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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七章 莫名

    谢慕林来到大门口,并没有直接开门出去,而是警惕地命人只开了半扇门,先叫翠蕉往外张望,确定没有异样了,方才探首去瞧。

    然而,门外不但没有异样,连人影都没有,只有一辆陌生的马车,停靠在马路斜对面的树下,但静静地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那只是辆空马车。

    他们兄妹租住的这处小宅,位于报恩寺东门——也就是后门外的居民区,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附近不过是二十来户人家,多数是类似的一、二进宅院,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出租给香客住的,剩下的才是本地人。因靠着山边,草木茂密,倒也清幽,只有一条主干道,隔着主干道是西天寺的地盘,不过基本是少人光临的丛林,南边往下走就是雨花台,北边通往不远处外秦淮河畔的商业街。

    商业街其实也不算十分繁华,但该有的都有了,那边的住户更多,也更热闹,人来人往。但居民区这边,除了住在这里的人,等闲不会有外人出现在道路上。就算有人去报恩寺中上香,也一般不走这边的东门,可能跟这东门是后门,紧挨着僧人聚居之所,还有菜地什么的,距离上香的佛堂有挺长一段距离有关。

    谢显之与谢映慧是懒得绕一个大圈从山门入寺,贪近便才走的东门,前者和小厮随从们也因此跟寺里的僧人混熟了。

    所以,谢慕林清楚门外的道路上,等闲不会出现纯粹的路人。在这里住了几天,她也认得附近几家邻居的马车是什么模样了,连新来的邻居家的马车,谢家的下人也曾在她面前如数家珍——没办法,这边日子太无聊了,大家都得找点乐子。

    谢慕林很肯定,斜对面那辆马车,并不是邻居们所有的。

    那它为什么停在那里?驾车的又是谁?车里是否有人呢?为何这时候就这么停在路边,毫无动静?

    谢慕林看了那马车几眼,见马车的帘子全都挡得严严实实的,隔了这么远,也瞧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形,便回头问翠蕉:“你看到的是这辆马车吧?它是不是一直就这模样,不见有人出现?”

    翠蕉点头:“是呀,若不是上门送春盘的婆子没带别的车马,我也不会觉得他们是一路的。”

    谢慕林再问:“你有看到那婆子是往哪边走的吗?是不是回马车上了?”

    翠蕉面露疑惑:“我当时只想着尽快去找姑娘,就没留意她是往哪边走的,但若她不是回马车上,难不成还能靠两条腿离开?”

    谢慕林叹道:“难说得很,这边离街道也没多远,走路也不会超过两刻钟。到了街上,她爱怎么雇车不行?不过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她提着食盒呢,断不可能是靠两条腿走过来的,肯定是坐马车,只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那一辆。”

    如果那辆马车是萧瑞家给她送春盘来的,为什么停在对面不动?送东西的婆子又去了哪里?

    翠蕉去问守门的护卫,那护卫倒是看得真切,说:“方才那婆子朝着南边去了,想必是入了寺中?”

    谢慕林更觉得莫名其妙。她方才瞥见那春盘里有肉丝、鸡蛋丝,还有葱蒜之类的辛荤之物,怎么可能是佛寺出品?带着这些菜在寺里绕个圈,都是冒犯佛祖。

    谢慕林便索性怂恿翠蕉:“你到马车边上问一句,看那婆子是不是在车里,若在,就跟她打听一下萧二公子的事。”

    翠蕉也正好奇,连忙应声去了。谁知她才朝马车走了没几步,都没跨过道路中间线呢,那马车忽然就有动静了,从车厢里钻出一个十五六岁丫环打扮的小姑娘来,驾驶着马车朝北边外秦淮河的方向去了。

    翠蕉吓了一跳,跟在马车后头追了几步,大声问:“姑娘你是谁呀?方才那位妈妈是不是在你们车上?喂!你别跑呀!”

    人家姑娘压根儿就不搭理,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把车驾跑了。

    翠蕉回到门里,与谢慕林面面相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翠蕉还挺委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谢慕林疑惑:“送春盘的婆子到底在不在车上哪?要是在,她方才都敲我们家的门了,还跟你说过话,这会子有什么好逃的?”

    主仆俩只觉得一头雾水,只得纳闷地回后院去。

    后院里,谢映慧正拉着绿绮问家里人的情况,饶有兴致地细问谢映容得知下人不会送她到报恩寺附近来,而是直接送她去三山门的码头时,是何等慌张失措的模样。绿绮模仿着谢映容哭唧唧地被大金姨娘硬拖上马车时大喊大叫的样子,逗得谢映慧咯咯笑个不停。

    见谢慕林来了,谢映慧便叫她过去:“二妹妹快来!三丫头知道自己不会到报恩寺来时,那模样真是太好笑了!她把旁人都当成是傻子了,机关算尽,真以为我们没脾气么?随她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做梦去吧!我倒要看看,这回她还能使出什么昏招来!”

    谢慕林虽然觉得谢映慧有些夸张了,但也对这个话题挺有兴趣的,便带着翠蕉凑了过去,将方才门外马车奇怪的举动,给抛在了脑后。

    马车一路行到河边,到得一处清静远离行人的所在,方才停了下来。

    驾车的丫环将马缰系好,整个人松了口气,方才又重新爬回马车里去:“姨娘,娘,没事儿了,她们没瞧见你们,应该也没看到我的脸。”

    坐在车中的李瑶枝也松了口气,苦笑着说:“我可没想到,出来瞧瞧未过门的媳妇,还要尝试一回逃走的滋味。这事儿可别叫人家姑娘知道,不然将来媳妇进了门,我有什么脸见她呀?”

    坐在一旁的古娘子笑道:“你也是自找的,非得偷偷摸摸走这一趟,何必呢?瑞哥儿只是交代我,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一定要送一份春盘给那位谢二姑娘品尝,可没叫你亲自出面。你自己鬼祟也就算了,还连累得我也鬼祟起来,有什么意思?”

    李瑶枝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瑞哥儿头一回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去年腊月时还叫我别胡思乱想,等到过完年,就说非她不娶了,只等立了军功回来,就要家里人上门提亲去。如今人都走了,出发前还特地嘱咐你送春盘给人家。他今儿生日,本该是旁人给他送东西的,他却非得给别人送东西,还不肯说原委,显见是真的上心了。我怎么可能不亲自去瞧一瞧那姑娘,至少也要知道她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才好。”

    古娘子说:“如今远远见着一面,你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我觉得这姑娘生得秀气,胆子也不小,跟瑞哥儿挺相配的。通常姑娘家远远瞧见马车停在路边,就算心里再疑惑,也不会特地打发人过来问的。她倒是敢问,使唤的丫头也大胆,这就比一般的怯弱闺秀有意思了。我瞧着不错,大小姐想必也会喜欢的。”

    李瑶枝翘了翘嘴角:“大小姐会不会喜欢,还得再看看。不过,只要是瑞哥儿喜欢的,就比将军挑的强一百倍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糕点

    谢慕林并不知道那辆奇怪的马车里载着的是谁,与大姐谢映慧听完绿绮描述三妹谢映容的狼狈事后,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晚饭时间将至,她看着桌上那一大份春盘,想起了萧瑞给自己送来的这份礼物,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这应该是他出发离京之前,就嘱咐人送的吧?只是送东西的婆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这么迟才送过来,又送了这么大一份,这叫人怎么吃呢?而且这东西就是吃个新鲜,里头有大量的蔬菜,取个“咬春”的意思。如果放到明天再吃,只怕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也失了原本的意义。可她总不能一个人把整份春盘吃光吧?那还能装得下晚饭吗?

    没办法,谢慕林最终只能将这份春盘拿出来,与兄姐们一道分享。

    她直言这是萧瑞派人送来的,谢显之曾在湖阴与萧瑞来往过多次,倒也相熟:“原来是他。他不是出发往北方边镇上任去了么?竟还提前吩咐人,到了二月二就送春盘过来,真是有心了,但怎么这时候才送过来?”

    谢慕林笑说:“兴许是他不在家,家里的下人就懈怠了吧?其实时间早晚又有什么要紧?正好给咱们晚饭添个菜。”

    谢显之笑着点头,伸出筷箸去挟了几口尝了,赞道:“味道真不错,他家用的也是上好的菜蔬,大概也是皇庄上出产的。”马玉蓉送过来的那一份春盘,就是用的皇庄出产的蔬菜,味道比自家将就做的那一盘要好得多了。

    谢映慧随意吃了几口,抬眼看向兄长与二妹:“这个人我听你们和玉蓉说过好几次,但好象没真正面对面相处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我们从来不跟萧家的人打交道,没想到如今你们竟跟他这样熟了。”

    谢显之笑着说:“他为人不错,性情和气,又聪明能干,一点儿都不象传闻中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见世人多以讹传讹。在湖阴的时候,他跟着金山卫的伤兵,在咱们家老宅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与我们兄弟几个都混得熟了,其中要以三弟与他最为要好。他在湖阴县开了个小铺子,专做各地杂货生意,三弟还在铺子里占了股,为此把未来两年的月钱都预支进去了,还向我和二弟借了债,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本。”

    谢映慧对庶弟做小生意这种事毫不关心,她只瞟向谢慕林:“平白无故的,萧瑞为什么要拉三弟合伙开铺子?他一个将门子弟,自家也有皇妃与皇子,没事跟我们谢家人凑近乎,总有什么缘故吧?”

    谢慕林有些心虚地低头吃菜,只当没听见。

    谢显之没听懂,继续道:“他能有什么缘故?跟我们倒是很有缘份。你不知道,当日父亲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他正好为了好友董慧武沾上官司的事儿,跑到大理寺做差役去了,管的正好就是父亲的监房。母亲与二妹、三弟前去探监时,就是他领的路。二妹把家里的事告诉父亲,他在旁边听了个正着。兴许后来平南伯府的阴谋失败,也有萧娘娘与三皇子的暗手,但这些是父亲要关心的事,我们倒不必太过在意。萧瑞与我们合得来,又待三弟亲善,只要他没有坏心,就是我们家的好朋友了。”

    “哦?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他了呀?我好象隐约记得谁跟我提过。”谢映慧只盯着谢慕林瞧。

    谢慕林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镇定地问她:“别管萧瑞的事儿了,他这一去北方,还不知道要几年后才能回来,我们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大姐你可收拾好行李了?明天到了永宁长公主那儿,虽然离得近,也不好动不动就打发人回来取什么漏掉的东西,所以还是尽可能一次过把所有需要的物件带过去的好。实在不成,你跟大哥见面时就说一声,让大哥给你捎过去。”

    “知道了。”谢映慧收回怀疑的目光,平静地表示,“我也不是头一回去长公主的地方借住了,还能不知道规矩?你只管放心就是。倒是你,既然不打算跟我同去,哥哥又要每日往寺里来,你一个人在家,可得小心再小心,别随便让乱七八糟的人进门才好。”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大姐,你以为我几岁呀?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还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再说了,家里还有护卫在,又有壮妇,我才不是什么独自在家无人保护的小可怜呢。反倒是大哥,每天来往寺中,路上也得小心防范着些,别叫坏人绑架了才好。”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你少咒哥哥了,我还能忘了防范这一出?明儿我就向玉蓉借人,每日护送大哥回来!”

    谢显之抗议了:“千万别开这个口,仔细马小姐听了笑话!我怎么也是个堂堂男子汉,走这点路,还用得着带那么多人么?别把我当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呀?!”

    谢慕林与谢映慧齐齐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对望一眼,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谢显之顿时脸红了,却又没法继续厚着脸皮吹牛,只得忿忿地塞了一大口蔬菜进嘴巴里。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特地去厨房指挥着厨娘,给谢映慧与谢显之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又特地多蒸了几样甜咸口的糕点,拿食盒小心装了,预备给谢映慧做伴手礼,送给马家人品尝。

    谢映慧见妹妹准备得周全,高兴地夸了她几句,又道:“回头我问问玉蓉,还喜欢什么样的点心,到时候给你捎信,你就让厨娘做了给我送来,要素馅的,不要用一点儿荤油。我在寺里与玉蓉吃茶时可以用上。”

    谢慕林应着声,忽然听得守门的人来报:“马家的车到了。”

    谢映慧吃了一惊:“这么早?!”她担心马玉蓉也跟着来了,连忙起身,迎出门去,要接好友过来一道用早饭。

    谢显之经历过昨天的历练,如今已经淡定许多。擦了擦嘴和双手,整了整衣裳冠帽,他便风度翩翩地迎了出去。

    他出去得正好,马玉蓉今日并不是独自过来的,她二哥马二公子骑马随行护送。谢显之正好出面招待他,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跟马玉蓉行了礼,就请马二公子到书房用茶了。

    谢映慧高高兴兴地拉着马玉蓉进了正厅:“你来得正好,二妹妹今日叫人准备了丰盛的早饭,有几样素馅糕点吃着不错,我还预备着带到寺里去呢。你趁热尝尝?”

    马玉蓉笑道:“你昨儿晚上才打发人给我送了糕点来,如今又叫我尝糕点。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吃糕点的人?”

    谢映慧与谢慕林齐齐一怔:“我们昨晚没给你送东西呀?”

第五百二十九章 冒名

    谢慕林与谢映慧都非常确定,昨晚后者没有给马玉蓉送过任何东西。

    昨天白天马玉蓉过来做客时,谢映慧已经请她品尝过糕点了。今日她又即将搬到马玉蓉在报恩寺中暂住的地方去。她有什么可着急的,需要连夜给马玉蓉送糕点去?

    马玉蓉闻言也很吃惊:“你们没送过?那昨晚的点心又是谁送来的?”

    谢映慧问她:“送点心的人就没说自己是谁派来的?我身边侍候的人,你应该都认得呀?”

    马玉蓉面露疑惑之色:“可是……来的就是你身边侍候的人呀,还带了你写的帖子呢!”

    “咦?”谢映慧不由得一呆。

    谢慕林立马反应过来:“送东西去的是谁?玛瑙吗?还是锁儿?”

    谢映慧的脸色刷的白了,迅速想到了某种可能。

    马玉蓉也皱起了眉头:“我知道玛瑙背主的事,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至于锁儿,慧姐儿昨天也跟我抱怨过了,不过我不认得她的脸。昨晚来的是两个婆子,我都在你那儿见过,脸熟得很。”

    谢慕林飞快地问谢映慧:“先前你说查出来不大可靠的那些下人,因你说要自行处置,叫我别管,我就没过问。你到底是怎么处理他们的?”

    谢映慧面色难看地回答:“卖给了可靠的人伢子……我知道不能在京城卖了他们,会被平南伯府带回去。正好厨房的刘婆子是个老实人,她说认得一个口风很紧、做事实诚又知根知底的牙婆,专在京城与蜀地做买卖的。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牙婆的父亲把她从蜀地带到京城来,卖作了丫环。我们把人卖给那牙婆,直接将人拉到码头装船,直送蜀中。除非平南伯府特地派人去蜀中将他们赎回来,否则他们再也不可能出卖我。”

    这个法子也不能说不稳妥,只是有一点,恐怕谢映慧忽略了。

    刘婆子说是婆子,其实只有四十岁左右,她年轻时做丫头,自然是卖进了曹家,才会成为曹淑卿的陪嫁,入了谢家的门。当时曹家已是手握西南军权的高门权贵,就算尚未成为外戚,也不可能随便找个牙婆买小丫头,要找也是找知根知底的牙行。刘婆子说的那牙婆能把人卖进曹家,绝不可能与曹家全无瓜葛。

    更何况,以曹家对“西南”地区的影响力,只怕在蜀地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谢映慧把下人卖给那牙婆,就算对方本来没什么想法,只要那些下人跟她多说几句,也能哄得她把人转送往平南伯府。难道谢映慧一个深闺弱女,还能追踪牙婆的行踪不成?

    谢映慧听妹妹分析完,脸色已经惨白得不能看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时疏忽,竟会给好友带去那么大的危险——还好那两个婆子只是去送个糕点而已,万一是借她的名义把马玉蓉拐到什么僻静之地,那可怎么办?!

    马玉蓉在惊讶过后,反倒比谢映慧本人要淡定些:“没事,我身边也有许多人侍候,就算那两个婆子能到得我跟前,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平南伯府是想攀附我,攀附我母亲,哪里就真敢行什么恶事?”

    谢慕林严肃地问她:“若你不是跟我大姐约定好了要一起住,方才也恰巧撞上糕点这个话题,把事情给揭开了,那等你下次再遇到那两婆子给你送信送东西来,你还会相信她们吗?”

    马玉蓉想了想:“会信的。我不知道她们是被慧姐儿撵出去的人,见她们行止如常,带来的也是慧姐儿常提起的东西,用的帖子上头还有慧姐儿的笔迹,断没有生疑的道理。”她与谢映慧做了半年的密友,后者身边的下人,对她也颇为了解,还真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马玉蓉仍旧认为,那些婆子只是送点东西来,对她造不成什么危害。谢映慧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约她去僻静陌生的地方,她要出门也会事先请示过母亲永宁长公主,并带足了随从,所以不存在能被人算计陷害的可能。

    然而,看过不少小说电视,脑洞更是比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要开得大的谢慕林却没那么天真:“只要你相信了那两个婆子,她们多去几回,送些小玩小意儿的,让你渐渐麻痹大意了,哪天她们再给你送一封所谓的大姐亲笔信,邀你去城中某个繁华地区的茶楼、商铺什么的见面,再叫你少带些随从,你会不会信呢?”

    这回马玉蓉就沉默了。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会相信,因为她与卢飞云、谢映慧从前并不是没有过相约去逛商铺,买各种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古董书画的时候。谢映慧若“约”了她,她是不会起疑的。如果是约在繁华拥挤的大街,她也不会带太多的人,免得劳师动众。但如果真的到了什么商铺后院、茶楼雅间……就算身在闹市,也未必就安全无虞了。

    谢映慧紧紧抓住了谢慕林的手:“他们疯了!曹文衡,曹文凤,还有舅母……他们真真是疯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借我的名义把玉蓉拐骗出去,就只是为了让曹文凤跟她套近乎,好争做马二哥的续弦么?我从前真是太天真,竟然会相信他们的谎话!从头到尾,他们打的就是玉蓉的主意!所以他们毫无顾忌,胆大包天,因为他们相信,只要算计成功,长公主与马家人也不敢声张,只会硬生生认下这个大亏,甚至还有可能会为了玉蓉,替曹文衡说好话争取袭爵……”

    “他们这是在做梦!”不知几时从书房走了过来的马二公子阴沉着脸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脸震惊的谢显之。

    谢映慧浑身发抖,满面泪痕地抱住马玉蓉:“是我大意了!我差点儿害了你!”

    马玉蓉反过来安抚她:“没事,也是我粗心,明知道你撵了不少下人,却没有细问撵的都是谁,才会被那两个婆子骗到了。如今能及时发现平南伯府的阴谋,也是你们姐妹二人的功劳。你用不着为此而觉得愧疚。你又不是平南伯府的人,他们千方百计算计你,难道还要叫你为他们承担责任么?”

    马二公子冲着妹妹与谢映慧、谢慕林点了点头:“这话是正理。我母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不会迁怒到谢大妹妹身上的。”他又对马玉蓉说,“这事儿小妹需得尽快向母亲禀明,好让母亲去教训那胆大包天的曹家人。”

    马玉蓉郑重点头,又对谢映慧道:“你就随我回去,也不必惊动外人。倘若平南伯府再派那两个婆子来骗我,有你在,也可以当场拆穿她们。到时候我就让我母亲去质问平南伯夫人,还有承恩侯与承恩侯夫人。就算他们两房人翻脸了,也依旧是一家子,做族长的难道不该管束族人么?

    近日曹文泰一直在想办法讨好我母亲和哥哥们,扰得我烦心。等我们把平南伯府做过的事扔到他面前,看他还有什么脸再跑来聒噪!这种事就算闹到皇后面前,也是曹家没理!”

第五百三十章 借人

    谢慕林与马玉蓉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把谢映慧给安抚住了。

    明明马玉蓉才是那个被算计的目标,但如今却似乎是谢映慧受到的打击更大些。她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太嫩了,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马玉蓉叹息着对她说:“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平南伯府若真打算用这种法子,冒你的名来哄骗我,为了取信于我,还得来几回,那就难保不会有被我拆穿的一天。倘若你不在京中,他们兴许还能哄得住我。可你我平日里常有往来,便是有几个丫头婆子可以帮着说谎,难道我就不会有跟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到时候你一问三不知,我自然就知道里头有鬼了。

    “可见平南伯府这法子,未必真能害到我,不过是用心险恶而已。如今他们才头一回施行,就被拆穿,往后断不可能再奏效了,平南伯府一家也很快就会受到惩罚。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他们而生气悔恨。”

    谢映慧抽泣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哪个可靠,哪个不可靠。我原以为已经把可疑的人都打发走了,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又或是老实巴交的人。可刘婆子那等老实人,也难免会跟平南伯府牵扯不清。为了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出卖我,我还是把人全都打发了清净!”

    一旁拿着帕子随时预备给自家小姐替换的绿绮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道:“大小姐开恩!奴婢忠心耿耿,绝对不会给平南伯府办事的,您可别卖了我呀!”

    谢映慧含泪瞥了她一眼,有些讪讪地:“知道啦,除你之外,行了么?”

    这回轮到屋里屋外几个侍候她的丫头婆子跪下了。

    马玉蓉在这方面,倒是出人意料地心硬,她命自己的下人把跪地的那几个通通赶得远了,方才对谢映慧说:“你想要把人都打发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他们并没有犯什么大错,看起来也都老实忠心,就别太亏待他们了。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母亲给了我一个庄子,叫我学着打理,以后多半就是我的奁产了,连我身边侍候的人,也会优先从庄子上挑。

    “你把要打发的人暂时交给我,我先送到庄子上去住些时日,等过一年再细看。若是老实肯干,仍旧想要回你身边侍候的,我连盘缠都赔上,派人给你送去。若是不想侍候你了,大不了交给牙行卖得远远的,连身价银子都一并赏了他,也是你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但当中若有人藏奸,一年的时间也能瞧出来了,到时候我包管不会轻饶了他,如何?”

    谢映慧一边擦着泪,一边说:“你愿意替我解决这些人,我只有感激你的,你不必问我,全都交给你做主了。”

    马玉蓉笑笑,又指了指绿绮:“这个丫头看起来还算忠心机灵,仍旧留在你身边。你也不能没有个熟悉的丫头侍候。其余人手,若你信得过我,我就从自己府里拨几个人给你使唤。等到你回了老家,有空调理出新的人手了,不再需要他们侍候时,再把人给我送回来就行了。只是每月的月钱、赏封,你别亏待了我的人就是。”

    这是何等的大方?!谢映慧忙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家的人与别家不一般,都是经过宫里嬷嬷教导的,若是借给了我,你使唤谁去?我们家还有许多人手,不缺这几个。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我身边的缺便又补满了,不敢扰得你不安宁。”

    马玉蓉道:“你我是什么交情?这点小事,还需要跟我客套么?难道在你心里,仍旧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女,而不是性情相投的好友?”

    谢映慧自然摇头:“当然不是。你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只是看中你这个人罢了!”

    马玉蓉翘了嘴角:“既如此,那就别啰嗦了,就照我说的办!”

    谢映慧顿时不敢再多言。

    谢慕林与谢显之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后者想要跟马二公子婉拒,马二公子却摆摆手:“我们家的下人挺多的,养活起来也费钱粮。你们家愿意替我们养上一年半载,我们还能松口气呢。小妹都发话了,我是断不会驳回的,谢大兄弟,你就认了吧,不必跟我客气。”

    谢显之听得哑口无言,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该说的事也都说了,时候不早,马二公子又催着妹妹回寺里去:“一会儿母亲还要去找方丈问禅呢,回来定要见你的。你若迟迟不回去,母亲又要啰嗦了。”

    马玉蓉应了声,让绿绮打了盆水来,侍候谢映慧洗了脸,重新梳头上粉,换了衣裳,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完了,便要出门上车。

    他们此行打算低调些,从距离最近的东门入寺,而不是沿着来时的原路折返。马玉蓉心里对平南伯府也是有气的,很想要看一看,他家派来的几个婆子当场被谢映慧拆穿时,会是何等狼狈惊慌模样?为了看到这一幕,断不能让平南伯府的人知道,她把谢映慧给请过去了。

    谢慕林与谢显之送谢映慧与马家兄妹出门。谢显之还要一路送到寺里去,亲眼看到妹妹安顿下来,才能安心。作为兄长,他还打算亲自面见永宁长公主,将平南伯府的阴谋解说明白,再为妹妹请罪。

    谢慕林却是不打算出门的。哥哥姐姐们都希望她能待在宅子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以防万一。谢慕林心里有些好笑,但也知道他们是在关心自己,便答应了。

    不过送谢显之出门之前,她还是拉住了长兄的袖子,低声嘱咐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有没有证据,大哥在寺里若能遇上曹文泰,要记得跟他告一状才好。方才听马姑娘所言,曹文泰近日正想方设法交好永宁长公主,若知道曹文衡背地里给他添乱,他定不会轻饶了这个堂弟!狗咬狗才有趣呢,不然光靠永宁长公主去压制姓曹的,能狠心到什么程度?最后说不定反倒便宜了恶人!

    “大哥记住了,一定要添油加醋,务必令曹文泰下定决心,大义灭亲才好!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能顾及什么亲戚情份。打蛇不死,是要反受其害的,难道还要你和大姐为了平南伯府可能会生出的阴谋诡计而一辈子提心吊胆不成?!”

    谢显之若有所思。

第五百三十一章 恼怒

    谢显之是个温和守礼的少年人,但即使本性再天真烂漫,经过这一年的经历,遭受亲情、友情的各种打击,他也不可能再象从前那般单纯了。

    他心中自有一个行事准则,以士人的道德水平来要求自己,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不停地想要伤害自己与家人的平南伯府,仍旧会顾念血亲情份,处处手下留情。

    平南伯府虽是亲舅家,但亲舅舅已经死了,舅母与表兄妹们却不顾亲情,先是陷害谢家、谋夺财产,然后又背弃了与胞妹的婚约,置她悲苦无依于不顾,又对外祖母不孝,再是对他母亲翻脸无情。如此种种,谢显之如今对于坑平南伯府一把,早已没有了心理负担。

    只是有些事,他从前会犹豫一下,如今有了妹妹谢慕林的提醒,他便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一路与马二公子做伴,送自家妹妹与马玉蓉前往报恩寺,拜会了永宁长公主,把自家刚刚发现的事情禀报于她,并详细叙述了自家兄妹几个的分析与推测。

    他们兄妹确实没有证据,但结合平南伯府前后种种表现,会有这样的推测,绝对不是毫无依据的。

    永宁长公主不出所料地大发雷霆,想到自己的幼女被人如此阴谋算计,身为母亲简直不能忍!

    虽然谢映慧的疏忽大意,以及她与平南伯府的纠缠不清,也是导致整件事发生的原因之一,但永宁长公主还不至于迁怒到小姑娘身上。

    马玉蓉特地向母亲解释,谢映慧之一再拒绝平南伯府的不合理请求,撵人、卖人,以及提前搬离珍珠桥谢家大宅等等,全都是为了她着想,不愿意被平南伯府利用。对方的阴谋诡计,也是被谢家兄妹拆穿的。永宁长公主看向谢显之与谢映慧的目光,就变得十分柔和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永宁长公主对谢家兄妹道,“映慧且安心在我这里住下,与玉蓉做个伴,不必担心外头那些杂事。显之每天只管做你想做的事,闲了便来寺里走走,看看你妹妹,与我儿子说说话。你们年轻人更谈得来,也免得他们几个小辈成天嫌寺里清静无聊了。

    “如今我坐镇报恩寺中,为先皇姐祈福,寺内诸事,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平南伯府胆大包天,妄想在这当口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不过是白日做梦!眼下法会为重,只需把一众宵小暂且看紧了,不许他们有机会生事,搅扰法会顺利进行便可。等法会结束了,我自会上禀皇上与太后,将那品行不端的平南伯府一干人等,寻个罪名一并发落了,远远地打发出京城,也省得大家看了糟心。”

    永宁长公主既然敢这么说,自是有把握的。谢显之与谢映慧听了,都放下心来。

    接着永宁长公主又打发了个婆子,叫她去寺里找曹文泰,要他好生管束自家族人,休要在皇家要办大事的时候闹出什么不体面的笑话来,丢了皇后与太子的脸。

    若是承恩侯府无能,管不住自家亲眷,那等他们把自家老夫人的灵柩送进寺中安放后,还是早些离了这里吧,别赖在寺中不肯走,打着孝顺的旗号,却做那结交权贵钻营名利的事。

    一想到女儿被曹家子弟算计,永宁长公主就对曹家人彻底失去了耐心。她是金枝玉叶,深受皇帝与太后信重,才不用看曹家外戚的脸色呢。从前还要考虑皇后与太子的面子,如今她连这点面子也不需要给了。若是在宫里见到皇后,她还要大骂对方娘家一顿呢!

    婆子很快就领命离开了。永宁长公主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让几个年轻人自便。马玉蓉带着谢映慧去了住处,让她看自己特地准备的房间,谢显之则被马二公子拉去聊天了。

    马二公子是位风雅的富贵闲人,平日里交游广阔,过惯了热闹的生活,叫他跟着母亲在寺庙里清清静静地吃几天斋,拜几日佛,每天听和尚讲经,他真的有些受不了。如今看到谢显之是个能诗善文、谈吐不俗的少年人,也乐于结交个新朋友,至少比那眼里写满了“权势利欲”的曹文泰一流,要顺眼得多。

    等到谢显之从永宁长公主在报恩寺中暂居的精舍里告辞出来时,已经是午饭过后了。他陪着马二公子吃了顿素斋,只觉得自己往日在寺中吃的素斋,估计与今日给长公主一家掌勺的不是一个人。

    他今日收获颇丰,除了解决掉平南伯府的纠缠以外,能与马二公子结交为友,也是件幸事。马二公子不走科举仕途,醉心于诗词书画,言辞风雅,见识广博,着实令从小埋头读书的谢显之大开眼界,深觉得益不少。他决心要听从马二公子的建议,在读书习文之余,多在自己的文采上下功夫,还要用心练一笔好字。将来下场考试时,他写的文章若能让考官有眼前一亮之感,那便比其余文采平平、书法平平的考生们多占了便宜去了!

    谢显之没有直接回住处,甚至没有往东门方向走,只是在寺中徘徊,到处上个香,拜个佛,而且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被曹文泰拦住了去路。

    曹文泰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原本一直镇定从容的风度大打了折扣。他一句话不多说,半拉半拽地将表弟谢显之“请”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劈头就问:“你才从永宁长公主的院子出来吧?可知道今日我们曹家哪一房的子弟惹恼了长公主?!”

    谢显之等的就是他,自然明白他在问什么,不慌不忙地答道:“是平南伯府的舅母与表兄、表妹。”

    曹文泰一怔,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们又干什么了?!”

    谢显之道:“文泰表兄大概不知道,整个正月,平南伯府的人就一直在纠缠我大妹妹,想要她把曹文凤领到马家小姐跟前去,与马家人结交。当时用的理由是,为了曹文衡的爵位着想,打算把曹文凤嫁给马二公子作续弦,好借太后与长公主之力,令曹文衡顺利袭爵,日后伯府也有机会东山再起。但我大妹妹告诉他们,长公主打算今年内就给马二公子续弦,曹文凤重孝未过,又尚未及笄,不可能被她看中。平南伯府的人不肯听,仍旧纠缠不休,还动用我大妹妹身边的人做耳目,我大妹妹一气之下,就把身边的人撵了大半。”

    曹文泰皱眉,冷声道:“不知廉耻!”曹家的嫡女,居然上赶着给个纨绔子弟做续弦,三房为了爵位如此谄媚,曹家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尽了!

    至于用谢映慧下人做耳目的事,他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是常规操作。

    接着,谢显之继续说:“然而,我大妹妹撵出去的人,叫平南伯府收了去,再利用他们,打着我大妹妹的旗号,冒名去给马家小姐送信送东西,似乎打算要诱马小姐出门赴约……”

    曹文泰顿时色变:“你说什么?!”难不成曹文凤要给人做续弦是假的,曹文衡盯上的是长公主之女,竟跟他打的是同样的主意么?!

第五百三十二章 破坏

    曹文泰本来已经说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朝中重臣的嫡幼女,勉强称得上才貌双全,但因为对方父祖都是高官,家族中也多有出仕者,因此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谁知道,去年下半年,先是因为林家陷害,曹家在朝中受到了一些打击,接着又是祖母承恩公夫人去世,曹家合族守孝,继而又有谣言传出,说是皇帝对曹家十分不满,迟早要易储,把曹皇后给废掉,曹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些流言,曹文泰是嗤之以鼻的。可他那未婚妻家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有些信以为真的意思,在过年之前,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婚给退了。幸好定婚之事,由于女方对朝中局势变幻,早就心存观望之意,因此没有声张,后来承恩侯府侍疾、守孝,也没有拿这种事出来大肆宣扬的心情,所以外头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暂时未有对曹文泰不利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但也因为这样,女方似乎觉得,自家退了婚后就可以给女儿另行相看了,反正知道她定过婚的人也不多,只需当成从未定过婚来处置就行了。就算承恩侯府事后反应过来,要上门理论,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曹家正丁忧守孝,暂时还不敢把拥有数位高官厚禄的女家给得罪死。

    曹文泰一向自视甚高,觉得京中同龄的贵介子弟,除了皇家子嗣,便数他最尊贵最出色了,不料竟然还有被人嫌弃的一日!尤其是他打听到,女方目前有意相看的,乃是柱国将军府的嫡长子萧琮,三皇子的嫡亲表兄,在他眼里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庸才,他往日都不大看得上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胆子,敢夺了他的妻子!

    曹文泰视此为奇耻大辱。

    三皇子从前只能算是太子殿下的乖巧跟班,其生母萧贵妃虽有贵妃位分,却一向被曹皇后所轻视怠慢,言道她能得此高位,全是仗着家世背景,皇帝对她根本没几分宠爱。曹皇后会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因此曹文泰一向表面上对这对母子礼敬,其实心里从来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最近,他听到了一些传言,知道那位外表乖巧的三皇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他只当对方只是做做白日梦而已,没想到如今都能纵容舅家表兄,踩在他们承恩侯府的头上了!倘若他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嚣张得意,岂不是失了曹家的威风?!

    曹文泰暗地里计划着要给三皇子与柱国将军府一个教训,同时也在为自己物色新任的未婚妻。他改变了目标,不再盯着那些当朝重臣的女儿、孙女了,而是看上了几位郡主和长公主的女儿们。如今曹家在皇帝面前不大得脸,急需一位能进宫争取太后支持的贵女助力,与皇室有亲近血脉关系的闺中少女们,都是他的上上之选。

    其中马玉蓉就是曹文泰挑中的最合适的人选,对比远在北平的燕王郡主,以及才貌、性情上有所不如的其他几位县主、千金们,马玉蓉样样都配得上他,只是年纪稍小了些,与他差了四岁。不过,眼下他正要守孝,身为孙辈给祖母需要守上一年,马玉蓉年纪小些,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她在未来一年内不正式定亲,孝满后他就可以请曹皇后出面说媒。

    一国之母出面说合,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断然拒绝。他再想办法讨好一下永宁长公主,以及马玉蓉本人,事情应该有六七分的把握。

    曹文泰如意算盘打得叭叭响,不料才开始在永宁长公主面前献殷勤,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就被堂弟曹文衡横插一脚,给坏了事!永宁长公主方才派了婆子来数落他,那些话听着和气,其实内里透着刻薄与鄙夷,分明在告诉他,这门亲事绝对不可能做成,让他早些打消了主意!

    曹文泰简直要气死了!本来他听说关于曹文衡的种种流言之后,也觉得很不象话的,更看不上婶娘平南伯夫人一边不肯来侍疾,一边还想要争夺承恩公夫人的嫁妆与私房的行径。只是他觉得,这种事母亲与下人就可以打发了,用不着他与父亲出面。他们父子只需要关心外头的大事就行,家里这点小事,不必他们分心。平南伯府早就是秋后的蚂蚱,成不了气候,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谁知道如今,他竟然会被秋后的蚂蚱狠狠咬了一口!

    谢显之看着曹文泰变得格外难看的脸色,暗暗咬了咬牙,压低声量继续道:“平南伯府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去算计人家姑娘,实在是叫人不耻,更令人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蠢的法子……就算真的把马姑娘哄住了又如何?她与大妹妹时常通信往来,只需要偶然提上一句,就能当场拆穿他们了。而近日大妹妹与马姑娘都来了报恩寺,定然少不了见面的机会。平南伯府明知道我们兄妹在这里,还要用这种手段,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文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们若不是太蠢,就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盯住谢显之:“你确定,曹文衡确实做了这种事么?!不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添油加醋?!”

    谢显之心下一跳,面上却还保持着镇定:“我哄你做什么?这种事,别人又如何能陷害平南伯府?他们家的人不止一次上门来纠缠大妹妹,附近邻居都是知道的。大妹妹卖人、撵人,到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候的丫头,也是人所共睹。至于那上门冒名哄骗的婆子,也有马家的人可以做证。若文泰表兄这样都还不肯相信,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曹文衡近日也在寺中,他在做些什么,你想打听也不难。这种事,想必是难不倒承恩侯府的。”

    曹文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连声告辞都不说,转身就走。谢显之唤他,他也不回头。想知道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是求证的时候。倘若曹文衡真的自寻死路,他当然不能轻易饶了他!

    错过了马玉蓉这个上好的人选,他一时间还不知道去哪儿找更合适的婚配对象去。一想到原本好好的计划,刚刚开始就被破坏了,他整个人就暴躁得不行,很想找个人出一出气。

    谢显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挑拨离间这种事,他还是头一回做,真有些不习惯。看来他不是这块料,以后还是老实读书做人算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水深

    谢显之回到暂时租住的小宅,把自己方才做的事都告诉了二妹妹谢慕林。

    谢慕林夸奖他道:“大哥做得好!这下平南伯府要受罪了。无论是永宁长公主还是承恩侯府曹文泰的报复,都够他们喝一壶的,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白日做梦,成天骚扰人家的清静生活了。”

    谢显之抚胸道:“文泰表兄是个聪明人,方才我差一点儿就以为他看出我在挑拨离间了。幸好我还算镇定,不曾露馅,否则面对承恩侯府怒火的就是我了。我真真不是做这种事的料子,以后还是不要再尝试的好。万一叫人当场拆穿,我日后要如何见人?”

    谢慕林笑着对他道:“大哥就是为人品行太正直了,所以跟人耍点心计就觉得受不了。其实这有什么?你又没撒谎,说的全都是真话。就算你有心挑拨人家,那也是平南伯府作孽在先。就算你不告诉曹文泰,他也能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你主动跟他说,还能避免他听到以讹传讹的消息,做出错误的判断,被平南伯府带到坑里去呢。你这是帮了他的忙,有什么好心慌的?”

    谢显之想了想,觉得妹妹言之有理,心里总算安稳了些。不过他真的不擅长做这种事,以后还是尽量别再尝试了吧。

    兄妹俩又恢复了上京路上那种朝夕相伴、互相照顾的日子。没有谢映慧在的时候,谢显之对谢慕林是十分关心爱护的。而谢慕林在处理掌柜、伙计们的事务之余,也盯紧了大哥谢显之的日常起居饮食,避免他因为太过用功学习而影响作息,又或是不注重锻炼身体、在三餐上任性而为。

    她知道谢家的孩子们全都有体弱的毛病,只有一个谢徽之算是健康人。这体弱倒不是说大家生来就有什么缺陷,只不过是从前生活过得富贵了,娇养了些,却偏偏跟着曹淑卿学了些不正确的生活方式、养生观念,造成营养不均衡,缺乏锻炼。几个小的则因为那位太太对非亲生子女的冷漠忽视,而未能及时进行身体调养,便日积月累下了一些毛病。这些毛病经过长时间的调理,都是可以改善甚至治愈的。

    比如谢显之,他就是个典型的文弱读书人,重文轻武,还有些娇惯任性的坏习惯,吃饭挑嘴之类的。如今经过谢慕林大半年的调|教,大鱼大肉鸡蛋也肯吃了,蔬菜瓜果每日尽量保证,时不时的食疗药膳不嫌弃了,早睡早起,学习久了就做眼保健操,每日早晚还要散步锻炼身体……

    他身体情况大有改善,哪怕经历过上京的几百里颠簸,也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不适症状。现在每天走路去报恩寺上香礼佛,来回能有几里路的距离,他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跟他从前的弱鸡模样哪里能比?

    谢显之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欣喜之余,越发对二妹妹谢慕林信任有加,近来还听从她的养生建议,开始每日拿枸杞泡水当茶喝了。他还把这一招也介绍给了胞妹谢映慧,搞得谢映慧心里很迷惑,不知道这法子到底靠不靠谱。这不值几个钱的枸杞子泡水,还能比燕窝、参汤补身体吗?!

    在谢家兄妹重回平静生活的同时,平南伯府的母子三人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先是他们在报恩寺附近租住的宅子里,遭遇了不明来历的护卫们堵门,禁止他们出处,连下人都不许出去采买日常生活所需。等到平南伯夫人在恼怒过后,察觉到这批人似乎是长公主府的人马时,还不等她反思清楚是否自家的谋划出了差错,叫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看出来了,曹文泰就上了门。

    曹文泰从谢显之那里得了提醒,便立刻把消息报给了城中的父母。承恩侯夫妻要忙着即将到来的出殡仪式,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令人恼火的事,便全权交给了儿子处置,还给他派了管事与人手。

    曹文泰立刻就去调查,曹文衡与他的母亲妹妹是否真的做了谢显之说的那些事。不过这种隐秘之事,很难找到直接证据,所以他查到的都是边角料,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查到曹文衡在住在报恩寺附近期间,每日行事半点没有守孝之人的模样,放浪行骸,还新纳了个通房,这通房便是谢映慧过去的贴身大丫头。还有谢映慧从前身边带着的下人,时常出入曹文衡的住处,说是找那个叫玛瑙的丫头去的。而报恩寺中的部分僧人,也证实了确实有几个声称是谢大小姐派来的婆子夜里去给马家小姐送过东西。

    曹文泰立刻就展开了联想:平南伯府收容了谢映慧撵出来的丫头与下人,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他们平白无故收留这些曾经背弃曹家、跟着曹淑卿与谢映慧离开的奴才做什么?平南伯府又不缺人使唤,所以必有用他们之处!让他们打着谢映慧的名义,夜里去给马玉蓉送东西,定有阴谋!谢显之所言句句都对上了,可见曹文衡是真的打算截承恩侯府的胡!

    曹文衡如今袭爵希望渺茫,自家也不打算放弃爵位,可他却行事无忌,半点没有老实悔改的迹象,难不成是破罐破摔了么?不!那是因为他已经打上了马玉蓉的主意,认定自己能拿捏住这位贵女,即使他要守上三年孝,她也是他跑不了的媳妇,到时候自有永宁长公主帮忙落实他的爵位,他根本不用装模作样地讨好外人,所以就随心所欲了!

    一旦曹文泰想清了整件事的逻辑,并且接受了这个推断之后,他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了,直接上门去找晦气。

    永宁长公主府的护卫守在平南伯府租住的宅子外头,只是不许里头的人出去,却没有阻拦曹文泰的意思,后者就这么顺利地闯将进去,正好将曹文衡搂着玛瑙,向母亲平南伯夫人抱怨长公主的情形看了个正着。

    曹文泰压根儿就不问缘由,指着堂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如今哪里还有个守孝的模样?!重孝在身,却与丫头胡闹,你眼里还有祖母和三叔么?!祖母与三叔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荒唐模样,还不知会如何失望呢?!我身为长兄,断不能看着你如此胡作非为,辱没了我曹家的门楣!来人,把这不孝子孙给我捆起来,押送到祠堂去,让他跪着向列祖列宗,向他父亲忏悔请罪!”

    他骂人的声音很大,立刻就惊动了左邻右舍。他带来的护卫也十分孔武有力,一拥而上,当真把曹文衡给捆了。玛瑙当场尖叫出声,被曹文泰带来的婆子扇了一记耳光,立刻堵了嘴,也捆了起来。

    平南伯夫人懵了,尖叫着朝曹文泰扑了过去:“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儿子!”

    曹文泰满面厌恶之色,一把将她甩开:“三婶,三叔才去了半年,你就把堂弟堂妹教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怎么对得起三叔?!既然你不懂得管教儿女,就安心念经去,让我们长房来代劳吧。我们曹家好好的儿孙,可不能叫无知妇人给教坏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火热

    平南伯夫人程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曹文泰连尊敬长辈都不管了,直接给她和她的儿女扔了个难听的罪名,就要把她的儿子捆起来押送祠堂?!若真叫他把人带走了,就算将来能吵得承恩侯夫妇放人,儿子的名声也不能要了!

    虽然她儿子本来名声就不怎么好,但那是因为有小人在盯着他们一家,故意跟他们过不去!若是她儿子真能顺利娶得长公主之女,那就算名声糟糕一点,问题也不大,可这不是还没把姑娘弄到手么?!他们平南伯府难得有近距离接触马家女儿,还不用依靠谢映慧的时候,曹文衡要是被曹文泰扣在祠堂,这个机会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能帮上平南伯府前程的媳妇保不住,本就够让人懊恼的了,若是连承恩公夫人出殡,曹文衡都未能露脸,那些不知情的人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一旦有哪个多管闲事的御史抓紧了这点不放,参曹文衡一个不孝之罪,连他的世子名头都被夺了去,平南伯府可就真的不存在了!

    平南伯夫人想到这里,顿时急红了眼,一路追着曹文泰一行人出门,若不是曹文泰带来的几个壮妇拼命阻拦,她就要扑到侄儿身上撕扯了。但即使她碰不到曹文泰,她也没打算放过对方,见左邻右舍都出来看她儿子的热闹了,她索性当街大哭,控诉承恩侯府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要上门来夺产,云云。

    曹文泰也不去理会她,只让壮妇们拦着不许她扑上来,自己却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大声向周遭的围观群众介绍起事情原委来。

    这随从是个大嗓门,口条儿很顺,是自小练过的。有了他的介绍,周围的人很快就知道,这曹家兄弟是一个家族里的两房堂兄弟,目前祖母刚去世,过两日就要出殡了,兄弟俩都来报恩寺打点法事,结果做弟弟的不老实守孝,大白天的拉着丫头胡天胡地。他的母亲也只知道溺爱,根本不顾儿子身上不但有祖母的重孝,连亲老子都还未过周年忌呢。

    然而他们自己不守规矩胡作非为就算了,族中亲眷劝两句,他们就立刻嚷嚷着别人欺负孤儿寡母,又说他们要夺产。事实上,他们这个家族,长房最有钱有热,三房不过是仰仗长兄过活罢了,手头的财产全都是嫡长兄分给他们的,又怎会夺回去?

    做弟弟的一天比一天荒唐,身为宗子的堂兄终于看不下去了,上门来捆了堂弟去跪祠堂,也不打算让堂弟去给祖母送行了,免得他这副酒色财气的浪荡模样,把老祖母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平南伯夫人拼命在那里嘶吼叫骂,可声音始终盖不过曹文泰这方的人马。很快,围观的群众看着衣衫不整、面上不知几时添了一抹脂痕的曹文衡,开始指指点点,纷纷指责他是个不孝子孙了。

    当中也有前来附近租宅子的官宦人家,认出这是曹家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的两位世子,深知是曹家内讧了。不过,平南伯世子曹文衡的纨绔草包名声早就在京中传开了,他们倒也不觉得曹文泰在撒谎,只是感叹一声,强势如曹家,也有为了不肖子弟头疼的一日啊,也有人在暗地里鄙视平南伯夫人不会教儿子,平南伯死了才多久?她儿子没了做爹的管束,就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曹文泰把堂弟的名声糟|蹋完后,便押着人上马车离开。他倒没把平南伯夫人与曹文凤母女给忘了,等到她们俩回到房子里,着急忙慌地打算去找帮手救曹文衡出来的时候,又有另一批人悄悄地将她们身边的下人给制住,然后没有惊动任何邻居,就把这对母女同样堵了嘴,捆上了马车。

    邻居们只当她们是自己坐马车追儿子去了,并没有对她们的下落产生过一丝怀疑。

    报恩寺中恢复了平静。

    曹文泰回了京城一趟,第二天又回报恩寺来了,行止如常,只是往永宁长公主那边走了一趟,客客气气地替堂弟向长公主赔礼。

    永宁长公主如今没心情搭理他,连见都没见,随便派个婆子出面,就把曹文泰打发走了。

    曹文泰心知马玉蓉这边是没戏了,为了不把永宁长公主得罪得更深,他只得转而打起别家姑娘的主意。过些日子,祝圣法会一开,报恩寺中就会权贵云集。他少不得要请母亲与二婶帮忙留意,那些宗室王爷、公主们的女儿,哪一位可堪与他匹配?

    谢映慧从马玉蓉处得知了平南伯府的最新消息,立刻写信告诉了兄长与二妹,连等谢显之次日来喝茶时见面,都等不及了。绿绮领命,亲自带着人前往报恩寺东门外的小宅,将自家小主人的书信呈给了大少爷与二小姐。

    谢慕林挨在长兄身边坐,探头飞快地把信看了,回头问绿绮:“曹文泰当真亲口跟长公主说,会让曹文衡在祠堂里跪足十日?平南伯夫人与曹文凤也要在家禁足?”跪完十天,曹文衡的腿估计就不能要了,还没等他缓过来,长公主应该就能从宫里求来革爵的旨意了吧?平南伯府这回是真的要凉了?

    绿绮忙答道:“是,我跟在大小姐身边,亲耳听到马小姐这么告诉她的。长公主殿下不放心,怕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哄她,还特地打发人去平南伯府瞧了。伯府大门确实有承恩侯府的护卫与家丁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伯夫人与文凤小姐再也没在报恩寺里露过面,承恩侯府另把文燕小姐给唤了来,让她代表三房,在老夫人灵前跪经。至于出殡那日,灵前摔盆的差使,则由承恩侯府的大少爷代劳了。”这一代劳,恐怕承恩公夫人的私房也有了去处。

    “曹文燕?”谢慕林记得,当初承恩公夫人病重,平南伯夫人这个嫡亲的儿媳,也拉着嫡亲孙子与嫡亲孙女不放,不肯让一双儿女给亲祖母侍疾,只叫庶女曹文燕去充数。曹文燕在承恩公夫人面前待的时间,比谢映慧还要长些。虽说她的言行举止说不上有多孝顺虔诚,但至少表面功夫比嫡母嫡兄嫡姐们做得充足,被他们衬托成了个好孙女。

    没想到如今曹文泰扣住了平南伯府其他人,又找上她来做充数的三房代表了。有她在,旁人也无法指责承恩侯府给承恩公夫人办丧事,却把她的血脉排除在外了吧?

    绿绮还告诉谢显之:“承恩公夫人发了话,要把文燕小姐接到身边教养,连她的姨娘也一并安置了,免得叫她们受平南伯夫人与文凤小姐的欺负。文燕小姐如今老实得不得了,二太太还在族里的长辈面前为她说好话,夸她孝顺知礼呢。马小姐不知找谁打听的,据说承恩侯夫人连文燕小姐的婚事都替她看好了,只等着孝满,便能下定。”

    谢显之与谢慕林听得好笑,想想曹文衡与曹文凤一向不把这个庶妹放在眼里,结果如今他们的婚事还没着落,反倒是这个小庶妹已终身有靠。真不知道他们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会有什么感想?

第五百三十五章 自救

    曹文凤听到消息后,第一个炸了。

    曹文燕从前不过是她的小跟班,身份比她身边的大丫头也强不了多少的小可怜,如今竟然被长房的承恩侯夫人接过去,当是女儿一般教养,锦衣玉食,连未来的婚事都有着落了。长房既然是打定了主意拿曹文燕做自家仁义的招牌,这婚事想必就不会安排得差了。难不成这小可怜,将来的日子还能过得比嫡姐更风光么?!

    曹文凤哪里忍得?

    但她忍不得也要忍。从永宁长公主直接派出护卫堵门,以及承恩侯府种种决绝无情的行为来看,曹文凤怀疑自家母亲兄长的谋算已经叫长公主看穿了。那种事,若是自家能成功,那当然没说的,长公主除了乖乖嫁女,替曹文衡求回爵位,再无别的选择;但自家既然什么都还没能做成,就叫人知道了打算,长公主要报复,他们也只能认了。

    承恩侯府如今摆明了要把平南伯府除曹文燕以外所有人的名声踩到泥地里,拼命在外头宣扬曹文衡是如何的恶劣不堪,平南伯夫人又是如何的愚蠢糊涂,却又力证曹家其他人都是知礼守礼的正经人,只是三房这一支出了害群之马而已,并不是曹家合族上下都不行了。他们这是要与三房划清界限,还要将本该属于三房的财富给夺走,不给平南伯夫人母子三人留活路。

    承恩侯府从前都没有这么无情过,只是对平南伯府不加理睬罢了。如今能下这个狠手,想必是永宁长公主那边要下狠手报复,他们只好舍弃这一支素来不和睦的族人了。永宁长公主又会打算用什么手段来报复平南伯府呢?是革爵?还是流放?

    曹文凤想到这一点,整个人都打起冷战来。这大半年来,她家一落千丈,她自认已经尝尽了人情冷暖,倘若连眼下这种日子都保不住,她还活着做什么?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她去找了母亲平南伯夫人程氏:“长房如今拿文燕做仁义的幌子,她一个庶女又哪里及得上我嫡女的份量?就算要与人联姻,也是我比她更有用处。眼下家里的情形不妙,哥哥想要袭爵,怕是不能了,将来长公主还不知道会如何对付我们呢。为了日后着想,我打算去长房找大伯娘,象文燕那样做个老实听话的侄女儿,先把孝期混过去。倘若将来他们能给我安排桩好些的婚事,母亲与哥哥也就有了依靠,不必再事事看长房的脸色了。”

    平南伯夫人变了脸色,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女儿:“你该不会是见势头不妙,打算弃了我和你哥哥,去抱长房大腿了吧?你这死丫头,我可是你亲娘,从小最疼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显然,平南伯夫人对女儿还是挺了解的。

    然而曹文凤同样了解母亲,良心不良心的暂且不提,她认为自家眼下最要紧的是寻出路,拿着孝心做幌子,一家子抱团死在一处,是最愚蠢的想法了。

    曹文凤对平南伯夫人道:“我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做个孝顺女儿,最容易不过了。可哥哥还在祠堂里受苦,真跪上十日,他的腿就保不住了!将来他还怎么出人头地?还怎么娶贵女为妻?!到时候我们母子三人只能一块儿困死在此,我就算做了孝女,又管什么用?!

    “可我若去了长房,假装可怜,说母亲与哥哥几句坏话,讨得大伯娘喜欢,留在她那里做个用来联姻的养女,好歹还有机会为哥哥求情,把人从祠堂里救出来!将来母亲与哥哥日子难过时,我有个好些的夫家,也能贴补一二。从前那些攀龙附凤的打算,是再不能成了,但保得母亲与哥哥一辈子平安富贵,还是不难做到的!”

    平南伯夫人犹豫了,她问女儿:“你这话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曹文凤斩钉截铁地道,“我又不傻!就算靠着长房嫁得好人家,我也还需要指望娘家人撑腰。我能指望谁?是长房还是二房?总不能是那些旁支庶房吧?到时候,还不是只有母亲和哥哥才是我最可靠的倚仗?!”

    平南伯夫人想想在祠堂里受苦的儿子,眼泪就下来了:“你要记得今日这番话才好,可千万别哄我。只要你能把你哥哥救下,日后保得他平安康泰,便是你在长房的人面前说我这个母亲的坏话,我也不会计较的。”

    她如今真是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打马氏女的主意!若不是得罪了永宁长公主,如今他家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还跟女儿说:“去了长房,你要想法子打听清楚,长公主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图谋的。这事儿我们做得隐秘,且还未正式动手呢,先前派人去时,马家人也不见起疑,怎么就露了馅?!”

    曹文凤咬牙:“还用得着说么?自然是谢映慧那边泄的底!咱们家借她的名义行事,只要她与马玉蓉见了面,两边一搭话,把送东西的事说出来,随时都有可能露馅!我只恨她半点不顾亲戚情份,明知道有异,就不该当着马玉蓉的面说出实情。她若不想我们继续,只需要不动声色,过后警告我们一声,也就是了。我们家若知道她知情,肯定会收手,到时候各自安好,也不枉母亲从小儿对她的疼爱。可她不但没有替我们隐瞒,反而在马玉蓉面前添油加醋,否则长公主岂会对我们家如此不客气?!我们家有今日的结果,都是叫她害的!”

    平南伯夫人白着脸道:“是了,先前我们哄她,说你哥哥还惦记着与她的婚约,定会娶她过门的。她发现我们家盯上了马玉蓉,自然知道我们是在哄她,因爱生恨,便也不留情面了。”

    说起这事儿,平南伯夫人也是扼腕得很。本来他们母子盘算得当,知道谢映慧离城,便打算借机行事,甚至在城里闹市之中找好了隔音条件好的茶楼雅间,只等借着谢映慧的名义,约马玉蓉出门“逛街”,就能成事的。他们也不能再往后拖,因为谢映慧很快就要离京,她一走,他们就没有了骗人的幌子。

    谁知太后娘娘做了个梦,永宁长公主带着儿女住进了报恩寺吃斋祈福,此时再借谢映慧的名义,约马玉蓉回城逛街,长公主是不可能放人的。而报恩寺附近的街道,却没有适合曹文衡施为的场所。这里的茶楼都有宽敞大窗,临街临河,通风透凉,便于观景,隐藏不了什么。他们只得改了计划,先哄得马玉蓉轻信,过后再寻理由把她骗到合适的地点去,谁知刚开始施行,就被拆穿了!

    曹文凤忿忿地道:“这次的大亏,我们吃了,只是谢映慧无情无义,害得我们受了这么多苦,只要有机会,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第五百三十六章 出殡

    曹文凤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一心认为自己比曹文燕更有份量,愿意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人不可能不接受的。

    然而,现实却让她失望了。

    承恩侯夫人见了她不假,听到她说母亲兄长的坏话,也会露出个温柔和善的笑容来,但并不提留她在身边教养的话,只说她母亲还需要儿女侍奉,做伯娘的不能夺了妯娌的骨肉。至于放曹文衡出祠堂一事,承恩侯夫人根本就没理会。

    她唯一答应的,就是让曹文凤与曹文燕一起出席承恩公夫人的出殡仪式,跟在家族女眷行列中哭灵罢了。摔盆的依旧是事先安排好的曹文泰,曹文衡还要继续在祠堂里受苦。听说出殡这一日,祠堂周围便再添了两倍人手,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还提前一天就直接断了曹文衡的饭食供给,只提供清水饮用,免得他有力气逃出去生事。

    平南伯夫人闻讯,心疼得快要吐血了,立刻就要女儿回来,不去长房那里做小伏低,做了无用功,还要受尽委屈。可曹文凤想到哥哥已经不能救了,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要是这时候放弃,此前做出的所有牺牲岂不是全都没有了意义?怎么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好歹在人前露个脸。倘若能搏得个孝顺名声,又或是争得哪位王公贵族家女眷的怜惜,她的未来就有希望了!

    可是,即使曹文凤忍气吞声,跟着曹家女眷一同送祖母的灵柩出城,来到报恩寺里安放,她的待遇也不能跟庶妹曹文燕相比。

    承恩侯夫人会让曹二太太带着曹文燕去拜见族中亲眷与亲戚家的女眷,夸她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温柔和顺,跟嫡母嫡兄嫡姐不是一路人。

    承恩侯夫人本人带着女儿曹文鸾、曹家二房的小女儿曹文鹃,三房的庶女曹文燕,以及四房的女儿曹文鸢去拜谢设路祭的高门大户家女眷时,也没想过要带上曹文凤。

    曹文凤一直引以为傲的曹家嫡支嫡女身份,根本就不曾入得了承恩侯夫妻的眼。承恩侯府若要与人联姻,也不会考虑跟他们不齐心的三房嫡女。无论是曹文燕这个伯府庶女,还是几房庶子的女儿,都是不错的人选。再退一步,也还有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娘家的姑娘,还有承恩侯生母娘家的后人可以考虑呢。让曹文凤去联姻承恩侯府的重要盟友,却把盟友给送到三房手里?承恩侯一家可没那么蠢!

    曹文凤就这么披麻戴孝,连一个心腹丫头都不能跟在身边侍候,一路上负责照看她饮食起居的乃是承恩侯夫人原本分派给曹文燕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她除了要按照规矩哭灵、磕头外,便再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见外客轮不到她,曹文泰还吩咐了婆子盯紧了她,不许她随意走动,她想要去各家皇亲勋贵女眷面前露个脸都难。

    曹家其他人最多只在别人瞥见她时,漫不经心地提上一句:“是平南伯的长女,与她妹妹一道来了。她虽然不大守规矩,但与她母亲和兄长相比,倒还算老实。我们侯爷与夫人说了,怎么也要让老夫人的嫡亲血脉送她最后一程,免得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难过。”

    别人听了这番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会赞叹一句承恩侯府的宽厚仁爱,然后就转换话题聊起了别的,没人想过要把曹文凤召到跟前问几句。

    平南伯府落败已成定局,他家素来又不是什么好门风,能有几个真心相待的友人?倒是过去得势时,嚣张刻薄不饶人的事没少干,得罪过不少正经亲友。没瞧见连宁国侯夫人都只带着孙子孙女儿去跟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的人搭话,并没有理睬亲外孙女的意思么?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曹文凤就这么又累、又饿、又委屈地跟着曹家女眷行动,原本的计划没一个是能成事的,也没有人来搭理她,连亲外祖母都只是远远瞧她几眼,并没有上前安慰几句的意思。她心中悲愤不已,偏偏又被看住了,没法上前去寻外祖母理论,只能哭得更加大声。可别人只会觉得她为亲祖母哭灵正常,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受了谁家的委屈。

    仪式结束后,曹家女眷退出安放遗柩的灵园,前往报恩寺中的静室歇息。曹文凤直到这时候,才能稍稍喘口气,一回头,便又瞧见曹文燕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另一间更大更好的静室,活象她才是曹家的嫡女一般。

    这时候,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在她窗外响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文凤表妹,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竟然连个妾生的贱皮子,都能踩到你头上去了?”

    曹文凤扭头去看,发现果然是亲舅舅程礼的嫡长女程宝钏,顿时面露厌恶之色:“你来做什么?见我如今落魄了,便来寻我晦气么?!当初你痴恋我哥哥,做梦都想要嫁给他时,可不是这个嘴脸,如今却学得跟外头那些庸人一般,也成了个势利眼了,真真可笑!”

    程宝钏冷笑一声:“休要拿旧事说嘴!那时候你爹娘还不曾害死我舅舅,你哥哥也还装得人模狗样的,没人知道他是个草包,我会被迷惑,又有什么出奇的?!你们家会有今日,都是自找的!背信弃义,翻脸无情,连亲戚都可以说弃就弃,如今又怎么有脸说我势利?!”

    两个小姑娘对啐了一口,曹文凤冷笑道:“别以为如今你们家又能仗着王湄如得太子的宠,便能在外头耀武扬威了!那王湄如还是钦犯呢!叫人知道她的身份,当心你们家吃不了兜着走!明明是你们把人救下,悄悄儿送去了薛家,你娘却非要把罪名栽在我母亲头上,做得那一番好戏,真把人当傻子了么?!”

    程宝钏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家表姐早被你们家一把火烧死了,如今又想栽赃谁去?!我们宁国侯府可不是谢家那样的蠢人,还能被你们陷害了!”骂完了,她又轻蔑地朝曹文凤一笑,“不过,如今你们家也干不了什么事了吧?你在这里冲我发火又有什么用?先担心一下自个儿吧。我听说承恩侯府近日在招揽商贾,以弥补当初未能与西南杨氏联姻带来的损失,找的都是扬州那边的大盐商。说不定你孝满之后,就会被安排嫁给盐商家的子弟呢。那倒也不错,至少这辈子不用发愁没盐吃。”

    程宝钏得意地转身走人,曹文凤却怔愣着呆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面色大变地追出门去。

第五百三十七章 受伤

    谢显之与胞妹谢映慧一同参加了外祖母承恩公夫人出殡的仪式。

    他们不象曹家人一样,有心要显摆自己的“孝顺”,也不象曹文凤一般,想要在人前多露脸,就只是低调地随着其他亲友们一起,完成了整个仪式里应该由自己完成的流程。

    谢显之很平静,而谢映慧虽然知道曹家众人并不是真心实意,但看到外祖母得到了死后的哀荣,前来祭拜的人也比预想中要多许多,心里总算好过了不少。为了外祖母的死后安宁,她也就不再指责承恩侯府众人什么了。

    她如今最大的遗憾,就是亲生母亲曹淑卿始终未能出现,送外祖母最后一程。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嫁给方闻山对母亲来说就这么重要么?儿女可以不要,亲兄长的死也不算什么,如今连亲生母亲的丧礼,都可以抛到脑后了?

    谢映慧以拥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羞耻!

    承恩公夫人的娘家子侄过来跟谢家兄妹搭了几句话。他们并没有参与曹家对谢家的陷害,顶多就是在事后显现得冷漠了些,没有对谢家兄妹伸出过援手罢了。但没有撕破脸,就代表这位表舅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关怀谢显之与谢映慧几句,让他们别太难过,顺便打听一下近况,看看是否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如今曹家势头落了下去,谢璞却安然无羔地做着三品的高官,听闻很得燕王看重,永宁长公主对谢家也颇有回护之意,谢家显然气数未尽,亲戚间也没必要对他们太过冷淡了。

    谢显之知道这位表舅靠不住,但对方表达了关怀的态度,他做晚辈的便也客客气气地回应过去,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塑料亲戚情,但在今天这种权贵云集的场合,何必把场面搞得太难看呢?

    谢显之用自己所掌握的青涩社交技能,应付着表舅与其他凑过来的亲友的虚假关怀。谢映慧却没他那么有耐心。她在京中这段日子,早已看透了这些亲友的无情,甚至没少受那些表兄弟姐妹们的奚落嘲讽。她不想应酬这些人,便小声跟谢显之说了一句,找个借口退出了休息的静室。

    亲友们只是看了她几眼,没有追上去搭话。毕竟谢显之这个男孩儿的份量比谢映慧更重些,而且他们也知道谢映慧是个任性不讲理的姑娘,这几个月里不是没跟他们家里的女孩儿们闹过不愉快,万一在这里也不懂事的给他们脸色看,岂不是大家尴尬?

    谢显之被缠住了,只能用担忧的目光目送妹妹的背影离开。

    今日是他们的外祖母出殡,二房的妹妹谢映真没有跟过来;马玉蓉只是外人身份,更不可能随行,只是由永宁长公主派了个管家做代表,过来上个香就完事了;卢飞云还在家中侍奉那位生了病的长辈;赵滢要备嫁,绝不可能出席别人家的丧事,沾染了晦气。妹妹谢映慧身边只有一个丫头绿绮和一个从马玉蓉处借来的侍女游春,再无他人相伴,但愿不会在这个曹家人遍地的地方遇到上什么麻烦。

    有时候,越是担心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

    谢显之好不容易把几位意图在众多贵人前表现他们的关怀与慈爱的长辈打发走了,正想要去寻找妹妹谢映慧时,就听到了一声尖叫从远处传来。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分明就是他的妹妹谢映慧在叫唤。

    谢显之立刻带着青松寻了过去,半路上还遇到了闻声赶来的曹文泰。曹文泰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警惕地看了谢显之一眼:“谢表妹怎么不在你身边?今日人多,她乱跑什么?!”

    谢显之没功夫跟他争吵,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还没跑到,他就看见游春苍白着小脸跑了过来。他连忙追问:“大妹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游春颤抖着声音禀报:“谢大少爷快去寻大夫!去找我们小姐!长公主殿下带了太医在身边……谢大小姐被滚热的茶水烫伤了!”

    谢显之脸色更苍白了:“怎会如此?!”他忙吩咐身后的青松,“快去长公主的院子借太医来!”青松一走,他就立刻带着游春前往妹妹所在之处了。

    曹文泰阴沉着脸,带着随从跟了上去。

    一路上,游春为谢显之说明情况:“谢大小姐嫌里头人多气闷,到院子里僻静无人的地方透透气,谁知正巧遇上平南伯府的大小姐与宁国侯府的大小姐在争吵。谢大小姐本不欲搅和进去,谁知平南伯府的大小姐非要缠上来与她理论,宁国侯府的大小姐又在一旁热嘲冷讽的,都拉着谢大小姐不肯放她走。那两位大小姐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当时有个小沙弥拎着茶壶经过,平南伯府的大小姐一把夺过茶壶就往宁国侯府大小姐的身上扔。宁国侯府大小姐躲开了,茶壶却落到了后面的谢大小姐身上,把她的手给烫着了。那是小沙弥刚泡好的茶水,预备送到前头给客人们用的,最是滚烫不过……”

    谢显之听得心如刀割:“烫得厉害么?绿绮当时在哪里?!”

    “谢大小姐打发绿绮去寻个坐垫,当时并不在……”游春这句话说得有些心虚。谢映慧会打发绿绮跑腿,而不是让她去,自然是因为顾虑到她是马家的丫头,不好让她干粗活。而她既然得此礼遇,又奉了自家小姐马玉蓉的命令,要把谢映慧侍候好,当那个茶壶往谢映慧身上扔时,她就该挡在前头的。可是她当时没有这么做,毕竟谢映慧并不是她的主人,她还没有为了外人牺牲自己的觉悟……

    游春忐忑不安,而跟在后头的曹文泰,脸色就更阴沉了。他为了防止曹文凤生事,特地让人给她安排了个僻静少人的静室,结果她还是跑出来招惹了是非,把谢映慧给弄伤了。无论伤的是谢映慧,还是原本被她视作目标的程宝钏,都是一个麻烦。早知如此,母亲真不该心软,把那招祸的丫头放出来的!

    曹文泰还没在心中咒骂完堂妹,他们已经赶到了地方。

    不知几时赶了回来的绿绮正端着水盆,让谢映慧把受伤的手腕浸在凉水中,嘴里一边安慰自家小姐忍一忍,太医很快就会过来,一边指挥着几个小沙弥去取干净的白布和药膏来。

    谢映慧早已哭得满面通红,见了哥哥,便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大哭:“哥哥!我好痛!”

    谢显之冲上去细看她的手腕,上头已经是一片血红,冒出一大片水泡来,形容可怖,光是看,就能想象到她有多么痛苦了。

    谢显之红着眼左右看看,作为祸根的两个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逃跑了。

    他咬牙瞪向曹文泰,后者有些讪讪地:“我会派人去寻找她们的。这事儿是文凤的错,我定会重重罚她的,谢表弟放心。”

    现在罚人又有什么意义?

    谢显之冷笑了一声,转头温柔地对妹妹道:“你忍一忍,哥哥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第五百三十八章 道歉

    谢慕林刚刚与毛掌柜见过面,商量好了几位即将悄然离京的掌柜、伙计们的车船安排,就收到了大姐谢映慧在报恩寺内受伤的消息。

    她大吃了一惊。

    得知是曹文凤烫伤了谢映慧,而且是在与程宝钏扭打过程中出的事,谢慕林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当日她会穿越过来,好象也是因为谢映慧与程宝钏为了曹文衡争风吃醋时,争吵扭打,却不慎弄翻了谢映真与薛四姑娘所坐的船,害得两个小姑娘落水的缘故。程宝钏怎么就成天在跟人争吵扭打呢?她都害过多少人了?竟然也没人惩罚一下她?!

    谢慕林顾不得多想,匆匆换了件出门的衣裳,连头发都没重新梳过,就带着几个下人赶往报恩寺去了。

    谢映慧被送回了永宁长公主的院子,马玉蓉为她受伤之事震惊不已,连忙让自己母亲永宁长公主府中驻守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又郑重向谢显之赔罪。因为绿绮被支开,事发时陪在谢映慧身边的只有她借给谢映慧的游春,游春却未能及时保护好谢映慧,马玉蓉认为自己身为主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至于游春本人,已经被马玉蓉罚跪在院子中央了。小主人一日认为她还未受到足够的惩罚,她就一日不能起身。

    谢显之慎重地对马玉蓉说:“这不是她的责任。大妹妹已经跟我说过当时的情形了,她与游春二人都没料到曹文凤会做那种事,只是寻思着要找机会脱身离开,因此并未及时发现曹文凤夺走了小沙弥手中的茶壶,而程宝钏为了躲避,又跑到了大妹妹面前。

    “大妹妹会受这么重的伤,一来是因为当时走了神,二来也是因为程宝钏挡在她面前,使得她没能及时发现茶壶正冲她这边飞过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游春能阻止的。她当时还站在我大妹妹身后呢,大妹妹看不见的东西,她同样也不可能看得见。马小姐关心大妹妹,为大妹妹的伤生气难过,这份心意,我替大妹妹谢过了,但还请你不要迁怒游春。”

    马玉蓉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果然很好心,如今象你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见了。只是,游春有她失职之处,不是你与慧姐儿替她辩解几句,就能蒙混过去的。若她不受惩罚,日后其他丫头也不必用心做事了。既然你们为她求情,那我就只轻罚一番,让她领了你们的这份情吧。”

    谢显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行了个礼。

    马玉蓉让人去给游春传话,游春在院子里听到小丫头所言,顿时掉下泪来,冲着谢显之的方向连磕了好几个头。谢显之安然受了,听到下人禀报说自家二妹妹来了,连忙起身迎出门去。

    谢慕林匆匆跟谢显之与马玉蓉打了个招呼,便先赶去见谢映慧。

    谢映慧已经看过太医,受伤的部位也经过清洗、上药了,看起来绿糊糊的一片,怪可怕的,味道也不太好闻。可烫伤不能捂着,她只能把袖子捋起来,同时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与外界的寒意带来的痛苦。绿绮在床边不远处添了两个火盆,好让她能暖和些,不至于感染了风寒,但她还是难受得不得了,简直无法安坐,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谢慕林来时,她就一把将二妹妹给揪住了:“我好害怕!伤口那么疼,又那么难看,会不会留下疤痕呀?!若是我要带着这么可怕的疤过一辈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慕林安抚她道:“没事,烫伤刚开始看着是可怕些,但只要老老实实照着太医的嘱咐上药,慢慢的它就会好起来的。大姐你还年轻,等这伤好了,它就会结疤、掉皮,重新长出新皮来,到时候就跟原本没伤着的时候一样了!”

    “你骗谁呀?!”谢映慧大哭道,“你看我的手,变成这副模样了,怎么可能会变回没受伤时候的样子?!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留了痕迹也不怕。”谢慕林淡定地说,“到时候请位医术好的太医、大夫,给你开个专门去疤的方子,做些膏药涂,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总能好起来的。你还这么年轻呢,用不了多久,皮肤就能长好了。你也不用哭得要死要活的,这只是伤了手而已,听马姑娘说,太医诊断你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不影响手腕使用,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就算外皮上落下些痕迹,拿袖子一盖,别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是伤到脸,那时你才该哭呢!”

    世上的事就是经不住对比。谢映慧想起当时那茶壶,要是真的落到自己的脸上会如何,顿时脸色惨白,再也不觉得自己很惨了,因此她还没落到最惨的境地呢。

    她只咬牙恨恨地说:“这是曹文凤与程宝钏在害我!若不是老天保佑,见不得我好人遭殃,我也不会逃过大劫,只伤了手上的皮肉而已。这个仇我记下了!她们最好祈求自己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要报复回去的!”

    说罢又哭丧着脸拉住谢慕林:“我如今可算知道被殃及池鱼的滋味了。去年我跟程宝钏争吵,反害得你落水时,你心里一定比我这会子更难受吧?我不过就是烫伤了点皮子,你却几乎连性命都丢了。我之前还不知悔改,总觉得自己不是有心的,是程宝钏弄翻了船,与我不相干,一直没有向你赔不是。其实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忘了身为宴席主人的职责,跟程宝钏争吵,她也不会把船弄翻了,你又怎会遭殃?今日我就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好妹妹,过去都是做姐姐的不懂事,亏你还处处忍让我,又对我关怀照料,给我出了许多好主意。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谢慕林没想到竟然能等到谢映慧这句对不起,心情也有点复杂:“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不是你弄翻的船。我从前对你是有些怨言的,但你既然知道错了,也愿意悔改,我又何必再揪着不放呢?只希望大姐你记得今日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象过去那样任性胡闹了。”

    谢映慧惨笑着道:“不可能了。我如今哪里还有任性胡闹的资本?我得罪了父亲,又被母亲抛弃,若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手足愿意拉我一把,我不过就是个无处容身的可怜人罢了,哪里还敢再任性胡闹?”

    谢显之叹息着在门外道:“大妹妹别这么说。父亲对你依然关怀有加,否则不就会从北平千里迢迢来信,还要亲自嘱咐你的事。母亲……如今的太太也是好心人,一直为你在京中的生活担忧,期盼着你早些回湖阴去与大家团聚呢。你哪里就成了无处容身的可怜人呢?别说这种话,倒叫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着说着,谢显之也落下泪来。谢映慧低头擦泪,兄妹俩竟都哭起来了。

    谢慕林见状,只得清了清嗓子,做个煞风景的人:“你们受伤后就直接回来了?曹文凤和程宝钏现在哪里?曹程两家的家长可有说什么?”

第五百三十九章 赔罪

    曹程两家的家长,对于自家女孩儿在曹家出殡礼中闯祸一事,采取的态度截然不同。

    宁国侯府那边得到消息略慢些,但可能因为程宝钏并不是扔茶壶的那一个,所以宁国侯夫人也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孙女儿几句,便装作关心的样子,问永宁长公主派去的婆子:“不知谢家的慧姐儿伤得如何了?不要紧吧?要我说,文凤那孩子也是太过胡闹了。今儿是什么场合?她怎能不懂事地跟表姐妹们打闹起来?倘若伤的不是地方,岂不是害了谢家的慧姐儿一辈子?!幸好我们宝钏机灵,躲过去了,否则这会子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一副程宝钏没什么责任,曹文凤也不是她嫡亲外孙女似的口吻。

    很显然,宁国侯夫人不待见失了娘家依靠的儿媳,对于失势的亲生女儿也没有多少慈爱之心,可她还是要护着亲孙女儿的。她不打算把程宝钏交出来,接受永宁长公主的惩罚,甚至还要为孙女儿的过错进行掩饰,以维护后者的名声。一个容貌美丽又听话的适龄孙女儿,对她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浪费了?至于曹文凤,她姓曹不姓程,又是自己作的孽,总不能因为她闯祸,把宁国侯府也牵连进去吧?

    永宁长公主的婆子虽然傲气,但对着一位正经拥有侯夫人诰命的贵妇,也不能厉声训斥什么,只能冷笑几声,便回去复命了。

    至于曹家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永宁长公主的人才找过去,曹文泰就亲自命人押着曹文凤过来了。他要亲自去向永宁长公主赔罪,请长公主尽管处置自己的堂妹,丝毫没有顾虑到曹文凤也是姓曹的。

    永宁长公主确实恼火,她同时厌恶着曹文凤与程宝钏两个女孩子。无论是哪一个扔出了那只茶壶,这两人都明显对处于她庇护之下的谢映慧毫无顾忌之心。这是对她堂堂长公主的轻视。若不能给予这两个女孩子,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今后岂不是什么人都能对她保护的人下手了?那以后还有谁会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她既不想见曹家人,也不想放过曹文凤,便冷笑着拒绝了曹文泰的请见,只让婆子去传话,让曹文泰自个儿回去。曹文凤是曹家的女儿,犯了错也是由曹家去处理,她这个长公主是外人,没有插手的道理。等事情完了,曹家再派个人来告她一声就是。只是谢映慧伤得这么重,又受了大惊吓,曹家若没有丝毫诚意,就不必来假腥腥地赔罪了。

    皮球又被踢回到曹文泰那儿,但这并不代表曹文凤就能逃过一劫了。倘若承恩侯府对她的处罚不够重,不能让永宁长公主满意,长公主说不定就要在太后与皇帝面前告曹家一状了,那只会让宫中的皇后处境更加艰难。

    而如果承恩侯府对曹文凤的处置够重,也不代表长公主就会对曹家产生好感,并且向宫里的贵人隐瞒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而且,曹文凤的下场再悲惨,也是曹家人自己造成的,永宁长公主也好,谢家兄妹也好,都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将来也没人能以这个理由,指责他们什么。

    曹文泰犹豫了一下,用不善的目光看了堂妹一眼,冷哼一声,便改口表示要求见表弟谢显之,并探望受伤的表妹谢映慧。

    这回永宁长公主没有再拦着他,只是不许他带着曹文凤去骚扰受害者罢了。于是曹文泰就让曹文凤跪在谢映慧所住的院子门外,大声磕头赔罪,声量大到能清楚地传进院中所有人的耳朵,以此证明,他们曹家真的是很有“诚意”来赔礼道歉的。

    曹文凤整个人都在发抖,面色惨白。在愤怒地扔出那只茶壶后,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倘若在场的只有她们表姐妹三人还好,偏偏还有一个马玉蓉的丫头在,这件事就掩盖不掉了。她只能逃走,程宝钏也逃了,只要没被抓现行,她就有底气可以顺利脱身。

    然而她忘了,现在她孤身一人,没有了宠溺她的父母,没有为她善后的哥哥,承恩侯府也好,二房、四房等庶支旁系也好,全都对她没有任何善意,他们是不会护着她的。当堂兄曹文泰决定牺牲她,以搏取永宁长公主的谅解时,她在堂兄的眼里,就象一个卑贱的婢女般,可以随意摆布。而她除了听话,别无选择——她不能让曹文泰有借口,真的把她送到永宁长公主手上,那样她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听话一些,好歹她还是曹家的千金小姐。

    曹文凤在院门外哭着磕头,大声说着赔罪的话,心中既悔又恨。她后悔自己当时太冲动了,更怨恨程宝钏的嘲笑讥讽,也怨恨谢映慧站得不是地方——怎么就偏偏站到茶壶飞过去的方向了呢?!若不是烫伤了谢映慧,整件事就仅仅是她抢过小沙弥的茶壶又摔碎了而已,无伤大雅,她也就不必受眼下这样的苦了!

    谢映慧在屋里听着外头的道歉声,心头一片平静:“玉蓉,你让他们走吧,不是真心的赔礼,于我而言,不过是聒噪的声响罢了,反扰得我心烦。”

    马玉蓉道:“她既然来给你赔罪,你就由得她在那里磕头好了。你不必说一字半句,只需让她继续磕下去,磕得血流满面也无妨,只当是出气了。若是任由曹文凤毫发无伤地离开,岂不是太过便宜了她?!”

    谢映慧抿了抿唇:“我就怕她真个磕头血流满面,曹文泰会让她顶着那一脸的血离开,叫所有人看在眼里。到时候得理不饶人的,就成了我了。万一连累了长公主和你的名声,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马玉蓉摇头:“我不在乎这些,我母亲也不会在意的。不就是几句流言蜚语么?如今是有人会觉得平南伯府无辜可怜,你们谢家欺人太甚,还是承恩侯府会为了一个曹文凤,在外头传播对我母亲不利的流言?他们不敢,平南伯府也没有那个好名声。”

    平南伯府与谢家之间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了。平南伯府如今固然是很惨,但谢家失去了巨额财富,当家人与妻子和离,还外放去了很远的北方,无疑也是际遇可怜。世人只会觉得平南伯府罪有应得,受了报应,不可能认为谢家不该翻脸的。曹文泰既然决定了放弃平南伯府一家,也不可能再为了曹文凤去得罪更多的人。现在的曹家,急需要友善的盟友,而不是四处树敌。

    谢显之有些感动地看向马玉蓉,心中很感激大妹妹的这个好友。为了谢映慧,马玉蓉真的做了很多。他低头想了想,又看向谢慕林,欲言又止。

    谢慕林有些莫名:“大哥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谢显之吞吞吐吐地道:“二妹妹,有些事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些。你觉得……倘若我让文泰表兄拿平南伯府夺走的谢家产业作为赔礼,他会答应么?”

第五百四十章 发热

    谢显之不想轻易放过伤害了妹妹的曹文凤,但如果真的对她穷追猛打,又怕会给庇护他们兄妹的永宁长公主与马玉蓉带来名声上的伤害。虽然谢映慧伤得不轻,但在不关心她的外人看来,一点烫伤无碍性命,肯定没到需要一位曹家千金付出极大代价的程度。

    既然马玉蓉提到了谢家与平南伯府之间受害者与加害者的关系,提到谢家曾经被平南伯府夺走的财产,那他索性就拿这些财产,作为对曹文泰提出的赔偿条件好了。

    当初谢家失去的财富与产业,大部分能带来高额收益的,应该都在承恩侯府手中,少量到了曹家二房名下,剩下那些留在平南伯府的,虽然不如其他,但也是相当优质的产业。以平南伯府如今的衰败气象,这些产业他们未必能保得住。与其让他们变卖、糟蹋了这些谢家人的心血,倒不如把东西要回来算了。曹文泰若觉得,安抚永宁长公主的怒气更重要,那大概不会在乎慷他人之慨,答应谢显之的条件的。反正平南伯府一家如今已落入他手中,就算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再不乐意,也无力阻拦。

    要回这些产业,比打曹文凤十个八个耳光都有意义。就算外人知道了,也不会认为永宁长公主与马玉蓉的做法过分,反而会觉得平南伯府罪有应得,甚至受罚轻了。因为他们当初从谢家掠夺到的,可不仅是这么少的产业与财富。

    谢显之与谢映慧身为曹淑卿的儿女,私底下说话时,都曾有过同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对谢家曾经失去庞大财富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平南伯府拿他们兄妹做为借口,当初父亲谢璞也不会将这些财富双手呈上了。他想要拿这些财富去保住骨肉家人,却被平南伯夫妇欺骗了。如今全家人虽然回到湖阴老家过着平静而富足的生活,但这种富足,与从前的锦衣玉食相比,差得太远了。

    谢显之知道继母文氏与二妹妹谢映真曾经讨论过家中的开支,东挪西凑出修缮老宅与准备中秋、重阳节礼的花费。若是从前,她们根本不需要为这种事操心。如今既然有机会,与其把心思都放在报复曹文凤上,还不如趁机将被夺走的一部分家产要回来。有了这些产业,谢家人今后在湖阴的日子会过得更富足些。大妹妹谢映慧要养伤,请医、配药方面,也能更加从容。

    谢显之还知道,二妹妹谢映真正与毛掌柜商量,要怎么把一部分被曹家人挖走的掌柜、伙计们低调地带出京城。那样有些冒险了。可若是平南伯府把夺走的产业交还谢家,那产业附带上几个伙计,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谢显之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谢慕林迅速领会了他的用意,想了想:“如果大姐同意的话,这倒是个好办法。相对来说,这么做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实际利益。平南伯府确实很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变卖当初从我们家夺走的那些产业,如果我们不提前把产业要回,将来想要弄回来,就太麻烦了。”

    谢映慧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对兄长与妹妹道:“那就这么办吧!我也更想要把平南伯府夺走的东西要回来!承恩侯府拿走的那些,恐怕曹文泰是不可能放手的,那我们至少要把平南伯府那一份要回!不但是店铺、田庄、作坊之类的产业,还要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当初母亲让人悄悄运走的多了去了!她北上时走得匆忙,只是带了细软和最心爱的几样古董罢了,其他值钱的东西全都还在平南伯府呢!

    “这些财物继续留在他们手里,不是便宜了承恩侯府,就是供养了曹文凤。我才不会让她占这个便宜!她不是要向我赔礼道歉么?我用不着她磕头,反正她也不是真心悔改的,索性给我赔钱好了!如果曹文泰连这点银子都不肯给,那就证明他是在糊弄长公主殿下,其实压根儿就没打算赔礼道歉,那我们也不必放他进院来见了!”

    马玉蓉见他们兄妹三个都拿定了主意,便笑道:“好,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平南伯夫人、曹文衡和曹文凤听到这个条件时,会有多么心疼了。曹文泰可能也会舍不得,可眼下由不得他不松口!这事儿对我母亲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这就去跟她说,想必母亲也会乐意看到曹家人吃这么大一个亏的!”

    谢显之向她行了个大礼:“一切都拜托小姐了。我们兄妹给小姐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马玉蓉笑着说:“跟我客气什么?我跟慧姐儿要好着呢,你说这等话,反倒显得我与她生分了。不过……”

    她站起身,歪着头看了谢显之几眼:“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没脾气的滥好人,所谓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算计起人的时候,也是能狠得下手的。平南伯府若少了这么大一份财富,如今又失了势,接下来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平南伯夫人就算再疼女儿,知道女儿连累了全家人,只怕心情也好不起来吧?

    “我们外人打曹文凤几个耳光,罚她多磕几个头,又管什么用?事情过后,她依然是寡母长兄心中的宝贝。只有当她失去了家人的宠爱,才是真正的软刀子割肉呢!谢大哥能想出这个主意,比打她二三十个耳光都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总算放心了。慧姐儿跟你回老家,有你这样的哥哥护着,她想必是不会受委屈的。”

    马玉蓉微笑着走了出去,谢显之却被说得满面通红。他看着两位妹妹,干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马小姐误会了,其实我没有那么坏心……”

    谢映慧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哥哥,打量得很仔细,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谢慕林则表示:“这没啥,大哥这是光明正大的算计,不算坏心,都是平南伯府的人罪有应得,他们该当的。马小姐也是在夸你,没有说你心狠手辣的意思。你没听见她说放心了,知道大哥会把大姐护得好好的呢。”

    谢显之当然明白马玉蓉那话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可脸上的红晕却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院子外头,曹文凤的磕头与赔罪声很快就停下来了,代之以尖叫:“凭什么?!他们做梦!”

    接着是曹文泰的训斥:“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接下来他说话的声量小些,屋里听不见,谢显之只得走出门去细听,没过多久就看见马玉蓉款款走进了院门,回头示意了一下正与曹文泰说话的永宁长公主心腹婆子,冲谢显之单眨了一下眼,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

    谢显之愣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好象忽然发起热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胡思

    曹文泰声称这样的大事,他做不了主,需要回家跟父母长辈商量一下才行。

    不过,据永宁长公主身边的心腹婆子所说,他分明是已经意动了,只是还需要父母点头罢了,就算承恩侯夫妇犹豫,他也会尽量劝说他们答应下来的。

    反正那些财物、产业都是平南伯府的,不属承恩侯府所有。虽然他们可以抢过来,但这不是还没抢到手吗?只需要扣下现银与值钱的物件,其他的房舍、商铺、伙计什么的,还给谢家又能怎的?

    从谢家挖来的那些掌柜、伙计们,一个个都不与曹家一条心,经营产业也不用心,去年赚到的钱比起谢家当初每年赚到的,少了何止一半?!还不如自家奴才可靠,留下来还白费钱粮呢。其余那些铺子什么的,曹家家大业大,还能眼皮子浅地跟谢家小门小户斤斤计较?三房女儿惹出来的事,三房倒霉也是活该!

    曹文泰也不乐意把到手的利益让出去,但既然永宁长公主要为谢家人做主,那么有些东西,该舍就舍,绝不能驳了长公主的面子。若是从前曹家得势时,他绝不会如此忍气吞声。但如今宫里形势不好,为了替皇后分忧,替太子分忧,曹文泰觉得自家可以稍稍吃点亏。反正等到太子登基,曹家重掌大权,什么太后、长公主,还不是一样要看他们曹家人的脸色度日?!

    曹文泰态度和气地告辞而去,顺手带走了哭天喊地的曹文凤。院子里总算清静了。

    马玉蓉松了口气,又对谢映慧笑道:“这下可好了,好歹能出了一口恶气。将来你手上这伤要用什么名贵的药材,也不必操心银子的事儿。我母亲听说你们兄妹要讨回当初被夺走的产业,还夸你们想得周到,顾得大局呢。”

    这么一来,永宁长公主也能轻松些,里子面子都有了。到了宫里见到曹皇后,还能显摆一把自家是多么的宽宏大量,而不是与曹家彻底撕破脸,碍了皇帝的正事。

    这些话马玉蓉不好多说,有些事也是她自己看出来的,不敢轻易外泄,免得打草惊蛇。谢家兄妹反正马上就要走了,京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他们无关,何必再多沾手?

    她只问谢映慧与谢慕林:“要回产业人手之后要怎么办?我估计曹家人会扣下现银和值钱的货物,不会叫你们占了便宜去的。到时候要重新把那些铺子开起来,田庄什么的也要打发人去料理,你们能应付得过来么?若需要借用人手,只管开口。”

    谢映慧这几日一直听二妹谢慕林与毛掌柜他们商量伙计的事,心知自家应该不愁这方面,便对马玉蓉说:“多谢你了,我们家还有些人手,家里在京中也还有两位掌柜在,勉强能应付得来。等到实在撑不住时,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马玉蓉叹道:“别跟我外道才好。你我交往至今,你着实帮了我不少忙,我只盼着能回报你的。可先是我挑错了游春,连累你受了伤,又因你宽宏大量,饶恕了游春,我连个赔罪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我母亲出面替你们说了句话,可那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吃亏的也是曹家人,我竟没帮上你什么。如今若连一点小事都无法助你一臂之力,我越发觉得要愧对于你了。”

    谢映慧摇头:“既然你把我当至交好友,那就不必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话。朋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原也不是为了让你回报于我,才出手帮的你,而是为了你我之间的情份。若不是你与长公主庇护,我们兄妹几个如今哪里能有清静日子过?更别说能拿回当初被夺走的家产了。这份恩情,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你再也别说什么没帮上我的话了。”

    这时候,谢映慧因有机会收回家产的兴奋已经过了,精神渐渐地有些撑不住,眼皮子直往下掉。谢慕林在旁看见,就说:“大姐困了,趁着这会子太医开的止痛药还有效,让她赶紧睡一觉吧。不然等药效过了,只怕她会疼得睡不着,那时候才难熬呢。”

    马玉蓉忙道:“这是正理。我就不打搅你了,慧姐儿快睡下吧。”

    谢映慧迷迷糊糊地说:“我没事,忙你的去吧。二妹妹也回去,给毛掌柜捎信……”

    谢慕林应着声,叫过绿绮,扶着谢映慧躺下了。今日谢映慧去外祖母出殡礼,本就没戴什么首饰,这时候也不必折腾着换睡衣了,只去了外衣,简单拆了头发就行。绿绮给自家小姐盖被子的时候,谢映慧早已沉沉睡去。

    谢慕林与谢显之、马玉蓉退出了屋子,只留绿绮照看伤者。游春本想进屋献献殷勤,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却看到马玉蓉给她递了个眼色来,忙缩了脖子跟上自家小姐。

    到了院门口,马玉蓉对谢显之道:“谢大哥还请多照看慧姐儿些。我母亲接下来几日都要忙法会的事,我也要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只怕不能常来看她,就连底下的人,也要分一大半到法会上去。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谢大哥多担待。”

    谢显之早在几天前就知道永宁长公主一家接下来会很忙碌,本来还想让大妹妹谢映慧给他们搭把手,好回报一下长公主的恩情的,如今自然免谈。他对马玉蓉说:“马小姐不必客气,是我们兄妹扰了长公主的正事才是真。若是实在不方便,我先把舍妹接回家里去休养吧?横竖如今曹家人已经不会上门来骚扰我们了。”

    马玉蓉摆手:“慧姐儿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的,我得看着她的伤势有所好转,才能放人呢。如今太医也在我们这儿,你们好好的搬什么?万一折腾得慧姐儿伤势加重怎么办?就让她留下来吧,谢大哥你每日来回就好。”

    谢显之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毕竟妹妹的伤势要紧。

    马玉蓉又叮嘱他:“那个止疼的药粉,太医说了不能多用,用得多了会对伤药的药效有所妨碍。你多劝着慧姐儿些,让她平时忍一忍吧,夜里睡觉时再用一点。我会替她盯着曹家那边的动静,让她知道曹文凤会有多惨,就算伤口疼,也能就着消息忍过去了。”

    谢显之哑然失笑,再次行礼谢过马玉蓉,便目送她离开。

    他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哀声叹气。

    谢慕林在旁睨他:“大哥,你在想什么?”

    谢显之微红着脸说:“没什么。忙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吧?先回去吧,记得给毛掌柜捎信。”

    谢慕林看着他:“真没事儿才好。我要不要给你送点儿书本来?大姐现在正睡着,你没事做的话,看看书,温习一下功课也好,省得胡思乱想。”

    谢显之觉得自己眼下估计没什么心情温书,但还是说:“送点纸笔过来吧,我练一会儿字。”也好静静心。

    谢慕林应了声,带着翠蕉,另叫上两名护卫,回了租住的小宅,却意外地发现,蒋婆子不知几时过来了。

    她一脸惶恐地对谢慕林说:“不好了,二姑娘,三姑娘不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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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