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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二章 来信

    谢显之很高兴。搬回珍珠桥后,谢映慧只去过长公主府复诊一次,他一路护送,别提有多担心她会碰着伤口了。

    那日谢映慧从报恩寺返回东门外的小宅时,哭得那副惨样,给他留下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

    如今长公主府的太医亲自上门诊治,谢映慧就可以舒舒服服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药、包扎了,不必劳累也没有危险,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事吗?

    谢慕林也觉得很好,不仅仅是因为谢映慧不必出门奔波,还因为长公主府的太医不是隔几日来一趟,而是天天过来。如此,谢映慧天天都能换上干净的新药,还可以请太医根据她伤口的痊愈进度来调整药方,对她的伤势更有好处。而太医每天也只是略坐一小会儿,差不多干完活就走了,连顿便饭都不在谢家用,他们谢家只需要付出一杯清茶就行,多省事儿呀!谢慕林决定回头等大姐的伤好了,就准备一份厚礼给太医送去,劳他这些日子以来费心了。

    谢映慧就更不必提了,她本身就是受惠的那一个,自然更对永宁长公主感恩戴德。

    兄妹三人心情都很愉快,可相比之下,他们的三妹妹谢映容,心情就不太好了。

    由于她近日比较老实,又没了帮手,外头的人无论是薛四姑娘还是卞家,都没有主动上门来帮她的缘故,谢显之心情一好,便开了金口,允许她与卞大姑娘通个信,问一下那日事情的后续。

    谢显之其实只是想让她正式跟卞家人告个别,并谢过卞太太负责任地一路送她回来。

    但谢映容自个儿有私心,便在信里试探地问了一下程笃的病情,还想知道卞家人那日去探病后,宁国侯府方面有什么话说?如今程笃的病情是否已经好了?

    她觉得,程笃的病若已经大好,宁国侯府没理由不上门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如果他们忘了,她就让卞家去提醒他们一声。

    卞大姑娘隔日就回信了。

    信是送到谢家大宅门房上的,信使没见到谢映容本人,不过她本身好象也不强求的样子,把信给了蔡老田家的,就转身离开了。

    这让谢映容看完信之后,想找个卞家下人问问细节都不成。

    她心里有些慌。

    卞大姑娘在信里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主要就是提到自个儿家近日一切如常,听说谢映容回到家里了,就有些遗憾那回去报恩寺附近等太后车驾时没能与她遇上。卞大姑娘那日是被亲妈忽悠着留在家里了,她好象至今没回过神来,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碰上小弟闹腾,父母祖母又必须出门,只好由她留下来照看小弟了。她也知道谢家兄妹不日就要离京,自己却一直在帮母亲卞太太忙乎家里的事,也不知能不能抽出时间来给谢映容送行。她会尽量挤时间,但不敢保证,请谢映容原谅她。

    为了可能没法给最好的朋友送行而赔礼,卞大姑娘随信附送了一只亲手绣的荷包,绣得一般般,但已经是她近期最好的作品了。谢映容以前夸奖过她的绣功虽不出色,配色却配得极好,还说绣功只需要练练就有了,配色的天赋却不是人人可得的。卞大姑娘深信谢映容会喜欢她这只近期的得意作品绣花荷包,因此特地送给她做念想,还嘱咐谢映容一定要给她写信。

    谢映容觉得这都是废话,很没有耐心地一览而过,终于在信的后半部分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程笃的病情确实大有起色,除了谢映容那张药方的功劳以外,宁国侯的好友左御史还荐了一位曾经任过太医院院判的老大夫过来给程笃诊治。这位老大夫盛赞谢映容送出的药方,还说他自己开方,也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有几味药材还需要调整,因此他把药方做了修改,让它更贴合程笃的病情。

    程笃服了药后,效果立竿见影,好得比先前服了根据谢映容那张药方配的药时还要快,不过三五日功夫,就已经行止如常。宁国侯与程笃的父母都对那位老大夫感激万分,给他送了丰厚的谢礼。至于引荐有功的左御史,宁国侯同样也不会亏待。

    看信看到这里,谢映容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血来。

    她知道那位老大夫是谁了,上辈子就是他治好了程笃!没想到这辈子她都截了胡,还是叫这老头子出了头!引荐老大夫的事,算在了左御史头上,其实根本就是左思云干的吧?!怪不得大姐谢映慧会说,近日又有程左两家继续议亲的传闻了。左思云父女推荐那位太医院前院判去给程笃诊治,分明就是要提醒宁国侯,别忘了两家的亲事呢!

    谢映容恨极。她家世出身都不比左思云差,只不过是父母不在跟前罢了。就算程笃还是被那老大夫治好了,也是因为她给出的药方,病情才能有所好转,否则还不知要多受几天的罪!那老大夫上辈子都能把病重将死的程笃救回来,这辈子要治病情已大有改善的程笃,自然容易得很了!宁国侯府要感激老大夫与左家人,怎么就把自己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给忘了呢?!就算真要因为救命之恩而提亲,那也该是自己排在左思云面前呀!

    谢映容越想越委屈,差点儿哭了鼻子,只是想知道信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方才强忍着。

    不过卞大姑娘说完程家表哥的病情好转之后,就没再多提这事儿了。她近日另有烦恼,事关她的父亲卞举人。

    卞举人那日在报恩寺外见了四皇子一回,前些日子去探访一位亲戚时,遇上了一个乔家人,是四皇子的生母乔美人的娘家堂兄弟。他出人意外地向卞举人提出了一个建议:等过几年四皇子出宫开府时,需要几个信得过的王府属官,卞举人既是乔家远亲,性情又端正稳重,乔家人问他是否愿意在四皇子将来的王府中任职?

    那乔家人透露了,是四皇子亲自向他妻子提起卞举人的,说见过一面,觉得是个老实的读书人。乔家人虽然对四皇子将来的王府属官空缺很感兴趣,但王府属官位置挺多,不差这一个,卞举人本就是乔家远亲,倒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

    几年后的事,卞举人不需要立刻给出答复,便表示要回去考虑。但他回家后,将此事告知家人,卞老太太立刻就极力赞同他入王府任职。卞太太则觉得,先考一考会试无妨。四皇子还不满九岁,等到他出宫开府,至少是六年后的事儿了,时间都够卞举人考两回会试了。倘若他能考取进士功名,就算入王府,品阶也能高些。若不想入王府,亦有其他的选择。

    可卞老太太担心,这种做法会让乔家人认为卞举人不够有诚意,将来四皇子嫌弃他怎么办?

    婆媳俩因此起了矛盾,卞举人心里更偏向妻子的意见,却不敢公然反对母亲,事情就僵持住了。卞大姑娘见状,很为家人担心。

    谢映容也很担心。她瞪着信上说卞举人被四皇子看中,可能会成为后者的王府属官的字句,真的要吐血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葬送

    上辈子的程笃是如何发迹的?谢映容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她可以从江太太小程氏时不时的讽刺、抱怨与酸话里,探得几分内情。

    程笃本来一直被继祖母和叔叔一家打压,就算有宁国侯支持,也迟迟未能找到好差使,出人头地。后来宁国侯病重,更加没法替嫡长孙出头了,程笃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他的父亲程信当初娶妻时,因受继母算计,是低娶了六品官卞大人之女的,但卞大人去世多年了,程卞氏只有一个弟弟,至今还是举人,根本没办法成为姐姐姐夫与外甥的助力,宁国侯夫人与程礼夫妻对他们一向很放心。

    真正的转机,是程笃的舅舅卞举人考取了同进士的功名,却因为受姐姐姐夫连累,同样没办法谋得好缺。卞老太太就去求远亲乔家,想托乔美人与四皇子那边的关系,给儿子谋一个官做。恰逢三皇子出宫开府,需要人手。吏部安排王府属官时,见卞进士这位新科同进士还未有去处,便随手安插进了候选名单里。不久之后,卞进士就被委任为三皇子的王府典簿了。

    这只是区区正九品的官职而已,让一个同进士去做,多少有些委屈了。但卞进士知道这是吏部的分派,也不敢要求太多,还安慰自己,这个官职胜在能经常见到三皇子,自己又是正经科举出身,文笔也不错,还是很有上进空间的。

    乔家有人在吏部任职,虽然只是芝麻小官,但靠着乔美人的面子,旁人待他也客气三分,不过并没有谁真的把他当一回事。他虽然曾经向人推荐过卞进士,但也就是略提了一句罢了。对方没应承,他也就不再提起。他只愿意为卞家出那么多力了,后来见卞进士得了官,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功劳,却还是在卞家人面前夸耀,这都是自己费了多少力气,云云。

    卞老太太信以为真,特地送了丰厚的谢礼,后来卞进士告知母亲这是吏部分派的差使,与乔家无关,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气得病倒了,本来就不大好的身体,越发虚弱下去。卞家便因此跟乔家彻底闹翻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好歹卞进士也算是做上了官,而且三皇子当时得宠,又与太子渐行渐远,宁国侯府虽与曹家是姻亲,却还没法把手伸到三皇子府里去。卞进士在王府里,地位还算是安稳的。

    但因为吏部那个乔家人吹牛的关系,三皇子一度误以为卞进士进王府,是靠的四皇子外家的关系,疑心他是来做奸细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大信任他,更不重用他。王府典簿本来是在长史司内掌章奏文牍事务的,但三皇子另找别的心腹来负责相关事宜,甚至连柱国将军府的次子萧瑞都曾经在王府里处理过一段时间的文书,直至婚后才调任他处,卞进士几乎被架空了,处境颇为尴尬。

    后来他把自己的亲外甥程笃荐给了三皇子,三皇子意外地很欣赏程笃的学识才干,在交谈中了解到了卞进士的经历,方才解开了对他的误会。卞进士在王府里从此步步高升,总算站稳了脚跟,而他的外甥程笃,也靠着三皇子的重用,成为了萧瑞之后最受三皇子信任的心腹,平步青云。

    等到三皇子被册为皇储,前者麾下就再也没有比程笃更风光的下属了。而后新君登基,萧瑞身死,越发没有人能盖过程笃的光芒。他继承了宁国侯的爵位,把二房一家与曹家人一起送进了死牢,把过去曾经受过的屈辱全都还了回去!

    从程笃的这些经历,谢映容可以看出最重要的一点:他之所以能得到三皇子的欣赏,成为后者最重视的心腹,关键是要有一位任职三皇子王府属官的亲舅舅!

    虽然卞举人刚做属官时,不太受重用,但他身为属官,就有资格向三皇子荐人,也靠着推荐的外甥翻了身。若卞举人不是三皇子的属官,若他没有向三皇子推荐外甥程笃,那么无论是卞家,还是程笃,未来都会一文不值!

    三皇子要争储位,就一定要先把太子从东宫储君的位置上赶下来。那到太子身后的曹皇后、曹家人,也必定是他清除的对象。靠着与曹家是姻亲关系而作威作福的宁国侯府,自然也是被连带着清除的目标。不管宁国侯府的大房与二房之间如何不和,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家子。程礼夫妻要死,程信夫妻没理由能逃出生天。三皇子何等尊贵?难道他对付一家子,还要分心去考虑这一家里哪个房头才是真正依附曹家的么?他才没这个闲心呢!

    倘若卞举人不能成为三皇子的王府属官,程笃没有一个可以把他推荐给三皇子的亲舅舅,那么后者只会被视作宁国侯府的一份子,与侯府其他人一同被三皇子清除掉,前者身为宁国侯府的姻亲,若是运气好,兴许有活命的机会,但未来前程是不必提了,若是运气不好,一并赴了黄泉,也是很正常的。

    所有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卞举人成为了三皇子的属官。

    可谢映容没想到,原本她只是想帮卞举人一把,让他有机会提前见到三皇子,争取三皇子的青眼,好避过上辈子那一两年的尴尬时期,直接成为三皇子得用的属官,却未能成功,反而促成了卞举人与四皇子的接触。

    四皇子不过是半大孩子,能懂得什么?天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想要卞举人给自己做将来的王府属官的?偏偏卞老太太与乔家有些远亲关系,她竟然为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位心动了!倘若卞举人真的听了母亲的话,去了四皇子府,那三皇子就真的不可能用他了!

    卞举人不做三皇子的属官,那程笃要怎么成为三皇子的心腹呢?

    程笃不成为三皇子的心腹,他岂不是要与宁国侯府其他人一起,成为三皇子铲除曹氏余孽时的牺牲品?!

    那程笃未来的锦绣前途,无上风光,那些传闻中最吸引谢映容的所有所有……岂不是全都成为了泡影?!

    谢映容忍不住泪流满面,捶着自己的胸口,扑到床上哭出了声。

    她为自己谋划了大好的姻缘,光明的前程,以为能沾程笃的光,怎么就……怎么就把程笃的锦绣前程给葬送了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 痛哭

    谢慕林察觉到了谢映容的不对劲。

    她每日到前院理事时,总是会时不时听到金萱堂里的喧闹声,有时候是蒋婆子对谢映容的热嘲冷讽,有时候是谢映容对蒋婆子的反驳,有时候她也会大声叫唤生母大金姨娘,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又或是装起可怜来,用哭声来挽回生母的心,只是大金姨娘多数时候不怎么理会而已。

    后者最多只会在生活上满足女儿的需求,比如送些可口的饭菜,多添些取暖的炭火什么的,至于传信、打探等类似的要求,她就不予理会了。

    可以说,金萱堂每天都挺热闹的,今天却清静得可怕。

    谢慕林只能听到蒋婆子跟几个婆子丫头在院门口处小声窃窃私语,却难得地没听到谢映容的声音,心里实在有些好奇。

    她知道卞大姑娘昨日送了信来,门房的蔡老田家的早在把信送去金萱堂之前,就先报到她那儿去了。她当然不会做私拆他人信任这种事,只嘱咐蒋婆子留意谢映容收信后的反应,以及打算采取的新行动,就让蔡老田家的去送信了。

    谢映容又没有三头六臂,少了帮手后她什么都做不成的。而谢慕林之所以没有反对长兄谢显之让她与卞大姑娘恢复通信,也是希望谢映容能从卞大姑娘处得到程笃议亲的确切消息,从此对他死了心。

    天知道谢映容为什么对自己和程笃的婚事那么有信心?谢映慧明言告诉她,程左两家又恢复议亲程序了,她也只知道骂人,仍旧不肯对程笃死心。也许这是因为谢映慧对她从来就没几句好话的缘故?那卞家人告诉她的消息,她总会相信了吧?

    现在看来,卞大姑娘估计是告诉了谢映容准信,而谢映容也相信了,人正沮丧着呢,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

    想到这里,谢慕林就让人把蒋婆子给请了过来,问她谢映容在收到卞大姑娘的信后,都有些什么具体的反应?

    蒋婆子本就肩负着看守谢映容的职责,倒是时常留意她的动静。只不过金萱堂比报恩寺东门外的小宅大得多了,又是她住惯的地方,近日谢映容老实不少,她也就跟着偷偷懒,有事只让小丫头去盯梢,自己却躲进房间里摸鱼去了。谢慕林问她谢映容的事,她能说出来的,基本只有那几条,不理人、不说话呀,摔东西撕衣裳呀,趴到床上哭呀,之类的,都是谢慕林听说过的。

    她好不容易才记起了一条新的:“昨儿晚饭她没怎么吃,金姨娘不放心,亲自去看她,还给她做了碗面,她没吃,就把金姨娘赶出来了。金姨娘偷偷跟丫头说,好象看到三姑娘脸上有泪痕。今儿早上,金姨娘不放心,又亲自做了碗粉丝汤,让人给三姑娘送过去,这回三姑娘倒是吃了。不过吃完之后,她还是继续伏在床上哭。金姨娘在门外张望了几回,她都没理会。”

    大金姨娘虽然恼恨女儿,但毕竟母女连心,看到谢映容不吃饭,她还是没办法置之不理的。只是看谢映容的反应,不象是打算借机与生母修复关系的样子。她之前无论如何对生母做小伏低,甜言蜜语,如今都白费功夫了。她的言行充分暴露出她对生母的冷漠无情,大金姨娘心里也不知是何感想。

    谢慕林忍不住为大金姨娘一叹,随即又想起了眼巴巴等待着大金姨娘关爱的谢徽之,再叹了口气。

    她决定到金萱堂看谢映容去。虽然她不打算安慰这个不争气的庶妹,但还是想趁热打铁,打消谢映容对程笃的妄想的。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是程笃本人,还是宁国侯府,甚至是与谢映容关系友好的卞家,都没人支持她嫁给程笃,她在那里坚持个什么劲儿?明明跟程笃就没多深的感情,她在那里难受什么呀?!

    去的路上,蒋婆子还在一路小声嘀咕:“三姑娘早些想明白了也好。大小姐都说了,宁国侯府的孙少爷要娶大理寺卿家的侄小姐,两家你情我愿的,就差没下聘了,三姑娘平白无故地插一只脚进去做甚?!老爷太太都不知道,老太太也没点过头,就只有三姑娘在那里白日做梦。她对卞老太太那般敬重,有时候连老太太都被她撇到一边,就是因为卞老太太是那个程少爷的外祖母!其实她又见过程少爷几回呢?还不是图人家是侯府公子?天下的公侯子弟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谢慕林听得好笑,只不出声,到了金萱堂,瞥见大金姨娘又窝在房里没动静,估计也正郁闷呢,便直接去了谢映容的房间。

    谢映容果然正伏在床上,背对着房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谢慕林走得近了,方才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啜泣声。

    她该不会是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吧?还好没忘了吃早饭。

    谢慕林撇了撇嘴,走到床边小声说:“你有这么难受吗?我们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程笃跟左家小姐要议亲?你当时没信吧?现在知道我们没撒谎了,你就哭起来了。其实你哪儿来这么多真情实感?程笃压根儿就没怎么搭理过你,你怎的就对人家情根深种啦?”

    谢映容哭得大声了些,但没有动作,也不理会谢慕林。

    谢慕林挑了挑眉,继续道:“你是见程笃出身侯府,又长得人模狗样的,未来前程应该也会挺好,才想要嫁给他的吧?可你也看到了,他目前处境不是很好,宁国侯偏心他,却连他的婚事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将来有什么前程也很难说。你也不清楚他本人的性情喜好,怎知道嫁给他就能过得好呢?你确定自己将来不会遇到更好的对象了吗?别哭了嘛。要哭的话,哭这一宿也够了。好生收拾心情,准备回湖阴的事。也许你到了老家后,会发现更合你心意的英俊小哥哥呢?”

    谢映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翻身冲着谢慕林大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你以为我哭的只是一个程笃?!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慕林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说说呀?我知道你的心情难过,也许跟人分享一下,你就会好受一点呢?”

    谢映容张张嘴,很快反应了过来,啐了一口:“你休想套我的话!你们哪儿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趁机笑话我罢了!”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你之前对程笃死缠烂打的时候,我们姐妹才要看笑话呢。现在你都没戏了,我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谁没戏了?谁死缠烂打了?!你别胡说!”谢映容驳道,“败坏了我的名声,难道你们几个就有好处了?!”

    谢慕林一哂:“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名声?行吧,还好你没在卞家人面前明言你想嫁给程笃的话,还可以继续装成个好姑娘的样子。就这样保持着清白形象离开吧,大家都省事。”

    “我才不要呢!”谢映容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恨恨地道,“我怎么能就此认输?!”

第五百七十五章 回信

    谢慕林怔了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还想咋地?!”

    谢映容皱眉:“你说什么呢?哪里学来的怪话?”

    谢慕林咳了两声:“不,我是问……你不想认输,可现在人家两家正高高兴兴地议着亲呢,你还能怎么办?我可警告你,别做梦妄想能再次翻墙逃出去了,全家上下都不会再有人帮你的!你真要逃出去,信不信你前脚刚翻过墙,大哥大姐后脚就能宣布你病重,没两日就一命呜呼了,我们正好扶灵返乡。至于今后京里闹出谢家三姑娘又痴缠上哪位侯门公子的新闻,我们可是不会认的!”

    谢映容气得把枕头往她身上扔:“滚!我还没死呢!你竟敢咒我?!”

    谢慕林一掌把枕头拍开:“不是我咒你,而是你真的不能再搞事了。上回你是有人领路,直接去了客店附近的东昌号,离了薛四姑娘后又跟卞家接上了头,没把谢三姑娘私奔的笑话闹得满城皆知,否则你以为家里人能这么轻松地接你回来,只是禁足,外加卖了个丫头,就不再罚你什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回你再搞事,左邻右舍那边未必能瞒得过去。大哥大姐为了家里的名声,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爹爹虽然远在北平,但他早就对你失去了耐心。老家那边开着书院,也是重视清名的作派。你自己闯了祸,真以为所有人都会无限包容你吗?现在连金姨娘都对你失望了,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资本,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胡闹?!”

    所以谢慕林总说谢映容这姑娘不大聪明。她想攀高枝儿嫁进公侯府第,这种念头没什么出奇的,一百本古代言情题材的网络小说里,本本都有这样的女配,只不过是结局得异罢了。可她想要高嫁,只凭自己搞事是什么操作?把家中父亲、长辈、兄姐全都得罪了一个遍,连自己的名声都不是很在意,一味去交好外人,好象只要程笃愿意娶她,她就一定能嫁得成一样。

    宁国侯府有世子夫人程王氏这位谢家仇人在,宁国侯的外孙江玉良还曾经退过谢映真的婚,但凡谢璞略有骨气些,都不可能会答应这门婚事的,好吗?如果谢映容非常得父亲宠爱,家中兄弟姐妹也跟她感情很好,见她与程笃真心相爱,愿意成全她,那谢家还有可能抛开往日仇怨,让谢映容心想事成。可是如今,谢映容折腾了那么久,一个能达成目标的条件都没达成,还在这里做什么梦?!

    谢慕林不得不耐下心来,苦口婆心地跟谢映容分析现实情况,告诉她不要做白日梦的好。如果程笃跟她真有感情,她坚持一点儿也就罢了,人家压根儿就不鸟她,家人亲友也没一个支持她的,她还固执个什么劲儿呢?!

    谢慕林都忍不住含糊地跟她暗示了:“就算程笃出身不凡,将来前程看好,也未必是你的良配。他都没想过娶你,你再执迷不悟,也只是自寻烦恼而已。放开心胸,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还会遇上更适合你的婚配对象的!”

    可谢映容怎么听得进去?程笃那是一般的婚配对象么?!那是未来新君的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成为他的妻子,那是多么的风光呀?!不但谢家所有人都要仰视她、畏惧她,不敢再轻视她,就连曹家、程家、薛家……甚至是谢映慧攀附上的永宁长公主,都要让她三分!这是寻常的男子能带给她的么?!

    错过了程笃,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再遇到这么有权势的男人了!

    所以,就算眼下计划一时受挫,她也绝不能轻易放弃!事关她的终身,她绝对不服输!

    四皇子只是初提让卞举人去做他的王府属官而已,他年纪还小,要等开府,还要许多年。而卞举人本身更倾向于参加会试考取进士功名。只要他象上辈子那样,考得同进士功名之后,再次被宁国侯夫人与世子程礼阻碍授官,然后赶在三皇子出宫建府之际,被吏部的人派去三皇子府任属官,事情就会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

    四皇子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只要卞举人暂时不给出许诺,答应去任他的属官,四皇子几年不见他,还能记得他是谁?!他又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能干人,不过就是同进士之资罢了,能取代他的人多了去了!而乔家上辈子都没帮过卞举人什么忙,难道这辈子还能守诺,坚持把人拉去四皇子府么?!

    只要卞举人再次成为三皇子王府内的属官,程笃便还有平步青云的机会。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谢映容深吸一口气,立刻翻身下床,跑到书桌边去写信给卞大姑娘。她要去信卞老太太,劝对方改变主意,不要再逼儿子去做什么四皇子的王府属官了,八、九品的芝麻小官有什么好做的?只要卞举人参加下一科春闱,就是妥妥的进士,直接从七品的县令做起,岂不是更风光?

    谢映容当然不可能跟卞老太太直言她儿子只会是个同进士,还认定这位老太太一向疼爱自己,对自己也言听计从。这一回自己的建议也一定能说服她,把卞举人原本走歪了的路,重新拐到正道上来的。

    谢慕林被谢映容抛在一边,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还真挺担心这个庶妹又开始搞事,结果把全家人都给坑了。

    谢映容写信写得十分专心,谢慕林在旁纠结了一下,见她没赶自己,就索性走到书桌边,探头去看她在写些什么,却发现她是在给卞老太太而非卞大姑娘写信,主题是劝说对方让卞举人去考科举,因为科举出仕才是正途,有进士功名在身,将来的前程也能更宽广,还有机会登阁拜相呢。她又盛赞了卞举人的文才,认为他定能在下科春闱考得进士功名,将来平步青云,还能为卞老太太请封品阶更高的诰命,云云。

    谢映容这是……在拍卞家人的彩虹屁吗?

    谢慕林看得一头雾水,又见她笔锋一转,开始说四皇子不靠谱的传闻了,与人品无关,只是四皇子年纪太小,玩兴比较大,通常前一天跟人说好的事,没两日就会忘到了脑后。如果卞举人坚信自己会在四皇子未来的王府里有一席之地,就放弃了科举,说不定过几年四皇子忘了,不给他安排了!到时候他功名未得,官职却没了,岂不是两头不到岸?人家是皇子,卞家还能跟人计较不成?吃亏得只能是自己。

    谢映容力证这是从长姐谢映慧处听来的,又说谢映慧从前经常出入宫廷,又与长公主之女交好,消息来源非常可靠。

    谢慕林斜眼看着谢映容,只觉得她这人真是太不可靠了。对于一直盲目信任她的卞家,她又开始了哄骗大业,只不知这回又打算骗人家为她做什么呢?

第五百七十六章 纠结

    谢映容一口气把信写完了,然后从头到尾检查一次,确认没有错漏之处,又改了几个写错的字,重抄一遍,拿信封封好,便抬头看向谢慕林。

    她满面堆起讨好的笑容:“二姐姐,你能不能……让人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卞家去?”

    谢慕林站在书桌旁,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自己每次都是有求于人方才临时抱佛脚讨好别人,没事了就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做法太势利了吗?我们又不是没感情的工具人,还能见着你的黑脸就跟你吵两句,见着你的笑脸就把你的黑脸全都给忘了?”

    谢映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笑得更讨人喜欢些:“从前都是我错了,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姐姐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这是我最好一次求你了,你就帮我把这封信送去卞家吧!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今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有机会与卞大姑娘相见。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二姐姐,你就帮我一回吧,我求求你了!”

    谢慕林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封信,看了几眼,一把将它撕了。

    谢映容顿时变了脸色:“你干什么?!”

    “想要我帮你送信?可以。”谢慕林凉凉地说,“重新改改,把里头关于大姐的话全都删掉。你是不在乎,想要骗人的时候随便拿大姐和马小姐做借口,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胡编乱造,往大姐和马小姐头上泼脏水。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贬低四皇子的话,只知道这封信一旦流传出去,肯定会给大姐和马小姐带来麻烦。外人看了信,不会觉得是你这个惯会撒谎的人在乱找借口,只会相信大姐和马小姐真的说了那些抵款四皇子的话。这种事我没看到就算了,看到就不可能帮你害大姐和马小姐!除非你改信,否则别想有只字片语能出谢家的大门!”

    谢映容瞪着她:“你竟然偷看我写信?!”

    谢慕林嗤笑:“我就站在你身边,你也没说不许我看哪?”她拉了一把椅子到书桌边坐下,冲桌上的笔墨纸砚抬了抬下巴,“写吧,写完后给我看看,要是没问题了,我再把你把信发出去。你要是不肯改信,那就趁早说,我也省得在这里傻等了,浪费时间!”

    谢映容噎得不行,她必须要把这封信发出去,只得忍受谢慕林的刁难了。

    不就是把信里关于谢映慧与马玉蓉的部分全都去掉么?她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足不出户却能打听到宫中四皇子消息这个事实,才拿谢映慧与马玉蓉做挡箭牌罢了,何曾真的从嫡长姐处听说过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谢映容从前虽然出入宫廷,却只是曹家人的跟班,能知道多少宫里的事?更别说还是关于四皇子的消息了。至于马玉蓉,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她这个庶女,将来远嫁,结果听说也不怎么好。有传闻说长公主幼女早年与三皇子有旧怨,三皇子成了新君,还能放过她不成?!要不是为了让卞家人觉得自己的话可信,谢映容都不稀罕提她!

    谢映容忿忿地摊开一张新纸,重新誊写给卞家的信。她在信中改了说法,不提关于四皇子的消息是从谢映慧与马玉蓉那儿听来的了,改把薛四姑娘拿出来做了借口。反正薛家也是皇亲国戚,出了个太子妃,会知道其他皇子的消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谢慕林把她新写好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里头没有不利于谢映慧与马玉蓉的字句了,方才重新交还给谢映容封好,同时再次提醒她:“你确定这封信拿给卞家人,他们不会出卖你,在外头传播信上的话,让你招惹上四皇子一系的人?”

    谢映容翻了个白眼:“人家才不是这种人呢!”她对卞老太太有救命之恩,又与卞大姑娘交好,如今还救了卞家的外孙程笃,卞家又怎会在外头中伤她的名声?!

    不过……谢映容想到自己为卞家做了那么多,卞老太太都始终没开口跟女儿女婿提一句自己与程笃的婚事,就不由得心塞起来。

    她如今费尽心思想帮卞举人走回正道,重新回到三皇子属官那条路上去,可卞家人却根本不明白她的苦心。就算她成功了,卞举人拒绝了四皇子,将来又一次进了三皇子府,那又怎样呢?如果没人阻止程笃与左思云继续议亲的话,他们倒是象上辈子一样终成眷属了,她却还是落了空,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左思云与程笃夫妻恩爱,富贵尊荣?!

    她怎么能甘心?!

    如果她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成为程笃的妻子,跟着他享尽荣华富贵,那还不如就这样放手,看着他和卞家人往岔道上越走越远,最终随宁国侯府一同沉沦算了!

    那至少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不会总想着,自己竭尽全力,却还是与一个前途大好、未来显贵的上等婚配对象擦肩而过,明明她离他这么近……

    谢映容拿着封好的信发起了呆,谢慕林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伸手把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站起身:“行吧,我这就打发人替你送信。反正你从前也没少跟卞大姑娘通信,在信里说些不妥当的话,想要担心也晚了。”

    “你……”谢映容忽然站起身想要叫住谢慕林,谢慕林回头看看:“怎么?”

    谢映容一脸纠结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迟迟未能说出想说的话。谢慕林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谢映容迟疑地说:“要不……你还是先别送信……”

    谢慕林挑挑眉:“为什么?你不是很心急想要送这封信出去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谢映容纠结得不行。她到底要不要帮卞举人这个忙呢?万一帮了之后,程笃还是不娶她,她岂不是白费了功夫?!那她真是宁可程卞两家一起去死算了!

    可是……万一过两天宁国侯府的人上门了呢?她好歹也是程笃的救命恩人,宁国侯府是不能不来道谢的。就算顾虑到谢映慧,不肯直接上门,至少也要让卞家人代为致谢。

    这时候大理寺卿左肇知还在反对侄女嫁给程笃吧?左思云还没有求得太后帮忙做媒说情吧?只要他俩还没成,谢映容相息自己与程笃未必没有希望。要是她与程笃成了事,卞举人却进了四皇子将来的王府做属官,那不是糟糕透顶么?!她想嫁给程笃,是为了享尽荣华富贵,可没打算跟着程家人一同去送死!

    但如果她没能嫁给程笃……

    谢映容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地,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她没有留意到,谢慕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想着那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索性不等了,抬脚就出了金萱堂,直接把信交给了门房。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失望

    谢映容的信在一个时辰之后,到了卞老太太的手中。

    卞老太太还有些吃惊,不明白谢映容为什么会忽然给她写信,难不成是上回在报恩寺外见过面后,谢映容又生病了吗?在她的印象中,谢家兄妹好象快要离京了吧?二月初他们就说要走,如今二月中旬都快过去了,怎么他们还未离开?早知谢映容会在京中留这么长的时间,当初他们卞家也没必要着急忙慌地给谢映容践行了。

    卞老太太一边微笑着打开信,一边对家中的儿孙们道:“这是容姐儿的来信,想必是他们兄妹离京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吧?”

    卞大姑娘这才知道自家祖母手里那封信是谁写来的,惊叫了一声:“祖母!你是不是拆错了?这信是写给我的吧?!”

    卞老太太嗔了她一眼:“信封上头明明写了是给我的,怎会是你的呢?”

    卞太太倒是听出了几分,看向女儿:“你给她回信了,是不是?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顿了顿,看了婆婆一眼,咳了一声,“我跟你说过,要回信时就得告诉家里人一声,兴许你祖母也有话要跟谢三姑娘说呢,一并把信送过去,岂不省事?你却非要瞒着家里人给谢三姑娘回信,叫人怎么说呢?”

    卞大姑娘吐了吐舌头,笑道:“她就是随手写了信来问候我,跟我聊聊家常什么的。我也就随手回了嘛。如今她就住在家里,她家里人也不拦着她与我通信了,你们要给她送信送东西什么的都很方便,不必非得跟我一同送信去的。”她伸手就想从祖母手中接信,“祖母,定是容姐儿写错了,她收的是我的信,怎会回信回给您呢?”

    卞老太太已经看了信里最初的几行字,脸色有些严肃。她看着孙女儿:“你把你父亲可能要做四皇子属官的事告诉容姐儿了?!”

    卞大姑娘吃了一惊,随即红了脸:“最近家里人人都为这件事生气,我就……我就随口跟她抱怨了一声……难不成她给您回信,写的就是这事儿?!”她还挺惊讶的,好友这做法是不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卞大姑娘虽然有些性情天真,平日里该受的教育还是受了的。这种外人插手别人家中矛盾的荒唐举动,实在不象是谢映容这种讨喜贴心的姑娘会做出来的事。就算真要劝他们卞家什么,她也该直接跟通信的对象本人卞大姑娘说才是。为什么会越过卞大姑娘,给卞老太太写信呢?!

    卞大姑娘只是吃惊和皱眉,卞太太直接就不喜了:“这也太唐突了。谢三姑娘虽然与我们家一向交好,但毕竟不是我们家的人。听了你的抱怨,她可以安慰你、开解你,都是做朋友的本分,可直接跟我们老太太写信做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这太过分了!”

    卞大姑娘缩了脖子,有些后悔在信里跟好友抱怨家里父母与祖母之间争吵的事儿了。本来这种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她从前也不是没在给谢映容的信里抱怨过弟弟淘气什么的,可谢映容那时候也没给她家其他人直接写过信哪……

    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祖母卞老太太的表情变化,生怕她老人家会骂自己。

    然而卞老太太的表情只是越来越严肃而已,看起来似乎还算平静,并没有发怒的迹象。等到她看完信,就把信重新叠起来,放回了信封中,塞进袖袋。

    卞大姑娘眨了眨眼,面露好奇:“祖母,容姐儿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呀?”

    卞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转头对儿媳妇道:“你也不必抱怨容姐儿,她写这信给我,虽有些唐突,却是在赞同你们两口子的意思,认为科举出仕方是正途,王府属官什么的,眼下还是镜花水月,不要太依仗才好。倘若大姐儿父亲能考中进士功名,日后无论是去四皇子的王府,还是外放到地方上为官,都有可选择的余地。

    “但若是坚信四皇子的王府中有他一席之地,他便不去用功苦读,备考会试,日后万一那属官之位出现变故,大姐儿父亲就两头落空了。毕竟四皇子年纪还小,心性不定,谁也不知道几年后他出宫开府时,是否还记得咱们家。乔家又有自己的私心,未必靠得住。”

    卞太太讶然,她没想到谢映容竟然和自己是同样的意思,心里还有些惊喜。不过说实话,惊喜归惊喜,谢映容这姑娘写这样的信来,还是太过分了。这是他们卞家的事,女儿泄露给谢映容知道,本就已经不应该了。谢映容若是懂礼的,就该把这个话题控制在小女儿书信往来之间,而不是贸然给卞家的长辈写信建言。说白了,这事儿与她能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些!

    卞太太这么想着,便对婆婆恭敬地道:“您老人家的见识广博,比我们小辈强出无数倍。我们自然是要听您的意思的。”

    卞老太太面色淡淡地:“容姐儿的话有理,你们夫妻俩的想法也是正道。原是我一时昏了头,被贵人的权势地位所惑,才会想让大姐儿父亲去依附四皇子。我们家小门小户的,老太爷去得又早,虽然有几门显赫的亲戚,却又靠不上。一味想着攀高枝儿,就算一时得了势,也恐不长久。科举确实是正途,大姐儿父亲都已经是举人了,中途放弃太过可惜,就让他继续考下去吧。好好用心备考,若他能蟾宫折桂,顺利出仕为官,我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见他父亲了。”

    卞太太心中暗喜,面上却要露出惶恐的表情来:“您言重了。这个家是靠着您老人家撑起来的。若没有您苦心栽培,相公也不可能考中举人。老太爷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感激您为卞家做的所有事呢。您老人家一向睿智,希望相公去做四皇子的属官,也是因为姑太太一家处境艰难,也是担心相公会被牵连,叫那程家二房碍了前程去,哪里就是昏了头呢?”

    卞老太太叹了口气。还好,儿媳妇虽然在儿子的前程这件事上与她意见相左,却也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他们卞家的难处。不象谢映容那般,只从四皇子是否可靠来劝说她。

    四皇子可不可靠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告诉谢映容四皇子不可靠的,乃是即将嫁入东宫的太子妃薛大小姐的堂妹薛四姑娘,那就是太子那边的人了。宁国侯夫人与侯府二房将她女儿女婿外孙一家打压得透不过气来,不就是仗着太子的势么?薛四姑娘说四皇子的坏话,难道还能相信?!

    谢映容这姑娘呀,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卞老太太心中有些失望。不过那到底是别人家的女孩儿,又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她何必多事呢?

第五百七十八章 谢礼

    谢映容在信送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谢慕林已经把她的信给送出去了。

    她急得想找谢慕林吵架,谢慕林压根儿不想搭理她,直接站在金萱堂院门外对她道:“你要我找人帮你送信,我送了。当时你犹豫,我问你是不是不想送信了,你又不应我,那我当然要把信送出去了。你自个儿清闲得很,可以发呆发半天,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说完这话就走了,真当她很闲吗?

    谢映容气得直跺脚,想要找别人抱怨,但蒋婆子对她没有半点好感,扭头就走了,连生母大金姨娘也在发现她活力十足,不复先前颓废模样后,闭门不出,又恢复了原先冷淡的态度。谢映容想找个人说说话都不成,顶多只能说给金萱堂里粗使的婆子和小丫头们听,可她们又都不站在她这边,说来也无趣,她最终只能窝回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

    仔细想想,谢映容又觉得那信送出去也没什么了。她跟程笃总归还有希望,那就绝对不能让卞举人的前程出现什么问题。如果程笃还是如上辈子一般娶了左思云,那卞举人仍旧成为三皇子的属官,带挈程笃一并发了达,她只是会心头不甘忿恨而已,不会伤及性命,说不定还能靠着跟卞家交好的关系,沾上一点光;但如果程笃与卞举人没能成功投靠三皇子,而是成了宁国侯府覆灭时的牺牲品,一并赴了黄泉的话,她万一真嫁给了程笃,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两者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宁可不甘忿恨,也不能冒丢了性命的风险!上辈子她已经吃够这种苦头了!

    谢映容这么想着,整个人就冷静下来,开始略有些忐忑地等待起了卞家的回音。

    然而,卞家没有任何回音,就好象压根儿没收到她那封信一般。

    谢映容等了两天,不由得不安起来。她又开始闹腾了,吵着要见二姐谢慕林。谢慕林刚刚给另一批要离京的掌柜、伙计们安排好船只,自己也要开始订船,预备兄妹几个离京的事宜了,哪里有空闲理会她?只让香桃去金萱堂传话,叫她老实一点儿就算了。

    谢映容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求香桃这个与她有旧怨的丫头帮忙传话:“你只要帮我问一声二姐姐……或者不用去打扰她,只需要去问当日替她传信的人就好!家里的下人真的把我的信送到卞家了么?会不会有什么遗漏之处?可是信不小心丢失了?又或是送信的人不认得路,送错了地方?还是卞家有回信,门上的人却偷懒,没给我送过来?!”

    香桃别的事可能回答不上来,这送信的事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因为当日负责送信的就是她母亲蔡老田家的,闻言便觉得谢映容是在指责自己的母亲失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三姑娘这么想可就错了。二姑娘当日把信交给了门上最能干的仆妇,直接把信送到了卞家,交到卞老太太手上,这事儿是不会有错的。三姑娘迟迟没收到回信,只能说是卞家没有回信的意思,可不是门房的人偷懒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少爷姑娘们都许三姑娘与卞大姑娘通信了,三姑娘又何必瞎猜疑别人呢?倒不如先反省反省自个儿,是不是在信里写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得人家生气了,不乐意给你回信呢!”

    香桃转身走人,根本不理会谢映容面上忽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回到谢慕林那儿,她也是这么回复谢慕林的,还说:“三姑娘始终不觉得自己的信有什么问题,只会怪到别人身上呢。”

    谢慕林哂道:“那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无比自信,也不知道那自信都是哪儿来的。算了,由得她去吧,回头告诉蒋妈妈一声,如果三姑娘闹得厉害,就威胁她说要减少一日三餐的份量,看她知不知道害怕!”

    谢映容的日常饮食是搬回到珍珠桥大宅后,才摆脱了馒头清水的标准的,不过每日三餐也说不上丰盛,只能说比馒头清水强些,但跟其他三位兄姐能享受的待遇差别就大了。只是对于清汤寡水了好几日的谢映容而言,这已是难得的美味了,倘若又让她回到过去只有馒头清水的日子,她是肯定受不了的。

    香桃就这么去传了话,之后谢映容果然安静了不少,只是从蒋婆子时不时的报告来看,她还是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有时候夜里也睡不好,饭都吃得少了。

    等到信送出去的第三天,卞家方才有了动静。卞太太早上给谢家递了帖子求见,午后不久便亲自上谢家来了。

    卞太太是带了一马车东西过来的,带了一个心腹婆子和一个车夫、一个跟车跑腿的男仆,没带女儿。她也没有直接要求单独见谢映容,而是非常客气地先求见谢大小姐谢映慧。

    她是女眷,上别人家拜访,按礼数是先求见当家主母。主母不在,自然就得先求见别人家的嫡长女,庶三女什么的,肯定是要排在最后的。如果她带了女儿,那还可以只定义在小姑娘间的相互往来上,礼数上不需要太拘谨,但今日她的来意不同,当然要郑重一些。

    谢映慧没见卞太太,一来是伤势还未好转,不耐烦见人,二来也是因为当初为了把谢映容从卞家接回来,她没少跟卞太太接触,当时心生厌烦,如今更不想搭理,所以她就直接把客人推给了二妹谢慕林。

    卞太太跟谢慕林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位和气大方的姑娘,不象谢大小姐那么大脾气,也不象谢映容那么心思诡异,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她微笑着寒暄了几句,便说出自己的来意:她替自家大姑姐——也就是程笃的母亲程大奶奶程卞氏向恩人谢映容送谢礼来的。

    谢映容给了卞家一张珍贵的药方,让他们拿去治疗重病的外甥程笃。药方奏效了,程笃的病情大有好转,后来遇上良医,更是药到病除,如今已然大好了。谢映容的这份恩情,程笃的父母亲人都感激不尽。本来程大奶奶是要亲自上门道谢兼送谢礼的,但因为前不久他们宁国侯府的姑娘才连累得谢家大小姐谢映慧受伤,听闻至今伤势还未痊愈呢,程大奶奶不好意思上门讨嫌,只能委托娘家弟妹替自己走这一趟了。

    谢慕林猜想这大概只是程笃父母明面上的借口,实际上估计是顾虑到宁国侯府二房一家因为程王氏与程宝钏的事儿,正厌恶谢家人呢,若程笃父母直接上门道谢,说不定二房就要发作了,因此才避开的。不过这也没什么,谢慕林猜想自家大姐也不大乐意在家里见到宁国侯府的人。

    卞太太客客气气地呈上了谢礼的清单:“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们家大姑太太与大姑爷在宁国侯府里的处境,府上想必是知道的,我也就不必多事地替他们遮掩了。东西不多,却是他们竭力收罗来的,又有宁国侯另行奉上的百两黄金,还望府上不要嫌弃。”

    谢慕林看了那礼单一眼,有些吃惊。

第五百七十九章 暗示

    百两黄金,依照时下的市场价,就是千两白银。

    谢映容只是拿出一张不知打哪儿来的药方,就换到上千两白银,更别说还有一马车的东西在,这份谢礼怎么看都足够丰厚了,可以说有些过于丰厚。不过事关程笃的性命,他的长辈认为自家子弟的命值这么多财富,所以愿意倾尽所有来道谢,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反正谢映容这一波绝对不会吃亏就是了。

    虽然谢映容本人可能并不想要这样的谢礼……因为有了丰厚的谢礼,她就没资格再提其他过分的要求了,想要程笃以身相许什么的,更是做梦!

    谢慕林拿不准程家人送出这样一份谢礼,是否也在暗示他们不会酬谢谢映容更多了,叫她对程笃死心,但还是挺乐意谢映容这么认为的。没有希望的事,她就该早点死心,不然整天想着死缠烂打什么的,也太难看了!

    谢慕林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要推拒一番的:“您家姑太太也太客气了,舍妹当初只是知道有一份药方,效果还不错,才想拿给府上试一试,并没指望能靠着药方得什么谢礼。如今您家表少爷平安无事,卞老太太能重开欢容,舍妹知道了,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一直在念叨着卞老太太对她的关照,还有卞大姑娘的亲切友好,能为府上做点事,她是心甘情愿的。府上要提什么谢礼不谢礼的,就太生分了。”

    卞太太忙道:“不不不,这是我们姑太太与姑老爷的一片心意,还请府上千万不要推拒才是,否则就是嫌弃谢礼太浅薄了……”她顿了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立刻又笑着掩饰,“不瞒谢二姑娘,我们姑太太看着孩子病情大好,高兴得不得了,无论如何也要感谢府上三姑娘送来那张药方,否则她家孩子还不知要多受几天的苦呢!若不是只能拿出来这些谢礼,她还想送三姑娘更多礼物呢!若是府上推拒,她如何能心安呢?”

    所以,为了能让程大奶奶感到心安,谢家就必须收下这份谢礼了,是吧?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干笑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厚颜代替舍妹收下礼物,只是那百两黄金,还请收回去吧。舍妹实在当不起,她在府上借住时,也没少得主人家照应,不过是一份药方,能值得什么?哪里抵得过她与府上的情谊?谢礼她可以厚颜收下,但黄金就真的太过了。”

    卞太太低头微笑道:“这是宁国侯的吩咐,我们做晚辈的,身份低微,如何敢违令?谢二姑娘就不要推拒了,这也是宁国侯对于恩人的格外关照与体恤。不怕你生气,因与府上三姑娘交好的关系,我们家对府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三姑娘在家里固然是受尽关爱,可她身份放在那里,如今谢家家境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日后三姑娘出嫁时,只怕不会有多么丰厚的陪嫁,到了夫家,兴许就要受些委屈。百两黄金虽然不多,也可以给三姑娘做个压箱银,全当是宁国侯给三姑娘添妆了。三姑娘这么好心肠的姑娘,合当她有美满姻缘,将来日子也该事事顺遂才是。”

    这几乎就算是在明示了吧?谢慕林猜想卞太太这话,就跟说谢映容不会嫁给程笃,只会嫁给其他男子没两样了。

    她笑了笑,心想自己若不替谢映容把黄金收下,卞家人与程笃的父母会不会反而担心谢映容会挟恩图报呢?果然还是收下的好。

    她便冲着卞太太笑说:“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替三妹妹把这些黄金也一并收下了。日后舍妹定了亲事,定会给府上送信报喜的。”

    卞太太心下一喜,忙笑着说:“这是当然,便是离得再远,我们家得了信,也定要去给谢三姑娘贺喜的!”

    谢慕林把礼单收下,随手往茶几上一搁,便开始与卞太太拉家常。她这也是为了不让对方有空闲提出见谢映容的话来,省得谢映容出来了,又在人前生事。

    没想到卞太太也有同感,并没有与谢映容相见的意思,只在闲谈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些消息,比如程笃病好之后,已经决定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了。其实他早年就参加过县试与府试,只是没来得及参加院试,就被事情耽搁了——据说是祖母生病,不用说又是宁国侯夫人那边搞的鬼——当时他只考得童生,却未能争取秀才功名,之后又总是遇到各种不走运的事,对功名之心本都有些淡了,今年却不得不改变主意,再次下场,争取要早日搏得功名。

    原因很简单,程笃正在跟一位书香世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议亲,若身上没有功名,只怕没脸面去迎娶人家。光靠宁国侯府嫡长孙的身份,还不足以匹配名门淑女呢!

    谢慕林笑眯眯地听着,知道程笃与左思云的婚事多半是板上钉钉了,不然卞太太也用不着用这种方式来婉转告知谢家,暗示谢映容没戏了,劝她早日死心。谢映容怎么说也献过一份药方,救了程笃的命,无论是程笃的父母,还是卞家人,都不希望做得太过分,想要给她留点脸面的。

    不过宁国侯对于左家这门亲事,还挺执着的。左思云的父亲只是一位御史,官位不高,但她的伯父是大理寺卿,乃皇帝心腹重臣,这一点对宁国侯而言,似乎挺有吸引力吧?

    宁国侯府失去实权已经很长时间了,只剩下空头爵位的风光。宁国侯夫人与她生的儿子为什么能跟宁国侯对着干,持续打压嫡长一脉?不就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是曹家的平南伯夫人,又有个偏向她的庶女,生个儿子迎娶了曹家二房的千金吗?哪怕平南伯府如今已经败落,仅是靠着外孙江绍良是曹家二房女婿这一条,宁国侯夫人也有底气跟丈夫对着干。

    怪不得宁国侯会这么急切地想要为嫡长孙迎娶左家女儿了。曹家再有权势,也需要看皇帝的脸色。而左肇知正好是皇帝的心腹,不必看曹家脸色。一旦与左家成了姻亲,宁国侯与长子一脉,便有了与宁国侯夫人母子对抗的底气。

    谢慕林想明白这一点,就知道谢映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希望。程左两家联姻,不仅仅是程笃与左思云两个年轻人的感情问题,还关系到宁国侯与其长子长孙以及卞家人的前程利益。谢映容凭什么让他们对她另眼相看呢?她虽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但这三品高官无力与曹家抗衡,都被逼得离京外放了呀!这根本与嫡庶无关。从曹家对谢家下黑手的那一刻起,谢映容就不可能嫁给程笃了。

    谢慕林看着卞太太,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不知府上表少爷的好日子是什么时候?我们兄妹即将离京,怕是赶不上喜宴了,只得提前送上一份贺礼,恭祝程大少爷喜结良缘,百年好合了。”

第五百八十章 价值

    卞太太送完谢礼后,没有要求见到需要致谢的恩人谢映容本人,就告辞离开了。

    如果换了是卞家其他人来此,估计做不到她这种程度。

    临走之前,她还非常自然地提起了自家近日的出游计划:开春了,天气日渐回暖,但城里还是挺阴冷的,宁国侯认为这样的环境不利于重病初愈的嫡长孙调养身体,因此打算等程笃与左家的婚事定下,他便带着长子一家出城到自家庄子上住一段时间,还邀请了姻亲卞家人同往。

    至于他的夫人与次子一家,就被他留在京中坐镇侯府了,不会同行的。

    他们出发的日子不远了,估计赶不上谢家兄妹离京那一天,恐怕到时候卞大姑娘就不能前来送行了,所以卞太太要替女儿先向好友赔个不是。

    如果卞太太真有心要向谢映容赔这个不是,就不会临到离开前才说起此事,又不主动求见谢映容了。谢慕林心知肚明,笑着祝对方出游愉快,便把人送出了门。

    然后她心情微妙地带着那张礼单去了金萱堂,不过没有直接将东西送给谢映容,而是先把那百两黄金交给了大金姨娘。

    大金姨娘呆呆地看着那满满一匣子金灿灿的金锭,眼神都直了:“这是……宁国侯的谢礼?!百两黄金么?!”

    “对,折合白银应该有一千两了。”谢慕林非常淡定地告诉她,“姨娘先收起来吧,这一方面可以弥补你在上回三妹妹出走时遭遇的损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三妹妹不大擅长理财,这笔钱还是先放在你这里比较稳妥。将来三妹妹要出嫁了,你再斟酌着拿这些东西给她置办嫁妆就好。”

    大金姨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期期艾艾地问:“这……这样真的好么?如今家里处境不比从前,这么大一笔银子……”

    谢慕林摆摆手:“这是三妹妹靠自己挣来的,宁国侯也明说了这些黄金是给三妹妹将来出嫁时的添妆,家里人怎会跟她争?姨娘且收好就是,只是需得看紧些,千万别听三妹妹哄几句,就随便把金锭拿出来给她使,结果浪费掉了。”

    大金姨娘一脸的郑重:“二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黄金收藏好的!”顿了顿,她又有些迟疑,“二姑娘,宁国侯送这些黄金给三姑娘……添妆,是不是……是不是……”

    她有些不太敢问出那句话,但谢慕林还是回答了她:“对,人家很感激三妹妹献出药方救了程笃,但宁国侯府还是要跟左家结亲,不打算考虑三妹妹,所以程笃的父母才会竭尽全力置办了丰厚的谢礼,宁国侯又送上了百两黄金,以表谢意。三妹妹如果再提出其他要求,人家就有底气拒绝了。”

    大金姨娘早就心里有数,女儿对程笃的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但一日未有准信,她还一日抱有几丝奢望,如今奢望终于被证实了只是奢望,她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但心情也变得非常复杂,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这样……也好,三姑娘可以死心了,日后也能安心嫁人……但愿老爷不会生气太久,不肯给三姑娘挑个好女婿……”

    谢慕林伸手把装金锭的匣子盖盖上,就转身离开了,由得大金姨娘自顾自地继续发呆下去。她转身去了谢映容的房间,把卞太太今日的来意告诉了对方,又把那份礼单呈上。

    谢映容呆住了。

    谢慕林才不会多考虑她眼下的心情如何,径自把话点明:“宁国侯府也好,卞家也好,人家的意思如今也都很明白了。他们很感激你拿出来的药方救了程笃,不过并不打算为了报恩,就牺牲掉程笃的婚姻与前程。程笃和左思云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改变。不过你也不吃亏——瞧瞧那一车的礼物和那百两黄金,你简直就是赚大了好吗?如果是从前曹氏还当家的时候,你出嫁还未必能得到这么多嫁妆呢!所以……不要太贪心了,否则你连卞家的友谊都保不住,这一年的折腾就全都打了水漂!”

    她转身要走,被谢映容叫住:“二姐姐,你别走!你跟我说清楚,宁国侯真的……真的不打算改主意了么?!”

    谢慕林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人家凭什么改主意?就因为你拿出了一张药方吗?可就算你没送出药方,程笃也不会病死,左家不是还介绍了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给宁国侯,把程笃的病给彻底治好了吗?我就不问你那张方子是从哪里来的了。不同的人生同一种病,都有可能会因为身体状况与病情不一致,需要用不同的药方去诊治。人家大夫根据程笃的病情度身定制的药方,肯定比你这张来历不明的方子更有用呀。

    “宁国侯府还愿意记你这份恩情,给你送这么丰厚的谢礼,已经够厚道了好吗?严格来说你压根儿就算不上程笃的救命恩人,凭啥叫人家以身相许,连未来的前程都不顾了呀?”

    谢映容却好象听不进去,她的情绪非常激动:“不可能的!没有道理!左思云能嫁给程笃,为什么我不能?!我家世比左思云更好!我跟程笃的外家还那么熟!我甚至救过他外祖母的性命!我为卞家和程笃做了那么多,我有哪一点儿比左思云差了?!凭什么宁国侯宁可给嫡长孙娶区区御史之女,也不愿意多看我这个高官显宦家的千金一眼?!”

    谢慕林皱眉看着她,说:“你应该知道程笃和他的父母在家里受到宁国侯夫人与世子一家的打压吧?宁国侯支持他与左家联姻,就是因为左家有高官可以无视曹家的权势,为程笃打通另一条出路呀!你衡量一个人的家世高低,就只是看官职大小吗?你就没想过,自己根本帮不上程笃什么忙,对宁国侯而言毫无联姻的价值吗?!”

    “什么?”谢映容一愣,有些转不过脑子来。她需要帮程笃什么忙?就算程笃在宁国侯府里被二房打压又如何?过几年他成了三皇子的心腹,很快又成为新皇座下第一新贵,那什么宁国侯夫人、侯府二房,全都不堪一击!这还需要她帮什么忙?大不了,她可以提供自己上辈子知道的消息,帮程笃更早获得三皇子的信任。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吧?只要静静地等待程笃飞黄腾达就好了!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的表情变化,都不想跟她啰嗦了:“行了吧,你就是想攀上人家侯门公子,然后附在他身上吸血,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为他做些什么。你对程笃而言毫无价值,人家又不喜欢你,凭什么要娶你呢?为了一张药方,送来这么多谢礼,就够厚道的了。你差不多就得了吧,别死缠烂打的,真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将来想嫁个象样点的对象都难。难不成你嫁不成程笃,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啦?!”

    谢映容歇斯底里的表情顿时一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放弃了程笃,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婚配对象去?她上辈子困于内宅,也没听说过几个外男呀!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发疯

    一想到程笃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谢映容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眼下的局势冷静以对。

    她明明距离程笃那么的近,也为之做出了无数的努力,凭什么还是输给了什么都没做过的左思云?!左思云既然有个有权有势的伯父,嫁给哪家的青年才俊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来跟她抢程笃?!

    没有了程笃,她还能嫁给谁?听从谢家人的话随便找个青年士子嫁了么?将来连个举人娘子的身份都未必能得,如何能比得上程笃妻子将来的风光无限?!

    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过程笃,谢映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其他远远不如他的丈夫人选。偏偏她对眼下的局势无能为力,宁国侯贪图左家权势,卞家人又不肯为她说话,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接受现实么?可是……除了程笃,她还能肖想哪个未来前程会一片光明的青年才俊?!萧琮她攀不上,萧瑞又早死,三皇子她也够不着呀!

    谢映容简直要疯了,她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破坏她大好计划的宁国侯与卞家人,又怨恨卞老太太不顾念她的恩情。她之前还这么努力地想要拯救对方儿子的性命前程,结果对方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谢慕林没兴趣看着谢映容发疯,见她不理会自己,径自在那里撒拨,也懒得去提醒对方,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各人的私人财产,打坏了是没人会赔给她的。

    谢慕林转身就要出门,只把那份礼单留下来了。反正东西她会交给大金姨娘的,这张礼单就让谢映容过个眼瘾吧。

    谁知她还没迈出房门,就被谢映容追上来拉住了:“二姐姐,你别走!你再帮我一个忙!”

    谢慕林回头皱着眉看谢映容拽住自己的手:“放开!都到什么时候了,人家都把意思说得那么明白,你还想干什么?真想把双方的交情都破坏殆尽了,你才能甘心吗?!”

    谢映容被她瞪得讪讪地松开了手,却还是面露不甘:“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左思云了?!程笃现在很危险……卞家人也正在往死路上走!我可以救他们!我能让他们逃过大劫,今后飞黄腾达。这种事左思云是帮不上忙的!我要给卞老太太写信,让她知道我比左思云更有价值!她会听的,她一向很听我的话!她一定能明白我的好处!”

    谢慕林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就省省吧!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弱女,去年还养了小半年的病。卞老太太跟你认识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听到你这么说,还不把你当成是失心疯了呀?!你半夜跟外男翻墙出逃的风声没传出去,叫人说你为了个无心娶你的男人发了疯,难道就很好听?!你给我消停些吧!得了银子财物就老实一点儿,别再折腾个没完了!”

    她甩袖就要走,谢映容再一次把她拉住,这回是直接抱住她的腿跪下了,哭得满脸是泪:“好姐姐,你就再帮我一回吧!只需要帮我再捎一回信就行!你前儿才帮我捎过信的,再帮我一回又怎么了?!若是这一回我能成事,好歹你也能有个侯门子弟做妹夫,日后遇事也能得到关照,说出去也风光呀!”

    谢慕林拼命想把自己的腿从她的双手环抱中挣脱出来:“你现在是气昏头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你给我冷静一点,好好想清楚!这些真是你能说的话吗?!”在你不是百分百可信赖的外人面前透露上辈子的经历?你确定自己不是在找死?!万一让哪个权贵知道了,这可不是区区一个“做了预知梦”或者“有占卜能力”之类的借口就能蒙混过去的,可别把谢家也连累了才好!

    谢映容却以为她在说自己的言论太过大胆,没有女孩儿该有的矜持,便在那里哭道:“我这辈子只对这一个男子动过心,天天都在盼着能嫁给他。如今眼看着美梦成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不矜持?我是真的要发疯了!”

    谢慕林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她与谢映容是鸡同鸭讲了,可她又不可能把事情点明,那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来历不对劲了。

    她只得先哄着谢映容:“你现在还能跟卞家人写信说什么?他们只是程笃的外家亲人,不是程笃的祖父和父母。程笃的婚事自有宁国侯做主,就算卞家人支持你,也不见得能改变事实吧?!”

    谢映容咬了咬唇:“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不得已时,大不了她就稍稍透露些今年会发生的事好了。只要能哄得宁国侯府暂停与左家议亲,拖个一两年,程卞两家就会看到她的好处,到时候自然知道该给程笃娶哪个媳妇,对他们更有利了!

    谢映容觉得,自己无论是对卞家,还是对程笃,都有救命之恩,就冲着这份恩情,宁国侯与卞老太太都不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宁国侯的性情她不清楚,可卞家人与程笃却都人品正派,可以信得过!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只觉得她是在找死,索性也不与她多纠缠了,道:“你先去写信,写完给我看过,确定里头没什么犯禁的内容再说。你要是过不了我这一关,就早点死了心吧!还有,如果你这信送出手,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你也不能再闹腾了!人家不给任何回音,装作没收到信,而不是直接拒绝你,就是给你留脸面了。你如果到时候还不知道好歹,可别怪我和兄姐们对你不客气!”

    谢映容大喜,又抱住谢慕林的大腿哭:“二姐姐,谢谢你!”

    “别谢我。省得到时候程笃还是不肯娶你,你又埋怨我了。”谢慕林冷着脸甩开她,“不许你再大哭大闹!再惹我生气,我就再也不进你的门!”

    谢映容忙赔起了笑脸,一把将脸上的泪水全都擦掉:“不会的,不会的!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二姐姐的大恩!我这就写信去!”说罢就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狼狈,扑到书桌边写信去了。

    谢慕林没好气地扭头出了屋子。

    大金姨娘不知几时站在院子里,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面上满是忧心忡忡。她迅速跟在谢慕林身后,小心翼翼地说:“二姑娘,那信……是递不得的!三姑娘是猪油蒙了心,我们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傻事呀!”

    谢慕林回头看了她一眼,翘起了嘴角:“姨娘多虑了,我能犯这个傻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会帮她把那信送到卞家人手里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慈母

    谢慕林当然不是个傻瓜,更不可能无条件地纵容谢映容胡闹。

    上一回她答应帮谢映容送信,是因为她已经看过信中的内容,觉得没什么犯忌的词句,还有着相当浓重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味道,让卞家人看到,说不定就会对谢映容产生不满的情绪,以后很可能就不会再盲目信任顺从后者的请求了。这对谢家来说,当然不是坏事,谢慕林就答应了。

    对谢映容的说辞,是给她一个机会跟好友卞大姑娘与卞老太太正式告别,至于她本人是否珍惜这个机会,做了正确的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错过了也是她自找的。

    这回却不同,先别说谢映容想要找死,光是她在宁国侯府送来谢礼,卞太太又暗示了要她知难而退之后,还要对程笃纠缠不休,这种行为就够丢谢家脸的了。谢慕林要顾虑自家手足几个的脸面名声,怎么可能任由她胡闹?!先哄着谢映容,让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是不想她再继续吵闹下去。反正她出不了金萱堂,那信离开院子后去了哪儿,她也不知道呀!

    谢慕林已经事先在谢映容面前打好了预防针,到时候怎么都有借口搪塞,也顺利脱身出来了。只是这事儿倒不必瞒着大金姨娘,她如今似乎已经从盲目溺爱女儿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了,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知道了谢慕林的打算后,大金姨娘确实是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家闺女到了这一步,还会如此盲目不智。她从前也没觉得谢映容对程笃有那么情深意重呀!他们不是没见过几面么?顶多就是在卞家遇上过几回。可卞家宅子才多大的地方?人口又多,根本不可能让两个年轻人有单独相处交谈的机会,更别说谢映容在卞家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养病了。程笃顶多就是在房间外头向外祖母的救命恩人道一声谢,连靠近女孩儿闺房的可能都不会有!

    大金姨娘还是觉得谢映容是冲着程笃宁国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去的,并非有什么真情实感,所以她才会难以理解女儿的激动。天下英才多了去了!虽然象程笃这样身份的不多,可他在自个儿家里处境也不是很好,并非什么出色的婚配对象,京中官宦人家里,条件比他好的年轻未婚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呀!当中只要挑个非嫡长的,自家女儿凭着三品高官之女的身份,也未必配不起,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程笃呢?

    大金姨娘过去也只是盼着女儿能嫁入高门,却从来没想过让女儿为了一个程笃,就把一辈子的名声给赔进去了!如今程笃都要跟别家女孩儿定下亲事了,自家老爷太太却不在京中,聪明人到了这时候就该收手,与卞家甚至是宁国侯府都维持住表面上的友好关系,日后总有能用上的时候,何必纠缠不休,非得把双方的情份都给耗尽了不可呢?

    大金姨娘只能认为这是女儿昏了头。虽然对女儿已经非常失望了,她依然是个盼着女儿能得到幸福的母亲,所以此时此刻,她必须要护住女儿,不让对方继续在错误的绝路上越走越远。

    她问谢慕林:“能不能跟三姑娘说说别家的青年才俊?我觉得京里比程笃强的官家子弟还有不少呢,只是未必个个都看得上我们家罢了。”她其实清楚,人家看不上的估计只是谢家庶女。

    谢慕林告诉她:“可以提一提,但不必说得太多,免得她又去肖想别家青年才俊了。光是一个程笃,我们家就头痛了这么久,万一她又迷上了别人,我们撑得住吗?马上就要离京了,以后她也未必会嫁给京城的人,还是让她消停些吧!”

    大金姨娘很想问一问,自家女儿是不是以后就只能配给湖阴老家小门小户的读书人了?但又想到这种事问二姑娘也没用,索性回去后,多向太太文氏求情,让她与老爷谢璞尽快消气,愿意为谢映容寻个好对象,那还更实际些。

    倘若谢映容最终还是只能配一个家世寻常的书香人家子弟,又或是寒门举子,那大金姨娘作为生母,认为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替女儿保管好嫁妆,护住好名声,确保她将来出嫁后,还能过得富足圆满了……

    大金姨娘忧心忡忡地转身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外,看着女儿扒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模样,唉声叹气着。谢慕林没她那份慈母心肠,自然是利索地出了院子,回自个儿的住处去了。

    大姐谢映慧正百无聊赖,见她回来,连忙拉她进屋,问起了卞太太的来意:“听说送了一大车东西来,上头都是些什么绫罗绸缎、脂粉首饰之类的东西,还有药材什么的,卞家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三妹妹不是给了卞家一张药方,让他们去治程笃的病吗?”谢慕林回答她,“程笃的病如今好了,虽然功劳最大的是左家人请来的一位大夫,但三妹妹的药方也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宁国侯府的大爷大奶奶倾尽所有,备了一份厚礼来谢三妹妹了。宁国侯还送上了一百两黄金,说是给三妹妹今后出嫁时做添妆呢!我都交给大金姨娘收着了,以后那些东西就留给三妹妹做陪嫁用。”

    谢映慧听得直想笑:“其实宁国侯府这就是在告诉三丫头,别消想人家的孙子了吧?一张药方就换来百两黄金,那一车东西少说也值个几百两呢,三丫头赚大了!若还想要人家的孙子,就贪心太过了,人家才不会答应呢!”

    她兴致勃勃地问谢慕林:“三丫头知道了吧?她有什么反应?是不是气得发了疯?!”

    谢慕林无奈地说:“先是闹了一场,又哭着喊着求我替她再送一回信给卞家人。我听她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不想她在别人面前出丑,只得先虚应着,让她写信去。但这信我是不打算送出去的,大姐你也别多嘴说漏了,到时候她再闹腾起来,我们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谢映慧翻了个白眼:“我虽然不想看她吵闹时的丑样,可若是任由她做白日梦,心里也不爽快得很!”

    谢慕林笑笑:“她做不了的,不过到时候责任就不在我们身上了。卞太太离开时提过,他们一家准备陪程笃与宁国侯到城外的庄子上休养,到时候三妹妹就算想要做些什么,找不到人也是白搭。等我们走了,离了几百里远,她就只能死心了。”

    谢映慧掩口偷笑:“卞家需要为了躲三丫头,合家避出城外去么?也是活该!谁叫他们当初对三丫头盲目信任,我跟他们说理,他们还当我是坏人呢?合该有此报!”

    说话间,绿绮走了进来,给谢映慧递上一封信:“大小姐,是马小姐来的急信。”

    谢映慧讶然,忙接过信来看,才看了几行字,就猛然站起身来:“不好!马驸马出事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重写

    永宁长公主的丈夫,马玉蓉的父亲马驸马,在陪同妻子入宫晋见太后之后,出宫回家途中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

    伤势不是很重,但骨头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短时间内,他都会面临行动不变的麻烦。

    这不仅仅意味着四月里马三公子与赵滢的婚礼,作为新郎父亲的马驸马必须要带伤观礼,也意味着永宁长公主原本决定好的全家出京游玩加返乡祭祖的计划必须往后推了。

    谢显之得到消息后,就立刻赶去了马家。他得永宁长公主与马家兄妹庇护多时,当然要去探望伤者,慰问家属。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能搭把手。

    谢映慧本来也很想跟着去,只是谢显之与谢慕林顾虑到她有伤在身,劝她先留在家里看看情况。如果马家眼下局势混乱,来的人也多的话,谢显之倒罢了,就怕谢映慧去了,磕着碰着的,对她的伤势恢复没有好处,还要马玉蓉分神来照顾她。倒不如她先在家里等消息,待马家客人少些了,主人家也清闲下来,她再上门去慰问也不迟。

    谢映慧心里虽担心马玉蓉,但还是听从了兄长与妹妹的建议,留在家里等待。谢慕林就一直陪她说话,好让她心情平静一些,别那么急躁。快天黑的时候,谢显之总算从马家回来了。

    他告诉两位妹妹:“马驸马没有大碍,只是暂时不良于行罢了。太后娘娘派了太医来看诊,上过药后,又给马驸马开了安神的汤药。如今他喝过药,已经歇下了。去看望马驸马的人虽多,却也没几个能到他跟前去。长公主殿下如今不许一个外人去打搅马驸马休养,连血缘远些的宗室都挡了。我更是没见到马驸马,不过听马二哥的口风,知道马驸马伤势轻微,也松了口气。马家人眼下心情还算平静。马姑娘托马二哥叫我捎话给你,说你不必特地过去看她,她没什么事,只是需得在父亲身边侍疾,就算你去了,她也可能没多少时间能陪你。”

    谢映慧念了句佛,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打搅她了。她要给马驸马侍疾,就够辛苦的了,我怎能再给她添乱?我的伤势其实已经好了七八成,再过几日就没有大碍了。等快要离京时,马驸马的伤势想必也稳定了下来,我再去向玉蓉辞行吧。”不过这些天她还是要给马玉蓉写信的,顶多是信写得短些,别拿家里那些琐碎事去烦对方了,倒是该多在信里说些抚慰的话,让马玉蓉别为了父亲的伤而担忧。

    谢慕林则问谢显之:“虽然说宫里太后派了太医来给马驸马看诊,但那太医不可能长期守在长公主府的,马驸马平日的诊治、换药等事务,还是要由长公主府原本的那位太医负责吧?大姐这边怎么办?总不好再天天请那位太医到家里来出诊,妨碍人家的正职工作,可大姐的伤势也不能不理呀?”

    谢显之顿了一顿:“我今日竟一时没想起这事儿来,忘了问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

    谢映慧想了想:“这事儿好办,索性我每日去长公主府换药得了,还是去马家的大宅?马驸马如今是在哪里休养?不过两府是挨着的,去哪儿都一样。我只是去寻太医换药而已,不必玉蓉特地来招待我。不过,若能顺便与她见见面,说两句闲话,开解开解她,倒也是件好事。”

    谢显之有些担心:“马驸马今日歇在长公主府了。你去倒没什么,可你这伤……若是磕着碰着了……”

    谢映慧挥挥手:“没事儿!我已经好了许多,就算不小心碰了一两下,也不过是疼一疼,不会有大碍的!哥哥别把我当成是豆腐做的呀,我若真有那么娇弱,过些天可怎么赶远路回湖阴老家去呢?”

    谢显之哑然失笑:“到时候我们是坐船走水路,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谢映慧不觉得那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她认为自己能行。

    谢慕林问她:“需要我陪你去吗?路上有个伴也好,万一有事,也有人能伸把手。”

    谢映慧笑说:“家里事情一堆呢,难道指望大哥去做?还不是得靠你?三丫头那边也需得有人镇着才不会闹腾。罢了,有绿绮陪我,长公主府我也不是没住过,熟门熟路着呢,哪里还用得着你来陪?大不了我多带两个跟车的婆子就行。”

    谢慕林与谢显之都用迟疑的眼神看着她,看得谢映慧有些羞恼:“怎么?你们这是信不过我么?我从前天天出门的时候,你们还窝在老家做乡下人呢!少看不起人了!”

    谢映慧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连兄长谢显之表示要一路护送,她都坚决拒绝,旁人再敢多言,就真要把她惹毛了。谢显之与谢慕林只得闭了嘴,不过前者为了胞妹的安全,还是特地请后者出借了心腹车夫贾大,再派出两名从湖阴谢家带出来的护卫跟车,以防万一。

    次日清晨,谢慕林与谢显之一道,心怀忧虑地在大门前送走了谢映慧的马车。若无意外,午饭前后者就会从永宁长公主府里返回,还来得及陪兄长与二妹一起在家吃午饭。

    谢显之送走胞妹后,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还是谢慕林提醒他:“大哥今天是不是约了焦银台家的晚辈要见面?”他才醒过神来:“啊,是,是焦伯父的族侄,如今住在他家中读书。我和他约好了,要去拜访一位士林前辈,请对方指点我们的功课。”

    这事儿是焦闻英大人事先打过招呼的,又在几天前就约好了,谢显之当然不能失约,只得收拾心情,换了身衣裳,便带着自己近期最得意的新文章出了门。谢慕林少不得要嘱咐青松几句,让他多留意谢显之,免得后者在人前走神出丑,给士林前辈与焦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等谢显之也走了,谢慕林就先安排了一下家务,然后被蒋婆子请去了金萱堂。谢映容写了一晚上,总算把她想写的信给写好了,请谢慕林帮忙给卞家送去。

    谢慕林都懒得跟谢映容多说什么,直接要信来看。谢映容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信交给她。她瞄了不到一半,就立刻打回去了:“开什么玩笑?你不如直接说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能保程笃与卞家一生福寿安康?只要你能先解释清楚自己去年为什么会三灾八难的,不是伤就是病,谢家也没有因为你逃过别人的陷害算计,那兴许他们还能信你三分!”

    谢慕林的结论只有一个:这信不过关,必须重写!

    谢慕林还提醒谢映容:“你最好悠着点,别以为自己在信里胡言乱语,别人也会盲目相信。你要是有这本事,卞家就不会不支持你跟程笃的婚事了。不把信写得可信一些,送出去也是白搭,反而坐实了你因为程笃另娶他人而发了疯的传言,到时候可就里子面子都没了!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程笃的家人都不可能为他娶个疯媳妇的!”

    谢映容本还想要发作一把的,闻言顿时闭了嘴。

第五百八十四章 相看

    谢映容心急着要把自己的信送到卞家人手里,本来是不耐烦听谢慕林种种拒绝借口的,然而谢慕林总能给出听起来非常合理的回复,使得她不得不耐下心来,回头重写她那封信。

    写着写着,熬了一夜的她就有些撑不住了,思绪也变得凌乱。

    谢慕林趁机劝她:“你这样能写出什么好信来?万一写错了字,或是哪一句话写得不通顺了,说不定卞家人还要怀疑你不读书没文化呢,更不乐意让程笃娶个没有才华的妻子了。”

    于是谢映容就乖乖跑去睡觉了。

    谢慕林特地暗示大金姨娘在谢映容房间里燃起了安神香,让她一睡就睡到太阳偏西。等她起床梳洗,吃过不知该说是午饭还是晚饭的一餐,天都快黑了,就算能写出信来,也没有大晚上送信的道理,于是这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谢慕林耳根清静地腾出手来,处理了自己的事务,还陪复诊归来的谢映慧聊了半日的天,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谢映慧用事实证明了她完全可以独自出门复诊,她还顺便去问候了永宁长公主与马玉蓉,没去打搅受伤的马驸马,不过送上了问候的礼物。永宁长公主越发觉得她乖巧贴心了,还送了她好几匹今春内务府新出的高档衣料,不但够她做新的春衣了,连回湖阴后送同辈堂姐妹、族姐妹们的礼物都有了。

    她还跟谢慕林说起马玉蓉的情况:“别的都还好,就是总需要留在马驸马身边侍疾,有些个不便。但玉蓉一片孝心,并不觉得有什么。马驸马反而还劝她做自己的事去,到园子里散散心,又或是请朋友上门喝个茶耍个乐什么的,不必总待在他身边。玉蓉哪儿有这个心情?不过卢飞云已经答应了要过来陪她小住几日,就算我每日只能去换个药,陪着说两句话,玉蓉也不会太无聊了。”

    至于长公主原本定好的出游计划,是肯定要往后推的了。马驸马拖着伤腿应对小儿子的婚礼,问题还不大,但出京游玩就真的没办法做到了,就算是坐船、坐车,也会影响他的伤势,出门在外,更是不如在家时用药方便。

    永宁长公主只得改了主意,先把丈夫的伤势照看好再说。小儿子成婚后,完全可以带着新婚妻子赵滢自行回乡祭祖去。但考虑到他们夫妻身边需要儿女照顾,马二公子是必须要留京了。马家对外事务可以交给长子长媳,但马驸马身边也需要有个儿子守着,随时跑腿嘛。原本说好要马二公子出京去相亲的计划,也得做些更改。永宁长公主正在考虑,到底是写信去给相看好的人家,请对方再等几个月,还是寻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把人请到京里来相看呢?

    马玉蓉那边透露出来的口风,永宁长公主似乎更倾向于前面这个选项。这也是因为担心那家人进了京,会听到小白氏生前那些不名誉的传闻,对这门亲事产生犹豫。但如果不请对方进京,而是让人家等上几个月,就怕到时候马二公子没相中人家姑娘,也不好意思拒婚了。那毕竟不是什么没根没基的人家,还是有实权的封疆大吏,表现得那么有诚意,马家又怎么好太过傲慢呢?

    谢映慧很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要与马二公子相亲,可惜关于这一点,马家上下人人都口风极紧,连马玉蓉都声称不清楚,她也只能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到了谢慕林面前,她的顾虑就少了许多,可以直白地说出心中的疑问:“听起来是极有权势的人家,而且还是教养很好又才貌双全的嫡女,这样的姑娘为什么要嫁给马二哥做续弦呀?”

    谢慕林不关心人家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那家的当家人想要与永宁长公主的子女联姻,姑娘怎么想的,很重要吗?就连曾经眼高于顶的曹文凤,都打过马二公子的主意,封疆大吏家的千金想嫁过来做个续弦,又有什么出奇的呢?

    况且马二公子也不是什么坏男人,他只是爱饮宴游乐一些,人品却挺正直的,性情和气,没什么恶习,很有才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代表作,生得也还可以。再加上他的家世,他已是眼下极少见的优质婚配对象了。虽说有个前妻小白氏影响了他的身价,可小白氏已死,他依然还是长公主之子,皇帝的亲外甥。只要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不得罪皇帝,他就可保一辈子的富贵尊荣与安逸。谁能因为一个小白氏就嫌弃他?若不是永宁长公主吃过小白氏的亏,非要给次子挑个教养好出身好的新媳妇,京里的闺秀只怕早就争破了头!

    谢慕林对谢映慧说:“大姐这么好奇人家的相亲对象做什么?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我更想知道,太医看过你的伤后,是怎么说的?可换了药方?是不是快好了?大约几天之后可以远行?”

    谢映慧有些扫兴地说:“你就只会问这些!当然是快好了!药方倒没换,叫我继续喝他原本开的方子,继续用他原本做的药膏。若无意外,差不多就是五六天的光景了吧?可玉蓉家里眼下有事,我若伤一好就走人,丢下她不管,岂不是太无情了些?”

    谢慕林哂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还能等马驸马伤势好了,我们再走吗?”

    谢映慧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撇了撇嘴,没有继续坚持,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玉蓉挺担心她二哥相看的事儿,怕新娶回来的二嫂与她相处不好。先前那个白氏,就与她十分合不来,她如今连提都不愿意提!可若将来新娶的二嫂也难以亲近,她出嫁前在家里的日子就难过了。她跟她二哥三哥一向很要好,跟长兄反而疏远些,并不是感情不好,只是年龄差得远了,不大聊得来。她还抱怨过,若不是卢飞云年纪太小,她都巴不得卢飞云来给她做嫂子呢!”

    若是马玉蓉连卢飞云都考虑过,那是不是也想过让另一个好友谢映慧来做嫂子?

    谢慕林隐晦地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大姐,觉得自己还是别多嘴的好。

    谢映慧犹自对妹妹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打算每天都去长公主府陪一陪玉蓉,哪怕只能小坐半个时辰,听她发发劳骚也好。驸马爷每日还要见家里的清客,那时候玉蓉是不需要陪在他身边的。虽有飞云在,但多我一个总能热闹些。”

    谢慕林知道她伤势无碍,便由得她去了:“你要去就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人,路上小心一点儿,马车别走太快了,一定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

    “知道啦,啰嗦!”谢映慧嗔了妹妹一记,便高高兴兴地拉着绿绮去挑选明日要送给马玉蓉的礼物了。直到谢显之傍晚赴约归来,还给妹妹们带来了新鲜点心,兄妹三人方才高高兴兴地聚在一处,一边吃晚饭,一边聊起今日的趣事。

    没人留意到,金萱堂中的谢映容,还在挑灯夜战,继续构思着她要写给卞老太太的信。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出城

    也许是因为睡过一觉,时间又隔得久了的关系,谢映容的情绪冷静了不少。构思信要如何写的时候,她也不象昨天那么激动和思绪混乱了。

    她开始察觉到自己之前打的信稿里,有很多不妥当的语句,也真真切切地理解了,二姐谢慕林为什么会叫她想清楚,有些话是不是自己该说的。

    虽然谢慕林提醒她时,言下之意并没有那么复杂,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到底是昏了什么头?居然想要把自己重活一世的秘密泄露给卞家人知道?!她上辈子被困在江家后宅,能知道的外界消息本来就不多,真把她知道的大事都透露给了卞家,以取信对方替自己牵线做媒,那嫁给程笃后,她还能剩下多少筹码?!

    卞家人固然是好糊弄又人品正直,不会伤害她,但宁国侯就很难说了,程笃的父母是什么品性,她也是不知情的。万一有人找她套话,把她知道的那些最重要的消息套走了,却又翻脸不认人,不肯让程笃娶她为妻,那她又要怎么办?!

    重活一世的秘密是她最大的底牌,没有这个,她凭什么去搏取富贵荣华?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这么想着,她再次构思完成的信,遣词用句就保守了不少。次日谢慕林送走了长姐谢映慧,与长兄谢显之一道前往书房的半路上,被谢映容派蒋婆子来请到金萱堂后,看到的就是一封四平八稳的信,大致上表达了谢映容知道一些比较有用的消息,相信能对卞家和卞家的亲友有所帮助,因此希望能再见卞老太太一面,当面告知。

    若不是谢慕林早就拿定主意,不让谢映容再跑到卞家人面前出丑,兴许她就会考虑让人把这封信送出去了。因为这么四平八稳的信,根本吸引不住卞家人。在卞太太表达了他们家与程笃父母的意愿之后,谢慕林就知道谢映容拿这种含糊不清的话,是不可能引得前者动心的。

    不过谢慕林还是要继续把信打回去。她对谢映容道:“三妹妹,你这信送出去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呢?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不能直接写在信里?哪怕是透个口风也行呀。这么含糊不清的,人家为什么要信你?卞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怎会相信你真能打听到什么要紧消息,能对卞家有所帮助?”

    谢映容不服气地说:“她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又不是没有帮过他们家!”

    谢慕林轻笑:“你帮她什么了?是指在承恩寺里救她那一回,还是报恩寺外头等候太后车驾那一次?”

    谢映容顿时哑然。

    承恩寺里那回是墙塌了,她替卞老太太挡了一下。那次她固然是事先知道墙会塌,但别人不知,全当是意外,她自然不能解释是事先得了什么要紧消息;至于报恩寺外那一回,卞家固然是得了太后赏赐的炉瓶三事,但也只是死物罢了,除了在小门小户的亲友面前炫耀几句,一点儿实际利益都没有,还因为遇到四皇子,导致卞举人将来的三皇子王府属官之路走岔了道,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谢映容若拿这两件事来证明自己确实消息灵通,能帮卞家大忙,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的表情,知道她自己想明白了,便道:“你瞧,你若真想让卞老太太改主意,插手亲外孙的亲事,与亲家宁国侯对着干,你至少也要拿出足够的筹码来吧?只凭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卞老太太只会觉得你是在死缠烂打,恐怕曾经的好感都要减少了。你还是把信拿回去,再好好斟酌一下吧!”

    谢映容觉得她这话虽然不中听,却很有道理,便垂头丧气地把信拿了回去,又再苦苦构思了一日,终于在傍晚时分,重新拟出一封信来。

    这回谢慕林又有刺可挑了:“什么叫三月初会连日下大雨?西方天空会有惊雷?你什么时候成了神棍了?真拿这信给卞老太太看,她会把你当疯子吧?!”

    谢映容也只能想起寥寥几天的天气情况,似乎也可以当作自己未卜先知的证明,又不怕会损及自己真正的底牌,便十分坚持:“二姐姐别问了,只管替我把信送出去就行!若卞老太太真不肯信我,那也是我的命!”

    谢慕林挑了挑眉,心知上辈子那几天的天气恐怕真是如此,而且估计情况还挺严重的,所以才会给谢映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兄妹几个若想避开京城的连日大雨,最好赶在三月前离开?

    谢慕林想起今日让人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多言:“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试着让人把信送过去吧。只是我有言在先,如果卞家对你这封信不理不睬,不肯给任何回应,你就绝对不能再闹了!我们谢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还成天说自己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呢!对上六品官宦人家,多少也有些自尊好不好?!”

    谢映容只顾着暗喜,哪里会在这时候驳谢慕林的话:“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改的——二姐姐打算什么时候送过去?!”

    谢慕林道:“现在天都黑了,当然是明天送了。难道大晚上的,还要叫人去敲响卞家的门吗?万一打搅了人家休息怎么办?”

    谢映容其实很想今天就把信送到卞家去,可谢慕林的理由也很充分,她只能按捺住急迫的心情,继续在姐姐面前装乖巧:“那就拜托二姐姐了!”

    谢慕林口上应着,事实上当然不可能真把信送出去了。只不过她次日上午确实派人往卞家门外转了一圈,等人回来了,她就去告诉谢映容:“卞家主人都出城去了,说是去庄子上休养。我们家的人问他们去的是哪个庄子,他家下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塞银子也没用,求了半日,才得了句含糊的话,说是他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吩咐过,要瞒着谢家人呢!这分明就是有意隐瞒你。恐怕卞太太那日来传过话后,卞家便合家避出城去了,免得再叫你缠上去!”

    谢映容如遭雷击。

    卞家本是她的重要筹码,她曾经花了几个月的水磨功夫去收买人心,自问也算做得成功。万万没想到,如今她面临重要关头的时候,卞家竟然先一步将她抛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放弃么?!

    不行!不能放弃!错过了程笃,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

    谢映容咬咬唇,再次抓住谢慕林的袖角:“那宁国侯府呢?!宁国侯府的人总还在吧?!他们家给我送了这么丰厚的谢礼,宁国侯还给了我百两黄金,我上门去拜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谢慕林心知宁国侯带着长子一家,也跟卞家人一同去了庄子上,但此时却不打算直接告诉谢映容,只问:“你难道要直接闯上门去自荐吗?别发疯!那种人家怎么可能接受这么无礼的姑娘做媳妇?!”

    谢映容咬牙:“那我就先写拜帖!把礼数做全了!我就不信,程笃的父母还能把儿子的救命恩人拒之门外?!”

第五百八十六章 狠话

    在谢慕林的把关下,谢映容最后写出来的拜帖兼感谢信还挺中规中矩的。不但言辞得体,还不显得谄媚,字里行间隐隐有一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对卞家的友谊才帮了你们家一把”的含意在。

    谢映容也曾经质疑过这种写法会不会有违自己的本意,但谢慕林说服了她:“难道你要一打照面就主动告诉人家,你很想嫁给程笃?虽然我知道你确实挺想的,但也没必要搞得自己这么不值钱吧?矜持一点好不好?你也会说自己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了,难道还配不上程笃一个落魄勋贵家不受重视的白身子弟?摆摆架子才显得你有足够的身价,足以匹配宁国侯的嫡长孙。”

    谢映容想起左思云就是凭着伯父的身份权势,才得到宁国侯另眼相看的,自己若是太上赶着,确实显得很没有排面,便听从了谢慕林的意思,先委婉地试探一下程笃母亲的意思,然后慢慢图后事。

    可是谢慕林派人“送”了拜帖去宁国侯府,同样没得到好消息。宁国侯带着长子一家,出城休养去了。侯府如今是宁国侯夫人在当家。由于程宝钏的缘故,程家人对谢家人都没什么好感,跑腿的婆子据说受到了刁难,连宁国侯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国侯一行人离开,后来还是找附近的人打听,才知道了他此行的动向。

    谢慕林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谢映容,瞒下了宁国侯等人其实早有昨日就已经离京的事实,含糊其辞地给对方造成“程笃和他的家人是在接到她的信后,方才临时决定出城”的印象。

    谢映容整个人都懵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不停地低语着,也不知是在问谢慕林,还是在自言自语。

    谢慕林则趁机劝她:“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才会让卞太太上门来借口送谢礼,其实就是在暗示你打消念头,给双方都留些脸面,日后也好相见。结果你不肯死心,非要把脸送上去让人打,人家也只好避开了。这是人家厚道,念在你对卞老太太与程笃都有恩情的份上,不愿意当面给你难堪。所以你还是死心吧,别真把自己搞成弃妇一般的可怜样,连累得我们家所有人都跟着没脸。”

    谢映容已经哭过一天一夜了,如今倒是没再流眼泪,只是觉得满腔的怨忿与不甘:“我有哪里不好了?他们要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娶了我,程笃这辈子就能少走许多弯路,也能更早的飞黄腾达,难道不好么?!他不娶我,以为左思云真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么?!简直就是做梦!”

    上辈子左思云也嫁给了程笃,可左家那位大理寺卿何曾在仕途上帮过程笃什么忙?若不是卞举人后来做了三皇子的王府属官,想方设法把外甥荐了上去,程笃兴许一辈子都是被宁国侯夫人与程礼夫妻压制的小可怜!等到宁国侯府覆灭时,他便也跟着二房一家灰飞烟灭了!可见,左家这门亲事根本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而这辈子,又娶了左思云的程笃,同样不会从左家得到任何好处。他依然还要备受宁国侯夫人与二房程礼夫妻的打压,甚至因为卞举人很可能做不成三皇子的属官了,将来连出头的希望都没有!

    就算卞举人改为追随四皇子,一个小孩子又能成什么气候?上辈子的四皇子倒是有传闻说会过继给燕王府做嗣子,可他还没过继呢,就先因为太过受宠而倒了霉,他手下的人更是不等新君上位便如鸟兽散。到时候卞举人就算能保住自家性命,也绝对救不了姐姐一家!

    这么一想,谢映容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在几天前还在后悔,阴差阳错地把卞举人引到了歪路上,担心会葬送了程笃的锦绣前程。可既然程笃不识货,坚持要娶左思云那贱人,却对自己这个珍贵的帮手视若无睹,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那他还是去死的好!若他还象上辈子那样飞黄腾达,岂不是太碍她的眼了?!

    谢映容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地:“好!既然他们嫌弃我在先,那日后倒霉的时候,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义了!我倒要看看程笃和左思云这对狗男女能得什么好下场!”

    谢慕林在旁问她:“将来程笃倒不倒霉的,你又能做什么?”别说得好象自己真有那本事一样呀!

    谢映容噎了一下,原本因为忿恨而变得狰狞的表情也呆住了,旋即恢复了面瘫状态:“我能做的事多了去了!二姐姐且放眼瞧着吧!”说罢转身回了里屋,不敢再跟谢慕林说下去。

    因为她目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本事去做些什么,不过是放几句狠话,在姐姐面前挽回自己的脸面罢了。

    谢慕林也不去追问,只道:“把你这几日写的信稿什么的处理一下,别弄得一屋子垃圾。还有,这几天你睡不好吃不好的,也冷静下来休养休养吧。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回湖阴了,路上可没那么多功夫为了你磨蹭,你最好别让自己生病。”

    谢映容在里屋闷声应了一句,什么话都没多说。

    谢慕林也不管,谢映容对程笃的纠缠应该能告一段落了,也不枉她费了几天的功夫来陪这个庶妹胡闹,她总算能安心过几天清静日子了。

    离开金萱堂的时候,大金姨娘追了上来,询问送帖的后续。谢慕林便告诉她:“宁国侯前儿就带着长子一家,叫上姻亲卞家,一块儿到城外侯府的庄子上休养去了。我是明知道这事儿,还故意装不知情,借口送信,让三妹妹以为程卞两家都是接到她的信后,为了避开才出城去的。如今三妹妹正在气头上,应该暂时会打消对程笃的想法了。姨娘千万别说漏了嘴,叫她又重新燃起奢望来。”

    大金姨娘念了句佛,苦笑道:“我怎敢说漏嘴?还要多谢二姑娘给三姑娘留了脸面,没真叫她被人当面嫌弃呢。如今这样,倒比我原本想的要强许多,好歹程卞两家并没有真个嫌弃三姑娘,日后等三姑娘出了嫁,兴许还能继续来往。我看三姑娘还是挺仰慕侯府权势的。”

    宁国侯府有什么权势?仗着曹家狐假虎威得来的那种吗?

    谢慕林哂道:“以后还是别让三妹妹离宁国侯府太近的好,闹出事来名声更难听。宁国侯府跟左家议亲,其实还没有结果呢,因为左姑娘的伯父反对,这事儿只怕还有波折。但我们不能告诉三妹妹知道,省得她又出夭蛾子。最好连程字都别在她面前提,让她尽快忘掉程笃这个人!”

    大金姨娘神色肃穆地点头。

    谢慕林随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才坐下来想喝杯茶歇口气,便看到谢显之身边的菖莆匆匆赶来找她,面带不安:“二姑娘,大小姐至今还没回来呢,不知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慕林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这都快天黑了,谢映慧还没回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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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