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气愤
萧瑞微笑着摇头:“不会是燕王府。一来皇上清楚父王对过继一事是什么看法,二来……那位高公公跟父王还是挺熟络的,倘若真有涉及到燕王府传承的大事发生,不可能一点儿口风都不漏。他既然不提,想必就是因为知道二皇子不会被过继来的缘故。”
里间的谢映慧若有所思:“宗室中倒也有几家王府是没了嫡子承嗣的,还有连庶子都没有的,可他们似乎都是远支了……”
萧瑞笑而不语。他认祖归宗后,也是背过宗室谱系的,自然知道谢映慧指的是哪几家王府。先帝就是因为承德帝断嗣,又不想便宜了异母兄弟的后代,才被过继进宫的,他本人也是独生子,同辈的王府子弟,都是堂兄弟了。当今圣上的兄弟倒有不少,但几个年长的都曾经参加过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你争我夺的,超过一半是顶着不体面的罪名丢了性命的,连王爵都革了。
“剩下的也有几家因为曾经在今上刚立储、登基期间添过堵,不得皇帝重用,渐渐都败落了。能安好维持到今日的王府,不是因为年纪尚轻、未曾参与过什么夺嫡之争,就是真的看淡权势的闲人,恰好这几家都有嫡出的子嗣,没什么香火断绝的可能,自然也就用不着过继皇子了。
无论二皇子到时候会被皇帝过继到哪一家王府,都不可能依靠王府的权势或实力再在朝中搅风搅雨了。能平平安安做一任富贵闲王,就已经很走运,不走运的话,说不定还要为王府生计操心。
皇帝安排二皇子出继,显然是在断绝他继位夺权的可能。只要二皇子没犯下造反的大罪,皇帝就不会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让他出继,固然是断绝了他东山再起的希望,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保全这个儿子?只有在他彻底失去争位的可能,又没有争位实力的前提下,将来继位的新君,才会容忍这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兄弟活下去。
萧瑞甚至怀疑,皇帝很可能会把二皇子过继到非近支的宗室里去,更进一步断绝他争位的资格。因为不是近支的宗室,就算皇家断嗣,也没什么机会过继子孙入皇家承袭香火。倘若那支宗室的祖上还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大过,那就越发连出仕为官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只能靠王府产业维持生计而已。
萧瑞收回有些发散开去的思绪,转向大舅子谢显之,看着他面上忧心忡忡的模样,微笑道:“二皇子出继,未尝不是好事,可见皇上仁慈,行事总会留有余地。林昭仪就算触怒帝王,也不过是打入冷宫罢了。皇后、太子与曹家同样如此。只要自身没有犯下大错,皇上是不会赶尽杀绝的。曹二老爷不就平安被大理寺放归了么?大哥且安心,令堂不过是后宅妇人,又早已外嫁,曹家便是有什么祸事,也不至于连累到她。有曹二老爷在,她总归是有可投奔的去处的。”
谢显之勉强笑了笑:“若是无罪之人,倒也罢了。但若是有罪……皇上圣明烛照,谁又能逃过去呢?皇上此番处置曹家,如此迅速果决,曹家从上到下,竟无半点反抗之力,连皇后与东宫都束手无策,不过是依仗着皇上的仁慈苟延残喘罢了。最后真正能够平安无事的,还真不知有几个人。若真到了那一日……家母能依靠的又有几人?二舅舅一家目前固然是无事了,可他若真要好心接济……只怕要养活的人就太多了。”
“偏在这时候,他们还想着狗咬狗呢!”谢映慧在里间咬牙切齿地道,“太子是为了什么事挨皇上训斥的?王湄如到这时候还只想着跟太子妃争风,太子妃也不知事情轻重,只顾着自己委屈,太子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触怒皇上,简直蠢得叫人无法直视!二舅舅能逃过大难,本就是好事,承恩侯府上下竟然还要埋怨!就算旁支的人说酸话,大舅舅总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二舅舅本就是要替大舅舅顶罪的,如今能顺利脱罪,将来便是全族上下的依靠。大舅舅不想着好生安排后路就算了,怎么还只顾着气愤委屈上了?!这些人从前无事时,一个个自认为英明神武,精明无双,仿佛世间的人都只能由得他们支使,再不容旁人违逆半分!如今出了事,却连个章程都没有了,只懂得犯蠢出昏招,哪里还有从前半点儿威风?何其可笑!”
谢映慧说得既气愤,又忍不住伤心。谢慕林知道她心结仍在,只得低声安抚着她。谢映芬也换了个座位,轻轻拍着长姐的背,哄她别难过。
只有谢映容独自坐在一角,内心回忆着上辈子听到的传闻,对比萧瑞给出的消息,看有哪些对不上的。但她上辈子久居江家内宅,又不通外界消息,了解的情况全都是听江太太小程氏与江绍良之妻曹文莺说的,也有少部分是听家中丫头婆子们议论得来,本就有限。如今对比了半天,只觉得情况差不离儿,她心中顿时大定。
二皇子上辈子是否曾经一度被出继,她是不清楚,却知道他过不了多久就要送命了。曹皇后与太子也没什么好下场,曹家更是一败涂地。这当中还不知三皇子背着人做了多少事呢,反正最后的大赢家是他。虽说这辈子跟上辈子相比,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但只要结果相同,她就仍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照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吧。她已经跟万隆定下了婚约,只等万隆回京抱上三皇子的大腿,成为后者的心腹臂助,那她这辈子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谢映容犹自在那里想着美事呢,外间谢显之又向萧瑞发问了:“不知近来可有西北那边的消息?方将军……听闻也是麻烦缠身的。从前有曹家在,旁人哪怕知道他不得曹家器重,也会忌他三分。如今曹家自身难保,恐怕会有人趁虚而入了。我倒不为方将军担心什么,他做下了错事,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家母毕竟还未与他和离,他若出了事,只怕家母就要受连累了。曹家又正值风雨飘摇……我怕家母无处可去,独自在京,坐拥巨资家财,恐会受人欺凌。”
第九百七十八章 安抚
“受人欺凌”这四个字还是说得轻的。谢显之心里真正担心的,是生母曹淑卿能不能不受方闻山的牵连!
方闻山与曹淑卿目前还未和离呢,后者闹了这么久,曹皇后与承恩侯都没为她做一回主,走上层路线判她与方闻山和离。方闻山眼下又还在西北做着武官,不曾进京,曹淑卿想逼他写和离书也不成了。一旦方闻山那边因罪去职抄家什么的,曹淑卿的嫁妆、私房很难说能不能保得住,说不定就会被当成方家财产的一部分,一并被官府抄没了去。
三年多前,曹淑卿可以靠着娘家权势,以和离的名义,卷了谢家家财脱身。三年多后,曹家自身难保,她胞兄已死,两位隔母的嫡姐嫡兄苦于自救还来不及,哪里还能腾出手来替她操心?若无法重施故伎,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抄个干净。她有万贯家财时,娘家兄嫂们待她尚且没多少热情,等她精穷之后呢?倘若连承恩侯府都遭了殃,其他曹家庶支房头又都跟她没什么亲情,她能否托庇于一向感情不睦的曹二老爷家,还是未知之数呢。万一有个万一,她没钱没人没靠山的,在京城要如何过得下去?
谢显之没办法不担忧生母的处境。他甚至担心,方闻山说不定会比曹家倒得更快些。相对于尚有皇后与太子为后盾的曹家——皇帝要废后、废储也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事——那些依附曹家、本身却没有多大实力、偏手上还不大干净的官员,才是最容易成为炮灰的。方闻山正是这么一种有炮灰相的人物,他如今还连曹家的助力都失去了。一旦他有难,曹家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踢开他。到时候,作为两家联系的曹淑卿,说不定就要成为曹家弃子了。
眼下正值大冬天,南北往来交通通讯不便,谢显之甚至没办法及时知道生母在京中的消息,心中着实冷静不下来。
萧瑞便安抚他道:“令堂与方将军是夫妻,在和离之前,自然免不了要受其连累。这种事就要看令堂如何抉择了。方将军这等品阶的武将,若要定罪,定然要押送进京,走一趟兵部衙门的。曹家固然是久不领兵,但老承恩公余荫犹在,只要承恩侯愿意出面,又或是令堂找对了请托之处,想要在牢中见方将军一面,应当不难。见了面之后,该谈什么就谈什么,不要在意一时的意气之争。
“只要令堂愿意照拂方将军的子嗣,方将军怎么说也与她有多年情份了,一纸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想来还是愿意写的。皇上既然能饶过曹二老爷,那么就不大可能为难令堂这样一个深宅妇人。和离之后,令堂手里有财物,再带着方将军的家眷与心腹,完全可以搬离曹家,另外置宅度日。她远离了曹家,少在故人面前出现,别招惹宫中不快,谁又会特特惦记着她,非要与她过意不去呢?”
谢显之恍然。关键是曹淑卿愿意照拂方闻山的子嗣么?那是不是还有他的妾室?她就是为了这些妾室庶子的琐事,才跟方闻山闹翻的。她是否分得清事情轻重,在这要紧关头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把自己搅和进方闻山的官司中呢?
谢显之咬了咬唇,起身走到文氏跟前,低头行礼道:“婶娘,我想给京里送封急信,不知道……家中可方便?”
文氏方才听得分明,自然知道他想给谁送急信,忙道:“商队那边的船运已经停了,但家里还有伙计可以骑快马走陆路送急信。你既然是有正事要传书,只管把信写了来,我让人给商队那边送过去,他们自然会把事情办好的。”
谢显之顿时松了口气,深深给文氏作了个揖:“谢婶娘体恤!”
里间的谢映慧则有些不大看好兄长的行动:“那个人只怕不会听哥哥的劝说吧?她一惯是个气性大的,只要是跟方闻山沾边的事儿,她眼里就容不得半点沙子。她还觉得曹家什么事都能办得成呢。不到绝路,她是不会相信,自己还有不得不容忍小妾庶子的那一天的。就算方闻山主动求她,她只怕还要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人家呢。哪里知道她自个儿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罢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她若真的落到夫死兄败,无子女可依,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地步,我倒想亲口问一问她,会不会后悔当年抛弃了我和哥哥,抛下了重病的外祖母,跟着方闻山跑到西北去?!倘若当年她没有走,何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她的私房总归还是她自己的,皇上若不跟深宅妇人计较,自然也不会抄了她的财物,她哪怕是依附不得娘家兄弟,总还有许多金银财物、房屋产业,还怕在京城过不了日子?只因为她被方闻山迷昏了头,如今这些东西都可能要离她而去了,她悔不悔呢?!”
谢映慧说完就有些撑不住了,流着泪说了一句:“失礼了。”便转身钻进了尽间去,那边是摆满了许多大柜子的小库房,还有一张给大丫头值夜用的小床,倒是正好给她扑上去哭上一场呢。
谢映芬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便悄然跟了上去,安慰自家大姐去了。
谢慕林暗叹一声,走到外间给萧瑞使了个眼色。萧瑞转头瞥见谢显之也红了眼圈,便轻咳一声,道:“方将军与曹家会有什么结果,我不清楚,但是……只要官府没有因方将军而判令堂什么刑罚,她怎么也不至于落到大姐说的那个地步的。即使她手上的私财全都被查抄干净了,也不会流落街头。
“一来,永宁长公主还有意要招大哥做女婿呢,怎么也会拉扯未来姻亲一把,只当是给大哥留了体面。二来,黄岩还在京中呢。他素来是个精明人,怎会不留意曹家人的消息?从前曹家风光时,不认可他这个外甥女婿,他不会主动上门找晦气。但令堂若是有难,他还能由得岳母受苦不成?”
谢显之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妹夫在京中备考。永宁长公主那边,他不敢有任何奢念。一旦生母获罪,只怕长公主就要重新考虑这桩婚事了,他到时还真未必配得起马氏贵女。但未来大妹夫黄岩确实是个聪明又稳妥的人,即使在官面上帮衬不了曹淑卿什么忙,也能保证她的衣食温饱吧?
这就够了。只要生母曹淑卿衣食无缺,温饱不愁,等过了这一劫,他自会接过奉养生母的职责,不会再让她落入凄苦无依的境地,但也不会让她再威胁到谢家的平静生活。
第九百七十九章 相送
想起了黄岩,谢显之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文氏也安慰他道:“老爷早就吩咐过京城铺子的人,会多留意曹家的消息。倘若你母亲真有什么难处,一定会出手帮忙的。再怎么记恨当年旧事,也得看你和慧姐儿的面上呀!”
谢显之哽咽着点了点头,谢过文氏,但心里还是打算要写信进京,顺道把自己存的一笔私房银子带过去,作为供养生母的花费。就算有黄岩和谢家伙计可以出力,他也不能叫他们连银子也赔上。那是他与妹妹的母亲,还与谢家有仇,又不肯承认黄岩这个女婿。救人也就罢了,他却不能厚着脸皮,叫受了委屈的人吃亏呢。
说话间,谢映慧也擦干了眼泪,从尽间回到姐妹们席间了。她听到了外头众人的谈话,也冷静了许多,心中对未婚夫亦有几分期盼,便对兄长道:“我那里也有些银子,哥哥顺道一块儿捎过去吧。我也是那人的亲骨肉,要供养她,自然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谢显之忙道:“妹妹这又何必?我才是儿子,供养母亲本就是我的职责。”
谢映慧冷笑一声:“我也就是出嫁前才能出一笔银子罢了,等我嫁了人,自然不会再管她。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担心她瞧着子恒将来有出息做了官,就想依附过来指手划脚了。欠她养育之恩的是我,要还恩也是我来还,没有叫夫家割肉供养她的道理。她若因此责骂我不孝,也由得她去。我再不堪,也比她丢下病重的母亲去跟野男人私奔强。她若真的落到无家可归,非得依附我过日子的境地,锦衣玉食没有,三餐温饱我还是能供得起的,怎么也比她对外祖母用心了,谁来骂我,我都挺得直腰杆!”
她对谢显之道:“大哥也是如此,再孝顺,也不能太过纵容她了!她是从小享福惯了的人,从来没吃过苦头。但曹家若真的落败了,难道我们还能照样供她过从前的富贵日子不成?!我要嫁人就罢了,大哥你也是靠谢家供养,不事生产的。她从前是如何待谢家的?几乎把我们全家的财产都卷走了去!难不成如今大哥还要继续花谢家的银子来供养她过奢靡生活么?没有这个道理!就算她当面对着你哭诉,大哥也要分得清轻重,千万不能被她几句话,就哄得忘了根本,叫真正的亲人寒了心!”
谢显之叹了口气:“我岂是那等分不清是非轻重的糊涂人?妹妹也担心太过了些。况且,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曹家就算要落败,且还要等些日子呢。曹家二房若平安无事,母亲可未必会想起千里之外的我们来。妹妹与其操心日后如何,还不如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明年你就要出嫁了,还是高高兴兴准备做新娘子吧,旁的琐事,就交给我这个哥哥。”
他环视周围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文氏道:“妹妹一时担心生母,说了许多气愤的话,叫婶娘与众位弟弟、妹妹们还有二妹夫看笑话了。”
文氏微笑道:“这有什么?自家人本就该有一说一,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的。若在自个儿家里都不能自在随意,那还怎么说是个家呢?你们兄妹俩心里有事,不必瞒着谁,也不必全都自己担着,有难处就说出来。你们还是孩子呢,自然该求助父母。若是连至亲的援手都不愿意接受,那才是真正的生分了!”
谢显之与谢映慧齐齐向她行了礼,乖乖应是。众人又重新坐下来吃已经凉了的腊八粥。文氏命人把粥撤下去重新热一下,大家反而觉得没必要。屋里暖和着呢,其实也没怎么冷。匆匆吃完了,大家又开始聊天,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屋里再也回不到先前那热闹的气氛了。
吃完粥,又喝了一会儿的茶,萧瑞便起身告辞了。他还得回燕王府报告从驿站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呢。燕王若还想从京里来的这群使者口中打探更多的情报,自然不能全都指望他这个儿子,有些该布置的事,还得及早布置下去。
谢慕林送他出二门,路上避了旁人,悄声问他:“你从那位高公公和他的随行人员嘴里,就只打听到曹林两家与两位皇子的消息吗?旁的呢?比如那位三皇子什么的?还有你的身份,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皇帝先前已经答应了要让燕王的亲子继承燕王府的,目前没有变卦的意思吧?”
萧瑞低声回答她道:“不但你惦记着这些事,我也留意着呢。今儿时间有限,那些人说话也有顾虑,一时半会儿的只打听到这么多,回头我还得再探口风去的。一旦我那边有了准信儿,一定不会瞒着你。”
谢慕林见他事事都不瞒自己,心里也挺欢喜:“那你好生保重身体。这几日特别冷,又时不时有大风雪。你不必非得经常来的,要是天气不好,我宁可你在家里待着,暖和暖和,也不想你冒着风雪出门受罪。还有我前儿给你做的毛线手套、护耳、围脖、护膝什么的,你也别嫌麻烦,该戴就戴,戴上之后,你不觉得出门都没那么冷了吗?!”
萧瑞笑着点头:“是没那么冷了。我也不是嫌麻烦,就是经常会忘了。不过我回了王府就嘱咐身边侍候的人,出门时一定提醒我戴上。等我用得习惯了,还能跟父王商量商量,冬天军中也可以添置一批类似的物件,叫将士们也少受些冷呢。”
谢慕林笑道:“这种事你们看着办就好,倒也不必强求。军队那么多人呢,要是人人都添置一批这种小配件,花费也不少的。”
萧瑞道:“要是真能造福数十万军中将士,这点花费又算什么呢?父王从不在这上头吝啬。”他站在二门上,劝未婚妻回屋去,“外头风大,你快回去暖和暖和。你们家我常来,路都是熟的,不必人带着,也不会跑错了地方。你想知道的消息,我都记着呢。若是王府事务太忙,我腾不出空来见你,就会打发人送信。你只管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不必担心。”
谢慕林笑着点点头,替他再整理了一下斗篷的系带,便目送他转身离去。
第九百八十章 消息
谢家人为了明晚的燕王府大宴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萧瑞那边已经打发了人,从驿站里住着的几位京城信使口中,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其实人家兴许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什么不犯忌讳,可以顺道传个话呢,当中甚至还有人是受了京城某些达官贵人的请托,前来捎话的。只不过大家都在高公公的眼皮子底下,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所以还算收敛,用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向燕王府中人透露了消息罢了。
第二天早上,谢慕林就收到了萧瑞匆匆写来的信,知道了更多京中的最新情况。
其中有一部分情报,是补充萧瑞昨日打听到的某些信息的。
比如林昭仪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这一条,起因就是林家被皇帝清算。
林家的案子接连被审结。哪怕林家的官员拼命攻击曹家,拉曹家人下水以求讨好皇帝自保,结果还是未能如他们所愿。嫡支几乎都丢官去职了,有两房人被流放,一人罪行实在太重,直接处死,林昭仪原本想替他争取个明年秋后问斩都没成。最终只剩下两个旁支的小官小吏平安无事,勉强维持住了官宦人家的架子。不过,由于死的人不算多,朝野物议都说皇帝是手下留情了,林家人就算心里怨恨,也说不出口,反而还要高呼几声皇恩浩荡。
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受母家连累,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要他出宫开府,又有人提起了宗室里几位王爷无嗣的事,皇帝接了话茬,显然真的开始考虑二皇子出继一事,他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不再象从前那么嚣张得意了。
传闻中二皇子去找了许多人帮忙求情,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那边是一定去的,只是这两位都清楚皇帝自有主张,本身又对二皇子不是十分亲近,因此并不打算插手。此外还有好几家宗室老王爷,可他们有的认为断嗣的堂兄弟们有后人继承香火是好事,不肯插手;有的则是被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乱吓破了胆,坚决不肯跟皇子搅和;还有的人则是跟三皇子交好,根本就没打算帮二皇子什么忙,甚至还暗戳戳地希望他直接丢了性命了事。
二皇子就象是盲头苍蝇一般,四处请托,连曾经重重得罪过的赵家,与一向看不顺眼的未来三皇子妃出身的蓝家,他都亲自上门去求过了。可惜都没什么用,皇帝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显见的是一定要出继他不可了。
林昭仪几次三番哭求皇帝不果,反而被斥令在自己宫中禁足。她只能与儿子抱头痛哭,又被曹皇后派来的宫人奚落,还有萧贵妃借口探病,上门嘲笑。她一时激愤之下,便说了许多咒骂皇帝与皇后、贵妃的话。而其中咒骂皇帝的部分,又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因此大怒,才会将她打入了冷宫。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传话的人是否与萧贵妃有关,那就只能由各方自由心证了。反正如今林昭仪是一败涂地,连儿子都被禁止与她相见,坐等被出继宗室,再也不能称呼她为母亲的那一天了。
不过,萧贵妃还有心情去嘲笑多年的情敌林昭仪,自然也是因为她如今轻松了不少。三皇子终于结束了禁足,得以离开居处。经过这一遭,他在御前明显不如从前受宠爱了。皇帝对他挺冷淡的,对萧贵妃也没什么热情。萧贵妃收到了娘家嫂子传进宫来的消息,知道似乎是娘家兄长萧明德做错了什么事,惹皇帝不高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以小意温柔讨好皇帝,不做什么明显的争宠行径,任何坏事都是私底下让别人去干的。
当然,宫里的事情,只要有人有心去留意,其实没多少真正的秘密。比如高公公身边的小黄门,就清楚萧贵妃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他向外透露相关消息,是否受到高公公的默许,就只有他二人知情了。反正从这些宫廷内监的态度看来,萧贵妃多半在皇帝面前是真的失了宠爱,自身却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示意儿子三皇子多多在皇帝面前求表现,尽可能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事,不要再触怒皇父了。三皇子经历过长时间的禁足,也学乖了不少。虽然他还在想办法挑拨太子与二皇子,但做事手法比先前更隐秘了些,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温和谦逊形象,时常表现得关心兄弟们的样子,又与宗室里的堂兄弟们交好,还主动开始准备婚礼,甚至往蓝氏那里送了好几回礼物,一副温柔体贴深情好夫婿的模样。
倒是蓝氏的态度比先前冷淡了些。蓝家虽然依旧对三皇子殷勤有加,可蓝氏接连拒绝了三皇子三次的外出邀请,也不知是不是被桂园宴席那一回的“意外”吓着了,心存忌惮。三皇子送去的礼物,她倒是收了,只是没有回复任何信件罢了。
三皇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只当她还在恼怒桂园之事,便越发在人前表现得温柔深情,又送了更多的首饰过去讨好她。她照旧收下,也照旧没有回音,倒是蓝家人隐约传出风声来,道是三皇子从前嫌弃未婚妻性情过于活泛,太过轻浮了,所以蓝氏如今正认真学规矩,让自己变得更加端庄稳重,更象是皇家贵妇的模样呢。既然是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跟外男通信啦,哪怕这个外男是她的未婚夫也一样。
三皇子顿时释然。
三皇子目前就处于这种四处讨好、示好的处境,四皇子倒是一向低调,不是跟在皇帝身边,就是跟着皇子傅读书,十分乖巧温和。三皇子要拿他表现兄弟和睦,他也非常配合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连他的生母乔美人,都因为入冬后身体不适,告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宫中最近倒是有了新的妃子得宠,据说还有两个是皇后安排的呢。皇帝也接受了,偶尔去宠幸一回。
第九百八十一章 赴宴
谢慕林看完萧瑞送来的信,心里的感受真的有些复杂。
持续了几年的太子与二皇子之争,似乎终于争出个结果来了,然而两位当事人都没落着好。
三皇子一直暗戳戳地想要掺和夺嫡,之前也曾经算计过太子与二皇子几回,也曾经奏效过,然而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处,如今还失了圣宠。为了重获皇父欢心,他即使万般排斥蓝家的婚事,如今也一改从前的冷淡,变得殷勤起来了。可蓝氏心里清楚他是什么想法,怎么可能真的被他暂时的言行所迷惑?
四皇子目前看来是最有希望成为最后赢家的皇子,也一直没有出过差错,连原本是短板的生母乔美人,近来也消停下来,不再给儿子拖后腿,看上去似乎是局势一片大好了。然而,皇帝如今又有了新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乔美人这个曾经盛宠的前浪拍到沙滩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五皇子、六皇子出生了。谁又能说得准,四皇子将来就一定能稳稳坐上储君之位呢?
皇室贵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争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真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好。这场斗争只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未到新君继位的那一日,谁都不敢说未来是什么样子。
谢慕林把信重新收起,穿上外出的厚外套,前往正房给父母传话。她从萧瑞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文氏来说可能用处不大,但对谢璞就比较重要了。他是朝廷命官,虽然眼下在燕王手底下干活,但归根到底,还是要听从皇帝与朝廷指派的。多了解一下朝中的讯息,更有助于他未来做出某些抉择。
在院子门口眺望到隔壁三妹谢映容的院子时,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她想起这位重生的三妹无意识地透露过,三皇子才是未来夺嫡之争赢家的信息。可眼下这个局势,三皇子怎么看怎么不占优,他凭什么最终胜出呢?难不成是四皇子将来会出什么差错?又会是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意外,以至于无法立储?
昨日萧瑞在谢家吃腊八粥时,说了那么多曹家与皇家的消息,谢映容脸上都没露出多少异样来,似乎与上辈子她经历过的事并无多少差别。那么最终导致全盘局势扭转的,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璞收到女儿带来的消息时,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少震惊。他也有渠道接触这些情报,只是没那么快拿到手而已。有个燕王府王子做未来女婿,女婿又与女儿感情融洽,还真有不少好处。谢璞笑了笑,看完信里的内容后,便交回给女儿:“好,我心里有数了。你们且安心,无论京中局势如何,都不会影响到北平的。”
文氏轻声问他:“曹氏那里……显之和慧姐儿都很担心。老爷确定家里的伙计会伸出援手么?他们都是吃过曹家亏的人,只怕心里难免会有怨恨。”
谢璞笑笑:“有怨恨不是很正常的么?反正不会叫她丢了性命就是。我手底下的都是正派人,若真是心术不正的,早就弃我而去了,又怎会留到今日?这样的人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会拿曹淑卿怎么样的,顶多就是说些风凉话,嘲讽两句,又或是给她送些冷菜冷饭而已。对比我们谢家的人曾经吃过的苦,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曹淑卿若真有意依附我们谢家度日,就不能再摆公侯千金的架子了。一个月三五两银子,再多给一个丫头侍候,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回去受他们曹家人的供养,兴许她会更甘愿些?她自己做的选择,外人也怪不到显之与慧姐儿身上去。”
谢璞的态度摆在这里,就算再疼爱长子长女,也不会多优待前妻曹淑卿一分。文氏不再劝说了,只转头去嘱咐女儿:“回去换衣裳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燕王府赴宴了,可别耽搁了才好。”
谢慕林应了一声,告退而去。
燕王府的这场宴席是大宴,但因为主宾是袁家女眷的缘故,其他官员的家眷都不过是陪客罢了,自然不好夺了主角的风头去。谢慕林与姐妹们都穿上新做的绣花绸面袄,同款不同色的重绢马面裙,头上戴着别致而不繁复的赤金镶宝石头面,紧紧跟在同样装扮一新的父母与兄弟们身后,坐着马车前往燕王府赴宴。同一条街道上,除了守孝的周家,家家户户都有人出门上马车同行。哪怕是万太太告了病,还有万参议带着两个嫡出的儿子与会呢。只是少了母亲带领,万家两位嫡出的姑娘便借口要为母亲侍疾,一并缺席了。
上百辆马车排成两排长队,浩浩荡荡地从周家官邸大门前经过,往燕王府的方向进发。周家早已收起了门前的重重白幡,只剩得门檐下挂着的两只硕大的白灯笼。门房几名腰系孝带的男仆袖手看着车龙经过,眼神复杂。其中一人回身进了大宅去,也不知是不是向主人家禀报去了。等到车龙完全通过之后,这人又重新回到门上来,脸上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巴掌印。其他门房见状,都避开了几分,谁也没上前安慰他。
谢慕林等人自然不会知道身后发生的这点小插曲。这是她们四姐妹头一次一起参加某个大型宴席,有些事情需要多嘱咐几次。谢映芬向来是个乖巧省事的妹妹,就算去了陌生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三妹妹谢映容,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干些叫人无语的事。虽说现在她已经得偿所愿,许配给了万隆,但从她近来热衷于在人前表现自己的言行来看,她还未必真的就安分老实了。万一她在燕王府的大宴上又搞出什么事,那可就真真丢尽谢家人的脸了!
因此,谢映慧做为大姐,就十分严肃地喝令谢映容:“今儿你就老实跟在我和二妹妹身边,哪儿都不许乱走!谁都不许随便搭理!也不许你跟人说些有的没的话,借机显摆自己。若你要离席去解手什么的,也不许一个人走!无论是我们姐妹中的哪一个,至少要有一人与你同行,还得再叫上两个燕王府的丫头。记住了,是两个!若只有一个人叫你离开,也不够周全,非得有两个人才好!倘若找不够人,就跟你二姐姐说,她自然有法子找人去!”谢映慧相信,燕王府的下人还不至于不给他家小王爷未来正室的面子。
谢映容不知道这个事,倒是觉得大姐十分啰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无事乱走做什么?我还想多见几个达官贵人呢!”心里倒是很遗憾,万家只去了万参议和两位嫡少爷,没有万隆的份,她无法趁机与未婚夫相见。万太太与两位嫡出的万姑娘又缺席宴席,她连趁机讨好未来婆婆小姑的机会都没有,太可惜了!
谢映慧皱着眉,与谢慕林对望一眼,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三妹放下心来。
第九百八十二章 宴席
然而,出乎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二人意料之外的是,谢映容在燕王府的宴席上,还真表现得挺老实的。
除了进门那段时间,她有些爱左顾右盼打量燕王府内部景致,显得稍嫌失礼以外,其他时候她都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直跟在嫡母与姐姐们身后向其他女客们见礼、打招呼,落座之后,也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四处乱跑。除了偶尔跟邻桌的别家千金搭几句话以外,她并没有特地去结交什么人,又或是在人前吹嘘自己从前在京城时有多么交游广阔,显摆自己的所谓才华。即使是燕王府郡主朱珮专程过来跟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打招呼,她也只是矜持地微笑着行礼问安,没有任何失礼的言行。
这么老实安分的谢映容,都让谢慕林与谢映慧有些不敢认了。她要是一直都这么叫人省心,何至于让姐妹们警惕地提防了这么多年?
谢映慧忍不住喃喃低语:“难不成是因为她跟万隆定了亲的缘故?能被许配给想要嫁的男子,果真能让她有那么大的改变么?”她忍不住想到自己,虽然很高兴能跟黄岩定亲,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性呀。她一直以为谢映容近日的乖巧都是装的,万万没想到,进了燕王府后,面对眼前无数的达官贵人,这位庶妹竟然还能一直乖巧下去!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定力了?!
谢慕林倒是隐隐猜到点什么。谢映容曾经不经意地透露过一些信息,燕王府将来似乎会出事什么的,兴许是权势富贵不再了,入不了她这位重生者的眼,所以,面对早晚要一落千丈的燕王郡主,她也没有了巴结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谢慕林皱眉看向谢映容,心里觉得,还是要多留意一下京中的消息才行。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阻止三皇子上位吧。上辈子他上位了,却有那么多与谢家亲善的人倒霉,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才导致的,但三皇子一向的行事风格,确实对燕王府、谢家等人不怎么友好。哪怕是为了日后能过上国泰民安的太平日子,也不能叫这么一个志大才疏又心胸狭窄的皇子掌握住皇权呀!
谢慕林沉思了片刻,就被戏台上传来的管弦声转移了注意力。
今日燕王府大宴,助兴的娱乐节目是燕王府请来的一班小戏,唱的是“岳母刺字”的故事。虽然不是时下正流行的剧目,但由于是英雄母亲教导英雄儿子的情节,多少有些切合了袁燮小将军在祖母与母亲教养下,成长为保家卫国、奋勇杀敌的大英雄的真实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合适今天这场大宴的。
袁老夫人就看得很入神,还时不时跟燕王妃交流一下对唱词的看法,两人似乎十分投缘。袁夫人大概是因为南方出身,不大习惯看这种北方风格浓重的剧种,相对来说,没那么投入,但也待燕王郡主十分和气,时不时跟她聊几句天,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慈爱,显然也对这个未来儿媳人选非常满意。
旁边席间还有燕王妃特地安排来捧场的官眷们,有两位是燕王府旁支宗室的女眷,还有一位巡抚夫人,有这三位帮燕王妃与郡主说些她们不方便说的话,气氛很快就炒起来了,旁人看上去,那叫一片和乐融融。
被安排坐在角落里的徐夫人只能跟两个一向与她亲近的宗室女眷生闷气。她自打上回在燕王府茶会叫谢二姑娘谢慕林抢白了一顿,又被周二太太逼问得紧,索性就称病谢客,不见外人。等到周老大人传出死讯,她本来已经往外传了消息说病情有了起色的,这下又一次“病重”起来,连上门吊唁都不成了,也就避开了与周家女眷见面的尴尬场面。
可称病时间久了,她也没有了与盟友见面商谈的机会,更别说是结交更多的人脉。在周老大人去世后,她在北平地界上,就真的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靠山都没有了——她本人从不把燕王夫妇视作靠山。如今袁家卷土重来,哪怕袁老将军曾经跟她有过不愉快的冲突,她也厚着脸皮主动贴上来了。她没有女儿可以跟朱珮郡主抢夺未来夫婿,但总要借着袁家与燕王府那一丝血脉的关连,为自己争取一下军队方面的支持,好给自己增添筹码的。
然而,袁家女眷似乎还在记恨她当年的种种辱骂与排挤,丝毫没有与她和解的意思。燕王妃又把她安排在宴席的角落位置,再叫上三两个宗室女眷围着她,绊住她的脚步,叫她不好主动凑到袁家婆媳跟前去。她气愤之余,也曾示意与自己亲近的官眷去跟袁老夫人打招呼,试图在聊天时提起她这位“故人”来。然而巡抚夫人竟然插言转开了话题,袁家婆媳也顺水推舟了,还有人特地把徐夫人指使的官眷拉开,挤得远远的,不让她上前。徐夫人的计划只得又一次失败了。
她如今是一肚子火,却又无可奈何。她可以在燕王妃面前撒泼,但当着袁老夫人与袁夫人的面这么做,无助于她的诉求。袁家婆媳绝对不会因为她哭几句可怜,就偏向了她的。因为当年她正是这么哭得可怜,拿亡夫与去世的婆婆说事儿,才把袁家人挤兑出了北平城的。人家袁家女眷心里记恨着呢,又怎么可能会上当?!
徐夫人只能暗恨燕王妃母女俩的公然排挤,再怨恨袁家女眷太记仇,然后抱怨周老大人死得不是时候——倘若周家眼下不是要守孝,周老夫人与袁老夫人原是老相识,交情还不错,这时候正好可以帮她出面拉拢后者。况且周家二房的周四姑娘年纪也正合适,还是个美人,未必就不能从朱珮郡主手里抢走袁燮这个如意郎君!
徐夫人只能暗恨燕王妃母女俩的公然排挤,再怨恨袁家女眷太记仇,然后抱怨周老大人死得不是时候——倘若周家眼下不是要守孝,周老夫人与袁老夫人原是老相识,交情还不错,这时候正好可以帮她出面拉拢后者。况且周家二房的周四姑娘年纪也正合适,还是个美人,未必就不能从朱珮郡主手里抢走袁燮这个如意郎君!
第九百八十三章 宴罢
徐夫人心里盘算好了新计划,然而现在她近不了袁家婆媳的身边,对方也丝毫没有与她和解的意愿,再有燕王一家及其附庸有心阻拦,她便是有再多再好的计划,也无从下手,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谢慕林远远瞧见徐夫人那副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还暗暗好笑。她对这位夫人没有半点好感,只是对方今天没来招惹她,她也不会专门找过去寻晦气就是了。今日的东道主是燕王府,主宾是袁家婆媳祖孙,两家人还要商议郡主与袁燮的婚事呢。谁在这时候故意生事抢风头,都会被两家人记恨的,何苦来呢?
谢慕林就只是悠闲地吃着燕王府大厨做出来的山珍海味,听着戏台上只能听懂一半的戏曲表演,偶尔瞥一眼身边的母亲与姐妹们,确保她们都安安稳稳地坐着吃菜听戏,没有上什么别的地方去,也没人来找她们的麻烦,倒也轻松愉快。
大宴进行于一多半,燕王妃就借口请袁老夫人与袁夫人去外头花园里赏景,三人结伴带着一队随从离开了会场。燕王府郡主朱珮留下来主持大局,招待宾客们,但她面上还带着几分红晕,旁人知道内情的,便猜到燕王妃定是与袁家女眷商量婚事的具体安排去了,知道郡主这是在害羞呢。
坐在角落里的徐夫人缓缓起身,似乎也打算往燕王妃与袁家女眷离开的方向走,但立刻便有侍女上前恭谨地询问她有什么需求。她声称是要去更衣,侍女便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她走出几步忽然醒悟过来,黑着脸表示忽然又没有那个需求了,气呼呼地坐回了原位。身边另外两位宗室女眷小心翼翼地想要跟她说话,被她一个凶狠的瞪眼吓了回来,再不敢开口了。
朱珮郡主眼角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继续认真听戏,偶尔与邻桌的巡抚夫人等人聊两句话。巡抚家的一位千金也会离开自己的座位,上前跟她交谈几句,方才笑嘻嘻地回自己的位置去。
总之,看起来就是一片详和,真是再正常不过的王府宴席了。
燕王妃与袁家婆媳离开了颇长一段时间。期间谢映慧、谢映容都曾有解手的意思,谢慕林索性拉上小妹谢映芬,姐妹四人一块儿出去,请了两位燕王府的侍女带路,去的是离会场最近的更衣处,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路上只见到了几个燕王府的丫头婆子,除此之外,一个异性都没见到。
重新落座的时候,谢慕林瞥见大姐谢映慧满意地看了三妹谢映容一眼,似乎为她终于变得懂事、没有在燕王府出丑而感到欣慰。
不久之后,燕王妃与袁家婆媳回到了宴席上。她们的面上都带着笑容,似乎谈得很顺利。朱珮凑到了母亲燕王妃身边,不知听她说了些什么,脸上的红晕顿时深了许多。后来她还亲手为袁家婆媳斟了酒,低头柔声劝她们吃几样专门准备的菜肴,分别是袁老夫人与袁夫人家乡的风味,得了袁家婆媳好一番赞许。她羞红着脸,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围的宾客们虽然还是一副认真听戏的模样,但其实彼此间已经交换了无数眼色,心里都清楚,袁燮看来是做定燕王府仪宾了。其他人家虽然已经没有希望与袁家联姻,但还可以交好嘛!袁家婆媳二人看起来都是端庄稳重、知书达礼、气度不凡的贵妇人,应该很好相处的。大家好生用心为接下来的宴请做准备,争取赢得袁家人的好感呀!
太阳西下时分,燕王府的宴席便结束了。燕王妃带着女儿亲自把袁家婆媳送出王府仪门,在这里与燕王、萧瑞以及袁燮三人会合,然后一家子一同送走了袁家人。至于其他各家宾客,则是早早就向主人家辞行过,花园里的女客们分别与自家的父兄会合,各自上了各家马车,慢慢分散着返回自家宅第去了。
由于北平城里的官员都是统一住在官邸中,而且是按照衙门的不同,与同单位同僚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的。这人车马一多,就容易拥挤。文氏对此很有经验,跟巡抚夫人、按察使夫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落在后头,不跟其他人一块儿挤出门。在等候离开的时间里,三位夫人趁机聊了一会儿天,三家的女孩子也趁机凑在一起玩笑了一阵。
大概是因为谢映容今天表现得十分中规中矩的缘故,她本人又是个正当龄的秀丽小姑娘,除去那日前往周家吊唁,便是头一回出门交际了,竟然让另外两家的千金们误会她也是个娴雅端庄的少女,有意亲近交谈一番。虽然交谈之后,那两家的姑娘都察觉到谢映容的性情比起两位长姐稍有不足,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还约了她得空就串门子玩耍呢。
至于她已经定了亲,定亲的对象万隆还在北平城里小有名声——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其实万隆在北平官宦千金圈子里的评价一向都是不错的,虽然时不时有大家闺秀为他打抱不平,但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轻浮失礼的举动来着。旁人说起他,都要感叹一声万太太的苛刻不慈,真正为万隆倾心的女孩儿,其实暂时还没有。哪怕有人心里对他的好感多些,对上谢映容时心里忍不住发酸,也从没生出过抢人亲事的念头。
反倒是有不止一位姑娘悄声提醒谢映容,要小心提防万太太与她亲生的两个女儿,万大姑娘还罢了,只是傲气些而已,做事还算有些分寸,但万四姑娘年纪小,却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而且气焰嚣张不饶人。别看谢家老爷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人家是侯门府第,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寒门官员看在眼里。眼下两家只是做了邻居,也就罢了,等将来谢映容嫁进了万家,只怕这婆婆小姑就要闹妖了。小姑娘们提醒谢映容小心些,千万别叫那母女三个欺负了去!
谢映容心里怎么想的,旁人也不知道,但看她的表情变化,也知道她的心情可能不会很好。等到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氏跟另两位夫人告辞,带着女孩子们出门登车的时候,车帘子才放下,谢映容的脸色就立刻黑了下来。
第九百八十四章 进言
回家的路上,谢映慧难得心情不错地表扬三妹谢映容:“今儿你还算老实,没有在人前出丑,还能骗得别人以为你真是个贤淑女子。虽说这么做不大好,但好歹维护了我们谢家的名声。以后再出门见人,你就照今儿这么做吧。次数多了,你也能得个好名声,将来嫁出去了,婆家人也不敢随意跟人说你的坏话。”
这种事,万太太和她嫡出的两个女儿经常做,用来对付万隆和另外两个庶女,着实不能不提防。
然而,面对长姐的夸奖,谢映容却半点不觉得欣喜,反而一脸的委屈。她哪里就骗人了?她明明本来就是这般贤淑又聪慧的女子,只不过是今日没遇上值得巴结讨好的对象,又不打算在燕王府这家没有未来的贵人面前露脸,才会毫无作为罢了。她心里还觉得很不满足呢,结果大姐反而说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哄谁呢?!若是她次次出门做客,都象今天这般不与人来往结交,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她一介庶女,肯定会被人当作是小人物,一眼略过去了!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把大姐的话听进去,“啧”了一声,便冷笑道:“大姐愿意指点你,是在为你好,你摆什么黑脸呢?!难道大姐说得不对吗?今日你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作妖,装出个斯斯文文的样子来,别人家的千金便都对你印象不错,也乐意跟你结识来往了。你从前倒是积极地四处找人巴结讨好呢,又常对人自夸自己多么有才华,多么交游广阔,可又有谁看得上你了?哪种做法才是真正的聪明,你都经历过了,怎么还闹不明白呢?!”
谢映容板着脸道:“那几位千金并非真心与我结交来往的,不过是听说我与万隆结了亲,以为我将来定会被万太太与两位万姑娘苛待,因此在我面前故作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罢了。我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来往?下回再见面,我都不想搭理她们!”
谢映芬在旁插言道:“那几位姑娘原也是好心才提醒三姐姐的,怎么三姐姐还不领情呢?”
谢映慧也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选择了万隆为配,将来要在万太太眼皮子底下度日,肯定会受她的气。那几位姑娘不过是在说实话罢了,又怕你初到北平不知底细,糊里糊涂地受了气,方才好心提点你。你不听就罢了,怎的还把人当坏人看?你这么不知好歹的,真放你出去见人,也只有出丑的份。我回头还是劝一劝父亲与婶娘吧,最好拘着你在家绣嫁妆,直到出嫁都别见外人才好,也省得叫人摸清了你的底细,嚼舌说你的闲话。万太太那人,如今有求咱们家的地方,才热情地主动结了这门亲。等到将来她用不着咱们谢家了,还不定如何待你呢。你若是一心要嫁给万隆,那么在大婚之前,还是别叫万家人知道你的底细才好!”
谢映容顿时气得双眼圆瞪,满面通红。
谢慕林轻咳一声:“行啦,都少说两句吧,这是在外头,仔细旁人听见了笑话。”她也不理会谢映容,只按着大姐谢映慧的手背柔声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妹妹的性情为人,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谢映慧想想也是,哂道:“确实,我不该因为她今日老实了半天,就真以为她是可以学好的,真真是犯了糊涂,做起了白日梦!”说罢也抱着暖炉,闭目养起神来。
谢映容虽然不赞同姐妹们的想法,但也不至于连话都听不懂,一听两位姐姐的对谈,便知道她们在瞧不起自己,顿时更加生气了。只是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忍了吧。都忍了这么多年,再多忍两年又能如何?等到她嫁给了万隆,而万隆又攀上三皇子,飞黄腾达的时候,她还怕没有机会报复这些有眼无珠的姐妹么?!
谢映容在回家的路上,就暗暗拿定了主意,定要在近期想办法与万隆见上一面,避开旁人说几句私房话。她要劝万隆尽快回京城攀上三皇子这根金大腿才行!不能等到两人成婚后再让他回京了。真等到那个时节,三皇子正处于夺嫡最要紧的时刻,未必还有闲心去接纳一个初来乍到的心腹。
万一他们二人没有足够的时间相处,以至于万隆未能获得三皇子全部的信任怎么办?!
谢映容知道萧瑞来了北平,不再是三皇子争位的得力助手,那么万隆这时候凑上去,正好能补足萧瑞的空位!万隆又没有萧瑞那要命的身世,一旦成为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只会比上辈子更受重用!
她满怀雄心,等回到家,也顾不上跟姐妹们争闲气,就想吩咐顺心她们想办法,再替自己给万隆传一回信。
顺心犹豫:“这又何必?如今万三公子几乎天天都会到家里来给老爷请安。姑娘寻个机会,也去书房见老爷,不就能跟万三公子见面了?到时候有什么话说不得,还非得用这种不好见人的法子?万一叫人拿住了,虽然不是什么罪过,到底姑娘面上不好看呢。”
谢映容不以为然地道:“在父亲书房那里见面,固然容易,可父亲是不会让我跟万三哥单独交谈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必须避了人跟万三哥说话,就象二姐姐跟萧瑞在北书房见面那样。”
顺心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家里二姑娘已经有过先例,只要找好理由,去求一求太太或二姑娘,应该问题不大吧?她也不敢打包票,只对谢映容说:“那我想法子去打听打听,看万三公子几时上门来,又会到哪个屋子去。”
谢映容忙道:“你快去,快去!尽快打听清楚了来报我!”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要打听也是明天的事儿。顺心先往大金姨娘那边走了一趟,打了个招呼,又趁着回程时经过谢慕林的院子,顺路拐进去报了个信,方才回院。可等到第二天清早起来,她再往外头打听消息时,就意外地从谢慕林院子里得知了万隆的最新动向。
“你说什么?!”谢映容简直不敢相信她带回来的消息,“万三哥这就要进京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寒冬腊月的,他这时候跑去京城做什么?先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呀?!”
最关键的是,万隆走得这么急,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呢。没有她这个“贤妻”的苦言相劝,就算他还是如她所愿地进了京城,抱上了三皇子的大腿,将来也未必会记她一功呀!
第九百八十五章 询问
谢映容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顺心知道的都是从翠蕉那儿听来的。翠蕉也不过是提了一句万三公子要进京罢了,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不过翠蕉能知道这个消息,都是听正院的丫头说的。刚刚正院的人过来请二姑娘谢慕林,说是太太有事情要与二姑娘商议,不经意地提了一嘴。香桃陪着二姑娘去了正院,翠蕉留下来看院子,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若想知道更详细的情报,肯定要往正院打听去了。
谢映容听了顺心的话,连忙下炕穿衣换鞋,也要往正院上房走一趟。如意劝道:“这会子天刚阴沉下来,又下起了雪珠子,地上滑得紧。姑娘还是等雪停了再出门吧。万三公子要进京,固然突然,可他又不是不回来,姑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知道什么?!”谢映容一肚子的气,“他去不去京城有什么要紧?我难道还会拦着他?我巴不得他进京呢!可在他走之前,我必须得见他一面才行!不打听清楚了,我怎么知道他几时动身?几时到咱们家来辞别?!”
顺心给如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两人合力替谢映容穿上了雪天出门的外衣与皮靴,顺心自个儿也寻机回房去换了鞋,添了镶皮子的厚坎肩,打起一把伞,跟着自家姑娘出了院子。
她们来到正院上房的时候,文氏正跟谢慕林说起万隆这趟远行的事呢:“……真是吓了我一跳。这样大冷的天,他又不比那些军中的将官们身手了得、骑射出众,怎的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自告奋勇随行上京呢?况且他既非官,又无功名,进了京又能如何?也就是借机回平昌侯府探望一下亲人罢了。依我说,他还是在燕王府多历练两年,多学些本事的好。等有了正经差事,又有了官职,王爷最是知人善用的,明知道他能干,还能不重用他么?何苦大冬天的赶路,吃这个苦头?”
谢慕林微笑道:“三妹夫想必自己有打算。娘也说了,他是个聪明人,你还怕他会犯了蠢?就算他会犯蠢,还有王爷、萧瑞与爹爹在呢。他们都没拦着,可见并不反对他这次进京之行。你又何必替他操心?还不如先担心一下,他家里人会不会故意使坏呢!”
文氏面露犹豫之色,瞥见谢映容进了门,不由发问:“容姐儿这是听到消息了,特地赶过来的?”又看见她身上沾着雪珠的大斗篷与身后顺心刚刚收起的油纸伞,“呀,下雪了?方才还没下呢,我以为今日只是个阴天而已。”
谢慕林忙问马路遥家的:“大哥二哥今天是不是出门会友去了?出门时小厮可带了伞?”
马路遥家的忙道:“小厮们把东西都带齐了的。二姑娘放心,两位少爷是坐马车出去的,马车上自然事事齐备,连茶炉子与御寒的姜汤都有呢!菖莆与玉簪两位姑娘还给两位少爷多包了一包袱衣裳,不怕冷着他们。”
文氏与谢慕林便都松了口气,前者还笑道:“这两个丫头如今是越发细致了,行事稳当,叫人放心。”她转头示意谢映容坐下,“你不必担心,万隆是要随献俘的众位大人们一道进京去的,并不是独自上路。虽然路上可能赶得急了些,天气也不好,但这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旁人争破了头,还未必能挤进去呢。他能有这个福气,是十分难得的,顺道还能回本家瞧瞧,给平昌侯老夫人拜个年,说不定就直接在侯府过一个安生年了,比他留在北平要强些。好歹,燕王府新年放假的时候,他不必天天在家里待着。”
谢映容对文氏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心道如果这真是好事,嫡母方才又为什么要对二姐谢慕林说那些话?可见这趟进京就是苦差事,还是没什么回报的那一种——当然,只要万隆能抱上三皇子的大腿,那便是他此行最大的回报了,就算是多受点苦,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闹不明白,“献俘”是什么意思?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这种事呀?
谢慕林便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主要是开平卫抓住了敌国的大将军王,这位是敌国的主战派重要领袖,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他落到大明手中,北边肯定要乱上许多年,两国边疆就更加太平了!
谢映容心想上辈子未必没有这一出,只是她身在后宅,少有听闻罢了。江家是文官,又跟北平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关心这种话题。倒是敌国的大人物落入本朝掌握,边疆会迎来长时间的太平日子,约摸就是日后燕王府衰落的原因了——反正边关用不着打仗了,新君又怎么会容许燕王府独占这么一大片地盘,还手握重兵呢?当今皇帝或许会信任亲弟弟,可新君三皇子才没那么大的肚量呢!他的母家萧家就是武将,北方军权这么大一块肥肉,要便宜也是便宜了他自家人呀!
谢映容也不追问献俘的事,只问文氏:“万三哥这一去,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回京后是回家里住么?”
文氏哪里知道这种事:“这……王爷手下的将军们应该会安排吧?当然,都快过年了,肯定会让万隆回家住些日子的,不会让他过家门而不入。况且他又没有正式官职在身,此番随行入京,也只是叫他见见世面而已,不会安排什么重要的差事……”
谢映容忙道:“若是万三哥要在京城过年,岂不是得等到明年开春后才会回北平?这么长的时间……他哪一日出发?离开前会不会到咱们家里来?”
文氏笑道:“出发的日子非常急,就在明日清晨。虽说仓促了些,但能争到这个机会,就是极难得的。北平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跟着进京,都没有这个福份呢!”
至于万隆会不会在离开前到谢家来辞别,文氏认为是没问题的。万隆家就在隔壁,过来一趟,走不了几步路,而他又一向待谢家殷勤,这点礼数还是会尽的。
文氏以为自己猜到了谢映容的心思,笑道:“放心,他要是晚上过来,我就立刻打发人去叫你,肯定要让你俩见上一面,说两句道别的话。”
谢映容正为万隆出发的时间太急而担忧呢,闻言才稍稍安下心来,嘴甜地向文氏道谢。谢慕林在旁看着,心里生出几分好奇:谢映容非要见万隆一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第九百八十六章 商议
谢映容当然不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谢慕林。她在嫡母嫡姐面前装作乖巧娴雅的模样,坐了一会儿,就耐不住起身告退,表示要去看看姨娘了。
其实谢映容很少到大金姨娘的屋子里去,不是嫌那屋子太狭小什么的,大金姨娘的房间跟宛琴的房间是一样的,虽是耳房,但也能隔出前后两间来,不算憋闷了,可这种明显的偏房耳屋格局,总会让谢映容想起自己上辈子在江家后宅里的住处,连带的也会让她记起当时的憋屈日子。所以,她能不往大金姨娘那儿去,就尽可能不往那儿去,反正有事只要唤大金姨娘到她院子里就行了。自己的地方够大够宽敞,也方便避开旁人说私房话,何必要难为自己呢?
因此,今日谢映容主动表示要去看生母,文氏与谢慕林都觉得惊讶。可谢映容已经顾不上解释什么了,她需要在正院待着,等待万隆的到来,不想回自己的院子去呆等嫡母传信,耽误她与万隆能相处的时间。与此同时,她还得跟生母大金姨娘商量一下,想个法子谋求与万隆单独见面说话的时机。有些事情,她只能跟未来夫婿说,不好叫家里其他人听见的。
谢映容匆匆走了,谢慕林与母亲文氏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谢慕林心里直觉谢映容又想搞事了,文氏倒是一脸的欣慰:“金姨娘定会很高兴吧?她与容姐儿这些年一直闹得有些僵,心里其实不是不难过的。还好近日容姐儿婚事定下,金姨娘出了不少力,母女俩又重新亲近起来了。容姐儿明后年就要出嫁,将来她们母女想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能多相处一阵,总是好的。”
谢慕林不予置评,转移了话题:“娘是不是已经定好了摆宴请客的日期?地点还是在原本看中的那处园子吗?”
文氏的注意力也立刻转了回来:“哦,园子是不会变的,那地方离咱们家不远,从袁家宅子过去也方便。况且那园子冬天的景致就极好,还有一大片开得很好的梅林,几处屋子既有火墙又有地暖,天冷的时候最是暖和不过,比在家里宴客要强得多了。更难得的是,那里屋子也宽敞,还有一处很好的小戏台。咱们家若也想请戏班子来唱戏,就不必另外设法搭台了。”
至于日期,谢璞已经找衙门里最擅长看天时的老人问过了,这一拨雪天估计到腊月十三就会停下,之后要晴上一段时日,只是会晴多少天,小年夜过后会有什么变化,这位老人就说不准了。但即使如此,这位老人一向推测天气的准确率都是很高的,据说能说准八成,而且就算有错,也不会太离谱,还没出现过推测与事实截然相反的前例。文氏根据这位老人的判断,打算把自家宴请的日期定在腊月十六。若没有意外的话,那时节天气应该比较晴好,就算天儿冷些,北风大一点,只要没有厉害的雨雪,就不会影响到在室内摆的宴席。
谢慕林算了算时间,有些犹豫:“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仓促了?今天都已经是腊月初十了,我们家请客之前,还有巡抚家的宴席吧?六天之内两场大宴,日程未免太紧凑了些,袁家两位夫人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吗?虽说小年夜之后,各家都要为了过年的事情着忙,未必能挤出空闲来设宴请客了,可我们家后面就只剩下按察使大人家的东道而已,时间还是比较宽松的嘛,迟两三天也无妨的。”
文氏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文官家的东道,在我们之后确实只剩下按察使大人家了,可袁家是将门,不是只有文官会宴请他家两位夫人。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六日内,不仅仅是我们与巡抚大人两家要设宴请客,还有另外两位将军家,也同样要请袁家夫人们上门吃席呢!”
不是六天两场大宴,而是六天四场吗?!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袁老夫人能扛得住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家要请客?!”
文氏道:“我们北平的文官衙门,巡抚大人、按察使大人与你父亲一起商量好了,每个衙门牵头办一场大宴,招待袁家女眷即可,不要太过劳动两位夫人。可文官衙门以外,还有军中的各位将军,好几位长驻北平的将军,都曾经是袁老将军的旧部,他们都为袁小将军立了大功而高兴,人人都说要庆贺,又都觉得自家做得起东道,不需要与别家合力,这就有好几场了。
“再有袁老夫人娘家妹妹的夫家,虽然她妹妹已经去世了,但嫡亲的外甥与外甥女们还在,必然也是要请客的。此外,袁老将军外祖家的后人,虽说与袁家来往不多,可到底是血脉之亲,这时候也是不甘人后的。这就有多少场了?年前来不及的,正月里也还有好几家要做东道呢。他们愿意让咱们几家文官占个先,已经很客气了。我也不想再把这件事往后拖,早些办完了好过年。”
谢慕林听得直叹气:“这也太累了。我看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生得瘦削,不象是有这么好体力的人呢。”
文氏道:“哪儿能叫袁老夫人每场必到呢?咱们家还未必能请得动她老人家呢。不过袁夫人若是身体没有大碍,多半是每场都要到的。袁家远离北平多年,难得有这么一个风光的机会。等袁小将军与郡主完婚,日后长驻北平,就更需要常与各家打交道了。袁家就该趁着这时候,赶紧与许多亲友故旧叙叙旧情,日后袁小将军做事也能多得些照应。袁小将军本人要进京献俘,腾不出手来忙活这些,燕王府还未结亲,不可能插手替他出力,袁老夫人与袁夫人也只好辛苦些日子了。”
谢慕林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要是袁老夫人不会到咱们家的宴席来,那咱们家请来助兴的戏班子,是不是就该调整一下了?袁夫人的喜好跟她婆婆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更加对症下药一点儿嘛。”
文氏来了兴趣:“这话有理,可我们该如何调整呢?若是要请唱南戏的班子,只怕北平城里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再者,巡抚夫人似乎已经订了其中最好的一个,咱们家若再订他家,不会让袁夫人听腻了吧?”
谢慕林正要跟母亲商量这件事,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似乎是从外头街道上传过来的。母女俩对视一眼,都心生疑惑。
第九百八十七章 吃瓜
马路遥家的飞快地出了屋子去问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回转来禀报:“似乎是周家大门口闹了起来。赵管事已经过去打听了。”
文氏点点头,转向女儿:“周家还在守孝呢,这时候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有人能闹到他家门上去么?这也太无礼了些。”
谢慕林笑笑:“周家人有的行事不靠谱,但大体上还是要面子的。能让他们家在大门口上闹起来,只怕招惹他们的人也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谁会这么没眼色,赶在人家热孝里上门闹事了。”
不一会儿,赵丰年进了二门来回话,告诉文氏母女俩:“是徐夫人到周家做客,不知道怎么的,惹恼了周家人,周三爷直接拎了斧头出大门砍徐夫人的马车呢!这会子徐夫人身边的下人与周家门上的人正在对骂,但谁也不敢去拦周三爷,徐夫人也只能气得在那里哭。”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她很少见这位周三爷,却也知道他是个斯文读书人,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因为脚受了伤残疾了,没办法继续科举,所以平日里深居简出——可以说是周家几位爷里最低调最不起眼的一位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火爆的举动。
谢慕林隐隐感觉到邻居家有香甜可口的瓜可吃,忙跳下炕跑出去看热闹。文氏叫了女儿两声,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扶了马路遥家的手,让赵丰年领路,也出二门去听听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还在北书房埋头苦读的谢涵之也被坐不住的谢徽之拉到外院吃瓜了,见谢慕林出来,还替她做了一番解说呢。
徐夫人为什么到周家来,他们没有打听出来,也不清楚两家是因为什么起了矛盾,但周家内部似乎对徐夫人的来意都十分不以为然,哪怕是有心要与徐夫人多亲近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都仅仅是躲在灵堂里不露面,压根儿就没有出来阻止兄弟劈了徐夫人马车的意思。周家大房上下也只是站在前院,板着脸不说话。至于周家四房,周四爷倒是劝了周三爷几句,不过劝的理由是“三哥你消消气,仔细伤着自己的手”,而不是“别伤了亲戚和气”。
徐夫人的下人估计也不清楚自家主母怎么招惹主人家了,一味地拿两家的亲戚关系和徐夫人多年来对周家二房的关照说事儿。周家的下人驳回去,就是以两家亲戚关系已经挺远,周老大人在世时也曾庇护徐夫人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多年为理由,声明周家不欠徐夫人什么。可这两家下人骂来骂去,压根儿就没说到点子上。附近出门看热闹的邻居倒多,却无人知道徐夫人到底是怎么惹着周三爷这位老实人了。
双方对骂之际,文氏走到谢家前院了,其他邻居也唤来了负责这一片街道治安的官兵。
那位领头的小队长满面苦笑,只怕心里也是一万分不乐意插手这种贵人之间的纠纷。只是职责所在,他少不了要上前劝一劝周三爷。
周三爷虽是个文弱秀才,但寻来的那把斧头倒还算锋利,把徐夫人的马车劈坏了大半,哪怕还没散架,也完全没办法坐了。见官兵来了,他也不多纠缠,直接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冲着徐夫人冷笑:“今儿只算给夫人一个教训,往后夫人再上门说这些荒唐可笑的话,就别怪我周家不认亲戚了!周家对夫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二嫂更是一向与夫人亲近。可是再亲近,也没有忘了自家本分、弃了祖宗尊严的道理!
“夫人认为过去对舍侄女的盛赞,便是对她的隆恩,可夫人施恩,难道就是为了让舍侄女去与人做小星么?!这样的隆恩,只怕我们周家担不起!北平城里又不是没有人市,夫人只管去挑美人,一百两银子买上三五个丫头,随你如何调教,岂不是更省心?何苦来算计我世代书香宦门之女,夫人也把自己看得太尊贵,把亲戚看得太低微了!”
周三爷冷声说完这番话,便冲官兵的小队长作揖示意,然后甩袖走进了家门。
他的妻子女儿就站在门边上。周三太太冷淡地瞥了门外的徐夫人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转身跟上了丈夫,柔声问他手疼不疼。周三姑娘面上淡淡地,直接吩咐门房的人给前来问话的官兵送上热茶,谢过他们的辛苦,然后就关门谢客。至于还在门外哭诉周三爷欺负孤儿寡母、忘恩负义的徐夫人,她眼角都没瞥一下。
周四爷干笑两声,没有理会妻子扯袖子的暗示,不提任何异议。周大老爷十分有气势地命全家人重新回到灵堂前,继续议事。原本一脸讪讪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跟着去了。一向温文尔雅又细心周到的周三少爷周雅正,则打发人去瞧四姑娘:“让四妹妹别哭了,家里人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随着周家大门重新关上,这一切都被掩在了绿油大门后头。
徐夫人在周家大门前哭了一场,然而周家没有再开门的意思,左邻右舍纯粹看热闹而已,无人上前招呼她。她见无人捧场,也只得渐渐收了泪。侍候她的丫头婆子倒还算机灵,很快就从附近街道上雇来了几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劝她登车离开了。只是她那辆华丽的大马车遗骸就这么留在了街道中央,来往行人看了,都觉得惊奇。官兵们其实也不大耐烦替徐夫人这位一向爱跟燕王府作对的女眷收拾烂摊子,小队长跟手下的兵商量了几句,便派了个人往燕王府去报信,让王府派人来拉车架子,这事儿便算是完结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二人的马车这时候才从路口旁重新走了出来,慢慢驶到自家门前。兄弟俩下了车,才进大门,就被弟妹们拉着聊一通八卦新闻。谢显之与谢谨之回来得晚了些,到达路口时,周三爷已经劈完了马车,他们只能瞧见后半场的戏码,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徽之兴奋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哥哥们说了,然而同样是白搭——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门房上的人很快就来给文氏禀报了:“万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就来看太太。”
得,这又是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吃瓜观众。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八卦
在万太太赶到之前,谢家自家人还是可以聚在暖和的上房里聊一聊方才邻居家大门前发生的八卦的。
大家都有些想不明白,徐夫人这时候上周家的门,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惹得周三爷雷霆大怒,用文人执笔的手抡起了斧子劈了她的马车?
周三爷骂徐夫人那番话,里头透露出的信息量也挺大的。
谢慕林先猜想:“难不成徐夫人是想劝周家把周四姑娘送去给人做妾?可是上回燕王府茶会时大姐的提议,徐夫人回家后考虑了这么多天,终于觉得很有道理,就去劝周家人照做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人家热孝里开这个口吧?”
没赶上现场,只能从弟妹们口中听说事情详情的谢映慧反驳道:“这有什么?给皇上做妃子,哪怕是做妾,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周家人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么?我看不象。他家若是真有机会攀上皇家,就算是做个低品阶的妃子又如何?如今皇上宫里也不是没添新人,平日里谁家谈起那几位才人、宝林什么的,不是一脸的艳羡呢?林昭仪与萧贵妃、乔美人得意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她们在宫中得宠又有皇子的缘故?再有新人进宫得宠,一旦生下皇嗣,未必不能有同样的风光,兴许还能有更大的福份呢!周家上下做梦都想要这样的福份,不然何必费事儿地在外人面前拼命抬举周四姑娘,还想把她嫁给燕王府的继承人呢?!”
谢慕林给谢映慧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反应过来,家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萧瑞真正身份的,便补充道:“若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周家人也不至于明知道他家老爷子病得重了,还硬拖着不肯让他辞官了。可惜燕王进京一趟,没把嗣子带回来,直接叫他们白费了心思!”
谢显之沉吟道:“既然说的是‘与人做小星’,那必定不是侍皇伴驾,想必是哪位贵人吧?徐夫人如今几乎失去了所有靠山,若想要再象从前一般风光,定是要另起炉灶的。”
谢谨之挑了挑眉:“若真是位数得上号的贵人,周家人又何至于生气至此?必然是他们看不上眼的对象,又或者是……正常结亲倒罢了,与此人为妾就不成了。以周家的门楣,周四姑娘好歹也是布政使的嫡孙女,若是有那缘法,哪怕是皇子妃,也是当得起的。如今徐夫人却偏偏要她去与人为妾,太过侮辱周家门楣了。周家再想攀龙附凤,也还是要脸的。周家又不只有周四姑娘这一个女儿,还有周三公子这位新科举人,还有好几位年轻子弟不曾婚配呢。一旦周四姑娘婚姻配得低了,却叫她的兄弟姐妹们如何议亲?”
文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就是周三爷发怒的原因了吧?不仅仅是因为徐夫人的提议辱及周家门楣,还因为周家的几位姑娘,大房的两位都已出嫁了,四房的年纪还小,除去二房的周四姑娘以外,就只剩下三房的嫡长女周三姑娘还未定亲了。倘若周四姑娘低嫁,第一个被拖累耽误的就是周三姑娘。怪不得周三爷恼怒呢,这原也是他慈父心肠。”
说话间,马路遥家的掀帘子来报信了:“万太太出门了。”
文氏忙示意众孩子们各自散了,不要留在上房里陪她见邻居的亲家。万太太既然是在周家门前出了事之后,就不顾自己还在“生病”的人设,特特跑来寻她说闲话,肯定不会有多少好话的。男孩子们不好听这些闲言碎语,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也忌讳多听万太太某些言论,还是别留下来的好。
谢慕林兄弟姐妹等人相视一笑,也没谁有兴趣留下来听万太太黑周家人与徐夫人。这双方都是万太太看不顺眼的人物,还不知道她会如何编排人家呢。
众人齐齐告退,迅速从后门溜走了——好避开刚进了二门,正要往上房走过来的客人万太太。文氏倒是打发人去问了谢映容一声。后者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耳房,一直待在大金姨娘处,母女俩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呢,说不定连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谢映容未来婆婆来了,文氏肯定要唤一声谢映容,示意这个庶女过来问候一声的。
万太太满面兴奋地落了座,与文氏寒暄两句,打发了过来请安问好的未来庶子媳妇谢映容,就忍不住跟文氏讨论起了方才周家门口发生的大事:“亲家一定想不到,徐夫人到底对周家人说了些什么话,惹得周三爷生气得把她座驾给劈坏了!”
文氏讶然:“难不成亲家知道?”怎么可能呢?!万太太跟周家不睦,平日里少有私交,只怕还不如谢家跟周家接触得多呢。事情才发生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算有小道消息,也还没来得及在这条街上传开呢,万太太是打哪里听说的消息?!
万太太便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周家这些日子,内斗不息,大房与三房是一路,二房与四房结了盟,两边斗得天昏地暗的,又嚷嚷着要分家,不服周大家的执掌中馈,哪怕周老夫人气得病了,也不肯依。家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浮动,肯听从周大家使唤的下人,还能闭紧了牙关不往外嚼舌,可那不服她的……还不得拼命往外头传大房与三房的闲话么?!这下人的嘴一旦松开了,想要传什么出去,可就不是周大家的能做得了主的了!”
文氏明白了,万太太这是收买了周家二房或四房的下人,打听到了周家内部的消息?从效率来看,她这法子竟然还挺奏效的。
文氏也不细问,只关心徐夫人到底在周家说了些什么?
万太太冷笑了一声:“我也是头一回见徐夫人这么不知好歹、刻薄寡恩还又蠢又毒的女人!更从没见过比周二太太更糊涂的母亲!他们两家虽说是亲戚,但血脉已隔了两层,算不上多亲近。只不过是燕王府老太妃在世时,愿意关照堂侄孙女徐夫人。周老大人又是老太妃的亲外甥,愿意替姨妈关照一下晚辈罢了。这两位老人庇护了徐夫人这些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算周二太太拎不清,没弄清楚谁欠谁的人情,只当徐夫人是自家攀龙附凤的阶梯,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亲闺女养成了徐夫人的奴婢一般吧?!从前让周四姑娘给徐夫人做联姻的工具,也就罢了,毕竟周家也想着拿她联姻谋好处呢!可徐夫人如今连让周四姑娘给人做妾……不,连妾都算不上,简直称得上是外室了,周二太太都没当场啐她回去,这也配做个母亲?!”
第九百八十九章 内情
文氏闻言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不可能吧?什么人能让徐夫人如此纡尊降贵,竟然能让周四姑娘去给他做外室?!徐夫人当初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周四姑娘去给将来过继到燕王府来的嗣子做侧妃的呀!”
就算同样是做妾,世子侧妃与外室,那份量也是截然不同的。
万太太冷笑了一声,讥讽地道:“我刚刚听说时,也不敢相信呢,徐夫人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她若真是蠢货,也活不到今天了。可仔细一打听她盯上的那人,才知道,人家哪里是蠢呀?分明就是精明到了极点!她是瞅着兵权去的,一点儿都不傻。周四姑娘横竖不是她闺女,有什么可心疼的?就算是给人做了外室又如何?不做外室,还能做正妻不成?周四姑娘要是真给那人做了正妻,那人也就废了,对徐夫人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所以,只能做外室!这是打着借那人的手收拢兵权,断燕王府后路的主意!”
万太太凑到文氏耳边,说了一个名字。文氏顿时恍然大悟:“竟然是袁小将军!这也太恶毒了些!袁家正与燕王府议亲呢,袁小将军是王爷王妃早就给郡主看好的女婿人选,徐夫人竟然要害人家!”
万太太冷笑道:“当然要害人家了,徐夫人心里还认定自个儿才是燕王府的正统,王爷是后头来的恶人,抢了她家的家产呢,满心满眼都盼着要把这份家产抢回去。却也不想想,她自个儿不过是个妾罢了,正房忠贞节烈殉了夫,她借口要养闺女,才苟活到如今,不知道老实守寡,成天闹得女儿女婿家中不宁,也就算了,如今还把主意打到了兵权上头,好象她自个儿能带兵打仗似的,又没个儿子,做什么白日梦?!”
文氏没有对万太太这番评论做任何回应。有些话真是不好明说的。徐夫人若真认定自个儿才是燕王府的正统,那先帝之父老燕王还是从皇家过继到燕王府为嗣的皇子呢!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承德帝才会把先帝这个燕王世子过继回去做皇嗣的。燕王府历代支系,有几家能说自己是正统?只怕要追溯到太|祖年间了,哪里说得清楚?!只是燕王一家也是从宫里过继而来,真要拿这个道理反驳徐夫人,便要把燕王也牵扯进去,所以还是不提的好。
文氏只对万太太说:“袁小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徐夫人打了这等坏主意,周家也不顾廉耻地答应了,也不能成事。”
万太太冷笑道:“谁能说得准呢?袁小将军固然是英雄,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周四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着实是个美人,再打扮得华丽些,真若神仙妃子一般。这北平城里夸她好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真有几分姿色,旁人也不能这么捧她。袁小将军从小就在真定乡下长大,又长年驻守边关,能见过几个美人?就是有郡主,郡主也不及周四姑娘美貌呀。只要周四姑娘不要脸面了,拿出温柔小意来蛊惑一番,谁能担保袁小将军不会被迷昏了头呢?况且人家又不要他毁婚另娶,而是想要他成婚之后暗地里跟外头的美人保持来往罢了。不要名分、一心仰慕自己的美人,男人最是把持不住了,就算是英雄也不能例外。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万太太心中恨恨。万二姑娘万美娘的已故生母张姨娘,昔日就是靠着这一招进的万家门。哪怕如今她都死了好几年,万参议偶尔还会怀念起她来呢。做正室的,哪里忍得了这口气?!
文氏看着万太太的表情,聪明的不去追问内情,只道:“周家还有孝在身呢,如今看周家人的反应,也都不赞成徐夫人的想法。到底是世代书香官宦门第,不可能为了权势,连这点廉耻都丢了。哪怕周家二房有些心动,其他几个房头也会拦着。毕竟周家还未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房为了自家儿女着想,断不能容许徐夫人拿周四姑娘做工具,损了周家颜面。”
万太太的表情缓和了些:“我也是这么说的。周二家的再无耻,旁人却不会由得她胡来。那周四姑娘大约也是要脸的。她若是连给皇上、太子做妾都不情愿,又怎么可能真去给袁小将军做外室呢?所以我笑话徐夫人又蠢又毒,竟然连这样的提议都敢说出口,可见是为了争权夺利,已经急昏了头。那周二两口子也是糊涂,居然还真让徐夫人把这些话说出了口,自己也不发怒,连撵人的事都叫兄弟代劳了,活象自个儿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似的。周老爷子若泉下得知,说不定会气得活过来呢!”
文氏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对周家二房的名利心多作评价,只若有所思地道:“虽然听闻周家二房、四房更亲近,常常同声同气,但看亲家你能轻易从周家四房那边打听到消息来看,这两房的人只怕也不是一条心。”事关周家二房闺女的清誉,若周家四房真心与二房交好,万万没有主动往外泄露消息的道理。这种事传开来,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对周四姑娘的名声伤害极深。至少,燕王府与袁家这两方面,就会先疏远了周家,尤其是周家二房了。周家四房任由小道消息在短时间内传出家门,倒象是对周家二房有什么怨气似的,宁可损及周家名誉,也非要叫他们吃这个亏。
万太太闻言轻哼一声:“周二家的太贪了,只想把周四家的当跟班,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她分润好处,周四家的心里自然会有怨言。况且,周二家的对徐夫人虽然有所不满,但也没到翻脸的地步,只是想换个人选,不肯叫自家亲闺女受了委屈。周四家的却要为自己的亲骨肉操心。她的长女是年纪小些,但也比周四姑娘小不了几岁,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出孝后就该议亲了,谁要为徐夫人一个外人毁了自己的终身?周二家的无所谓,周四家的却是万万不肯的。”
文氏明白了,心里也是一阵无语。周二太太连家族内部的盟友都要坑,也未免太蠢了吧?
她不想再讨论周家那烂摊子了,便转了话题:“其实徐夫人与周家打什么算盘都没用,袁小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上京献俘了,等他回来,就该与郡主完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外头的美人?隆哥儿也要与袁小将军同行吧?这会子亲家可吩咐人替他收拾好行囊了?”
一听文氏说起庶子,万太太的脸立刻晴转多云,耷拉下来。
第九百九十章 建议
万太太不想谈论庶子。
她今天早上才知道万隆要跟着袁小将军与京中来的钦使一起进京献俘。哪怕万隆没有正经官职在身,也无功劳可言,回了京城也不可能得什么大好处,可就连这点光,她也不想让他沾上!让他脱离了父母的控制,能入燕王府做事,已经是前世积了大德了,凭什么还能让他回京城去呢?!她当时就驳斥回去,严令万隆不得离开北平。
然而没有用。
这是燕王府定下来的,已成了定局。连万参议都不敢驳回燕王的命令,她能怎么办呢?就算把这个贱胚子的腿打折了,叫他上不得马,赶不了路,她也得有足够的理由去应对燕王府的责罚。她前不久才得罪了燕王府,刚刚才好不容易借着亲家的面子,求得了燕王妃的谅解,怎么可能再得罪贵人?只得忍了这口气。
反正万隆回京一趟,也成不了大气候。婆婆平昌侯老夫人是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孙,驳了自己这个娘家官职高的儿媳脸面,其他几房的人更是没把万隆放在眼里。他一个没有功名又没有资历的小年轻,就算能跟着袁小将军去京里露一圈脸,又能怎么样?他正经连个武职都没有,骑马都骑得不够利索呢!还能从此加官进爵了不成?
万太太忍了这一口气,默许了万隆回京,但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可能真的象是他亲娘一般,还替他打点什么行囊。这种事有王姨娘和丫头们干就行了,用得着她操心么?偏偏亲家文氏还要特特提出来,倒显得她这个嫡母不够慈爱一般。
万太太没好气地道:“他姨娘自会料理妥当,用不着我操心。”然后企图迅速把话题转回自己感兴趣的范畴,“周家闹了这一回,周家二房是犯了众怒了,只怕越发吵着要分家,真不知道周老夫人心情如何。不过那位周三爷,素来是个安静老实的人,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大的脾性,真真叫人意外。我还以为他是个怂货,只会对哥哥嫂子的行径忍气吞声呢。本来今儿这事儿也跟他无关的,没想到最终是他跳了出来。其实徐夫人打的是周四姑娘的主意,周二太太打算叫四房的女孩儿替亲闺女受罪,根本没有周三爷的长女什么事儿呢!周三姑娘瞧着教养挺好,却不是什么美人。徐夫人真打算施美人计,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文氏怎会不明白万太太的想法?她原也不打算多管姻亲的家务事,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先说清楚,才一定要开这个口罢了:“只要是事关儿女,做父母的自然要考虑周全。徐夫人今日为了私利,能把周四姑娘的终身当儿戏,焉知将来就不会打上周三姑娘的主意呢?况且周家还未分家,周四姑娘也是周三爷的亲侄儿,心里自然是气恼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就比如隆哥儿大冬天的要出远门,别说你们是他父母亲人了,便是我们做岳父母的,心里也要担忧不已。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赶路的好时节,无奈公务要紧,只能多替孩子准备周全些,叫他路上少受些罪了。”
说罢她就让丫头捧了一个大包袱出来,里头是一件镶皮毛的紧身小袄,非常暖和,原本是给谢璞做的,预备给他新年穿官服参加各种大仪式时穿,如今先让给三女婿吧,叫针线上的人将原本给万隆做的那一件稍改改尺寸,补给谢璞就好了;另外还有一双精制的羊皮靴,原本就是给万隆定做的新年礼物,也提前给他;至于零碎的手套、腰带、帽子什么的,就不必赘叙了,最后再另备上一托盘的银锭,是给万隆准备的盘缠,足足二十两。
这不过是岳家给女婿的临别礼物,意思意思而已,关键是够实用。万太太却看得心中生闷气,觉得亲家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嫡母不够慈爱周全,连庶子路上的穿戴与花销都没准备。她原本确实是什么都不打算给万隆的,但文氏备了这么一包袱,经她的手给了万隆,她就不可能真的一毛不拔了。就算来不及准备什么衣裳鞋帽,好歹盘缠是必须要给的,还不能比亲家的二十两银子少了,否则她这个嫡母再无所谓,万参议这个父亲也是要丢脸的。
这不是什么外人知不知道,议不议论的事。谢布政使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有些话他能问,万参议也瞒不过去。万太太若不替丈夫维持住面子,回头丈夫就该埋怨她了。
她顿时没有了再聊周家八卦的兴致,随口跟文氏聊了两句家常,便要起身告辞了。
文氏也不强留她,只微笑道:“十六那天宴请袁家两位夫人的时候,亲家到不到园子里去?这是难得的机会。袁老夫人在北平城里很有名望,亲家顺道拜见一番,也是好的。”
万太太无精打采地道:“罢了,我如今正装病呢,好歹也要装到小年夜那天,中途上哪家赴宴都不方便。也就是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才没那么多顾虑,还敢上亲家这儿串门子罢了,否则我就要一直待在家里,把这场戏唱完了,才好向王妃娘娘交代呢。”
不过,虽然她不能出席谢家主持的宴席,倒还没忘记这原是布政使司衙门全体官眷出面宴请袁家婆媳的活动。文氏固然是东道主,但布政使司衙门各层官员的家眷都是要出一把力的。万太太也不例外。
所以她就提了个建议:“前儿听说亲家是打算在宴席上请南戏班子唱几出好戏助兴的。我也觉得袁老夫人在王府的宴席上已经听过北戏了,咱们再顺着袁夫人的喜好,请南戏班子来唱一回也好。可今儿我才听人说,巡抚夫人的宴席要在亲家之前,她家就请了最好的南戏班子去唱《岳母刺字》。若亲家也这么做,岂不是显不出咱们布政使司衙门的本事了?!只怕这助兴的法子,还要再想一想。
“我这两日在家中无聊,我儿子心疼我,倒是从外头街上请了个有名气的说书先生来,说的就是袁小将军擒敌国大将军王的戏码,说得很是精彩。亲家不如也请那说书先生来试一试?好歹比一味的南戏班子新鲜有趣些。”
第九百九十一章 说书
万太太说完这个提议就走了。
她身为布政使衙门辖下官员家眷的一份子,按理说是应该为文氏牵头的这场宴请袁家婆媳的大宴出力的。然而偏偏她又不方便出席,甚至不好公然参与集体讨论,自认为能提这么一条建议,便已经是出了力了,也没去理会后续,直接就走了人。
她还想继续八卦周家的小道消息,不想听亲家如何优待她的庶子这个女婿呢。
不过文氏也没把她的态度太放在心上。跟万太太相处了这大半年,文氏早就把对方的脾气摸清楚了,故意说那样的话,一是不想继续说周家的闲话,二则是想为三女婿万隆争取一些出门远行的福利。哪怕谢家可以为万隆打点一切出行所需,也没有包揽一切的道理。万隆是万家的儿子,他又不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万太太身为嫡母,看这个庶子不顺眼,不想理会他的事,可她到底顶着万隆母亲的身份呢,也没少从谢万两家的联姻中谋得好处。好处已经落到她手中,那么该尽的职责,她也不能逃脱掉。
倒是万太太提议的说书先生,似乎还算是个比较新鲜的主意。文氏又让人把女儿谢慕林唤了过来,跟她商量这主意是否可行。
谢慕林觉得还算可行:“袁小将军在边关是怎么立的大功,我们在北平城里都不是很清楚,就更别说远在真定的袁家女眷了。倘若能更清晰地了解到袁小将军擒拿敌军时的英勇表现,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必定会更加欢喜吧?只是说书的人需得谨慎挑选,说书的底稿我们也要事先审查过,必得说得够好才行。再者,时间已经很紧了,十六就是开宴正日,咱们来得及找人吗?”
文氏便道:“万家的公子能从外头街上找到现成的人,说的现成的书,我们怎会来不及呢?只是平日里消遣请个说书先生来家就罢了,大宴当日,来的多是女客,除了各家太太奶奶们,也有许多年轻姑娘,贸然请个外男,就有些不大妥当了。哪怕是位白头苍苍的老人,也难免会有人抱怨呢。我想着,城里也有几个女先儿,素日里进出官宦人家,给太太奶奶们说书解闷的。我就知道几个口齿伶俐又懂礼数的,挑两个来说本子,也是一样的。只是那说书先生的本子不知好不好,女先儿们也不知能不能在几天内尽快练熟了。”
谢慕林觉得这事儿好办:“咱们去找万太太打听,看她家请的是哪位说书先生,然后找说书先生买他的本子。咱们家又不是要跟他争生意,多给几两银子,他不可能不答应的。回头本子拿回来了,我找萧瑞与哥哥帮忙,把里头的情节尽可能改得真实些、细致些,不要太长,然后娘就雇了看好的女先儿来练习。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女先儿们又不是要唱戏,抓紧时间练一练,还是有机会记牢的。反正主宾是袁家夫人们,她们听了袁小将军杀敌的故事,只会觉得开心,其他官眷们就更不会介意新鲜的故事稍有些许不足了。如今北平城里,知道开平卫当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人,还是少数呢!”
文氏听了,细细一想,果然有理。
若只是论排场什么的,谁家的宴席还能越过燕王府的大宴去?燕王府以下,巡抚衙门的级别也比布政使衙门高些,后者主持的宴席不好跟上头两位主儿争风头,想要不泯灭众人,自然就只能比新鲜了。既然主宾是袁家婆媳,那宴上助兴的节目,自然要让她们满意。谁还能比她们的嫡亲儿孙袁小将军英勇杀敌立功的故事,更能令她们感兴趣呢?只怕《岳母刺字》都还要差上几分。
文氏心里有了数,立刻便道:“说书的本子就算要改,也用不着你们兄妹操心。不过我们确实该找人打听清楚,当日袁小将军在开平卫擒下那位大将军王,都有些什么具体事迹,不然故事说出来失了真,也就没意思了。”
她立刻便唤人去万家打听说书先生的事,不一会儿,万隆过来了。
谢慕林先一步从后门走了,万隆进得门来,郑重向文氏行礼问安。他刚刚坐下,丫头正上茶呢,谢映容已经闻讯赶到。
她给嫡母行了礼,请了安,一双美目便盈盈盯住未婚夫,也不退往里间,只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副柔情万种、依依不舍的模样。
万隆心里还记得未婚妻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根深重呢,此时自然也配合地回望过去,嘴角带笑,同样是一派情深意重。
不过,他还没忘记岳母在上座呢,一边跟未婚妻眉来眼去,一边谦卑地回答着文氏的询问,比如说书先生的情况什么的。虽然他不是向万太太尽孝的正主儿,但他消息灵通,其实比嫡兄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文氏听他说了说书先生的姓名、地址与常驻的茶楼,立刻就吩咐人找去了。
谢映容不知道什么说书先生的,她盯了未婚夫一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口询问:“万三哥明儿就要走了么?这一去……多早晚才能回来呢?”语气十分宛转,深深地表达出了她的万分不舍,“先前也没听你提起,太突然了,我竟没来得及帮你打点行囊,实在是对不住。”
万隆笑道:“我也是仓促定下的,不过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说罢他转头望向文氏,“还要谢过岳父岳母的厚赐,小婿铭感五内,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他这是真心话,若没有岳母送过来的东西与盘缠,嫡母万太太绝不会又扔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路费。没有这笔钱,他前些日子又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只怕路上要受不少罪,回了京城后,生活也会十分不便——平昌侯府里头,可没有会给他零花钱的长辈,哪怕是一向对他不错的祖母,也不会注意这种小事。所以,这五十两的盘缠,真真是帮上他大忙了!
文氏对此只是慈爱一笑:“这有什么?都是有定例的。若是到了京城后,一时手紧,你就到我们家的铺子里去支银子。老爷跟底下的伙计们打过招呼了,你不必外道。”
万隆当然不可能贸然去借钱,但还是再三致了谢。
谢映容这才醒过神来,原来嫡母已经给未婚夫送过程仪了?那怎么没通知她一声?!刚刚差点儿说漏嘴了,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