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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二章 父子

    萧瑞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把自己跟谢慕林相见的事,掐头去尾地告诉了燕王。

    他当然不会提自己拉了人家姑娘的小手几回,又说了什么出格的话。只是他在燕王面前没什么防备心,自然就露了些痕迹出来,叫燕王猜到他的话有些不尽不实。

    燕王打趣他道:“你在父王面前遮掩什么?你这点年纪,就能哄得人家姑娘对你死心踏地,自然是你有本事。这是你发誓要娶回来做妻子的姑娘,你想跟人亲近些,多见几面,也是人之常情。父王也是过来人,心里明白你的想法,你很不必担心父王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约束着不许你去见心上人。”

    萧瑞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多谢父王体恤。儿子……儿子其实也是多日不曾见她了,有些想念。如今她与儿子一同北上,两家的船就前后挨着,最靠近时距离不过百尺。儿子心里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心痒痒的……若是还在京城,儿子知道两家离得多远,知道她在家里没出门,自然不会生出这些念头来。”

    燕王笑道:“你反正能想到遮掩的法子,也不会闹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乱子,不过是私下见心上人几面罢了,父王又怎会责怪你?就算是叫王妃知道了,她也不会生气的,反倒有可能多请谢家女眷到王府里来做客,让你有机会钻空子,跟人家姑娘私下见面哩。不过这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泄露出去。叫外人知道了,嚼起舌头来,对你那位谢二姑娘的名声没有好处。”

    萧瑞连忙答应下来,但想到自己到了北平后,还能在父王嫡母的默许下,与谢慕林在燕王府里相见,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傻笑来。

    燕王看到他这模样,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青春……可年轻时恋慕的姑娘,早已成了一抔黄土,这样的回忆又令人不由得心中苦涩……燕王看着萧瑞惦记心爱姑娘时,两眼发光的样子,心里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儿子心想事成,绝不能让他步自己与皇兄的后尘才好。

    想到这里,燕王便柔声道:“我记得谢家二姑娘今年已经及笄了。谢璞早前也默许了亲事,只等你家中的长辈上门提亲罢了。萧明德是个糊涂人,他答不答应都不重要了,如今我才是你的父亲。我本来就是这桩亲事的媒人,如今媒人做不成了,等着做公爹也挺好。谢璞为官端正,既聪明又能干,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能臣干吏。能与他结为亲家,我也挺高兴的。等回到北平,我便与王妃商量,正式请一位够份量的大媒到谢家提亲。若能在今年之内,把你与谢二姑娘的亲事定下,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一切顺利,明年你就能完婚。你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早就该成家立业的。”

    萧瑞很高兴燕王与自己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也不能不顾虑心上人的意见:“儿子今日也跟谢二妹妹提了这事儿,原是问她高不高兴的,可她却跟儿子说,婚期可能有些太早了……”

    燕王面露讶异:“你跟她谈婚事么?她还真的能跟你正经讨论这种事?儿子,你看中的姑娘,果然不一般呀?!”赞叹完一句,又问,“这婚期怎么早了?我还觉得明年再完婚都嫌晚了呢。若不是这会子都要进十月了,天寒地冻的,办喜事太受罪,我还巴不得你今年就成亲,明年才好抱孙子。谢家姑娘怎么还嫌早了呢?你确定这不是人家姑娘害羞,故意这么说的?”

    萧瑞苦笑着道:“儿子倒宁可是谢二妹妹害羞,故意拿话搪塞儿子的,可她说得有理有据,儿子无可反驳,心里才忍不住犯起愁来。”他把谢慕林的“长幼有序论”说了出来。

    燕王也无话可说了:“这个……确实有道理。谢璞虽然很擅长理财,但他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平日里总讲究某些礼数规矩。虽然我有把握叫他尽快答应这门亲事,却没理由逼他越过长子长女和次子,先把次女给嫁出去呢。倘若你还是萧家的儿子,倒也罢了,可以借口你要守边,因此急着办婚礼什么的。可你是我的儿子,将来还是燕王世子。他可能会觉得,若是太过仓促地把女儿嫁过来,会被人闲话是攀附权贵什么的……他那个脾气,可受不了别人这么说。旁人说他曾经是曹家的女婿,能升官升得这么快也是靠了曹家,他还要把人骂个狗血淋头呢。我可不想被他骂这么一通。”

    萧瑞听得笑了:“谢伯父就算要骂,也是骂嚼舌的人,又怎会怪到父王身上?”他凑近了燕王,压低声音道,“其实……只要谢二妹妹的兄姐们都尽快婚娶,这长幼有序便不会是谢家推迟婚期的理由了。父王您觉得是不是?”

    燕王挑了挑眉,斜了萧瑞一眼:“臭小子,你当父王不知道?谢家的长子叫永宁皇姐看中了,想要他做小女婿,永宁皇姐和马姐夫都已经决定了明年春天便带着儿女到北平来游玩,顺道相看这小女婿。就算到时一切顺利,当时就定下婚事来,要完婚也至少是明年年底了。你能等到那时候?”

    萧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虽说长幼有序,可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十五六才议亲,十八、九才成亲的大有人在,女子过了十八仍未定亲,就成老姑娘了。反正谢家长子与次子都是读书人,都有秀才功名在身,若说他们为了学业,暂不成亲,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因此……只要谢家长女早些出嫁,已经定亲的次女随后出阁,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谢家长女已有婚约,未婚夫婿是咱们北平府的一位举人,眼下正在京中备考明年春闱。不管考不考得中,明年总是要回乡来的。儿子算算时间,觉得大约还来得及,大不了到了秋天再办婚礼就是……”

    燕王笑着看他:“方才瞧你还是一脸愁容的,没想到这会子已是胸有成竹了?行呀,你想得挺周到的,就这么办就不错。等回了王府,我立刻就跟王妃商量,找人看日子去,就等明年秋天娶儿媳妇了!”

    萧瑞心下惴惴。主意他是有的,却不知道谢慕林那边会不会答应,他心里也是没底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燕王道:“早些把婚事办了也好。接下来这一年里,我们在北平大约还算清静,过后就难说了。皇上眼下有正事要办,且还顾不上你呢。但等到他办完了正事,回头发现你还未娶妻生子,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念头来?你若是不想哪日忽然换了个未婚妻,还没法抱怨只能谢恩,最好还是赶紧把人娶回来,定了名分,上了玉牒,才不用担心会生出变故呢!”

    萧瑞顿时变了脸色。

第八百一十三章 耳目

    晚饭结束后不久,宛琴就回到船上来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丫头们去取她那份晚餐,比平日里要稍稍冷一点,她也没留意到。

    谢映芬本来还想去警告她一番,看到她这模样,心都凉了,也没了警告的耐心,只私底下给宛琴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回房。

    夜深人静之时,她在自己的舱房里等来了那个丫头。对方将今日宛琴的码头之行一五一十地报告上来,不但说到宛琴曾经光顾过的店铺,就连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跟店家说过什么话,都一点儿不漏,说得十分详细。

    谢映芬很满意,当初给宛琴挑丫头的时候,她就特别留意到这个叫银杏的小丫头,尽管相貌平平,看着有些呆板不机灵的样子,但其实记性很好,人也聪明,还很忠心于谢家。她把银杏安排在宛琴身边,就是盼着这丫头能成为自己的耳目,盯紧了姨娘的一举一动,免得后者哪天作了妖,家里人还未察觉。如今看来,她当初这个决定真是做得再正确不过了,她没有信错人。

    有了银杏提供的情报,谢映芬心里总算安心了些。更让她安心的是,宛琴今天似乎只是随便逛了逛码头一带的铺子,并没有特地跟哪家铺子里的人有过深入接触,更没有到后堂或静室之类的地方,跟任何外人单独相处过。

    银杏说,姨娘曾经特地观察过两家卖绸缎布匹的店面,在店里盯着两家店的所有伙计好长时间,方才随便买了两块料子走人。其中有一家的掌柜娘子,对她特别热情,姨娘反倒挺冷淡的。本来听另一个伙计介绍料子听得好好的,那掌柜娘子才上前搭了两句话,她就飞快地买了料子走人。

    银杏在店里待了好一阵子,宛琴姨娘挑料子的时候,她就听别的客人与伙计闲聊,得知这位掌柜娘子是山西人士,嫁到徐州已有七八年了,掌柜一家都是本地人,世代都开绸缎铺,算是徐州小有名气的老字号。从这些传闻来看,宛琴姨娘不可能跟掌柜一家有什么交际,银杏不明白她为何是这样的态度,看那位掌柜娘子的表情,似乎也是一脸懵然。而离开那家绸缎铺后,姨娘就彻底失去了逛街的兴趣,带着她回船上来了。

    谢映芬默默猜想,姨娘估计是想找到曹家在此地的耳目,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哪一位罢了,兴许见到一位热情些的掌柜娘子,便疑心对方的身份,又心存顾虑地躲开了。这是否说明,姨娘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要跟曹家的耳目联系上呢?若果真如此,她将来似乎可以稍稍安心一点?

    谢映芬默默记下此事,给银杏塞了个荷包,里头有两个五钱的银锞子:“好姐姐,今儿辛苦你了。烦请你继续留意姨娘的举动,她若是私底下写什么书信,又或是出门、往外传信之类的,你千万盯着些,一有机会就给我捎信。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银杏捏着荷包,却道:“四姑娘不必如此。我虽然只是丫头,也知道姨娘在做些不大合规矩的事。四姑娘担心姨娘,但更担心她做错了事,伤害到谢家,方才吩咐我盯着姨娘的。我是谢家的人,万万没有看着姨娘做错事却装没看见的道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并不是为了银子。四姑娘大方,愿意赏我几个子儿,那是我的福气,不赏我也没什么。我如今每个月还领着主家发的月钱呢,知道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她可不象宛琴姨娘,吃着谢家的饭,还整天嫌三嫌四的,眼睛盯着别人家的锅。

    谢映芬不由得哑然失笑,对银杏就更欣赏了。只是想到这不识几个字的小丫头都能明白的道理,自家姨娘却不懂,她心里便不由得难过起来。

    她问明白那两家绸缎铺的位置和店名,便让银杏悄悄回去了。她自己坐在舱房里静静地思考着。

    她的丫头小蝶小声问她:“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办?等到下回姨娘再下船去逛时,继续让银杏盯着她,看她跟哪家铺子有来往么?”

    谢映芬抿了抿唇:“我一个女孩儿,手下只能使唤三五个丫头婆子,哪里应付得来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请长辈与兄姐们出面的。况且,二姐那边也没闲着,她已经替我们寻到了一位大靠山。有靠山可靠,我为什么还要自己操心?”

    说罢她就披着披风起身,开门探头张望了一下外头,见走廊里无人,便悄然带着小蝶,溜进了二姐谢慕林的舱房。

    谢慕林听她介绍完情况后,心里便有数了:“看来曹家在徐州本地安排的耳目,极有可能是在码头上开绸缎布匹店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但有大致目标就好办了。我记得码头一带颇有几家同类型的店,大小都有,蜜饯铺子过去靠近外头街道的拐角处,还有一家小些的绸缎铺呢。我会把情况报上去,只要燕王府的人留意,早晚能抓到曹家人的小辫子。四妹妹且安心回去睡吧,以后有什么新消息,只管来告诉我。”

    谢映芬顿时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便带着小蝶回房了。

    谢慕林把情况写成短信,说明得十分详细,仔细收好了,预备等次日清晨起来,就让三弟谢徽之给萧瑞捎过去。

    虽然还是要劳动谢徽之跑腿,但是没办法,如今众目睽睽的,再也没有比谢徽之更掩人耳目的跑腿小哥了。

    次日清早,谢徽之无可奈何,郁闷着一张脸当起了自家二姐与未来二姐夫之间的跑腿小弟。不过他走这一趟,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只因去找萧瑞时,被燕王瞥见了,唤他过去问了几句话,还得了一块玉佩做表礼,他心里挺欢喜的。下船的时候,更是意外跟燕王府的一位中年内侍姚公公相谈甚欢。对方是在燕王府里负责物品采买的,对外头各种货物的行情十分清楚,跟谢徽之竟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还邀他得了空过去喝茶呢。谢徽之脑子里从没有看不起内侍的想法,便也高高兴兴交起朋友来。

    他还给谢慕林带回了一个消息:“燕王府有积年老仆会看天色,说今儿傍晚怕会有暴风雨,因此燕王殿下说了,要加紧时间赶路,尽可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到台儿庄码头避风。”

    谢慕林有些吃惊:“台儿庄吗?离徐州一百六十里路呢。今天的行程可不轻松。咱们赶紧通知下去,大家都动作利索些,别耽误了时间!”

第八百一十四章 送礼

    暴风雨果然如预期的一般,在傍晚来临了。

    船队当时已经在台儿庄附近,却因为风势加大,却又是逆风,行进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停靠进码头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船工们个个忙碌着把船驶进泊位,固定风帆,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等到大家好不容易能钻进船舱里躲雨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这样大的风雨,无论是上岸到码头附近的酒馆饭庄面店里用餐,还是在船尾设的小厨房里煮食,都有些不切实际。燕王府的船队是如何应对的,旁人也不知晓。但在谢家船队这边,幸好早上临出发前,谢慕林想着为了避风雨而赶路,可能会顾不上煮食,若遇上狂风暴雨的天气,到码头上补给也未必如前面那么顺利,因此特地吩咐自家的几条船,临时多采买了一批食材与干粮,又多备了许多干净的食水。眼下虽说不方便烧灶,但舱中还有煮茶用的红泥小炉,拿银铫子熬些热粥,伴着干粮酱菜吃下去,还是可以对付一晚的。

    等到明天风停雨歇,事情也就好办了。

    谢家几艘船上的人互相在雨中吆喝着进行了简短的交流,各自靠着粥水干粮,撑过了这一晚,倒也不算太难熬。本想着风雨用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的,不料这雨竟然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仍旧没断,只是雨势稍稍减小了些,但风势依旧很大,船队没办法出航。就算勉强驶出了码头,行进也会变得困难。

    燕王府的船队没过多久,就向其他船只转达了燕王的命令。所有人停在台儿庄,休整一日,等到风雨小了再继续赶路。其他同行的船只上,没有人提出异议。一来外头风雨有多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人会蠢到在这种天气出行,就算燕王打算顶着风雨继续赶路,他们也会主动开口阻拦的;二来,大家连赶了几天的路,其实都有些吃不消了,但他们为了方便,主动请求燕王府给予庇护,这一路行来,也确实快速又便利,没人找麻烦,他们怎么好意思抱怨?如今虽然因为风雨之故,才得了一天喘息之机,但总比没有强呀!

    于是,所有船队就这么在台儿庄码头停靠下来,等待着狂风暴雨结束。

    雨下得大,码头上的店铺也关了不少,即使官府没有派官差来维持秩序,码头上也是一片空荡荡的,没有闲杂人等在这种时候跑过来生事。船队的人吃了两三顿简单的冷食,就有些吃不消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茶炉子,而且茶炉子能煮的食物也有限,粥水不顶饿,男人们还是更倾向于吃正经的主食鱼肉。于是,第二天中午过后,各家船上又出现了不少下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顶着风雨,小心翼翼地上岸采买去了。

    谢家几条船上的情况还好,因为主要是女眷和孩子,男子们也都性情随和,并不娇惯,所以热粥干粮什么的,也能忍受。只是谢慕林让人采买干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自家会困在台儿庄码头这么久,因此干粮备得不多,三顿吃下来就差不多了,派了个能干的下人下船去附近店家问,谁知店里的干粮都叫别人买得精光,还有人在店内排队等候新蒸出来的呢。

    下人回报谢慕林,她不由得就有些犯愁。这真是她经验不足,考虑不周的锅。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她在徐州就让人多买几筐馒头包子回来了。

    不过,反正燕王府的船队今天内都不会离开,他们倒也不必非得限定在码头上找食。谢慕林寻思着,是不是多派几个有力气的下人,趁着雨势减小的时候,到附近其他店铺里购买食物呢?这时候,燕王府的船那边却来了两个婆子,提着一大筐东西过来了。

    婆子自称是奉了李姨娘之命来的:“姨娘听说谢二姑娘一向十分关照古娘子,古娘子在姨娘面前提起谢家如今的难处,姨娘便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筐里有些吃食,都是咱们家熟悉的店家做的,比外头买的干净些,味道也还过得去。若谢二姑娘不嫌弃,请千万收下。”

    谢慕林吃惊地看向筐内,发现是两木盆新鲜做好的刀切细面,只需要用热汤煮一煮就是汤面了,另外还有一木盆蒸好的馒头,个个都有壮汉拳头大小,竟象是北方的风格。筐底还有四小坛的酱菜,上头贴有标签,写的是“六必居”的招牌。

    李姨娘自小便是江南人士,应该从未离开过京城地界,她若要给人送吃食,又怎会送这些带有明显北方风味的面食过来?倒是在北平与北方边境待了两三年的萧瑞,有可能拿得出这些东西。谢慕林也记得,他这两年在给她写的信里,曾经不止一次提过爱吃六必居的酱菜,每次回北平城,总要买上几坛子,带回开平卫去,可每次带回去了,又要被同袍们一抢而空,他为了把东西藏好,颇费了不少心思。

    这筐面食与酱菜,分明就是萧瑞借着李姨娘的名头送过来的吧?也难为他了,竟然还能想到她这里会遇到什么麻烦。

    谢慕林抿嘴笑了笑,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对那两个婆子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李姨娘,我们家正为干粮烦恼呢!这船上如今不好烧灶做饭,采买回来的新鲜肉菜都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说罢便吩咐人去后头小仓库里寻了些新鲜的鱼肉瓜菜什么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添两坛子自家酿的酱料,盛放在送面食来的筐里,油布严严实实地蒙好了,方才交回给那两个婆子,“只当是回礼,李姨娘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两个婆子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便赔笑道:“我们姨娘这几日口淡,正想要些新鲜瓜菜吃呢,我们几个正烦恼,这天气上哪里买菜去?谢二姑娘这可帮了我们大忙了!”说罢还真的高高兴兴抬着那筐菜走了。

    谢慕林也不去多想李姨娘或萧瑞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些新鲜瓜菜,反正她眼下除了这些东西,也没别的能拿出手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母子

    李瑶枝坐在桌边,探头看着婆子翻拣大筐里的新鲜肉菜,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真不错,看上去挺新鲜的。我正嫌这北方的面食吃了不习惯,想要弄些江南小菜换换口味,谢二姑娘就送过来了,真真知我心意!”

    跑腿的婆子还对她说:“我们问了谢家的丫头,据说这两日他们二姑娘就吩咐人用新鲜肉菜熬米粥,送给他家老太太和身体不好的弟妹吃,比清粥小菜的吃着香,对病人身体又好。姨娘若觉得好,咱们也替您做些肉粥、鱼粥来?”

    李瑶枝点头:“那就做一些吧,别熬得太稀了,另外再做一锅不带荤的瓜菜粥来,配上五香酱菜。我已经吃了十来天的稀饭,嘴里淡得不行,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胃口?”

    婆子笑着领了命,抬着筐子下去了。

    萧瑞从里间走了出来,坐到李瑶枝身边:“劳烦姨娘了。如今我和谢二妹妹还未正式定亲,不好叫外人知道我俩有来往,只好借了姨娘的名头。”

    “这有什么?”李瑶枝压根儿就不在乎,“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才好呢。成亲前就有了情份,成亲后就更加和睦了。这是个好姑娘,我送这么简陋的东西过去,她一点不嫌弃,高高兴兴就收下了,还送了同等的礼,半点不扭捏。我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处事又实际的姑娘,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道理呢!”

    她看向萧瑞:“这媳妇是你自己挑中的,又挑得这样好,姨娘一点儿力都不曾出过,心中有愧,能帮上你一点忙是一点,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好意思去见大小姐?”

    萧瑞无奈了:“姨娘,您总这么说,闹得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其实真是义母的儿子了。在人前需要掩人耳目也就罢了,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时,您没必要再说这种话。”

    李瑶枝淡淡地道:“什么掩人耳目?装的假终究成不了真,倒不如打从心里相信这是真的,才能让外人也相信。况且我本来也不是在骗人。当初大小姐临走的时候,就说过了,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我们俩都是你的亲娘。这是大小姐亲口说的话,谁能说是假的?”

    萧瑞叹了口气,再一次放弃劝说生母,转了话题:“那些瓜菜鱼肉,姨娘真个想吃么?要么我带回船上去得了。”

    “为什么不吃?”李瑶枝道,“这是我儿媳妇孝敬我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享用?你带回船上,八成也是让燕王爷吃了吧?别否认,你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许多?肯定要分一多半给他的。我也不是不懂得敬重燕王爷,只是他终究要靠后一层。你让我先受一回儿媳妇的孝敬,下回再让给燕王爷吧。”

    萧瑞难道还能说不吗?只得答应了,还道:“姨娘若是想吃这些,明儿我也吩咐人给您再送些新鲜肉菜来,如何?大夫说过了,经过连日休养,姨娘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要安心静养,慢慢食补即可。也是我疏忽了,忘了姨娘吃了这许多天的清粥小菜,想必早已嫌烦了,正该请厨娘做些美味的小菜来,给您尝尝鲜。”

    李瑶枝道:“这一筐就差不多了。等什么时候需要了,我这船上也不是没人上岸采买。燕王府的姚公公很是精明干练,他未必知道你与燕王爷是什么关系,但看着燕王对你如此器重,天天带在身边,待我这个姨娘也很客气,每日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我吃的药也都是大夫精心调配,当中不乏名贵药材。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妇,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船上的日子已经很是自在,就不必再劳烦人家了。”

    萧瑞小声道:“不劳烦的。儿子自掏腰包供养您,谁还能说闲话不成?”

    李瑶枝听得笑了,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孝心。这回就算了。以后我若需要什么东西,身边是没有的,一定跟你说。”

    萧瑞这才满意了。

    李瑶枝又趁机留他下来用晚饭及过夜:“燕王爷成天把你带在身边做什么?如今他也只能困在船上,没法赶路,就不能让你过来多陪陪我么?我只是把你给他做儿子,又不是直接将你送出去,再不与你相见了。”

    萧瑞叹道:“姨娘别这么说。父王只是想着我在您这边,周围都是女眷,行事多有不便,才让我跟在他身边的。每日靠岸后,但凡有空,我都会过来陪您。虽说先前几日没能陪您用饭,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瞧,这不是一有空闲,就过来陪您说话了么?您要是想我了,以后只管打发人过去唤我,我一定会过来的。但在这里过夜……真的不大方便。”

    燕王府同行北上的女眷,几乎所有的丫头婆子,以及几个王府新上任侍卫的母亲妻女,几乎都在这条船上了。她们是预备去北平城与亲人团聚的。他可不敢跟这些女眷多加接触。

    李瑶枝叹了口气:“行了,我不强求。但今天的晚饭,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用。如今外头雨势渐渐小了,说不定夜里就会停下来。到时候你再回去,也比现下淋得落汤鸡似的强。”

    萧瑞答应了。大半个时辰后,丫头婆子们便在李瑶枝的舱房外间摆好了餐桌,请他们母子过来用餐。

    萧瑞走到桌边一看,才发现李瑶枝面前的仍旧是素淡的米粥,只是里头放了新鲜瓜菜,闻着美味了不少,另有四五碟小菜伴碟而已。之前李瑶枝吩咐婆子们做的肉粥、鸡汤之类的,全都放在自己那一边。

    他忙道:“姨娘这是做什么?既然让人做了肉粥,您自个儿吃就好了,为什么全都给了我?”

    李瑶枝满面慈爱地给他递了个馒头,笑道:“我一个不久之后就要出家的人,吃什么肉?还不如多用些素菜,既养好了身体,也少造些孽。你不一样,你一个大小伙子,还在长身体呢,先前两三年在边境吃不好穿不好的,身子都亏了,正该多补一补。你在燕王爷那儿吃什么,我管不了,但在我这里,就万万没有不叫你吃肉的道理。你要听话,别跟姨娘推托。姨娘就爱看你吃得香甜的模样。”

    萧瑞顿时无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不提,端起碗就大口喝粥,大口吃起馒头来,吃得果然香甜无比。

第八百一十六章 北方

    天黑之后,雨势果然进一步减小了,已经到了可以让人随意在外界走动的地步。当然,需得打伞或是穿蓑衣。

    所有船上的人都觉得机会难得,哪怕周围黑灯瞎火的,码头上的店铺也没几家还在开门做生意,也都派出许多仆人上岸,尽量多采买些食材、物资,预备明日再度出发。

    谢家这边也不例外。谢慕林得了李姨娘送的面食,受到了启发,派人出去采买食材时,不再仅仅购买鱼肉瓜菜米面等物,还买了许多面食半成品,稍作烹调就能食用的那种。这样即使接下来再遇上风雨天,难以下船补给,也不愁会饿着了。

    次日清晨,雨终于停了。燕王府的船队打头,带着所有船只,重新驶向北上的河道,再度出发前往北平。这一日的中午,船上的小厨房总算可以再用了。谢慕林一家人又再次吃上了新鲜热腾的江南口味饭菜。

    天空渐渐放晴了,虽然依然时不时有乌云蔽日,但比先前狂风暴雨的天气好了许多,只是气温却越发降得厉害了。随着船队越往北走,船上的人便越发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

    谢慕林已经换上了夹棉的绸袄,系上厚厚的绒裙,手里也捧上了烧炭的小手炉。船上取暖设备当然没办法跟陆地房屋里的相比,只能通过手炉、脚炉之类的零散装备御寒,还得小心不能酿成火患,但河上的冷风又不断地透过单薄窗户的缝隙吹进船舱里,那滋味可不大好受。谢慕林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穿得厚实一些,要是出船舱,必定还要再披上厚厚的连帽斗篷,否则只需要在甲板上稍站一小会儿,整个人就要被风吹得冻僵了。

    即使万般不想出去,她也不得不趁着靠岸歇夜的时候,往自家其他几艘船上走了一趟。二房的嗣祖母宋氏身体不算十分硬朗,虽然是北平人士,却已经在江南待了几十年,未必能适应气候的转变,谢梅珺母子三个更是彻底的江南人,头一回到北方来,可别掉以轻心却冷出毛病来才好;至于几位兄弟,身体都不算十分健壮,男孩子又相对粗心些,里头还有谢徽之这种性格大大咧咧的人,天知道会不会因为粗心大意,就感染了风寒呢?

    谢慕林觉得自己还算有在北方生活多年的经验——虽然这经验没法跟人说——怎么也比这一大群彻底的江南人士要强些,只好顶着寒风到处跑,盯着所有人穿上厚厚的冬装,烧起了取暖的炉子,还要确保有下人在旁警戒,绝对不会弄出小火灾来,连防火灭口必备的水桶水盆,也都取出来放在就手的地方,先盛满了一盆水或一桶水,预备着一旦着火,就能取水灭火。

    她还让人每日都熬出一大锅姜汤来,所有人都要喝来取暖,如果有谁显露出丝毫风寒症状,不管手里的工作有多重要,都必须回房休息,并且尽量不与旁人接触——万一是流行性感冒之类的疾病,绝对不能让它在船上传播开来。

    如此严防死守,谢家船上一片太平。除了谢老太太循例嚷嚷着自己老病犯了,蒋嬷嬷打了几个喷嚏,被勒令到单独的舱房里养了两日以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就连原本头晕脑涨,浑身不适的小弟谢涵之,也在适应了气候的转变后,在兄长们每日五六碗姜茶药汤的灌喂下,重新恢复了元气,能走能跑,说话无碍了。

    倒是有传闻说,别家船上出现了好几位风寒病人,还有人私底下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得了时疫。某天晚上,燕王派随行大夫到各家船上走了一趟,开了几副方子,现叫人到码头附近的药铺里抓了药熬来吃了,没两日,就听说那些病人已经大有起色了。

    过了黄河后,天气越发寒冷起来,风势也渐渐大了。虽然没有下雪,可外头的温度也有些叫人吃不消。原本混熟了的各家官眷们还有些小心思,想在靠岸休息的时候,到各家船上走动走动,开始交际。好几位打算到北平任上与丈夫或儿子团聚,又或是即将到北平布政使司辖下各州县上任履新的官员家眷们,都想往谢家船上走一走,拜会一下谢参政的母亲。毕竟将来大家当家的男人都要在谢参政手底下做事了,事先结一结善缘也是好的。

    可因为外头的寒风实在是叫人吃不消,大家原本还要递帖子上门拜会的,都纷纷取消了计划,只送了帖子来请安,附上一两份见面礼就算了,叫装扮一新的谢老太太好生失望。

    她老人家一直窝在温暖的船舱里不出门,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上等,不大能体会别人在外头行走是什么滋味,还觉得船上的日子闷得叫人发疯呢。本来还天天嚷嚷着身体不舒服,要叫孙子孙女们过来侍疾,一听说有人要上门拜访呢,立刻就派珍珠去跟主事的谢慕林说,要接受客人的拜访了,然后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衣裳首饰,务必要以最体面最有威严的老封君形象出现在别家官眷们面前。如今样样都准备好了,客人又说不来了,怎不叫她扫兴?

    她老人家一直窝在温暖的船舱里不出门,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上等,不大能体会别人在外头行走是什么滋味,还觉得船上的日子闷得叫人发疯呢。本来还天天嚷嚷着身体不舒服,要叫孙子孙女们过来侍疾,一听说有人要上门拜访呢,立刻就派珍珠去跟主事的谢慕林说,要接受客人的拜访了,然后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衣裳首饰,务必要以最体面最有威严的老封君形象出现在别家官眷们面前。如今样样都准备好了,客人又说不来了,怎不叫她扫兴?

    谢慕林看着她嘴里抱怨不已的样子,只命珍珠把舱房里的窗户小小地打开一条缝,谢老太太感受到了冬天寒风的阴冷,立刻就对客人们感同身受了,不再多说什么。

第八百一十七章 消息

    船队在沧州码头停了两日。

    并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事实上这两日除了风大又冷,天气算是相当不错的,人站在甲板上,还能看到云层间露出来的蓝天。可燕王府那边下令要在沧州停驻,旁人又能说什么呢?想想他们从京城出发,到达沧州也不过是十日功夫,这速度简直快得没边了。就算在沧州多耽搁几天,也比自个儿赶路要快许多,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况且,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在船上吃不香睡不好的,大家也需要歇口气,休整休整了。沧州是个大城,既繁华又便利,当然要趁此机会好好逛一逛啦。

    各家女眷只要身体情况还过得去的,都纷纷戴着帷帽上岸观光去了。谢老太太也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刚刚冒头在自家船只的甲板上转了一圈,就立刻被冷风逼了回去,只打发身边的何婆子下船,到处游逛一圈,若有她可能感兴趣的物事,买几样回来解闷就罢了。她本人就不必受罪了。

    谢慕林对谢老太太的动向不予理会,她只留意到,宛琴也上岸去了,这回同样带了银杏。

    谢映芬一得到消息,就立刻报给了谢慕林,谢慕林除了派自个儿家里可靠的家人跟了上去,也让三弟谢徽之往萧瑞那边报了信。沧州既是大城,会有曹家情报驻点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只是不知道宛琴这回是依旧徘徊不定,还是主动联系上曹家的耳目呢?

    谢徽之报完信后,在燕王府的船上又耽搁了好一阵子,快到开饭时间方才赶回来,没有回到自己兄弟们所在的船上,反倒跑来姐妹们处,蹭了一顿饭。

    他嚷嚷着被兄长们管束,吃不香甜,好不可怜,引得谢映慧与谢映芬完全没有起疑心,还笑嘻嘻地命人多给他打包几样零食糕点带回去充饥,倒是谢慕林察觉有异,认为他定是有什么话想要私底下告诉自己。

    在身边无人的时候,谢徽之果然来找谢慕林了:“我在燕王府的船上跟那位姚公公聊了几句,打听到一个机密消息!”他压低了声音,“二姐可知道,燕王殿下为什么要在沧州停留两日么?”

    谢慕林挑了挑眉:“我不知道,但听你的口风,你似乎已经打听出来了?”

    谢徽之得意地仰起了下巴:“可不是么?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儿,就没有我打听不出来的!”

    谢慕林轻轻拍了他的脑门一掌:“少得意忘形了!若你有心说,就别卖关子。”

    谢徽之嘻嘻一笑,果然没有再卖关子了:“其实燕王府的船停靠在德州码头的时候,有几个人上了船,其中有两个是被抬上去的,能自己走动的人里,也有一个身上带伤。当时外头天气冷,又是在夜里,同行的船上没几个人跑到甲板上吹风,但也不是没人看见。离了德州后不久,就出了山东境内,当天晚上停靠在那个小镇时,燕王府的人请过当地的大夫上船,又去过当地的药铺,但大概是没找到什么好大夫,也没采买到足够的好药,所以到了沧州,就得停上两日,先寻了靠谱的大夫来给伤者治疗才行。否则,只怕船还没有到北平地界,这人就先死了。”

    谢慕林讶然:“这受伤的是什么人?若是燕王府的人,又怎会在德州受这么重的伤?德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那里也是大城,想必不缺大夫和药材吧?竟然要离了山东之后再请医?”至于需要另外请医,她倒不是很意外。燕王府的船上确实有随行大夫,但那位大夫好象主要是治内科疾病的,也兼风湿跌打,对于外伤,估计并不是很擅长。

    谢徽之道:“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姚公公也说得含糊。但他们为什么会受伤,他倒是露过些口风,说先前燕王殿下进京时,带了几个河工案的重要证人。这些证人能平安上船,也是经历了无数风险的,当中更有许多人在暗地里出手相助。只是证人进了京后,那些想对他们不利的人便得了消息,查到都有些什么人帮过这些证人,便恼羞成怒要报复了。山东境内有多少他们的人,就连燕王府都说不清。想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让这些可怜的好人为人所害,当然要先离了山东再说。”

    河工案……说起来跟谢璞也是有关联的。怪不得那位燕王府的姚公公会放心将这些内|幕消息透露给谢徽之,因为谢璞的儿子根本不可能跟林家或者曹家有勾结。

    谢慕林心里有数了,便对谢徽之道:“这件事你别告诉其他人了。等到了北平后,你再私底下悄悄跟爹爹说。若想知道那些伤者的后续,只需要等爹爹的消息就好。”

    谢徽之道:“二姐放心吧,我还能不知道事情轻重么?方才我就没在大姐四妹面前提起,只跟你一个人说了。转头回了船上,我对着哥哥们,也照样会守口如瓶!”说罢,又压低了声音,满脸好奇地问谢慕林,“二姐,林家在河道衙门到底怎么样了?这是不是他们要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能拼命想法子灭口,垂死挣扎?我跟姚公公打听过,他不肯多说,只道燕王殿下那边,确实收到了京城送来的急信,说是皇上开始对林家下手了,曹家也没少跟着落井下石,帮着找到了好几个证人呢!咱们才离开京城几天?居然就有这样的大戏,早知如此……”

    谢慕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啦,咱们不过是路人炮灰,安心离得远远地听故事就好,留在京城看什么戏?你就不怕坐在戏台边上,会被殃及池鱼?”

    谢徽之撇撇嘴:“当年要不是林家跟曹家死斗时,不去抓真正的罪魁祸首,反而非要咬紧了无辜的父亲不放,咱们家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如今知道林家要倒霉了,我当然想亲眼看见他家的下场。”不过……不看戏就不看戏吧,反正他在京城也不是没有人脉,迟早会收到消息的,离得远了,也不耽误他高兴。

    谢徽之要回自个儿船上去了,谢慕林还特地又塞了好些味道不错的酱菜与刚买的肉干过去,好让他吃饭吃得香甜些。他收了自家二姐的贿赂,心里满意了,高高兴兴地回了船,下午便上岸逛去了。

    沧州商贸发达,他想过去瞧瞧,有没有自己可以利用得上的商机。跟看仇人的好戏相比,当然是自个儿发财更香啦!

第八百一十八章 邀请

    傍晚的时候,谢慕林收到了一张帖子,是以李姨娘的名义送过来的,邀请她明日上午到后者的船上茶叙。

    只不过,谢慕林看着帖子上熟悉的字迹,猜到这是萧瑞在邀请她。

    难不成萧瑞是想在生母的船舱里与她相见?可李姨娘所坐的船并不是只有她一位乘客,还有别家的女眷。萧瑞上个船,肯定是众所周知的,若在这样的条件事,跟谢慕林在李姨娘那儿见了面,只怕转眼就要传得人尽皆知。虽说两人早晚会正式定亲,可眼下这么做,是不是太不隐秘了点?

    谢慕林就有些犹豫。

    不过,外头吹着凛冽的寒风,萧瑞先前曾经让谢徽之传过话来,说是天气太冷,怕她冻着,就不邀她到码头上的某家店铺里见面了,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张邀请她茶叙的帖子,肯定有什么紧急缘故吧?谢慕林生怕会耽误了正事,便立刻回复了来人,答应明日上午会准时前去作客。

    只是等送帖子的人一走,谢映慧便找上了谢慕林,有些不满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柱国将军府的姨娘为什么要请你去喝茶?她一个姨娘,好大的脸面呢!”

    谢慕林忙借兄弟们做个挡箭牌:“跟柱国将军府没什么关系,萧瑞跟我们家的兄弟们都有交情,尤其跟三弟交好。他如今又在燕王府,将来我们肯定有很多跟他打交道的机会,事先跟他母亲碰个面也好。其实我熟悉的一位店铺老板娘古娘子,就是这位李姨娘的好友,先前还是多亏了古娘子转告,李姨娘给我们送了面食来,我们才没因为连日大雨难以采买食物而挨饿呢。大姐就当作是我过去致谢了。”

    谢映慧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即使如此,身份有别,这位李姨娘也不该太过拿大。我听说过萧瑞很得燕王器重,整日带在身边,萧瑞的生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可萧将军还在呢,他的妾室就跟着儿子到外任上去了,说起来也不合规矩得很。我怕这个萧瑞仗着燕王宠信,就眼里没人,连带的他生母也跟着猖狂起来。你一个人过去做客,就怕会吃亏。你又向来是个斯文人,不擅长跟人争吵……”

    谢慕林听得笑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大姐该不会是习惯了曹家那边的言论,总将萧贵妃娘家那边的人当成是坏人了吧?遇事总爱把人往坏里想。你放心吧,我对李姨娘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也清楚萧瑞的性情为人。明日我就是过去坐一坐,陪着吃茶说说话,然后就回来了。李姨娘船上又不是没有别人在,我也带着香桃,能吃什么亏呢?”

    谢映慧知道这个二妹素来有主意,见她这么说了,只好勉强退让:“好吧,你去就去,只是记得多带两个人,就算不带进船舱里,也要叫她们待在甲板上。一旦有谁对你无礼,你也有人可以使唤。”

    谢慕林怎么可能带那么多人去见李姨娘?万一遇上萧瑞了呢?她便先虚应着,回头却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不久之后,宛琴回到船上来了。她看起来颇为疲倦,还有几分焦虑,连晚饭都没到外头来吃。谢映芬照例悄悄唤了银杏过去问话,得知宛琴今天在码头附近转了大半日,专盯着卖绸缎绢纱棉布的铺子,也曾进去挑过、买过东西,但一直没跟店里的任何人有过不寻常的对话。直到回船上之前,她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仿佛还越来越焦躁了。不过,沧州码头一带卖衣料的店铺颇多,银杏跟着逛了一圈,都不能担保宛琴已经光顾过每一家店,只怕明日还要继续逛下去。

    宛琴中间曾经去过一家茶店歇脚,当时银杏去柜台上取点心,回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得宛琴嘀咕过一句话:“早知如此,我就不烧那单子了!”虽然只有那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可宛琴看到银杏回去,就再也闭口不提了。

    谢映芬私下去找谢慕林讨论这件事,怀疑宛琴可能曾经拿到过曹家情报驻点的清单,可又偷偷烧了,没有记清楚上头的店铺地点。所以她如今每逢停靠在大港大城,总要在码头上寻找卖衣料子的店铺,却又找不准目标的具体地点。

    谢慕林认为,眼下她们无须打草惊蛇,反正已经有不止一方势力派人盯住了宛琴。只要宛琴继续寻找那些曹家驻点,总有联系上正主儿的机会。到时候,盯梢的人只需要记住那些驻点的地址和负责的人员就行了。曹家现在还没倒霉呢,暂时还没到将这些人连根铲起的时候。

    次日早起,谢慕林梳洗一新,穿上今年新做的冬衣,戴了别致的金花簪,严严实实地披上夹棉斗篷,方才出了舱房,去跟姐妹们一道用早饭。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知道她今日要出门做客,并未放在心上,只嘱咐她小心防寒,抱稳手炉。

    谢映容盯着她身上的新衣新首饰,眼中闪过一丝妒忌,扭开了头。

    等到谢慕林用完早饭下船了,谢映容方才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起谢映芬:“二姐姐这是要上哪里去?是去哪位太太那儿做客么?”

    谢映芬神色淡淡地:“是去燕王府的船那边做客。柱国将军府的李姨娘前些天给我们送了不少吃食,帮了我们大忙,今儿二姐姐特地过去道谢来着。”

    “柱国将军府的李姨娘?”谢映容面露疑惑,“这是谁?为什么她会在燕王府的船上?”

    “她是萧二公子的生母。萧二公子入职燕王府,带着他姨娘上任去了。”谢映芬不耐烦与她多说,随口答了两句就起身离开了。至于谢映慧?她正嘱咐绿绮往兄长的船上送东西呢,压根儿就没瞥谢映容一眼。

    谢映容却露出了震惊之色。

    萧二公子……不是萧瑞么?他不是三皇子的心腹爱将,后来又因为身世惹得三皇子不悦,不明不白地死了么?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入职宫中禁卫,成为三皇子夺嫡的重要臂膀了吧?!又怎会去了燕王府?!

    谢映容在湖阴县老家时,也曾听说三弟谢徽之跟这位萧二公子交情不错,两人还合伙开了铺子。若不是深知这位未来国舅没有好下场,她当时还有过几分心动,考虑要不要借着谢徽之的手搭上他呢,最终还是放弃了。萧家大公子倒是个值得嫁的对象,偏偏又已经娶了妻,这位萧二公子死得挺冤,跟他沾上边,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她才不犯这个蠢!

    可正因为知道萧瑞的人生轨迹,谢映容此时才会觉得懵然不解。

    三皇子的得力臂膀居然进了燕王府任职,将来要远离京城是非地了,那三皇子又要怎么办?他身边这时候还有什么可靠的帮手?没有了萧瑞,他还能顺利地坐上那个位子么?!

第八百一十九章 察觉

    谢慕林对谢映容的最新发现一无所知。她坐在李姨娘舱房外间隔出来的小厅里,心里有些不大自在地听着不请自来的那对母女说话。

    今日李瑶枝姨娘只请了谢慕林一人来喝茶,但船上还有别家的女眷在。有一位燕王府从五品仪卫副的妻子,近日很喜欢带上自己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儿到她这里来小坐。

    这位仪卫副在燕王府任职已有数年了,是今年才升上现在的职位的。他的妻儿一向留在京城郊外的老家侍候老人,如今因为女儿已经及笄,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计,仪卫副写信回家让妻子带着女儿前往北平团聚。

    他妻子在北上途中,意外发现了李姨娘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柱国将军萧明德会放自己年纪并不大的妾室随庶子赴外任,但燕王对萧瑞的重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萧瑞未来在燕王府定会前程似锦,他与自家丈夫目前都是五品,年纪合适又尚未定亲,难道不是上好的结亲对象么?仪卫副太太哪怕明知道丈夫可能对女儿亲事已有腹案,也忍不住总带着女儿到萧瑞的生母面前刷存在感了。

    因此,今日的客人谢慕林刚跟李姨娘寒暄几句,还未进入正题呢,就这么尴尴尬尬地微笑着坐在小厅中,听那位忽然上门的仪卫副太太谈论起自己老家的琐事,与李姨娘同为京城人士的情谊,顺道推销一波她闺女的文静贤惠。

    仪卫副太太起初见到谢慕林时,其实也曾紧急过一阵,否则也不会听闻李姨娘有客,便急急带着女儿上门来了。但当她得知谢慕林是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谢璞之女后,心里立刻就镇定了不少。三品高官家的千金,未必看得上小小的五品年轻武官,大概只是看在燕王府的份上,过来随便坐坐而已。当然,听闻谢参政谢大人的家亦在京城,想必是从前跟柱国将军府有过来往,这位谢小姐方才跟萧家的姨娘结识了。从这一点看,也不能完全杜绝双方结亲的可能。可三品高官家的嫡女,为什么要嫁给将军府的庶子呢?仪卫副太太依然觉得自家女儿大有胜算,即使美貌比不上谢家小姐,但这温柔和顺与贤惠才是武官人家娶妻的首选。

    她继续在李瑶枝面前替女儿说着好话,偶尔顾及一下客人谢慕林,态度也算恭敬。可她太过善谈了,有她在场,别人都不用说话了。她的女儿一直低头作害羞腼腆状,李瑶枝表情淡淡地不发一言,作为客人的谢慕林除了微笑喝茶,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这趟做客的经历实在有些出乎谢慕林意外之外。她倒没有什么醋不醋的心思,反正这对母女只是自个儿纠缠上来的罢了,萧瑞也好,李姨娘也好,都不可能心动的。打了三年的交道,有了三年的情份为基础,谢慕林对萧瑞不至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她只是心里郁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李姨娘单独说话。还有萧瑞……他特地写帖子请她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别的原因呢?他至今尚未出现,应该并不在这艘船上,莫非是打算让李姨娘代为转告什么重要的情报?

    谢慕林低下头沉默思索着,与此同时,李姨娘终于在不速之客面前找到了存在感。仪卫副太太在长时间的单人发言结尾,以一个问句结束了长篇大论,原以为李姨娘会客客气气地回答她的问题,可后者却沉默不言,倒让一直等待着答案的她尴尬了。

    仪卫副太太干笑了几声后,试图自己再次用长篇大论来为自己解围,李姨娘却神色淡淡地抢在她面前开了口:“失礼了。我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济,连日来一直歇息得不大好。大夫劝我多休养来着,可这船上事多烦杂,我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呢?”她冲着仪卫副太太微微一笑,“还请客人莫见怪。”

    仪卫副太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她不清楚李姨娘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时常带女儿过来小坐,耽误了对方的休养。如果是这样,怎么平日里不提,偏偏今日有外人在场才提呢?她们好歹都是燕王府属官的家眷,是自己人,李姨娘竟然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到底把她当什么呀?!就算萧瑞得燕王器重,这李姨娘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妾罢了,连诰命都没有,倒在她面前摆起了贵妇人的架子,真真给脸不要脸!

    然而,她是个极重视自己官眷身份的妇人,才不会在人前做失仪的事呢。就算心里再不高兴,她也没彻底放弃萧瑞这个女婿人选的意思,顶多只是在心里看低了萧瑞的生母几分。

    她干笑两声,寻了个借口又叭叭叭说了一会儿的话,方才用一个听起来很自然的理由,带着女儿告辞了。临走前,她还故意看着谢慕林,对李姨娘说:“姨娘好生休养吧,刚刚病愈,可不能因为我们上门做客而累着了。”这才离开。

    仿佛在暗示谢慕林也一块儿告辞似的。

    然而谢慕林端坐不动。她今日过来,并不是真的寻常礼尚往来。还未弄清楚萧瑞请她过来的用意之前,她才不会离开呢。

    客人一走,李姨娘也松了口气。她发愁地对谢慕林道:“好姑娘,让你看笑话了。这几日她们母女总过来找我,烦得不行,我又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赶走。他们家男人如今颇得燕王殿下看重,将来八成是要留给瑞哥儿做臂膀的。真的一点脸面都不给人家,没得伤了大家和气,也给瑞哥儿添麻烦。可我待人客气,也要人家有眼色才行。象这样自说自话,还想把女儿推给我们瑞哥儿的,我这个当姨娘的也要敬谢不敏了——其实他家男人早已在北平给女儿看好了人家,只是眼下不好声张罢了。倘若你在外头听说什么传言,千万不要误会了。”

    谢慕林讶然,忙笑道:“我并没有听说什么传言,就算听说了,也不会误会的。姨娘请放心,我对萧二哥很信任,他也没有任何辜负我信任的行为。就算有人看中他,我也不会胡思乱想——只要不是心有偏见的人,都能看出萧二哥有多优秀。优秀的人当然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这都是很正常的。”

    李姨娘听得笑了:“好姑娘,你心里敞亮,人也大方,我就知道瑞哥儿没看错人……”她的视线仿佛投向了虚空中的一点,神情也变得怔怔的,“太好了,你跟瑞哥儿相处得这么融洽,将来成了亲也会和和睦睦的。我再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见大小姐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总觉得李姨娘这话有些不对劲。

第八百二十章 担忧

    虽然只是临时用来打发不速之客的借口,但李瑶枝姨娘的身体确实不大健康。她前不久才上吊自尽过,虽然被萧瑞及时救下了,可身体还是受到了影响,经过连日休养,已经有了起色,却还是很容易疲倦。

    当她面上露出明显的倦意时,就算她嘴上在挽留谢慕林多坐片刻,谢慕林还是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李姨娘无法,也知道自己的精神确实撑不住了,便起身要送谢慕林出去,还凑近了小声告诉她:“瑞哥儿在码头上的蜜饯铺子里等你呢。你应该知道是哪一家——真是的,他怎么不在这里跟你相见,偏偏还要费事地跑到码头上去?就算叫外人看见了,又有什么要紧?你俩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定亲了,就算有人嚼舌头,那也嚼不了几日!”

    谢慕林只能干笑着请她留步,自己退出来,带着香桃前往甲板的时候,还看到方才见面的仪卫副太太从走廊另一边的舱房门内探头出来张望,大约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四眼相对的时候,对方面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干笑着跟谢慕林打了个招呼,声称:“我听到动静,就猜到是谢小姐要走了。出来一看,果然啊!”谢慕林并不打算跟她尬聊,客客气气地笑着点头示意,便继续前行,出了甲板。

    对方没有跟上来。

    谢慕林心里急着想去见萧瑞,但也知道不好在人前露出痕迹来,便不紧不慢地下了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跟香桃说:“这里也有那家蜜饯铺子的分店呢,我还记得他家的招牌,过去瞧瞧吧?上回买的蜜饯,家里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是实话。

    香桃深深地看了谢慕林一眼,对她的话不作任何评价。反正,自打在上一家蜜饯铺子里,她听说了那位萧二公子的秘密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不同以往了——她已经是自家姑娘身边名副其实的心腹大丫鬟,谁也取代不了自己的地位。既然是心腹,知道姑娘的秘密,那么当姑娘去与这个秘密相见时,她只需要跟着去就行了,没必要多嘴。

    谢慕林就这么带着香桃,到达了那家有着同样店名、规模却比徐州分店大了一倍有余的蜜饯铺子,不出意外地被人领到了后堂的贵宾室,等候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特制蜜饯大礼包。

    贵宾室不算大,布置得还算舒适,没有旁人在。香桃非常有眼色地上前给自家姑娘倒茶。等到谢慕林在圆桌边坐下了,她便退到门边侍立。

    萧瑞很快就得了消息,从后院避过他人耳目,从一处比较隐蔽的后门进入了这间贵宾室。

    谢慕林已有好些天没正经见过他了,只有在晚上偶尔能借着船上的灯笼照明,看到他在岸边跟谢徽之见面说话。如今能在大白天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模样,她心里便忍不住欢喜起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萧瑞看见她,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非常习惯而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领着她一同在桌边坐下。

    他问谢慕林:“今日风还挺大的,你穿的衣裳够暖和么?有没有带手炉?”

    “衣裳够暖和的,手炉也带了。”谢慕林把自己掩在斗篷里的另一只抱小手炉的手展示给他看,“在你姨娘那儿,我还换了新炭,这会子一点都不冷。倒是你,穿得这么伶伶俐俐的,够暖和吗?不会伤风感冒吧?”

    萧瑞身上只穿着一身样式质朴的夹棉长袍,外头是一件素绸面的罩甲,腰间系了武官常用的革带,连斗篷披风都没穿,也没戴帽子御寒,看起来真不象是令人放心的打扮。

    他听了谢慕林的话,哈哈笑道:“没事,我身康体健,穿得也不单薄,这就足够了。”他扯了扯自己的罩甲领子给她看,“你瞧,这里头有灰鼠毛的里子,棉袍也用足了料,只是外头看着不起眼罢了。我这一身穿戴,就算在开平卫守边,也能扛得住,你就不必担心了。”

    谢慕林才不相信呢。开平卫是什么地界?北京往北还要七百里地呢,冬天里怎么可能仅凭这一件棉袄外加个毛皮背心就撑住了?不过她也不去反驳萧瑞,反正将来她不会让他就穿这样的衣裳,在大冬天里在北方吃西北风就是了。

    她转而进入了正题:“你今天为什么特地写帖子让我去看你姨娘?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

    萧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重要的消息嘛……也不是没有,但也说不上有多重要,你随便听听就好。今儿我让你去见我姨娘,其实主要是觉得……我姨娘好象有些不对劲。你跟她聊了这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她说了些奇怪的话?”

    谢慕林道:“今天有别的客人上门,所以我跟你姨娘其实没聊多久。不过她说的一些话,确实让人觉得不安。”

    她想仔细跟萧瑞分析一下李姨娘的情况,不料萧瑞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别的客人?是谁?今日姨娘应该只会见你一个而已。”

    谢慕林把那位仪卫副太太的事说了,忍不住掩口偷笑斜了萧瑞一眼:“萧二公子好行情呢,这身世还未大白,就已经吸引得无数官太太的目光,想招你做女婿了,真不知道将来消息传开后,你会有多少欢迎?想必到时候上门攀亲的人要把燕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吧?”

    萧瑞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可能?!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娶了你,还有谁会没眼色地上门攀附?!”

    这回轮到谢慕林不好意思了。她双颊微微发红,扭开头去:“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你也还没有上门提亲,我爹爹更没有点头应下婚期,你少在这里自说自话了!”

    萧瑞想起燕王的话,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也不跟谢慕林多说,只道:“反正我到了北平,父王和王妃自然就会安排提亲的事了。这些事长辈们自会有所安排,你在家里等着我就好。”

    谢慕林回头嗔了他一眼。他仿佛没看到似的,眼皮都没眨一下,只管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我是觉得姨娘有些不对劲。虽然经过我的连番劝说,她已经打消了做傻事的念头,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好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似的。不但口口声声说,我是她与义母共同的孩子,义母香火有继了,还总说自己已经没有遗憾,可以放心去见她的大小姐了。我听得心惊胆战的,真怕她哪天又想做傻事。可我如果劝她想开些,她又反说我过虑了,她其实没有那些愚蠢的念头……”

    萧瑞顿了一顿,皱起眉头:“我真的猜不出,姨娘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八百二十一章 商量

    萧瑞非常担心李姨娘的情况。

    他自打离开京城后,一直都在燕王的船上,大部分时候连晚饭都和燕王一块儿吃,除了晚间饭后能到李姨娘船上看望她一会儿,陪她聊聊天外,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此,直到这两日,他才发现李姨娘的精神不大对劲,心里懊恼无比。

    可李姨娘拒不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好,反而让他别多心。

    他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烦恼了。

    古娘子虽然是可信的自己人,但她没觉得李姨娘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就算找她讨论了,除了会让她跟着担心外,也无济于事。

    燕王虽然对萧瑞很好,可萧瑞没什么信心他会对李姨娘同样看重。当初若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拼命哀求,燕王甚至没想过要阻止李姨娘寻短见。因此,即使他俩从前有过一段情,李姨娘还为他生下了萧瑞这个儿子,萧瑞也不敢奢望父王会与自己一般担忧李姨娘的情况。再者,他如今做了燕王的儿子,身份不同以往了,在没见到燕王妃岳氏与永平郡主之前,他都拿不准她们对他和李姨娘是什么态度。反正李姨娘不会成为燕王的妾室,他也无意在回到北平前,让燕王与李姨娘有太多的私下接触,免得引来燕王妃的猜忌。

    好友董慧武还在京城,其他朋友又不是能商量这种私事的人选。萧瑞如今除了心上人谢慕林,也找不到别人能讨论这种话题了。他只能借用李姨娘的名义,给谢慕林下帖子,请她见一见李姨娘,再来给他提供意见。

    谢慕林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意见。她跟李姨娘相处的时候,隐隐就有几分感觉,现在听了萧瑞的话,也觉得李姨娘的精神状态是出了点问题了。大约是因为曾经有过死志的关系,李姨娘的心理状况其实一直都没调整过来。先前因为萧瑞提出了认萧明珠为义母的提议,又有认祖归宗、上玉牒等事吸引了李姨娘的注意力,所以她没显露出真正的心事。等到如今顺顺利利地坐船前往北平,路上太平无事,她一个人又少见儿子,独处时间增多了,便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谢慕林试着猜测了一下李姨娘如今的想法:“有了萧二哥你的劝说,李姨娘多半是不会再有什么做傻事的想法了,可她也提不起生活的兴趣。反正她现在,一辈子最心心念念的事都有了着落,害死萧大小姐母子的凶手即将被皇帝铲除;你又恢复了身份,被亲生父亲燕王带在身边,将来无论是成为燕王世子,还是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王府公子,另封爵位,都不会再受萧家人的束缚,前程光明,连婚事都有了着落;你又认了萧大小姐为义母,连萧大小姐的身后香火都解决了。

    “李姨娘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不必再努力负担着重压支撑下去,便生出了……随波逐流的念头?她不会去寻思,但如果因为天气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生了病、受了伤之类的,她可能也不会太执着于要好起来吧?因为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安心地去见她的大小姐了。”

    谢慕林看向萧瑞:“这样的心理当然是不太正常的,但只要身边的人小心照看,不让她生病、受伤,或者在她意外生病之后,谨慎小心地照顾好病人,该吃的药就吃,该进补就进补,那她除了精神懒散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李姨娘身边的人都还是对她很好的。”

    萧瑞紧紧抿着唇,心里觉得十分难受:“这算什么呢?我这个做儿子的可以过上好生活了,姨娘是我的母亲,怎么反而不能开心过活,却总是想着去死呢?萧大小姐……义母对姨娘就真的这么重要么?连我这个亲生骨肉,都事事排在义母后头。”

    谢慕林见他有些钻牛角尖了,叹了口气,安抚他道:“你也不必这么想,李姨娘这是憋得久了,如今再也不必因为萧将军的话而压制自己对萧大小姐的怀念和对往事的怨恨,所以就索性全都发泄出来了。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心里当然是把你看得最重要了。你们做了十几年的母子,往日是怎么相处的,她有多疼你,难道你心里没数吗?怎么就胡乱吃起飞醋来?”

    萧瑞却迟疑了一下。李姨娘从前是如何疼他的?倒也不是不疼,但大部分时候,她都会待在小佛堂里,在旧主萧大小姐的牌位前敲经念佛。他自打记事之后,生活起居大部分都是丫头婆子们帮着照看的。就算是他小时候生病了,李姨娘也不会为了照看他而丢下每日必做的功课,忘了给萧大小姐祈福。

    他的姨娘,其实一向对旧主忠心不二,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会让她有所动摇。

    萧瑞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必要去纠结这种事了。就算他成了燕王世子,身份尊贵不比以往,他也依旧是李姨娘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一定要跟死去的长辈争夺母亲的注意力呢?若不是李姨娘对旧主如此忠心推崇,他想要说服李姨娘放弃寻思的打算,安安心心生活在他所在的城市里,还没那么容易呢。

    想到这里,他便缓和了表情,对谢慕林道:“我并不是真在吃谁的飞醋,只是担心姨娘的精神……就象你方才说的,姨娘如今是安然无恙,可她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江南,如今贸然随我前往北平生活,若是因为水土不服感染了小疾,却又无心医治,以致重情越来越重了怎么办?我固然能为她请来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但大夫能治病,却未必能治心。她若是一心要去见义母……没有求生之念,就怕吃了药也不管用呢。”

    这倒是个问题。

    谢慕林想了想:“她如今是觉得自己再无遗憾,方才说可以安心去见旧主了。但如果她并非无憾呢?”

    萧瑞挑了挑眉毛:“你是说……给姨娘寻几件憾事,一直吊着她的心,让她始终不能放下我,去见她的大小姐么?我能有什么憾事?”

    萧瑞的身世虽然还未公之于众,但他的名字已经清清楚楚记在了宗室玉牒上,将来绝不会再走回头路了。他与谢慕林的婚事也是双方家长都同意了的,不可能有波折——就算有波折,萧瑞自己也是不能答应的。他本人又是健壮的青年,才智双全,前途一片光明,生活无忧……这样的他,能有什么憾事,可以始终牵动着李姨娘的心?

    谢慕林倒是出了个损招:“你这里无憾了,萧大小姐那里呢?”

第八百二十二章 反悔

    如果要在萧大小姐萧明珠身上做文章,萧瑞倒不是没有想法。

    他告诉谢慕林,燕王府留在京城的人手每日都会把京中最新的消息传给燕王,而这两日,他跟在燕王身边,正好听说了一些有关萧明珠的消息。

    事情要从皇帝对林家人下手讲起。

    燕王前脚带着新认回来的儿子萧瑞离开了京城,皇帝后脚就对林家下手了。起初只是大理寺声称有一桩大案需要传唤林家的某位高官,在被对方拒绝后,当天夜里就在对方前往外室私宅的路上,悄无声息地把人强行押走了。等到林家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不管大理寺用了什么手段,他们也成功撬开了那名官员的嘴,并以他的证词为依据,相继把林家的另外数名官员捉拿归案,同时入狱的还有林家的姻亲党羽十数人。

    当中除了个别人士是罪名确凿以外,大部分的人似乎罪证并不是非常有力,罪行也算不得严重,而且看起来很有希望脱身的样子。大理寺的人抓紧时间审讯,林家的人则四处想办法给自己与盟友脱罪,只觉得希望很大。

    谁知不到一天的功夫,曹家下场了。他们给大理寺送上了多位强有力的证人以及相关的证据,样样都可以指证林家成员与姻亲党羽,甚至还把其中官职最高、只差一步就要入阁的那位也卷了进去。林家的形势瞬间变得十分不乐观,人人都在咒骂着曹家。可在他们能报复曹家之前,还得先救出自己。

    大约是猜到,这多半是皇帝在清算林家,林昭仪为了挽救娘家人的身家性命与政治前途,冒险向皇帝提出了一个建议。

    她建议皇帝追封昔日恋慕的爱人萧明珠,让后者得享皇家香火,遗骨葬入皇陵,而不是孤零零地流落在外,还被人说尽闲话。

    林昭仪是皇帝在潜邸时的通房侍妾。她未必知道萧明珠的具体情况,但毕竟是皇帝身边近人,会知道皇帝与萧明珠之间有过一份情,并不出奇。就算原本没察觉到什么,等到萧贵妃进宫后受宠,其胞姐萧明珠却成了皇帝、皇后与萧贵妃之间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起她,也多少能猜到当中有问题了。如今林昭仪无力挽回皇帝的宠爱,她只能兵行险着,拿萧贵妃来试探一下圣意。倘若能哄得皇帝高兴,兴许她的娘家人就能保住了呢?

    皇帝没有命大理寺停止审理林家相关的案件,但他对林昭仪的建议,倒也不是不动心的。

    萧瑞如今已经入了宗室玉牒,上头清楚地写明他的生母是萧明珠,乃燕王的未婚妻子。可对于萧明珠的身份,皇帝却迟迟没有下旨追封。正常来说,她被追封为燕王元妃或燕王侧妃都是有可能的。她本就是燕王正式的未婚妻,乃先帝赐婚,可她未完婚就去世了,屈居明媒正娶的王妃岳氏之下,也说得过去。当初萧瑞入宫晋见太后的时候,太后就发过话,对于萧瑞的生母萧明珠,追封的封号不能太低了,否则萧瑞出身不够高,继承燕王爵位的资格可能会存疑,容易留下后患。按照原本约定好的,等燕王带着萧瑞离京,皇帝就该下旨追封萧明珠了。可以暂时不明旨刊发,传扬天下,但至少要在内阁留有存档才行。

    可皇帝拖了几天都没做这一步,太后那边就疑心他是老毛病犯了。

    知子莫若母,皇帝对萧明珠有情,太后当年也不是全无察觉。她那时还埋怨过萧明珠对自己的小儿子不够真心呢,因此萧明珠年轻夭折,她也没有说过什么好话,否则外界对于萧明珠的闲言碎语就不会一直流传至今了。那怎么也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精心挑选为小儿媳的女子。可当她知道萧明珠为燕王“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态度就立刻不同了。

    太后以为萧明珠对燕王从未变过心,还愿意为其牺牲名节,未婚生子,无奈皇帝追得紧,为了避开皇帝,她只能搬到山间别院里养胎,却因为得不到好大夫的照看而死于难产——这是太后自己根据皇帝与燕王的说辞自我脑补出来的,心里还颇感动了一下。人都死了这么多年,太后不可能为她责怪皇帝什么,可心里总忍不住嘀咕皇帝管不住自己,天下美人他尽可取得,为何偏偏就看中了弟媳妇,害了弟弟小两口一生?

    如今太后见皇帝迟迟不肯照着约定好的计划去做,就觉得皇帝是不甘心了,接连请了皇帝过去劝说,见他迟迟不肯松口,还有些气着了自己。

    燕王收到永宁长公主通过燕王府的人手传过来的密信时,心里也很是生气。他倒是能猜到皇帝的想法——萧明珠已经葬入了皇陵,倘若要明旨追封她为燕王妃子,那是要把萧明珠挖出来另外改葬,还是仍旧让她不明不白地在皇陵里躺下去呢?如果正式追封萧明珠为后宫妃嫔,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掉了。反正等曹家与林家一并被铲除之后,皇帝在国内一家独大,权势登顶,就算臣子们有些许非议,皇帝也自信他们拦不住自己。

    可站在燕王与萧瑞的立场上,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尴尬了:玉牒上已经记明了燕王独子萧瑞的生母是萧明珠,倘若萧明珠是帝王后妃,那岂不是一女嫁二夫?别说燕王头顶发绿,就是萧瑞,身份也会变得很尴尬。

    他若真是皇子,以皇子身份被出继燕王府为嗣,也就罢了。若他是燕王之子,生母却成了帝王妃嫔,那真真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萧瑞看到这传信时,脸也黑了。不过燕王生完气后,就安慰他说,事情不会恶化到那个地步的,太后不会答应皇帝如此胡作非为。

    萧瑞当然相信燕王,可私底下,他也有几分不安。他本人的生母其实是李瑶枝,却因为想帮李瑶枝摆脱尴尬境地,生生扯了义母萧明珠做大旗,假称后者才是自己的生母。若没有这一出,皇帝怎么追封萧明珠,都与他无关,更不会让他落入如今的境地。他对义母萧明珠有几分愧疚,但更多的,是对皇帝言而无信的愤怒与怨怼。

    他知道太后与燕王定会想到办法阻止皇帝,可若是有需要的话,他或许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李姨娘?

    谢慕林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喊了一声“妙”,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给你出的馊主意,如今害得你如此尴尬……”

    “不是你的错。”萧瑞微笑道,“皇帝当初已经答应了,本不该反口的。过去十八年,他都没想过要追封义母,如今等所有人都为义母定下了一个体面的身份,解决了她的后事,他反倒忽然情深起来,却要害得义母身败名裂……他一错再错,害了那么多人还不满足,只为了自己的私心……最错的是他,我们又何必感到惭愧呢?”

第八百二十三章 消息

    萧瑞相信,太后与燕王最终还是能说服皇帝,打消那个荒唐的念头。毕竟皇帝最爱的还是自己,也想要在身后留下一个全无污点的明君之名。否则,他也不会十八年来都没考虑过要追封萧明珠了,还不是生怕世人指责他兄夺弟妻?

    正因为萧瑞是这么相信的,他先前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李姨娘,生怕她听了以后生气,影响身体的休养。

    但如果眼下的情况是需要李姨娘为了某些事担忧、操心,那他也不介意多一回嘴。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亲生母亲那副对世间万物再无留恋,随时随地都可以闭眼去见故人的模样了。哪怕她生气、怨恨,每天诅咒他人,他也希望她是生气勃勃的模样,就象从前他们母子还在柱国将军府萧家生活的时候一般。

    反正李姨娘也只是自个儿生气罢了,顶多就是跟古娘子一块儿在私底下骂骂皇帝和皇后、林昭仪等人。等他们一行人回到北平,这凑在一起骂人的小团队,可能又会添上燕王妃岳氏与李姨娘的结拜姐妹吴琼叶。但私底下骂骂人,又不会影响大局。萧瑞相信燕王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他拿定了主意,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下来,看向谢慕林时,面上的微笑也变得自然了不少:“让你操心了,你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反正最后事情总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谢慕林不象他那么了解内情,自然不能象他这样快速想到了事情可能会如何发展,此时还在皱眉头呢:“那到底是皇帝,等到曹林两家都相继衰败后,他在朝中的声望、势力都会到达顶峰,很难再有人能制肘他了,他若是一意孤行想要办到什么事,谁能阻止得了他?这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萧瑞笑了笑:“那就在他走出那一步之前,让所有事都成定局就好了。曹林两家威风多年,哪里是三两天的功夫就能铲除干净的呢?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还占了理,用不着怕他什么。”

    谢慕林想想也是,稍稍安下心来,又有些好奇地问:“我三弟从你们燕王府的一位姚公公那里打听到些京中的消息,说是林家已经倒大霉了,曹家也掺了一脚。如今正对上你的话,还真是如此。那接下来,林家败亡就要成定局了吗?那曹家又要怎么对付呢?”

    萧瑞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告诉了她,比谢徽之打听到的自然要详细许多,还提到了林家几个入狱的官员名字,还有哪些姻亲党羽身陷困境,垂死挣扎的。最后他道:“林家就算是破船,也还有三斤钉呢。二皇子又没犯下大错,皇上总不可能真对亲生儿子下死手,而只要二皇子在,林昭仪便可保平安,林家怎么也能剩得一口气,不至于死绝。皇上只是要铲除林家势力,让他们无法再坐大,威胁皇权。只要林家人学乖些,总能保住身家性命,问题只在于他们是否看得清局势,又狠得下心放弃他们这十几年来争得的一切权势利益,又恢复到从前只是小官小吏的身份而已。倘若他们狠得下心来,保住了家族元气,那么他们想要反过头来狠狠咬上曹家一口,皇上是不会介意帮他们一把的。”

    皇帝的目的是铲除一切会威胁到皇权的政治势力。他谋划多年,就在此一举了。从前他势弱时,需要依靠岳家曹氏一族的力量上位,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家坐大。他耐心地在承恩公死后,慢慢剥夺了曹家的军权,又培养林家上位制衡曹家。

    本来一切顺利,可惜林家太过张狂,骤得富贵就忘了分寸,反而变成了另一支威胁到皇帝威信的势力,辜负了皇帝的期望。皇帝只能选择将他们祭天,引诱曹家出手,利用两家多年宿怨,挑拨得双方内斗。林家一朝衰败,皇帝就不会继续打压,只会让他们继续出力,掉转枪头去攻击曹家了。等到什么时候曹家也衰败下去,林家没有了利用价值,才会被皇帝放弃吧?

    萧瑞有时候回头想想,也能理解养父萧明德为什么会拒绝支持三皇子争储。拥有后妃皇子的家族不止一个,可另两位支持自家皇子争储的,都面临着皇帝的打压,萧明德与妹妹、外甥关系不睦,拒绝嫁女,反而始终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四皇子母族弱小无力,却成了皇帝看好的未来储位人选。看到这样的现实,萧明德又何必去冒险呢?萧家的安稳与富贵,难道不比外甥三皇子的皇位更重要么?

    萧瑞暗叹一声萧贵妃、三皇子与卢氏、萧琳等人的盲目,只对谢慕林道:“最新的情报发出来的时候,林家刚刚拖了曹家麾下一名官员下水,拿出证据指证他也曾参与了河工案,分了一杯羹。这件事打了承恩侯府一个措手不及,似乎连他们也不知道,底下有个追随了曹家多年的官员,竟然还曾经私下与林家有勾连。可若坐视这名官员入罪,那么他曾经参与过的曹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就再也保不住秘密了。曹家为了救人还是不救人这件事,跟一众党羽争论不休,也不知几时才能得出定论。”

    谢慕林听得好笑:“真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这样也不错,反正这两个家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私利无视公义,双方一起玩儿完最好。否则他们始终占着那么多朝廷官员的位置,那些真正有才能又会做实事的好官员,几时才能上位呢?”

    萧瑞又跟她说了些别的消息,恨不得两人一直坐下去。可蜜饯铺子的老板娘不得不来提醒他们注意时辰了,香桃也坐立不安地小声跟谢慕林说:“快到午饭时间了,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再晚,大小姐会打发人去李姨娘那儿找你的!”

    谢慕林心中不舍,但还是向萧瑞告辞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再见,你多保重身体,出门时穿得暖和一些吧。李姨娘那儿,你得空多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她有了你的陪伴,不觉得寂寞了,自然不会再胡思乱想。”

    萧瑞拉着她的手,勉强笑了笑:“姨娘不会再胡思乱想的,我会让她知道些外头的消息,她便有东西可思可想了。”他顿了一顿,“你也好生保重自己吧。放心,等到了北平,我立刻就请父王与王妃上门提亲。等我们定了婚约,以后要见面就方便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真恨不得早些把你娶来家,那就再也不用为了见面而费尽心思了。”

    谢慕林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愤然

    谢慕林回到船上后,要如何安抚自家姐妹们,让她们相信自己只是正常地做完客后去逛了一会儿街,而不是私下见了什么外男,完全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情。对她而言没有多大的难处。

    但萧瑞回到船上后,却需要小心仔细地思考完自己该说的话,组织好说辞了,才敢去见李姨娘,并且将京城最近发生的小变故告诉她。

    不出意料,李姨娘听说皇帝反悔了,不想让自家大小姐萧明珠以清清白白的燕王妃子、燕王独子生母的名义下葬,反而在考虑要追封她为正式妃子,立刻气得脸都红了,双手都在发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因为他,性命没了,清誉没了,连亲兄长想要在每年的祭日里祭奠她一番,都只敢悄悄儿地来,如今好不容易能得正名,连太后都答应了,宗室里的长辈们也认可了,连身后的香火都得以保障,他却忽然来这么一招,要将大小姐的名声彻底葬送,害她被无数的人世世代代耻笑唾骂么?!大小姐哪里对不起他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气到了极点,李姨娘猛烈地咳嗽起来。萧瑞本来没想到她会比自己预想的更加激动,心里已有几分懊恼,见状立刻紧张起来,连忙上前替她拍背。一旁听得满面气愤的古娘子见状,也帮着倒了茶。

    在李姨娘努力让自己喘顺了气的时候,古娘子发愁地问萧瑞:“这可怎么办呀?皇帝要是真的下旨追封,玉牒上小爷你的出身又该怎么办?难道要请宗人府悄悄儿再改过来么?可先前已经跟他们说了,就算玉牒改了,他们不清楚实情,私底下也会嚼舌头吧?还是说……”她顿了一顿,“索性就顺水推舟,说你其实是大小姐为皇上生的儿子,燕王认回去,其实就是过继皇子为嗣了?这样事情便说得通了,旁人也不会看低了大小姐……”

    “凭什么改?!”李姨娘喘过气来,冷笑道,“当初太后召见宗室长辈,让他们见证燕王认子的时候,皇帝可什么话都没说过。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记清楚是燕王的儿子了,怎么能叫皇帝占这个便宜去?没门!摊上那种亲爹,谁是皇帝的儿子谁倒霉!我们家瑞哥儿才不触这个霉头呢!没有现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却任他一个糊涂昏君摆布的道理!”

    古娘子吃了一惊,小心地走到舱房门边,开门探头往外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听见李姨娘方才那些有大逆不道嫌疑的话,方才放心重新关上了门,走到李姨娘跟前小声嗔怒地道:“你说话小声点儿!这船上的外人多了去了,若叫旁人听了去,你自个儿找死事小,别给小爷添麻烦!”

    李姨娘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再继续骂了,只恨恨地瞪着前方,好象皇帝就站在那里似的。

    萧瑞暗暗抹了把汗,只觉得自家姨娘的想法真的很不对劲了,古娘子跟姨娘日日混在一起,仿佛也跟着糊涂了起来。她方才那些话是能说出口的么?什么索性做了皇子,只当是过继去了燕王府。他是燕王的亲生儿子,若是被假称是皇子,叫父王心里怎么想?燕王当年因为义母萧明珠背约爱上皇帝,已经承受了莫大的屈辱,怎么能让他再受一回委屈?

    萧瑞对李姨娘与古娘子道:“姨娘与古娘子别胡思乱想了。父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早就想法子解决去了。况且宫中还有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是不会让父王蒙受污名的,定会想办法说服皇上改变主意,按照原本约定好的那样,将义母追封为父王的妃子。皇上终究还是更看重自身的贤名,就算一时因林昭仪的话而动摇,也会选择正确的做法。姨娘且别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没事。”李姨娘冷笑道,“我还没看到大小姐清誉得复,香火得继,没看到那混账昏君放弃坑害大小姐,我怎么会让自己的身体有事呢?倘若我无法撑到最后,亲眼确认那个昏君在世期间没有害了大小姐身后清名,我定会死不瞑目的!”

    计划成功了,但萧瑞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无法让亲生母亲重燃对生活的兴趣,死去十八年的义母萧明珠却可以么?虽然李姨娘能重新打起精神来,他很开心,可知道自己在母亲心里不如义母重要,这开心的感觉也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苦涩呢。

    李姨娘没有察觉到儿子面上露出了苦笑,还在继续冷笑着嘲讽道:“大小姐去了这么多年,曹家私底下没少传她的坏话,皇帝却装作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样子,任由大小姐身后名声败坏。明明只要追封大小姐一个妃子的名份,就能解决的……就算从前曹后势大,他不敢轻举妄动,那曹家失了兵权之后,又有什么不行呢?!活着的妃子,生了皇子的妃子,他后宫里都有三个了!曹后拿她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皇帝却依旧不提追封的话……就算有人会说他兄夺弟妻又如何?

    “燕王娶妻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只要燕王不说,旁人也就是嚼嚼舌头而已!他宁可让大小姐被人说闲话,也不愿意自己的名声受一点儿玷污。这样的人……说什么深情?!林氏不是什么好人,提这种建议也没安好心,不外乎想膈应曹后和贵妃罢了。可皇帝会动摇,绝对不会是因为顾念旧情……他只是不甘心让自己的女人成为燕王的妃子罢了!”

    那个男人一向如此……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死活的人。她的大小姐当年真是被骗得好惨,居然为了这样一个混账东西,放弃了大好姻缘,年纪轻轻就丢下孩子死了,死后还要继续受委屈,她所相信的良人连个公道都不肯给她!

    李姨娘咬牙切齿地紧紧握住了萧瑞的手腕:“以后京城有什么消息,你都要马上告诉我,绝不能有任何隐瞒!我必须知道那个男人都对大小姐做了什么!还有……皇帝如今最看好四皇子,是不是?我知道燕王府素来跟四皇子走得近,相处得好。你以后也要好好跟四皇子相处,要跟他成为比三皇子更亲近的好兄弟!等到将来昏君死了,新帝继位,你一定要去求他,将大小姐的遗柩从皇陵里迁出来,绝不能让那个混账在她死后继续膈应她!”

第八百二十五章 赶路

    船队在沧州码头停靠了两日,就按照原计划继续出发北上了。

    燕王府的人事先跟所有人都沟通得不错,其他船上的人在这两日时间里该探亲访友的探亲访友,该逛街购物的逛街购物,该游览观光的游览观光,该寻医访药的寻医访药,反正想做什么事,基本都在两天内做完了。等到船队再次出发,大部分人都是精神奕奕的,没人有任何异议。

    谢慕林后续又通过跟李姨娘的这次见面,装作结下了交情,有些个合情合理的礼尚往来,然后通过这些互动,打听到萧瑞在跟自己见完面后不久,就去了船上看过李姨娘一回,后者发了火,听说是有些气着了,但当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古娘子还跟别人打听固本培元的药膳方子,据说从码头附近的药铺里花了一笔不小的钱。

    谢慕林猜测,萧瑞说出京里的最新消息,果然激发了李姨娘的求生欲|望。虽然这种欲|望是因愤怒和怨恨而来的,但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当今皇帝对待女人似乎有些渣,直到他寿终正寝之前,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在此期间,萧瑞只要适时挑拨一二,都不用太为李姨娘的精神状态担心了。

    李姨娘安然无事,谢慕林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开心起来,三弟谢徽之便暗戳戳地过来告诉她,看到燕王府的船队在沧州城里采购了两具棺材,白麻布若干,另外还有香烛火蜡等物。虽然丧事没有在船上进行,但棺材却是在夜里被运上船的,也没见再运下船去。燕王府在德州接上船的几位伤者,似乎有两人终究还是伤重不治了。

    死亡给船队上下听说消息的人心头带来了阴影,许多人在暗地里猜测,重伤而死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被谁所害的呢?燕王是否会因此采取报复行动?

    没人能打听得到燕王下一步的计划,只知道燕王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都会吃素,身着素服,早晚诵经,为死者默哀祈福。

    萧瑞也要跟着做这些事,因此得了消息的谢徽之私底下来问谢慕林,是否需要接济未来姐夫些吃食?家里人在沧州补给时,买到了些很不错的肉干、腌蛋、肉酱之类的东西,配合着面食颇为可口,对家里不习惯吃面食的人帮助极大。

    但谢慕林立刻就否记了谢徽之的提议:“只有三天罢了,人偶而吃吃素,对身体也有好处。既然燕王与他身边的人都在默哀去世的人,咱们又何必让萧二哥破例呢?万一让人发现,岂不是让他难做人?”关键是,如果萧瑞只是普通武官,小小有些不合群的举动还没什么,可他未来是要成为燕王府下一代继承人的,总要开始在属下面前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笼络一下人心了。别说是三天的素,就算是三个月,谢慕林也不会因为可怜同情他,而帮他破例。大不了吃素的日子结束后,再另行弥补他就好。

    谢慕林拒绝了,谢徽之当然不会坚持。只是他回头看着萧瑞那天天吃草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心来罢了。

    姚公公先前还委婉地给他提建议,觉得他要是真对做买卖有兴趣,出自高官之家做个商人太掉价了,但他完全可以到燕王府来当差,负责打理王府的产业,或是采买物资什么的。北平大户人家的子弟中,也有不少人在燕王府里做着这样的工作,不差谢徽之一个。只要他愿意来,燕王殿下看在他父亲谢璞的面上,肯定会格外看重他几分,愿意提拔他,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欺凌排挤。真有那一天,姚公公也很乐意跟他这种合得来的人长久合作。

    姚公公提这样的建议,兴许也有自己的私心。谢徽之并不打算深究,心里还有几分动心,觉得这种工作体面又合自己的心意,试一试也无妨。

    但如果得燕王重用,是要跟着他吃素的……那他还是再想想吧。

    船队离开沧州后,前进的速度比先前又快了不少。一来是因为北面来的风势没有前几天大了,二来则是燕王府的船队带头加快了船速,后面各家的船也只能硬着头皮拼命跟上了。大家原本还以为是燕王心情不好,所以才让船队加速前进的,隔天才从燕王府派到各家船上的大夫处,知道了真正的原委——北平那边快马送来的通报,道是过几日可能会有大风雪,若不趁着眼下天气状况尚好,多赶些路,到时候万一被风雪困住了,岂不是要耽误行程?

    就算不能赶在大风雪前赶到北平,在大降温后少走一百几十里路也是好的呀。

    于是大家都不再抱怨猜忌了,连忙抓紧时间,拼命跟上燕王府的船。就连谢家船队里雇佣的大批江南船工们,也知道现在不是喊累的时候。早些抵达北平,避过大风雪,他们就可以早日返回南方家乡,大家都可以少受些罪,还能尽快赶回家中过年呢。

    于是船队在两天后就到达了天津港,歇息了一晚上,再次补给,燕王又接到了北平来的几封书信与数份紧急文书,谢家则由二房宋氏与三房长子谢显之出面,派出家人往北平送了家书,向谢璞报信。船队中也有人对天津心存好奇,可只有一晚时间,也看不了什么,只有一家本就是要往天津与家人团聚的官眷带着仆从下了船,临行前还郑重去了燕王府的船上道谢,但听说并没有见到王爷,是一位管事出来应酬了他们。

    后来便有两家人觉得天气越发寒冷,早上船舱的窗户外头还结了霜,兴许明日大风雪就要到了,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家中老人实在吃不消。反正现在他们已经快到北平了,天津距离北平也就是一百多里路罢了,听说这一带都挺太平的,在燕王的眼皮子底下也没什么山匪路霸作恶,不跟着燕王府的船走,他们也能应付得过来,索性就在天津逗留几日,歇了歇,顺道游玩一番,等喘过气了,再继续北上也不迟。

    他们还派人在码头上的车行里打听过了,知道车行里每日都有车队前往北平,到时候顺道搭个伙,也花不了多少钱。

    燕王府并不强求所有人都要跟着自己走,他们只是提供路上的保护,同行的人随时可以分道离开,但离开之后遇到的任何事,都要他们自己应对。燕王府既不会等他们,也不会替他们做主的。

    那两家人认为这非常合理,客客气气地送上了谢礼,便各自告辞离开了。

    谢徽之看着他们去码头附近的客店租院子,便跑到船上来找谢慕林:“二姐,天津城好象挺有意思的。反正这才过了大半个月,比原本预想的时间要短得多了,咱们也不必急着赶路。马上就要有大风雪了,两位长辈也不知撑不撑得住,老太太不是还总喊着身体不舒服么?要不……咱们也留在这里玩两天呀?”

    谢慕林一掌拍上了他的脑门:“闭嘴!”

第八百二十六章 天津

    谢慕林一掌镇压住蠢蠢欲动的三弟谢徽之后,谢老太太也打发珍珠来找她了。

    眼看着有那么多人在天津停驻,还有人打算在这里避过一拨风雪后方才继续前往北平,她老人家也有些动摇了。

    她整个人窝在舱房的罗汉床上,怀里抱着手炉,脚下踩着脚炉,左右还各有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却依然觉得外头的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咻咻地钻进来,冷得她骨子里就想发抖。她从没在北方生活过,当年父亲因罪入狱身死,她和姐姐没有被流放就直接回了家乡,所以没受过这种苦。本以为已经准备周全,自己完全能扛得住的,可真的经历了北方的寒冷,她就后悔了。

    她扁着嘴,委委屈屈地跟这个一向不大听话的二孙女说:“这日子我实在是习惯不了,船上连烧个炭都得小心翼翼地,手炉脚炉里不敢烧太多炭就不说了,连烧热水灌汤婆子,都比在家里慢许多,我连房门都不敢出了,却还是挡不住这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冻得病倒了,这一回可没有太医也没有杜老头给我医治,万一我犯了老病,一下船就死了怎么办?!

    “既然天津也是大城,想必城里也有好房好舍,有你爹娘在信里说的那个什么炕,可以让我暖暖和和地歇口气。咱们不如就在这里上岸算了,那些下人行李就继续去北平,留够咱们使唤的人和用的家什伙儿,咱们娘儿俩在天津城里好好歇几日。等到风雪过去了,太阳出来,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再雇了车,跟着别的官宦人家一道去北平,如何?好孩子,你也不想看到我病倒了吧?你爹也一定不希望我受罪的。”

    谢慕林见她说得可怜,无奈地叹道:“老太太,不是我做晚辈的不近人情。若你真的只是略歇几天,就能缓过来,天气也能变得暖和了,可以让你撑到北平,我又为什么不答应你呢?可现在才是十月上旬呢,接下来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冷。你如今坐在船上,四平八稳的,不颠不簸,有舱房遮风挡雨,吃好喝好,辛苦的只是船工罢了,前头还有燕王府的船领路,可以省去无数麻烦,你都觉得受不了。等到咱们自家自个儿坐了车走陆路去北平时,这路上的颠簸你能受得住?

    “当年从京城回湖阴老家时吃过的苦,你都忘了?那时还是夏天呢!如今这大冷的天气,你觉得马车厢能比船舱更暖和吗?长痛不如短痛,咱们再有一两天就到通州了,要歇也是到时候再歇,你何苦卡在半路上,把这苦日子往长里过呢?”

    谢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似乎也想起了从京城“逃离”那段可怕的日子。

    谢映慧早在外头听了半日,忍不住也走进来道:“老太太好糊涂!咱们到了通州之后,寻个住处歇下来,寻个好天气再进北平城,也不过是一天半天的事,不费什么功夫。以父亲在北平的官职,想要给您找个好宅子,让您吃好喝好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天津有什么?咱们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上哪儿找地方歇脚去?!不就是一两天的水路么?您这么长的路都熬过来了,何不把剩下最后这一段路也熬完了,从此舒舒服服地享清福,难道不比您歇过气来之后,又要再受长途跋涉之苦强?!

    “古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怕您真要在天津城里停留下来,这个冬天就再也鼓不起勇气走进北平城了!您整天跟我们说,到了北平后要如何设宴待客,要如何与别家的老诰命们结交谈笑,难道都忘了不成?!北平人人都知道父亲的家眷即将到达,却忽然传出消息说老太太怕冷,到半道上就不肯走了,日后说笑起来,说不定要拿这事儿做个笑话,您老人家难道就不觉得脸上无光么?!”

    谢老太太被说得一脸讪讪地,委委屈屈地道:“我这不是正跟你们商量么?不答应就算了,犯得着这么说我么?就依你们便是……”说罢还嘀咕,“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个人在京城待着呢!横竖我只要不出门,有人侍候,吃喝不愁,日子不照样过得美滋滋的?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罪……”

    自打船队过了淮河,谢老太太天天都在念叨类似的话,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早就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已经不再坚持留下了,她们索性就吩咐自家丫头多烧几壶热水,多灌几个汤婆子,给谢老太太送来,让她老人家围坐在汤婆子堆里,感受着这不带火气的温暖,再把舱房里的几个窗户都拿油纸蒙上,只留一条门缝通风,再撑两天,想必不成问题。

    出了谢老太太的舱房,谢映慧就忍不住长吁一口气了:“阿弥陀佛,老太太既然怕冷,想必到了北平后,也会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会折腾着要办什么宴席、会什么客了。就让我们安安生生在北平的新家里过一个冬天吧。等到明年开春,父亲公务繁忙,想必也没空听老太太唆使,咱们还能继续过几个月的清静日子。”

    谢慕林忍不住笑了,撇了她一眼:“就算老太太不生事,大姐也不可能清清静静过几个月的。你忘了?你还要去见你的未来婆婆,还要给自己准备嫁妆,只怕忙碌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哪里还能安生得了?”

    谢映慧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恼地掐了二妹一记,便跑回自个儿屋子去了。

    谢映芬抬袖掩口与她擦肩而过,凑过来对谢慕林小声说:“姨娘又上岸去了。这回她没带银杏,只带了个不大机灵的粗使婆子。我得消息晚了些,没能派人跟上去。”

    谢慕林心里还真有些佩服宛琴姨娘了。这样的天气她也能冒着严寒出行,这不是一句“到了新鲜地方好奇去闲逛两圈”能解释过去的。只怕在家里,对她的行为觉得古怪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到底想不想联系上曹家的情报人员呢?若想,那每次都在可疑的店铺里徘徊半日,却拒绝与可疑人员进一步接触是什么意思?若不想,她又何必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仍旧继续往码头上跑?

    谢慕林摇了摇头,安抚谢映芬道:“放心,会有人盯着她的,若她真有异动,绝对瞒不过我们,你就放心吧。”她替小妹理了理头发,柔声说,“等到了北平,我就把事情通通告诉爹爹。你放心,不管宛琴姨娘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四弟依然是我们谢家的好孩子,爹爹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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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