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慈父
谢璞为了谢显之与谢映慧这一对曹淑卿所生的儿女,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从前他因对曹淑卿有心结,对她所生的儿女也有些不大亲近。可当他出事之后,这一双儿女先后都与曹淑卿以及她背后的曹家决裂,站到了他这一边,看着也是明白事理、知礼正派的好孩子,他便也生出几分慈父心肠来。
对于谢显之这个儿子,他只需要托付给族人,用心栽培对方成材,将来能考取功名入仕,一生顺遂,也就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了。可对于女儿谢映慧,他想得更多些,知道她婚配上会更加艰难。谢显之低娶无妨,只要女方品性好教养佳就行,但谢映慧若是只能低嫁,那就太委屈这个从小儿娇生惯养的孩子了。
可若是让她嫁进高门大户,她有那样的生母与外家,今后在婆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同时,谢璞也怕她遇上讲究规矩门风的人家,会被挑剔母亲的品行与教养之类的,越发要受气,被人说闲话了。
他只能往中不溜的人家里挑选,最好是与谢家门当户对,门风清正之余,又比较宽仁厚道,家庭成员相对比较简单,没有太多内宅里的勾心斗角,最好婆婆小姑都比较和气,男方人品也要好,要能包容谢映慧的身世,且对曹家没有仇恨的人才行。
这个要求可不大容易,首先军队的人就要先排除在外。因为北方军中被服案的关系,方闻山在北平一番骚操作,虽然并未被定罪,但不少涉案不涉案的人都暗暗怨恨上了他。谢映慧固然看不上方闻山,并不把对方当成是长辈,可难保会有人迁怒曹淑卿,从而把账算到谢映慧身上。此外,亲近曹皇后、太子与曹家,亲近二皇子与林家,以及亲近三皇子一方的官员,全都可以通通排除了。
京城里的官宦人家多,但都清楚她的家世,只怕势利眼也不少。就算不在意她生母是谁,她婚后出门交际,被人说闲话的机会也太多了,并不是个好选择。谢璞又排除了京城的人家。
本来老家湖阴的人家也不错,知根知底,谢家在湖阴县上下又能说得上话,不怕谁会给谢家女儿脸色看。可湖阴县能称得上是名门的又有几户?湖州倒是有不错的官宦人家,可与曹家、林家的纠葛又太深了,说不清背后依附的是谁,一不小心就跳了坑,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孩子?
谢璞最终只能从北平一带的官员家庭里考虑了。他觉得自己在北平起码还能做上十年官,直接在这里告老的可能性也不小,足以为女儿提供庇护了。而他在这里,宋氏娘家也在这里,怎么也能给女儿做个靠山的。
黄岩本来并未进入他考察的女婿人选名单,毕竟他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只有秀才功名的幕客。但随着接触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了解了这个青年的品性,当他察觉到对方的才学不错,若继续考科举,前程可期时,就真正开始留意这个年轻人了。
黄岩是官宦世家出身,北平本地名门望族之后,论起来亦是宋氏的远亲,跟谢家扯得上关系,知根知底,并非无名之辈。他父祖名声都很好,外祖一家至今还是北平律法世家名门,桃李满天下,极受北方读书人尊崇。他本人今年十九岁,年未及冠,已是新科举人,才华出众,根基极牢,虽然与人做了几年幕客,却从未放弃过学业,反倒是厚积薄发,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在家世背景方面,他是足以与谢映慧匹配的。
他本人又是个温和稳重的性子,不偏不倚,清正廉洁,而且性情宽仁,人缘很好。谢璞向他试探过他对曹家、林家、方家等几方势力的看法,得出的结论还挺满意的。这样的男子,就算对妻子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也会给与足够的尊敬与体面,一旦接受了与她的婚姻,就不会嫌弃她什么。
可他温和之余,并不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性子。他很能干,有才华,聪明有决断,知所进退,擅于与人相处,又能谨守底线不越界。这样的人,前途会更加光明,也能给家人妻儿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据说如今他家中的产业,几乎都是由他做主打理着,比他父亲在世时,更兴旺发达几分。
除此之外,黄岩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寡母,家里人口简单,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那寡母文氏也见过,说是个极温文柔顺的妇人,因为性情太过斯文,不擅与人争执,在刚刚扶棺回乡时,还因为说不过刁钻的族人,而吃过不少亏。这样的婆婆,想必很好相处,将来谢映慧嫁过去了,也不用担心婆媳之间会有所不和。
如此种种,谢璞都考虑得很仔细了,连黄岩从未订过亲事,目前也未议亲,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黄岩从前只是幕僚时,象样点的官家千金都看不上他。如今他刚刚考取了举人功名,有意说亲的人立时就多起来了。还好他刚刚参加完鹿鸣宴,就立刻收拾行李,跟随燕王府船队南下入京。而没有他点头,他那位寡母是绝对不会擅自做主,决定他婚姻大事的。所以,谢璞认为,可以趁着黄岩南下之机,设法让他与长女在路上见一面。若是谢映慧见了人,觉得他不错,就可以直接把婚事定下来了,也省得夜长梦多,万一黄岩明春高中,那就连京城的官宦人家,也要加入到抢女婿的队伍中来了。
定亲这件事,谢璞在家书中委托给了嗣母宋氏。宋氏既是他的嗣母,同时也与黄岩外家有亲,算是他的长辈。黄岩自个儿一向习惯了替自己拿主意,只要他不反对,谢映慧也点头,这门亲事立刻就可以定下,双方交换信物,等黄岩明春考完试,就可以办婚礼了。
这大半年的功夫,足够谢家在北平为长女筹备嫁妆的。事实上,文氏这几年已经积攒了一部分物事,几个女儿出嫁都不用愁了。
文氏特地在丈夫的书信中,夹杂了一封单给女儿谢慕林的信,就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去暗示一下谢映慧。这毕竟事关谢映慧的终身,她本人不乐意是不行的。虽然谢璞为了长女,已经考虑得相当周全,但归根到底,要嫁人的还是谢映慧,这事儿需得她自己做决定才行。黄岩那边暂时还未被明确告知,这是一场相看,所以谢映慧不用担心,自己要是拒绝了对方,是否会让彼此尴尬难堪。
谢慕林默默地收起了信,想起在前院看到谢映慧与黄岩对视时的情景,心里不由得嘀咕:这位黄举人真的对相看之事一无所知吗?自家老爹都问得这么仔细了,聪明人还能猜不出来他的意思?
第七百二十三章 询问
谢显之与谢映慧看信,也没花多少时间。
谢璞给两个年长的儿子写的信,内容基本上就是谢显之方才告诉弟妹们的那些,至少有一半的篇幅是在说关于黄岩的事。他倒没有提什么相看不相看的,只是告诉两个儿子,他对黄岩十分看好,让儿子们好好对人家。除此之外,就是嘱咐路上的一些事情,要照看好两位老人,安排好路上的行程,沿路有机会也该多走走看看,学习些人情世故,倘若遇上有学问有品行的前辈,也要多多请教功课与做人的道理,等等等等。
他还提到了一件事,让两个儿子多加注意,那就是路过山东一带的时候,最好把自家旗号收起来,不要大张旗鼓地顶着谢璞家眷的名号在人前赶路。倒不是谢璞在山东地面上名声不好,正相反,他从前在开州任知府时,名声很好,政绩显著,还在避免黄河水患的事情上立下大功,在当地可以说是备受尊崇,连带的山东一地,都知道他这位前任知府是如何的英明,甚至还有戏班子到处传唱他的事迹呢。
他当年前往北平赴任时,就在山东被开州父老拦下,百般宴请,大唱颂歌,闹得他差点儿就耽误了行程。这回他的家眷再次路过山东,最好尽量避一避,别被热情的当地人阻慢了行程。毕竟,冬天随时都会来,两位长期居住在江南的老人,真的未必扛得住北方的冬天,赶路会非常辛苦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河东河道衙门是林家的地盘,但山东布政使司一系,如今却是曹家党羽居多。如今朝中太子与二皇子相争,三皇子异军突起,曹林两家明争暗斗得厉害,已经影响到山东一带了。眼下二皇子与林家势头不妙,曹家的人想要再捅一刀把林家拉下马来,林家垂死挣扎之余,又不想叫曹家占了便宜去。在这个当口,谢璞这位极有名望的官员的家眷路过,这双方人马肯定都想把人拉拢过来。只要谢璞站在他们中的任意一边,都能有助于提高他们在山东地区的声望。至不济,也能阻止对方拉拢到这个有力的臂助。
这个消息,可能暂时还没传到京城去,曹家承恩侯府那边尚未有拉拢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的动向,但也不可不妨。曹家一系有可能会利用他们是曹家外孙的身份做文章,林家那边就有可能会炒作谢璞与曹家的旧怨了。而谢璞对这两家都不大感冒,更无意掺和皇子之争。反正他如今在燕王手底下干活,只要接受皇帝的旨意就好,何必冒着风险选边站?更不想让长子长女再承受名声上的打击,所以,他希望家里人到了山东地界,能尽可能低调一些,避开官面上的人。
谢显之与谢映慧看得唏嘘不已,没想到从前想要借河工案置谢璞于死地的曹家,以及打算利用谢璞攻击曹家的林家,还有求谢璞帮忙的一天。世事真真是变幻莫测!
谢显之道:“这事儿原本是个麻烦,但如今我们要跟着燕王府的船队北上,反倒不用担心山东的官员会上门骚扰了。有燕王殿下在前头挡着呢,曹家也好,林家也罢,谁敢得罪王爷?”
谢映慧默默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想笑。当年舅舅与母亲合伙,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来陷害父亲,又得到了什么呢?如今舅舅骨头都烂了,母亲如愿嫁给了方闻山,没两年又闹着和离,王家烟消云散,却又留下个王湄如成为东宫宠妾,偏偏是个见不得光的。如果舅舅与母亲当年没闹那一场,母亲兴许能有望与父亲和离,改嫁方闻山,舅舅一家还平安无事,照样安享他们的富贵,王湄如也能顺利成为东宫侧妃,提携父亲平步青云吧?
所以说,做人真的要善良,存心害人,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慕林凑了过来,也把父亲给兄长们的信看完了。看完之后,她倒是有个感觉,谢璞估计也没料到他们会在京城遇到黄岩吧?他们一行人因为上京途中在好几个城市都逗留了两三天,所以行程本就有些拖慢了。到了京城后,因为焦闻英的请求,他们还直接推迟了出发的日子,留在京中等候燕王大驾。若非如此,他们这时候极有可能已经进入江北地界,而且多半会在扬州一带遇上燕王府的船队。
宋氏还打算在扬州逗留两天,跟老亲家杨大老爷讨论一下儿孙们的事。而黄岩知道他们在那里,找上门来也是自然而然的。只要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派人送信,安排黄岩住进谢家在京城的房产,这份人情就算到手了。谢璞还在信中提到,黄岩少年时曾经扬州游学半年,他若是给谢家兄妹做个向导,说不定还能增加跟谢映慧的接触,完成“相看”这个程序呢。
谢璞高估了家人赶路的速度,也没想到焦闻英会让谢家兄妹滞留京城,才出现了眼下的偏差,但这个结果倒不坏,在京城,谢映慧同样有机会与黄岩多做接触,了解他的性情为人。
谢显之与谢映慧说了几句闲话,便与两位妹妹告别了。谢映慧还想到休息室那边瞧一瞧,看有什么没准备齐全的东西,却被谢慕林叫住了,还摒退左右,神秘兮兮地拿出文氏的信给她看。
谢映慧原本是一头雾水的,可看着看着,脸就越来越涨红,到最后恨不得把信直接扔了:“你娘在信里胡说些什么呢?!”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把信拿回来收好了,笑道:“你害什么臊?以你的年纪,到了北平后就要开始说亲,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了吗?如今爹爹一片苦心,处处为你着想,千方百计替你挑了个样样皆好的女婿,还担心你这个闺女看不上,非要你亲自瞧过人,愿意点头了,才上门说亲。这样的好事,哪里就是胡说八道了?爹爹怕你难为情,连给哥哥们的信里,也没明言,只有我娘在信里跟我介绍明白了,叫我提醒你,这都是为了你的面子。如今屋里只有我们姐妹俩在,你不必在我面前扭捏了,只管跟我说实话,方才在前院见到那个人,你到底中不中意?”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脸越发红了,却闭着嘴,半天不肯吭声。
谢慕林打量了她几眼,猜测她心里应该不是不喜欢,否则早就说“不”了,所以如今这模样是……害羞吗?
于是谢慕林便笑道:“怎么?大姐看不上?那就算了。爹爹估计在给嗣祖母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需要时可以请嗣祖母做主,替你们定亲的。但你既然没看上,那就告诉嗣祖母,让她别在黄举人面前提起吧。反正到了北平,肯定还有好的留给你呢!”
谢映慧顿了一顿,犹豫半天才小声道:“若是他……真的样样都好,他能看得上我么?”
第七百二十四章 疑虑
谢映慧对自己没有自信。
她原本是京城中身份最尊贵的名门淑女之一,虽然父亲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但母亲身为曹家嫡女,皇后亲妹,足可弥补这一不足。她平日里与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儿们来往,要考虑婚配,也只会往最好的高门大户里选人。若不是她自幼对表哥曹文衡生出了好感,估计说亲时,会说哪家王府的小公子,又或是哪位长公主、大长公主的子嗣吧?比如马玉蓉的兄长们,其实就曾经是曹淑卿考虑过的对象。
那时候的谢映慧,绝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自信。她认为自己能与曹家的嫡子嫡女们平起平坐,半点都不必让人,到了太子面前,也敢说自己想说的话,便是遇上宫里的皇子们,也是不怵的。
可这一切,在谢家被抄,谢璞入狱那一刻起,就完全变了。她成了罪臣之女,仿佛一辈子只能倚靠外家过活了。等到她发现,曹家竟然是父亲谢璞出事的罪魁祸首,而亲生母亲曹淑卿又为了私心,要将她与兄长的未来置之不顾之后,她就更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再是本朝最不愁嫁的名门贵女。
她在世人眼中,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之女,母亲不孝不悌,女儿的教养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曹淑卿越是声名狼藉,她这个女儿就越是会被人看低。哪怕她一直在父亲的家族中过活,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叔祖母宋氏负责教养,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她底细的人,必定会嫌弃她;而不知道她底细的人,她的脾气,又不允许她做出骗婚之事。虽然她常跟谢慕林说,这次北上,估计就要在北平议亲了。可在内心深处,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嫁得什么好人家。
估计父亲随便挑个家世清白又有点小才华的读书人,把她许出去就算了吧?她也不指望自己将来能做什么官太太,夫贵妻荣了,只盼着这辈子再也别听到别人拿她生母的事,传播她的闲话,就足够了。
没想到父亲谢璞不但给她挑了个书香世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对方还才华横溢,前程似锦,她心里半点底都没有。就怕这位黄举人眼下势弱,迫于父亲官位权势,接受了这门亲事,心里也是不情不愿的。日后无论是黄举人暗生不满,嫌弃她,还是记恨父亲的强势,都不是好事。而她更怕,对方就算心甘情愿应下婚事,日后察觉到她身后纠缠着多少流言蜚语后,也会感到后悔。到得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谢映慧惴惴不安地对谢慕林说:“其实我没想过,一定要嫁到什么官宦人家去,若是担心门不当户不对的,会辱没了谢家门楣,那寻个爹爹交好的人家,挑个性情温和的子弟定亲,也就是了。我不指望能嫁得什么青年才俊,人家未来有大好前程,倘若因为我,饱受流言之患,岂不是我连累了人家?即使人家起初不在意,日子久了,也会感到不耐的。”
谢慕林听得讶然:“大姐,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对黄举人没什么不满意的,但因为他有才华,前途似锦,所以你反而不愿意嫁给他了?你这想法也太妄自菲薄了些!你哪里配不上人了?你才貌双全,年纪也正好,性情也不错,人品也正直,我觉得你比很多大家闺秀都要强得多了。那黄举人再好,也只是在考中举人后,才被人当成香饽饽的,从前可不见有谁看得上他。这样的条件,你凭什么就配不上了呢?!”
谢映慧抿了抿唇:“父亲压根儿就没问过人家,若是人家心里不乐意,却碍于父亲的官位权势与恩典,不敢推辞,日后岂不是要渐生怨怼?我看父亲很是欣赏这位黄举人,认定他前程无量,方才有意栽培,以结下善缘。若是因我之故,让这善缘成了孽缘,就太不值当了。”
谢慕林哂道:“大姐你过虑了。爹爹让你先见过人,觉得满意了再上门议亲,就是希望你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而不是胡乱把婚事给定了。虽然爹爹在你身边陪着的时间很短,对你也不是非常了解,可这份慈父之心,却是不打折扣的。他如此为你着想,就是盼着你能获得幸福,又怎会贸然强行结亲,给你的婚姻留下隐患?再者,爹爹打听这黄举人的事,打听得极仔细,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多半心里有数,知道爹爹看上他做女婿了。他到了京城就直接找上门来送信,而不是把信交给毛掌柜他们转送,可见心里不见得不乐意。”
谢映慧还是摇头:“父亲有好几个女儿呢,除了我,还有三丫头不象话,你和四妹妹都是该说亲的年纪了。就算四妹妹是庶出,年纪也小些,这不是还有你么?说不定那黄举人会以为,爹爹是打算把你嫁给他呢?你无论出身名声都比我强得多了,他又怎会不乐意……”
谢慕林的目光虚了一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萧瑞早就向谢璞提过亲了,那还是他进京之前的事儿。这婚事背后还有燕王支持,谢璞断不可能变卦。而四妹妹谢映芬,早就盯上二房的外孙杨淳了,这事儿有宋氏与谢梅珺说项,也不知是否已经通过家书,告诉了谢璞。谢家目前婚事还未有着落的女儿,就只有谢映慧与谢映容而已。后者在谢璞那儿有黑历史,哪里及得上前者重要?
谢慕林只能对谢映慧说:“大姐,你只跟黄举人匆匆见过一面罢了,怎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样好了,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辈子,不能光靠匆匆一面决定,也不能全靠爹爹去安排。如果你对黄举人印象还不错,愿意去考虑嫁给他的可能的话,我们找个时间,跟这位黄举人见一面,当面说清楚这里面的情况,问他是否在意你的身世,是否愿意与你成亲。如果他不愿意,一切免谈。以爹爹对他人品的评价,估计他也不会随便把这件事乱说出去。而如果他愿意,那就好办了。你们仔细相互沟通了解一下,如果愿意成就一段姻缘,好歹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了不是?”
谢映慧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二妹:“你是说……我直接找上他去问……”话未说完,她的脸又涨红起来了,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不行!这象什么样子?!他一个外男……我们又不认识!”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的打算嫁给他,也不能光靠那匆匆一瞥呀?!当面说清楚,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有了解清楚彼此真正的想法,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适合你的那个人。坦白说,大姐,爹爹能挑出这么一个人,不容易,你要是错过了,将来未必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了。你的婚配确实比较艰难,但没理由因为你的生母,就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吧?!有机会,当然要争取一下!如果争取成功,你将来就有好日子过了。争取失败,你也没损失什么。你不想向你的生母证明,当年你没跟她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第七百二十五章 开宴
谢映慧听完妹妹的话后,就陷入了沉思。
她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复,但谢慕林也不着急。这种事关系到谢映慧的终生幸福,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下决定的?况且桂园宴席近在眼前,谢映慧关心着胞兄谢显之的终身大事,未必有心思却考虑其他。反正谢家人暂时还走不了,黄岩要参加明年春闱,也同样跑不掉。等过几天,谢慕林再去问自家大姐的想法也不迟。
接近傍晚的时候,承恩侯府来了两个婆子求见谢映慧,说是替姑太太曹淑卿送秋衣给女儿来的。谢映慧前几日才去过承恩侯府,虽然心里不耐烦见她们,但人家客客气气上门了,也不好直接拒人于门外,只好让她们进来了。不过她听着两个婆子形容姑太太给表小姐做的衣裳如何精心如何华贵,再一看那衣裳的颜色款式,都符合曹文鸾惯常的喜好,心里就觉得好笑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是承恩侯府的针线上人日夜不吃不喝地赶工,也不可能为谢映慧专门做出一整套如此精致的华服来,但借花献佛就容易多了。曹文鸾虽然高傲,倒也不是为了一身衣裳斤斤计较的人。可母亲想要做出慈母的姿态,哪怕随便亲手做件裙子、小衣都是无妨的,何苦拿出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半点不显真心呢?
接下来,那两个婆子还隐晦地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大夫人与姑太太听闻表小姐家的园子里明日有贵人设宴,想必表小姐也要出席吧?只是表小姐离京日久,眼下身边也没有长辈护持,独个儿在贵人面前露脸,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大夫人说,可以让家里几位小姐来与表小姐做伴,那就遇到哪位贵人,都不用担心了!”
谢映慧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何必如此麻烦?明日是永宁长公主借桂园设宴,我们兄妹虽是主人家,却素来是不会到人家的宴席上去的。倘若贵人有召,我们也不过是去见个礼,说几句客套话,就回来了,难道还能大喇喇跑去参加宗室皇亲们的饮宴不成?我可没有这样的脸面。倒是大舅舅大舅母,原是皇亲国戚,想必也是明日宴上的贵客,几位表姐妹想去也是极容易的事,怎的还反过来打我的主意呢?大舅母与母亲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呢?!”
两个婆子的脸上都不是很好看。曹家当然想参加明日的桂园宴席了,如果能成功见到燕王,说服燕王把三皇子收为嗣子,那太子就不必担心了,二皇子一个秋后蚂蚱更是成不了气候!谁知曹皇后与太子费了几天力气,都没能弄到宴席的请帖,宗室里有子弟本来答应了要带曹文泰去的,太后那边就有话递到曹皇后那儿,叫她管束好娘家子弟。曹家清楚,这是皇帝的意思,不愿意曹家掺和燕王府嗣子之事。承恩侯夫妇只好私底下从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这边想办法了。若是桂园的园主请了表亲赴宴,皇帝还能说什么呢?
谁知道谢映慧竟然看出来了,还直接拒绝。若是从前曹家风光无限时,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然而两个婆子也不敢对谢映慧甩脸色,出门前,承恩侯夫人就嘱咐过她们,就算事情不成,也不能把表小姐给得罪了。谢家如今不比以往,能拉拢,还是该拉拢一下的,哪怕是能跟燕王府搭上关系也好。曹家与谢家有仇的是早已晾了的三房,并非长房与二房,借着两家还有谢显之与谢映慧这一层关系,彼此别闹得太僵了。
两个婆子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好话,见谢映慧完全没有多谈的意思,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了。等她们一走,谢慕林便得了信赶到,看了那身华服一眼,转向谢映慧:“别放在心上,好歹曹家人如今还愿意与你和大哥交好,没有把你们当仇敌看待的意思。等我们到了北平,京城里的这些事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谢映慧苦笑了一下,翻开那身华服的袖角,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绣纹来:“瞧,这是曹文鸾衣裳的特有标记,母亲想给我送件衣裳,装出个慈母的模样来,却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叫人说什么好?我如今是真真对她没有半点指望了!反正她有曹家可以依靠,即使真的跟姓方的那人和离了,也依旧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承恩侯府都愿意接纳她回娘家过活了,我还替她操什么心?!”
“那就不替她操心了!”谢慕林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母亲有自己的梦想,也为实现梦想做出努力了,无论落得什么结果,都是求仁得仁。她自己都没觉得后悔,你何必替她难过?你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想法不同,未来的前程自然也是不同的,不需要受她的影响。”
谢映慧看着谢慕林,苦笑着红了眼圈,拉着二妹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拍了拍她的手背,陪她坐了一会儿,方才拉她起身:“走吧,前头该到摆饭的时候了。老太太今儿也不知会出什么夭蛾子,我一个可顶她不住,大姐来替我分担分担吧!”
至于这一天的晚饭,谢老太太如何作,谢家兄妹几个又如何与她斗智斗勇,就不一一赘述了。由于谢映容还在禁足中,她还成天念着平昌侯府的赏菊宴,算着时间,为自己很可能要错过这个宴席而伤心难过,暂时还未察觉到,桂园那边即将要迎来一场盛宴。谢慕林也有意识地对她封锁了消息,不许家中下人多嘴。顺心还在养伤,未能出院子,如意便是察觉到有什么异动,也不敢多问,因此谢映容至今还对桂园的事一无所知,倒也让几位兄姐们松了口气。
次日上午,桂园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迎来贵客,谢谨之也及时坐马车赶回家中。
他把宋氏的嘱咐都告诉了兄弟姐妹们:“据说皇上请动了好几拨说客呢,咱们不过是小人物,只能做个添头罢了。若真能见得着燕王殿下,有机会呢,就把焦大人嘱咐的话说了,其他的一句不必多提。若是没机会,也不必强求。祖母说了,让我们安心,万事有永宁长公主在前头呢。倘若长公主殿下都说服不了燕王,谁还能怪罪我们几个小辈?”
谢显之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的心理压力是最大的,身为长兄,他要引领弟妹们去拜见燕王,需要说什么话,也该由他开口。倘若一个不慎,引得燕王震怒,连累了父亲,那就太糟糕了!如今有了叔祖母宋氏的话,他才觉得肩头的重量轻了些。
谢慕林见状笑了笑,看了众手足们一眼,拍拍手:“好啦,人都到齐了,咱们赶紧换好衣裳,到休息室等候吧。桂园要开宴了,虽然不知道燕王殿下与永宁长公主什么时候会召见,但早些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第七百二十六章 晋见
等候是一件很枯躁的事。
不过,有谢慕林未雨绸缪,谢家兄妹几个在休息室的时光倒也不算太枯躁。
休息室里有桌椅有长榻,有取暖设施有御寒衣物,有吃有喝,有各种书本可以给他们打发时间,也有围棋双陆之类的消遣用品供他们玩乐,连用屏风在偏屋里隔出来的净房都分男女两间,准备得再齐全不过了。谢家兄妹在此,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无聊。谢显之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本,甚至还打起了新文章的稿子,谢谨之直接练起字来,越发平心静气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不紧不慢地下着围棋,说几句闲话,还有些遗憾没能把几个弟妹(三妹谢映容除外)叫过来做伴。谢慕林最可惜的就是三弟谢徽之死活不肯过来,还一大早就溜出门去了。谢映慧便哂道:“那小子别的稀松寻常,心倒是很细。他固然能跟着哥哥们去晋见贵人,可这就落下小四一个了。他俩同是庶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小四不在意,宛琴也要啰嗦死。谢徽之哪里耐烦听她的闲话?更不想叫小四尴尬,不去也是人之常情。”
谢慕林能明白谢徽之的想法,但觉得他太多心了:“四弟是自个儿不乐意去,并不是我们不让他来。琴姨娘当时没说什么,又哪里有脸怪罪三弟呢?”
谢映慧撇嘴:“曹家出来的人,别人吃亏是应该的,一旦自己吃了亏,何曾跟人讲过理?宛琴若真是个善心正派的人,你以为她能得我母亲重用这么多年?!”
谢慕林哑然失笑,往棋盘上放了一子,随即提走了谢映慧七八个子。谢映慧顿时变色,嗔道:“多早晚设下的圈套?我竟然没发现!”说完就再也顾不得谢徽之如何了,专心致志地思考起应对之法来。
午饭随便用了些少汤水好克化又不留碎屑,还不会留下异味的点心,勉强填了个八成饱,就对付过去了。兄妹几个饭后用了些酽茶,以免犯困,谢映慧又让丫头点燃了香炉,放了些提神醒脑的香,让所有人的精神又振奋起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平日里早就养成了良好作息习惯的兄妹们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打盹了,桂园那边总算来人传了话,命他们四人前去晋见。
显然,永宁长公主与燕王殿下也是用过午饭,闲聊完后,才有空见他们呢。
谢慕林兄妹几个连忙重新洗了脸,女孩子简单敷了层薄薄的脂粉,把衣裳头饰重新整理一遍,便跟在兄长们后头,迅速穿过自家的通道,前往桂园了。
永宁长公主与燕王这时候都在水阁里消闲,身边除了几个心腹侍从外,再无他人,似乎是姐弟俩正单独聊些家常话。谢家兄妹到达水阁后,在阁外湖边的岸上空地里稍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得到允许,得以入阁拜见。
谢慕林早就跟着自家大姐习练过无数次拜见宗室贵人时的礼仪了,前头又有兄姐们带领,自然是没出一点儿差错,还显得举止优雅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
燕王对她自然是陌生的,永宁长公主虽见过她,却已经没多大的印象了,今日再看,倒是夸了她两句,还说:“你姐姐在京中时,常常来找玉蓉玩耍。你分明亦在京中,怎么不跟着你姐姐一块儿过来呢?”
谢慕林能说什么?自然是谦虚一番,委婉地表示不敢贸然登门之类的话。永宁长公主倒也不是真要给女儿找一个新朋友,况且谢家人不日就要前往北平,交了个朋友转眼就离开,对女儿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就没有多言,只道:“在京城时,多跟你姐姐一块儿过来吧。你玉蓉姐姐也没几个要好的手帕交,平日里无事可做,镇日喊无聊呢!”
谢慕林自是连声应是。
接下来,永宁长公主又转向了两个男孩子。谢显之她是熟悉的,另一个谢谨之要面生些,却也不是没见过。她问了几句他们的学业,得知谢谨之亦是秀才,还比谢显之早两年考中,面上赞许的笑容就更深了几分,看得谢映慧都有些不安了。
还好,接下来永宁长公主就没有多说什么了,轮到燕王开始询问几个孩子,主要是问两个男孩子的课业,这一路从湖阴到京城的见闻,以及到了北平后,有什么计划、打算,等等。
燕王的态度很是和蔼,他的形象也是位斯文俊秀的英挺中年男子,不大象是名将、名帅,却很象是个读书人。今日他虽是前来赴宴的,但因为东道主是自家亲姐,所以穿着打扮都不大华贵,透着家常气息,跟街上随便能看见的读书人没多大区别,仿佛就是随便来找姐姐聊个天的模样,却更突显出平易近人的气质来。
其实,他才跟谢家兄弟聊了两句,谢家几个孩子便都放松下来了,半点不见先前的紧张拘谨。
永宁长公主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暗暗忍住笑意,嗔怪着瞥了兄弟一眼,知道几个孩子都被他糊弄住了,都将他当成是和气的老好人呢!若是知道他真面目,估计会大为吃惊吧?
燕王殿下不为所动,仍旧是一脸和煦宽厚的模样。这又不是对待敌人,或是暗藏心机的朝廷臣工,不过是几个孩子罢了,还是他属下心腹重臣谢璞的儿女,当然要和气些,否则他难道还能摆出威势,吓唬几个孩子么?
趁着燕王如此温和,心情似乎也不错的当口,谢显之就开始琢磨着要把焦闻英嘱咐说的话说出来了。可他有些烦恼,不知该从何提起。不等他想出法子,谢谨之已经先一步露了口风:“嗣祖母常教导我们兄弟,要多多历练世事,不能把自己拘在屋中读死书就算了,因此上京途中,也时常带我们兄弟去拜访故交亲友们,学些人情世故,官场规矩。我们这一路见了好几位大人……”就这么一路把几位见过的世交叔伯名讳都说出来了,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焦闻英。
谢显之暗暗一喜,正想顺着二弟的口风,说出焦闻英的话时,燕王已微笑着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皇上也真是的……前前后后,都派了七八拨说客来了吧?就这么心急?待我明日入宫,自会与皇上分说明白的,你们就不必多言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不由得面面相觑。
永宁长公主嗔了兄弟一眼:“你呀,何必为难孩子?他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我怎会不知道他们是奉命行事?我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般心急。”燕王叹了口气,随即冷哼一声,“这件事本来可以用一个极圆满的法子来解决。我本以为皇上心里是有数的,不成想他真的没想到……这当中也不知道是谁的私心在作祟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相见
谢家兄妹听不懂燕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永宁长公主同样觉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圆满的法子?私心作祟……你是在暗示些什么么?”
没想到燕王反而不愿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事儿我得先跟皇上商量,等皇上点了头,才能告诉姐姐。横竖用不了几天功夫了,姐姐就稍稍忍耐一下,容弟弟卖个关子吧?”
永宁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何苦非要在我面前提起,叫我心里痒痒的,却得不到答案呢?!你这不是在耍弄姐姐么?!”
燕王哈哈大笑,没有直接回应,只转向谢家兄妹几人,道:“好孩子,不必担心。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明儿我就入宫去见皇上,好不好的,总会给皇上一个答复的,到时候皇上就不会再烦恼这件事了。这件差事叫你们为难了吧?辛苦了。”
谢显之连忙代表弟妹们回答:“不敢说辛苦。家父身为朝廷命官,我们兄妹自当为皇上效力,为王爷分忧。”
燕王微微一笑,看着永宁长公主道:“姐姐看好的这几个年轻人,果然品性都不错。恰好我也有个品性不错的小朋友,索性也叫过来与他们一道玩耍吧。”说着就朝门外的内侍拍了拍手,那中年内侍立时会意地退了下去。
永宁长公主面露好奇:“小朋友?是哪一位?我认得么?”
“姐姐应该也挺熟悉的,他小时候好象也没少在宫里厮混呢。”燕王笑着说,“萧明德的次子,做过几年三皇子的伴当,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北方边军,去岁还立下了不小的军功。几个月前边军有功将士上京受封,他也名列其中。姐姐想必听人说起过他?”
永宁长公主恍然大悟,随即又看着弟弟,若有所思:“我早听闻你对他颇为看重,萧明德原本另给他安排了任职的去处,不许他到边关拼命的,他却违逆父命,跑到你的地盘上去了。萧明德之妻私底下没少说他的不是,只是萧明德看着也不象很生气的样子。不过这孩子如今立下了军功,又升了官,也算是不辱没了祖宗威名了。我看他似乎比他哥哥还能干些,只可惜出身差了一点儿……你无端端怎会对他如此器重?”她好象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坐直了身体,“你可别胡来!珮儿怎么说也是你的独女,金枝玉叶,不可能配给一个庶子的!”
大约是因为跟谢家兄妹熟悉,又有些心急,永宁长公主没顾得上他们也在场,就这么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了。旁人犹可,谢慕林就忍不住眼皮子重重一跳,猛然看向永宁长公主与燕王的方向。幸好,两位哥哥站在前面,看不到她的神色,大姐谢映慧倒是在她身旁,但满脑子想的还是要如何让永宁长公主多看到自家哥哥的好处,并没有留意到妹妹的异样。所以,无人察觉到谢慕林激动了那一下。
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专心倾听上首两位贵人的对话。
燕王似乎对自家姐姐的发言有些惊愕,怔了一会儿才笑道:“姐姐休要胡思乱想,这跟珮儿有什么关系?我看好萧重林那小子,自有我的缘故。我欣赏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文的武的都有,难不成还能个个都要当成女婿来培养不成?我只一个闺女,能嫁给几个小子?!”
永宁长公主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才稍稍平静些:“既然你这么说,我且信你一回。反正,萧家那小子是不成的!他再好,再优秀,再是难得的人才,也只是庶子罢了!兴许你会因为他是明珠的侄儿,对他另眼相看,可你膝下只有珮儿一女,她的婚事,绝对不能轻率决定!”
燕王仿佛觉得这种说法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轻率决定女儿的婚事?萧重林自有姻缘,我都替他看好人选了,他跟珮儿……不可能!他们俩平日里相处,就跟亲兄妹似的,哪儿有什么男女私情?这话千万别叫珮儿听见,否则她定会生你这个姑妈的气!”
“是么?”永宁长公主决定放过弟弟了,“那就是我想错了?你既然已经替萧家小子看好的媳妇人选,那就让他赶紧定下来吧。他都快及冠了吧?前些年在边地,父母不在身边,不好操办,也就罢了。如今趁他人在京城,又刚刚升了官,赶紧把终身大事也解决了吧。如此,他再外放出去,身边也有人照顾他衣食起居。”
谢慕林在下边暗暗松了口气,但不知是否错觉,她总感到好象燕王朝她这边多看了两眼。但她不敢擅动,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低头垂手而立。
燕王收回目光,对永宁长公主笑了笑:“我固然是想替他早日把婚事办了,但萧明德不知道在犯什么浑,好象不高兴我替他儿子做媒似的。问他是否有更好的人选,他又说不出来,只道往从前的旧部家里去挑人。这不是胡闹么?他的旧部多是外放出去了,天南地北的,谁家女儿适龄,又还未说亲的,性情长相如何,全都不知情。要打听清楚,来往说亲相看,没个一两年都办不成。萧重林难道还能一直在京中傻等下去?!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做爹的还没准备好替他娶媳妇,做嫡母的又恨不得他一辈子不娶妻,直接死在边地才好。我再不替那孩子操心,他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永宁长公主从前并不清楚柱国将军府的家务事,如今听弟弟说来,也觉得萧家很不象话:“萧明德糊涂了。他自己对庶子不上心,有你这位上司替萧家小子操办,就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还推托什么?!明儿我得跟太后说一声才行。萧卢氏这几年也确实太不象话了些。老三都定亲事了,她还三天两头地带着女儿往萧贵妃宫里跑呢,正事儿反倒甩手不管了,也不知道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中年内侍带着萧瑞进来了。
谢慕林站在最靠近水阁入口的地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瑞乍然见到谢慕林,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低头上前向燕王与永宁长公主行礼去了,只是在经过谢慕林姐妹俩的时候,飞快地朝她这边瞥了一眼,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慕林迅速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心里慢慢镇定下来。
第七百二十八章 暗示
谢慕林事前并不知道萧瑞会参加桂园的宴席。
不过他本来并非宗室,勉强算是皇亲,连他的父亲嫡母嫡兄都没听说受到邀请,他会出现,显然是被主客燕王带过来的。这种事别说谢慕林这种没什么消息来源的深闺女子了,就是时常在外头行走的谢徽之,也未必会收到风声。她事先不知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此时能见萧瑞一面,哪怕没什么机会私下交谈,谢慕林也挺高兴的。况且她家就在隔壁,萧瑞与两位兄长又是旧识,只需要他机灵些,燕王又没有拒绝的话,他主动提出到谢家坐一坐,不是很合情合理吗?只要条件允许,这种事不必她提醒,他也会去做吧?
很好,她也有几天没见萧瑞了,也没收到他送来的信,不知道他的麻烦如今解决得如何。有燕王在,他的婚事想必能解决吧?听燕王方才的口风,显然是要替他做这个主的。
谢慕林心跳得稍稍快了一些,生怕露出异样,叫周围的人发现,她连忙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只稍稍侧耳,留意萧瑞与燕王、永宁长公主对话的情形。
萧瑞大礼拜见过两位贵人后,先是由燕王向永宁长公主介绍了一番他在北方开平卫时立下的军功,又提到他在军中被服案后期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助自己更快地厘清了案情。这里头的事,连谢慕林自己都不知道,听得全神贯注。谢显之与谢映慧也被吸引过去了——被服案本来与他们无关,可方闻山涉足其中,还派人刺杀了他们的父亲谢璞,他们怎能不多关注几分?
就连谢谨之,也用双眼紧盯着萧瑞,留意他叙述的每一个与被服案有关的细节。
永宁长公主听得双目异彩涟涟,叹道:“怪道燕王如此看重你,原来你不但勇武过人,还如此聪慧机敏!你这样的人才,长年留在边关镇守,太浪费了,还不如回到北平效力。若是一心想要镇守国门,北平附近也有几处重镇,有重兵把守。你去了那些地方,不但能保卫国土,也能更方便地为燕王分忧。”
萧瑞笑笑,低头没有说话。接下来他会被分派到什么地方任职,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事。他当然希望能调去燕王麾下,可那也得父亲萧明德乐意呀!
燕王就对永宁长公主说:“这次上京,我也要好好说一说萧明德才行!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执拗性子,如今年纪大了,越发固执糊涂起来!他以为这么做是在对孩子好么?自以为是!好好的孩子,都要被他害得一辈子庸碌无为,郁郁寡欢了!倘若这才是他爱护孩子的方式,怎么不见他对自己的嫡长子亦是如此?!”
永宁长公主淡淡一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嫡长子的份量自然是不一样的。萧明德对庶子轻忽些,也是寻常。只不过他的庶子有本事,也有运气,能得到燕王垂青,才显得他行事不妥而已。
永宁长公主没有继续评价萧明德的做法,只是道:“你既然觉得这孩子好,就好好跟皇上把正事儿给商量定了。回头你返回北平时,多捎带一两个人,难道皇上还会跟你计较不成?只要皇上点了头,萧明德是万万不会再有异议的!”
燕王笑笑:“真到了那时候,他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怕他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永宁长公主听得讶异,正想问为什么,便看到燕王转头去对谢家兄弟道:“重林跟我提过,你们兄妹几个与他也有些旧交情,他在金山卫时随军剿匪受伤,还曾经在你们老宅里休养过一段时日,多得你们一家照应,是不是?我得向你们道谢。重林当时的伤势好得这么快,真是多亏你们了。”
这事儿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是亲历的,忙恭敬地表示都是应有之义。前者看出燕王对萧瑞特别看重,还特地多说了两句萧瑞的好话,听得燕王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亲切地拍了拍萧瑞的肩膀:“你小子,这些事怎么没告诉过我?”
萧瑞竟然露出了几分腼腆:“这都是些小事……我怎么好意思在您面前啰嗦?”
燕王哈哈大笑起来。
不等他笑完,便有个内侍快步奔至水阁入口处,与那燕王府的中年内侍耳语几句,后者不动声色地悄然进了屋,走到燕王身边,低声禀报。燕王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离他不远处的永宁长公主也皱起了眉头:“二殿下与三殿下过来做什么?!今日宴席本没有他们的事儿。皇上难道就没有吩咐过?!”
中年内侍没有回答,只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两位殿下正与几位王府世子相谈甚欢,还打发人来问长公主与王爷是否有空,他们预备要过来拜见。”
燕王冷笑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过来吧。早晚都要见的。两个小辈都不担心回宫后会不会被皇上怪罪了,我难道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中年内侍应声退了下去。燕王便转头看向萧瑞与谢家兄弟俩,面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来:“你们既是老朋友了,久别重逢,索性就好好一处玩耍,叙叙旧吧。这里是谢家的园子,重林只怕没怎么逛过,显之、谨之就给他做一回向导,让他开开眼界。”
谢显之与谢谨之对视一眼,连忙恭身应下。
萧瑞恭谨地拜别了两位贵人,与谢家兄弟先行告退了。燕王并没有点谢家姐妹的名,所以谢慕林与谢映慧还留在原地。只双方擦肩而过时,萧瑞又特地看了谢慕林一眼。这回前头无人遮挡,谢慕林不敢轻举妄动,始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正等离开了水阁,他们还有见面说话的机会,她一点儿都不着急。
三个男孩子离开后,永宁长公主也让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退下了:“玉蓉这会子想必是去赏桂花了,飞云正跟她一块儿呢。你们找她们玩儿去。”
谢家姐妹俩柔声应了,向两位贵人款款行礼,恭身告退。
出了水阁,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听到身旁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谢映慧叹道:“自打那年抄家,我就再也没好好看过这座园子了。前几日虽然整日过来,却只看到四处都乱糟糟的,没瞧见最后整理完的样子。等宴席结束,长公主府的人就要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撤掉了,我们赶紧逛上一圈,好好欣赏一下园中的美景吧。否则,等我们随燕王殿下离开京城,还不知要等多少年,才会回到这里来呢!”
谢映慧几乎就是在桂园长大的,对这里印象深刻,很有感情。谢慕林没她那么深的感受,却也很有兴趣四处游玩一番,便决定奉陪到底。
姐妹俩决定一路沿着水池边闲逛,逛到桂花林那边,再叫上马玉蓉和卢飞云,游遍全园。然而,她们才往前走没多远,谢映慧就忽然停下了脚步,抓住二妹的手,飞快地躲到了路旁的湖石后。
谢慕林一头雾水:“怎么啦?”
“嘘!”谢映慧示意她小声些,“真是倒霉!竟然遇上个冤家!”
第七百二十九章 冤家
谢映慧口中的“冤家”是真正的冤家,并不是在跟什么人打情骂俏。
她从前靠着曹家权势,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享有尊荣的时候,也不是人人都买账的。有一位宗室郡王府的爱女,受封县主,就与她不大和睦。对方既出身尊贵,又眼高于顶,对曹家女孩儿尚且还要按照嫡庶或嫡支旁支来分成三六九等,只有承恩侯府的曹文鸾能得她正眼相看,连平南伯府的曹文凤都不大入她的眼,更别说是谢映慧这个父亲官位不高的外甥女了。
有一段时期,平南伯夫妇有意要让儿子勾搭一位宗室贵女,没有合适的公主,就往郡主、县主里找。当时那位县主被曹文衡的外表所惑,曾有过几分心动,因此看待谢映慧这个跟曹文衡颇为亲密的表妹就分外不顺眼了,明里暗里没少斗气。只是因为谢映慧当时还是在平南伯府颇为受宠的表姑娘,而那位县主身边也有理智的长辈,因此两人的矛盾冲突始终停留在小姑娘们的小打小闹上,不曾造成什么大影响。等到后来,这位县主所在的郡王府因为没有实权,被平南伯认冷落怠慢之后,她对曹文衡的心思才彻底打消了,但与谢映慧的旧怨,却一直不曾解开。
以前的谢映慧一点儿都不怵一个无实权的郡王府县主,但今非昔比,在永宁长公主主持的宗室皇亲宴席上,她一点儿都不想跟长公主的堂侄女闹出什么不愉快来,既容易连累谢家,又有可能引来长公主对她的不满。要知道,她还指望着长公主能看上她胞兄,把爱女马玉蓉下嫁谢家呢!
所以,谢映慧一发现老冤家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路口,就迅速拉上妹妹躲开了。
她低声快速地简单介绍了来人的身份,谢慕林便从谢映真的记忆中调出了几件往事,从过去听闻到的传言了解到了来人与谢映慧的恩怨情仇。说实话,那都是两人十岁出头时闹的矛盾了,当时还是孩子呢。如今两人都已及笄,在这个年代勉强可以算是成年人了,对方还会继续对谢映慧抱持敌意态度吗?
当然,小心警惕一点,总是没错的。
谢慕林老老实实地跟在大姐谢映慧身边,摒声静气地看着那位县主跟两个同样穿戴华丽的少女,以及数名丫头婆子,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一路沿着水池边走过来,大概是要往水阁方向去的。若是事情顺利,她们很快就会从谢家姐妹面前离开。而谢家姐妹有那块丈许长宽的湖石遮挡,也有很大可能不必与对方碰面。
只是世上哪有这么顺利的事呢?那几位贵女走到离湖石不远处,往水阁方向眺望几眼,便不再前行了。谢慕林清楚地听到那位与谢映慧结怨的县主跟身边的堂姐妹们诉苦:“上回见永宁姑妈时,我因着跟旁人拌了几句嘴,不小心撞到了马玉蓉,永宁姑妈把我一顿好骂!今儿玩得高兴,我可不想再看到永宁姑妈那张脸了。咱们离她远些吧,别去水阁里找骂了!”
另一位贵女十分赞同:“我也不想去。虽然燕王叔看着和气,可我见过他冲人发脾气的模样。前几年燕王叔回京的时候,哥哥与我奉父王命令去给他请安。我哥哥只不过是犯了老毛病,跟燕王府的侍女开了个小玩笑,就被燕王叔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哥哥都快吓死了,回京后哭着说往后再不敢去见燕王叔,我也连做了几日噩梦呢!”
还有第三位贵女微笑道:“燕王叔能在北方边境镇守多年,杀敌无数,怎么可能是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和气模样?不过,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地,依礼相待,他也没理由跟我们发脾气呀?你哥哥的名声太响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谁叫他在燕王府胡来呢?这不是自找的么?”
前头那位贵女闻言沉了脸色,不高兴地扭头不理人了。
那位与谢映慧结怨的县主便打圆场:“别吵了,一点小事,何必伤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份?我看今日天色甚好,这水池子也干净,不如咱们叫人拿钓具来,钓几条鱼上来玩玩如何?”
另两位贵女起了些兴致,勉强露出笑来:“听着好象有点意思,那我们就在这里钓吧。我看这里避风,又清静,旁边又有亭子可歇息,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几位贵女身边的侍从立时开始忙碌起来,纷纷往附近的八角亭方向搬东西,似乎真打算把那亭子当作根据地,让三位小主子开始垂钓取乐了。
这可急坏了躲在湖石后头的谢家姐妹俩。谢映慧咬牙道:“我就知道,这冤家一出现,断不肯叫我顺心如意的!她们堵在前头,叫我们如何过去?!倘若看见了我,还不知道那丫头会如何刁难人呢!”
谢慕林看看那八角亭,发现离她们虽然远了一点,但也是一眼可见的距离。她们若要前去找马玉蓉与卢飞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避开那几位贵女的。她再回头看看身后的花圃与灌木丛:“这边好象也有小路可通吧?你记得是通向哪里吗?”谢映真在园中玩耍的机会不多,她对桂园远不及谢映慧熟悉。虽然之前几天常来,但对于小路小径就真的不清楚了。
谢映慧想了想:“这里后头是一片花圃,再过去倒有个暖房,从前种些牡丹、兰花之类的名贵花卉,不过……”她顿了顿,“自打抄家后,原本在此做事的花匠就走了,因此这地方就没有了那些名花,只有些寻常花木,聊胜于无而已。”当年负责照看名花异草的花匠夫妇跟着曹淑卿回了平南伯府,如今也不知是去了承恩侯府,还是流落他处。
虽然没有了名花,但那暖房花圃的,也算是一个小景观。谢映慧记得,蔡老田好象在那里弄了一处可以喝茶下棋的地方,再用碎石板铺了几条小路,若有客人乐意寻幽探胜,也算是个清静的小去处吧。
她立刻就下了决定:“咱们就往这边走吧。暖房那头虽然偏僻些,但好象有小路通往别处。咱们绕一绕路,也一样能找到玉蓉她们!”
谢慕林便全都交给她了:“大姐熟悉地形,妹妹就听你的指挥了。”
谢映慧笑着点了点头,再回首瞪了一眼远方那毫无所觉的旧日冤家,便放轻了脚步,领着妹妹弯下腰来,借着周围花木的遮挡,迅速向小路尽头隐隐约约露出屋檐一角的暖房走去。
等到姐妹二人彻底脱离了几位贵女的视线,也完全看不到水池的影子后,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谢慕林笑道:“还怪有意思的,等今日宴席过后,这园子里重新清理干净了,咱们索性也挑一天,所有人过来玩一玩吧?不然自家有这么大的园子,却只能让外人玩耍,我们岂不是太亏了?”
谢映慧也笑了:“行呀,我也很久没来玩过了,还怪想的。”说着就想往暖房里瞅几眼,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谢慕林落后一步,只看到她愣愣地看着前方。
一位穿戴华丽的美貌少女站在暖房中,惊讶地回头向她们望过来。
第七百三十章 蓝氏
谢慕林不认识这位少女,只觉得对方美貌非常,明明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知为何,眉眼间竟然透出一股魅惑感,双眼角斜斜向上,睫毛很长,衬着一双莹莹美目,如烟如梦,更突显出她与众不同的魅力来。
这位少女还有这个年代的年轻女性少有的好身材,而且并不介意在日常生活中突显出自己的这一优点。明明她身上穿的华服,颜色用料绣纹款式跟方才见过的几位宗室贵女衣着风格类似,但就硬是显得她前凸后翘的,身段极好。若不是她还梳着未婚少女的发式,谢慕林真会以为这是一个二十多岁已经发育成熟的美女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利用衣物塑造出自己“好身材”的可能性。但在这种年代做这种事……这位美人也挺有性格的。
谢映慧觉得这位美人有些眼熟,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问:“你是……蓝小姐吧?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差点儿没认出来。原来你今日也前来赴宴了?”
那位蓝小姐冲她微微一笑,矜持地行了个万福礼:“谢大姑娘你好。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四年前一别,你我真真是久违了。你也变了许多。”她抬头朝谢慕林看过来,面露好奇,“这位是……”
“我二妹妹。”谢映慧没有多加解释,在几乎陌生的人面前介绍什么二房、平妻、过继之类的话,太复杂也太尴尬了,她直接管谢慕林叫二妹就好,其他的就由得蓝氏自个儿打听去。随后她就向谢慕林简单介绍了蓝小姐的身份:“寿昌伯府的千金,马上就要是三皇子妃了。可惜我们在京城不会久留,怕是赶不上三皇子殿下的喜宴,只能提前向蓝小姐道一声恭喜。”
谢慕林恍然大悟,这位蓝小姐,原来就是萧瑞告诉过她的,曾经在太子妃择选中与太子暧昧不清,却因为薛大小姐祭出了王湄如陪嫁这一大招,只能在最后一关惜败,却被三皇子算计得声名狼狈,今年不知靠着什么法子卷土重来,竟然成功被皇帝定为未来三皇子妃的寿昌伯之女蓝氏!
原来蓝氏是这样的美人……太子会对她产生兴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王湄如竟然能打败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是何等绝色!而三皇子对着眼前这样的美人,居然还能厌弃有加,百般不情愿与她结为夫妻,眼光到底是有多高呀?!
怪不得落魄的寿昌伯府会一心想靠着女儿东山再起了。这样的美人,要是随随便便嫁出去了,她的家人如何会甘心?!
谢慕林心里对蓝氏没有什么偏见,落魄勋贵人家的女儿想要重振家族,心甘情愿牺牲美色去拼一把,也没什么好让人指责的。她心计厉害,有野心,三皇子也不是什么白莲花。眼下是她先胜一筹,看着似乎是得偿所愿了,但想想三皇子那心胸狭窄又刻薄寡恩的性情……还真让人忍不住给蓝氏点根蜡。
谢慕林客客气气地与蓝氏见了礼,稍稍寒暄两句,就有心要告辞了。她们姐妹还要去找马玉蓉与卢飞云呢,见过美人就可以了,却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蓝氏却出人意料地待她们姐妹很热情,还邀请她们在暖阁里小坐:“我让丫头备了茶水点心,两位妹妹何妨在此稍歇?我从未去过湖州,也不知道水乡是何等景致。两位妹妹比我见多识广,不如给我说说吧?我如今怕是再难出京城了,这辈子可能都出不了!”
她面露哀怨遗憾之色,端得是惹人怜爱至极。但凡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不忍心拒绝她的。在现代见惯各色美人的谢慕林还好,只是暗暗感叹此女擅于运用自己的魅力而已,谢映慧已经忍不住动摇,犹豫着挪步走进了暖房:“我还有朋友在等着呢,只能稍稍聊几句,陪你喝一杯茶……”
“能聊几句就很好了!”蓝氏露出灿烂的笑容,亲亲热热地拉着谢映慧坐下了,还招呼谢慕林过来,仿佛三人早就是熟识多年的闺中密友一般。
暖房里的桌椅都是蔡老田事先布置下的,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并没有多做装饰。长公主府的人并没有预备到会有贵客在此小歇,因此没有动过暖房中原有的东西。他们的注意力基本在几个重要的宴席、玩乐地点那儿。不过暖房里的天窗开了,阳光从头上照射下来,周围却有玻璃窗户遮挡寒风,因此暖房里颇为暖和,歇息用的长榻、长椅上亦有厚实的椅垫与引枕等物,可供人或坐或卧,很是舒适。
小几上摆着一只盖有厚布的提篮,里头便是蓝氏事先让丫头准备的茶水点心。茶壶外头包了棉罩,保温效果很好,点心亦是放在有一定保温作用的匣子里,看外型并不是今日宴席上用的茶点,不是长公主府白案厨子的手笔。不过蓝氏很大方地介绍说,这是她自个儿做的,极力邀请谢家姐妹俩品尝。
精致的点心很香甜可口。光看外表,还真是没想到蓝氏竟然有这样的好手艺。
当然,不排除有人代工的可能。
蓝氏很热情,拉着谢映慧说了许多话,有这几年京城里的新闻,也有被选为三皇子妃后的惶恐,还提到了几位宫中以及王府、公主府的贵人。她显然是想从谢映慧这里打听些贵人们的性情喜好,以备万一。她想打听的人都是谢映慧从前熟悉或知情的,告诉她也没什么困难,因此谢映慧与她还谈得挺投机。兴许是因为谢慕林一直很安静的缘故,蓝氏试图拉她一块儿加入闲谈未果后,就没有再尝试了,只跟谢映慧聊得兴起。
谢慕林却觉得有些怪异。她留意到,提篮里本有一对茶杯是一模一样的,做工精致,看起来绝不是便宜货,但蓝氏只用了其中一只,另一只闲置。给她与谢映慧姐妹俩准备的茶杯更象是暖房里本来配备的物品,跟桂园常用的东西是一个式样。这么说,蓝氏本来是预备用这对茶杯招呼一位客人的?她是约了谁在这里见面吗?那又为何留下她们姐妹说话?她们本来是很想走的。
谢慕林心里正疑惑,便听得有脚步声在暖房外响起。她好奇地朝门外望去。
第七百三十一章 既视感
来人的脚步声颇重,绝对不是女子,想必是今日前来赴宴的哪个男客吧?
暖房里只有三个姑娘,连个挡箭的丫头都没有,一发现来人可能是男子,蓝氏与谢映慧的脸色就先沉了一沉。谢慕林没她们那么拘谨,先一步站起了身,打算直接开口把来人请走,却不料那人手脚还挺快的,竟三步并作两步跃进了暖房,见到她们三人在此,便面露惊愕之色,但随即又嬉皮笑脸地冲着蓝氏笑道:“你竟然还带了两位美人来,这是想着一同便宜了我么?”
谢映慧脸色大变,立刻扭头看向蓝氏,满脸都是惊疑不定与被欺骗的愤怒。谢慕林飞快地拉了自家大姐一把,两人并立在小几一侧,避开了椅子和花架。她还斜眼扫视了暖房内的格局一圈,笃定自家姐妹俩可以不遇上任何阻碍地在第一时间跑出暖房,心里顿时淡定不少。
至于蓝氏如何,她们就管不了这么多了。这男子看着油头粉面的,但穿戴确实华贵,不是宗室贵人,也是皇亲之家的纨绔子弟。他看起来跟蓝氏相熟,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蓝氏面上,也露出了惊怒之色。她忿然瞪向那华服男子:“你是何人?为何会到这里来?!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华服男子怔了一怔,又继续调笑道:“我的好绫儿,这里又没有旁人在,你装什么陌生人?你我从前来往不是三两次了,别因为我父王不许我娶你为妻,你就恼了我嘛。你若真的记恨我,也就不会赶在大婚前约我来此相会了。别担心,这两个姑娘尝到了我的好处,是断不敢把你我的事随意说出去的。你待我如此情深,我又怎会耽误了你的前程?”
谢映慧更加愤怒了,满脸涨红,看上去恨不得扑到蓝氏身上厮打一番。
谢慕林瞟见一旁花架上的花盆虽然小巧,但看起来是实在实的瓦制品,应该有点份量,可以用来打人,花架好象也是铁艺制品,只要把花盆拿走,她的力气应该能把它挥动起来吧?她甚至还眼尖地瞥见了工具箱,便借着自家大姐的身体与花架上的花草遮挡,伸手到花架后头将工具箱的盖子轻轻掀起,满意地看到里头装有园艺用的小铲子、剪花用的竹剪之类的东西。她摸起一把竹剪握在手中,借袖子遮掩住,重新站回谢映慧身边,心下更加淡定了。
蓝氏继续跟那华服男子争吵:“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约你来此相会了?!就算我从前认得你,你既已表明绝不会娶我为妻,我就断不可能再与你纠缠不清!我已经是圣旨定下的三皇子妃了,再过半年就要大婚,断没有自误前程的道理!我无事约你相见做什么?!”
华服男子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不是你约我,我又怎会找到这种地方来?!你的丫头亲自引我过来的,也是她说你在这里等我重续旧情来着,还能有假么?!”
蓝氏的脸色刷的白了,但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你说是我的丫头引你进来的?那她如今在哪里?!”
华服男子不耐烦地转身出了暖房去叫人,可站在门前却怔住了。他进来时,明明是由蓝氏的丫头领的路,只是那丫头为了把风,没有走近而已,但也是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如今怎么放眼望去,只瞧见一片花木繁茂,不见半个人影呢?
就在这华服男子怔愣的时候,谢慕林已飞快地拎开茶几上的茶篮,连几带杯搬到暖房入口处,挡住了那华服男子重新进入暖房的通道。蓝氏愣了愣,转身把长榻旁的空花几也打横放到了茶几上,给这个路障增加了份量。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才转头对那华服男子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如果蓝小姐真的约了你见面,我们姐妹方才经过此地时,她就没必要硬是留我们下来喝茶聊天了。我们本来只是路过,寒暄两句就要走人的。蓝小姐留我们下来,可不象是要与你私会的模样。”
蓝氏惊喜地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这话不错!我确实没有约过这位汾阳王世子在此见面。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来,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拿我的丫头说谎。不过我今日带在身边的丫头,此时确实不见踪影,一时也没法找来做证。可若我果真要与人私会,根本没必要请两位谢姑娘留下!我与你们既无旧谊,也无旧怨,难道还敢奢望你们撞见有人与我私会,会为我保密不成?!”她看向谢映慧,“谢大姑娘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更不可能会站在我这一边了!”
汾阳王世子恼怒地瞪着暖房门口的障碍物,虽然有把握自己的力气足以把它们挪开,但蓝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可不象是真要与他私会的模样。
他气愤地质问蓝氏:“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在记恨我从前拒绝过你,所以特地引我来耍弄不成?!你还不是三皇子妃呢!眼里竟然就敢看不起宗室了么?!”
汾阳王虽然只是郡王,也并非今上的亲兄弟,但正因为对皇权没有太大的威胁,又可当成皇帝厚待宗室的范例,所以一向都很受尊崇。哪怕汾阳王世子一向是众人皆知的无能纨绔,也没几个敢拿他开玩笑的,因此他此时真的很愤怒,觉得自己被耍了。
谢映慧这时候有些回过神来了,皱眉道:“蓝小姐若真要引你来耍弄,起码也要多叫几个人来做帮手吧?这里可只有我们三个弱女子,她连个丫头都没带在身边,不可能这么拿大!”
谢慕林也道:“我们姐妹路过此地,也是偶然的,事先不可能跟蓝小姐约好。除了我们,也没有旁人在此,倒是外头水池子边上,有世子的几个姐妹在。怎么看蓝小姐也是处于弱势。与其说这是她设了圈套来耍你,倒不如说……有人设了圈套,在算计你们两个呢!”
蓝氏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汾阳王世子闻言一惊,心下飞快想了想,怒问:“是谁在算计我?”
谢慕林其实也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事,只是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令她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既然都被卷进来了,她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也太对不起她穿越前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剧了!
她问蓝氏:“蓝小姐你为何会在此地独处?连个丫头都不带?”
蓝氏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我受三殿下邀请前来,三殿下命人传话,说是在大婚之前,有一件事要与我当面问个明白。我大概能猜到三殿下想问什么,因此……我就来了。三殿下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私下与我见了面,让我只带梅香一个丫头就够了,也别告诉任何人。”
谢慕林挑了挑眉。那个梅香,想必就是汾阳王世子口中引他来暖房的蓝氏丫头了?想到传闻中三皇子对蓝氏这个未婚妻十分不满……
谢慕林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同伴
谢慕林继续问蓝氏:“是三皇子殿下说明白了,要约蓝小姐你在这个地方见面的吗?”
蓝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就是这个地方。种有各色花木的暖房,外头是丛丛绿树,离水池子不远,有块丈许高的湖石遮挡。”
看来三皇子殿下对桂园的地形还挺了解的?不过谢慕林看过蔡老田与毛掌柜呈上来的账目,很清楚桂园自打谢家出事后,就再也没接待过卢飞云之母以外的宗室皇亲了,三皇子更是没来过。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知道桂园里有这么一个暖房在,除非事先有人替他打探清楚。不过这个人很难猜到是谁,因为桂园这几年里真的接待过太多客人了,随便哪位有点身份的京城人士,只需要支付一百几十两银子,就可以把整个桂园包上一整天,连带宴席与侍候的人手都有人备好了。想要弄清楚桂园的地形,成本实在不算高。
不过,明明随便挑个地方,就能与众所周知的未婚妻见面说话,三皇子还要特地找人打听桂园的地形,挑中这么一个连主家的女儿谢慕林都不大清楚的暖房,还真是……引人深思。
谢慕林也不多说什么,只继续问蓝氏:“蓝小姐的丫头就只有那个梅香吗?她对你可忠心?是不是府上的家生子?三皇子让你只带她来,那为什么我们姐妹过来时,只有你一个人在暖房中?”
蓝氏抿了抿唇,答道:“梅香是三年前到我府中的,因她伶俐乖巧,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我母亲便把她安排在我屋中,预备日后做个陪嫁。她虽不是家生子,但看起来对我还算忠心。我也不知三殿下为何让我只带她来,兴许是因为……我身边的丫头当中,三殿下对她最熟悉的缘故吧?我到了这暖房后,梅香就自告奋勇为我把风去了。她去的是东边那条小径的路口,我是亲眼看着她走到那里盯梢的。”
谢慕林挑挑眉:“这里有三条小径,三个方向都有可能来人。你只带了一个丫头,只守了一个路口,这能管什么用?我们姐妹过来时,也没看见她呀?”
蓝氏扯了扯嘴角:“梅香说了,三殿下会从东边过来……在你们姐妹过来前大约一炷香的时候,我就发现她不知去向,心里也正纳闷呢。可惜……三殿下明言要在此见我,我怕贸然走开,会错过三殿下,因此也不敢四处乱走去找人。”
谢慕林盯了她两眼,见她一脸的镇定,神色不复方才的愤怒,心下不由得一动。
蓝氏遇见她们姐妹俩时,那么殷勤恳切地请她们留下来喝茶聊天,该不会……也是从丫环的失踪上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为防万一,才留她们下来做个见证的吧?
反正三皇子要是真的来了,她再把谢家姐妹俩打发走,也不碍什么事。三皇子或许会嘱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二人相见之事,可在未过门的三皇子妃看来,她有什么必要保守这种秘密呢?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就算让人议论一下他们这对未婚夫妻私下见面的闲话,也是无伤大雅的,反而还显得他们感情很好,顺便可以澄清一下“三皇子不喜蓝氏”的“谣言”呢。
蓝氏可不是什么天真纯良的小白花,她是真真切切凭着心计,在太子妃择选中失败了一回之后,又再接再励成为了未来三皇子妃的心机girl!
谢慕林转头看向汾阳王世子:“请问世子,又是谁告诉你,蓝小姐约你来此相会的呢?她已经是圣旨所定的三皇子妃了,为什么你会相信邀约是真的?就因为梅香给你引了路?”
汾阳王世子从方才蓝氏回答谢慕林问题时,就一直神色变幻不定,彻底沉默下来了。他是个纨绔不假,却并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若他还看不出自己是被算计了,蓝氏与他都同样是受害者,他早就把世子之位拱手让人了。
听到谢慕林的问题,他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蓝绫从前与我有过来往,只是我家里不同意我娶她为妻,方才断了联系。如今,她成了三皇子妃不假,可是外头人人都说三皇子不喜欢她,她的丫头又跑来跟我说,她为未来的婚事忧心,思念我这个故人,想要在大婚之前再见我一面,叙叙旧情,也算是报复一把没眼光的未婚夫婿,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能得皇上赏识,不顾三皇子的意愿定她为三皇子妃,可见圣眷极隆。我若哄得她高兴了,日后她说不定还能在御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呢!”
这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从他出现在暖房之后,对蓝氏说的第一句话,就可知道梅香编造的谎言肯定没这么轻描淡写的,八成还带上了桃色,甚至还可能有点黄,听起来象是蓝氏对于三皇子厌恶态度的报复,所以他才信了!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跑了过来。
谢慕林笑笑,再问他:“在此之前,你不知道蓝小姐会约你来吧?那你又是怎么走到东边那个路口的?”
汾阳王世子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回答,只扭头对蓝氏道:“三皇子不喜欢你,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你何必强求呢?!如今你自己找死就算了,还要连累到我身上,我难道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蓝氏冷笑:“世子爷也别把自己撇得太清了!宗室里男人这么多,真正在传闻中与我有情的还有太子殿下呢!三殿下谁都不选,偏偏选中了你做这个棋子,这里头就真的没点缘故?!我可听说了,你们府上那位继妃娘娘,替郡王爷生的两位小爷,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相看的都是高门大户、实权新贵家的女孩儿,都要把你比下去了!若是在这个当口,你闹出些什么丑事来,就算郡王爷一心要保你,只怕你这世子之位也要旁落了吧?到时候还不知会便宜了你哪个兄弟呢!三殿下与你大弟正交好,你敢说他就没做过一点儿手脚?!”
汾阳王世子的脸色也黑了,抿了抿唇,没有回应蓝氏。但两人的表情显然都动了真怒。在这一刻,他们不再相互攻击、推卸责任了,因为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是共同的受害者,身处同一战壕的同伴。
谢慕林挑了挑眉,提醒道:“既然你俩已经看出这件事的真相了,那背后之人设下了这个圈套,总不可能让你俩在暖房里见个面,把事情说清楚就完了吧?接下来要如何?是安排了人来捉奸,还是有别的后招?!”
蓝氏与汾阳王世子都惊醒过来,对视了一眼。
而在水池子边的湖石方向,这时候却人声鼎沸,有女子娇笑声渐渐往暖房这边接近。
看来,谢慕林所说的“后招”,终于出现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永齐
三位宗室贵女连带一位谢家姐妹先前没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暖房里走了过来。
那华服妇人还告诉三个女孩子:“我从前赴过曹淑卿的宴席,记得他们家的园子种了几株极难得的兰草,就是安置在这个暖房里。这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的名品兰草是否还在。平日里没机会就罢了,今儿好不容易故地重临,我定要来看一眼,方才甘心。劳你们陪姑姑走这一趟了,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家中铺子的首饰册子去,喜欢哪一款只管开口!”
三位贵女叽叽喳喳地道了谢,心里都挺兴奋的。这位华服妇人乃是永齐郡主,虽然父王在先帝末年未经历夺嫡就已早逝了,也没有什么兄弟可依靠,夫家只是老牌勋贵,有些后继乏力了,但她深受太后宠爱,因此在宗室中也颇有脸面。她继承了亡父的大半身家,名下产业无数,当中要数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首饰铺子最有名了,铺子每季出品的名贵首饰皆十分热销。几位贵女虽然出身尊贵,但手头零花钱有限,并不是年年都能买上它家出品的贵价首饰的。今日听说能收到免费好礼,心里怎会不高兴呢?越发觉得永齐姑妈大方过人,日后可以多多往来。
一行人走到暖房门口,才发现房中有人。
蓝氏正与谢映慧围着小几对坐品茶,见有来人,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起身,笑盈盈地款款行礼:“原来是永齐郡主。蓝绫见过郡主。”又向三位宗室贵女问好。
谢映慧虽然不喜其中一位冤家,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敢乱来,更要护着二妹,便皮笑肉不笑跟着蓝氏一块儿行礼了。
永齐郡主似乎也挺意外蓝氏会出现在这里的,更没想到这里除了蓝氏还有别人,听说是谢家姐妹,她就更想不通了:“即使你们是桂园主人,未受邀请,又怎能出现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呢?!”
与贵人应对这种事,谢映慧要比谢慕林熟练有经验多了,立刻便回答:“永宁长公主与燕王殿下召见我等兄妹四人,事后许我们兄妹在园中游玩。我姐妹二人蒙长公主与燕王殿下恩典,方才会在此赏景。”
永齐郡主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既是要赏景,你们跑来这处暖房做什么?这里有什么景可让你们去赏的?!”
谢映慧那位冤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抬袖掩口道:“该不会是羞于见我等故人,特地躲起来了吧?可惜呀,缘份这种事,还真是说不清楚。我们这不是又遇见了?”
谢映慧暗暗咬牙,干笑道:“县主说笑了。我们姐妹从水阁退出来后,一路沿水池子闲逛到此,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便过来重温一番旧事,不想竟遇上了蓝小姐,与蓝小姐说话相投,便索性留下来闲聊片刻。能遇见县主,确实是难得的缘份。”
冤家县主冷笑一声,鄙夷地打量她几眼,就不感兴趣地扭开了头。在她眼里,谢映慧已经是个失败者,而她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宗室贵女。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太掉价了,配不起她的身份。仔细想想,当年两人结怨,其实都是曹文衡那厮故意为之罢了,如今再计较,又有什么意思?她才没那么小气呢!
冤家县主虽然说话语气不好,但确实已经打算放过谢映慧了。永齐郡主看起来却有些脸色不佳。只是谢家姐妹这边挑不出刺来,她只能转而盯上了蓝氏:“你又怎会过来?还一个人待在这种僻静的地方?!”
蓝氏露出一个娇羞的微笑,掩口羞道:“三殿下约我在此相见,让我等他呢!”
永齐郡主面色一变:“休要胡说!“
“是真的呀!”蓝氏索性拿袖子遮住半边脸,只让人看见她面上的几许红晕,“他去水阁里拜见长公主与燕王殿下去了,让我悄悄儿在此等他呢。”
三皇子去水阁的消息,自然是谢家姐妹告诉蓝氏的,但永齐郡主却心知蓝氏不可能事先知情。然而她身后的三位宗室侄女都清楚地看见三皇子确实往水阁的方向去了,同行的还有二皇子呢,这就显得蓝氏说的是实话了。
立刻便有一位宗室贵女打趣道:“三殿下平日里不显,没想到私底下跟三嫂还挺亲密的嘛。”
其他两人却是想起了宗室里的传闻,心里有些异样,微笑不语。
永齐郡主看着蓝氏,面上神色变幻:“既然三殿下要你在此等他,那谢家姐妹又是怎么回事?!”
蓝氏不好意思地低头红着脸道:“我在此等了许久,都不见三殿下来,有些坐立难安。恰好两位谢姑娘路过,我便留她们下来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郡主放心,我安排了丫头在路口守着,等三殿下过来,丫头自会示意,我也会提前把两位谢姑娘送走的。”
谢映慧挤出一个笑来:“能与未来的三皇子妃结交闲谈,也是我们姐妹的荣幸。”
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而和睦,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永齐郡主的心情却一点儿都不好。事情显然有了变化,她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谢映慧的冤家有些不耐烦了,不解地看着永齐郡主:“姑妈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来看兰草的么?”为什么来了就直接盯着蓝氏与谢家姐妹说个没完?虽然她听说过三皇子不喜蓝氏,可圣旨都下了,蓝氏今后就是三皇子妃,永齐郡主做什么要如此无礼?不是说永齐郡主与萧贵妃一向交好么?
谢映慧一听就知道永齐郡主定是三皇子的同伙了,所谓看兰草什么的,自然是她来暖房的借口,便笑了笑:“让县主失望了,当年家母和离时,便将暖房中的名贵花卉连带花匠一起带回了平南伯府,如今下落连我也不知道。暖房里只剩下些寻常花草罢了,只有喜爱清静之人,才会到这里来小憩。”
冤家撇撇嘴:“那有什么意思?你们谢家也太没用了些。自家的园子,竟然叫曹家人挖空了,如今还成了些乱七八糟的人饮宴取乐之所,白白辜负了这园中的大好景致!”
谢映慧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县主说得是。曹家势大,我们小门小户的,又有什么法子呢?能得回桂园,已是皇恩浩荡了!”
这时,汾阳王世子一边哼着不知打哪里学来的小调,一边从东边小径慢慢走了过来,瞧见众人在此,顿了一顿,又往永齐郡主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方才笑着问自家妹妹:“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在水池子边上钓鱼么?我正想抄近道过去找你呢!”说完还看了蓝氏一眼,满脸的惊艳之色,“三皇子妃也在此?真是缘份!”
他的妹妹一瞧便知道哥哥好美色的老毛病又犯了,翻了个白眼:“走走走,我们回去钓鱼吧,少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缘份了!”
汾阳王世子顺水推舟地跟着妹妹往前走,却忽然看到三皇子满脸激动地跑了过来:“出了什么事?!蓝氏你到底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失败
三皇子一脸悲愤地闯进了暖房前花圃间的空地,身后只跟了两个高大强壮的侍从。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汾阳王长女正揪着自家世子长兄,似乎想要走人,蓝氏带着两个女子立在暖房门中,其中一人长得有几分象曹家的外甥女谢映慧,永齐郡主带着三个宗室女站在暖房门外,与蓝氏呈对峙状——看起来不象是在争吵,而且蓝氏与汾阳王世子也衣衫整齐,多出来的谢映慧与另一个少女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停下了“悲愤”的控诉,眨了眨眼,已迅速找到了一个借口:“方才有人告诉我说蓝氏在这里出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氏双眼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来:“我在这里好好的呀,是谁在三殿下面前胡说八道,竟把你吓得这样……”说着还娇羞地举手捂住了一边的脸颊,“殿下原来竟这般关心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三皇子顿时打了个冷战,有些受不了地把视线转向了永齐郡主,用眼神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来捉奸的么?!奸呢?!这一大群人围在这里,竟然不是在上演他期望的戏码,事情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永齐郡主有些难堪地避过三皇子的视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三殿下可得告诉我们,是谁在那里恶作剧,把你吓得这般才行。你媳妇在这里没出什么事儿,她与两位谢姑娘相谈甚欢,遇到我带着佳媛她们来此赏花,偶然遇上了,才说笑了几句,佳媛她哥哥就来了,我们正打算回去钓鱼呢!”
三皇子迅速从永齐郡主的话中得出结论:并不是他的计策没有成功,而是事情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兴许是梅香那边的问题,汾阳王世子来得稍晚了些,比负责“捉奸”的永齐郡主一行人都来得晚,自然也就无“奸”可捉了。而蓝氏不知为何跟两个谢家女在此说话,就算汾阳王世子来早一些,只怕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
三皇子暗叫一声晦气,懊恼自己未必能找到更好的机会了,但此时当着外臣之女与几位宗室堂姐妹的面,尤其是还有汾出王世子在,他断不能露出破绽来,便勉强笑道:“原来如此。那侍从胡言乱语,回头我定要狠狠罚他才是!”
说着他又怨恨地看向蓝氏,蓝氏冲他柔柔一笑:“殿下别恼,我想到你要来与我相见,便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殿下!梅香那丫头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竟是一刻都坐不住,只得厚着脸皮请了两位谢姑娘来陪我喝茶说话,方才稍稍冷静了些。”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他是想笑还是脸僵了:“你也太没耐性了。我方才拜见燕王叔与永宁姑妈去了,哪里顾得上你?你就算多等一会子又能怎的?!”竟然叫了旁人来,大大违逆了他嘱咐不许告诉旁人的吩咐,真是岂有此理!
对于破坏了他计谋的谢家姐妹,他倒不是很怨恨,毕竟在蓝氏口中,谢家姐妹分明就是偶然被她拉入局中的无辜路人,不是她们也会是旁人,并不重要。三皇子只怨恨蓝氏不能乖乖听话,上他的当,难不成他真的要娶这个女人?!
汾阳王世子斜眼看着三皇子面上的神色变幻,只想要冷笑。只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他才没吭声罢了。他一脸嘲讽地冲蓝氏挑了挑眉,蓝氏没理他,他也不在意,反而笑笑说:“三殿下这是在与三皇子妃打情骂俏么?哎呀呀,我们这么多人可是都还在呢!真真叫人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他妹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小声问:“哥哥你怎么了?吃酒吃多了么?”怎么说话语气与平日大不相同?
汾阳王世子笑而不语,蓝氏却有一种反呕的冲动。她听得最明白,这是对方在故意恶心她呢!三皇子的阴谋在他们这四个亲历者眼中,已经是昭然若揭了。然而另外三人过后脱了身,就可以继续做没事人,独她蓝绫名分已定,注定要成为三皇子的正妃,与他相伴一生。这是她自己求仁得仁的苦果,她心里再呕也只能硬吞下去了,可那难受劲儿,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蓝氏觉得恶心,三皇子同样觉得别扭不已。他迅速给永齐郡主使了个眼色,后者愣了一会儿,方才醒过神来,干笑道:“我们在这里太碍事了,还是赶紧走吧!别妨碍他们小两口在这里说话了。”说着就招呼几个侄儿侄女走人,也不跟蓝氏与谢家姐妹打声招呼。
蓝氏把礼数做到十足,还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挽留他们,不让他们离开,还请永齐郡主进暖房里赏花:“虽没有名贵兰草,倒也有几株花别有风姿。姑姑不如留下来赏玩一番?”已经管对方叫起姑姑来了。
三皇子却在那里暗骂永齐郡主。他是想让对方想个借口把自己弄走,没想到她只顾着自个儿,却把他留下来独自面对蓝氏。他能跟蓝氏说什么?!约她来此,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因此蓝氏留永齐一行人,反倒正中他下怀,免得他尴尬。
偏偏蓝氏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殿下不是说,有话要问我么?我在这里等着呢。殿下问我什么,我都会照着心里的想法如实回答的!”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察觉到几位堂妹正好奇地看着自己,正烦恼着要如何把这话岔过去,忽然听得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在斜对面响起:“三殿下!”他抬头望去,发现竟是多日不见的表兄萧瑞来了,不由面露惊讶之色,“你怎么……”
“燕王顺手带我过来的。”萧瑞一句带过,便接着道,“我方才听见二殿下在招呼许多宗室子弟到这边来,说是有殿下的乐子可瞧。三殿下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三皇子顿时大惊失色。莫非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出了水阁后,与二皇子分道而行,方才奔这边过来的,当时还有梅香示意,告诉他汾阳王世子已经中了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异样,二皇子是如何知道的?!
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大!
他转头看向永齐郡主:“姑姑,只怕传谎话给我的那名侍从,与二皇兄脱不了干系。我需得先行一步了,否则只会让二皇兄看了笑话!”飞快地给二皇子送了一个黑锅,便匆匆道别,带着两名侍从,叫上萧瑞离开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后续
谢慕林只来得及跟萧瑞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看着他匆匆随三皇子一行人离开了。
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事,又找过来帮着解转围的,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知道现在不是跟他搭话的好时机。反正他总会找到机会来见她的,到时候问个明白就是了。
三皇子的离开让永齐郡主彻底失去了留下来的耐性。她连跟蓝氏道别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招呼几个侄儿侄女:“我们走吧。”便匆匆沿着来路走人。
两位宗室女一头雾水地跟在她后面离去,还小声窃窃私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二殿下不好好讨好永宁姑妈与燕王叔,偏盯上三殿下做什么?”“天知道?他从前一向只跟太子殿下过不去,如今竟然连三殿下他也不放过了?他如今还有余力再多招惹一个兄弟?!”
宗室贵女们总是有些内部消息的来源,私下议论着皇家兄弟阋墙的八卦。永齐郡主也不理会,她这会子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汾阳王世子与他的妹妹落在了最后。眼看着几位女性同伴都消失在小径尽头了,自家兄妹二人还留在原地,冤家县主便不耐烦地要拉着哥哥离开,她的哥哥却又转头看向了蓝氏与谢家姐妹:“今儿这件事,谢过两位谢姑娘了。待我回府查清楚奸细,会给三皇子妃一个交代。”
蓝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等着你的消息。”
汾阳王世子看着她,想起当初自己就是为她的美貌以及与众不同的性情动心,若不是她与太子有染的名声忽然传遍京城,兴许他已经跟她定下亲事来。如今回头再看,那件事真的太可惜了。这样有趣的美人可不多见,若就这么配给了阴险狠毒的睁眼瞎子三皇子,也太糟蹋了!
他忍不住劝她道:“你跟三皇子的事……要不要再想想?他这么不情愿,事情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葬送了性命,岂不冤枉?!”
蓝氏没有说话。
冤家县主却忍不住说话了。她看自己哥哥的眼神如同看见了疯子:“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又惊疑不定地看向蓝氏。
汾阳王世子对她道:“回去我再详细告诉你。你哥哥今儿差点就叫人算计了!”说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事,对蓝氏笑笑,“你那个叫梅香的丫头……不如送给我吧?我会好好审问她的。你家里不方便干这种事吧?”
蓝氏扯了扯嘴角:“行啊。梅香能得世子青眼,是她的造化。等回了家,我就立刻把身契给世子送去,以后她就是世子的人了。”
这就是在说,不管梅香招供后是死是活,蓝家都不会再管她了。汾阳王世子笑笑,随意地做了个揖:“多谢了,蓝小姐,我会把结果告诉你的。”然后潇洒地叫上满面茫然的妹妹离开了。
现场又恢复了平静,再度只剩下谢家姐妹与蓝氏三人。
谢映慧长长地吁了口气,方才发现自己背上一片冰冷,却是汗水浸湿了内衫,叫风一吹,顿时浑身凉透了。她这几年被自家二妹耳提面命的,也记熟了许多养生知识,知道现在不是去找朋友玩耍的时候了,她得尽快换一身干爽的衣裳才行,否则定会生病。只是……刚刚发生的事真是太惊险了。她们姐妹只因为想避开昔日的冤家,误打误撞地来到了暖房,竟然就撞破了三皇子陷害未婚妻的阴谋!三皇子不知是否会因此而记恨她们姐妹,而蓝氏尚未成婚,就被未婚夫婿厌恶至此……也着实令人同情。
她看向蓝氏,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蓝氏面无表情地走回暖房中坐下,两行清泪缓缓落过面颊。她今日总算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
谢慕林轻声问她:“蓝小姐,现在情况都挺明显的了,你有什么打算?”
蓝氏抬手一把抹去面上的泪痕,咬牙道:“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让他不满了?!就算有流言,可他当年亦在宫中,传闻是真是假,他应该很清楚才对!若我确实失节在先,皇上也不可能将我定为三皇子妃!他为何就如此厌恶怨恨我,不但要毁我清名,还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她已是铁板钉钉的三皇子妃,皇帝亲指,虽未大婚,身份也不同了。若在这时候,传出她与人私通的丑闻,无论是皇家还是蓝家,都不可能让她活命的。为了保住皇家尊荣,她只会在大婚之前“病逝”。至于她死后,蓝家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就很难说了。
这门婚事虽然是她算计来的,但她自问对三皇子一向不错,也不会碍着他什么。为何他要这样待她?!
谢慕林还记得萧瑞透露的消息,犹豫了一下,才对蓝氏道:“三殿下对婚事兴许有自己的想法吧?他好象不大愿意娶你……”
蓝氏冷笑道:“我知道,他对自己的母家表妹有意。我在宫里遇见过萧家大小姐几回,她从来没给我过好脸色看。可那又如何?圣意如此。皇上不答应,三殿下又能怎么办?他总是要娶一个王妃的,不是我也会是旁人,难不成他还能一个个杀过去,好腾出空来迎娶萧大小姐?!他马上就要去燕地做燕王府嗣子了,皇上怎么可能允许他再联姻军中大将?那样本朝的军权岂不是要尽归他手?未来的新君又该如何自处?!”
蓝小姐的头脑似乎比三皇子要清醒得多了。谢慕林暗叹一声,实话实说道:“三皇子估计对自己的人生有别的期望吧?你不符合他的期望,所以他就……”
蓝小姐冷笑了一声:“期望?谁没有期望?!我想要嫁进皇家做贵人,也有自己的期望。我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三殿下又有什么本事实现自己期望的事呢?若是没有,那再多的期望都只是奢望而已!”
她撑着花架,重新站起了身,面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我千辛万苦才有今日,断不可能因为他的私心,就放弃了青云之路!这个三皇子妃,我是做定了!他想要摆脱我?没那么容易!想跟我斗心眼?我蓝绫可不是好惹的!”
她郑重地转身向谢慕林与谢映慧行了一礼:“今日多谢二位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日后定有回报!”说罢便昂首挺胸,款款走出了暖房。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分道
暖房里只剩下了姐妹俩。
谢慕林看了看谢映慧,苦笑了下:“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谢映慧抿了抿唇:“皇家子弟多有心思阴诡的,但做到三皇子这种程度的,也是世间少有!他们未婚夫妻之间的纠葛,与我们无关,汾阳王府的内斗,更不与我们相干。只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牵连到我们身上,我们就只当看戏了。反正等燕王殿下过几日北返,我们就跟着离开,管那些人到时候斗得如何呢!”
谢慕林点了点头,倒是有心要找萧瑞打听打听近来的新消息,看三皇子又出什么夭蛾子了。他今儿这一出手段不算高明,但蓝氏与汾阳王世子都对他毫无戒心,几乎已是中了圈套,只是阴差阳错才未能成功罢了。若没有她们姐妹偶然撞进来搅局,永齐郡主带着几个宗室女能不能刚刚好抓住蓝氏与汾阳王世子的“奸”,还真是不好说。就算抓不到什么实证,也能撞见他们“私会”的场面。三皇子再演一番伤心未婚夫的戏码,还真未必不可能摆脱掉这个未婚妻。
不过,现在蓝氏与汾阳王世子已经弄清楚是三皇子在捣鬼了,再过一会儿,兴许知情人名单里还要再添一个“冤家”县主。汾阳王府要是向宫里告状,三皇子也会有麻烦吧?他倒是可以向二皇子甩锅,但别人却未必会相信呢!连方才那几位宗室里,都有人质疑二皇子为何要跟三皇子过不去了。宗室与宫里那些更精明的贵人们,会轻易被三皇子的说辞骗到吗?更别说二皇子本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了。
本来诸皇子之间就已经明争暗斗得十分激烈,今日过后,恐怕京中的乱子就会更多了吧?这次还连宗室王府都被卷进来了。闲杂人等果然还是避远些的好吧?
谢慕林劝谢映慧去换衣裳:“你方才出了一身大汗,天气又凉,可别吹了风就生起病来。”
谢映慧皱眉:“我们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玉蓉那里只怕早就得了信儿了,迟迟不见我,会着急的!”
谢慕林哂道:“她把你当至亲好友,还能在乎这一会子时间?她要是知道你宁可冒着生病的危险,也要尽快赶去见她,定要生气的!”
谢映慧犹豫了一下:“也罢,咱们在休息的屋子里备有换洗衣物的,离这儿也不算远,我就赶紧回去换一身,再赶去与玉蓉相见好了。你先过去替我报个信儿,给她与飞云赔个不是。倘若她们听说了方才的闹剧,好奇想知道,你也只管跟她们说好了。三皇子对蓝氏做这种设套陷害的事,实在太过分了,我们得让长公主殿下知悉才行!”
谢慕林明白,谢映慧这也是在防着三皇子呢。如果三皇子事后记恨她们姐妹,只要永宁长公主知情,多少还能护着她们些。
谢慕林也不推辞:“那你快去快回,我先走一步好了。你放心,我虽不认得什么贵人,但一向很低调。若是遇着不认识的,我就尽量避开些,不跟今天的贵客们打照面好了。反正今日来的客人不多,园中道路我也大致认识,想要避开是不难的。”
谢映慧笑了笑,习惯性地吐嘈:“你也是个没用的,自己家的园子,竟还认不得路!”但吐嘈完了,又想起桂园从前几乎是他们母子三人的自留地,只怕平南伯府的人都来得多些,二房母子甚少有入园游玩饮宴的机会,自己这么说,万一二妹想起往事,记起旧怨来,那可怎么办?
谢慕林却只当没听见,问了问暖房周围的大致地形与路径方向,便与谢映慧告别了。
谢映慧见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暗暗松了口气。忽然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不敢再耽搁了,匆匆往桂园通往自家宅子的小路跑去。
谢慕林跟着自家大姐与永宁长公主府的人忙活了几天宴席的布置工作,所有用作宴席或游乐会场的所在,她都十分熟悉。只要离开暖房这种偏僻地带,重新回到可以看到水池的花径上,她便又认得道路方向了。她远远瞧着永齐郡主带着两个宗室贵女继续在八角亭边上钓鱼,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谢映慧那位“冤家”县主与其兄长汾阳王世子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跑到哪个角落里说话去了。
谢慕林也不上前打招呼,远远地就避开,一路往桂园方向走。途中她曾远远看见一伙宗室子弟在某处轩馆中高谈阔论,喝酒听曲,也曾瞥见一伙打扮华贵的妇人带着许多丫头婆子缓缓沿着水池边散步闲谈。这两伙人,她都一面没露就避开了去,顺利地抵达了桂花林。
然而,她来得稍晚了些。暖房那一场闹剧耽误的时间长了,马玉蓉与卢飞云两人已经离开了这里。驻守在桂花林中听候吩咐的长公主府侍女告诉谢慕林,两位小姐往菊花圃那边去了。那一带有临时搭的戏台,今日有永宁长公主请来的著名戏班和杂耍班子在表演,两位小姐曾提过打算过去瞧一瞧伶人们的新花样。
谢慕林知道戏台在哪儿,这一走,只怕又快要绕回水阁那边去了,想想就有些腿软。她只得谢过侍女,然后继续往前走。幸好她这几年一直挺注重锻炼身体的,平日里没少在湖阴老家的宅子以及谢家角各种走动,锻炼脚力,否则今日还真未必能撑得住这么长的步行。
路上她又遇见了几拨行人,有男有女。不过这些宗室贵人也不是瞧见个陌生面孔的女子就自动上前来搭话的,人家各自都有乐子要忙呢,顶多瞥她一眼就算了。谢慕林顺利通过大半路程,远远瞧见斜对面的水阁前有人影晃动,看衣裳颜色有点象是三皇子今日的穿着。她也不去细想,便直接朝着菊花圃的方向走过去,半道上路过一处无人的亭台楼阁,冷不妨便被人一把扯到了花木丛后。
她吓了一大跳,等抬头发现是萧瑞,方才放下了手中的竹剪刀,嗔道:“你做什么呢?我差点儿吓坏了!”
萧瑞盯着她手中的竹剪,深深地认为自己才是差点儿被吓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