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慕林TXT下载慕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慕林全文阅读

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十二章 初一

    谢慕林一夜好睡,直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

    外头天上放了晴,谢慕林翻身下床,披着厚外衣跑到窗边往外瞄了几眼,见雪都停了,院子里已经叫洒扫上的婆子们清扫完毕,阳光照射到青石板地面上,明晃晃的,叫人看了便暖和。

    她连忙去梳洗穿衣,换上了特地为新年定做的海棠红缎面对襟绣花袄,下头系的是官绿色的满绣马面裙。说实话,若不是眼下这个时代的审美是这样,她才不会给自己穿上红衣绿裙这样的搭配呢。

    香桃细细地替她梳着长发,替她绾上缀满了宝石珍珠的步摇簪子。一旁翠蕉告诉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老爷太太天刚亮就出门去了,都穿的全套大礼服,说是午饭回不来,叫家里人各自解决。二老太太兴致极好,半个时辰前叫上姑太太、三少爷、杨少爷与杨姑娘,一块儿出去逛庙会了。老太太昨儿夜里大约是累着了,这会子还起不来呢。厨房的人把姑娘那份早饭送过来了,是小米粥和包子馒头,粥拿银铫子盛了,放在茶炉子上煨着呢,包子馒头也拿大锅隔水温着,姑娘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都能热着送上来。”

    谢慕林应着声,又问:“其他少爷姑娘们呢?”

    翠蕉想了想:“大少爷与二少爷都起来了,但这会子不知还在不在自己屋里。三少爷跟着二老太太出了门。四少爷……老爷太太素来吩咐他多睡一会子的,也不知道今儿如何。大姑娘、三姑娘都没出门,四姑娘倒是一向早起,却不知道是去四少爷那儿了,还是去看琴姨娘。”她顿了一顿,“金姨娘却是早早就起来了的。她还服侍了太太梳头呢。这会子想必回了自己房间里。”

    谢慕林心里有数了,见香桃结束了手里的工作,便对着镜子左右瞧瞧,没发现什么问题,挑了双耳坠戴了,便冲着两个大丫头笑道:“好啦,叫人传早饭吧。我也饿了。顺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来,咱们院里先分了红包再说。”

    香桃与翠蕉顿时露出了喜色,高高兴兴地出去了。等谢慕林从里屋出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桌边地面上摆着一只精致的竹筐,里头也装了许多红绸布做的小荷包,就象昨儿晚上谢璞与文氏命人散给下人的一样。

    不过荷包里头装的东西就有些不一样了,这是谢慕林特地吩咐人预备的,都是些银子打的小花生、小南瓜、小葫芦什么的,精致得来又有一定的份量,上头还特地留了穿孔的小洞。拿到手的丫头婆子们若是不想拿它们当现银使,串上耳钩、红绳什么的,直接就能做耳坠子或钗环坠角用了。

    谢慕林一声令下,院子里的大小丫头与婆子们连忙上前各分了两只荷包去,虽说每只荷包都有轻微的不同,能拿到什么全看运气,但由于份量价值都差不多,不管摸到了什么款式的银制品,大家都挺高兴的,还有闲心私底下商量了跟人交换呢。众人得了赏,都高高兴兴地给小主子谢慕林拜了年,问了安,方才各自退去。

    谢慕林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饭。翠蕉小声跟香桃与小桃商量,想要拿自己手里的一只小银葫芦与一只小银茄子跟她们姐妹换一只小银南瓜和小银石榴,好给自己凑成一对银南瓜耳坠与银石榴耳坠来,再加上本来就摸到的一对银花生,这个新年她就添了三对新耳坠,可以戴很久了!

    小桃更喜欢银葫芦与银南瓜,不大舍得换了后者,香桃做姐姐的便替她出了头,又另给了她一双从正院得的银蝙蝠,顿时欢喜得不得了。其他小丫头在外头叫唤一声,她向谢慕林报备一句,便忙不迭地出门跟好朋友们炫耀去了。

    香桃看着妹妹这副欢喜的模样,虽然心里也替她高兴,但总觉得妹妹这么大了还稳重不起来,叫人不放心。翠蕉笑着安慰她道:“没事儿,姑娘大度着呢,才不会跟你们姐妹计较这些。等到姑娘嫁去了萧家,把你我加小桃都带上,你还怕你妹子会在别的主子手里吃了亏么?”

    香桃啐了她一口:“我知道你是跟萧少爷的心腹定了亲的人了,但你也犯不着总是挂在嘴边上。姑娘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恨嫁起来,也不害臊!”

    翠蕉轻哼一声,抿嘴轻笑,一点儿都不跟香桃计较。年前主人家事忙,他父母回了太太文氏一声,便替她与古东山定了亲,等萧瑞与谢慕林成婚后,再正式过门。她如今终身有靠,心里欢喜又安心,才懒得跟旁人拌嘴呢。大过年的……

    谢慕林忍笑瞥了翠蕉一眼,也不掺和两个心腹大丫头的口角。吃完早饭,她便穿好厚斗篷出门了。这么好的天气,她当然不能窝在屋子里发呆,怎么也要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手脚呀!

    她先去了离自己最近的三妹妹谢映容处。

    谢映容还没起来呢,窝在炕上披着被子,拿了本不知什么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看到谢慕林进来,她就立刻把书塞进了被窝里,扯过被子蒙头装睡。

    谢慕林笑着站在炕边道:“三妹妹,你要睡就睡,要起来看书就起来看书,别蓬头垢脸地缩在被窝里。今天是大年初一,倒也罢了。要是明后几日你也这么着,万一有人上门拜年了,叫你出去见客人,你可怎么整?万太太如今特喜欢到我们家来串门子,要是她来了,难道你还能这副模样跑出去见她吗?如果等她来了,你再现妆扮起来,天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虽说万太太可能更乐意知道你是个懒姑娘,但你的自尊心能受得住她那样说你?”

    谢映容翻身坐了起来,一脸郁闷地瞪着她。

    谢慕林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快梳洗了吧。外头太阳正好呢,就算不出去走走,也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你连着几日称病,脸色都发白了,不晒太阳可不行!”

第一千二十三章 大夫

    谢慕林又跑去骚扰自家大姐谢映慧了。

    谢映慧也没起来,不过跟谢映容躺在被窝里看闲书不一样,她是真的在睡。谢慕林过来摇醒了她,她还迷迷糊糊地道:“别闹我,昨儿晚上走了困,我快天亮时才睡着的……你找三丫头四丫头去吧,让我好好睡一觉,不然就得头疼上一天了!”

    谢慕林坐在炕边,笑着在她耳边道:“大姐,你就不怕未来婆婆上门拜年,看到你这副模样?”

    谢映慧瞥了她一眼:“黄太太前儿就回老家去了,起码要过了初七才会回到城里,我有什么好怕的?至于别人要上门,找不着我,太太也会替我遮掩,我怕谁呀?”说罢翻过身,又继续闭眼睡去。

    谢慕林笑嘻嘻地替她掖了掖背后的被子,还真不再吵她了。谢映慧与未来婆婆黄甄氏虽说不是经常见面,却时不时打发人去给对方送点吃食点心或穿的用的,很有孝心。黄甄氏是位不爱出门的寡妇,却也隔几天就打发人来给未来儿媳送些北平本地的特产,显然对她疼爱有加。准婆媳俩关系很好,联系频繁。谢映慧说黄太太不在城中,那定不会有假。既然她这么困,谢慕林自然不好打搅自家大姐了。

    她又跑去找谢映芬,谢映芬却已不在自己院子里了。婆子告诉谢慕林,谢映芬是去谢涵之那儿了,谢慕林忙跑过去一瞧,果然看见这姐弟俩坐在一处吃早饭呢。

    谢涵之昨夜睡得还可以,瞧着精神不错,先前那点子风寒感冒也治好了,只剩面色还带着几分青白。他看到谢慕林进门,忙起身行礼:“二姐姐。”谢慕林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坐下继续吃,又跟谢映芬问好,和她商量今天要做些什么。

    谢映芬还想去瞧瞧生母宛琴,但新年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忘的,她便对谢慕林说:“既然大姐姐和三姐姐都暂时不得空,我先陪二姐姐去给两位老太太请安吧?等完了事,我再去看姨娘。”

    谢慕林道:“嗣祖母带着梅珺姑姑,还有杨家表哥表妹以及三弟,一块儿出门逛庙会去了,这会子不在家。我们可以先去瞧老太太,然后你再去看你姨娘。等二房的人回来了,我们再回头给嗣祖母与梅珺姑姑拜年。”

    谢映芬应了,又嘱咐谢涵之:“老爷太太说了,让你安心在屋里养着,没事别往外头去吹风。你如果要出门给长辈请安,千万要穿够厚衣裳,连帽子斗篷都戴上。若是下了雪,就叫丫头给你打伞。”

    谢涵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谢慕林,小声对谢映芬说:“四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谢映芬轻哼:“就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依然还是我弟弟。做姐姐的管着弟弟,天经地义!”

    谢涵之自然无言以对。

    早饭吃完,谢涵之要去找两位兄长。谢慕林与谢映芬盯着他穿戴妥当了,便陪他一块儿去,顺道去问问谢老太太起身了没有。老太太畏寒,入冬以后总是爱睡懒觉,做小辈的当然要事先打听清楚,才能确定要不要去看望她老人家。

    谁知珍珠特地从南院里跑了出来,在北院门口告诉谢慕林姐弟三个:“老太太昨儿睡得晚,兴许是夜里吹了风,半夜就觉得头昏沉沉的,早起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是感染了风寒,这会子刚刚喝了姜汤发了汗,又睡过去了。姑娘少爷们还是暂时别去请安了,倒是有熟悉的大夫,可以请一位过来给老太太诊一诊脉。虽说大年初一请大夫上门,有些不吉利,可老太太若真的病了……”

    谢慕林明白地点点头:“自然是老太太的身体要紧,吉利不吉利的,都在其次。拖的时间长了,万一本来是小病的,拖成了大病,岂不是反而让老太太受罪?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又不康健,如今在异乡,没有杜老爷子在,可别真出什么差错才好。”

    珍珠感激地向谢慕林行了礼:“真真二姑娘是最明事理的人了。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侍候老太太的人便放了心。老太太脾气不好,时常说些惹人生气的话,也亏得有老爷、太太、少爷姑娘们这样孝顺又宽容的晚辈,不跟老太太计较呢!”

    谢慕林笑笑,安抚珍珠几句,便带着弟妹转身离开了。

    他们先去找了谢谨之,但玉簪说二少爷去了大少爷那儿,于是谢慕林姐弟三个,便与两位长兄在谢显之的屋子里会合了。

    谢显之、谢谨之大年初一清早起来,吃过早饭,竟然聚在一处读书背书,这勤奋劲儿真叫人佩服不已。谢涵之看着两位长兄,满眼的孺慕,立刻便要加入进来,与哥哥们做好学三兄弟了。

    一大早就陪着长辈跑出去浪的谢徽之,顿时成了兄弟里的叛徒。

    谢慕林深觉在新年假期里读书,可以养成自己好学的习惯,想着反正没什么事要做,索性也留下来陪兄弟们,然后从谢显之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史书,就看了起来。谢映芬独自去了正院见生母宛琴,顺带还得去跟管事娘子提一声,让人请位大夫来,给谢老太太诊诊脉。

    赵丰年家的派人去请了那位给宛琴看过病的大夫。这位大夫的医术还是挺靠谱的,治疗风寒类的疾病相当有水准,而且新年也照常出诊,十分敬业。至于谢家几位主人往常请过的府医以及城中的名医,新春佳节期间,人家也有活动要参加,自个儿也要与家人团聚过年的,未必请得动,还不如省事些,请位熟人呢。

    大夫半个时辰后就到了谢家,谢显之与谢谨之出面招待了他,双方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吉祥话,然后方才请入南院,为谢老太太看诊。

    谢老太太其实就是简单的小风寒,问题不大,吃两副药就应该可以好了。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似乎还有些气郁的毛病,平日里还是要多宽宽心的好。

    听着大夫的诊断结果,谢显之与谢谨之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他们其实知道谢老太太的气郁是怎么回事。可若真要让谢老太太顺心如意了,那其他人还怎么过日子?

    大夫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古怪,也不去深究——他常年在官宦人家行走,自然早就学精了,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寻根究底的。

    看完了谢老太太,他索性顺道去给宛琴做个复诊,然后跟宛琴提起了自己的另一位客人:“叶老爷子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心里挂念女儿,尤其这会子正过年呢,他就盼着能骨肉团圆。姨奶奶不如打发人去瞧瞧他老人家?”大夫也不说让宛琴去看叶家人的话,只转达了叶家人的意思就完了。

    但他走后,宛琴却陷入了沉思。

第一千二十四章 拜年

    谢慕林等人随便对付了一顿午饭,下午宋氏带着谢梅珺母子以及谢徽之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的,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宋氏心情很好地道:“我都几十年没逛过北平的新年庙会了,今儿可算过了一回瘾。今年的庙会跟我小时候逛过的差不多,都一样的热闹,只是好些我尝过的小吃没有了,倒是添了十来样我从未见过的新玩意儿。”

    杨沅拉着谢映芬,亲亲热热地说:“我买了好多回来呢!起码有二三十种吧,都是瞧着干净才买回来的,一会儿你也来尝尝,挺有意思的,有几种跟咱们从前在老家时学做的点心味道差不多,兴许就是同一种东西呢,只是味道跟咱们做的有些不一样。”

    谢映芬也听得来了兴趣:“真的么?咱们学的方子,是二姐姐从苏州书店买来教做点心的书上记载的,说不定真是同一种东西呢!”

    杨沅点头,不过她有一点比较疑惑:“那点心摊子的老板还说这是他们家新想出来的点心,是独家秘方。我都跟他说了,我们在南边老家见过差不多的方子,他还不信呢。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同一种点心,不同的人家能做出不同的味儿来,这都是常有的事儿。他为何非要跟我辩解?我又没骗人!”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干笑着想要转移话题:“除了点心,你们还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庙会上人很多吧?”

    杨沅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是挺多的。今儿是晴天,又有太阳,许多人都跑到庙会上来逛了。我看的多是吃食摊子,哥哥专门去瞧那些卖字画的。祖母和母亲则更喜欢看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买了几盏漂亮的灯笼呢!”她回头看向谢徽之:“三表哥倒是对各色杂货更感兴趣,专门去打听人家摊子上的各地土产,却只问价,不怎么买,差点儿叫人撵走。”

    谢徽之把手里记载了各地土产价格的清单揣进怀里,打了个哈哈:“我瞧着他们卖的东西一般,不如咱们家铺子里卖的好,就没出手。顺道问问价钱,也可以告诉掌柜们一声,叫他们知道外头的行情嘛。”

    这种事谢家商号里的伙计自然会去办,况且实体店里的东西,质量与价格跟庙会里摆摊的怎么比?谢慕林瞥了谢徽之一眼,也不多说他什么。这个弟弟如今对做生意是越发感兴趣了,只要不耽误了学业,随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谢家兄妹陪着二房的宋氏一家品尝了杨沅从庙会上买回来的各种点心,欣赏了宋氏与杨淳买回来的字画,把玩了谢梅珺买回来的几款灯笼,相约元宵节时就把这些灯笼挂到家里园子里去。谢慕林对北平城的庙会产生了兴趣,还有心要怂恿兄弟姐妹们,过几日家里清闲下来时,也出门去逛一逛呢。

    她到了北平以后,由于各种原因,其实还没有正经逛过大街,心里还是有点痒痒的。

    天快黑的时候,谢璞与文氏才算是回来了。今儿他们在外头应酬了一日,先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后来换到了燕王府,接着又去了别处,浑身都累得不行了,却还要穿着全套官服与诰命服饰,在人前维持高官贵妇的虚架子,别提有多受罪了。

    幸好回到家后,女儿们孝顺又体贴地准备好了一切,他们夫妻喝了热腾腾的肉汤,吃了两个烧饼,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有了力气,便立刻有人服侍着他们换下了衣裳鞋袜,换上家常穿戴。丫头们送上放了药粉的热水泡脚,马路遥家的带着一列婆子上了滚烫的鱼羊锅子,又有新鲜面条与各色小菜摆放在侧。谢璞与文氏夫妻浑身暖乎乎地,在孩子们的陪伴下,吃了一顿简单却美味的晚饭,心里无比受用,觉得这一日的疲累都消失了大半。

    饭后,谢璞前去探望了略有小恙的亲生母亲谢老太太,又陪着嗣母宋氏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回到正院上房,跟文氏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放松身体,不知不觉就在炕上睡了过去。

    大年初二开始,谢家陆陆续续便有邻居上门拜年。

    说是邻居,其实都是谢璞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的部下。今年由于碍着街口的周家办丧事,大家都不好在家门前大肆布置些什么喜庆的装饰,更没法欢欢喜喜地在别人家门前走过,都觉得挺扫兴的。众人只好多串门子,多拜年小聚了。谢璞与文氏也曾去过巡抚大人与按察使大人家拜年,但地位使然,今年主要是别人上他们家里来。

    男宾们都在外院花厅里与谢璞说话,后者还叫上了几个儿子作陪,女眷们则都到正院上房里见文氏来了。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其实都很熟悉,也无须讲什么客套了。吉祥话说完了,新年的礼数尽到了,大家坐下来喝茶吃点心的,很自然地就开始了对城中八卦新闻的讨论。

    这种时候,女孩子们通常是不会加入进来的。文氏让谢映慧、谢慕林姐妹几个带着来宾中的未婚少女或女童们到南书房坐着说话去,也免得她们听到太太奶奶们说起某些不适合她们听的话题。

    宛琴与大金姨娘则一个立在房门边上负责掀帘子,一个侍立在文氏身边,负责端茶倒水送点心。

    大金姨娘干这种事,越发娴熟了,好几位太太奶奶们其实都早就记住了她的脸和名字。但宛琴到了北平后,还是头一回在正室文氏面前做这种工作,旁人都觉得她脸生,只是瞧她身段形容、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大家气度,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妾室。身为正室的文氏对着这样的妾室,竟也能淡定无比,很自然地吩咐她去做事,那妾室也能顺从,并不在客人面前有任何不敬正室的行为,众位太太奶奶们不禁都佩服起文氏来。

    有人私底下打听宛琴的来历,得知是前头曹氏带过来的陪嫁丫头,给谢璞生了一儿一女的,都咋舌不已。

    有位小官家的太太向文氏夸了一句:“不愧是公侯府第里出来的,不象咱们家里那几个姨娘,个个都透着小家子气,实在拿不出手。”这话才说出来,立时遭了几位上司家太太的白眼。

    早已和离了的平妻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有什么可值得夸的?若不是生育有子嗣,不好打发,谁家正室会留着碍自己的眼?!

    万太太还一点儿避讳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当着宛琴的面劝文氏:“亲家可得小心些,这样人家出来的姨娘,绝不是好对付的货色。天知道她是不是心里藏奸?!”

    文氏只能干笑以对了。她瞥见宛琴表现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旁人议论的模样,轻咳一声,迅速岔开了话题。

第一千二十五章 谦卑

    文氏觉得宛琴有些受委屈了。等客人都走了以后,她特地把宛琴叫过去,安抚了好一会儿,让对方不要在意旁人的话,又委婉地表示,如果前些日子生病,还没有养好身体,可以多歇几天。

    其实就是在暗示宛琴,如果不想再听那些官太太们说自己的闲话,可以不用到上房来侍候。

    宛琴却非常柔顺地回答:“妾在上房侍候,原是妾该尽的本分。从前是妾糊涂了,怠慢了太太,才一直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如今妾既然已经醒悟过来,就万万没有再偷懒的道理。至于旁人的几句闲言,又有什么要紧呢?从前妾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老爷外任上,都没少听别人嚼舌,早已习惯了。况且这几位太太说的都是实话,偶尔还会夸妾几句。即使有几句不好的指责,也都是因为关心太太、与太太交好的缘故。妾心里感激太太们的抬举,断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心里还十分高兴,这些太太们的家里,都与咱们谢家交好,不是那等面上和善、私底下暗藏祸心的小人。”

    宛琴如此深明大义,又一派温柔和顺,就象从前在曹淑卿面前那般谦卑体贴,文氏还能说什么呢?自然只能默许她留下来了。

    不过夜里私下与谢璞说话时,文氏也提到了宛琴:“她如今想开了,便事事都做得极好,叫人挑不出错来。在外人面前,也处处都顾着我的脸面,从不计较别人的闲话。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却又不好在客人面前为她说好话。有万太太在,一听到我替妾室庶子庶女辩解,定是要贬驳一番的,没得叫宛琴更受斥责,连累得孩子们也没落得好。”

    谢璞轻轻笑了笑:“这有什么?万太太说话不中听,你也不必处处让着她。她就算是平昌侯府的媳妇又如何?万参议在我面前,尚且不敢造次,你又何必处处给他妻子脸面,倒纵得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文氏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况且万太太还是为了我着想,我难道还能当面驳了人家的好意?万太太脾气是不大好,但她已是我们的亲家了,为了孩子将来的日子着想,我自然要给她留点脸面的。她得罪的又不是我,也从不跟我红脸,反倒是我们,为了把容姐儿嫁出去,顺道帮衬万隆一把,对她多少有些算计之处。我心里有愧,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要容让三分。”

    谢璞淡淡地道:“你有什么可愧的?我们帮了万隆,难道万隆不是她儿子?”他也不多谈万太太的事,只道,“宛琴那里,你更不必觉得有愧于心。如今她只是在尽自己妾室的本分,你肯让她帮着招待客人,也同样是在抬举她。这是她的福气。换了是旁人,哪怕是曹淑卿呢,哪里还能容得下一个有外心的妾?!若是实在觉得她做得好,想要奖赏一番,多赏几个荷包就是了。她手头怕是没多少银子,如今又添了娘家人来北平,手头定是紧的。你只要别让她有机会插手家里的账,随你赏她多少财物,她只有感激你的份。若想要得再多,那就贪心了。”

    文氏知道丈夫还在为宛琴过去胳膊往外拐的行为气恼,也不多劝,随口就答应了下来。等到次日见了宛琴,她就避了旁人去问:“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这几日辛苦你与金姨娘帮衬我待客了,回头我要给你俩都发厚赏。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事先跟我说,我好叫人准备去。”

    宛琴等文氏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几天,便露出犹豫的表情来,然后怯怯地道:“妾也什么想要的,衣食住行都有太太安排,事事周全,不缺什么东西。若太太开恩,那……妾倒是想见一见娘家亲人。听说妾的父亲病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就算能打发丫头婆子去探望,终究不如亲眼见到的安心。”

    文氏想了想,道:“我听底下人报上来,道叶老高的病情已经大好了,前儿还在院子里活动,想要与家人一道出门逛庙会去呢。你要见他们也容易,打发人雇辆车,把人接进府里来就好。虽说外人不方便进二门,但客院如今是空着的。你哪一日想见他们了,跟前院的人说一声,打发人去接,然后让人把客院正屋的炕烧起来就是。”顿了顿,又补充道,“到时候还可以让芬姐儿与涵之也过去和你爹娘见一面。”

    宛琴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行礼谢恩道:“谢太太恩典。这几日家里多客人,等到客人少了,家里人都闲下来时,妾就打发人去跟爹娘说。但四少爷和四姑娘身体都偏弱,妾的爹虽然病情已经没有大碍,却不知是否还带着病情,还是别让他与四少爷、四姑娘接近的好。横竖来日方长,将来总有见面的时候,也不必急于一时。”

    文氏点头答应了。

    过后谢映芬那边听到了风声,忙去找宛琴:“姨娘要跟叶家人见面,怎么不带上我和四弟?四弟体弱,你怕他过了病气,也就罢了,我那点小风寒却早就好了,压根儿就没什么好怕的。姨娘为何也不让我去呢?”

    宛琴叹道:“四姑娘是担心我还有别的想法,跟娘家人见面时使坏吧?你放心,我还没这么糊涂!曹家如今自身难保了,我娘家人为了避开凶险,都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北平来了,我还能对曹家有什么奢望?!只不过有些话,当着你和四少爷的面,我不好在娘家人面前提,才不叫你们去罢了。放心,银杏跟在我身边呢,见面的地方又不是在外头,而是在咱们谢家官邸的客院里。就是我犯了糊涂,叶家人难道还敢造次么?他们想要在北平立足,还得靠着我们谢家呢!”

    银杏是谢映芬的人,这段日子也隐隐约约地露了形迹出来。宛琴毕竟是在曹家那种公侯府第里长大的,只要留心,不可能发现不到这一点。她倒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官宦人家的闺秀千金,倘若连这点心计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嫁进显赫人家里过活?虽说如今曹家自身难保,自家的千金都未必能说上什么好亲事,更别说是帮一个旧婢的女儿说亲了,依着谢璞的脾气,恐怕不可能给小女儿说什么显赫的好亲事,但宛琴心里对女儿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心计,还是有一定期望的。

    银杏是女儿的人,总好过是正室文氏的人。宛琴用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反倒因为银杏是向着女儿的,她便觉得对方也会向着自己。面对娘家四位亲人时,她还能多几分底气。

    不在叶家人暂居之处见面,也不是坏事。宛琴清楚谢璞与文氏对自己肯定还有些防备之心,但没关系,她又不是要做什么背离夫主的坏事。她只是想要避开外人,仔仔细细向娘家人打听清楚京中的情况而已。她必须得知道,曹家的处境究竟坏到了什么程度,是否会牵连到谢家,尤其是自己和一双儿女?

第一千二十六章 打趣

    正月初五那日,谢家商号留驻北平城的掌柜、伙计们,都到主家来拜年请安了,还送来了丰厚的礼物。谢慕林兄弟姐妹等人,人人都有一份,皆大欢喜。

    正月初六,正值北平商铺开市。谢璞虽然不曾亲自前往,却还是命家中管事赵丰年作为代表,前去参加了北平谢家分号的开市典礼。谢徽之也跟去凑了热闹,顺道买了不少小礼物回来,孝敬两位祖母与父亲嫡母姨娘,也没忘记众位手足。就连他一向看不顺眼的三姐谢映容,都分得了一刀纸。虽说是价值最低的一份,但他还记得要把她算上,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至于谢映容是不是领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月初七,正值“人日”。谢家按照习俗,这一天两顿正餐都吃的是盒子菜、七宝羹与新鲜面条。女孩子们还拿各色彩纸、金银软箔、丝帛等物制成各种小人形状的“人胜”或是花朵形状的“花胜”,戴在头上充作装饰。

    正月初八,文氏带着家里四个姑娘,穿戴得体体面面地,到城中一座大寺庙,陪同燕王妃以及一众官眷们,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放生仪式。放生的各种龟、鸟、鱼等小动物,都是寺庙方事先准备好的。据说这是北平城一向以来的习俗,自打太宗朝时就有了,每年大年初八都要来这么一趟。今年燕王妃带领着众位官眷们,还多添了为去年大战中牺牲的将士以及年前雪灾里受难的百姓祈福的环节。寺庙方面得了一大笔香油钱,当天就开始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法事,据说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这一天人很多,谢慕林跟姐妹们站在一处,举目望去几乎都是陌生人,也不认得这座寺庙的地形道路——她在现代没怎么听说过这座寺庙的名字,想必是早已消失了的古刹。她们姐妹一直跟随文氏行动,并不敢落单。谢慕林虽曾经几次瞧见燕王郡主朱珮冲自己微笑点头致意,但顶多就是上前打个招呼,聊不上两句就得分开了。

    朱珮婚事几乎已经定下来了,人人皆知她未来夫婿将来会接掌燕王手中的北方兵权,将门女眷们恨不得抓紧每一个机会与她套近乎,哪里会容许旁人分了她的注意力?谢慕林只能苦笑着溜回母亲与姐妹们身边,打算以后再另找机会与未来小姑子说话了。

    如此忙了大半天,谢慕林连中午的素斋都没能好好吃,回到家的时候,不但疲倦不已,浑身还冻得发僵。还是靠着在回来的路上,躲在马车里匆匆垫了几块点心,喝了两口姜茶,才算是留住了几口热乎气。

    文氏疲惫地挥挥手:“都散了吧,晚饭各自在屋里用就好,不必到上房来了。大家都累了一天,好生歇一歇吧。”

    有了她这句话,谢慕林姐妹几个顿时四散了。等到谢慕林洗完热水澡,坐在炕上痛痛快快地吃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去,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香桃送上了香茶,翠蕉呈上了点心,然后就向谢慕林报告:“姑娘,今日琴姨娘在客院跟她娘家父母见面了。来的只有叶老高和他老婆,在家里吃过午饭才走的。”

    谢慕林顿了一顿:“当时有谁跟在琴姨娘身边了?”

    翠蕉答道:“银杏跟着进了客院的正屋,中间出来过两趟,一趟催午饭,一趟是去叫门房帮忙雇车,把叶老高夫妇送走。至于她在屋里到底听到了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

    谢慕林想了想:“若有什么不妥的,银杏定会去跟四妹妹提的。我们也不必查问太多。这事儿四妹妹心里有数呢。”

    翠蕉应了,又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古家那边传了话进来,先前……我请东山哥帮忙找人去盯梢那叶家人,说是他们自打住进我爹找的宅子,就一直没出来过。期间除了大夫前来给叶老高诊脉,就没别的外人上门了,一应送吃食用品和抓药的都是咱们家的人。那个叶金生倒是有两回想要出门,都被拦了回去,虽然私底下没少抱怨,但大体上还算老实,没敢真闹起来。咱们家的人一瞪眼,他老子娘还得反过来给咱们的人赔不是。”

    这倒不奇怪,叶家人再怎么样也是家生子出身,还不是什么极得主人重视的那种体面仆从,自然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曹家明摆着不成了,曹淑卿也失了靠山,谢家在北平却有权有势。叶家人想要在北平立住脚,肯定不敢跟谢家来横的。今非昔比,他们在谢家的依仗谢显之、谢映慧、谢映芬与谢涵之兄妹四人全都态度冷淡,宛琴又不得宠,还有什么可嚣张的呢?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他们还能打着谢家的招牌吓唬吓唬人,在谢家人面前,自然只能怂了。

    翠蕉说起这事儿,却有些小兴奋。她还记得从前叶家人嚣张的模样。少爷姑娘们怎么说也是主子,见不到这些下人,也不会受他们的气。可她这样的小丫头,只因父母都是老爷、太太面前得用的心腹,从前可没少被偶尔到谢家来给曹淑卿请安巴结的叶家人欺负呢。想到上午她在二门上看到叶老高夫妻被领进来的时候,在她父母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爽快。

    只是翠蕉才刚刚暗喜了一会儿,就被香桃打击了回来:“叶家人眼下住的地方,是赵管事找的。负责在那宅子里照看、监视叶家人的,也都是赵管事派过去的。你要打听叶家的事,直接问你自个儿亲爹就行,为什么非得绕个大弯子,跑去找古家人帮忙?虽然我知道你是在趁机跟未婚夫见面,但在姑娘面前,你好歹也收敛些,到底还未嫁过去呢,矜持些好不好?”

    “你……”翠蕉涨红了脸。她这也是为了不惊动家里其他人,就帮姑娘把差事办好了,怎么就叫香桃说成这样呢?她伸手就要去掐香桃的嘴,被香桃忍笑着挡了回来。谢慕林偷笑了下,忙叫小桃进来把香桃拉开,又替她们打圆场:“大过年的,大家说笑几句,打打闹闹,图个喜庆就好了,不要伤了和气呀。”然后又冲翠蕉挤了挤眼睛,“先前给静明师太准备年礼时,我就想着要不要给古娘子也送一份,后来因为事多就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了,很应该补上,只是家里人人都有事可忙,倒是翠蕉你闲着,能不能替姑娘我跑个腿呀?”

    翠蕉羞红了脸,跺脚嗔道:“姑娘怎么也帮着香桃来打趣人了?!我才不跟你们闹呢!”扭头就要跑。

    谢慕林在她身后唤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呀?不去我就另找人啦?”

    翠蕉脚下一顿,迟疑地回过头看了看谢慕林,见她好象很认真的模样,是真打算要差遣人跑腿,并不是仅仅开自己玩笑而已,小脸又是一红,又跺了一回脚:“去就去!”说完又跑了。

    谢慕林与香桃在后头笑弯了腰,只小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姑娘,姐姐,你们在笑什么呀?翠蕉姐怎么忽然就跑了呢?”

第一千二十七章 串门

    晚上,谢慕林在自己的屋子里解决了晚饭。饭后,她正拿出了书本,打算要温习一下嗣祖母宋氏年前布置的功课,谢映芬就带着银杏串门来了。

    谢映芬没有带其他人随行,来得也低调。她一开口说想要与谢慕林进里屋说话,谢慕林心里就明白了,命丫头们上了茶水后,便摒退左右,只留谢映芬在暖阁里。

    谢映芬熟练地盘腿上炕,低声道:“今日我们才出了门,姨娘便吩咐前院,派人雇车去接叶家人过来说话。因为是太太事先嘱咐过的,前院的人都照办了。叶家只来了叶老高和他妻子,姨娘带着银杏,在客院的正房里见了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又吃了一顿午饭,给了几两银子和几个尺头,才把人打发走了。”

    谢慕林微笑道:“我方才一见四妹妹过来说话,就知道你是来找我说这件事的。看你的表情,琴姨娘这回的表现应该没有让你失望吧?”

    谢映芬笑得有些感慨:“费了我这么多年的功夫,总算把姨娘的心思扭转过来了。但若不是曹家如今境况大不如前,只怕她还没那么容易回心转意,仍旧觉得曹家样样都好,一门心思想要巴着曹家,替我与四弟谋一门好亲事呢!她也不想想,真有好亲事,曹家自家族里的姑娘不要,也还有他们家亲戚、部属的女儿,哪里就轮到我了呢?我对曹家而言,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是丫头与外人的子女罢了。从前谢曹两家还是姻亲时,他们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如今两家已经结了仇?!

    “先前曹文泰还有用得上我姨娘的地方,因此给了叶家人些许甜头,引得他们使劲儿说服姨娘为曹家当细作。结果,我姨娘来了北平后,才两个月没消息,曹文泰就翻脸不认人了。承恩侯府遣散奴仆时,连叶家人也一并撵了,除了每人两包袱的体己衣裳,什么都不许带走,几代人积攒的身家丢了大半。若不是曹氏收留了他们,只怕他们要流落街头呢!这哪里是真心实意要用他们和我姨娘的意思?凉薄至此,姨娘再糊涂,听说这事后也该醒悟过来了!”

    谢慕林轻轻拍了拍谢映芬的手背:“不管怎么说,能脱离曹家,就是好事。往后你姨娘不必再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受制于曹家,你也能少了许多烦恼。”

    谢映芬点点头,叹道:“如今他们的身契落在曹氏手里,倒比从前好办了许多。曹氏若真的要逃到北平来避难,以我们家的权势,威胁两句,叶家人的身契也就能到手了。到时候无论是姨娘出银子,还是我与四弟凑点儿私房,把叶家人安置下来就好。叶老高夫妻年纪并不大,叶金生与叶金莲又正值年青力壮,哪里寻不到营生?往后过得是好是坏,都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除了逢年过节时见个面,赏几个银子,就再也不必为他们操心去。他们若敢闹腾,自有治他们的法子!”

    谢慕林见她已经拿稳了主意,也不去多作评论,只转入正题:“承恩侯府遣散了奴仆吗?遣散的人多不多?”

    谢映芬回过神来:“不少,据叶老高的老婆说,足有二三百人呢!不过这些人大多是身上没有差事,又或是可有可无的那一类,也有些心腹仆从的家人亲友。凡是身上有要紧职司的人,全都没挪动。曹家从来不往外头卖人,所以连身价银子都赏了,把人放了出去。但说实话,他们只让这些人带走了一点衣裳与体己,大半身家都留在了曹家,只怕不但没有亏,还要倒赚回来些呢。

    “别的不提,叶老高家里,就足足积攒了几百两的私房,他老婆女儿都有主人赏的首饰衣料,如今只带出来不到百两银票,以及一些不算贵重的首饰,他老婆都心疼死了,今儿见了姨娘,还埋怨个不停呢。”

    叶老高家的其实是在暗示宛琴贴补些财物、首饰或衣料给她,宛琴只给了两副银耳坠、银手镯,并四个细布尺头,过年用来赏人的银锞子若干,根本就没让她满意。可宛琴不给,她又能怎么办?只得笑着谢赏了。

    谢慕林听出有一点不对:“心腹仆从的家人亲友都被放出去了?这些人的去处,可有人留意?”

    谢映芬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二姐姐的意思是,这些人很可能是肩负着不可告人的差使,并非曹家人真心想要放出去的?!”她皱起眉头,“那还真的保不准。不是说皇上罚承恩侯在家中闭门自省么?他家要是有人出去走动,肯定有官府的人盯着!但若是一下子遣散了二三百名仆从,官府哪里能腾出那么多人手来一一追踪?只怕这里头就有人成了漏网之鱼!”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面上有几分不甘:“都到这会子了,曹家人还要生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慕林淡淡地道:“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那些人顶多就是帮着传个信,递个东西之类的。只要皇帝铁了心要治曹家的罪,曹家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他家若是还有得力的盟友可以出手相助,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困局。”

    “话虽如此,但曹家行事狠辣,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谢映芬冷哼了两声,又道,“不过他家如今确实有些众叛亲离的意思了。不但昔日的盟友纷纷落马,就连姻亲故交中曾经交好的人家,如今也翻脸的翻脸,疏远的疏远了。还有曾经迫于他家威势,只能忍气吞声的人家,现如今趁着他家势弱,也反过来咬了他们一口。二姐姐可还记得从前平南伯府的庶女曹文燕?”

    谢慕林隐约记起了一个总是跟随在嚣张傲慢的曹文凤背后的瘦小身影:“记得,承恩公夫人病重的时候,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曹文凤不想侍疾,好象就推了她去做代表?大姐可能跟她更熟一些。”

    “就是她!”谢映芬叹息着摇了摇头,“平南伯坏了事后,她听从承恩侯府唆使,反咬了嫡母嫡兄嫡姐一口,事后被承恩侯府收养,还说了一门亲,本以为从此得享富贵安荣了,结果曹家一出事,她就被夫家赶了回来,想回曹家,又进不得门。如今两头不到岸,哭都没处哭去!”

    谢慕林不禁起了好奇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二十八章 算计

    谢映芬正要为谢慕林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在说话。

    仔细一听,却是又有客人来了,翠蕉在向来人请安问好:“大姑娘怎么来了?大晚上的,您也不带个丫头,就这么自己提着灯笼来了,万一路上滑倒了怎么办?”

    谢慕林与谢映芬对望一眼,连忙吃惊地下炕迎出外间。

    果然是谢映慧来了。

    她一个人提着盏灯笼,披着厚厚的石青色连帽斗篷。香桃替她解下了斗篷,谢慕林姐妹俩才发现她穿的是家常的厚棉长比甲,露出里头秋香色的锦袄,下头系着半旧的绒裙,显然是刚刚从暖和的屋里出来,随便披了件斗篷就出了门。

    谢慕林连忙把谢映慧拉进暖阁里上了炕,又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了她。谢映芬替大姐倒了茶,嗔道:“大姐怎么就这样过来了?白天在回来的路上,你还抱怨风吹得你头疼呢!万一真个病了怎么办?!”

    谢映慧笑笑,把茶放到炕桌上,抱着手炉道:“我听绿绮说,瞧见你带着银杏到二妹妹院子里来了,我就知道,你定是要跟她说今儿宛琴见叶家人的事。真正要紧的消息,先前叶家人都已经跟赵丰年说过了,宛琴还能从他们嘴里打听什么?不外乎曹家各人的消息,尤其是后宅女眷的情形。到底是我亲舅家,我虽然不乐意搭理他们那样的人,但我毕竟还有亲娘在那儿呢,心里再嫌弃,也是放不下的。我就自个儿过来了,旁的人一个也不带,省得消息走漏,又惹来什么麻烦。”

    谢慕林道:“就算大姐心里想知道这些事,也用不着这么仓促,明儿我一准告诉你。即使你今晚就想问个明白,好歹把衣裳穿暖和了,再多带上一个心腹。你不想让旁人听见我们姐妹的谈话,大不了把人留在我丫头那儿就行了。银杏就在小厨房里呢,小桃和青橙她们在陪着,半个多余的字都听不见,需要问话时再叫过来,能走漏什么消息?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外跑,也不知有没有给屋里侍候的人留话,万一路上摔着了怎么办?就算没摔着,风吹得大一点儿,你明儿就能病倒。大过年的,不嫌晦气吗?!”

    谢映慧抿嘴笑着说:“是啦是啦,我知道错了。好妹妹,别再怨我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谢映芬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着刚刚从银杏那里听说了消息,赶紧过来先跟二姐姐商量商量,并没有瞒着大姐的意思。你今儿回来时就没什么精神,我这是不想打搅你呢,明儿一定会去找你的。”

    谢映慧摆摆手:“我知道小时候没少欺负你,你心里自然是跟你二姐更亲近些。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闲话少提,你们方才聊到哪里了?”

    谢映芬老实告诉了她,谢映慧皱了皱眉头:“曹文燕?她虽然给外祖母侍了疾,但其实没怎么用心……罢了,我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她又不是真个孝顺,不过是被三舅母逼着来的罢了。自打外祖母的丧事办完之后,我就没有再理会过她的消息了,不过我记得,她是养在了承恩侯府的。虽说可能会受不少气,但承恩侯府想必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总不会比三舅母更苛待她。”

    谢映芬笑笑说:“若论日常饮食起居,承恩侯府自然不会苛待她。她又不是承恩侯的庶女,承恩侯夫人跟她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那对比曹文凤,她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谢映慧歪歪脑袋,“承恩侯府给她说的亲事是谁家的来着?”

    谢映芬道:“说起那家人,大姐姐你兴许还记得。咱们家当初还未被抄之前,就曾听说过的,西南的巨富杨家,他家独子体弱多病,杨老爷想要替儿子求娶一位曹家小姐,结果为了这人选,吵了许久都没决定下来。承恩侯想要让曹文凤嫁过去,曹文凤盯着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呢,不乐意,宁可让给曹文燕,但平南伯夫人又不乐意叫庶女占了便宜……”

    谢映慧想起来了,脸色微微黑了一下:“这事儿我知道,后来我们家出了事,我跟着母亲回了平南伯府,三舅母还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呢!她不想信守承诺,让曹文衡娶我了,又看中杨家的家产丰厚,想把我嫁给杨家的病秧子。她好借着我的手,将杨家的家财也一并卷走,就象对付我们谢家这般!”

    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吃了一惊,前者忙道:“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平南伯夫人如今没得好下场,果然都是报应!”

    谢映慧冷笑了一声,又道:“最后这门亲事还是落到了曹文燕头上么?这倒罢了,可当时曹文燕身上还有重孝,年纪也小——她比我还小两岁呢!如何能嫁得了杨家子?而杨家子体弱多病,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夭折。杨老爷是打算尽快给独子娶妻,好尽快抱孙子,继承自己的香火,免得偌大家业都便宜了旁支族人的。他怎么可能乐意给儿子定下无法立时成婚的曹文燕?难不成是曹家硬逼着他答应的么?”

    谢映芬道:“据叶老高的老婆说,这桩婚事,当时杨老爷都已经把主意打到曹家旁支几房的姑娘头上去了,听说有一位姑娘连庚帖都换了,却硬是叫承恩侯夫人逼着,改定下了曹文燕。但承恩侯夫人也知道,曹文燕既要守孝,年纪又小,起码要出了孝才能完婚,为防那杨家少爷等不及,真个死了,断了杨家香火,就从府里挑了一个家生丫头送过去,给那杨少爷做妾。若这个妾能为杨家生下了一儿半女,将来也能记在曹文燕名下。无论曹文燕是否有生养,都确保杨家家产不会落到旁人手中!”

    谢映慧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这算计得也太精了!大舅母这是看中了杨家的巨富,不舍得这桩富贵便宜了旁支的侄女儿!曹文燕算什么呢?不过是任人揉搓的小可怜,自然只有听话的份了!”

    谢慕林猜到了几分后来的结果:“曹文燕去年出孝后就嫁过去了吧?但是没能怀孕?那位杨家少爷去世了吗?”

    谢映芬叹息着点头:“她出孝之后,就由承恩侯夫人准备了嫁妆与大批陪房,千里迢迢赶往西南完婚了。可惜她运气不好,才到地方,新郎就一直病着,始终未能定下婚期,最后人还一命呜呼了!她尚未过门,就成了望门寡,叫夫家赶了回来!”

第一千二十九章 后路

    谢映慧惊讶地看着谢映芬:“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曹文燕往日瞧着针扎都不敢吭一声的人,竟也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但这也太蠢了!既然她知道杨家少爷病情重到无法与她完婚,就该心里有数,就算真嫁进了杨家,也未必能生下子嗣。既然现成有一个孩子,她还使什么坏?!孩子生下来后照样认她做娘,她岂不是更省了事?!”

    谢映芬叹道:“我也觉得她不象是这么蠢的人,可谁叫她的运气就这么糟糕,偏偏她到了西南,杨家拖着不肯办婚礼,那通房就出事了呢?杨家疑心她是觉得有这个通房怀的胎儿在,杨家才怠慢她,不想让她进门,又认为曹家送去的那个妾一直没对通房做什么,直到那时候才下狠手,定是奉了她这位未来正室之命。杨老爷因为曹家逼着他给儿子定下一个不能即时完婚的媳妇,一直有怨言,积怨数年之后,接连失去了儿子、孙子,偌大的家业都不知道该便宜了谁,又听说了承恩侯被皇上训斥、曹家多人丢官的消息,没了顾虑,自然是要发作的。曹家送去的那个妾直接被打死了,曹文燕多亏了还是曹家小姐,方才平安无事地被送回来。”

    从前谢曹两家还未反目的时候,谢映芬因为是曹家家生子所生的孩子,时常会跟曹淑卿与谢映慧出入平南伯府,私底下没少跟同是庶女的曹文燕打交道。她所熟知的曹文燕,也许会有许多小心思,但若要她对一个孕妇下狠手,只怕是做不出来的。谢映芬并不相信曹文燕真的干了这种坏事,倒是更多的疑心,这是曹家送去杨家的那个妾干出来的。本来就是这个妾与杨家那怀孕的通房发生了口角,又共侍一夫两年多,平日里积怨甚深。这个妾一时冲动犯下了大事,却连累了主人家,也不稀奇。

    那个妾原本也是承恩侯府的家生丫头,生得俏丽,又有些小机灵,在同辈的女孩子里头,算是个出挑的。叶老高老婆这些奴仆中的妇人们,从小看着她长大,都觉得她好,曾经还打过主意,想为叶金生求娶呢。因此她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叶老高老婆与一众仆妇们还议论过,也去了她家里安慰她亲人。

    只是众仆妇们回到家后,私底下嚼舌,都说这姑娘素来要强,凡事爱争先,偏又不是真聪明,从前没少得罪人。杨家虽然豪富,但给个病秧子做姨娘,原也不是什么好去处。那丫头要不是碍了别人的眼,早就成了府里哪位爷的屋里人,哪里用得着远嫁西南呢?这回八成就是她犯了蠢!

    对于谢映芬的猜测,谢映慧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曹文燕了,天知道她在承恩侯府里学了些什么东西?未必还是从前那个胆小鬼。”毕竟承恩侯府里多不是好人,兴许曹文燕近墨者黑了,也未可知。

    谢慕林倒是有个想法:“杨家那位少爷病弱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让一个通房怀了孕,胎儿未必康健。兴许那通房的胎相本来就不稳,与人争吵过后动了胎气,就出事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会闹到一尸两命的程度,她也挺倒霉就是了。也不知道杨家请去的大夫靠不靠谱。不过,既然杨家对曹家早有积怨,在婚礼之前暴发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要是曹文燕已经进了杨家的门,那就真的任由杨家摆布了!况且这事儿严格来说,是承恩侯夫人当初种下的祸根,只要没证据证明曹文燕确实命人对杨家通房下了黑手,她就没犯错,只是杨家背约而已,曹家为什么也不愿意让她回去了呢?”

    谢映芬叹气:“自然是因为她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死去的那个妾在曹家是几代的家生子了,能被承恩侯夫妇嫁去杨家,她的父母自然也是心腹一流的体面管事,在承恩侯夫人面前得用着呢,面子比曹文燕一个隔房的庶出小姐都大。他们一边为了自己女儿的死伤心,嚷嚷着要主人家给杨家一个教训,又力主自家女儿绝不敢做出断人子嗣的恶行,不是意外,就是奉了主子之命,不得已而为之。有他们在耳边吹风,承恩侯夫人也倾向于相认是曹文燕私心作祟,闹出了这件事来。

    本来好好的婚事,只要按时完婚,杨家少爷死了也无妨,那个通房生下的若是儿子,曹文燕以嫡母身份抱养孩子,就是稳稳当当的杨家主母,杨家的家产便等于是到手了,就算是杨老爷,也拿她没办法;那通房生下的若只是女儿,那曹文燕同样可以抱养到身边,未来无论是让女儿坐产招夫,还是从族中过继嗣子,有曹家为后盾,曹文燕在杨家的地位同样稳如泰山。结果如今一手好牌坏在了曹文燕手里,还害得曹家折损了人手,承恩侯夫人心里也很是恼火。不让曹文燕进府,就是对她的惩罚了。

    不过,叶老高这边,对曹文燕眼下的处境也有自己的猜测,据说在承恩侯府一些老仆心中,都有类似的怀疑:曹文燕带走了一份嫁妆与不少陪房,这些财物和人手如今都跟在她身边,临时被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是借来的亲戚家的产业,并不姓曹。倘若承恩侯府要被抄家,那曹家女眷们依靠曹文燕那份嫁妆,还能维持富足的生活。若官府判定这份嫁妆并未进杨家的门,仍旧算是曹家的,也要查抄,那就临时寻个人——哪怕是庄稼汉呢,把曹文燕嫁过去,也好保住这份财物,仍旧作为曹家家眷的后路。

    曹二太太会想到让曹淑卿出家办庵堂,作为曹氏家族女眷的后路,承恩侯夫人自然也会有类似的考虑。至于曹文燕的婚姻是否幸福,并不在承恩侯夫人的考虑之中。有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还打算把这份嫁妆直接转给自己的女儿曹文鸢,免得她婚事无着。

    曹文鸢这些年一直等着找机会入东宫呢,至今都没有议过亲。如今看来,她的东宫梦怕是不能成真了。承恩侯夫妇也得开始认真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不但是要给女儿找一条活路,也是在尝试着,为曹家寻一位有力的姻亲,能把曹家从现如今的困境中解救出去。

    谢映慧听到这里,直接哈了一声:“做什么白日梦呢?!人人都知道曹家如今就是个大|麻烦,避之惟恐不及。曹文鸢又不是绝世美人,还有本事引得旁人往火坑里跳?大舅母未免想得太美了!”

第一千三十章 艰难

    承恩侯夫人固然是想得很美,但现实却一点都不美。

    曹家自打被皇帝针对,训斥了几回,罢了几个官,再把他们家的姻亲故交清洗一波,就是傻子也知道皇帝要办他们了。前头林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家不警醒三分?林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的,暴发了二十年,又被打回原形,倒也不算亏,好歹也发达了二十年呢。但曹家本就是勋贵门第,手握重兵的,如今兵权没了,皇后病重,太子地位不稳,败势明显,将来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因为林家出身的妃子进了冷宫,皇子被出继宗室,也就没有后续了,林家人再也成不了大气候,曹家却还有皇后与太子呢!废后不容易,废太子更难!再加这曹家风光了二十年,也就是近几年才稍稍势弱了些,谁也不清楚他家是否有后手,是否能调动某些军中势力为他们所用。皇帝若不想反受其害,肯定要尽可能将他家打压下去,使他家再也无力翻身的。一旦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曹家与某些大罪牵扯上关系,皇帝就再没有留手的理由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跟曹家议亲,无疑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只要是有选择的余地,又非曹家死忠的,肯定都对他家避之惟恐不及。

    再者,即使有对曹家存有同情心的人家,想到曹文鸢的个人情况,心里也会打起退堂鼓的。曹文鸢从来就没有议过亲,是因为曹家上下都认定她会成为东宫太子的正妃。哪怕后来太子妃之位有了人,她也顶多是稍稍降格,成为太子侧妃罢了。倘若太子妃薛氏没有福气,命短早死了,兴许曹文鸢还能捞个继室做做。曹皇后一直这么想,曹家人一直这么想,连曹文鸢也一直这么认为。与曹家有来往的人家,多少都有些察觉。一个眼里只能看到东宫太子、目无下尘的姑娘,就算因为一时局势所困,不得不另外择婿下嫁,又怎会安心跟臣子过日子呢?那些人家再同情曹家,也没有给自家儿孙找绿帽戴的道理。曹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选谁不行?没必要非得挑曹文鸢。

    能拿得出手的体面人家几乎都是这个想法,门第太低的人家,曹家又不乐意。毕竟那是曹家精心养育多年,要送进东宫去做正妃、做未来皇子皇孙之母的女儿,下嫁臣属已经很委屈了,太过低嫁,那是糟蹋人呢!

    反正直到叶老高一家离开京城为止,曹家都没能为曹文鸢找到合适的人家。金尊玉贵的曹家三小姐,从小被当成太子妃培养的承恩侯嫡长女曹文鸢,依旧终身无着,前路一片茫然。

    谢映芬想起从前这位承恩侯府大小姐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不由得感叹万分:“所以说,对太子过于执着了,都没什么好下场。太子能是什么良配?光是看他对王氏女与太子妃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是好夫婿了。曹家却还想要重复再走曹皇后的旧路,非要把女儿嫁进东宫不可,拖到如今,耽误了曹文鸢的终身,还要害得她跟着家人一块儿倒霉了,这又是何苦来呢?!”

    谢映慧摇了摇头,低声道:“曹文鸢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另嫁他人的。她从小到大都认定自己会嫁给太子,断不会接受别的夫婿。曹家迟迟未能给她议定亲事,只怕也有她自己不愿意的原因在。况且,以她的脾气,若是家人安好,还能给她撑腰,她嫁出去了也仍旧能仗娘家的势,兴许日子还勉强能过。一旦她失了娘家,不得不下嫁他人,她根本没办法跟人好好过日子。与其嫁到夫家后闹得鸡犬不宁,害人害己,她还不如一辈子留在娘家算了!”

    谢慕林默默听着,又问谢映芬:“曹家应该还有别的少爷姑娘吧?他们的亲事又如何?”

    谢映芬忙道:“叶老高的老婆对这些事比较清楚,我也问过了。在他们离京前,曹文泰的妻子已经借故搬回娘家小住了大半个月,下人之中有传闻,说她娘家父母正想办法为她与曹文泰办和离呢。不过曹文泰不乐意,没少跟他妻子生闲气。再来就是二房……曹二爷的长女嫁进给了江家的江绍良,他倒是个好的,一直对妻子不离不弃。先前曹二爷入狱的时候,江家一度说要江绍良休妻,免得跟罪官扯上关系,连累了江侍郎的前程。江绍良都扛住了,拦着不让江太太欺负曹文鸾。等到后来曹二爷出狱,江家那边的态度才稍稍缓和了些。可等到承恩侯府出事,江太太便又叫嚣着要休了儿媳!”

    这里头除了有江家怕被曹家连累的原因在,也有江家二少爷江玉良的婚事泡汤的关系。据说江玉良终于议定了婚事,但在完婚前夕,曹家出事,江家身为曹家姻亲,可能也会受连累,女方家里借口女儿忽得重病,没办法嫁人了,不想耽误了未婚夫,所以要求退婚。江太太心知这是什么缘故,好说歹说都未能说服亲家改主意,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了婚,回头就去找大儿媳晦气了。江绍良再次护住了妻子,又有江玉良出面,认为江家从前就做过背信弃义之举,如今不过是遭了报应罢了,没什么好说的,怨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谢映芬忍不住看了谢慕林一眼,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

    谢慕林觉得她的态度古怪,稍稍一愣,方才反应过来。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是了,谢映真从前就跟江玉良定过亲,谢家出事时,江太太立刻就上门退婚了。江绍良与江玉良当时都不赞成,却还是拗不过父母。

第一千三十一章 姻亲

    江侍郎要谋外放出京,目的就是为了避开京中因为皇子夺嫡而引起的风暴。江家与曹家二房是姻亲,早年江侍郎还是曹党的中坚份子,虽然这几年稍稍疏远了些,但也没那么容易撇清关系。外放地位,正好能躲过皇帝对曹家的清洗。他自己做事谨慎,不留把柄的话,顶多就是未来难再入中枢,本身仕途却还是无碍的。

    曹文鸾本来就是曹江两家关系的纽带。江侍郎要出京,肯定要把妻儿都带上,曹文鸾尤其是重中之重。她若带着孩子留在京中,只会一直提醒所有人,江家是曹家的姻亲。皇帝要对付曹家,就不会忽略了江家。这对江家有什么好处?!

    而与此同时,曹文鸾又并非承恩侯府的千金,而是曹二爷之女。如今曹家长房、二房生隙,长房风雨飘遥,二房却在曹二爷被革职丢官之后,反而得了一条生路,未来有很大可能可保一家平安,前提是他们不会再跟承恩侯府搅和在一起。曹二爷兴许还顾念着兄长,曹二太太却已经在考虑后路了。女儿女婿很恩爱,若想保得他们婚姻不起波澜,自然是随江家出京更稳妥,也能让女儿外孙顺道避开京中风波。至于曹家将来命运如何,那绝不是一个旁支外嫁女能左右的。既然如此,与其留女儿在京中受牵连,还不如让她离开呢。曹家未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能走脱一个是一个。

    江家、曹家二房都希望曹文鸾随夫家出京,曹淑卿却要劝人家留下,理由是甘肃并非繁华之地,孩子去了吃苦……这不但是没有眼色,还可以说是毫无政治觉悟了!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明了曹淑卿此言的荒谬之处,前者更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母亲从来就不操心这些……她若是个聪明人,也不会任人摆布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慕林不忍见大姐再为生母伤神,轻咳了一声,试图扭转话题:“曹家还有别的少爷、姑娘未嫁娶吗?眼下都是什么情形。”

    谢映芬心领神会,忙道:“四、五、六房的那些,大都年纪不大,叶老高只说了曹文行定了一门亲事,对方也变卦了。还有二房的曹文鹃,本来正在议亲的,也搁置了。旁人我就不知道了。叶家人也不过是在承恩侯府里当差,对几个庶出的房头,都不大看得上眼,哪里能知道这许多?”

    她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曹荣还记得么?我记得三哥从前跟他要好,几个月前回京时,还去找过他呢。曹荣的老子曹剑倒是个精明果断的人物。他从前不得承恩侯府待见,这些年官位一直不高,也没靠着曹家得了什么好处。曹二爷那边才出事,他瞧着不妙,就立刻打点银子,托了上司找关系,谋到了一任地方上卫所的差使,早早带着家人赴任了。曹家其他人丢官革职,却没有波及到他身上。曹荣本来在京里说了一门亲事,那家人也没退婚呢!”

    谢慕林与谢映慧听了,倒觉得是个好消息:“明儿要告诉三弟一声。他虽然从前是利用曹荣的想法多些,但后来也生出几分真情谊来。知道曹荣不曾受曹家连累,心里定会高兴的。”谢映慧笑笑道:“曹剑确实很果断,他老婆是个承恩侯府的死忠,他能说服老婆同意外放,也算了得了吧?”

    谢映芬叹气道:“曹家这回出事,几乎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了。所有姻亲都要疏远了他们,不肯疏远的,自家也坏事了。这样的局面,他家但凡还能说得上一门象样的亲事,肯定是优先发嫁自家姑娘,哪里轮得到我这样八杆子打不着还有点仇的女孩儿?我姨娘也是仔仔细细问了叶老高夫妻,知道了眼下的实情,才彻底打消了要借曹家之手,为我与四弟谋好亲事的想法。

    “这会子她还在伤心呢,我都不知该如何劝她,索性由得她去。我是姓谢的,又不是姓曹,谢家还没倒呢,父亲又在北平做着高官,凭曹家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我头上来!姨娘就是自小在曹家长大,总以为曹家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才觉得他们能决定我的婚姻。”

    谢映慧黯然道:“我从前何尝不是如此?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曹家如何了得的话,明明曹家都是靠着我们谢家的银子,才维持住那偌大的富贵排场,我却还觉得曹家富贵远胜谢家,谢家不过是破落户而已,所以,从前才会被母亲与舅舅、舅母、表哥、表妹哄骗,做了许多蠢事。还好他们没耐心,我也没被骗太久,早早醒悟过来了。离了曹家那些人,我才算是真正见过了世面,不再做井底之蛙。宛琴一向在内宅度日,不曾知道天高地厚,又哪里知道自己有多蠢呢?”就象是从前的她与现在的母亲曹淑卿一样。

    谢映芬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眼巴巴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又清了清嗓子:“呃……曹家眼下是这个情况,江家的近况我们也了解了,却不知其他人家如何?比如……宁国侯府程家呢?我记得程二太太的侄女儿就是东宫的王氏吧?东宫出事,他家是否也受到了牵连?”

    谢映芬忙答道:“是了,是了,叶老高也提到了这件事。宁国侯府倒没什么大碍,东宫出事,程二太太在府里的风光就大打了折扣,又被宁国侯夫人打压下去了,告病在家静养呢。只是如今程家已经不是宁国侯夫人与程二爷当家了,做主的是宁国侯!宁国侯既不投靠曹家,又不肯跟林家亲近,反倒是借着孙子程笃,与清流联了姻。如今朝中是皇上的心腹得了势,程笃自然也跟着受益。虽说程家也算是曹家姻亲,但这一回,他家并不曾受到什么牵连。”

    说起程家,谢映芬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是叶老高的老婆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据说承恩侯刚刚被皇帝训斥,闭门反省的时候,有人看到曹文凤回了京城,找上曹氏求助了!”

    谢映慧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曹文凤?她还活着?!”

第一千三十二章 骨肉

    谢映慧失去曹文凤的消息已久,以为他们母子三人失了爵位,又被曹氏家族所弃,流落在外,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定什么时候就连性命都丢了,也未可知,没想到曹文凤还会有回京城的一日。

    她好奇地问谢映芬:“她来找我母亲求助?为了什么?当年三舅母跟我母亲可是彻底翻了脸的,曹文凤竟然还会想要找我母亲求助?”

    谢映芬小声答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反正叶老高老婆从别人嘴里是怎么听说的,就怎么告诉姨娘。叶金莲从前是在曹文凤院子里侍候的,虽说只是三等小丫头,但也算是旧主仆。她跟着父母进了承恩侯府后,一直闲着,找不到差使,听说曹文凤回了京,就仔仔细细打听过,知道曹文凤不可能继续做她主子了,还哀声叹气了好久呢!”

    昔日前平南伯夫人带着儿子女儿落魄出京,不知去向,直到曹文凤回京,曹淑卿那边才知道了嫂嫂与侄儿侄女去了哪里。据说曹文衡伤重,又一直在生病,折腾了不到一年,就死了,死前还十分痛苦。平南伯夫人程氏看着儿子死去,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有些精神失常,俗称犯了疯病。若不是还有几个愿意跟随她的忠心婢仆照顾,她和曹文凤母女俩恐怕还真的没法过日子了。

    有一个发了疯的母亲,曹文凤哪怕没有在外人面前戴孝,也很难找到象样的婚事。她也曾经是眼睛盯着东宫妃位置的人,心气儿很高,哪怕后来家里落魄了,降低了对未来夫婿的要求,看上的也是永宁长公主之子这样的贵胄公子。等闲富家子弟,如何入得了她的眼?可她的条件放在那里,无论是否祭出曹氏女的旗号,都没哪个正经富贵人家的子弟愿意聘她为妻。若说是作妾,别说她自个儿接受不了,就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是坚决反对的。他们心里都还惦记着,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呢……

    时间长了,曹文凤迟迟找不到靠谱的人家可以依靠,身边管事的婆子就给她出了个主意,建议她坐产招夫。她们母女离开京城的时候,手里还是有一笔不菲的财产的,就算被承恩侯府狠狠地搜刮过,程氏也还有嫁妆,母女俩又有许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在京城不算什么,在地方上却十分可观。若是曹文凤招赘,生下孩儿,将来也可以随母姓,继承平南伯的香火。如今曹文衡已死,曹文燕又是庶女,更背叛了亲人,曹家三房便只剩下曹文凤一个孩子了。她一旦外嫁,未来命运受夫家掌控不说,平南伯就真的绝了后了!

    曹文凤有些心动,但想到如今的时节,招赘是不可能招到什么优秀男人的,有出息的男子都不情愿倒插门,便又打消了主意。她心里还是盼着能嫁进富贵安稳的人家去享福。

    然而,她不乐意,身边的人却未必这么想。平南伯夫人能重用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哪怕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忠心,时间长了,看着疯疯颠颠的主母与娇弱不知事的小姐,也会生出些歪念来。他们还不觉得这是对主家的不忠,反而认为,让某个管事的儿子给小姐做上门女婿,能更好地帮衬小姐撑起家门,反正小姐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等到曹文凤发现身边人的打算时,她已经无法掌控母女俩的大额财产了。更糟糕的是,她母亲程氏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眼看着连神智都无法保持清醒了。她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生怕母亲一旦西去,自己就真的任由身边奴仆摆布了!

    所以她选择了返回京城,找亲姑姑曹淑卿求助。为了让身边的仆从不阻止她上京,她拿出的理由是要为母亲请位太医。因为她们在京城外面生活,好点的大夫都不一定能碰到,更别说是用惯的太医了。而在曹文凤的概念中,天下的大夫,只有太医的医术才是信得过的。

    她知道曹淑卿记恨自己的母亲,可她父亲毕竟是曹淑卿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己又是父亲唯一存活的骨血了。曹淑卿只要还有一丝手足之情,都不会对她弃之不顾的。不过就是请位太医罢了,这种事甚至不需要曹淑卿亲自去办,她只要给张帖子或派个下人走一趟就可以了。

    然而,曹文凤的运气就是这么糟糕。她回京的时候,正赶上承恩侯闭门自省,曹淑卿为了与方闻山和离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贸然上门,曹淑卿就想起昔日胞兄借口助自己与方闻山终成眷属,而陷害谢璞的往事,心里不反省自己生了恶念,反倒埋怨起胞兄多事来。倘若她当年没有与谢璞和离,改嫁方闻山,如今哪里需要为了与后者和离而受了许多闲气?!两个儿女还与自己离了心,谢璞仕途更是一路顺利,好处却都便宜文氏去了!

    怨念之下,曹淑卿就拒绝了帮忙请太医的事,还说:“我平日用惯的太医就是承恩侯府常请的那位。若我今儿替你把人请过来,晚上承恩侯府就知道了。你大伯娘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若怪罪下来,我哪里担当得起?”她改而告诉了曹文凤几个知道的京城名医的堂号,又给了二十两银子四匹尺头,“拿着银子去抓药吧。若是你母亲果真不好了,这几个尺头也可以给她做个装裹,好歹叫她体体面面地入土。”

    曹文凤当场就翻了脸,说了许多恶毒的话诅咒曹淑卿,气得曹淑卿让人把她赶出去了。

    因为担心承恩侯夫人听到动静,曹淑卿还不让身边的人外传这件事呢。

    只因叶金莲关心旧主消息,叶老高老婆方才托了人辗转去打听,知道曹文凤后来去了宁国侯府,在门口遇上嫡亲的二舅舅程二爷,却被拒之门外。亏得她也有耐心,一直赖在宁国侯府门外不肯走,才终于等到了外祖父宁国侯回府。

    宁国侯没有妻子那么狠心,他虽然对长女很失望,但对亲骨肉还存有怜爱之心。他派长孙程笃与程笃之妻左氏,领着太医上门为程氏诊治。可惜没几日,程氏便病重不治,撒手西去了。程笃夫妻全程料理了她的丧事。曹文凤没有说什么,等到母亲入土后,交给程笃一个匣子,又说自己要去某某地方某某庵堂出家,便飘然远去了。

第一千三十三章 匣子

    谢映慧听得有些懵:“曹文凤就这么走了?她还真的出家去了?!”

    谢映芬道:“是真是假谁知道呢?但有程笃夫妻帮着料理她母亲后事,又有程家出面替她出头,那些刁奴自然就不能再逼她招赘了。她只带了几个愿意跟她出家的丫头婆子离京,其他的人全都交给宁国侯府处置。宁国侯与程笃夫妻也不拦她。除了曹二太太闻讯后,打发个婆子来给了十两银子帛金外,曹家那边一个来给平南伯夫人上香的人都没有。反倒是曹文凤走了之后,曹文泰才忽然打发人去问程笃,当初曹文凤给他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慕林若有所思:“那这个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

    谢映芬摇头:“这谁知道呀?据说程笃告诉曹文泰,是几样程氏生前的体己,留给宁国侯夫妻做个念想的。曹文泰本来不信,可后来听说宁国侯夫人拿到匣子后,又愧又悔,伤心得病倒了,倒是有几分信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谢映慧听出几分不对:“宁国侯夫人会为了这种事病倒?!当初平南伯府出事时,她可是不顾亲闺女亲外孙死活的人。这样刻薄冷情的人物,竟然会因为女儿的死而伤心病倒?!她若是有这份慈母心肠,又何必拦着不许曹文凤进门呢?!只怕是装出来的吧?”

    谢映芬有些迟疑:“可她病倒的消息都传遍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家都知道的,还有人上门探病呢,这还能有假?反正因为平南伯夫人死的时候,曹家太过无情无义了,宁国侯府便索性与曹家撕撸开来,彻底断了亲。虽然我觉得宁国侯与程笃夫妻是想借机与曹家划清界限,免得受他家连累,可宁国侯夫人的病,应该是不会有假的……”

    谢慕林不由得想起了谢映容曾经对程笃死缠烂打的往事。她是重生之人,能盯住程笃不放,肯定是确信程笃日后能飞黄腾达,是一支潜力股。而宁国侯府程家素来跟曹家关系紧密,宁国侯夫人与程二爷几乎是拼命巴着曹家不放。与此同时,谢映容的态度又摆明了曹家定不会有好下场。曹家一旦出事,曾经的附庸又如何能保平安?哪怕程笃与宁国侯夫人、程二爷不是一路人,也难免会受家族牵连。既然他日后会发达,那就代表他早已跟曹家厘清了关系。莫非就是应在这里?

    曹文凤交给程笃的匣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谁也说不准。平南伯昔日做下那么多犯忌的事,又是曹家嫡支里的一份子,对于曹家的某些秘密,多半是知情的。他死是死了,却不代表手里没留下一点儿证据。但凡这里头的东西有半成落到程笃手中,借着岳家的渠道往上一递,便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了!

    谢慕林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谢映慧却摇头:“程氏与曹文衡、曹文凤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若手里真有证据,为何不拼死一搏?哪怕是拿来与承恩侯府交换,给自家谋些好处也是好的。可曹文凤却直到这会子才把东西拿出来,她图什么呢?她这个虽然是个蠢货,但还没蠢到这个份上!”

    谢慕林想了想:“也有可能是……这些东西一旦递上去,曹家其他房头固然难保,他们本身也落不着好。好死不如赖活,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又何必让这要命的东西现世?现在平南伯府几乎都死光了,只留下一个曹文凤,还要出家。就是皇帝要对曹家斩草除根,也不见得会杀到一个出家人头上。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这也是有可能的。谢映慧心头不禁焦躁起来:“可见曹家人都是蠢货!母亲也是糊涂!曹文凤已是走投无路了,哪怕母亲不愿意帮忙请太医,寻个象样的大夫去给三舅母诊个脉也好。她原也活不了几日,办丧事又能花几个银子?强似如今这般,连面子情都不留,反倒激出了一头恶狼来!”

    谢映芬小声说:“曹二太太打发婆子去送帛金,想必曹文凤还念一份情?我估计她说要出家,也有可能是曹二太太派人去劝的。就象曹氏那回,曹二太太也建议她出家建庵堂呢。若是曹文凤带着人和钱到了外地,隐姓埋名,再在山里建个庵堂出家,从此跟曹家、程家都断了联系,就算将来朝廷要杀尽曹家人,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呀!”

    曹文凤的下场,姐妹三人都不是很关心。估计她从此就不会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倒是程笃夫妇能替平南伯夫人办这场后事,足可见他们的大度与宽和,想必世人赞叹者众。这对程笃的名声很有好处。他已是举人,又有岳家帮衬,继祖母病倒,叔婶失势,祖母宁国侯一心捧他上位。无论明年春天的春闱,他是否能一举高中,他都已经是宁国侯府板上钉钉的未来继承人了。倘若他真的给皇帝一方献上了一份给力的投名状,他将来的前程便是可以预见的光明顺遂了!

    倒也不愧是谢映容曾经盯上的潜力股。

    谢映慧感叹万分地道:“三丫头固然是不要脸,但她眼光还是可以的,看上的男人也不是平庸之辈。可惜三丫头没有自知之明。程笃既然出色,又怎会看中她这种没本事的小丫头?平白把人得罪了,却错过了让咱们家与程家大房交好的机会。程家大房从前艰难时,若我们谢家能借着与卞家交好的名义伸出援手,不但可以早早报复程二老爷与程二太太这对恶毒夫妻,为父亲出一口恶气,还能与程笃结下善缘呢。咱们谢家如今有了燕王府撑腰,在北平城已经不用担心什么了,但在朝廷中,还真没几个靠得住的盟友。就是焦老大人对哥哥学业关心有加,能帮衬的地方也是有限的。”

    谢慕林笑道:“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当日程家大房势弱,咱们家在京城也做不了什么,就算与他们交好,也没多大用处,反倒是要与程家二房纠缠不清,那也太烦人了,还不如离远了干净。况且,就算程笃未来前程光明又如何?咱们谢家也不差什么。”

    谢映慧笑了笑:“这话倒是。”

    接连听到了母亲与曹家人犯蠢的消息,谢映慧的心情也不由得晦暗起来了,这会子实在没什么兴头再谈下去。她作势看了看窗外,便要起身下炕:“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话明儿再说吧。”

    谢映芬忙道:“大姐,叶老高他们很想再见你与大哥一面,说有话要当面跟你们讲。姨娘不敢擅专,说要问过你们再回复,你看……”

    谢映慧动作顿了一顿,看向小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实在不想听他说什么了,猜也能猜出他要讲的话。你让大哥去见吧,我就不去了。倘若母亲真的要流落到北平来,到时候我自有话对她说。”

第一千三十四章 姐妹

    谢映慧要走,谢慕林与谢映芬也不好留她,但姐妹三人出了外间,才发现原本在门边小杌上坐着做针线的香桃早已挨着墙睡着了,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茶水房方向光线昏暗了许多,其他房间似乎也都熄了灯。

    谢慕林等人的动作惊动了香桃,她醒过神来,忙起身向姑娘们赔罪:“我一时没留心,竟睡过去了,姑娘们见谅。”

    谢慕林摆摆手,有些困惑:“现在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吗?”

    香桃虽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晚不晚还是心里有数的:“我睡过去之前听到外头敲二更呢。姑娘们说话太入神了,想必是没有听见?”

    二更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虽然不知道香桃睡着了多久,但现在很可能已经超过了晚上十点。谢慕林的院子距离自家宅子外墙还有一段距离,她们姐妹几个聊天又一直很专注,看来还真的是没听到打更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谢映芬有些烦恼:“我还是带着银杏过来的呢。原本是想着,若我有什么地方记得不清楚的,直接叫她过来询问也方便,不成想……”她记性太好,压根儿就没用上银杏,却把人留在二姐姐的院子里这么久,肯定已经耽搁了让银杏回姨娘屋里的时间。

    香桃告诉她:“银杏先时来过,想问四姑娘她几时才能回去,因见姑娘们在暖阁里说话说得正兴起,也不敢打搅,就托人回去跟琴姨娘说,四姑娘有事留她下来侍候一夜。传话的妈妈经过四姑娘院子时,跟小蝶小蝉打了招呼,小蝉就跟着去了正院,代替银杏做一晚的差使了。她让妈妈告诉银杏,让银杏只管安心在四姑娘身边待着,不必担心琴姨娘那儿缺人使唤。”

    宛琴如今重新在人前活动,又在文氏面前献足了殷勤,稍稍恢复了有地位的姨娘的体面。虽说少了贴身大丫头银杏在身边侍候,她却还能使唤正院里的粗使丫头与婆子,如今再添一个小蝉,一晚上无论如何也能对付过去的。银杏是谢映芬的人,这点在宛琴那儿早就过了明路,她倒也没什么好猜疑的。反正今日白天见过叶家人,知道了许多曹家的近况细节,宛琴自己的脑子也正乱着呢,没空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映芬闻言便放下心来:“还好,小蝶她们够机灵,把事情糊弄过去了。明儿我见了姨娘,自会解释一二。反正姨娘很少到我那儿去,晚上更不会出正院,不会知道银杏跟我来了二姐姐这里的。”其实,就算宛琴知道了又如何?除了多啰嗦几句,她已经拿女儿毫无办法了。

    谢慕林问香桃:“银杏这会子该不会还在茶水房里吧?”

    香桃笑道:“她今天也累了一日了,方才在茶水房就一边烤着火,一边打瞌睡呢,我们都怕她撑不住,会直接倒在地上,就让小桃带她去了我们屋里打个盹。姑娘们这里要人使唤,只管吩咐我与翠蕉就是。”说话间,翠蕉从门外提着一只大铜壶走了进来:“姑娘要洗漱了么?外头下起雪来了,这是刚烧好的水,趁水还热着,赶紧洗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谢慕林有些吃惊:“下雪了?方才还好好的呀!”走回暖阁里往玻璃窗外一看,天上果然下起了雪珠子。

    谢映慧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今天晴了一日,她出门时天气情况也还好,没想到这才过去没两个时辰,天竟然就下起雪来。她这一身装备,可不是下雪天里穿的。若她要顶着风雪回院子的话,只怕还得洗个热水澡,才能避免着凉呢。可是……那也太麻烦了些!时间都这么晚了!

    谢慕林便笑着建议道:“大姐索性留下来,在我这里睡一晚上好了。看外头还有谁没睡的,叫人去你院里说一声就行。何必大晚上的冒着风雪回去?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地上最容易滑倒了。大姐要是摔了跤,那也太惨了。”

    谢映慧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那我就叨扰二妹妹一晚上吧。”

    谢慕林又转头去问谢映芬:“四妹妹不如也留下来吧?我这里炕挺大的,姐妹们一起睡在炕上,也很暖和。”

    谢映芬顿时心动了,她还没跟姐姐们如此亲近过呢:“听着有趣。那我就跟姐姐们挤一晚!”反正银杏都已睡下了,她也不是很想一路脚打滑地回自己院子去。

    于是谢家姐妹三人欢欢喜喜地挤在一起,用温热的水洗漱过。香桃与翠蕉将炕桌移开,搬来了干净的枕头、被褥,让三位姑娘并排在暖阁里的大炕上睡下,竟然一点儿都不挤。姐妹三人缩在一个被窝里,都觉得这样的体验既亲近又有趣。

    谢映慧板板正正地仰躺在中间,看着天花板笑道:“我真的是头一回跟姐妹们睡在一处,从前顶多就是小时候怕黑时,叫乳娘陪我睡在一起。连我母亲都没跟我睡过呢!”

    谢映芬在边上拿被子捂住半边脸,吃吃笑道:“虽然没睡一个被窝,但并不是没睡过一个屋子。那年家里被抄,我们姐妹都被困在京里大宅的正院上房,也算是同住了几个晚上吧?”

    谢映慧笑笑:“那怎么能算?我跟你不是睡在一处,二妹妹直接就躺在小库房里了。说起来,净房当时就安排在小库房呢,那味道一定不好闻吧?”

    谢慕林哂道:“味道只是有一点,但小库房里够清净呀!我一人独占那么大的空间,还时不时有好戏看,比你们可爽多了!”

    谢映芬忙坐起半边身子:“说起看好戏,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年曹氏让心腹们在三姐姐身上搜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那信后来是落到二姐姐手里了?!二姐姐究竟把它藏在了何处?我听说妈妈们也搜过二姐姐的身,竟一点儿都没发现!”

    谢映慧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谢慕林得意地笑道:“这自然是我的秘密,才不告诉你们呢!”

第一千三十五章 大雪

    谢映慧不明白谢映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信是伪造的,叫人看见了,父亲就要被问罪了!三丫头再蠢,也知道父亲是正人君子,干不出坏事来,看到信里的内容,肯定知道有鬼了!”

    谢映芬摇了摇头:“大姐姐,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信有鬼呢?不打开信看之前,谁能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东西?三姐姐当时说,她是为了给薛四姑娘找书去的,那翻出父亲的信来做什么?”

    谢慕林与谢映慧顿时就明白了,谢映芬是在质疑,谢映容在看到信里的内容,知道信是伪造的之前,为什么要去翻父亲跟别人的通信来看?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把被子往上多扯了两寸,盖住了半张脸,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谢映慧不知道自家二妹是什么心思,还真认认真真地思考着问题的答案:“难不成……想必是三妹妹看到我母亲的人藏信了?不……寻常人就算看到我母亲身边的人进了书房,也不会想到这种事上头!”就连她本人,一向与母亲、舅家亲近,也没想到曹家会出手陷害谢璞呢。

    可这么一来,谢映容岂不是有了乱搜父亲信件的嫌疑?她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干这种没规矩的事?

    谢慕林小声含糊地说:“兴许是那信本来就明晃晃地放在显眼的地方,三妹妹一进门就发现了?想来曹家人既然有心要陷害爹爹,肯定要确定搜索的官兵能尽快发现假信的。若是收藏得太密实,官兵们没发现,他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谢映慧转头看她:“怎么可能呢?若信是真的,那么要紧的东西,谁会明晃晃地放在明显的地方?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信是别人栽赃的么?!”

    谢慕林干笑两声:“这个么……反正后面是方闻山的人进书房搜查的,他不说,旁人又怎会多想?”

    谢映慧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说法似乎也算合理。

    想到那个破坏了她平静幸福生活的前继父,谢映慧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姓方的多行不义,如今果然得了报应!”但一想到早就死去的平南伯,以及他同样不得好死的妻儿,又不由得黯然下来,“可见,人生在世,就不该做害人的事。当时害了人,以为能得利,不会有人知道。可事实上,报应都在后头呢,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千万别以为自己身份不一般,就能逃过去!”

    谢慕林见自家大姐又因为曹家的事,陷入忧郁的心情,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方闻山,那个指使他作伪证陷害曹家的势力,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吧?皇帝至今总共就只有四位皇子,太子地位不稳,二皇子又要出继宗室,三皇子是这种阴险小人,真要上了位,只怕我们这些臣下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皇帝属意的,应该就是四皇子了吧?但我对这位贵人的了解很少,也不知道他性情、人品如何?如果真是他被立了储君,将来继位登基,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吗?”

    谢映慧稍稍打起了精神:“四殿下的性情一向是很好的,人也聪明。小时候可能不大看得出来,只知道他嘴甜讨喜,对皇上又孝顺,一味纯善乖巧,太后与皇上都很喜欢他,还为他生母是乔美人那种草包美人而觉得他委屈。但如今回头想想,他若真的只是个天真烂漫不知事的小孩子,又有那样一位母妃,在宫里面对着并不慈爱的皇后与两位高位妃嫔,以及毫无孝悌之心的三位兄长,如何能一直安然无恙?

    “三殿下还有被二殿下欺负的时候,四殿下却几乎没受过什么罪。这哪里象是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子?这几年他更是被皇上一直带在身边,朝夕相处,言传身教,皇上易储之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三殿下一直忌讳他,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映慧并不担心四皇子上位有什么不好。由于四皇子母家不显,乔家一向在京中小心做人,不敢得罪任何一个显赫人家,要耍横也只是在自家小圈子里耍耍罢了。四皇子若真的立了储,辅佐的臣属肯定是不能指望乔家人的,唯有公平公正地提拔朝中真正有能力的官员。这样人人都有机会,曹家、林家或萧家,谁都别想在这当中占了上风。

    谢慕林听得有点安心。她以往只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四皇子的事,猜测他是最好的新储君人选了,但毕竟只是道听途说,不清楚他的性情。但一个聪明早慧还懂得低调发育的皇子,总是比自高自大、没有自知之明还总喜欢搞阴谋诡计的皇子们更值得期待的。

    谢映芬在旁打了个哈欠:“皇帝年纪也大了,太子与二皇子都不行,三皇子又人品不好,让四皇子做新储君也不错。可如果他做了新储君,燕王府这边又有谁能过继来承嗣呢?但愿别是三皇子。他的为人,我光是听人说说闲话,都觉得受不了,若父亲将来真要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当官,咱们家还不如想办法早些调回京城去呢,反正曹家也威胁不到咱们了……”

    谢映慧回头与谢慕林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然而谢映芬已经迷迷糊糊地,即将睡过去,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家两位姐姐之间的眼神交流。

    姐妹三人慢慢地睡着了。一夜好梦,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才睁开眼呢,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寒意。她摸了摸身下的被褥,炕还是热着的,那空气中的寒意是因为……

    她翻身坐起,往窗外望去,惊讶地发现外头明晃晃一片白,仿佛已是天大亮的时候了。可院子里的婆子才刚刚开始打扫走廊,平日里这通常是她在天刚亮时分的活计。

    她再凑到窗前仔细看个清楚,院子里果然堆起了厚厚的积雪,肉眼望去都快到小腿肚上了。昨晚上的雪竟然下得这样大吗?!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被谢慕林的动作惊醒了,前者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后者惊坐而起:“我们起晚了么?!天色这么亮了?!”

    谢慕林冲她们摇了摇头,往窗外指了指,她俩便披了衣裳被子凑过来,看到窗外的景象,齐齐瞪大了双眼:“好大的雪呀!”

第一千三十六章 为难

    这场大雪来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大。光是在谢家内部的各个院子,就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外头街道上就更别提了。

    一大早起来,谢家所有男仆与健妇都忙活开了,忙着清扫宅中的各种积雪,清出道路供人行走,还得把大门前的路面也一并清扫干净,免得影响主人出行。

    文氏让人拿钥匙开了花园的前后门,让人拿手推车把积雪一车一车地推进花园,走后门倒进什刹海中。反正积雪早晚是要化成水的,与其让它把家里各个地方泡得泥泞不堪,还不如直接让雪水归入什刹海算了。

    附近的人家几乎都是这么做的,就算是后园不靠什刹海的人家,也会让下人拿车子装积雪,推着穿过马路,前往湖边少人处。谢慕林其实有些担心,如果什刹海沿岸的居民都是这么做的,今年春天来临前多下几次大雪,开春后什刹海的水位真的不会上涨吗?自家后园离水边其实没多少距离,但愿湖水不会漫到院墙根下,把墙给泡坏了。

    谢璞匆匆吃过早饭后,又带着人往布政使司衙门去了。即使他还在新年假期中,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呢。文氏在家里,习惯性地带着两个长女料理家务,询问每个家庭成员是否身有不适,发现谢老太太又喊身上不好了,也不确定是真是假,直接把最近请熟了的那位大夫请过来给她老人家诊脉就是了。

    除了谢老太太,家里人基本都没有大碍,哪怕是一向体质最弱的谢涵之,都被兄姐们勒令待在屋中,不许出门,因此也没吹风什么的。除了有些憋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欢喜得谢映芬直念佛,回头跟宛琴说了,宛琴也十分高兴,不顾自己也不是什么健壮之人,一天能往儿子的院子跑八回。至于银杏一晚上没回来的事,她早就抛到了脑后。叶老高夫妻带来的曹家近况,她也顾不上了。

    谢璞中午难得地回家吃了午饭。

    北平城并没有大碍。早在上回大风雪过后,外城受灾者不少,谢璞带领众官员安置受灾民众时,也特地清点过城中危房、草棚,哪怕是在那一次大风雪没有倒塌的,都一一检查过,该加固的加固,该撤出居民的撤出居民。所以,这一次大雪再次来临,外城被积雪压塌的房屋并不多,也就是十来间罢了,有人受伤,却没人因此死亡。当然,那些因天气变化而被冻死、病死的百姓,就另行计算了。

    文氏与谢慕林兄弟姐妹等都为北平百姓受灾不深而欣喜,谢璞却还不敢大意:“底下人报上来,说这场大雪不仅仅是北平城周边,只怕通州、昌平等地都有。要等到明后日,底下各处官衙报上来,才知道各地受灾的确切情形。至于更远一些的几处州府,就得再多等几天。眼下正是新春佳节,所有衙门都封笔落衙了,天知道那些官员能不能尽心视事呢。”

    吃过午饭,谢璞也顾不上午睡,便又出去了。他得去跟燕王、巡抚以及北平知府商量一下应对事宜,还得催一催底下人尽快把本府治下各地的受灾情报都报上来。

    谢璞走后,文氏也没闲着。燕王妃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她明日过府喝茶。谢慕林还觉得这个邀请有些古怪,昨天才见过面,并没听说燕王妃有什么事,怎么今天她又来请文氏去做客了呢?

    文氏却很淡定:“自然是有事相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多问。”

    谢慕林越发疑惑了,正说话间,又有人来拜访文氏了。这回是巡抚夫人打发婆子送了封信来。文氏看了信,对那婆子道:“请告诉夫人,我明日会依时赴约,就在夫人说的那地方会合。”婆子笑着应了声,恭恭谨谨地退了下去。

    谢慕林有几分看明白了:“娘,燕王妃是邀请你和巡抚夫人一起去王府喝茶吗?所以巡抚夫人约你同行?”

    文氏点头:“想必还有按察使夫人,几位大将军的夫人,连城中最负盛名的几大世家的当家主母,多半也在应邀之列。这是每年的惯例了,若是北平府治下有大灾,燕王妃定会出面请各衙门主官之妻到王府喝茶,商议赈济之事。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出面,我顶多就是与旁人一起,给她老人家做个辅佐。今年你父亲新升布政使,周老夫人去世,便轮到我出面了。”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来。

    谢慕林问她:“娘这是怎么了?这种事也寻常,先前那场大风雪时,你不是就做得很好吗?北平这地方,每年冬季都风雪不断,既然赈济之事会形成惯例,想必娘跟着爹在任上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吧?”

    文氏叹道:“虽然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做主导,我等只需要听令行事就是。今年轮到我出面……”她又沉默不语了。

    谢慕林不明白她有什么好顾虑的:“这种事很难做吗?既然是每年都会有的,想必早就有过旧例。娘要是觉得为难,照着旧例做,总是不会出错的。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燕王妃商量去。虽然今年是你头一次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参与这种事,可又能比往年困难到哪里去呢?”

    文氏告诉她:“不一样的。实话跟你说,周老夫人年高德重,又是燕王夫妇的长辈,往年虽说是燕王妃出面总揽,但她多半是不会过问的,只任由周老夫人做主。可周老夫人早年还能管事,近几年岁数纪大了,精力不济,便把事情交给了儿媳们代办。周家四位太太都曾经替婆婆理过事,可四位太太性情、行事不一,规矩也都各异。我虽然只是从旁辅佐,做不了主,可有些事看得多了,总觉得不妥,很想改一改。奈何除了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还愿意听我两句劝,另两位都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就是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觉得我的话有理,奈何周老夫人做了主,她们为人儿媳的,也不敢轻易改了婆婆的规矩去。”

    谢慕林明白了:“今年周家肯定是不能参与这个项目的,娘却能借着爹新官上任之势,根据往年惯例,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成为赈济事务的主导,然后把规矩改过来。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娘你只管去做就是了。今年燕王妃不需要顾及周老夫人,难道还能拦着你行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991/ 第一时间欣赏慕林最新章节! 作者:Loeva所写的《慕林》为转载作品,慕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慕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慕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慕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