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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七章 坐谈

    萧瑞瞪着竹剪刀:“这是什么?”

    “修剪花枝用的园艺工具,我从暖房里拿的。”谢慕林神情随意地回答,“原本是因为汾阳王世子闯进暖房,我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为了防身才随手藏在身上,以防万一的。后来我大姐有事要跟我分道而行,我独自走在园中,又不认得什么宗室贵人,生怕遇上个不长眼的好色之徒,就继续把这东西揣在身上防身用了。”

    竹剪刀其实不是很利,尺寸也不算大,藏在袖子里并不会伤到自己,可要是遇到歹人了,一剪子戳过去也是能伤人的,实在是她当时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防身工具了。谢慕林还觉得自己挺英明的呢。

    萧瑞暗暗擦了把汗,干笑着说:“幸好你没真个一剪子戳到我身上,否则我岂不是冤枉?”

    谢慕林娇嗔着白了他一眼:“谁叫你这么冷不丁地把我拉到花丛后,也不打个招呼。我都快吓死了,还以为遇到个登徒子呢。之所以没马上一剪子戳上去,是因为察觉到你没有真个限制我的行动,只是拉了我一把,就算真的遇到歹人,有这个破绽,也足够我脱逃了,我才没用上狠手段。要知道这园子里的宾客如今几乎个个都是贵人,伤着一个半个的,就算有永宁长公主殿下与燕王殿下主持正义,麻烦也不小。要是换了在别处,你看我这剪子还会不会下得这么慢?!”

    萧瑞干巴巴地赔礼道歉:“是我错了,好慕林别生我的气。我是怕别人看见了,才把你拉进来的,没想到会吓着你。”

    谢慕林说:“这里原也没有旁人经过,你不必如此神秘兮兮的,就算大大方方跟我说话又如何?只道是故人重逢,打个招呼。旁人嚼两句舌头也就完了。我们一家子过几日就要离京,京城些许闲言碎语,还能碍着我什么?”

    萧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承认是自己想得不周到,再次赔了不是。

    谢慕林也不继续追究下去,只往周围扫视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便带着萧瑞绕过那处亭馆,来到后头的小竹林内,只转了个弯,便瞧见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小院不大,门虚虚掩着,门上有栓,虽然颇为陈旧了,竟也没什么灰尘。谢慕林拉开门,示意萧瑞随自己进去,然后反手把门重新掩上。

    小院里是正房三间,一明两暗,左右厢房都是长屋,檐下有竹制回廊,风格很是朴实,如今每间房都紧紧关着门窗,窗上糊了纸,不是透明的玻璃窗,因此从外头根本看不到房里的情形。

    萧瑞心里正纳闷这是何处,谢慕林已示意他随自己来到左手边的厢房,推门进去,里头却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厨房,除去一排灶台与屋角的三个茶炉子外,就是当中一张十尺左右的宽大长桌,桌子两旁俱是条椅,桌面椅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沿着墙根还有一溜儿木制的橱柜,靠向院子那边的窗台底下,又有一排架子与水缸瓦罐。

    原来是仆人用的厨房!

    谢慕林告诉他:“这里是园中当差的人平日里歇息、吃饭和上夜用的院子,直到昨儿上午,这里都还有人呢,因此地方干净,东西也都齐全。长公主府的人嫌这里窄小,全都在水阁附近那两个大院子里歇脚了。咱们只管在这里说话,外头的人等闲不会过来打搅。”

    她又去找茶壶与水。这个厨房有时候还会为包园子的客人准备饭食,因此好的茶叶、干净的山泉水以及各种零食果干什么的,都是齐全的。生鲜食品就算了,可几种酥饼、果干都还算新鲜,只要生火煮了茶,他俩一样能在这里吃饱喝足。

    萧瑞却叫住了她:“我在外头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吃喝,你就别忙活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谢慕林已经手快地生好了一个茶炉子,闻言便把装好山泉水的茶壶放了上去煮,自己走到长桌边,与他对面坐下,露出微笑来:“没想到你会到桂园来。之前怎么没收到你的消息?还有方才在暖房那儿,你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你不是跟我哥哥们一起离开的吗?他们在哪儿?”

    萧瑞便笑着告诉她:“我原也没想到会到这里来的。燕王殿下叫我随行,我想着还能顺道来你们家,借口拜访你几个兄弟,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你,没想到在园子里就遇见了。离开水阁后,我原本也想着要好好与你两位兄长结交,讨一讨他们的欢心,不料半路上遇到马家兄弟几个。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拉着你哥哥们去吃酒谈诗,你二哥也劝你大哥去,我惦记着你,就寻了个借口,脱身出来。你哥哥们都叫马家兄弟拉着走了。”

    谢慕林想起去桂花林的路上,还真远远瞧见一伙子宗室子弟在吃酒谈笑,难不成自家兄长们与马家兄弟也在其中?那还真是离得不远。

    萧瑞还告诉她,他因为一路走回去找她,却一直没遇上,到了水阁前,问了燕王府的侍从,得知她们姐妹二人早就出来了,便觉得定是路上走岔了。他回头再一路走过去,也就只能发现湖石后头那条小径而已。他看到永齐郡主远远带着几个宗室女进去了,有些担心她们会寻谢映慧的晦气,连累谢慕林,就担心地缀在后头跟了上去,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一场大戏!

    虽然他没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这场大戏已经唱不下去了,入局的人还是早些散了的好,没得惹事上身,因此他就跳了出来,把三皇子一行人给带走了……

    谢慕林有些担心地问他:“三皇子事后不会发现你骗了他吧?”

    萧瑞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也没骗他。离开你哥哥们与马家兄弟的时候,我确实听到有几个宗室子弟在窃窃私语,说是二皇子让人去看个乐子呢,只是没说是什么乐子罢了。就算三殿下回头质问我,我顶多只能算是关心则乱,没弄清事实就告诉他了。可这会子谁能说清,二皇子不是要民人去看三殿下的乐子呢?”

    谢慕林见他有把握,也不多言,只叹了口气:“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你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往自个儿头上添绿帽的!”她把今天在暖房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瑞。

    萧瑞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三殿下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响的。现如今宗人府的宗人令是位卧病多年的老王爷,已经有数年不管事了,左宗正就是汾阳王,宗室事务几乎都是他在打理。他的次子与三殿下交好,倘若再得了世子之位,三殿下在宗人府就算是有了强援……想想能得的好处,他冒险插手汾阳王府的世子之争,也就不出奇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提醒

    谢慕林只能猜到汾阳王府有原配嫡子与继室子之间的世子之争,万万没想到还有宗人府的干系,怪不得三皇子就这么对汾阳王世子与蓝氏下手了,不惜给自己头上再添一顶绿帽。

    也是蓝氏走运,今日遇上了谢家姐妹。否则真叫三皇子算计成功了,哪怕汾阳王世子可保尊位与富贵,她的性命也是难保的。

    谢慕林摇了摇头,把蓝氏与汾阳王世子两人的反应告诉了萧瑞,道:“蓝氏如今只是清醒地认识到三皇子的真面目而已,还不知道当年她名声败坏一事,也是三皇子害的。至于汾阳王世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带走了蓝氏的丫头梅香,打算仔细审问,等问出答案来,定会向汾阳王告状的。就算对付不了三皇子,也要把跟他争世子之位的弟弟给解决掉。”

    萧瑞笑笑:“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汾阳王二公子既然敢对嫡长兄下黑手,自然也能承担事败后的结果。只是如此一来,三皇子的处境怕是就不妙了。他之所以着力拉拢近支宗室,其实还是对储位有想法。他不想去做燕王府的嗣子,还想继续留在宫中争储呢。”

    关于这一点,谢慕林有些不大理解:“他既然不想做燕王府嗣子,那就得讨好皇上,顺从皇上的心意才是,为何要算计蓝氏呢?在一桩婚事上头违逆圣意,难道对他的争储大业有什么好处?”

    萧瑞淡淡地道:“皇上又不曾厌弃他,甚至因为想到他即将要被过继出去了,平日里待他还算和气,又时常赏赐物件。他自然不会认为,蓝氏失节后,自己要摆脱这门婚事的做法,会惹恼皇上了。反倒是一门得力的姻亲,对他助力更大。他得不到我父亲的支持,只能另想法子了。我父亲年纪渐长,已经慢慢开始将手中事务转交给长兄处理,过些年,我长兄便能执掌部分城卫军大权。父亲不愿意为了三殿下违逆圣意,但不代表我长兄会无视胞妹的请求,不肯站在三殿下那一边。”

    谢慕林恍然大悟。三皇子这是……早早就开始布局未来了?可他分明连燕王府过继一事,都还未摆脱掉呢!这也未免想得太多了。

    萧瑞不想评论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三皇子如今对他有了心结与怨恨,又另外笼络了许多能办事的心腹,很多事都不会透露给他。他只能猜测,三皇子另有办法可以解决燕王府嗣子一事,只不知道要算计的会是谁?但愿不会是四皇子。如果皇帝有意让四皇子过继,也就没必要跟燕王闹别扭了。

    谢慕林忍不住劝萧瑞:“能早些离开京城,还是早些走吧。你们家跟三皇子关系太密切了,你嫡母嫡兄与嫡妹好象又一心想帮他争储,搏个从龙之功,最好能出一位姓萧的皇后。可皇帝的心意摆在那里,这事哪儿有这么容易办?你父亲如今还能凭着忠心耿耿,在御前维持权势地位,可他压不住家中妻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搅和进去。你若是有能力插手其中,也就罢了,可你压根儿就办不到!那除了远远地躲开,给自己另寻一个稳固的靠山,也没别的法子了。不是我劝你与家人疏远,实在是……他们要做的是十分危险的事,可依靠的三皇子,却不象是能力特别出众、智计过人的样子。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里。你离得远了,兴许还能分散风险,万一家人出事,也能拉他们一把。”

    萧瑞郑重道:“这个道理,我心里怎会不明白?我甚至已经在父亲面前提过不止一回了!父亲每次都是冲着夫人与大妹妹大发雷霆,又再三嘱咐大哥不能插手储位之争。大哥倒是答应了,但夫人与大妹妹……她们哪里听得进去?早就被贵妃娘娘与三殿下哄得迷了心!我想着,等到册封燕王府嗣子的圣旨颁下,三殿下也就该死心了,到时候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夫人与大妹妹想必就能消停了吧?等三殿下北上,父亲会给大妹妹说一门亲事的。他日前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我没打听出来罢了。”

    谢慕林有些不大看好:“就算三皇子真的做了燕王府嗣子又如何?先帝难道不是凭着燕王世子的身份入主皇城的?只要他不肯打消野心,到了北平他也一样会闹出事来,甚至因为燕王府有整个北地的兵权,他的危险性比起眼下孤力无援要大得多。你到时候离他更近,怕是更难消停了。”

    萧瑞笑了笑,摇头道:“燕王府的兵权可没那么容易掌握住。不是我小看了三殿下,而是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子!”

    谢慕林想问得清楚些,萧瑞却不愿意多说了,还撒娇道:“我们好不容易见个面,你怎么就只盯着三殿下问了?我都快要醋了!”

    谢慕林脸一红,轻啐他一口,听得茶壶的水烧开了,便把茶炉子的火熄掉,翻出茶叶罐子来,给萧瑞与自己各泡了一杯茶,放在手心里取暖。

    她低声问萧瑞:“你这几日见过你父亲了吧?他……他有没有说什么?燕王殿下呢?”她还记得在水阁里听到燕王跟永宁长公主的对话内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萧瑞打探口风。

    萧瑞道:“父亲也不知跟燕王殿下闹什么别扭呢!两人只匆匆见一面,却僵住了。不过殿下答应了会为我做主,等明日殿下进宫与皇上商量嗣子之事,出宫后就会去寻我父亲商量我的婚事了。”他笑弯了一双眉眼,看向谢慕林,“若是一切顺利,在离京之前,你我的婚约就能定下了。万一运气好,兴许还能求得哪位贵人赐下贺礼呢!”

    谢慕林脸一红,心里倒是高兴起来,嗔道:“你也会说了,若是一切顺利——天知道会不会顺利呢?你仔细着些,咱俩一日未拜堂成婚,什么都是说不准的!”蓝氏还是御旨赐婚呢,今日又遭遇了什么?

    萧瑞听着,神色也肃然起来:“没错,我确实不能大意!”他打算一会儿与谢慕林分别,就立刻去寻燕王,跟在燕王身边好好表现一番,务必要求得燕王替他做主到底才是。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呢,父亲萧明德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又是几时跟燕王结了仇?!

    萧瑞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问谢慕林:“你那位嗣祖母住在哪儿?你家小庄我并没有去过,只是坐船经过时在码头上停靠过片刻,张望过几眼。你再跟我说一遍地址,万一提亲时要找她老人家,可千万别找错地方了才好!”

    谢慕林忍笑说了一遍小庄的地址,萧瑞默念了几回,牢牢记住了,才算松了口气。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提醒谢慕林:“这段时日你们家的人少出门,少与曹家的人往来。尤其是你大姐,多提防承恩侯府些,千万别收他家送来的财物。”

    谢慕林不解:“为什么?”

第七百三十九章 旧案

    萧瑞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他只是从燕王府的侍从那里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但并不知道详细的内情。燕王殿下似乎也没有向他透露的意思。

    他告诉谢慕林:“燕王殿下此行南下,虽然出发得有些仓促,路上却着实张扬,后头还跟了许多官船民船,京里京外关于他此行是为了嗣子之事的传闻,早已传了许多天。一般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了,估计压根儿就没留意到,随燕王殿下进京的,还有两个极要紧的人证!”

    谢慕林怔了怔:“人证?什么人证?”

    “指证林家人贪了朝廷河工银子的重要人证!”萧瑞这回没有卖关子了,直接把自己听说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当年你父亲被人诬告,不就是因为河工银子么?那时虽然罪魁祸首是王安贵,但林家其实也不干净,只是做得没有王安贵过分罢了。林家人这些年执掌河道衙门,陆陆续续的吞了不少公中的银钱,大都用在为二皇子争储上头了。如今皇上对二皇子与林家没了耐心,自然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这两个人证,是瞒过二皇子与林家人,从山东登上燕王府的船,一路进京的。皇上多半对此心里有数,等人证到了,他差不多就可以着手收拾林家了!”

    这还不仅仅是林家的事。三年前的河工案,王安贵罪证确凿,背后还牵连着曹家。而王安贵之女王湄如现如今隐姓埋名做了东宫的宠妾,还有了身孕,正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尖。若是操作得当,这桩案子牵连到曹家与太子身上也是不难的。皇帝说不定还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呢!

    倘若林家与曹家先后倒台,太子与二皇子顶着贪墨与纵容外戚的罪名被责罚,都失去了继承权,三皇子又被过继到燕王府,那储位的归属就再也没有了悬念,朝廷上因为皇子夺嫡而产生的乱局也可以彻底平息下来了。这大概就是皇帝心目中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了吧?萧瑞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提醒心上人一声,要小心曹家狗急跳墙。

    一方面,谢璞这三年里是否参与了此案,报复当年曹家的陷害之举,谁也说不清楚。万一曹家早早收到风声后,记恨在心,拿近在咫尺的谢家兄妹报复,那该怎么办?

    另一方面,曹家可能不会怀疑到谢璞身上,但若他家察觉到苗头不对,为了防备皇帝铲草除根,可能会送走一部分曹家子嗣,也有可能会提前转移一些财物,以备日后东山再起。谢显之与谢映慧的生母曹淑卿还在承恩侯府生活,她若想给儿女送些什么东西,谁也挑不出错来。曹家人兴许还会觉得,谢璞是燕王的得力属下,官兵不会查到他家人头上。但要是谢家人掺和了曹家转移财产的行为,皇帝会有什么想法,就很难说了。谢家完全没有必要搅和进这摊浑水去。

    谢慕林听得心惊胆战,连忙道:“我会提醒大哥大姐的。这种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昨儿曹家还打发人来问,是否需要让承恩侯之女过来陪我大姐参加长公主的宴席呢,被我大姐堵了回去。她只当曹家是想借机接近燕王殿下,劝说燕王接受曹家属意的嗣子人选,我也是这么想的,根本就没料到,还有河工案的事儿!”

    萧瑞道:“曹家这段日子一直在燕王府嗣子择选一事上打主意,未必这么快就听到了河工案的风声。就算真的听见,估计也以为皇上只是冲着林家去的吧?我若不是偶然听燕王府的人提起,也是万万想不到的。但如今人证已经进了大理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风声传出来。曹家消息灵通,你们不可不防。”

    谢慕林郑重应下,又再次向他道谢。萧瑞笑着说:“你我又不是外人,你的兄姐便是我的兄姐。我但凡知道了什么,就没有瞒着你的道理。”

    谢慕林听得耳热,不过还好,她跟萧瑞来往几年,也知道他谈情说爱时是这种风格,早已习惯了很多,稍稍不好意思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谢慕林见萧瑞与燕王府上下的感情明显很好,便试着探听:“燕王殿下有没有回北平的具体日程?他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呢?”若知道了日程,谢家上下就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早些离开,也早些远离京里的种种纷争。

    萧瑞道:“殿下跟我提过,大约只会在京城停留四五天,不会耽搁的。毕竟运河到了大雪冰封的时节就没法走船了,而殿下答应了王妃,要回去主持王府腊八日的庆典呢。”

    谢慕林有些好奇:“燕王殿下这么有把握吗?他有没有说过,到底打算怎么解决嗣子的问题?皇帝显然打算尽快定下人选,而且也挑中了三皇子。可是……燕王好象不大满意呀?如今太子与二皇子又可能要倒霉了,能做嗣子的,也就只剩下三皇子了吧?这个矛盾要如何解决?”

    对于这一点,萧瑞也在纳闷呢:“殿下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打算。他又让我别打听,别掺和。说实话,我自己也是满心茫然呢。兴许……是要从近支宗室里挑人?”但皇帝能答应么?

    两个年轻人都是外臣子女,对于这种皇家事务,也就是议论两句罢了,说得再多也没法得出个结论来。他们在这处厨房里见面说话,也有好一阵了。谢慕林有些担心大姐已经换好衣裳找过来了,又担心她不知情况,走了冤枉路,便起身道:“就先这么着吧,叫人发现咱俩消失太长时间也不好。你一会儿等燕王殿下那边没事了,再找个借口到我们家去,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安心说话。”

    萧瑞笑着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好。你一会儿出去时,找人替你寻件斗篷来吧。今儿风大,你手都凉了。”

    谢慕林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建议:“等见过大姐和马姑娘、卢姑娘,我就跟她们道别,回家里去了。”然后就可以在谢家大宅那边见萧瑞。

    萧瑞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你等我,我先去水阁里瞧瞧燕王殿下有什么吩咐。若没事的话,我就借口去找徽之,先到你们家去。”他脚下顿了顿,又回头问她,“你祖母也在家里,是不是?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见她一下,先在她老人家面前讨个喜?她喜欢什么礼物?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没处买去……要不弄些内造的糕点,请她老人家尝尝鲜?”

    谢慕林嗔道:“你去见她做什么?少节外生枝了!先把你自个儿家里的事弄明白再说吧!”

    萧瑞哈哈一笑,朝她眨了眨右眼:“放心,你只需要准备好嫁给我就行了。我绝不会让你我的婚事出任何差错!”便转身走出了厨房的门,迅速消失在小院门外。

第七百四十章 助拳

    谢慕林有些懊恼地目送萧瑞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暗暗跺了跺脚。

    这家伙真是太年轻了!这种类似于立flag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万一他俩的婚事真个出现什么差错怎么办?!

    不过没办法,萧瑞说都说了,谢慕林也只能尽力做好防备工作,不让差错真的发生了。

    虽然……谢家这边显然不会出什么差错,要出问题,也是萧家那边。萧瑞的老爹萧明德将军不知为什么忌惮燕王,连燕王作媒的婚事都不打算接受。现在看来燕王是决心要越过萧明德这个亲爹,另想办法把萧瑞与她的婚事定下来了,似乎把握还很大的样子。这对她与萧瑞而言,固然是好事,但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谢慕林摇了摇头,把用过的茶杯放进装盛待洗器皿的木盆里,再检查了一遍茶炉子里的火星,将茶叶罐放回橱柜,便离开了这间厨房。

    萧瑞已经走了。谢慕林在小院外头的竹林里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外头没人经过时,方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待她到达菊花圃附近的戏台时,恰好与换好衣裳的谢映慧迎面撞见了。

    谢映慧身后还跟着马玉蓉的丫头乐夏,看到二妹也没有起疑心,笑问:“你这是才从桂花林那边找过来?幸好玉蓉让乐夏到水阁附近等我了,否则我糊里糊涂地找到桂花林去,岂不是白跑了许多冤枉路?”

    谢慕林便顺着她的口风道:“是呀,我到了桂花林才知道马姑娘与卢姑娘已经离开了,一路走过来还挺累人的,我就找了个地方歇了一会儿脚,没来迟吧?”

    “不算迟,正好与我会合。”谢映慧拉着二妹进了搭有戏台的院子,立刻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马玉蓉与卢飞云,忙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

    马玉蓉与卢飞云忙起身让座,请她们姐妹坐下来。马玉蓉一边招呼侍女上茶上点心,一边笑道:“方才有一出好戏,可惜你们来晚了,竟没听着!”卢飞云兴致勃勃地说:“也不知是那戏班子是哪里找来的武生,竟然能一口气翻五六十个跟头!我方才看得都不敢相信了!他竟然不觉得头晕气喘!还能继续唱下去!”

    旁边席上有个不认得的小少年,兴奋地插言怂恿马玉蓉:“蓉表姐,你叫你们家的管事去跟戏班的人说,让那个武生再唱一遍吧?!”话音未落,便立刻引得附近好几桌的大小少年少女齐声附和,显然人人都喜欢那五六十个跟头的表演。

    马玉蓉笑道:“你们就绕了那武生吧,人家翻了这么多个跟头,难道还不累么?若当真喜欢,只管厚厚的赏他,改日再请这个戏班子上门就是了,到时候你们还怕看不到人家的绝活?”

    头一个出声怂恿的少年叹道:“这种事,我们也不是个个能做家里的主,若不能趁着今日多瞧两眼,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这样精彩的好戏!家里长辈请戏班子,都是听那些咿咿呀呀唱半天也唱不完一句话的裹脚布戏码来着!”

    一群大半孩子连声附和。还有个小姑娘摸过来,搂着卢飞云的手臂撒娇道:“好表姐,你帮我求求情吧。若你依我一回,下回祖母再训姑姑的时候,我定会替你们解围!”原来是卢飞云母舅家的小表妹。

    卢飞云听得好笑,给马玉蓉使了个眼色。马玉蓉无奈,只得打发人去问班主,那武生可还能再翻几十个跟头?若能翻就请他再演一回方才的戏码,若不能也不要紧,照样有赏。

    不一会儿,戏班班主亲自来回话了。他那徒弟为了练功,哪一日不翻几百上千个跟头?再演一回又有什么打紧的?待眼下这折戏结束了就立刻让他上台!

    一众宗室皇亲家的少年少女们都欢喜不已,早已不耐烦继续听台上的演员唱戏了,纷纷各自围聚,讨论起自己最喜欢那武生哪一段表演,还有人打算问戏班班主,上门表演的价钱与近日生意好坏等等,明显是打算要照顾戏班的生意了。班主兴奋得不得了,却分|身乏术,在几班小贵人的询问中晕头转向,简直忙不过来了。

    马玉蓉吩咐完下人看赏,就不再关注底下的事了。她苦笑着对谢家姐妹道:“今儿的戏班子不错,唱念作打都好,只可惜看戏的人太吵了,又没个长辈镇场子。底下人生怕他们吵吵闹闹的出事,才苦苦求我与飞云过来主持大局。若非今日是我母亲的东道,我才懒得理会这些孩子呢!”

    谢映慧感叹:“你辛苦了!开宴待客真是一件极累人的事儿!尤其是长公主殿下今日还有正事要办,腾不出手来料理别的,只能让你替她分忧了。”

    马玉蓉笑道:“幸好我大嫂三嫂都能搭把手,我其实也就是出一点力罢了,倒也不算辛苦。”至于现任的马二奶奶,她还在家里坐月子呢。

    谢映慧有心要探听一下,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近日是否讨论过马玉蓉的婚事,又觉得现在这个环境,不太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便有些欲言又止。

    谢慕林在旁微笑着插言:“听说大哥二哥被几位马少爷拉去饮酒论诗了呢,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映慧有些惊喜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马玉蓉闻言忙道:“哥哥们又饮酒了么?!还把你们哥哥也拉上了?真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早劝过他们,今日尽量少饮酒的!母亲有正事要忙,嫂嫂们也在忙着招待客人、主持大局,连我都负责看孩子了,他们怎么好意思不搭把手?!”

    谢慕林笑道:“你别担心,我大哥二哥都是老实人,虽然是被请去喝酒,但肯定会专心品诗,并劝马公子们少饮酒的。”

    谢映慧心里暗暗给自家二妹叫了一声好。

    马玉蓉却越发不好意思了:“叫你们看笑话了。我大哥二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三哥呆呆的也只会跟着大哥二哥胡闹,倒连累了你们。”她叫过身边的一个丫头,“去问问,哥哥们与谢家少爷们眼下在何处?”

    不一会儿,丫头便打听到了答案,回来报说:“少爷们与谢少爷们都在斜对面的轩馆里作诗呢,只是小酌了两杯,并未多饮,小姐安心。倒是另外几位同行的王府公子们,都喝了不少,已有人醉倒了。”

    马玉蓉这方满意地点点头:“定是谢家两位哥哥在,把哥哥们劝住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回头我可要好好跟父亲、母亲说道说道,让哥哥们少与那些整天只会狂饮、一点儿正事不做的浑人厮混,要结交朋友,也该结交谢家哥哥们这样的正派读书人才好!”

    谢映慧暗暗握了谢慕林的手一把,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七百四十一章 答案

    谢慕林与大姐谢映慧连同马玉蓉、卢飞云二人,陪着十几二十个七岁到十二岁不等的宗室少年少女们看了一场精彩的武生表演,亲眼见到他一口气翻了七十二个跟头,比先前头一次表演时还多翻了几个。现场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武生与戏班班主惊喜地捧着一大堆赏赐退了下去,早已眼红许久的杂耍班子几个精英表演者立刻就冒了出来,接过已经热起来的场子,为这群宗室的小祖宗们献上了另一场精彩的演出。已经摸清楚小祖宗们的口味喜好后,他们立刻抛弃了那些看起来花俏优雅很受闺阁女眷们喜爱的小把戏,专往奇、险的路子去了,果然正投这些少年少女们的脾胃,引得戏台周围一片片喝彩声。

    谢慕林她们几个自问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姑娘家,倒是没那么好的精神跟他们一块儿疯了。眼见着众人专心致志地看表演,没有打闹也没有争吵,她们便寻机悄悄儿退出了院子,在水池子边上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闲谈。

    马玉蓉擦了把汗:“这些小祖宗们,可把我折腾得不轻,这会子总算能松口气了。”

    卢飞云笑道:“你也别想太美了。这会子他们看杂耍看得兴起,兴许能老实一会子。回头杂耍不好看了,你以为他们还能老实下去?”

    马玉蓉顿时犯起了愁:“大嫂上哪儿去了?大嫂对付这些小祖宗,一向很有办法的。”

    正聊着,马大奶奶就带着侍女过来了,隔着老远就笑着跟她们打起了招呼:“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呢?怎么不在里头听戏?这会子里头上台的是杂耍班子么?怎的远远地就听到孩子们在叫好呢?”

    马玉蓉与卢飞云连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谢慕林与谢映慧也跟上了。马大奶奶跟谢映慧也挺熟的,闲聊了几句,又嗔她先前答应多到家里来玩的,却每次来了就只跟马玉蓉玩耍,把她撇在一边,云云。等闲聊完了,她才继续道:“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一声,我们大爷与二爷今儿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忽然起了诗兴,拉着两位谢公子就要斗起诗来。四人联句,谁不能马上接上,就要罚酒。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呢,谢大公子就已经被灌了好几杯下去。他们都玩疯了,旁人劝也不听。我只好来给两位谢姑娘陪不是了。”

    谢映慧吃了一惊,谢慕林皱皱眉,留意到马大奶奶说的是“谢大公子”被灌了几杯,而不是两位谢公子被灌了几杯,那谢二公子难道就没多喝?谢显之与谢谨之的诗才算是半斤八两,后者的经义文章逻辑略强些,在才学上,两人几乎是不分伯仲的。既然是四人联句斗诗,怎么谢显之被灌了许多杯酒,谢谨之却仿佛无事呢?

    谢慕林心里纳闷,只得细细听谢映慧与马大奶奶的对话,过后才知道,原来谢显之很倒霉,总是遇上难接的句子,谢谨之虽然也有接不上的时候,但他酒量好许多,又与马家兄弟不算太熟,后者也不是很好意思勉强他,就算喝得慢点儿,也没人催,所以老实人谢显之就有些倒霉了。谢谨之倒是有替长兄挡酒,无奈谢显之认为自己能应付,不该让弟弟替自己受罚,所以该喝的酒一滴不少地全都吞下肚了。

    谢映慧担心不已。她虽然希望兄长能讨得马家人欢心,但绝不希望他的身体会出现什么问题。他平日很少喝酒的,如今猛地喝多了,该不会伤身吧?

    马大奶奶正要拉着马玉蓉去劝几位马公子:“我已打发人去报给母亲了,等母亲去了,他们肯定要散了的。只是这回,妹妹一定要帮我劝劝你几位哥哥才行。就算是遇上了脾气相投的好朋友,喝得高兴了,也没有这样乱来的道理!”

    马玉蓉皱着眉头,面上显露出明显的忧色来:“是不该这样乱来的!哥哥们平日里多饮一杯酒,我都劝他们要多保重,更何况他们今日还拉了旁人下水?!既然要联句斗诗,那就好好斗去!拿酒来做彩头,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说着就立刻要与马大奶奶一同去拦人了。

    卢飞云不知跟马大奶奶的丫头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让马玉蓉与谢家姐妹只管放心去找人,戏台这边有她在呢,料想那些小祖宗们也不会闹出祸事来。马玉蓉便谢过她,拉着谢家姐妹紧紧跟在马大奶奶身后,一直往马家兄弟与谢家兄弟所在的轩馆走去,途中还向谢家姐妹赔不是。

    谢映慧心里担心哥哥,但面上不露异色,反倒让马玉蓉别太担心:“你的哥哥们都是稳重可靠,行事有分寸的人,更何况你三哥与我二哥都还在呢,他们不会任由兄长们饮酒过多,伤了身体的。你且安心,一会儿见着他们,说话也婉转些。”

    马玉蓉气道:“今日本是母亲做东道,招待众宗室皇亲们玩耍一日,大家放松乐和乐和就是了。大哥二哥身为东道,不想着好好招呼客人,替母亲分忧,又胡闹这一场做什么?!”

    马大奶奶翘了翘嘴角,大概是怕小姑子看见了,拿帕子掩了一掩,却叫跟在身后的谢慕林看了个正着。不同于关心则乱的谢映慧,谢慕林如今越发觉得马家人行事古怪了。莫非马大少爷、马二少爷弄出来的这场联诗灌酒戏码,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说话间,她们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马家兄弟所在的轩馆,果然就是谢慕林曾经路过看到的那个地方。只是此时轩馆之中已经不见了那许多宗室子弟,除了侍候的下人,就只剩下马家兄弟与谢家兄弟在了。

    马大少爷大概喝得有点多,脸上一片通红,神智却是清醒的,情绪还十分兴奋,正拿着笔在素白的四折大屏风上飞快地写着草书,念一句诗就写一行字,似乎是要把刚刚作的好诗留存下来做纪念。马二少爷也满面是笑,在旁喝着解酒茶。马三公子与谢家兄弟二人都端坐在侧,除了面上有些发红,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概是没醉?

    等到马家姑嫂与谢家姐妹进了屋,在前者数落几位马公子的同时,谢家姐妹也迅速给自家两位哥哥做了检查——谢谨之喝得不多,神智清楚,行动如常;谢显之就有些麻烦了,他举手投足都不见有醉态,只是反应有些慢,说话也有些慢,看起来乖乖憨憨的,事实上已经是醉了,只是酒品好罢了。

    谢谨之忍笑着低声嘱咐自家胞妹:“赶紧回家去,叫人备下解酒汤与干净衣裳,一会儿我们就带大哥回去了。”

    谢慕林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谢映慧与谢显之对话的样子:“能行吗?我们就这样离开,会不会有些失礼?”

    “不会。”谢谨之笑了笑,“马家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接下来,他们需要时间去商量。”

    谢慕林怔了怔,抬头看向自家兄长,只觉得他这话有些意味深长……

第七百四十二章 女婿

    谢谨之带着两个妹妹,把醉酒后变得更加老实乖巧的大哥谢显之带回了一墙之隔的自家宅子,临行前还不忘亲自到永宁长公主处赔礼告别。

    永宁长公主很是亲切地安慰了他们,又替自个儿的儿子道歉,顺便送上了一份厚礼,另有一份特别注明是给谢显之的礼物,拿锦匣封好了,一并让长公主府的侍从送到谢家去。这些侍从还会同时替谢家兄妹的回家之行保驾护航,以免路上他们被什么人骚扰了——尽管这段路其实很短。

    谢家兄妹没有多问,只管领受了永宁长公主的好意。回家的路上也非常顺利——毕竟路途确实很短。哪怕路上远远地瞧见有旁人接近,还有穿着打扮象是三皇子的人在远处眺望,但他们总归是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自家的地盘。

    至于回到家里后,兄妹三个如何安排醉后的谢显之回自个儿院子解酒、梳洗、歇息,谢慕林又要如何命人去门房留意萧瑞几时会过府什么的,就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送走了谢家兄妹后,马大奶奶也把自家丈夫安置到了休息的地方,还要安抚好小姑子马玉蓉。至于两位尚未醉倒的马公子,自然是要继续招呼宗室里的表兄弟们去了。马大奶奶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将待客的任务交给弟媳马三奶奶赵滢,自行去见婆母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已经听完长子的禀报,此时正独自坐在水阁一角用屏风隔出来的静室,沉默不语。

    马大奶奶微笑着上前行礼:“母亲觉得如何?大爷也说很吃惊呢,道是万万没想到,谢大公子喝醉以后,竟是这个模样!”

    永宁长公主笑了笑,听到外头有人走进屋,抬头望去,发现是丈夫马驸马,忙起身扶着行动有些不大方便的他坐下。马大奶奶行过礼后,也迅速倒了茶水,并把取暖的熏炉挪得离公公近了些,以免公公因为受寒而引发腿部不适。

    马驸马也不在意这些,开口就问:“如何?已经试过谢家长子了吧?”

    永宁长公主看向长媳,马大奶奶便笑道:“是,大爷说了,谢大公子是个老实人,十分实诚。明明不善饮酒,却还不好意思推辞别人劝酒。明明谢二公子都寻了借口少喝些,也时不时劝他吃些糕点垫肚子,可每次大爷一劝酒,他就半点不打折地把一整杯酒都喝下去了。大爷都不好意思欺负老实孩子了!不过谢大公子的酒品倒好,即使喝醉了,也依旧斯斯文文的,举手投足、说话礼节,半点不出差错,只是动作略慢一些,与平日相比,倒有些憨憨的意思了。”

    马驸马品了一品,有些嫌弃地道:“我看过他的诗,不过中平罢了,算不得才思敏捷,要科举出仕应是不难的,想要以诗文邀名,怕是没什么希望。如今听你们说来,只怕是个老实有余,机敏不足的孩子。若不是我们希望尽快为蓉儿定下亲事,又盼着蓉儿近几年离京城远些,我是断断不会看上这种傻女婿的!”

    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马驸马心里却已经没什么抗拒的想法了。他看向妻子:“公主以为如何?”

    永宁长公主叹了口气:“玉蓉与谢家的慧姐儿交好,那个真姐儿,与她相处得也不错。就算真的嫁过去了,想必姑嫂间也是和睦的。至于谢显之这个孩子……哪怕将来才名不显,人品却还是信得过的,不会叫玉蓉受什么委屈。我只是……不喜他的生母。一想到我的玉蓉竟然要管那个曹淑卿叫婆婆……我这口气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马驸马顿时就不说话了。曹淑卿名声狼藉,不管这当中有多少林家以及二皇子一方,又或是从前与曹淑卿结怨之人的手脚,她做过的那些事,是无论如何都洗不白的。让自家的宝贝女儿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为婆母,毕恭毕敬,哪个做父母的会乐意呢?

    长公主夫妻二人不说话了,马大奶奶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下,方才微笑着开解公婆:“曹家二姑太太已经与谢参政和离多年,又再另嫁他人……她早已不是谢家主母,哪怕血缘抹不去,又不在一处居住,不过是名份上的婆婆罢了,几年都未必能见上一回,有什么要紧呢?谢大公子娶妻,他的妻子要敬的婆母,想必只有谢家那位原配的文氏夫人了。听闻文氏温柔和顺,宽和慈爱,便是谢大姑娘那样脾气倔强的姑娘,也说不出她一句不好的话来。有这么一位婆婆在,谢家的儿媳妇想必不会受委屈的。”

    永宁长公主的表情缓和了下来。长媳这话说得是。谢家这门亲事,不但有种种好处,这正经当家的婆婆好相处,也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只是关于文氏的情况,她都是听旁人说的。就算谢映慧也夸文氏温和,没有亲眼见过,她心里始终有些不大放心。

    她虽然认识谢显之许久了,但真正把他当作女婿人选来观察,还是最近这段日子的事。倘若就这么把女儿许出去,是不是太仓促了?

    马驸马与她多年夫妻恩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便微笑着建议:“咱们能为了蓉儿的亲事,大老远地跑一趟蜀中,如今再跑一趟北平,又能如何?索性咱们就带着孩子往北边走走,到了北平后,再多瞧瞧谢显之那孩子,顺便也见见他父母。若是觉得他好了,就把婚事定下,索性连婚礼都在北平办完了才回来,也省得蓉姐儿要在过门后给曹淑卿磕头敬茶了。若是公主到时候觉得谢显之还不够好,咱们再看看北平府的青年才俊,也是使得的。”

    丈夫替她做了决定,永宁长公主顿时觉得心头一松:“这是个好主意。等燕王府嗣子人选定了,我可以跟太后与皇上说,要送咱们家的孩子去北平安家,看看他过得如何,顺道探望一下弟妹和侄女儿。早就嘱咐了皇弟,让他这次上京把永平带过来的,偏偏他又没带。太后娘娘可想永平了,我替她老人家走这一趟,她定会答应了,皇上也没有不许的理由!”

    这么一来,她一家子都有了离京的借口,还能顺便躲一躲京中愈演愈烈的风波呢!

    马驸马同意妻子的决定,马大奶奶连忙提醒婆母:“那是不是……跟谢家事先打个招呼?我看那谢大公子年纪也差不多了。等他到了北平,他家里人定要开始给他相看的。倘若谢参政太快给长子定下亲事,那就不好了。虽说小姑并不是非他不嫁,但既然母亲看中了女婿人选,万万没要让旁人截胡的道理!”

    永宁长公主听得笑了:“这话说得不错,只是我也不好跟几个孩子说这种事……明儿你带上一份礼,去瞧瞧谢家老太太,给她暗示一番吧。我听说她是个糊涂人,但再糊涂,也不可能误了亲孙子的姻缘。让她给谢参政写信,暂时别给谢显之定亲吧。他还年轻,迟一两年相看也没关系,还能用心读书备考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 陪伴

    当永宁长公主夫妻为了自个儿小女儿的终身大事烦恼的时候,燕王也在水阁外头的观景平台上,一边望着眼前的美景,一边与萧瑞闲话。

    萧瑞向他打听,是否真有把握在四天之后离京,他却不置可否,只道:“你只管把行李都收拾好,先送到燕王府来,随时预备着出发就是了。若是积攒了什么私房,也只管一并拿过来。免得临走之前,还要回柱国将军府去,遇上什么阻碍,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萧瑞顿了一顿,应下了,又小心地看了燕王一眼:“殿下觉得……我在家里会遇上什么阻碍呢?”莫非是指他父亲萧明德会阻止他继续回北方任军职么?

    燕王笑笑,不答反道:“这几日你也不必到处跑了,只管在家里待着,有时间就多陪陪你姨娘。几日后你随我北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返回京城,你姨娘定会想念你的。”

    萧瑞听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确实,他离京两年有余,回家后却因为不想听父亲啰嗦,更不想被父亲嫡母抓住安排相亲,一天到晚都往外头跑,甚至还经常宿在外头的宅子里,虽然自己是省心了,却未能时常在姨娘面前尽孝,实在是不应该。就算姨娘并不在意,反而还帮他往外偷跑,可正因为她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他才应该多陪陪她,尽一尽孝心。

    这次北上之后,若是能在北平安稳下来,还是想个法子,把姨娘接到身边来度日吧?反正自他记事以来,就没见过父亲在姨娘房里过夜,平日里也只是偶尔白天过来坐坐,想必父亲是不会介意他把姨娘接走的。只要别把消息传到外头去就行了,否则谁还关心将军府里一个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姨娘还在不在京城生活?

    萧瑞想到自己成亲后,就能好好地奉养姨娘,让姨娘不再受嫡母与马姨娘的气了,心情顿时大好。他开始向燕王辞行,用的理由自然是要回家,不过他也提到,自己想到隔壁去见一见分别多时的小兄弟谢徽之,两人好好叙叙离情。

    燕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少动歪主意,我知道你真正想要见的是谁。方才在水阁,不是已经让你跟人家姑娘见过一面了么?这就足够了!我年轻的时候,想要见心上人一面,可没你这么轻松!你父亲如今整日想给我添乱,打算早早替你定下婚事来,别在这时候让你父亲抓住了把柄,牵连到人家姑娘身上,好好的婚事也要生出波折来。”

    萧瑞吓了一跳,有些惴惴地:“不至于吧?父亲他……”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底气,忍不住再打听一次,“殿下,我父亲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跟您闹起别扭来了?!”

    燕王冷笑了一下,道:“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家就别管了。横竖我答应了要给你保媒,就不会让你被逼着娶了什么不相干的外人!萧明德有什么小心思,你也不必理会。他自个儿做了亏心事,接下来要应付的麻烦还多着呢,很快就没空逼你做什么了。只是他到底占了父亲的大义名分,对你有教养抚育之恩,若你真的叫他抓住了把柄,我就没那么方便替你说话了。你且老实些,多陪陪你姨娘,少给我添乱就是了!你都快要娶得美人归了,何必在乎这短暂的一面两面?!”

    萧瑞听得双颊发红,低头老实应了是。

    不过,当他告退下来之后,心里还未完全打消去见谢徽之的念头,只不过是打算稍稍改一下原计划,不与谢慕林详谈了,但也不能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所以……远远见一面就好,好歹不能让谢慕林傻等!

    然而,他还未出桂园大门呢,燕王那边就派了个侍卫过来,说是燕王赏赐了他一些糕点,用食盒盛了,给他送到家里去,其实就是要盯梢的意思。有这么一个人“陪同”在旁,萧瑞只能在经过谢家大门的时候,托门房给谢家兄弟几个捎句话,道是他要先走一步了,改日再来拜访,便在侍卫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地骑马离开了珍珠桥。

    谢徽之收到口信的时候,正好在兄姐们身边,什么都不知道,还笑嘻嘻地说:“真可惜,我没去桂园,竟然跟萧二哥错过了!可萧二哥怎么就这样走了呢?都到咱们家大门口了,好歹要进来跟我们喝杯茶,聊聊天嘛。”边说还边给二姐谢慕林使了个眼色。

    谢慕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失望。她还有好多话想跟萧瑞说呢,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不过,眼下她事情也多,就算他来了,她也未必能挤出多少时间来陪他,走就走了吧,反正他改日还会再来。

    于是她便把张婆子打发了,对谢徽之道:“你就别在这儿磨蹭了,我方才跟你说的事儿,你有没有门路打听?那位黄举人,还有与他同船进京的宛琴姨娘的兄弟叶金荣,都与燕王府的船队同路,他们是否有听说过船队在山东时接走了什么身份不明的客人?这事儿你别惊动曹荣那边,但若打听得确有其事,咱们还是尽快准备离京的好,免得过些日子,京城乱起来了,我们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徽之拍着胸脯道:“二姐放心,这种事我做来最拿手了,包管办得妥妥当当的,还不会泄露风声!”他探头朝床铺的方向张望一眼,“那大哥这儿,就交给二哥与姐姐们了,我先走一步。”

    谢映慧面带忧色,难得给他一个好脸:“一切就拜托三弟了,若有什么花费,你只管报到我这里来。事后我与大哥必有重报的!”

    谢徽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爽,脸上便露出了笑来:“大姐不必跟我客气,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什么?”随即胡乱作了个揖,便蹦着跑了。

    谢映慧忧心忡忡地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二妹也不知打哪里听来的消息,但如果是真的,曹家的麻烦到了,她的亲生母亲……还不知日后何去何从呢!虽然有个方闻山在,可她母亲都闹着要和离,闹到京城人尽皆知了,就算不得不回方家生活,只怕日子也会很难过吧?可她如今的情形……又如何能庇护母亲呢?更不能让大哥把母亲接到身边度日。且不说父亲与二太太文氏会怎么想,如今眼看着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有了将马玉蓉许配给大哥谢显之的意思,万一因为接回生母,让这桩婚事产生变故……那就真真大事不妙了!

    为什么……每当他们兄妹遇到好事的时候,母亲就总是要跳出来拖他们的后腿呢?!

    大哥谢显之刚刚吃了解酒茶,梳洗换衣后,已经在床上睡沉了。谢映慧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看向隔母的二哥谢谨之与二妹谢慕林,求助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发愁得不行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席面

    谢慕林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谢映慧的肩膀:“大姐,别发愁了,事情都还没出来呢,一桩河工案是否能将曹家连根拔起,尚是未知之数。兴许曹家还能留下一口气呢?曹家的姻亲党羽又多,其中高官显宦不在少数,能让你母亲投靠的人多了去了,更别说她还有方闻山这个夫婿。你这么早就开始担心她的将来,也想太多了。”

    谢谨之在旁也微笑道:“是呀,况且……就算曹家真的一败涂地,方太太能保得性命在,想要安置也容易。不过是赁个小院子,再买几个男女仆妇服侍的事儿。到时候她也不必置办什么珠宝华服,不必四处与人交际往来,清清静静地关起门来过日子,保个富足是不成问题的。一年下来,几百两银子的花销就到顶了,你们兄妹还不至于拿不出这笔钱。况且,哪怕是为了大哥与你的名声着想,父亲与母亲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如今需要担心的,反倒是令堂未必能忍受得了那样孤寂安静的生活,可能更乐意回方将军那边做诰命夫人呢。”

    谢映慧听着他们兄妹的安慰,眼眶里就一直有眼珠子在打转,鼻子也在发酸,心里却温暖无比:“我们兄妹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孝心了。倘若母亲到时候还有不满,我也不想再管她了。大不了把她从前给我的财物都还回去,让她自生自灭就是。”

    这话说出口,她心里的大石顿时去了一半,仔细想想,如果仅仅是安置曹淑卿的生活,似乎真的没什么难的。他们兄妹没必要把人接到家里照顾,只需要在外头租宅子或是买宅子就行了。哥哥也好,她也好,每旬每月过去请个安,问声好,保证她在生活上的用度供给,大不了再把将来的配偶子女带过去给她磕个头请个安,也就完事了,有什么可愁的?若还有人挑剔他们兄妹不肯将母亲接到身边奉养,她还能拿文氏这位正经嫡母的存在驳回去呢!改嫁过的母亲,自然不可能与未和离改嫁的母亲同等待遇。

    眼见着谢映慧的神色缓和下来,谢慕林再一次提醒她:“旁的都好说,眼下你只需要提防曹家人就行了。曹家若是送什么东西过来,你可要检查清楚了,大宗的财物绝对不能收!一些吃食布料小玩意儿什么的,倒是无关紧要。至于别的……你别再去曹家了,大哥也不能去,倘若曹家有什么人约你们外出,一律拒绝,免得他们生坏心,要算计你们,又拿你们当人质什么的。就算是你母亲要你们去见她,你最好也别应承。”

    谢映慧正色道:“她如今哪里乐意见我们?若不是昨儿有求于我,只怕连打发人来送衣裳的想法都不会有!我对母亲早已没了念想,愿意在曹家落败后奉养她,也不过是尽为人之女应尽的孝心罢了。她先把我们兄妹抛诸脑后,那就怪不得我不再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亲人了!”

    谢映慧这里算是打好了预防针,等谢显之醒过来后,她也会把情况告知胞兄,提醒他小心提防。谢慕林与谢谨之见眼下无事,便各自告辞回院了。在桂园混了这半日,他们也挺累的,不但身累,心也累,当然,收获也有不少。

    谢慕林换了家常衣裳,短短地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已是太阳西斜时分。

    香桃进来服侍她梳洗,顺便向她报告:“桂园那边已经结束了,贵人们都各自乘车而去,听说都挺尽兴的。长公主府的人在收拾东西,我爹娘带了人候在偏门,等什么时候他们收拾完了,把钥匙交还,就该轮到咱们家的人进园子善后了。”

    谢慕林忙问:“我回来后,园子里一切顺利吧?没再闹出什么事来了吧?”

    香桃摇头:“想来应是无事的。我爹说,看长公主府的人神态如常,就算真有什么小意外,也没啥大不了的。”

    谢慕林点头。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大事,长公主府的人以及园中的宗室皇亲们,估计也会保住秘密,不叫外臣家的下人知晓的,毕竟家丑不外扬……象三皇子那样陷害未婚妻与堂兄弟,却在外臣之女面前露了馅的,纯粹是他运气不好。

    话说起来,三皇子与蓝氏的事儿,萧瑞应该已经告诉燕王了吧?谢映慧也悄悄儿跟马玉蓉讲了,后者想来定会知会永宁长公主。两位贵人俱知情后,事情又会如何收场呢?汾阳王府能不能咽下这口气?真令人好奇……

    谢慕林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问香桃:“今日可有客上门?可有人送信来?”

    香桃摇头:“除了先时萧二少爷在门上给三少爷留了口信,再无旁人上门或送信来了。”顿了顿,“哦,永宁长公主赐了一桌席面给老太太,已经送到金萱堂去了。这是刚刚的事儿。老太太今晚大概不会到外厅上与少爷姑娘们一道用饭了吧?”

    谢慕林挑挑眉。永宁长公主赐了谢老太太席面?这估计只是她客气一下而已。如果她与马驸马夫妻俩真的如谢谨之猜测的那样,看中了谢显之做女婿,那么对于未来姻亲家的长者,礼尚往来一番,也是正常的礼节。只是……谢老太太对永宁长公主,好象有点心结呀……

    谢慕林装扮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到前院与兄弟姐妹们一道用晚饭了,便决定先转去金萱堂走走,看看谢老太太对那桌席面是什么态度。

    谁知到了金萱堂,她却意外地看到了谢映容。谢老太太竟然一改数日前愤怒又嫌弃的态度,满面是笑地招呼三孙女儿吃菜。而谢映容面前的小圆桌上,满满一桌放了十八只小碟子,里头的菜色样样精致,只不过份量很小——当然,加起来足够让谢映容吃饱的了。

    谢老太太面前也有同样的这么十八道菜,统一用内造的精致碗碟盛着。显然,谢映容面前那十八碟子的菜通通都是从谢老太太那儿分拨过去的。可这么一大桌席面,为什么非得分席而食?

    谢老太太主仆数人,个个都紧张地盯着谢映容,劝她吃菜。谢映容本来是高高兴兴地过来的,看到她们这模样,反倒惊疑不定了,迟迟不肯动筷。

    谢老太太劝着劝着就不耐烦了,笑脸一收,手拍桌面:“你这是做什么?!好心叫你来吃山珍海味,你竟然不领情?!你是打算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谢映容浑身一抖,忽然掩面跪倒在地,仿佛是无意般,袖子在桌面上一拖,就把四五个小碟子给拉到地上去了,碎了一地。她还哭喊道:“老太太恕罪!孙女儿实在是感动得不得了,受宠若惊。您老人家不动筷,孙女儿怎敢先食?!”

    谢慕林在旁看得好笑。敢情这对祖孙……是在疑心菜里有毒吗?!

第七百四十五章 乌龙

    谢慕林的笑声惊动了屋中众人。

    谢老太太抬头望过来,生气地质问:“你笑什么?!你没瞧见三丫头有多气人么?!居然对待长辈如此无礼,有什么可惹人发笑的?!”

    谢映容继续嘤嘤地哭起来。

    谢慕林微笑着走近了道:“老太太,你不必疑心这桌席面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今日永宁长公主包了桂园设宴,招待燕王殿下与一众宗室皇亲们,期间招了大哥二哥、大姐与我过去问了几句话,顺手命人赏一桌席面过来,只是好意罢了。反正长公主也没有留下人来,盯着你把整桌席面都吃了,你就算分出一点来喂个鸡呀狗的,又有什么打紧?虽然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无稽,永宁长公主只怕压根儿就不记得你也曾经出现在覆舟山的道观里,但如果能让你安下心来,享用这桌席面的话,做一点小实验,也没啥大不了的。”

    谢映容顿时停下了哭声,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谢慕林,又看向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目光闪烁,嘴硬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长公主有赏,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因想着三丫头这几日一直禁足,没得好吃好喝,看起来也知错了,所以才召她过来一同品尝长公主赏赐的好菜,谁知道她这么不懂事,惹得我生气了呢?!”

    她闭口不谈自己想试探菜中是否有毒,不是找鸡找狗又或是找院里的下人来试验,而是直接叫来了亲孙女儿,只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己真的是纯粹要跟孙女儿分享美食佳肴一般。

    但她还是没有动筷去尝一尝桌面上那些已经有些放凉了的菜色。

    谢慕林扫了一眼,认出几种在戏台那边见过的点心,随手拿起一块吃了,看得谢老太太目瞪口呆,但也渐渐地露出喜色来。

    没毒的!长公主赏赐的席面是没毒的!长公主不记恨她了?她以后可以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谢慕林咽下那块自己在听戏时就觉得挺好吃,却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多要一块糕点,双眼留意着谢老太太面上的神色变化,忍不住撇了撇嘴。

    谢老太太总算认清自己的处境了!她在永宁长公主面前,真的没那么重要!当初那场生死大逃亡,完全就是被谢映容吓出来的!她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真相了吗?为什么遇上永宁长公主,还是忍不住脑补那些有的没的?!

    谢慕林想到自家大哥可能会跟永宁长公主的女儿结亲,便忍不住再对谢老太太说:“老太太,长公主从头到尾就没灭过谁的口,她那个前任二儿媳也是事后因病去世的,如今她二儿子不但再婚,而且还跟新婚妻子生了儿子,全家人都把前头那个女人给忘了。就是在京城里,又还有几人能记得覆舟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你也别老是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挂在嘴边,万一在人前说漏了嘴,尴尬的还是你!永宁长公主一向待咱们家很关照,也知道你是大姐的亲祖母,因此才会赏席面下来。她是一片好意,你就别老是觉得人家要害你了。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大姐跟马姑娘交好,永宁长公主殿下知道你是谁呀?!”

    谢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虽然心头大石彻底烟消云散,能让她轻松许多,但孙女儿说得她毫无份量,连知道了那等要人命的大事,都不值得让永宁长公主记在心里,这种感觉又叫人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她好歹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儿子在燕王麾下任高官,还曾经是皇后的姻亲来着。她从前也跟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交好了许多年,就算是仗的曹家的脸面,可她的身份半点没降呀!怎么就……一文不值了呢?居然还要靠着孙女儿,才能让长公主记住自己?!

    谢慕林也不理会谢老太太神色变幻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只吩咐珍珠:“菜都有些凉了,让人热一热再给老太太吃吧,免得吃坏了肚子,回头老太太又要疑神疑鬼。”

    珍珠尴尬地干笑着应下了,不敢说自己和蒋婆子、何婆子她们本来也不觉得永宁长公主会在菜里下毒,却被谢老太太三言两语也说得惊疑不定起来。如今闹了个乌龙,实在叫人不好意思。

    谢慕林转身离开了。等谢老太太亲自确认过这桌席面完全没问题之后,应该就不会再猜疑永宁长公主会对自己不利了吧?等到两家真的成了亲家,估计她也不会在马玉蓉面前露出什么口风。若是叫马玉蓉知道自家老太太闹出过这种笑话……谢慕林兄妹几个脸上也无光呀!

    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谢慕林回头望去,见是谢映容形容狼狈地追了上来,衣袖裙摆上还沾着菜汁酱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事?”

    谢映容只追了几十步,就忍不住大喘气起来:“你说……长公主包了咱们家的园子设宴,还把你们叫过去说话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呢?桂园那边的宴席结束了么?!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看起来焦急不已,恨不得拉住谢慕林的手臂大声问个明白。

    谢慕林瞥见她手上还有污迹,连忙后退两步躲开了:“宴席已经结束了,这是今天中午的事,太阳下山前,所有宾客都已经送走了。”顿了顿,大概猜出了谢映容的想法,“宴席上的客人几乎都是宗室与皇亲,并没有什么外人在,连大哥二哥大姐和我,也是受召才得已入园的。咱们家的下人,一个都没能迈进园门,直到人都走光了,才能进去善后。就算宴席的事儿你早知道,也不可能进得去。永宁长公主殿下压根儿就不记得你。”

    谢映容浑身晃了一晃,仿佛遭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面色煞白一片。

    谢慕林盯了她两眼,见她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象没打算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谢映容没有再拦住她,只是呆立半晌,想起今日就是平昌侯府举行赏菊宴的日子。她天没亮就起床梳洗,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妆扮好了,却迟迟没有等来卞家的消息。等到太阳下山,她便知道自己是真的被卞大姑娘舍弃了。她浑浑噩噩地,刚刚换回了家常衣裳,就被谢老太太召过来“品菜”。本以为是彻底触怒了祖母,对方要在菜里下药,惩罚自己了,就从二姐谢慕林处得知了这只是一场乌龙,但同时也知悉了今日自家同样有一场大型宴席,规格还更高,宾客身份更尊贵,机会也更多,可自己却半点风声都没收到,同样错过了……

    上天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不公?!明明让她知道了那么多秘密,却又一直不肯让她利用这些秘密为自己争一个好前程,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七百四十六章 劝说

    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一起享用了一顿愉快的晚餐,才听说谢映容哭哭啼啼地回自个儿院子去了,连饭都不想吃,好象整个人都郁卒了一般。

    倒是谢老太太,大概是弄清楚永宁长公主压根儿就没有要对她不利的意思,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却也放松下来了,拉着身边的人一起享用了那桌满是山珍海味的席面,结果因为菜肴太多,吃的人太少,以至于个个都饱得直不起腰来,全都躺平了。

    谢慕林只觉得槽多无口,但还是嘱咐香桃给金萱堂送了有助于消化的山楂丸子。

    谢映慧再三问过长兄谢显之,确定他没有酒后不适,才算安下心来。但谢显之看起来很不好意思:“我醉酒之后,可曾在几位马公子面前失礼?我原本不想喝那么多的,可我没能及时接上他们的诗句,按规矩而言,就是输了,需得喝足一杯酒才行,不知不觉地,就喝多了……”

    谢谨之在旁微微一笑,道:“大哥不必担忧,你喝醉之后,只是说话慢些,一应礼数都不缺呢,看着跟没醉时是一样的。不但几位马公子,就连长公主知道之后,也夸你老实乖巧。”

    谢显之愣了一愣。他一个“大男人”,长公主夸他老实乖巧……这算是好话么?

    谢映慧表示:“当然是好话!长公主是长辈,她这么夸你,就是说你好的意思。你只管记在心里就行了,不必多想!”

    谢显之便不再多想,只笑着说:“实在是失礼了,明儿我得去给长公主殿下赔礼才是。”

    谢映慧心中一动:“我陪哥哥去吧?今日事多,玉蓉又要陪那一大堆宗室皇亲家的小祖宗们,我们压根儿就没多少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话,后来又走得早,太可惜了!”

    谢显之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他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奇怪的。

    当各人四散之后,谢慕林悄悄找上了谢映慧,问她:“那位黄举人的事儿,大姐考虑得怎么样了?既然燕王殿下那边可能过上四五日就要离开,我们跟着走的话,剩下没几天功夫了。既然明天你要去长公主与马姑娘那儿,后日我们上小庄去如何?”

    谢映慧本来已经有了去见黄岩的计划,但这时候谢慕林一问,她却又犹豫了,小声说:“倘若曹家真要出事,我便是一个大|麻烦,谁娶谁倒霉,何苦连累人家?”直接打了退堂鼓!

    谢慕林哂道:“你还得见过本人,相处过,了解了他的性情为人,才决定要不要嫁给他呢,何必这么早就做决定?况且我不认为你是个麻烦。你姓谢不姓曹。人家曹家正经外嫁女都未必会受连累呢,更何况你只是外孙女儿?!你别又总想着贬低自己了,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父母,但你已经选择了正确的一方,就没理由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妨碍了自己的未来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既然一心想让大哥获得幸福,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不配拥有同样的幸福呢?!”

    谢映慧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何苦叫人家为难?他受了父亲的恩慧,自身又势弱……倘若碍于恩情或是父亲的权势,违心地答应娶我,那我就是害人害己了。我不想落得那样的地步……情愿一辈子不嫁人!反正哥哥们总不会不管我的,父亲与太太也容得下我。”

    谢慕林叹道:“你连黄岩本人都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不清楚他的性情为人,就替他做了决定,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些?要不这样好了,你随我去小庄上给嗣祖母请安,我们去打听一下黄岩的为人。你要是觉得他不怎么样,不想嫁给他,那一切休要再提,咱们只当没这回事,过后给爹爹写封信说一声就行。黄举人自可去考他的科举,想要娶谁就娶谁,不与我们相干!但如果……你觉得他还不错,见了面后,觉得心里有点想嫁给他,他对你也有意思,那我就陪你去跟他摊牌。你要是不想当面跟他说这种事,也可以叫旁人去问。总之……定要让你觉得心里乐意了,心甘情愿了,才让爹爹去议亲。但凡有一丝半点儿疑虑和勉强,这婚事都不会进行下去,你觉得如何?”

    谢映慧咬咬唇,想起那日与黄岩的匆匆一见,不知怎么的,竟然没办法说出那个“不”字,半晌,方才轻轻点下了头。

    谢慕林总算露出笑容来了。

    谢映慧嫁不嫁给黄岩都是次要的,反正没了黄岩,世上也有的是青年才俊。关键是,她绝对不能总看低了自己,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追求幸福,总想着要终身不嫁。倘若她是真的没兴趣嫁人,也就罢了,偏偏她不是。她只是因为生母曹淑卿声名狼藉,才认定自己会遭人非议轻视,从而产生这样的想法。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怎么能因为这种无稽的原因,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呢?谢慕林是怎么都看不过去的!

    一夜无事。第二天,谢映慧吃过早饭,就拉着哥哥谢显之回屋换了七八身衣裳,总算把他收拾得格外清俊挺拔了,方才带着一脸懵逼的他,登上马车,前往永宁长公主府做客,继续去刷长公主与马驸马的好感去了。谢谨之回了小庄,顺便领了妹妹谢慕林要求帮忙打听黄岩情报的任务。他对于父亲谢璞有意将长女许配给黄岩一事并不吃惊,很平静地接受了,看得谢慕林惊疑不定:“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谢谨之笑了笑:“我能听说什么?父亲写给我和大哥的信,你不是都看过了?上头只交代我们把黄举人招待好罢了,旁的一句都没有。只是我觉得,黄举人为人不错,倘若大妹妹能与他成就一段姻缘,倒也挺合适的。”

    谢慕林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爹爹在给嗣祖母写信时提到了?”

    谢谨之没有回答,反而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大妹妹都还没正经见过黄举人呢。她不点头,嗣祖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就算黄岩心里有数,结果也是一样。

    谢谨之风轻云淡地走了,只给谢慕林留下了一头雾水。

    随后,谢徽之也出了门,他昨儿就领了二姐的命令,要到外头打探消息,差事还没办完呢,今天继续去办,还告诉谢慕林,今天不回家吃午饭了。

    谢慕林把兄弟们一一送走,叹息着转身向金萱堂走去。昨天晚上谢老太太吃多了,早起听说就有些不大舒服,做孙女的,还是要去看一看的,需要时得给她请个大夫。

    谢慕林人还没走到金萱堂呢,门房的蔡老田家的就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二姑娘,长公主府来人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暗示

    长公主府来的人是马大奶奶。昨日宴席上见过一面,谢慕林与她寒暄见礼,倒也熟稔。

    马大奶奶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上人家家里拜访,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又莫名。她以“前一天的宴席得到了谢家鼎力相助”为由,表示今天是来道谢送礼的,又提出要向谢老太太问好,谢慕林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谢老太太这时候只怕还没起来呢,就算起来了,状况也未必会好,让她见马大奶奶,怕是要出丑。谢慕林只能一边指示香桃去金萱堂报信,示意谢老太太赶紧收拾整齐,准备见客,一边继续陪马大奶奶聊天了。

    她其实很少有这种独自正式接待外客的经历,总觉得自己是在勉强尬聊,多亏马大奶奶本身就很擅长找话题,才没造成冷场罢了。然而聊着聊着,谢慕林就留意到,马大奶奶开始拿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马家做客这件事为引子,谈起了谢映慧与马玉蓉的友谊,继而谈到昨日的宴席,以及宴席上谢家兄弟俩与马家兄弟们的交往经过,又把话题引到谢家兄弟的性情与才华上了。

    等到谢映芬闻讯,匆匆妆扮一新赶来帮二姐招待客人时,话题已经进行到谢家兄弟二人今明后这三年间的打算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二人接下来几年里能有什么打算呢?都已有了秀才功名,考举人又还火候不足,自然是跟着父亲在北平住着,然后继续求学读书,为乡试做准备了。考虑到他们的年纪,这两三年里自然还要把终身大事解决一下。就算不立刻成婚,婚约总是要定下来的。

    谢映芬估计是见马大奶奶和气亲切,与她们姐妹聊得很开心,半点架子都没有,就随口提了一下自己心头的担忧:“父亲和太太应该已经开始为大哥二哥相看嫂嫂们了吧?也不知会看中哪家的闺秀。我们今年才去北平呢,对那边的人家一概不熟,也不知进门的嫂嫂是否好相处?”

    马大奶奶便笑得颇有深意:“终身大事不是玩儿的,男子成婚,把妻子娶回家,是要相伴一生的,自然要仔细看好了人选才行。这事儿轻忽不得,还是别太仓促定下的好。两位谢公子都还年轻,又有大好前程,家世、人品更是样样出众,何必着急呢?仔细看上两三年,也还来得及,眼下到了及冠年纪方才成婚的青年才俊,京里京外都多得很。”

    谢映芬听得一呆,下意识地想:到了及冠方才成婚,也太晚了吧?大哥谢显之今年才十七,明年十八成婚刚刚好,要是拖到及冠的年纪再娶妻,那不是还要等两年么?

    谢慕林却心下一动,微笑着对马大奶奶道:“我们做妹妹的,自然盼着大哥能娶得贤妻。因为不清楚北平的情况,如今心里也是惴惴的。大奶奶可是乐意给我们大哥做个媒?若是能有一位知根知底的好嫂子进门,我们做妹妹的也能安心些呢!”

    谢映芬在旁眨了眨眼,便配合地露出微笑,附和点头,半点没有质疑自家二姐的意思。

    马大奶奶抬袖掩口笑了:“谢大公子这等青年才俊,倘若我有幸能做得冰人,那就太有面子了!就怕咱们家殿下会嫌我多事,抢了她的差事去!”

    这话已经不算是暗示,而是明示了。谢映芬忽然激动起来,想要问得清楚些:“马大奶奶……”

    不等她把话问出口,马大奶奶已经转开了脸,顾左右而言它:“呀,太阳都升起来了呢。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

    谢映芬眼巴巴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只是微笑:“我们老太太想必已经好了。我给马大奶奶领路吧?”她已经看到了香桃在门外做手势报信。

    于是谢慕林就陪着马大奶奶往金萱堂去了。谢映芬踌躇了一下,也跟了上去。等她们到达金萱堂正房的时候,就发现谢老太太重新拿出了当年做风光老封君时的衣裳首饰,打扮得整整齐齐地,端坐在正位上。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装扮一新,按照规矩分立两侧。屋里所有的摆设,以及待客用的茶水、点心、果盘、插花、熏香……全都照着当年谢家还未被抄时的规矩来,样样都象模象样的。除了做法、式样略有些过时,与时下流行的作派差别很大外,也足够体面了。

    马大奶奶知道谢家人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老家,谢老太太更是深居简出,也不在意这些,客客气气地给谢老太太行礼问好,亲切和气得仿佛是谢家亲戚家的小媳妇。谢老太太昨天才确认了永宁长公主对自己没有杀意,今日再见到长公主的儿媳对自己如此客气,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满面堆笑地请马大奶奶就座,命人上茶,又照着自己从前招待宗室贵妇时,前儿媳曹淑卿教她如何应酬时的决窍,殷勤地与对方攀谈。

    谢老太太毕竟也曾做过十来年的富贵老诰命,只要她不露出本性来,而是照着自己所知道的规矩,装成知礼的贵妇,还是能忽悠住人的。谢慕林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在装x。但她愿意装x就好,好歹不会在客人面前出丑。至少马大奶奶没露出异样来,还跟她一来一往地谈得挺好。

    不过,马大奶奶到谢家来,并不是真的要与谢老太太客套的。待寒暄结束后,她便提起了自己的来意。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在为昨日的宴席,感谢谢家上下人等的配合与帮助,但又莫名其妙地提到了谢显之的婚事身上,含含糊糊地,暗示谢家人别仓促为谢显之定下终身。但谢老太太要试探她是不是有意做媒啥啥的,她又打起了哈哈,拿别的话搪塞过去,没过多久,就起身告辞了。

    谢慕林拉着四妹谢映芬,一起把马大奶奶送出了大门。等她们回到金萱堂时,就发现谢老太太仍旧穿着那一身大礼服,顶着满头珠翠,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谢映芬小声问:“老太太,您怎么了?客人已经走了,您要不要换换衣裳?”

    谢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又看向谢慕林:“二丫头,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长公主叫她大儿媳妇来咱们家走这一趟,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她要给你大哥说媳妇么?说谁?长公主好象还有个闺女没嫁人吧?就是跟你大姐交好的那一个?”

    谢慕林笑道:“马大奶奶又没有明言,咱们怎么好胡乱猜测?只需要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回头写信给爹爹说一声,让他暂时别给大哥定下亲事就好了。马大奶奶总不会耍咱们,大哥定能娶到个好女子的。”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嘟囔道:“世上好女子多了去了,可若真是娶了长公主的闺女来家,这家里岂不是多了个祖宗?这日子还怎么过……”说着说着,还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第七百四十八章 喜悦

    傍晚,除前往小庄的谢谨之以外,谢家兄妹其他人都从外头回了家,才得知了马大奶奶来访的消息。

    谢徽之差点儿没跳起来,旋即想通了马大奶奶言行间的暗示,兴奋地看向谢显之:“长公主和驸马是不是看中大哥做小女婿了?!跟大姐交好的那位马小姐一直婚事都不是太顺利,不是么?大哥成天送大姐去马家,长公主和驸马这是看出大哥的好处了?!马大奶奶就是来暗示咱们家的!毕竟父亲和太太都不在家,老太太又不管事,暂时还不能正式议亲,所以先打一声招呼,免得父亲和太太不知道长公主的想法,早早就把大哥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谢映慧也十分激动,马大奶奶能到家里留下这样的暗示,就意味着她一直以来的谋划成功了!大哥真的进入了长公主与马驸马的视线!只要没有别人来搅局,就凭大哥的优秀,还怕他与马玉蓉最终不能成事么?!虽然曹家与生母曹淑卿那边的消息让人沮丧,可只要她最大的愿望能够得以实现,这次上京的一切代价便都是值得的!

    谢显之则呆滞了半晌,方才醒过神来,脸先红了一红,随即又有些不安地看向众位弟妹,犹豫了一下,望向二妹谢慕林:“这阵子,大妹妹总叫我陪她去长公主府或马家,从前在京城时,她都是独自去见马姑娘的……还有前些日子二弟陪我去拜见马驸马,以及昨儿桂园里几位马公子邀我去联句斗诗,二弟把露脸的机会都让给了我,自己却很沉默,完全不象他在书院时的样子……难不成,大妹妹与二弟都知道这事儿,故意促成的?二妹妹你……是不是也知情?!”

    谢慕林微笑道:“最初是大姐知道了马姑娘婚事不顺,还差一点被骗的事,心中为她不平,后来又觉得,如果连那个蜀中的花花公子,都能入得了长公主与马驸马的眼,大哥你又凭什么不能呢?你家世出身不比那花花公子差,为人品性更远在他之上!哪怕是学问与前程,也比他这种需要靠弄虚作假来炒作才子名声的人强一百倍!如果马姑娘嫁给了你,不但你能娶得一位正直善良的妻子,马姑娘也能有一个很好的归宿,不用担心会所嫁非人了。大姐出于这种考量,便设法增加了你在长公主与马家人面前露面的机会,让他们发现你的好处。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长公主与马家人会看中你,是大哥你足够优秀,打动了他们。”

    谢显之听得脸又红了:“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好……”他心下有些不安,但想到记忆中马玉蓉的一颦一笑,又觉得心跳蓦然加快起来。他……他真的能娶到她为妻么?!倘若他真的三生有幸……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绝对不会让她再受那些委屈!

    谢映慧看着兄长,眼圈都红了:“哥哥你是我生平见过最出色、最好的男子了!玉蓉也是我生平交过最好的朋友!你俩样样都是那么相配,倘若能成为夫妻,相敬如宾,一生恩爱,我这辈子便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谢显之心疼地摸摸胞妹的头:“胡说什么呢?你才多大的年纪?就说一辈子了?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谢映慧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我不管!反正我就盼着你俩能在一起!哥哥,你告诉我,你喜欢玉蓉不?其实你也很欢喜,是不是?”

    谢显之的脸颊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呢?!”目光躲躲闪闪的,一副心虚模样。

    谢映慧顿时笑了:“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哥哥,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想法么?!”

    谢显之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谢徽之与谢映芬、谢涵之见了,凑到他身边打趣起哄,逗得他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谢慕林在旁看着笑了好一会儿,才拍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好啦,长公主那边固然是露了口风,这是个可喜的迹象,但我们要注意!要警惕!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一切都有可能产生变故,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应对!大哥只管照着平时的做法,尽力做到最好,就足够了。你只管专心读书备考吧,其他的事都不必多想,也不必特地去装作讨喜的模样,那样失于自然,反而不是好事。只有让长公主与马驸马看到你真实的样子,知道你是个足够诚实、优秀的年轻人,匹配得起他们的爱女,他们才会乐意将爱女下嫁。那其他的那些外在的条件,什么闲言碎语的,反倒没那么重要。他们身份尊贵不假,可他们也是疼爱儿女的父母,自然是把孩子的终生幸福放在第一要位上的。”

    谢显之有些紧张:“这样就可以了么?我……我们家不是马上就要离京了?”他是不是该找个借口,比如向名师求学什么的,在京城多逗留一段时间,好让长公主与马家人多了解了解他?

    谢慕林却认为没必要:“我们的行程,长公主殿下与马姑娘都是一清二楚的。燕王殿下想必也跟长公主提过。若是长公主有心,他们能为了姻亲提出的人选,千里迢迢跑去蜀中相看女婿,就同样可以为了自己看好的青年才俊,到弟弟燕王的地盘上走一趟。我们只需要知会爹爹,让他别给你定下亲事就行了,其他的……照旧进行!”她看向谢映慧,“大姐也同样如此,接下来与马姑娘来往时,不必露出异样,只当没这回事就好了。除非马姑娘主动提及,否则你不必把马大奶奶上门透露口风的事告诉她,只当马大奶奶只是来拜访了老太太就好。”

    谢映慧深吸一口气:“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谢徽之在旁自告奋勇:“姐姐们赶紧给父亲写信吧!我今晚连夜就送到罗廊巷去,让毛掌柜明儿一大早就把信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北平,让父亲知道这个好消息!”

    谢映慧又一次给了他好脸:“好主意!我这就去写信!不过你不必走夜路,晚上要宵禁,若遇上官兵可就说不清了。明儿一早你再出府,也来得及。”

    谢徽之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映慧立刻就拉了兄长谢显之去写信,有些事,她希望能让兄长亲自执笔说明,免得父亲以为是她们姐妹几个胡闹,不肯当真。

    谢眏芬则拉了拉谢慕林的袖子,小声问她:“老太太知道这事儿时候,嘟囔了半天哪,好象不大情愿的样子。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大哥大姐知道?虽说有些扫兴,但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万一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故意跟父亲说什么……”

    谢慕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心吧。若是别家姑娘,老太太可能还会有点想法。但是永宁长公主之女……她没有那个勇气。”当年的逃亡给谢老太太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算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心里也忍不住对长公主生出敬畏之心,哪里敢违抗呢?更别说是结仇了!

    她会保持沉默的。

第七百四十九章 兄长

    马大奶奶前来谢家,既然是打着致谢的旗号,自然也少不了送来谢礼。

    谢慕林与众位兄弟姐妹们商量了,除了特别指出要留给谢显之的那份高级文房四宝与内府专印的新书外,其他东西各人斟酌着分了,连谢老太太都得了一份。

    谢慕林与谢映芬把那一份礼物送到金萱堂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谢老太太欲言又止的,问起谢显之回家听说消息后的反应。得知大家都很欢喜,谢老太太叹了口气,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还是珍珠送她们姐妹俩出院子的时候,小声告诉她们:“老太太听说马家小姐很可能会被说给咱们大少爷,就一直在长吁短叹,说家里今后要添个祖宗了,真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她这个老封君想摆摆长辈架子,只怕都要看祖宗的脸色。我与两位妈妈百般劝慰,都好象不大管用的样子。晚饭厨房特地做了几样老太太爱吃的菜,老太太都提不起精神来。”说罢珍珠也吞吞吐吐地,试探地问,“二姑娘,四姑娘,马家小姐真会成为咱们家的大少奶奶么?”

    谢映芬咬着帕子微笑不说话,谢慕林则道:“这事儿还说不准呢,得看长公主殿下怎么想,我们听从贵人安排就是了。你也不必多想,平日里多劝劝老太太,让她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只管安心养老就好,闲时就到外头院子里走动走动,别整天窝在屋子里发呆。杜老爷子不是跟她详细说过如何保养的吗?别因为是在旅途之中,就荒废了身体锻练呀!把身体练好了,冬天也能好过些。”

    珍珠忧心忡忡地拿这话去回了谢老太太。谢老太太便愁眉苦脸地道:“果然!显之是叫永宁长公主夫妻俩看中了,要配给自己的小女儿!那姑娘我见过好几回了,傲气得很,不象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说是跟慧姐儿交好,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脾气,眼里没人!若她真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哪里会把公婆长辈放在眼里?咱们谢家的男子就是这样的歹命,显之他爹当年叫曹家人看中了,死活非要把女儿嫁过来,我还当是天上掉下来的香馅饼,没想到人家是要图我们谢家的家财!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曹家,显之又叫长公主府给看中了,这回哪里还有家财可让人图的?今后家里人还不知要落到何等地步呢?!”

    她越想越是忍不住哀声叹气,却又不敢说让儿孙们回绝的话。那可是长公主呢!皇家的贵人,看中了什么,哪里有让人回绝的余地?只盼着长公主一家能比曹家靠谱点儿,别把人赶尽杀绝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敢奢望了!

    谢老太太觉得自己很可怜,本以为终于能摆脱谢家那群没眼色的乡巴佬,回到儿子身边去做风光的老封君了,结果马上又要迎来一位小祖宗,哪里还有她风光的机会?她还是老实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吧,别妄想什么中馈大权,也别指望能将儿孙们使唤得团团转了。离孩子们远些,别去管事,兴许将来那小祖宗进了门,还能饶过她,让她过几年安生日子!

    谢老太太脑补了什么,谢慕林等人并没有多加理会。次日谢慕林早起,就拉着谢映慧登上了马车,向谢老太太禀了一句,说要去给嗣祖母请安,就直接出了门。谢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却又觉得她们姐妹定是去向宋氏报告谢显之叫长公主府看上的消息了,宋氏能见过什么世面?八成还以为是好事呢,等将来吃了亏,还不知会如何后悔!抱着这种等着看笑话的心理,谢老太太就没说一句阻拦的话。

    谢慕林与谢映慧顺利坐马车出了门,随行的还有谢显之。谢显之刚刚才从妹妹们那里听说了父亲的用意,吓了一跳。本来还为自己有机会迎娶到一位心仪的妻子而欢喜的,此刻立刻就被妹妹的终身大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在前往城外小庄的路上,他在马车里就一直在碎碎念:“那日我跟黄举人交谈的时间太少了,对他完全不了解,怎能轻易把妹妹许出去?父亲太轻率了些!这样的大事,怎能不先跟我们说一声?!”

    他啰嗦得谢映慧都听不下去了,嗔道:“哥哥少说两句吧!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我又不是一定就嫁给他了,这不是去相看了么?!”

    谢显之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们姐妹俩早饭时忽然说要出门,我不放心,临时问了一句,你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跟我打招呼,直接就决定了是不是?!我是你哥哥!你的未来夫婿,我怎能不亲自过目?!你如今还好意思叫我少说两句,真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谢映慧低头偷笑,跟谢慕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她此行是心下惴惴的,如今却只觉得轻松又好笑,半点都不觉得紧张了。

    谢慕林也在忍笑,劝谢显之:“大哥别紧张,爹爹再三说了,他觉得人不错,叫大姐去见一见,若是觉得还行呢,咱们两家就往下谈,若是觉得不行,这事儿就不必再提起了。爹爹也是挑了几年,才挑中了这个人选的,不算轻率了。大姐过去,也只是了解了解情况,并没有直接做决定的意思。她原本没打算叫上你,是因为如果她最后没看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至少要等到她认为这个人选还行,她愿意往下接触了,再让你出面也不迟吧?大哥误会我们了!”

    “二妹妹你也少说两句吧!”谢显之对谢慕林同样没好气,“若不是我知道了消息,你们两个小姑娘就大胆地自作主张了。你大姐糊涂,你也没强到哪里去!我生她的气,难道就不会怪你?!所以现在你们才需要闭嘴!一会儿到了庄上,你们都不许擅自行动,要听我的指令!我们先去给二叔祖母请安,你们也可以去寻二弟或是姑姑、杨表妹说话,但不许自个儿去找黄举人!我会出面与黄举人结交的,先弄清楚他的为人品性再说。父亲挑了几年才挑中他,自有父亲的道理。但我是大妹妹的兄长,我也有我的道理,绝不会轻忽!”

    谢显之难得地表现出了强势的态度,谢慕林与谢映慧对视一眼,都顺从地答应下来。只是私底下,谢映慧偷偷扯了扯二妹的袖子,与她交换了一个眼色。

第七百五十章 惊讶

    宋氏对于谢显之与谢映慧、谢慕林三兄妹的到来,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她与满面惊喜的谢梅珺母女笑着接待了三兄妹。

    只是有些不巧,谢谨之和杨淳一块儿出去访友了,此时并不在庄中。

    谢显之虽然有些遗憾最要好的亲兄弟不在,但他此行前来,是为了胞妹,倒也没有多想。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顾及胞妹的脸面,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该直接向宋氏问起黄岩的事。

    他还在踌躇,其他人已经开始闲话家常了,得知永宁长公主派了长媳来谢家传达了某种暗示,大家都觉得很惊喜。宋氏微笑道:“平日里常听慧姐儿说起这位马姑娘,是个慧质兰心、正直率真的姑娘。倘若显之能与她结为连理,也是件幸事。显之不可轻忽,记得要在马家人面前依礼行事,务必要让他们看到你最好的一面。”

    谢显之脸一红,连忙起身恭敬地应了。

    关于马家这门婚事,大家没有议论太长时间,毕竟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说再多都没用,一切还要看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夫妻二人如何决定。不过,关于昨日桂园的宴席,谢梅珺与杨沅母女俩还是挺感兴趣的,后者拉着谢映慧与谢慕林打听了半天,对宴上的新奇菜色与糕点特别感兴趣;前者则问起了马家兄弟对谢显之的试探,很想知道他们几个男孩子斗诗联句,都作出了什么样的诗句?

    谢显之只得红着脸起身到了隔壁的书房,去把自己记得的诗句一一写下来,请姑姑谢梅珺品鉴。

    谢梅珺跟着去了书房,顺手把杨沅打发去厨房吩咐今日的午餐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留在了宋氏身边,见旁边无人,便抓紧时间询问:“祖母,爹爹给您写的信,您都看过了吧?里面有没有提到黄举人?”

    宋氏微微一笑,看了谢映慧一眼。谢映慧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揪着手帕不说话。

    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笑问谢慕林:“看来,你娘也在信里跟你说了?他们两口子倒也算是用心了,看了几年,才挑中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倘若性情能与慧姐儿相投,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只不知道慧姐儿你怎么想?”她转头看向了谢映慧。

    谢映慧揪着帕子,满面涨得通红。这种问题,她实在没有勇气回答。

    谢慕林便替她开口道:“大姐有许多顾虑,觉得自己是曹家的外孙女儿,可能会受外家与生母名声拖累,怕将来会连累了夫家。她听说黄举人十分优秀,反倒怕自己会害了别人了。我觉得她想太多了,关键是他们两个当事人乐意不乐意。曹家早已是不相干的人,几年才见得一面,今后更是隔着千里,就算再见,也只是依礼为之罢了。若是对大姐有心的人,自不会在意曹家如何;倘若是在意曹家,为此患得患失的,也配不上大姐了。”

    宋氏点头:“这话说得很是。慧姐儿不必妄自菲薄,只管问自己的心,乐意不乐意就是了。”

    谢映慧鼓足了勇气,小声道:“我乐不乐意尚在其次,要紧的是……他乐不乐意。不能因为父亲是高官,曾经对他有恩,他便是无心娶我,也不敢开口回绝……我不能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呢!”

    谢璞与曹淑卿的婚姻就是在结仇,曹家得了无数好处,谢璞却是血亏,曹淑卿也不见得占了什么便宜。谢映慧自小看着父母不睦、同床异梦的情形,心里是万万不希望走上母亲老路的。她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选择的才是正确的一方,当然要走一条与母亲截然不同的路。

    宋氏看着谢映慧的神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不瞒你说,你父亲虽然不曾对黄家明言婚事,但没少跟他们提起你兄妹二人的经历。子恒聪慧,早已猜到了端倪,只是面上不露罢了。他那日在你们家大宅里见了你一面,拜见我之后,就对我明言,有意求娶,却又担心你会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见有人愿意提亲,便委屈自己下嫁,而不是看中他这个人,方才应承。子恒希望我能从中牵线,向你表达他的心意,让你依从自己真实的想法,决定是否要答应这门亲事,万万不可勉强自己。没想到,你今日来了,却又对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你俩真是匹配极了,都是好孩子!”

    谢映慧与谢慕林都大吃一惊。前者刷的涨红了脸,后者直接开口就问:“黄岩跟您说了这样的话吗?!可他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大姐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宋氏抿嘴轻笑:“天知道你们父亲在人家子恒面前是怎么说的?他竟然才见慧姐儿一面,就已经把你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了。他倒也不会委屈自己,只是觉得你很合他眼缘,正巧你父亲又有此意,他便要积极一些,主动告诉你他的想法。至于你俩是否能终成眷属,日后是否能相处得来,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这个孩子,很有主见,也对自己很有自信。我还有些吃惊,他太过自信了呢。但既然你今日也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便可知你俩还是相当匹配的。既然两厢有意,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谢慕林都有些懵了。她看向谢映慧,有些拿不准:“你俩确实是头一回见面吧?不过他从前是在京城长大的,也许你俩以前见过?他是不是对你早就有想法了?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他就立刻下了决心?”

    谢映慧心乱如麻:“我……我不知道呀,我那天见他的时候,虽觉得面善,有些移不开眼神,可是……我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谢慕林定了定神,合掌道:“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你俩对彼此都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了。那接下来,大姐你完全可以再进一步对他加深了解。如果最后发现他这个人靠谱,值得托付终身,而你俩又对彼此有意,那不是正正好吗?!这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结果了!”

    “可是……”谢映慧迟疑,“为什么他会猜到我的想法?当真是父亲告诉他的吗?父亲明明没有跟他明言结亲之事,又怎会把我的心事告诉他?况且……父亲也不可能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吧……”

    谢慕林笑道:“你来都来了,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他?”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亲缘

    谢映慧挺想直接去问黄岩的。

    被二妹谢慕林劝了几回,她如今也想开了。既然黄岩已经知道了她父亲谢璞的想法,还表达出了心甘情愿的态度,她再扭捏逃避就不适合了。她应该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弄清楚他内心的想法,才能确认两人是不是有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谢映慧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错过这个人,她日后就算还能嫁得家世不错的青年才俊,也未必能一生顺心如意了。

    从书房回来的谢显之极力反对胞妹的打算:“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跟外男谈论这样的话题?倘若你想问他什么,我替你去问好了!我今日过来,本也是想要好好试探一下黄举人,看他是否配得上妹妹的!”

    谢映慧却道:“哥哥就让我去吧,这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和二妹又在跟前,能出什么事?我……我想跟他当面交谈,而不是通过旁人转达心意。只有当面交谈,我才能看清他真正的想法。这是我的婚事,哥哥就让我来拿主意吧!”

    谢显之瞠目结舌,谢慕林只得在旁帮着劝说:“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事先去跟黄举人见个面,探一探他的为人品性再说?但我觉得,大姐想要跟黄举人见这一面,还是有道理的。你也别拦着,在咱们家自个儿的地方,咱们就在不远处看着,大姐跟外男说一会儿话又能怎样?当初我在湖阴老家时,还扮着男装到处跑呢。当时你都容忍了,怎么轮到大姐在亲人陪伴下见个外男,你就不乐意了呢?”

    谢显之哑口无言,不由得反省起自己来。

    谢映慧微微红着脸,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放心把我嫁给外头的男人。可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显之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叹息道:“是我糊涂了。妹妹为我的亲事殚精竭虑,我也盼着妹妹能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平安。只因我不熟悉黄举人,方才有些惊慌失措罢了。可想想那日与黄举人初识,他的性情风度样样都令人心折,我没理由因为听说了父亲的想法,就忽然把人当成了登徒子。父亲为妹妹挑中这个人,自有父亲的道理,我应该相信父亲才是。”

    谢显之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便禀告了宋氏,想要先去见黄举人一面,也不说让对方与妹妹见面,只是想试探,对方关于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举人就住在邻近的农家院子里。宋氏与他外祖母有亲,见他恭敬有礼,也愿意多关照他,特地让人给他寻了个不错的住所,是庄中一户殷实农家空置的小跨院,虽然只有三四间屋子,半间厨房,但地方还算干净,房子也有七八成新,主人家又是诚实热心的农人,做得一手好菜,家里孩子都干净知礼,不会打扰他读书,甚至还能帮他跑腿办些小事,挣几个零花钱。黄岩在这里住了几日,觉得很是称心如意,完全可以安心在此温书备考,直到冬天来临,再考虑进城避寒。

    谢显之打发人来请他去吃饭,他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淡定地去了。两人在谢家小宅的外院书房里用了一顿便饭,又喝茶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谈话期间,谢慕林与谢映慧并不在场,都在宋氏与谢梅珺屋里坐着呢。后者有些坐立不安,几次三番抬头看向窗外,仿佛想看穿那一层院墙,瞥见外院里兄长与人对话的情形。

    宋氏从头到尾对此视若无睹,淡定地招呼孩子们吃饭喝汤。倒是谢梅珺,瞧见谢映慧无心用餐,打趣地笑道:“慧姐儿,你仔细些,别把饭喂进鼻子里去了!”

    谢映慧呆呆地回过头,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把饭喂进了鼻孔里,看得杨沅差点儿把饭碗给打了,笑得弯下腰去。

    谢慕林忍笑轻推了自家大姐一把:“姑姑开你玩笑呢,大姐,你回回神!”

    谢映慧恨不得把头埋是饭碗里去,满脸涨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谢梅珺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终身大事呢,谁不紧张?你是姐妹里最年长的一个,因此什么事都是你先来。等你定下了亲事,你后头的妹妹们,也得一个个照这模样经历一遍!到时候就该轮到你笑话她们了!”

    杨沅连忙收了笑,憋着红脸道:“慧表姐,我不笑话你,你到时候可别笑话我呀!”

    谢映慧忿忿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继续埋头吃饭。

    谢慕林替她打圆场:“别说笑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了饭,一会儿才好去探听现场的情况。不然拖拖拉拉的,等大哥跟人谈完了,咱们还没吃完,也不可能直接丢下饭碗去打听吧?!”

    杨沅立刻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显然,她也很好奇书房的情形,急着想要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谢梅珺在旁看得好笑,一边叫女儿吃慢些,当心呛着,一边给母亲宋氏舀了碗汤,顺道还安抚了谢映慧两句:“别紧张,我看那黄子恒不错,跟你很是相配。你大哥去见他,想必也是满意的。”

    谢映慧看上去似乎是在埋头吃饭,实际上只是数米粒而已。她听了谢梅珺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问:“我听说……他与二叔祖母是亲戚?”

    谢梅珺点头:“是亲戚,他外祖母是我母亲娘家同族的堂姐妹,祖上是一个爷爷的。母亲说,她们小时候还挺亲近的呢。”

    黄岩黄子恒,母亲娘家姓甄,是北平地区颇有名声的律法大家之女,生母出身昌平县的书香门第宋家。他这位外祖母甄宋氏,与宋氏是堂姐妹,因父亲长年在外头书院求学,母亲跟着去照看起居,祖父母又早亡,因此自小就寄居在堂亲家中,与宋氏一块儿住了好几年。直到宋祭酒上京赴考会试,甄宋氏父母又回乡,堂姐妹俩方才分开。不过,宋氏上京后,随着父亲高中、入仕,就没再回过北平,与堂姐妹只能每年通信而已。随着她嫁人后,京城政局变化,她奉父命,随丈夫谢泽川返回湖阴老家办学,跟娘家亲人那边的联系,就彻底淡了下来。

    宋氏只知道甄宋氏嫁给了律法名家的嫡次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丈夫还考中了举人。但在谢泽川病故后,她守寡在家,就很少再往北平去信了,所有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家书中听说。等到宋祭酒病故,两边的联络就几乎断绝。

    谢璞调职北平之后,着力打听了一番,宋氏方才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娘家亲人们最新的情况。当时,甄宋氏夫妇都已故去,留下几个儿女,各自成家。其中女儿甄氏丧夫后携子扶灵返乡,不过是信中一笔带过的话。若不是黄岩来访,宋氏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后来都遭遇了什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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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