我王妃的礼服也一并做好?皇上立刻就命礼部的人做去了。只是做这些衣裳需要时间? 我离京的时候? 他们才刚刚动工呢? 少说也要两三个月的功夫? 才能将礼服、吉服都制作完毕。我让他们到时候将东西尽快送到北平来。伯母放心,我让他们照着谢二妹妹的尺寸做了? 衣裳应该不会不合身的。”

    文氏惊讶地看着他? 又看向谢慕林,很想问这准女婿是怎么知道自家女儿的衣裳尺寸的?

    谢慕林也觉得很惊讶,她看向朱瑞,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的?但看到朱瑞双颊微微发红,好象在害羞的模样? 她心中立时一凛,心想朱瑞该不会是自己目测的吧?!他们虽说没什么搂搂抱抱之类的亲热举动,朱瑞的眼力也挺好的,但这种事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别让父母误会了才好。

    于是,谢慕林便硬着头皮向文氏点点头:“瑞哥南下之前,就考虑过礼服的事,所以那时候我把自己的衣裳尺寸给他了。只是考虑到我还在长身体,兴许还会长高,衣裳尺寸未必会很准确,到时候拿到衣服了,还是做好修改的准备比较好。”

    文氏听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这也是件好事。”

    炕桌对面的谢璞,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朱瑞。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大对劲。

    朱瑞的脸越来越红了。

    谢慕林心下暗叹未婚夫不争气,当机立断决定要自救,立刻起身道:“爹,娘,我请瑞哥到书房说说话,问他些事,就先失陪了。一会儿我们再回来陪你们吃饭啊。”说完行了一礼,便拉起朱瑞得手往外跑。

    朱瑞乖乖任由她牵着走了。

    文氏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好气又好笑:“知道你俩多时未见了,可未出阁的女孩儿就不能矜持些么?!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回头却替女儿与准女婿向丈夫求情,“老爷别恼,两个孩子也是好几个月没见了。眼下快到婚礼的时候,为了避讳,还不知他们能见几回呢。少年情热,哪里受得住?横竖他们也是在家里说话,那书房外头还有大玻璃窗,外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不怕他们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就由得他们去吧!”

    谢璞无言地看着妻子,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这样也挺好的,心里高兴,还能少操心呢!”

    文氏低头抿嘴一笑:“瞧你说的,老爷!你我也曾经年少烂漫过,难道你心里还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想法?”

    谢璞想起了少年时与妻子相处时的情形,心中也是一片温馨。

    谢璞想起了少年时与妻子相处时的情形,心中也是一片温馨。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拜谢

    谢慕林拉着朱瑞到了南书房,瞥见外头没人在,就立刻凑到他面前数落:“你红什么脸呀?!不就是眼力好一点儿,能估得出我的衣裳尺寸吗?那些大礼服、吉服什么的,又不求个刚刚合身,差不多就行了,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吗?你这么红着脸,倒象是在暗示些什么似的,害得我在爹娘面前差点儿下不来台!”

    朱瑞红着脸看她,不大好意思说,自己虽然没有做过越礼之事,但私下里早就梦过几回,衣裳尺寸什么的,那也是用了心力去估的。他还想过要是能搂住未婚妻的腰,兴许能估得更准些。方才准岳父母一问,他就想到这件事了,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脸红?

    他还未与未婚妻成礼呢,就先意淫过人家了,自然愧对岳父母嘛。

    只是这话他能跟未婚妻说么?当然不能!就算要说,也是婚礼之后的事儿了。那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闺房之乐,没什么好害羞的,但现在不行。他的慕林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朱瑞只能轻咳了一声,强自辩解道:“我就是……觉得屋里有点儿热,方才吃茶急了些,烫着舌头了,没有别的意思。”

    谢慕林稍稍释然了些:“原来如此。那你现在舌头怎么样?还疼吗?怎么那么不小心?!”上房的丫头在这个天气里还给客人倒滚烫的茶水吗?明明她嘱咐过,倒温热的茶水就可以了的,肯定是哪个丫头粗心,忘了这一层,又照着冬春季节的习惯送了茶上来。

    不过……方才她吃的茶好象是温的?

    朱瑞生怕自己的借口被谢慕林拆穿,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谢二妹妹快坐下。”说着便轻轻拉着谢慕林,让她在炕边坐了,然后直起腰身,整了整冠服,便十分郑重地朝未婚妻行大礼拜了下去。

    谢慕林惊得跳了起来:“你干什么呢?!”

    朱瑞却用双手轻轻压住她的肩膀,执意让她坐了回去,自己则重新再拜,将这个礼给完成了。

    谢慕林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无缘无故地拜我做什么?”

    朱瑞正色道:“这是谢二妹妹该得的。妹妹这回立了大功,为了保密,许多事都不能声张,皇家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谢你,可我必须得向妹妹行这一礼,谢妹妹及时收罗药材,救下了四殿下的性命。”

    谢慕林忙问:“四皇子没事了?我让人收集的药材派上用场了吗?”

    朱瑞轻叹? 点头道:“当然派上用场了,若不是你收集回来的药? 四殿下如今的情形会如何,还不好说呢!”

    说起来也是凶险。他们发现四皇子中毒之后? 因为暂时未能拿到记载相关毒物的医书? 他们只能让两位太医斟酌着开方用药,尽可能替四皇子拔除体内的毒|素。只是两位太医绞尽脑汁,开出的几个方子,都收效甚微。更糟糕的是,他们出京时压根儿就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带的药材主要是供太后日常疾病所用,解毒的药材不足? 若是就地采买? 一方面不能保证货源? 另一方面也容易走漏风声。

    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只能跟朱瑞商议了,将手下最心腹的人手挑出来? 分成几路人马派出去? 一路快马返回京城给皇帝报信,让皇帝派人带药赶往北平;一路直奔北平报信,让燕王府提前做好准备? 包括收集有解毒作用的药材;另外还有三路? 则是分别往几处大城收集能用的药材。

    两位太医商量着列出了一个方子? 把有可能用得上的药,不管最终能不能用上,都算上了。只是其中有些不是眼下当季的药材,又或是出产地相对偏远、供应较少的药,他们就有些拿不准了。朱瑞拍板,决定有备无患,收药的时候不管是什么药,都问一声便是。倘若能买到,固然很好,买不到,也就只能将就着用其他药材了。必须等到他们到了天津后,拿到年轻太医老家收藏的那本医书,才能最终确定哪种药最有用。

    京城方面且不提,估计皇帝下旨召“四皇子”北上为太后侍疾后,会有一批药材从太医院调出,但要送到北平,至少也得半个月了。

    燕王府收到这份药材清单后,除去几种保命的名贵药材是自家准备的以外,其余的琐碎药材,就暂时交托给了谢慕林,燕王妃与永平郡主又另行派人往外地收药,好预备谢慕林收到的药用完后,四皇子那里不会出现药材短缺。

    另外几路人马,有一路留守沧州的,找到了几种少见的药材,但份量很少,估计只够用十次八次的,其他药材倒是量很足,已经立刻送回船上,让四皇子用上了;另一路前往徐州,中途忽然没了下落,也不知是那内侍加御前侍卫的组合是在路上遇到了危险,还是他们本身与下毒者有勾结,私逃去通风报信了;剩余人马,基本收获不大,就算采买到了一部分的药材,也都是本就比较容易获得的,几种少见的药材,他们连消息都打探不到。

    船队经过天津的时候,朱瑞带着那位年轻太医下船赶往后者老家,拿到了那本医书,发现其中一味最重要的主药,正是清单上最难找到的一种。太医带着医书赶回船上,朱瑞带人在天津多留了两日,始终未能找到这味药,只听人说,似乎保定那边一位名医手中有存货。他只得一边赶往北平,一边又派人往保定去了。

    等到了北平,朱瑞才知道,谢慕林早在太后与四皇子抵达北平的第二日,就把保定那边的药送进了紫禁城,正好补上了四皇子所需用药的短缺——他们在沧州弄到的药材,只勉强够用到进城那一天而已。若没有谢慕林送去的药,四皇子的毒才清了个开头,就没有了后续手段,只怕那毒会反扑,反而给身体造成更大的损害。

    如今四皇子体内的毒|素基本被控制住了,只需要慢慢清除余毒,温补身体,便能脱离危险。太后从京城带来的两位太医,连同燕王府的两位府医,四人联手为四皇子诊脉,得出得结论,都是说他只要及时清除毒素,好生保养身体,不要再中毒,那将来留下后患的可能性并不大,他仍旧会拥有相对健康的身体与不算短的寿命,可以保证能留下健康的后代,以确保皇室香火不断。

    太后、燕王一家与永宁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方才真正地安下心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真凶

    谢慕林听到这里,也终于安下心来了。

    “四皇子平安无事就好了。”谢慕林对朱瑞说,“我这些日子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心里不知有多担忧,就怕四皇子的身体有个好歹,皇上又铁了心要废储,最终叫三皇子占了便宜去,那就真真呕死人了!你和燕王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三皇子有旧怨,他若真得了势,还能由得你们过好日子?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也不能让他有机会上位!”

    朱瑞没想到谢慕林对三皇子的警惕性也这么高,微微笑了一笑:“三殿下如今为了萧娘娘的事,还在焦头烂额呢,只怕还腾不出手来做些什么。皇上也早就打消了立他为储君的念头,又怎么可能走回头路?三皇子确实是心胸狭窄又记仇,但只要他掌握不了权势,他是没办法对燕王府不利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想到上辈子三皇子成了最终的赢家,谢慕林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心?

    她没办法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只得拐了个弯来提醒朱瑞:“不知你们查出四皇子是怎么中的毒没有?下毒的人是谁?他既然能下这个狠手,只怕还有后续的动作,你们要小心提防才行!如今四皇子的身体还不能说十分康健呢,需得谨慎那人再度下毒手!”

    朱瑞闻言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件事我们是不会有任何轻忽的!如今北平府上下都已戒备起来了,谨防有身份可疑的人进入。虽说紫禁城与外界隔绝,谁也别想轻易潜入,但难保不会有人在药材、吃食之类的事情上头打歪主意。况且,过些日子,等四殿下的仪仗到了北平,他还是要出现在外人面前的,还要陪伴太后娘娘,接见众宗室与官员诰命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是否有心思叵测之人,四殿下如今却已经不能再中一次毒了。那毒端得是厉害无比,再中一次,只怕就神仙难救了!”

    然而太后、永宁长公主与朱瑞、小袁将军,连带燕王府上下,目前都还未查明四皇子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中的毒。他们只能通过四皇子出宫前被太医诊过脉,确定是健康无恙的,以此断定他中毒应该是出宫后的事。准确地说,是在见过太医之后。

    那段时间,四皇子接触过的人不多,除了前来送行的皇帝、太子与三皇子,便是太后宫中或是御前侍候的人。当时在场的官员虽然也有不少,但基本没有靠近他的机会。他也没有喝茶吃东西,不存在通过食水中毒的可能。而他自己的随行人员,应该是可靠的。从他并未前往普陀山,而是直接随太后北上这一事实至今尚未曝光来看,他便能替身边的心腹打包票,保证他们都不是暗中加害他的凶手。

    太后则觉得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与管事太监们都是靠得住的? 太医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他们发现了四皇子中毒,只怕无人会发现这个事实,等到四皇子正式毒发时? 便什么都来不及了!太后还曾经跟永宁长公主念叨过呢,说幸好这回北上时,悄悄儿带上了小孙子? 否则四皇子依照皇帝原本的安排去了普陀山,又没发现自己中了毒,恐怕真的神仙难救了。

    那个毒最初发作的时候? 有点象是感染了风寒? 然后渐渐的便有些象是发水痘的症状。若不是被太医发现是中毒? 四皇子毒发后,多半会被身边的侍从误会只是发了水痘? 即使最终不治? 也只会上报宫中,道这是一场无人预料到的意外疾病。谁会发现他是中毒了呢?等到皇帝迁怒四皇子身边的侍从? 以侍候不周的理由将他们处死,那就越发不会剩下一点儿线索了。那背后下毒的真凶? 还不知在暗地里会如何偷笑呢!

    谢慕林皱着眉听着朱瑞的话? 忍不住问他:“你觉得谁会比较有可能下这个毒?若说太子不象是有这个头脑和心机? 那三皇子呢?他会是那个下毒的人吗?正好他又出现在送行仪式中。”

    朱瑞顿了一顿? 压低了声音:“坦白说,我一知道四殿下中毒,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三殿下!可是……太后娘娘却认为,这毒更象是曹家的手笔。宫中曾经有过受宠的宫妃,就是死在类似的症状下。太后娘娘一直怀疑是曹后所为,还曾经告诉过皇上。不知道皇上跟曹后说了些什么,过后便再也没有过这种事了。如今虽说曹后已死,但她在宫中经营日久,定然留下了不少耳目。这些人只会听从她的号令行事,即使她死了,也依然会完成她生前的谋划。林昭仪与萧贵妃先前被牵扯进曹后遇刺案,名声扫地,就少不了这些人的暗中操作。因此……哪怕太子无心加害四殿下,承恩侯也有意退缩,也不代表东宫一方的势力,就真的会袖手旁观四殿下成为新的储君,夺走本属于太子的地位。”

    至于三皇子,没有了萧家支持,他真的还是个菜鸟。兴许他有这个狠心,也有这个心机,但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那么多手下。朱瑞心里确实对他心存警惕,但身边的长辈们都认定了是东宫方面下的手,他也没理由跟人唱反调。况且有些事情,越查得清楚,便越显出东宫的可疑来。他如今也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对三皇子的私心恩怨,便左右了自己对局势的客观判断。

    谢慕林听了朱瑞的话,也只能暂时死了心。

    三皇子是很可疑,但他上辈子是最终赢家,不代表太子与曹家就是清白无辜的。他们之所以倒霉,说不定就是干了加害四皇子的事,惹怒了皇帝呢?

    谢慕林叹了口气:“既然东宫背后得势力最可疑,那皇上那边,应该会在得到消息之后,趁着太后与四皇子都不在京城的机会,赶紧先把废储的事办了吧?太子还在硬撑吗?曹家有没有帮他的意思?他们应该也不会甘心让出储位,丧失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吧?”

    朱瑞淡淡一笑:“曹家是不乐意,但形势比人强。他家如今剩下的是人脉,真正的权力却已经不多了。只要他家主动退让,皇上为了身后名,也不会对他家逼迫太过。但如果他家不知进退,做下任何大逆不道之举,让皇上有理由降罪,那些曾经承受过承恩公恩慧的人,也无话可说。毕竟愿意做逆贼的人,终究比一心做忠臣的人少许多。”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建议

    谢慕林抿了抿唇,接受了朱瑞的说法:“所以现在普遍的看法是,给四皇子下毒的很有可能是曹皇后留下的人手,又或是承恩侯府暗中所为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太子和他身边的人下了狠心。先前你们主要是医治四皇子为先,现在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就可以把精力放在追查幕后黑手上了吧?就算你们认定了背后是谁在搞鬼,也需要有证据去说服皇帝和朝臣们。”

    朱瑞点头:“正是如此。如今父王带着人查问四殿下的随行人员,弄清楚四殿下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往徐州去买药却失了踪的那几人,也是一条线索。再者,便是京城方面了。京城那边眼下得看皇上查得如何。”

    谢慕林便问朱瑞:“那京城方面如今到底如何了?我有挺长时间没收到你的信了,也不知道京中眼下局势怎样。”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你的封号和宗室玉牒上的记录……”

    朱瑞心领神会,不由得低叹一声,含糊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我也十分震惊,更希望玉牒上记载我的生母为李氏,可我知道这事儿时,一切都已成定局,若要再改,未免过于兴师动众,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不过我这段时间在四殿下面前混着,跟他相处得不错,过些时候等他身体好了,我再透露一点想法,试探试探再说。哪怕他眼下不会给我任何承诺,只要有朝一日他愿意替我改玉牒,那我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就不算白费了。”

    他的主意很坚定,从来就没有改变的意思。但是养父萧明德那边,却透露了愿意替父收李瑶枝为养女的口风,仿佛只要李瑶枝从他的妾室变成他的养妹,再改姓萧,过去的一切就都能抹消掉似的,玉牒上的“侍妾萧氏”这个身份便也能落到实处了。这个建议皇帝未必采纳,只道“时机未到”,按下不提。萧明德便也闭了嘴。朱瑞只觉得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说出来都当是笑话。

    谢慕林心下微微一动,怀疑皇帝所说的“时机”,是指目前萧明珠还需要有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身份做挡箭牌,等到他什么时候能正式给这位去世多年的情人一个名分了,燕王府的“侍妾萧氏”才需要一个确切的人存在,好与萧明珠分隔开。只怕那时候,才是萧明德推出养妹“萧氏”瑶枝的时机,以此证明,皇帝的女人萧明珠,并没有成为燕王府的侧室,又再名列后宫妃嫔,乱了伦理。世人只是搞混了两个“萧氏”罢了。

    这估计是萧明德发现皇帝已经变卦,不打算再让萧明珠顶着燕王侧妃之名入葬之后,才想出来讨好皇帝的。谢慕林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有些担心朱瑞。他陷入这种“母不明”的状态? 到底还要持续多长时间?皇帝为了私心,就这么不顾身边亲人的心情吗?他这么做? 叫九泉之下的萧明珠情何以堪?!

    谢慕林皱了皱眉? 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对皇帝的不满。

    朱瑞不知道谢慕林心里想的是什么,见她皱眉? 还以为她担心自己会难过,便微笑着安慰道:“你不必替我担忧,我其实也没觉得有多难过。眼下的情形确实让人着急了些? 但来日方长。皇上不愿意为我生母正名? 我还能指望新君呢,总有一天会让世人知道我真正的来处。”

    谢慕林心下一颤? 不敢再多谈此事,免得什么时候不小心就泄露了口风,连忙转移话题:“萧将军近来怎样?他在兵部过得还好吗?萧琳……眼下是否好些了?”

    朱瑞叹了口气,摇头道:“也就是那样吧。萧将军其实并不擅长跟人勾心斗角? 他最擅长的是治军。兵部虽说没有其他五部那么乱? 但内部的明争暗斗从来都不少。他适应得挺艰难? 只盼着哪一日能重新回到军中去。哪怕是不能再坐在高位上,也好过象如今这般如履薄冰。他不太喜欢回家,回去了也只是在外书房歇息? 很少进内宅见夫人与萧琳了,连带的对马姨娘与萧璃也疏远了,不想听她们诉苦。夫人天天哭个不停,总把气洒在妾室庶女身上。萧琳的情况虽然略有好转,但日后嫁给三皇子,名分的问题仍旧让夫人操心不已。”

    朱瑞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曾经劝过萧将军,若在兵部待得不愉快,索性想办法求皇上,往西南军中去吧。西南军队本是曹家的地盘,虽说曹家失去军权许久了,但西南领兵的将领,多是出自承恩公生前旧部,还念着曹家一份香火情。皇上对这些人心存忌惮,偏又必须倚重他们,心里也是左右为难。萧将军在军中一向有威望,他若能出镇西南,哪怕没办法完全掌握住西南军权,也能约束那些将领不生祸患。这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且萧将军离了京城,父子俩都不在三殿下跟前,三殿下便再也借不上萧家的力了。萧夫人妇道人家,又能使唤得动几个人?”

    至于萧明德到了西南,手握军权,是否会代替曹家成为皇帝新的心腹之患?朱瑞对养父的忠诚却很有信心。再者,萧明德将军要压制西南军队,必须要打着“忠于朝廷”的旗号,制约西南将领对曹家的忠诚,若他也生出了反叛之心,岂不是自打嘴巴?曹家的旧部,断不可能为萧家冒险。皇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眼下只瞧萧明德什么时候向皇帝开这个口了。

    皇帝手里统共也没几个能统领大军的帅才,燕王坐镇北方不能轻动,若皇帝真不想让西南军权继续受曹家影响,迟早会派出心腹重将前往西南的。不是萧明德,也会是别人。那萧明德为什么不能做这个人呢?

    朱瑞向萧明德提这个建议,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自小在萧家长大,哪怕知道自己不是萧家子,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叫三皇子连累了,更不想看到萧明德的妻女在三皇子的怂恿下,逼迫萧明德做出违背其心意的选择。萧明德本人也有几分意动,只是眼下还放不下京中的亲人,迟迟未能下定决心罢了。

    朱瑞怀疑,萧明德可能会等到女儿正式进了三皇子府,才会愿意离京远去。

    谢慕林对这位萧将军的决定不置可否,心里总觉得三皇子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的,一旦让他得知朱瑞的建议,还不定要出什么夭蛾子呢!她问朱瑞:“三皇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是老一套,继续在皇上面前为萧贵妃求情吗?除此之外,他就没干点别的?说实话,这可一点儿都不象他!你确定,他没有在暗地里施展什么阴招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争风

    朱瑞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看到三皇子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持之以恒地为母亲萧贵妃求情,顺带表明自己不愿意出继宗室的决心,心里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瑞从小所认识的三皇子,不象是这么莽撞少谋的人。当他发现皇帝无意给萧贵妃平反,倒是很想借机打压萧贵妃母子,断绝他这个皇子肖想储位的可能之后,怎么也该做些什么,去改善自己的处境。哪怕仍旧要为萧贵妃求情,他也会弄点新花样出来,而不是仅仅苦求而已。

    若不是四皇子中的毒更象是曹家的手笔,又有太后从中背书,朱瑞真的会怀疑这毒是三皇子命人下的,好把所有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兄弟都解决掉,只剩下自己一个健康的人选,那皇帝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选择他了。只要他成了储君,还怕什么生母萧贵妃会被问罪?皇帝自会对她从轻发落。

    但这一切都仅仅是朱瑞的猜想罢了,他没有证据,也只能接受其他人的结论。不过他离京之前,曾经嘱咐过万隆,要多加留意三皇子的动静,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四百里加急快马,往北平送信。

    朱瑞眼下只能告诉谢慕林:“萧贵妃还打着把三殿下出继燕王府的主意,曾经求到太后面前。太后不乐意,婉拒了,告诉她,即使她身上有着不体面的罪名,三殿下也依然是金枝玉叶,日后总会封王的。可萧贵妃却执意要把三殿下出继,太后便骂她,是存着不可告人的念头,打算利用燕王府的权势,让三殿下掀起内乱呢!”

    太后当然不乐意让三皇子出继燕王府,因为燕王如今已经有了儿子。都是孙子,她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怎么讨自己喜欢的孙子抢走了另一个孙子应得的东西?况且三皇子不出继也照样能封王,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萧贵妃非得让儿子去肖想燕王府,不过是看中了燕王府的兵权能让三皇子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罢了。别外患才消,便生内乱。太后再不理政事,也是个明白人,不可能让人把她儿孙的大好江山给败坏了。

    太后把萧贵妃骂走了,三皇子过后又来替母亲赔罪。太后都不想见他!离京的时候? 三皇子前来送行,她也不想召他到跟前说话。二皇子已经正式出继了,太子又为了妻妾争风之事,惹得她不快。一想到三皇子也是个不省心的? 太后就心里堵得慌? 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谢慕林忙问朱瑞:“太子那边又出事了?他现在还有心情闹这种夭蛾子?!”

    说起太子,朱瑞也觉得十分无语:“也不是他在闹? 他虽说不肯放弃储位? 硬要跟皇上对着干? 还说了些抱怨承恩侯府只顾自身富贵却不肯帮他这个外甥的话,但大体上并没闹出什么风波来。主要是那个王湄如,与太子妃薛氏吵个没完? 总说太子妃欲对她腹中皇孙不利,偏还每次都能让太子撞见现行。太子妃无法辩解,受了太子掌掴? 却只知道哭着闹着喊冤,一点儿反制的法子都拿不出来。

    她在太后那儿闹了两回? 太后娘娘只得传了王湄如过去训话? 让其安分些? 与太子妃好生相处。谁知王湄如竟然在慈宁宫晕了过去? 说是动了胎气,太子赶来接人,连太后都冲撞了,太子妃更是讨不了好。太后见他们夫妻在自己面前不顾体面地争吵不休,恼怒不已,也懒得理会东宫家务事了,索性早早出了京,躲个清静。”

    谢慕林只觉得在听书似的:“王湄如这么有胆子的吗?她在东宫跟太子妃争风斗气也就算了,到了太后面前,也敢这么着?太子竟然还能纵容她!就冲太子为了一个侍妾,就敢冲撞太后的胆量,太后娘娘也不乐意看到太子继位吧?”

    谁说不是呢?本来太后就无意插手皇子争储的事,反正谁上位都一样是她的孙子,但如今,看到太子的荒唐行径,她这位老祖母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偏见。太后原也是官家女,自幼饱读诗书,知道不少历史上昏君美人的典故。她是万万不愿意看到孙子当中出这么一位昏君的。反正皇帝废储,也不是要杀了太子,只是觉得他不适合作一国之君罢了,日后还要另行封王的。太后并不会失去一个孙子,便也愿意支持皇帝废掉大孙子了。

    至于王湄如腹中胎儿,已经临近产期,虽不知男女,但作为皇孙辈的第一人,太后对其也曾经抱有极大的期待,然而,如今她的心已经淡了很多,宁可出京游玩,也不愿意看着大曾孙出世了。

    朱瑞还告诉谢慕林,由于太子妃薛氏与王湄如明争暗斗不停,后者不知摔了几回,也不知吃了多少次有问题的东西,动了多少次胎气。反正眼下她的胎并不是很稳当,太子固然是对她越发心疼了,但其他人心里都觉得她愚蠢,为了一时争风,竟然把肚子里的皇孙折腾到这个地步,万一有个好歹,难道她将来就有好日子过?太子妃再怎么样,也仍旧是太子正妃呢!

    谢慕林忍不住道:“这个王湄如为什么折腾到这个地步?她身世有问题,皇上一天不下旨赦免她的父亲,她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太子身边,也没什么位分可言。就算她有太子宠爱,也不可能做太子妃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跟太子妃过不去?当初她还是靠着太子妃才能顺利进宫的吧?虽说薛家也是利用她来争太子妃之位,可好歹她顺利进了宫,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怎么现在反而对付起太子妃来了呢?两人之间有仇?”

    这事儿万隆曾经做过调查,朱瑞离京前也拿到了最新的调查结果:“薛家昔日制约王氏,靠的是以王氏的妹妹为质。但王氏进了东宫得宠后,仗着太子的宠爱,逼着薛家将她的妹妹放了,送到了宁国侯府程二太太手中,之后人便一直被秘密安置在程二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可前些时候,薛老太师伤重,薛家人不看好太子,有意另起炉灶,私下派人去接触宁国侯府的大房与大房姻亲卞家。他们之间是否有交易,无人得知,反正没几天的功夫,程二太太的陪嫁庄子上,王氏之妹便忽然失踪了。王氏疑心是太子妃让娘家人捣了鬼,便疯了一样地报复。可薛家一直在喊冤,再三声明他家薛四爷与卞举人、程家大爷相识,只是偶然,交情并不深,更没见过王氏之妹。但王氏不相信,她似乎认定自家妹子被薛家害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她为什么会这么认定?谁告诉她的?如果她不清楚自己妹妹的状况,怎么敢跟太子妃翻脸?她就不怕薛家手里有她妹妹,恼羞成怒之下,会对她妹妹不利吗?”

    朱瑞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所以薛家认为这都是她的借口,她的妹妹压根儿就没失踪,她只是要借机对付太子妃罢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无能

    朱瑞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正常情况下,重视的亲人落入仇家手中,当事人就算再恨仇家,也会为了亲人的安危,行事束手束脚,即使不愿意从此受制于人,也该想想救人的法子。

    但如今,王湄如坚称妹妹被薛家人掳走了,既不问薛家有何要求,看看自己是否能做到,也不求太子帮忙救人——太子帮过一次还成功了,当然就能再帮第二次——只一个劲儿地冲太子妃薛氏撒火,好象一点儿都不担心薛家人会被惹怒,对她妹妹不利似的。这可不象是亲人被绑架的人该有的反应。她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薛家确实绑了人。薛家怀疑她只是找借口对付太子妃,朱瑞也不相信她真的是因为妹妹被绑才发了疯,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朱瑞还对谢慕林道:“薛家如今明显对太子已经冷淡了许多。薛老太师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见太子有什么触动,再加上太子宠妾灭妻,更令薛家人心冷。他家有意放弃太子,但又与三殿下结了怨,眼下显然有意靠近四殿下。薛家四爷刻意去结交卞家人,就是为了借卞家亲近四殿下与乔家人。许多人以为他们靠近宁国侯府大房的人,是为了宁国侯府二房程二太太的侄女,王湄如的妹妹,但事实上,程家人恐怕只是顺带的,卞家人才是重点。”

    程大太太卞氏的弟弟卞举人,如今已经成为卞进士了,今年春闱高中,名次不高不低,是个中间靠后的位置,也不提什么馆选不馆选的了。他没有寻求外放,而是如昔年与四皇子约定的那样,成为了四皇子府的属官。哪怕四皇子至今年纪尚小,不曾正式出宫开府,属官还是可以有的。他手下的团队大部分是皇帝指定的人选,乔美人的母家乔家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只占了一个低品阶官员的位置,卞大爷顶着进士名头,反倒越过乔家,得了更高的官职,在四皇子面前颇受重用,连四皇子前往普陀山,他都是“随行”人员之一。如今乔家人对卞家客气了许多。刚刚娶得卞进士长女的平昌侯府二房,更是比从前志得意满了。

    乔美人的母家对卞大爷尚且如此,薛家想走他的路子,向四皇子一派靠拢,搏个从龙之功,好在薛老太师下野、太子被废后? 再延续自家的富贵? 也是理所当然。

    卞大爷成为四皇子的属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皇帝有意废长立幼,亦不是什么秘密? 朝中为此早就争吵不休。王湄如身为东宫太子的宠妾? 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但她还是要拿自己的妹妹为借口,死咬薛家,就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了。

    谢慕林问朱瑞:“王湄如与太子妃之间有大仇吗?她们原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关系破裂了,除了妻妾争风的原因? 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王湄如宁可折腾腹中胎儿? 也非要对付太子妃,还到了不顾大局,引起太后对太子不满的地步? 何至于此?!太后传她过去训两句话,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虚应几句? 回东宫后照旧行事,别人也拿她没办法。可她非要装晕引太子前来,冲撞太后,这可不象是盼着太子能保住储位,将来顺利继位登基的模样。要不是她与太子早有感情纠葛,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存心来破坏太子前程的了!”

    朱瑞皱眉道:“太子妃与王氏之间因为争风吃醋,确实有不少积怨,但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子妃有些不识大体,可王氏对太子妃也过于傲慢无礼了,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两人都有错。太后娘娘生气,就是觉得太子妃无能,又不懂事,把妻妾争风的小事闹得人尽皆知,丢了太子的脸,也丢了皇家的脸面。至于王湄如,太后其实不大在意,那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罢了。”

    眼下太子妃与王氏之间的矛盾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了,别说朱瑞觉得莫名其妙,太后、皇帝与宗室皇亲中的长辈,也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太子妃太无能,连个小小侍妾都辖制不了。这里头就算有太子偏宠的原因,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大。当然,王氏行事无礼,大家也都是公认的,普遍的看法是这王氏有貌无才,没什么见识,又眼空心大,才会跟太子妃对着干,大概是妄想着斗倒太子妃后,自己就能上位了?真真是白日做梦!

    然而,王湄如固然只是东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妾,丫头上位的货色,问题是她本来也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原本是要做太子侧妃的,自然早就学过宫规礼仪,清楚皇宫中的生存法则。她会是这等眼空心大、愚蠢莽撞的人吗?若她真的没有头脑,又怎能把太子迷得团团转,第一个怀上了太子的孩子,还能把太子妃治得狼狈不堪?!

    谢慕林向朱瑞提出了一种可能:“王湄如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干这些事的?当年她家破人亡,固然有她父亲自作孽的原因,但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跟曹、程两家的纵容脱不了干系,可这两家人最后都选择了背弃盟友,她父亲甚至死得不明不白。她现在是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可她对曹家与宁国侯府中除了她姑姑以外的人,就真的没有恨吗?太子当年也没有救助她一家,她对太子是否也有怨言呢?”

    朱瑞沉吟片刻后,道:“王氏若真有意要报复曹程两家当年的背弃之举,定然少不了太子的助力。她只会盼着太子平安继位,而不会想到要害太子失去储位。真到了那一日,她本人的性命不保,只怕连姑妈与妹妹也要受牵连。她不可能不管这两个仅剩的亲人。倒是曹程两家……若说她在背地里挑拨太子与承恩侯府的关系,令太子对承恩侯府越发不满,这种事是有可能的。可这跟太子妃薛氏有何干系?又何必得罪了太后?这种事对太子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说得也是……

    谢慕林咬了咬唇:“那么……王湄如既然声称是薛家绑架了她妹妹,却不顾薛家心情,不停地折腾太子妃,好象不怕薛家对她妹妹不利的样子,那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清楚自己得妹妹不在薛家人手上,无论她怎么折腾,薛家都对她无可奈何,但她要是不折腾了,反而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朱瑞心下微微一动:“我倒是在宫中听过一个传闻,道是太子妃吃了王氏的亏后,曾经说过要去母留子,趁着王氏生产之际动手脚,如此,便既能得到皇上的长孙,又不必再受王氏的气了。”

    谢慕林讶然:“太子妃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可是……她竟然说出来了?!还连你一个外客都听说了?!”

    朱瑞无奈地点点头。太子妃确实这么说了。

    这种事只该暗地里筹谋,她竟然能传得人尽皆知。别人觉得太子妃愚蠢无能,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谢慕林一时无语。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疑点

    如果说王湄如是为了不被“去母留子”,才盯紧了太子妃薛氏不停地打击报复,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要破坏太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她不可能不清楚,太子如今地位不稳。皇帝执意要废储另立,朝臣们虽说反对他废长立幼,但要是太子有明显的过错,被证明不配做储君,那朝臣们也不可能坚持原本的想法。而冲撞太后、对亲祖母不孝无礼,这显然是一个大把柄。在太后并没有要对王湄如不利的情况下,王湄如演了一场没必要的戏,使得太子失去理智,与太后关系恶化,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谢慕林依然觉得王湄如的动机十分可疑,她明明是必须依附太子、太子得势她才能得利的处境,偏偏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太子减分。如果说纳王湄如为妾之前的太子,仅仅是在某些事情上跟母亲曹皇后与舅家承恩侯府对着干,对长辈看好的未婚妻人选及其背后的家族势力缺乏尊重,显得稍嫌叛逆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是个昏君苗子了。他只是还没有犯下足够大的错误,又有一位愿意为他牺牲生命的母亲为他殚精竭虑,以退为进,引得了不少人的同情,愿意替他出头,否则他早就地位不保了,还哪里有闲情逸致上演什么宠妾灭妻、妻妾争风的戏码?!

    所以,谢慕林才觉得王湄如对太子的感情十分奇怪,她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太子如今的处境吗?现在正是东宫上下一心,共度难关的关键时刻,而她居然为了斗倒太子妃,避免被嫡妻害死,便折腾个没完了?!她独得太子宠爱,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自救了吗?只要她一句话,太子难道还能让太子妃的人接近产房?!告个状的事,犯得着闹这么大?

    她的存在本来就是太子的把柄,如今她越发拖后腿了。她这么折腾,到底是图什么?就不怕太子真个因为她,落人话柄,丢了太子之位?等太子不是太子了,她这个身份存疑的罪官之女,真的能逃脱法办吗?只怕连她的妹妹以及知情的姑姑程二太太? 都要一并受罚。

    因此? 谢慕林十分郑重地问朱瑞:“是否有王湄如对太子有特别的怨恨? 存心报复? 坏他前程……又或者王湄如被他人指使,故意拖太子后腿的可能?如果有,指使她的人会是谁?”

    朱瑞讶然,仔细想了想? 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迟疑了:“若那王氏不是个蠢货? 而是被人指使? 那谢二妹妹你的猜测确实不无可能? 但眼下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我会让人留意的。只是……与其说王氏是在进宫前就被人收买了? 欲对太子不利? 倒不如说……她的妹妹可能真的落入他人之手,而她为了保住妹妹? 才不得不出手拖太子的后腿。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王湄如真被人胁迫了,那么那个能对她作出威胁的人? 定然也在宫中,甚至连人选都十分有限。二皇子已然被出继? 没有了折腾的资本。四皇子本就胜券在握? 只需要等待皇帝废储后躺赢就行了,压根儿就犯不着多此一举。最后剩下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便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跟王湄如扯不上关系,但薛家的四姑娘? 乃是他的资金提供者兼未来侧妃人选,不能排除薛四姑娘在薛家为他通风报信的可能。他跟薛老太师受伤一事早有牵扯,估计也不会在乎再给薛家添个锅。只要太子能因此闹出点事来,把储位给闹没了,他就赚到了!

    难道这就是他在发现皇帝不会主动宽恕萧贵妃后,暗地里施行的计划?加快太子倒台的进程,他自己就能得利了?可眼下最有希望登上储君宝座的,难道不是四皇子吗?!

    谢慕林再一次觉得四皇子中毒的事十分可疑:“如果三皇子同时在太子和四皇子两边做手脚,让自己成为那唯一的赢家,这是有可能的,否则他只对付了太子,就只会便宜了四皇子。虽说四皇子中的毒很有可能是曹皇后留下来的,但下毒的人是否真的是曹家的心腹呢?是否存在嫁祸的可能?瑞哥,我觉得你们还是仔细调查一下吧,千万别被人蒙蔽利用了!”

    朱瑞皱着眉头,缓缓点头:“好,我会仔细留心的。”他原本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听了未婚妻的一番分析与推测,才惊觉自己有可能真的疏忽了。这样的计谋才象是三皇子能想出来的,而不是死等皇帝松口开恩。无论事实如何,朱瑞都觉得自己应该仔细调查一番,而不是看到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曹家干的,就真的忽略了心中察觉的疑点。

    但不管怎么说,四皇子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那背后下毒的人不管有什么样的阴谋,现在都失败了。只要提防此人再施毒手,保得四皇子平安无事,那么朱瑞这一方,就能稳坐不败之地,不惧任何阴谋诡计。

    四皇子在北平期间的安危非常重要。朱瑞想想就觉得心头压力大增了,明明他快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心上人,本该欢欢喜喜的,可一想到四皇子在此,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准备下黑手,他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带结婚的喜悦,都打了一分折扣。

    谢慕林听朱瑞这么一说,立时就不干了,嗔道:“这可不行!咱俩结婚,跟那些争储的皇子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因为三皇子可能有阴谋诡计,你就觉得少了几分欢喜?你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长辈倾诉好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但燕王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呀?他对萧贵妃与三皇子的警惕不比咱们少。

    “你只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燕王,向他求援。事关燕王府的未来,燕王应该是不会轻忽的。哪怕他不十分相信你的想法,也该派人去京城核实。反正他现在也要调查四皇子中毒一事,顺道就查了三皇子,又能如何?本来三皇子就是嫌疑人之一呀!”

    朱瑞听得笑了,笑完后便定定看着她:“你希望我高高兴兴地来娶你,是不是?”

    “那当然啦。”谢慕林嗔了他一眼,“我既然要高高兴兴嫁给你,你就不许愁眉苦脸地来娶我,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中意我,不想跟我结婚呢。那可不行!我才不要听这种莫名其妙的闲话。盼了那么久的婚礼,当然要完美无缺才可以!”

    朱瑞忽然间心情大好,再度握紧了未婚妻的手:“你说得对,我们的婚礼,当然要办得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管他是谁,都不能在我们的婚礼上搅风搅雨,大煞风景!他若真敢这么干了,我定会狠狠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捏得软杮子了!他想欺负我便罢了,想连我的媳妇一并欺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商讨

    朱瑞在谢家逗留到了晚饭以后,陪着未婚妻谢慕林说了许多话,方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了。

    虽然他争取到了这一次探访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如同从前在北平时一般,三天两头地来看望未婚妻。且不说太后与四皇子还在紫禁城内,需要他日夜护卫侍奉,就是四皇子中毒之谜,还有京城那边的诸多疑团,也需要他花时间去调查。他得先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未婚妻谢慕林的猜测)跟父亲燕王进行商讨,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调查,才能调动燕王府在京城的大部分人手。其中有需要向皇帝报备,并争取皇帝许可、配合的地方,更是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准备。

    再往后,他与谢慕林的婚期便近了。长辈们都在身边,若是讲究一些,还很有可能会阻止他常去见未婚妻。他得想办法跟长辈们斗智斗勇,尽力让他们放自己自由行事才行。

    这么一想,朱瑞就觉得自己真的好忙哪!

    好忙的朱瑞回了燕王府,第二天一早便又入了紫禁城,把小袁将军替换下来,让其终于有机会回家与祖母、母亲团聚,还能讨论一下他跟永平郡主的婚礼安排。

    如今,有了给太后治病的借口,燕王府可以放心打着自家旗号,为病人采买收罗各种药材了。虽然有些有心人发现燕王府拿出来的药材清单与先前谢家收药时的部分药材相重合了,可由于谢家还收了许多其他的药,又确实拿出了新熬制出来的膏方,暂时也没引起多少人疑心。顶多是一些通药理的人,暗地里疑惑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用的药多与解毒、温补气血之类的相关?

    难不成太后是中毒了?!谁敢给太后下毒?!

    北平城的医药圈子隐隐起了一阵波澜,没人敢多说什么,可谁也挡不住有的人会胡思乱想。燕王府暂时还顾不上镇压这种小范围内节制传播的流言,他们内部因为朱瑞提出的几种构想,正争论不休中。

    但不管争论的结果是什么,燕王还是亲自带着儿子求见了太后与四皇子,四个人面对面地进行了一番商讨。无论四人对于幕后黑手的真面目有着怎样的猜想,都统一认为稳妥为上、有备无患。于是,次日燕王便派出了心腹,快马往京中送去密折,同时送去的,还有给京城燕王府总管与临时情报负责人万隆的秘密书信。

    而谢家这边,则终于迎来了准大女婿黄岩,以及准亲家母黄太太的上门拜访。

    黄岩虽然随着太后的船队返回北平,但一路上他都是坐着自家租来的客船随行在后,别说知道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添了什么贵人了,就连马家父子这等已经混熟了的新朋友,他也很少得见。他甚至没怎么见过未来连襟朱瑞。

    他能察觉到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才会在途中忽然决定加快行程? 尽速赶到北平。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 但他本就归心似箭,倒也乐得一路跟随。本来还有几位有意同行的北方籍进士,都因为受不了船速过快,难以适应? 纷纷打了退堂鼓? 脱离了大部队? 另行租船北上。最后能跟着太后一路到达北平的? 除了身为皇亲的马家人与几位将军的亲友家眷? 也就只剩黄岩一个外人了。

    到了北平后,太后的船驾在燕王府的引领下直入太液池,进了紫禁城? 马家人转道去了燕王府,黄岩这样的外人? 自然是只能在积水潭码头靠了岸,待前来接驾的宗室官员诰命们散尽后? 再低调地上岸,回了自己的私宅。

    他第二天就给谢家报了平安信,但没来得及上门拜访。

    黄氏一族终于又出了一位正经科举出身的二榜进士,前途似锦,就算族长心里有些小九九,也不敢再得罪了这家族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新秀。他亲自带着几位族老与族中读书有成者,赶来北平迎接黄岩母子回乡,当中有几位老人都是曾经为他们母子说过公道话的。

    有这几位老人的面子在,黄岩无法推托,只得立时收拾了行李,与母亲黄太太一同回乡,风光地祭祀了祖宗先人,让全家族上下先高兴一把,在乡人面前显摆了一番。然后他又跟着长辈们四处拜访了一圈亲友乡邻,先把家族有成员在外做官的同乡都重新认识一遍,加固了自身的人脉。他还要去拜访昔日曾经求教过的名师大儒,见见几位同窗、同年,以表示自己并未因为一朝显贵,就忘了旧人恩谊。

    等这些事都办完了,他才能与母亲一同返回北平城中,腾出手来拜访岳家,讨论他与谢映慧的婚礼。

    谢映慧自打听说黄岩母子进了家门,就开始紧张了。她今日装扮一新,无奈却只能留在自己的房间内端坐,不能往前头正院去。谢璞休沐在家,与妻子文氏一同接待亲家黄太太与未来女婿黄岩,长子谢显之、次子谢谨之陪坐在侧,双方十分郑重地讨论婚礼的具体安排。这种场合没有新娘子出面的道理,饶是谢映慧心急如焚,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后宅,等待消息。

    谢慕林如何忍心看到自家大姐独坐着急?便拉了谢映芬一同来陪坐。三妹谢映容本不想来,但打听得谢慕林来了,她有心要讨好这位即将成为郡王妃的二姐,只得顺便给嫁给普通翰林的大姐也一块儿讨好了,便也凑了过来,姐妹四人坐得整整齐齐。

    谢映容讨好得不情不愿,她的生母大金姨娘却比她识趣多了。自打朱瑞身世泄露,大金姨娘知道二姑娘会成为郡王妃,也没想过以后谁会倒霉什么的,立刻就认定一位做郡王妃的姐姐能给自己生的三姑娘带来不少好处。她尽可能小心地给谢慕林献着殷勤,由于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交好,她又进一步跟另两位姑娘也献起了殷勤,只盼着这些姐妹日后能成为谢映容的靠山,助其在夫家站稳脚跟。

    今日谢映慧的婆婆与夫婿上门商量婚礼事宜,她在正屋里打帘子端茶,顺便听了个现场,找着机会,就派小丫头跑腿,往大姑娘谢映慧那儿通风报信。

    另一位姨娘宛琴见状,也不甘其后地做起了同样的事,还打听得比大金姨娘更加仔细用心。她想要讨好二姑娘,只能辗转先从大姑娘这边下手。谢映慧本来就是她旧主之女,至今与她还有一份香火情,这份殷勤她献得心甘情愿,一点儿都不别扭。但既然是要献殷勤,宛琴就绝不容许大金姨娘抢在了自己前头!

第八百二十六章 天津

    谢慕林一掌镇压住蠢蠢欲动的三弟谢徽之后,谢老太太也打发珍珠来找她了。

    眼看着有那么多人在天津停驻,还有人打算在这里避过一拨风雪后方才继续前往北平,她老人家也有些动摇了。

    她整个人窝在舱房的罗汉床上,怀里抱着手炉,脚下踩着脚炉,左右还各有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却依然觉得外头的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咻咻地钻进来,冷得她骨子里就想发抖。她从没在北方生活过,当年父亲因罪入狱身死,她和姐姐没有被流放就直接回了家乡,所以没受过这种苦。本以为已经准备周全,自己完全能扛得住的,可真的经历了北方的寒冷,她就后悔了。

    她扁着嘴,委委屈屈地跟这个一向不大听话的二孙女说:“这日子我实在是习惯不了,船上连烧个炭都得小心翼翼地,手炉脚炉里不敢烧太多炭就不说了,连烧热水灌汤婆子,都比在家里慢许多,我连房门都不敢出了,却还是挡不住这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冻得病倒了,这一回可没有太医也没有杜老头给我医治,万一我犯了老病,一下船就死了怎么办?!

    “既然天津也是大城,想必城里也有好房好舍,有你爹娘在信里说的那个什么炕,可以让我暖暖和和地歇口气。咱们不如就在这里上岸算了,那些下人行李就继续去北平,留够咱们使唤的人和用的家什伙儿,咱们娘儿俩在天津城里好好歇几日。等到风雪过去了,太阳出来,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再雇了车,跟着别的官宦人家一道去北平,如何?好孩子,你也不想看到我病倒了吧?你爹也一定不希望我受罪的。”

    谢慕林见她说得可怜,无奈地叹道:“老太太,不是我做晚辈的不近人情。若你真的只是略歇几天,就能缓过来,天气也能变得暖和了,可以让你撑到北平,我又为什么不答应你呢?可现在才是十月上旬呢,接下来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冷。你如今坐在船上,四平八稳的,不颠不簸,有舱房遮风挡雨,吃好喝好,辛苦的只是船工罢了,前头还有燕王府的船领路,可以省去无数麻烦,你都觉得受不了。等到咱们自家自个儿坐了车走陆路去北平时,这路上的颠簸你能受得住?

    “当年从京城回湖阴老家时吃过的苦,你都忘了?那时还是夏天呢!如今这大冷的天气,你觉得马车厢能比船舱更暖和吗?长痛不如短痛,咱们再有一两天就到通州了,要歇也是到时候再歇,你何苦卡在半路上,把这苦日子往长里过呢?”

    谢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似乎也想起了从京城“逃离”那段可怕的日子。

    谢映慧早在外头听了半日,忍不住也走进来道:“老太太好糊涂!咱们到了通州之后,寻个住处歇下来,寻个好天气再进北平城,也不过是一天半天的事,不费什么功夫。以父亲在北平的官职,想要给您找个好宅子,让您吃好喝好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天津有什么?咱们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上哪儿找地方歇脚去?!不就是一两天的水路么?您这么长的路都熬过来了,何不把剩下最后这一段路也熬完了,从此舒舒服服地享清福,难道不比您歇过气来之后,又要再受长途跋涉之苦强?!

    “古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怕您真要在天津城里停留下来,这个冬天就再也鼓不起勇气走进北平城了!您整天跟我们说,到了北平后要如何设宴待客,要如何与别家的老诰命们结交谈笑,难道都忘了不成?!北平人人都知道父亲的家眷即将到达,却忽然传出消息说老太太怕冷,到半道上就不肯走了,日后说笑起来,说不定要拿这事儿做个笑话,您老人家难道就不觉得脸上无光么?!”

    谢老太太被说得一脸讪讪地,委委屈屈地道:“我这不是正跟你们商量么?不答应就算了,犯得着这么说我么?就依你们便是……”说罢还嘀咕,“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个人在京城待着呢!横竖我只要不出门,有人侍候,吃喝不愁,日子不照样过得美滋滋的?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罪……”

    自打船队过了淮河,谢老太太天天都在念叨类似的话,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早就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已经不再坚持留下了,她们索性就吩咐自家丫头多烧几壶热水,多灌几个汤婆子,给谢老太太送来,让她老人家围坐在汤婆子堆里,感受着这不带火气的温暖,再把舱房里的几个窗户都拿油纸蒙上,只留一条门缝通风,再撑两天,想必不成问题。

    出了谢老太太的舱房,谢映慧就忍不住长吁一口气了:“阿弥陀佛,老太太既然怕冷,想必到了北平后,也会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会折腾着要办什么宴席、会什么客了。就让我们安安生生在北平的新家里过一个冬天吧。等到明年开春,父亲公务繁忙,想必也没空听老太太唆使,咱们还能继续过几个月的清静日子。”

    谢慕林忍不住笑了,撇了她一眼:“就算老太太不生事,大姐也不可能清清静静过几个月的。你忘了?你还要去见你的未来婆婆,还要给自己准备嫁妆,只怕忙碌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哪里还能安生得了?”

    谢映慧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恼地掐了二妹一记,便跑回自个儿屋子去了。

    谢映芬抬袖掩口与她擦肩而过,凑过来对谢慕林小声说:“姨娘又上岸去了。这回她没带银杏,只带了个不大机灵的粗使婆子。我得消息晚了些,没能派人跟上去。”

    谢慕林心里还真有些佩服宛琴姨娘了。这样的天气她也能冒着严寒出行,这不是一句“到了新鲜地方好奇去闲逛两圈”能解释过去的。只怕在家里,对她的行为觉得古怪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到底想不想联系上曹家的情报人员呢?若想,那每次都在可疑的店铺里徘徊半日,却拒绝与可疑人员进一步接触是什么意思?若不想,她又何必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仍旧继续往码头上跑?

    谢慕林摇了摇头,安抚谢映芬道:“放心,会有人盯着她的,若她真有异动,绝对瞒不过我们,你就放心吧。”她替小妹理了理头发,柔声说,“等到了北平,我就把事情通通告诉爹爹。你放心,不管宛琴姨娘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四弟依然是我们谢家的好孩子,爹爹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的。”

第八百二十七章 通州

    风雪一如预期地来临了。

    天津与北平城之间的距离明明并不远,可在这一拨风雪中,船队的行进却格外艰难。不单单是因为天气寒冷,风大迷人眼,让船工们吃足了苦头,那自北方刮来的强风也使得船只不得不逆风勉力前进。这一路上,由燕王府的船队下令,各家船只中途不知临时靠了几次岸,在野外寻地方避过大风的阻力。本来在天气晴好时,一天就可以走完的水路,愣是拖延了两日,期间还不得不在远离城池,附近只有一处村镇和简陋小码头的地方过了夜,连补给都没处找去。

    还好,大家离开天津时,已经由燕王府的人提醒过,补给了充足的食水。又因为之前有过雨天滞留港口的经验,大家都备足了物资,因此这一晚还是安然度过了。等到第二天午后,船队驶进通州河道的时候,谢慕林身在船舱里,都能听到周围其他船只上的人们传来欢欣喜悦的呼喊声。

    事实上,谢家雇的船工们,也都在欢喜不已。他们原本就跟谢家约定好,到达通州后,把人和行李放下就结束雇佣了。此刻他们已到达了通州,意味着他们可以收足尾款,上岸找自家船行在此地的驻点休整,等风雪停了之后,便载新一拨客人或货物返回江南了。眼看着冬天已然来临,他们当然更乐意摆脱苦寒的北方,回到温暖许多的南方去。

    船依次驶入通州码头,自有燕王府与官府的人早早收到消息,在码头一带安排好了临时泊位,既能把船队安排周到,又不会影响码头本身的日常运营。

    谢慕林头一次见到这古代的通州码头,只觉得繁华发达的程度,不亚于京城、扬州、沧州这样的大港。作为一个北方码头,这真是令人不由得感到惊讶,尤其是如今的北平,并非历史上的北京。既然不是一国之都,燕王又是怎么把自己的封地首府治理得如此繁荣的呢?

    这样有能力的大佬,居然只能做一方诸侯,还是出了名带兵杀敌的那种,治世才能为世人所忽略,真是太可惜了!

    谢慕林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自家船队的船只都停稳之后,大家就可以准备下船了。

    谢慕林穿得厚厚实实的,穿了羊皮里的连帽斗篷之后,还多戴了一顶厚纱帷帽,虽然挡风作用几近于无,但总比没有强,还能让她不必麻烦地打着伞或让丫头遮掩,就能直接走下船去,在她看来还是挺省事方便的。

    她揣了一只小手炉,一个一个去检查同船的家人们,从嘴里絮叨不停的谢老太太,到年纪最小身体又偏弱的谢映芬,全都检查过了。除了因为在天津感染了风寒的宛琴姨娘需要蒙着厚棉被,被婆子们用担架抬下船去以外,所有人都穿戴妥当,丫头婆子们也不例外,随时都可以顶风下船。

    谢慕林便又让香桃带着人去检查船上的行李,确保没有任何物品遗漏,该熄的火也要熄了,自己则另带了两个婆子下船,转到二房的船上,去看宋氏等人准备得如何了。

    宋氏毕竟是北平人士,虽然离乡多年,童年时的记忆还在,比谢慕林都要熟练些。她早就盯着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们穿戴妥当,还劝他们先吃些热食垫垫肚子,下船时需得寻了丝帕蒙住口鼻,也禁止在风地里开口说话,不然很容易生病的。

    宋氏见谢慕林过来,便道:“这里有我呢,不必你操心。一会儿你姑姑还要往你兄弟们的船上去,也不必你去提醒他们了。你先让管事的到码头上问问,看你父母是否派了人到码头上来接应咱们。若是有,咱们下了船就能直接上车,不必在风地里站着傻等,更不必另找地方避风。对了,一会儿我还得叫你哥哥们到燕王府的船上道谢。只不知燕王府的人到了通州之后会怎么走?若是方便,我们最好继续与王府的人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话是正理。谢慕林方才过来时就留意到了,燕王府的船仍旧停在岸边,似乎并没有人员行李下船的动静,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什么安排。她还寻思着一会儿到兄弟们的船上时,让三弟谢徽之过去打听打听呢。如今既然二祖母宋氏有了章程,她就照着做好了。

    下了二房的船,她迎面就遇上了一个熟人。

    翠蕉裹着厚棉袄,打着把油纸伞,一手拿帕子遮了口鼻,不知几时站在了码头上,四处张望着。一瞧见谢慕林,她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姑娘!姑娘!您可算来了!”几乎没扑过来。

    谢慕林也不由得哈哈笑出了声,两手拉住翠蕉:“呀,原来是你!你长高了不少呀,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翠蕉的个子比三年前高了差不多一个头,脸也圆了不少,整个人都长开了,五官俏丽,笑起来频频引得船工们注目。但她完全没注意到,只为与谢慕林重逢而开心:“姑娘也长高了许多,比从前更好看了!若不是认得姑娘这身斗篷是太太命人做了送回老家去的,我都认不出您来!”

    谢慕林忙问:“家里来人接我们了?爹娘没来吧?”

    “老爷今日没休沐,还要去衙门呢,就没来。”翠蕉答道,“但太太来了,就在那边酒楼楼上的雅间里等着呢。见燕王府的船队到了,太太立刻打发人到码头上来问是不是咱们家的船也到了。我心急着想见姑娘,就跟着过来了。”

    她边说边回头,不必她多言,谢慕林已经能看到,自家那便宜老妈文氏,已经穿着一身冬衣,在打伞的侍女搀扶下,带着一群男女仆妇,快步朝她这边走过来了。

    母女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要抱头痛哭一场的。可文氏还没来得及哭呢,谢慕林就先一步劝止了她:“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说话。娘,我们先把两位老太太和家里其他人接下来,找个暖和的地方歇息再说吧?”

    文氏连忙把眼泪忍了回去,道:“不必这般费事。我跟你们回船上去。让人去跟船老大说,继续行船,直达北平城的积水潭。老爷这两年在北平主持河道疏通的事务,今年已经把通惠河疏通完毕,可以行船了。前些日子,漕粮北上,就是走这条水道的,一路畅通无阻,很是便利。如今我们家跟在燕王府的船后,也可以走这条水路,比在通州转乘马车省事得多了,也不必让两位老太太受道路颠簸之苦。若是一路顺利,天黑前咱们就能到家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 欢喜

    这可真叫人惊讶了。

    谢慕林在湖阴老家时,没少听宋氏说起北平的情况。据说北平城原本是太宗皇帝预备要用来做新都城的,所以规划时十分仔细,当中也包括了城北什刹海水系的开发,还有以运河与京杭大运河连通的计划,否则,这大运河又如何称得上是“京”杭大运河呢?

    只是后来太宗皇帝死得早,他心爱的儿子燕王又只是藩王,并受新君和太后猜忌,财力物力有限,虽然勉强把整个城市的规划完成了,但细节处还有许多地方没能照规划做好,比如什刹海一带,只是做好了水利部分而已,通惠河因为一直被用作运送修建皇城的建筑材料的主要水路渠道,所以当时修得不错,可事后并未进一步开发,只是用来运载大批量的货物,用了几十年后,渐渐的便淤积严重,最终荒废了。

    后来几任燕王,无论是本来的燕王家系,还是从皇室过继过去的,不是忙着跟宫中、朝廷等势力斗智斗勇,就是烦恼着北方时不时入侵的敌军,偶尔有个太平年间无事可忙的燕王,还是个才能平庸、喜好享乐的纨绔,根本没功夫去理会河道疏通的问题。期间倒也有过任职北平的官员,雄心勃勃又想为北平百姓做点实力,有计划要去清淤,但始终未能真正把整条通惠河疏通到可以任大量船只随意通航的地步。因此,在宋氏的记忆里,从南方沿运河北上北平,走到通州就该下岸上车,改走陆路了。

    黄岩南下之后,前去拜访宋氏,倒是提过谢璞在主持通惠河的疏通工作,但他从北平出发的时候,是在东便门外的码头上船的,据说暂时只有官府的船只可以在那里停泊,民船、商船仍旧是要在通州码头才能跟燕王府的船队会合,所以宋氏并未多想,毕竟她们只能算是官眷,若是燕王宽厚,愿意带上谢璞家眷前往东便门码头,谢家人便省了许多事了,可燕王不主动提起,谢家妇孺也不好意思主动跟着。

    宋氏打算让谢徽之去找燕王府的人辞行,估计就有试探的意思。

    谢慕林就算曾经听宋氏介绍过情况,也不可能猜到,自家便宜老爹居然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这绝对是了不起的政绩了吧?可以载入史册的那一种。就算是在现代,也十分拿得出手了!

    谢慕林有些兴奋地挽着母亲文氏的手,陪她先去了二房的船拜见宋氏。虽然谢老太太那边可能会不大高兴,可礼数如此,文氏不这么做,才会被人说嘴呢,因此只能无视谢老太太的抱怨了。

    宋氏见了文氏很是高兴,听说了通惠河复航的消息,更是又惊又喜:“怎么先前没听人说起呢?你们在家书里也只是略提了一句在清淤,黄子恒也提过东便门外的水路已经可以通通州了,但如今竟然可以一路坐船到积水潭去,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文氏忙笑道,“这件事老爷已经忙了快两年了,只是一日未完工,就不算是做成了,哪里好意思向人夸口?先前老爷参政三年任满,还担心过接任之人不知能不能好好地把事情做完,又觉得自己辛苦了这么久,若是功劳反而便宜了后来者,心里怎么都有些憋得慌。还好燕王爷体恤,劝老爷留任。老爷想着在北平也待得愉快,多留三年也无妨,便留下来了,亲自将这疏通河道、令通惠河复航的差使做完了。

    “只是先前秋收事忙,许多雇工都回家收粮去了,工程便有些拖延了,老爷还担心今年之内,不能完工了呢。这时他又想起前些年黄河水患的时候,有一批流民逃荒到了北平城周边,这两年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却还留下了数百青壮,都是无家无业的,打算留在北平城里找活干,多挣些银子。老爷便把这些人雇了来,工钱花费不多,做工却极用心勤快,短短时间内,就把耽误的活给做完了!”

    据说燕王离开北平的时候,德胜门外的水道还未完工,码头也没完全建好,所以他是从东便门外的码头坐船出发的。可他离开这个把月,已足够谢璞把码头建设完毕了。如今德胜门一带的码头设施基本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只是配套还不足罢了。眼下北平已经入冬,下了第一场大雪,估计年内是不可能再进行什么大工程了。可各家船行、货行与大商家们,都已经开始了在德胜门码头圈地的明争暗斗。估计一个冬天足够他们分出胜负来,明年春播结束后,各家就可以开始建设自家的商行、货栈、仓库等建筑了,船行也可以开始开设新航线,运营北平与通州之间的水路交通。

    据说先前漕粮北上的时候,谢璞主张让漕粮走德胜门外的这条水道,大大减轻了东便门码头的压力,而且一路行船顺畅。有过这一次试航,如今燕王回到了北平城,怎能不亲自去体验一番呢?再怎么说,没有燕王的支持和资金,谢璞也没办法完成这项了不起的工作。

    宋氏听得双目水光微闪,恨不得立刻就能坐船在通惠河上走一遭:“当初我父亲带着母亲与我离开北平城时,就是坐车来通州码头换的船。我母亲感叹水路不能直通北平,父亲便说,总有一日会想办法向皇上上书,请求清通河道,让通惠河复航。可惜父亲夙愿未能达成,便已去世了。如今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知道是外孙做了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谢梅珺喜气洋洋地对宋氏道:“母亲,您先别忙着流眼泪,咱们马上就要亲自走一趟这通惠河了。您要替外公去瞧一眼那条河,难道不该感到高兴才是么?”

    宋氏不由得失笑,低头轻拭泪水,破涕为笑道:“你说得对。我这会子就想哭,也哭得太早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本就该高兴的。”

    她柔声对文氏说:“你不必担心我这边,先去瞧瞧你婆婆吧。她这一路走来吃了许多苦,早就受不了水路了。要是听说还要坐半天船,不知怎么抱怨呢。赶紧安抚住她,我们继续赶路要紧。”

第八百二十九章 威风

    文氏随后又带着女儿谢慕林去见三房的嫡亲婆婆谢老太太。

    离开二房的船之前,她们遇上了闻讯赶来的谢显之、谢谨之等兄弟四人,结伴同行。甲板上与码头上风大又冷,他们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等上了谢老太太和孙女儿共坐的船,才开始坐下说原委。

    谢老太太本来还一脸怨气,心中满腹委屈,很想要数落儿媳妇一番,责备她没有立刻来拜见自己,而是先去见了二房的宋氏。虽然文氏多年来都顶着二房媳妇的名义,但自打曹淑卿背夫和离之后,谢老太太便已经认定了文氏是她仅剩的儿媳,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婆婆,宋氏那是硬不要脸凑上来跟她抢儿子孙子的。文氏若是在礼节上把宋氏摆在她前头,那就是不孝!是违了礼数!

    她才不理会什么族里的规矩礼数呢,她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长辈,是谢璞的亲娘,家里的规矩自然该由她说了算!

    她不敢在宗房和家族的平辈成员以及宋氏面前宣扬这种想法,并不妨碍她在一向柔顺软弱的文氏面前耍婆婆的威风。

    然而,谢老太太只来得及摆出一张怨妇脸而已,压根儿就没法插话去质问文氏什么。文氏带着一群孩子上了船,才宣布了要走水路进北平城的决定,便引得所有人围着她追问种种细节了。大家听说不必坐着马车跑几十里路喝西北风,都十分惊喜。谢显之、谢谨之两个正经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受士林前辈们教导之余,也开始思考通惠河的复航能给当地民生、经济带来多少好处了,估计过后还得写上几篇文章,练一练笔。

    等到文氏把情况都说清楚了,谢老太太已经木着脸,没有力气骂人了。

    她无精打彩地问文氏:“从这儿到北平,还要坐船的话,得坐多久?”

    文氏忙道:“媳妇已经打发人去问燕王府的人了,想必一会儿就能出发。若是路上没遇到什么大风雪,一路顺利的话,天黑前就能到了。”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老太太放心,这通惠河是老爷亲自主持疏通的,河道宽敞,没多少泥沙积淤,水流平缓,眼下又没几条船在河上行走,我们这一路过去,很快就能到了!”

    谢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少哄人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穿戴,便忍不住委屈,“如今可怎么办?船上的炉子全都熄了火,行李什么的也都收拾好了,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穿着全套外出的冬衣,在这厅里傻坐上半天,直到船进了北平城为止么?!你说一路顺利,天黑前就能到,那要是不顺利呢?你是没跟着我们一路从南边受苦过来,不知道这大冬天里坐船是件什么苦事!说是有王府的船在前头领路,可以走得比别家的船快,可这老天爷刮的是北风呀!这一路逆风行来,船怎么快得起来?万一天黑前到不了北平城,咱们难道还要在野外过夜不成?!”

    谢显之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提醒谢老太太:“老太太多虑了,咱们不是跟着燕王府的船走么?北平城里守城门的士兵不肯胡乱放人进城,但还能将燕王爷拦在城外?咱们只管跟着走就是了,绝不会让您老人家受苦的!”

    文氏也干笑着说:“是呀,您老人家就放心吧。若是实在因为北风太大,咱们未能在天黑前进城,王爷又不打算继续赶路了,随处找个地方停靠也是无妨的。老爷主持通惠河疏通事宜,沿河两岸都梳理过了,绝没有什么流寇山匪。倒是有两处流民营,但如今也都安排得好好的,里头的流民个个安居乐业,十分守规矩,还有官差巡查呢。路上也有几处村镇,可以提供食宿。燕王治下,一向太平,各地客商到北平来,样样都称心,每每交口称赞。您老人家在北平住得久了,也就知道了!”

    谢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便听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厅舱外禀报:“太太,燕王府回复,说一刻钟后开船,让咱们家的船做好准备,随时跟上,不要耽搁了时间。”

    文氏忙应了:“那你赶紧去告诉船老大吧,让他们放心,我们会另外加钱的,还有厚赏。”

    那人应声去了。谢慕林瞥见身边翠蕉笑眯眯的模样,才想起来,那好象是谢璞身边的赵丰年吧?原来今日文氏是带了他到通州来。

    谢老太太板着脸瞪了文氏一眼:“这叫什么?我还没发话呢,你就先做了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文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离开这位婆婆已经有两年多,在丈夫任上做官太太,习惯了当家做主,渐渐的又重新拾起了昔年初嫁谢璞做县令太太时的威风。赵丰年象往常那样来向她请示,她下意识地就吩咐回去,竟然忘了还有一位婆婆在跟前。想起谢老太太从前的刻薄,她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谢慕林看不过眼了,插言道:“老太太,难不成你老人家还想在通州过一晚上,明儿再进北平城?你可要想清楚了,通惠河才复航没几日,一般的官民商船只怕还没资格通行呢,你若是不跟在燕王府的船后头走,咱们最多只能从东便门码头上岸。那里离爹爹的官邸还远着呢,怕不是要穿越大半个北平城。你确定自己真能受得住?还是宁可坐着马车走陆路呢?风雪停后,那道路能好走吗?

    “要是这样你依然坚持不听我娘的安排,没事儿,咱们家里也有的是愿意下苦力的男仆壮妇,多拨上几十个,赏个厚厚的红包,多带取暖的装备,让他们陪着你坐车去好了。我们就算了,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年小体弱,还有我们二房的祖母与姑姑在呢,我们总不能丢下长辈不管吧?想必爹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谢老太太又一次在谢慕林的打击下败阵,除了在嘴里叫嚣:“等见了你老子,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你!”便只能吹斗篷上出的风毛外加瞪眼了。

    文氏有些不安地小声对谢慕林说:“别跟老太太说话这样冲。就算老太太真的不愿意坐船赶路,也是无妨的。我在通州置了个小庄子,房屋都已经收拾好了,还算暖和,大不了先用马车把老太太送过去安置,等到天气好些,再进城也不迟。”

    谢慕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谢老太太一路北上,就一路叫嚣着到了北平后要如何如何耍威风,但经历过种种打击,家里没一个小辈是愿意支持她的,如今再犯一回蠢,就算进北平城后有谢璞这位愿意尽孝心的儿子撑腰,也不管用。谢老太太自己不占理,谢璞还不至于眼瞎到黑白颠倒呢。

    谢慕林拍拍手,示意众位兄弟姐妹们:“咱们先重新生炉子,把暖炉、茶具和点心什么的拿出来,大家就在这厅里坐着赶路吧,顺便说说这几年的经历。聊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到了家,咱们就能跟爹爹一家团聚啦!”

第八百三十章 聊天

    文氏与男孩子们都留在了谢老太太与女孩子们坐的船上,团团围坐着聊天。宋氏那边得了消息,也带着谢梅珺母子三人过来了。

    大家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下船的准备,如今要再次把一些御寒取暖的家什伙儿取出来使用,多少有些麻烦。都聚在一处,东西可以省着使,人多了船舱里也暖和些,更可以一块儿聊天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呢?谢慕林立刻就与大姐谢映慧合作,指挥着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们搬动桌椅,将几个脚炉、手炉翻出来添上银霜炭,再寻了茶炉子出来点起小火,放了铜壶上去煮茶。文氏则非常有经验地让人用几扇屏风挡住了风口,再把门关上,厅舱里顿时暖和了许多,人待在里头,不再冰冷难忍了。

    只是谢老太太在宋氏上船的那一刻,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避回了原本的房间中。无论文氏与谢映慧等人如何劝说,她都不肯轻挪一步。谢慕林无奈,只得另给她送了一个手炉一个脚炉进去,热茶水则要隔一段时间让人提壶进去倒一回了。至于汤婆子什么的,还得等所有人都喝上热茶水了,才能腾出铜壶来烧水呢。

    谢老太太嘴硬着不肯出来,却窝在舱房光溜溜的罗汉床上,身上围了两件厚斗篷,哪怕脚下、手上都有暖炉,也依旧冷得浑身发抖。她还不敢多喝热水,怕出恭时更冷更难受。听着外头一片欢声笑语,她心更寒了,可一想到宋氏就在那里,她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去了。

    文氏在给大家介绍这些年在北平城的生活,除了日常的衣食住行,也提到了谢璞的工作。谢璞如今比从前在知府任上更忙碌,却又不是衙门里当家做主的那一个,只是佐贰官罢了,做事多少有些受到制肘,但胜在上司不怎么管事,同僚与下属也都愿意实心任事,就是哪个人作风不大妥当的,也顶多是在女色上不大节制、家中妻妾闹得厉害,又或是有些许贪财,偶尔会收受他人的贿赂而已。但即使是有缺点、犯过错的官员,好歹都是能做事的,不会把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上,也不是会伤人害命的大恶人,因此人事关系上还算平顺。谢璞没有跟哪个人结怨,倒是结交了好几个不错的朋友。

    这三年多里,他是真的做了不少实事的,也立下了不少功绩。若不是因为通惠河疏通工程耽搁了,他三年任满时就能顺利高升了。就算曹家在朝中能只手遮天,也没办法阻止政绩如此优秀的官员升迁,顶多是拦着他进京进中枢罢了。谢璞原也不想回京城去,燕王留他继续在北平布政使司任职,其中也很合他的心意。

    对于谢璞这几年所做的事,宋氏早从家书中知道了,不过先前在京城听黄岩介绍了一些新情况,又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了嗣子都做了些什么。她很高兴,也有兴致,还给几个男孩子分析,谢璞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如果不做会如何,做的过程中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谢璞又是如何应对的,做成之后,会给北平地方的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她的分析简单又明了,就连年纪最小的谢涵之都能轻易听懂,谢映慧与谢映芬两个女孩子略一思考,也听懂了,就算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好歹也明白了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谢映容倒也不是听不懂,只是她的心思不在这种事情上,听到了什么,也只是拼命回忆自己的上辈子,是否有能合得上的地方,却一无所得。她想到上辈子的父亲谢璞早早被流放到边地,后来好不容易得到燕王的赏识,也是在军中任文职,遇赦后不过是小官小吏罢了,再得燕王器重,也跟眼下任职的布政使司参政完全没法比。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不再纠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早早将自己弄进江家做了妾,以至于父亲东山再起,回到京城后也羞于与她相认,不象回老家度日的其他人,还能恢复官眷身份,重新过上体面的生活。

    反正后来三皇子登基,看燕王不顺眼,依附燕王的人都不没有好下场。她就算死得比其他人更早,也不过是先走了一步而已,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好日子可过。

    这辈子情况不一样了,她如今是高官家的千金,虽然几次阴差阳错,错过了嫁进高门大户的好机会,但北平城里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她能慧眼识英才,找到一个人品端正,不会因为她娘家出事就弃她于不顾的夫婿,带着丰厚嫁妆嫁过去,就算日后新皇登基,燕王出事,连累了娘家父亲,她也照样能富贵荣华地度过这一生。

    谢映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文氏已经说完了谢璞在北平主要的功绩,介绍完了几家来往得比较频繁的官宦人家的情况,话题还已经转移到进京赶考的黄岩家了。因此,她没有留意到,文氏在介绍一位来自京城的“万参议”时,特地多看了她几眼,面上还带着微笑。旁人觉得文氏的微笑有些深意,但眼下更关心别的事,就没有多问。谢慕林更想知道黄家的情况,打听自家大姐谢映慧什么时候会见婆婆,被谢映慧揪住了掐了好几下,大笑着挣脱了,跑到文氏身后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文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肩,小声数落她:“瞧你这模样,哪里象是个书香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快坐下来,好生说话!”但是看到女儿如今活活泼泼、健健康康的模样,看到几个孩子不管是同母异母,都能相处融洽,彼此毫无芥蒂,她心里也不由得欢喜起来。

    只是看到谢映容那独自坐在角落里,冷冷淡淡,仿佛跟所有人都合不来的模样,文氏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个孩子,不是一向写信说自己已经知错了,日后会乖乖听从兄弟姐妹们的劝说,不会再胡作非为的么?怎么看着……与手足们还是亲近不起来呢?

    宋氏微笑着再次提起了关于黄岩母亲与外家的话题,文氏知道她是关心娘家亲眷,忙将思绪收回,专心致志地介绍起情况来。

    船舱外头,风雪更大了。谢家船队紧紧跟在燕王府的船队后头,沿着宽敞平稳的河面,缓慢而坚定地向前驶去。

第八百三十一章 抵达

    夜幕降临时,穿着全套厚实冬衣、戴着帷帽的谢慕林,站在船舱前的甲板上,看到了北平城高耸的城墙。

    城墙墙头上一片灯火通明,只是城墙下方,只能瞧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城门自然是早已关了。

    领头的燕王府船队却半点不在意,仍旧维持着前进的步伐,甚至因为在城墙下,少了北风的阻力,船速还提高了不少。他们需要沿着城墙在城外水道中绕行,前往城北的德胜门码头。那里距离燕王府的地点要近许多,还有建设完善的城内水道码头。

    谢家的船当然是只能跟在后面走了。在他们之后,还有另两家官员家眷的船也跟着同行了。至于商人们的船或是民船,早在通州码头就各自分开了。

    谢慕林之后只能看到船外一片漆黑,傍晚开始,稍停歇了一会儿的雪又下起来了,她虽然穿得暖和,却也没有傻傻站在外头吹冷风的道理,自然是快速钻回了船船内,只有现在越来越兴奋的三弟谢徽之还滞留在甲板上,搂着二姐的手炉,蒙着姑姑给的丝巾,嚷嚷着非要看到船驶进码头的那一刻不可。

    这一路上他天天都能看到自家船驶进某个码头的情形,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家父亲主持修建的这个新码头如此感兴趣。

    谢慕林缩回船舱里,大半天下来,大家都有些累了,没力气再聊天说话,只是围坐着等待船只到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兴奋,这场漫长的水上旅行终于要结束了,他们即将迎来在北平的新生活。在这个大城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待着他们呢?

    谢老太太已经挨着心腹婆子睡了过去,身边左右各摆着一个汤婆子。文氏悄声进来看了她几回,见她睡得香,不忍唤她,已经吩咐了身边的下人,上岸后就立刻寻了软兜来,把老太太抬下船,不要把人惊醒了。

    终于,船身轻轻磕碰上了什么硬实的东西,连日来经验丰富的谢家众人立刻就知晓,这是船终于靠岸了。

    谢徽之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从外头钻进来,兴奋地说:“到了!到了!咱们终于到了!可惜这码头怪冷清的,好象也没多少船只在此停靠,因此也没什么灯火,看不大清楚。我就只瞧见岸上有好些人,有马车什么的。对了!其中一个人远看着有些眼熟,我怀疑是咱们家的马路遥,说不定是父亲打发他来接咱们呢!”

    文氏笑道:“今日老爷吩咐赵丰年跟着我去了通州,自个儿身边又需要人使唤,我就让他把马路遥带到衙门去了。既然徽之看到马路遥在码头上,那说不定老爷也来了呢!”

    众人听得顿时惊喜不已,纷纷要挤出船舱去,跑到甲板上见久别多时的父亲第一面。谢涵之落在最后,还是因为谢映芬强行拉住了他,非要给他多加一件斗篷不可。宛琴则缩在厅舱一角,面色发白,没有动作。谢涵之唤了她一声,她勉强笑了笑:“我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大金姨娘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从门口走回来拉起她的手腕:“老太太歇着呢,太太吩咐过了,不许打搅她老人家。你急得什么?咱们先到外头见见老爷是正经。三年不见人了,难道你就不去给老爷请个安?”

    宛琴不情不愿地被大金姨娘拖着上了甲板。谢家下人们已经搭好了木板桥,扶着几位身娇体弱的小主子下船了。谢慕林走在最前面,快步跑向那一群熟悉的人。打头的马路遥小跑几步上前打千:“二姑娘安好!”他话音未落,后头马车上的人已经掀起车帘,跳下车来,大笑着迎了上来:“爹爹的好闺女!你们可算到了!这一路可顺利?!”

    谢慕林笑着迎上去,向谢璞蹲身行了礼:“爹爹安好。多时不见了,爹爹风采依然,比从前还更添几分干练呢!”

    “哈哈哈,好,好!”谢璞高兴地扶起了次女,又转头看向跑过来的长子、次子、三子、长女等人,正在下船的三女、四女与四子,看起来也都健健康康,行走如常,而后还有在妹妹搀扶下慢步走下船来的嗣母宋氏,亦是精神矍铄。他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待与孩子们一一打过招呼后,谢璞便走到嗣母跟前,大礼拜下身去:“母亲安好。这些年儿子一直未能在母亲跟前尽孝,实在不孝。盼母亲能在北平多住些时日,也好让儿子媳妇多尽尽心。”文氏闻言,连忙也快步走到丈夫身边,跟着一块儿下拜了。

    宋氏微笑着将他们夫妻扶起:“我过得好着呢,阿璞你是为朝廷百姓办事,才会离乡赴任,这是你在为国尽忠,没什么好说的,哪里称得上不孝?你也不必记挂我,有你妹妹在,孩子们都乖巧孝顺,我在湖阴老家过得很顺心。如今回到家乡来看看,也是为偿多年来的夙愿,拜祭亡故的亲人。你只管用心公务,不必担忧我。若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我是不会跟自己的儿子客套的。”

    谢璞低头应了是。

    看到这些阔别已久的亲人环绕身侧,谢璞也有些感动,可迟迟未见亲生母亲吕氏的踪影,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难不成母亲是生病了么?可先前送信来的仆人没有提起这事呀?

    谢慕林便告诉他:“老太太在舱房里睡着了,娘不忍心叫醒她,说让她继续睡,回头叫人用软兜把她老人家抬下船来就好。老太太在天津开始,就吵着不肯坐船了,想在天津城里休养些时日。我和大姐好不容易说服了她,到了通州码头,她又闹起来。大家好说歹说,方才劝得她同意跟着燕王府的船进北平城,可一见祖母,老太太又闹起了别扭,缩进舱房里,不肯与大家同坐聊天。后来大约是坐得太无聊了,她老人家便打起了盹。因到了北方后,她有些受不了天气寒冷,整天觉得不自在,吃饭不合胃口,觉也睡得不香了,如今能睡得沉些,也是难得。就让她继续睡下去吧?”

    谢慕林把情况介绍了一遍,顺便也告了几个黑状。深知生母性情脾气的谢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面带愧疚地为母亲向嗣母宋氏道歉:“让您见笑了,母亲她这个脾气……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氏淡淡一笑:“无所谓,我也习惯了,难道还能跟她计较不成?这码头上风大,天儿又黑了,你是不是让人赶足了马车过来?赶紧让人搬行李装车,咱们先回住处去吧。你母亲那儿有你媳妇料理,你不必操心。这趟北上,咱们家多亏了燕王府关照。如今燕王府的人也都纷纷上岸了,燕王也在,你赶紧过去请个安,改日还要正经上门致谢呢!这是礼数,可不能怠慢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对望

    文氏带着人回到船上抬谢老太太去了。

    码头上有不少马车,都是谢璞命人驾驶过来接人的,但谢家人的船上也有自家用惯的几辆马车,此时正好一并派上用场。带来的马车需要搬运,费时费力,倒是可以先把几位长辈与体质偏弱的兄弟姐妹们先安排上谢璞带来的车里。行李有下人们在呢,还有赵丰年与马路遥两位已经晋升为大管家的能干人盯着,不必谢慕林操心。她先安排着二房的长辈与杨家兄妹上车就行了。

    自家兄弟姐妹们,则由大姐谢映慧分派着上车。大金姨娘非常麻利地跟在谢映容与谢映芬身后钻进了同一辆车的车厢,顺便把心不在焉的宛琴也拉了上去。谢涵之则跟兄弟们在一处。

    谢慕林安置好了宋氏与谢梅珺母女,检查过车上取暖用的火盆和谢璞身边下人刚刚从码头驻守官兵的休息室里取来的热茶水,确定没问题了,方才下了车。

    她转过头,正瞧见前方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父亲谢璞正在一片灯笼间与燕王说话,萧瑞就站在燕王身边,微微低着头,一副恭顺乖巧稳重的样子。那一片灯火通明,把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楚亮堂。谢慕林的眼神挺好的,看到他那模样,忍不住多盯了几眼,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时候,萧瑞也正好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还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谢慕林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周围,这边灯火稍嫌暗淡,自然比不得燕王府的队伍身处一片光明,可她就站在自家马车旁,而马车檐下是挂着写有“谢”字的灯笼的,莫非是这灯笼的光茫照亮了她,让几十米外的萧瑞看见了?

    谢慕林也拿不准萧瑞是不是在冲自己笑,可这并不妨碍她也回应了一个微笑。不管萧瑞看不看得见,她心里只当他能看见就是了。

    萧瑞这时有些异动,似乎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然后又跟谢璞说了些什么。谢璞背对着女儿,因此谢慕林不清楚父亲是何反应,可看起来不象是在高兴大笑的模样。她有些好奇,萧瑞跟自家便宜老爹都说了些什么呢?

    她没能看太久,就被走过来的香桃转移了注意力:“姑娘,太太把老太太请下船来了。”

    谢慕林连忙转身跟着香桃去了更靠近岸边的地方,果然瞧见四名手脚沉稳有力的健妇合力抬着一架软兜轿子,踩着宽敞的木板桥下了船。文氏一直跟在她们身边,何婆子则扶着轿子的另一边,小声指挥着,手里还帮忙打着伞。给谢老太太做了半天靠枕的蒋婆子则歪着半边身子,一瘸一拐地扶着珍珠跟在后头走下船来。兴许是文氏在北平雇佣的这些健妇实在太擅长抬轿子了,在整个过程中,谢老太太始终紧闭双眼,全身包裹严实地躺在软兜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待上了岸,文氏立刻就把谢老太太主仆四人送上了准备好的大马车,里头自然也安排好了各种御寒设施,虽然看着并不华丽,但论舒适度,与二房宋氏坐的那辆马车绝对并排谢家马车中的第一。

    谢慕林看着文氏忙前忙后安排一切,只穿了斗篷却没戴观音兜的头上已经被雪花打湿了,再这样被风吹一会儿,说不定就要生病了。她连忙拉住母亲道:“娘,大家都上了马车,后头搬运行李的事有赵叔马叔他们盯着呢,你赶紧上车歇一会儿吧。等爹爹回来,咱们就要走了!”

    文氏反过来把女儿往谢映慧的马车上推:“娘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赶紧进车里暖暖身子是正经。你从小儿就娇弱,三年前还大病过一场,虽养了几年,到底没长辈跟在身边操心,也不知道养回来了没有。若是不小心,当心明儿起来就喊头疼了!北平的风雪可不是玩儿的,你别以为这里的气候跟江南是一回事!娘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多,早已习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却需要多谨慎些。年轻女孩儿不好生保养,等到年纪大了,你就知道后悔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儿硬是推进了车厢里,回头还要招呼正与赵丰年说话的儿子谢谨之,“卸行李的事你赵叔自会操心,你赶紧回车上去,仔细冷着了!”

    谢谨之笑笑,回头看见父亲谢璞辞别燕王府众人回来了,便迎了上去:“父亲,长辈们与兄弟姐妹们都已上车了,咱们这就走么?”

    谢璞点头:“走吧,咱们回府里吃饭。行李的事就让赵丰年操心去。他跟这码头上的人也熟,自会把船行的人安排妥当。至于行李,先把各人近日常用的带上,其余打包好的大行李,慢慢再运回府中,明后日再拆也不迟。”

    谢谨之应了,向父亲行了个礼,回头冲母亲笑笑,方才小步快跑着回到兄弟们的马车上去了。他们兄弟四人加一个表兄弟杨淳凑一辆马车,不但不觉得拥挤,反而还觉得热闹亲香呢。

    谢璞与文氏相视而笑,前者扶着后者上了马车,便下令车夫起行。

    他们的马车打头,随后便是二房宋氏、谢梅珺母女与谢老太太的马车,男孩子们的马车,谢慕林、谢映慧与杨沅的马车、谢映容、谢映芬与两位姨娘也挤了一辆马车,再往后则是各房近侍的丫头婆子、管事的男女仆妇,还有随身行李等载货马车,浩浩荡荡一溜儿前行,只跟在燕王府长长的车队后不远,引得城中不少路人侧目而视,私下议论纷纷。

    布政使司谢参政大人家的家眷到了。这个消息很快就顺着众人的议论,在一夜间传遍北平城上下。

    且不论谢慕林兄弟姐妹几个如何好奇地打量着车帘外那个繁华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城市,在领头的马车里,谢璞与文氏夫妻也在进行着对话。

    谢璞有些不大高兴地对文氏说:“方才在王爷身边遇见萧家那小子,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我想起叫他回家请长辈来提亲,等了这许久,连封书信都没有,心里正有气,便嘲讽地问他,既然他人已经回到了北平,那是否家里也有好消息了?你知道他说什么?那臭小子竟然跟我说,过几日就会请大媒上门了,让我别担心。我担什么心?!”

    他板着脸啐了一口:“我大儿、二儿和长女都还没定亲呢,我用得着操心次女嫁不嫁人?!臭小子,这是见王爷为他撑腰,吃定我了!他怎不想想?真儿是我掌上明珠,今年刚刚及笄。我好不容易与儿女团聚,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就算有王爷做媒,定亲无妨,但想把我的真儿娶回他家,他还有得等呢!看到时候担心的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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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