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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二章 打发

    平南伯夫人派了自己的心腹婆子过来,显然是从锁儿那里得了消息,才拜见过谢映慧,张嘴就问谢显之与“谢二姑娘”怎么不见?

    谢映慧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憋了一肚子的气,冷笑道:“我哥哥自然还在老家读书,二妹妹倒是回来了,但她与你们无亲无故的,你好好的问她做什么?”显然是知道锁儿见过谢慕林,没法掩饰过去,索性就只隐瞒了谢显之的存在。反正谢显之的消息,在她这里也只有屋里侍候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知道罢了,锁儿还够不上那资格呢。

    那婆子却不信谢映慧的话,只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姑娘这话说得可不对,您的妹妹,怎会与我们家无亲无故呢?怎么说也是亲戚……”

    她话未说完,就被谢映慧黑着脸打断了:“我母亲早已跟父亲和离,眼下还另嫁他人了,谢家与曹家不但不是姻亲,反而还有仇。我摆脱不了血脉之限也就罢了,竟不知我隔房的堂妹,什么时候也成了曹家的亲戚了?!妈妈休要胡说,传出去的,是要叫人笑话平南伯府的下人不通礼数的!”

    婆子收了笑脸,清了清嗓子,又再次露出十分不真诚的笑容来:“听说表少爷也回了京,怎的表姑娘又说他还在老家读书呢?咱们老夫人要出殡了,表少爷一贯孝顺,怎么可能不回来给老夫人磕个头?”

    谢映慧差点儿咬碎银牙,心道她手下重用的那些人里,果然还有平南伯府的奸细!既如此,把人趁早撵干净了,她才能心安呢!

    她板着脸反驳那婆子:“亲孙子都不肯给外祖母送终,亲孙女重孝在身还想着要嫁人呢,外孙子不能回来送她老人家出殡,又有什么可值得人诟病的?我早劝妈妈少说两句的,偏偏妈妈不肯听。这些话要是传到外人耳朵里,知道的明白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讽刺府上的主子们呢!”

    婆子的脸猛然涨红了。她知道自己是落了话柄,可身为平南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管事妈妈之一,她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谢映慧这位表姑娘,从前可从来都是待她和和气气的,说话刁钻恼人,也都是冲着外人去,今日竟朝她使出来了!

    婆子再也没了寒暄的心思,直入正题:“表姑娘不是外人,小的也就不拐弯抹脚的了,只问表姑娘,我们夫人与小姐托表姑娘办的那件事,表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办成?!”

    谢映慧不答反问:“你们大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是打算借我去跟马家小姐结交,却暗地里算计她落入表哥的圈套,那就休想我出一分力!别拿表哥那些花言巧语来哄我,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么?当日也是舅母亲口说的,那婚约压根儿就作不得数,不过是嘴上说说,亲戚间说笑罢了。既如此,他们不认,我也不会认,你们休想再拿那劳什子婚约逼我帮你们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婆子一急,忙放缓了神色:“表姑娘多虑了,我们夫人答应表姑娘的话,如何能变卦呢?绝对没有骗表姑娘!我们大少爷的妻子,自然只有表姑娘才配当。”

    谢映慧翻了个白眼:“闭嘴吧!这话我听着都觉得恶心!哪怕是为了不嫁给表哥,我都不能答应帮你们的忙!”

    婆子被噎住了,似乎想不能,一向对自家大少爷痴恋不已的表姑娘,为什么会忽然变了嘴脸?世上还有小姑娘会不喜欢他们家大少爷的么?这是故意装的吧?

    这么想着,那婆子便再度赔笑:“表姑娘别说笑了,这定下的婚事,还能有变卦的时候么?当初姑太太可是跟我们侯爷约定好了的……”

    谢映慧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舅舅人都去世了,舅母也早就否认了婚约,至于我母亲,你们家不是都恨死她了么?如今又装什么好姑嫂、好亲戚?”

    那婆子还要再说些什么,谢映慧却不耐烦了:“行了!我也是糊涂,跟你一个婆子啰嗦什么?难道你还能做得了主不成?我只问你,你说表哥不是看中了马家小姐,打算算计人家,那曹文凤为什么非要凑到马小姐跟前?莫非是她看上了马小姐的二哥,打算给马二公子做续弦不成?!”

    婆子顿了一顿,面露犹豫,但并没有否定。

    谢映慧有些不敢相信:“怎么?我竟说中了不成?曹文凤素来眼高于顶,一心只冲着东宫去,不做太子妃,也要是个太子良媛,如今却愿意给马二做个继室?她竟也能甘心?!”

    婆子不说话了。不甘心又如何?如今曹文衡连袭爵都成问题,平南伯府又与大房、二房反目,连个能在御前帮忙说情的人都没有。失了伯府千金的名头,曹文凤还怎么给太子为妃?平南伯夫人狠下了决心,才决定牺牲女儿,联姻永宁长公主,讨好太后,先保住儿子的爵位再说。就算女儿这辈子嫁不得太子,儿子未来有了闺女,未必不能再谋算下一代的太子妃之位。

    这些话,身为心腹的婆子是知道的,却不能告诉谢映慧。然而谢映慧也不在意,直接对那婆子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和大小姐,让她们死了这个心吧。别看如今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正在忙活马三公子的婚事,没人提起马二续弦的事来,但其实长公主早已看好了人选,只等办完马三公子的婚事,白氏也满了周年,就要下聘的。你们这会子才想去凑近乎,已经迟了,还不如打别家的主意去!”

    婆子大惊失色:“已经定下了?!定了哪家?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风声呀?!”

    “这我哪儿知道?”谢映慧留了个心眼,没有坦言,“马小姐再与我交好,也不可能事事都跟我说。白氏周年未过,长公主府不方便泄露消息,因此马小姐只是提了有这么一桩事罢了,对方是谁,我一无所知,只知道那位小姐家世不凡,教养品行都很出众,很得长公主赞赏。”

    她看向婆子:“你回去劝舅母与曹文凤别痴心妄想了,马家今年就要给马二续娶,曹文凤不但还有重孝在身,甚至还未及笄,长公主怎么也不可能考虑她呀?趁着如今没什么人听到风声,让曹文凤安心守足三年孝,装出个温婉孝顺的模样来,好歹先给自己谋个好名声,再去攀高枝儿吧。外祖母还有几日才出殡呢,曹文凤这会子就开始算计自己的终身大事,是真嫌平南伯府如今的名声太好了么?!”

    谢映慧不耐地直接端茶送客,那婆子才得了大消息,正急着要赶回平南伯府去报信,也不再磨蹭,匆匆行了礼便告辞而去。

    等绿绮从院门口处飞奔回来,报说平南伯府的人已经走远了,谢映慧方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刚刚从碧纱橱后走出来的谢慕林,顾不得多说,就急切地道:“快快快,趁着我把人打发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就走,省得再被平南伯府缠上!”

第五百一十三章 推托

    谢慕林本来还想跟谢映慧讨论一下平南伯府来人的言下之意,没想到她如此急迫,不由得拦了她一下:“大姐,你先别着急呀。平南伯府知道就知道了,你都跟马玉蓉打过招呼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平南伯府如今也不是什么得势的人家,有的是人等着抓他家小辫子呢,他们还敢对大哥胡来不成?”

    至于她自己,连忙都不出,也不去家里偏僻无人的地方,别人又能对她做什么?

    谢映慧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不知道他们不要脸起来,有多可恶!你就听我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家如今是不成了,连爵位都未必保得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兄妹是琉璃玉瓶一般的珍宝,何苦去碰瓦砾?但凡磕碰坏了一丝,也太不值当了!”

    谢慕林迟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虽然不觉得平南伯府真敢对她与谢显之做什么,但谢映慧才是那个与平南伯府亲密了十几年的曹家外孙女儿,会如此忌惮平南伯夫人母女,自有其缘故。反正她也没几件行李,说走随时都能走的,麻烦的只是谢映慧本人的行李众多罢了。现在既然连谢映慧都不在乎,急着要离开了,她又何必推托磨蹭?

    于是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指挥着翠蕉与香桃收拾起不多的行李来。

    香桃帮着打包好了几个包袱,便有些迟疑地问谢慕林:“二姑娘,三姑娘那儿……还有金姨娘,她们要怎么办?她们的东西也多,只怕没那么快能收拾好东西吧?”

    谢慕林想想也是,便去找谢映慧商量。

    谢映慧道:“我只把要紧的细软与日常必用的衣裳物件带上,其他笨重的家什伙儿,还有夏秋季节的衣裳什么的,都交给绿绮收拾。我们先带几个人去报恩寺与大哥会合。他那儿好歹还有个菖莆能帮衬着点儿,二妹妹你这里也有两个丫头,我估摸着,绿绮离开我几日,应是无妨的。蒋婆子还需要收拾老太太的东西,她与绿绮相互照应,家里又有老蔡夫妻,只需要留够搬运行李的人手就好。三丫头那儿也是同理,她跟金氏带上一个蜜蜡,把这几日要用的行李带上便可。剩下的有蒋婆子在呢,还怕会没人料理?”

    谢慕林事先已经给毛掌柜那边传过信,托他雇车雇船,如今都已经谈好了,等到出发之前,把园子那边用的男仆与壮妇调过来,帮着用车船将大件行李运到码头上装船即可。这倒是用不着主人家跟船,绿绮未必应付得来,蔡老田夫妻与蒋婆子却都能独当一面。行李跟人分开走的话,谢映慧、谢映容姐妹就不必赶在今天之内,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

    谢慕林只是担心,谢映容未必会合作。

    果不其然,等到谢慕林与谢映慧去金萱堂,把提前赶往报恩寺的决定告诉谢映容、大金姨娘与蒋婆子之后,后两人还没说什么,前者就先跳了起来:“怎么好好的今日就要出发?两位姐姐也太突然了些。且不说我的身体还未养好,光是我与姨娘的行李,就不是一日之内能收拾好的。姐姐们连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难道要我只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回老家去么?!”

    谢映慧不耐烦地道:“把要紧的细软与这几日要用的衣裳物件带上就好了,其他的叫蒋妈妈替你收拾,到了日子直接送到船上去,谁还能吞了你的家当去不成?!”

    谢慕林也说:“是呀,三妹妹,虽然这个决定有些突然了,但之前你也曾给大姐提过建议,叫我们早些去报恩寺附近住店,等候承恩公夫人出殡。怎么如今你又变卦了呢?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想法!”

    谢映容噎了一下,却无言以对。这叫人怎么说?她连卞家人都还未等来,怎么可以今日就走?她要提前去报恩寺,也得先跟卞大姑娘约好了碰面的时间地点才行。

    想到这里,她就晃了晃身子,一脸虚弱地跌坐在床边,有气无力地抚胸道:“我昨儿晚上吹了冷风,早起就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这会子头晕目眩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大姐姐急着去拜祭承恩公夫人,不敢拖大姐姐后腿。只是我如今这样,只怕跟了姐姐们去,也是个累赘,不如姐姐们先去,让我在家里养两日,等病好了就跟上来?我只要有蜜蜡侍候就好,大姐姐若不放心,把姨娘带过去使唤也行。”

    大金姨娘猛然转头看她。

    谢慕林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姑娘怎么就把她的话当了耳旁风?几时才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演技有多渣这个事实?头晕你按胸干嘛?!

    谢映慧却没那个耐心跟庶妹争吵,冷笑道:“你要是真不乐意去,我也不逼你。行吧,你只管留在这里好生养病,只要将来别后悔就行!”她扭头就走。

    谢慕林皱着眉追了上去:“大姐,三妹妹摆明了是要等卞家来人。我们真的不带上她吗?这一走,家里的下人至少要跟着走一半,剩下的人手少了,恐怕未必拦得住三妹妹往外跑。”

    谢映慧冷笑:“要打发卞家有什么难的?我这就打发人上门去质问,为什么我家的丫头去过他家传话,转头就不见了踪影?是他家把人扣下了,还是把人拐走了?有本事就上应天府去辩白!他家虽有个六品的诰命,当家的却只是举人而已。亲家宁国侯府也没把他们当一回事。我倒要看看,他们对三丫头是不是真那么看重,宁可舍了自家的名声,招惹上官非,葬送了前程,也要跟三丫头一条道走到黑!”

    只要平南伯府不放锁儿出来,卞家只怕很难洗白自己。自身都难保了,还能帮谢映容什么?

    谢慕林不赞成地说:“卞家原也不是坏人,只是被三妹妹哄骗了而已,念及她曾经救过卞家老太太,才会一再护她。可大姐你之前也说过,自打你跟卞家人说了那些话,他们渐渐地就来得少了,可见心里已回过味来,不会再受骗。你又何苦跟他家结怨?”

    谢映慧恨恨地说:“若不是他家太蠢,被三丫头糊弄了这么久,让她有了攀附程笃的机会,我们又何需为了那贱蹄子烦恼?!不给他家一个教训,我心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谢慕林心中暗叹,知道大小姐被谢映容折腾了那么久,已经没有耐心了,恨不得给她一个惨痛的教训。卞家只是小门小户,宁国侯府一个不受看重的姻亲,平南伯府没把他家放在眼里,谢映慧又怎会当一回事?心里不高兴了,想折腾就折腾,还需要有什么顾忌呢?

    她只能劝道:“不管卞家来不来人,我们把三妹妹看紧了,不让她出门就是。无论她想利用程笃的病做些什么文章,也得先见到人才行。我们拦住人就好,其他的……还是别牵连外人了,免得叫人看了笑话。”程笃上辈子显然混得很好,没必要无端得罪人。

    谢映慧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但也没有再坚持。

    偏在这时候,卞家人敲响了谢家大宅的门。

第五百一十四章 探问

    也不知道谢映容叫锁儿给卞家人传了什么话,卞家来人倒快,昨儿才收着信,今日还未过午,就打发人来了。

    幸好来的只是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并不是卞太太或是卞大姑娘,比想象中容易应付一些。

    谢慕林生怕谢映慧心情大坏,会因为谢映容而迁怒卞家,对来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拿“收拾行李更要紧”为理由,把谢映慧劝回了院子,自己带着香桃与翠蕉去见来人。

    才进屋,香桃就迅速低声向谢慕林报告:“是卞太太身边的妈妈与卞大姑娘贴身侍候的大丫头。”

    这意思是,来的是卞太太与卞大姑娘的心腹吗?卞大姑娘会派大丫头来,不奇怪,怎么卞太太也派了心腹随行?

    来人不认得谢慕林,见香桃介绍说,这是他们谢家的二小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谢家那位二房平妻所生的嫡女,名义上是三小姐谢映容的堂姐。她们连忙客客气气地行礼。

    年轻的丫头可能比较生涩,寒暄过后就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不是她所熟悉的谢大小姐与谢三姑娘,也不知道这位小姐与谢三姑娘的关系如何,她该如何问起谢三姑娘的事呢?

    卞太太身边的心腹妈妈见识广些,先开了口:“昨儿府上的一位婢女到我们家给大姑娘送信,说是谢三姑娘有急事想要见我们姑娘一面,若是错过了,日后我们姑娘只怕就再也见不着她了。我们姑娘一听,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偏那婢女说不清楚原委。我们姑娘一夜没睡好,今早起来直犯头晕。老太太、太太实在心疼得不行,也担心谢三姑娘的身体,不知是不是她的病情有了起伏,因此打发小的们过来问一问。唐突之处,还请二小姐见谅。”

    谢慕林微笑道:“原来如此。妈妈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昨儿到府上报信的,原是我大姐院里的一个粗使小丫头,平日里也没瞧见有什么不对,直到她卷了主家财物潜逃出府,我们方才知道,她原是别人安插到我们家里的耳目,听说我们姐妹预备要回老家了,料想从我们这里也打听不出什么要紧的消息来,便借着替三妹妹传信的机会逃走了。

    “我们也是事后方才知道这些,还找到了她留下来的许多罪证,三妹妹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懊恼得不行呢。如今听妈妈说来,方才知道那小丫头竟对着府上的老太太、太太与大姑娘胡说八道,白叫卞大姑娘忧心了一夜,真真可恶!”

    婆子与丫头齐齐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后者沉不住气,忙问:“如此说来,谢三姑娘并没有什么急事要找我们姑娘?!”

    谢慕林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三妹妹有事要找卞大姑娘是真的,但并没有那小丫头说的如此严重。原是我们姐妹住在京中,没有长辈护持,远离亲人,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先前滞留在京,原是因为承恩公夫人重病,我大姐想在外祖母跟前侍疾,方才舍不得离开。三妹妹则是要在京中养病。如今承恩公夫人后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三妹妹身体也大有起色,自然就到了她们姐妹该回乡的时候。

    “我特地带了人回京城接她们,车船都订好了,日子就定在二月上旬,算算时间也没剩几日了。三妹妹想必是舍不得朋友,想在离京前再见卞大姑娘一面,好好告个别,方才打发人给府上传信的。至于那身为奸细的小丫头是怎么说的,我们就真的不知情了。”

    婆子与丫头齐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后者急道:“我们姑娘也一直惦记着谢三姑娘呢,定会想法子赶来送谢三姑娘一程的。却不知道府上打算哪一日出发?”

    谢慕林道:“眼下还说不准呢,三妹妹的病情说是有了起色,但时不时还要发作一下,今儿她就说头晕,走不了路了。我与大姐商量过,决定先把行李打包好,什么时候三妹妹可以动身了,我们就出发去码头登船,因此并没有一个准日子。”

    丫头面露愁容,但身旁的婆子倒是很淡定:“既如此,我们太太和姑娘怎么也要抽时间过来,与谢三姑娘道声别的。却不知道谢三姑娘如今病得如何了?小的们……能不能见她一面?”

    谢慕林微笑:“她好不容易才歇下了,若妈妈不介意,就在她屋子外头瞧一眼吧?还请安静些,别扰着她才好。”说罢给香桃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自然是一口应下。她拉着卞大姑娘的丫头,随香桃去了金萱堂,隔着窗子瞧了谢映容一眼。正赶上谢映容装病,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窗,逃避大金姨娘可能有的埋怨与说教,看起来就好象真的病了一般。婆子与丫头都没再说话,出院子前,后者才叹了一句:“谢三姑娘病得这样,怎么受得住路上的颠簸呀?”

    香桃平静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京里。”

    那丫头无言以对,跟在婆子身后出了金萱堂的院门。

    这时候,蜜蜡从外头提着食盒走了回来,她是去厨房要谢映容与大金姨娘的午饭去的,回来瞧见熟悉的卞家女仆,整个人都呆住了。

    卞家的丫头与她打招呼:“蜜蜡,你方才怎么不在呀?你们姑娘到底病得如何?我们姑娘可担心她了!”

    蜜蜡顾不上多说,抓住她的手腕道:“好姐姐,我们姑娘有要紧话要带给你们姑娘呢,你可见着我们姑娘了?!”

    香桃皱着眉喝止:“蜜蜡,休得对客人无礼!”

    蜜蜡顾不上她,只眼巴巴等着卞家那丫头的回答。后者眨巴眨巴眼,道:“你们姑娘都病得躺床上了,我们怎么好打扰?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知道她想让我们姑娘知道的是什么事儿了,我们姑娘定会去码头送行的。”

    卞家的婆子倒是比较精乖,扯了自家姑娘的丫头一把:“好了,时候不早了,老太太和姑娘正在家等信儿呢,我们得回去复命了。你们小姐妹之间有什么话,在码头相见那日再说吧。”

    蜜蜡急得直跺脚:“好姐姐,你且略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是我们姑娘要给你们姑娘送东西!你们千万别走!”说罢飞奔回了金萱堂,不一会儿谢映容的屋子方向就传来了争吵声,似乎是大金姨娘在阻止女儿出门,连蒋婆子都闻声赶过去了。

    大金姨娘的努力显然奏效了,最终只有蜜蜡跑了回来,把一个匣子塞到卞家的丫头手里:“这是我们姑娘给你们姑娘留的念想,还有一封写给她的信,你千万要拿给你们姑娘看,别叫旁人偷瞧了去!”说着还心虚地看了香桃一眼。

    香桃冷笑了一声,扭开了头。

    卞家的婆子与丫头就这么带着那只匣子离开了。送给别人的东西,香桃也没办法讨回来查看,送走卞家人后,她回头看蜜蜡:“你要找死,我再拦你就是傻子!”说罢甩袖而去。

    只留下蜜蜡在原地,面上神色变幻,还带有一丝茫然。

第五百一十五章 分道

    香桃去金萱堂寻了大金姨娘说话,随即便向谢慕林禀报了事情经过。

    她道:“当时蜜蜡直接把匣子塞进了卞大姑娘的丫头手里,我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抢回来,又不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卞家的人带着匣子走了。不过我随后去问了金姨娘,三姑娘是仓促间寻了只匣子,胡乱塞了一对点翠珠花进去,充作给卞大姑娘的念想的,要紧的是三姑娘又匆匆写了张条子夹带进匣中。金姨娘曾经瞟过一眼,只可惜三姑娘防范得紧,她只看到一个日期,是二月初六,想必是要约卞大姑娘相见,但约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谢慕林听得皱起眉头,倒也没有埋怨香桃什么,她知道香桃已是尽了力了。

    谢映慧闻讯赶来,一进门就正好听到了香桃的话,气愤地说:“我就知道三丫头定会作妖!那卞家的丫头也是蠢笨如猪,一次又一次地上三丫头的当,他们家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女儿的!”

    谢慕林安抚她说:“大姐别担心,我们看好了三妹妹就行了。过几日她就要随我们回老家,就算她想搞事,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搞出什么来?程笃如今病得厉害,根本不可能外出见人,卞家人更是决定不了外孙的婚事,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谢映慧只是冷笑:“天知道三丫头那副胸有成竹、死不悔改的模样,是哪里来的底气?依我说,索性别让她有机会出门,最好连卞家人上门都别理会了,更不能放她去见卞家女儿,看她还如何能作妖!”

    谢慕林想了想:“三妹妹与卞大姑娘约了在外见面,时间恰好是在承恩公夫人出殡当天,却不知道地点是在哪里?”

    谢映慧说:“这还用问么?她特地跟我们提议,早些赶到报恩寺外住店,自然是约在寺中见面。那报恩寺地方大得很,时常也有官眷前去烧香礼佛。三丫头跟卞家混了几个月,想必知道把他家的人约到报恩寺去并不难。到时候哥哥与我都不得空,你兴许也要陪我到寺里去,除了她的生母,就没人看管她了,她正好偷摸着行事呢!等见面之后,她就可以再哄骗卞家助她攀附程笃了,兴许还要再次厚颜无耻地赖在别人家不走!

    “依我看,既然三丫头不肯跟我们走,索性就别让她靠近报恩寺了,过两日派下人把她直接送到码头附近安置,多派几个人看管。等事情完了,我们与大哥去码头捎上她,直接登船离京,岂不省事又省心?!”

    谢慕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多派几个人守着她,最好连金姨娘与蒋妈妈都叫上,省得几个丫头婆子压她不住,叫她钻了空子。”

    谢映慧冷笑:“那是自然,叫咱们家负责押送大件行李的下人都跟着她走,看紧了门户,绝对不许她出门!本来这才是正理,若真带上她去送外祖母最后一程,没得叫我恶心!我若不是肩负着长姐的责任,谁耐烦跟这种没脸没皮的贱蹄子纠缠?!等回了老家,我把人交给你们太太,就再也不管她死活了!”

    谢映慧气冲冲地离去,谢慕林与香桃对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姐妹俩简单吃了一顿午饭,连午睡都免了,迅速带人收拾了行李,分派了下人的职司,终于赶在太阳偏西之际,坐上了出门的马车。

    谢慕林先带着翠蕉、香桃与谢映慧主仆一行五、六个人,带着细软与近日生活所需用品,坐马车前往报恩寺附近,谢显之提前租好的宅子,与兄长会合。绿绮则负责整理好谢映慧院子里需要带回湖阴的物件,蒋婆子也要整理好谢老太太的东西,二月二之前,齐齐在蔡老田的协助下,直接前往三山门外的码头。毛掌柜已经在那里订好了客店的独立小院。到时候,大金姨娘需要带着女儿谢映容,跟着这支队伍一齐入住客店小院。由始自终,她们都要处于男女仆妇们的层层“保护”之中。

    为了尽可能低调出行,谢慕林与大姐谢映慧索性坐了一辆马车,车上除了她们,就是香桃与另一个丫头,翠蕉在后头马车上看管行李。姐妹俩才出了门,还未转上大道,便叫另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谢映慧留在车中的丫头掀起帘子瞧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地唤了一声小主人:“大小姐!”谢映慧凑过去看,脸色也很难看。

    来的正是早上见过的那位平南伯夫人的心腹婆子。

    那婆子看起来满头大汗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谄媚笑容,直奔到谢映慧姐妹的马车前:“表姑娘!表姑娘!这是怎么说的?早上也没听表姑娘提起,怎么好好的要出门去?!这是要上哪儿呀?”

    谢映慧咬牙道:“我心里惦记着外祖母,想提前到报恩寺住着,先替她老人家烧几日香,祈几日福,不行么?!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你还要来找我,烦不烦?!一天到晚要来打搅我几回?!我可不象你们家主子那般不讲究,我对长辈孝顺得很!”

    那婆子的脸色黑了些,不过想到主母的吩咐,还是勉强维持住了笑脸:“表姑娘别恼,小的只是不知道您要上哪儿去,才一时着急了些。您要去报恩寺为老夫人祈福,谁敢拦着您呢?只是您一个人住进寺里,未免清冷寂寞。我们夫人说,让大小姐给您作伴呢,也是让大小姐给老夫人尽孝的意思。却不知道表姑娘是订了报恩寺哪座斋院?我们也好送大小姐过去。”

    谢映慧冷笑:“不必了!曹大小姐哪里是能清心寡欲正经守孝的人?没得碍了我给外祖母尽孝。亲爹死了,她都不顾重孝在身,整日想着嫁男人。如今祖母死了,想必她就更不在意了!她要去,只管自个儿去,拉上我做什么?我自有姐妹相伴,亦有丫头婆子侍候,一点儿都不清冷寂寞。你们大小姐若是嫌清冷寂寞,又何必勉强自己去装孝子贤孙?!”

    她喝令随行的壮妇把那婆子赶到路边,命马车夫径自前行,很快就把那婆子甩到了身后。

    谢慕林看到谢映慧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笑说:“我看大姐挺有威势的,就这样对付平南伯府来人就好,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谢映慧有气无力地摇头:“你不知道他家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不可不防。更何况,我对着他家的下人,还能耍耍威风,若真遇上舅母与表哥、曹文凤,哪里还撑得起架子?索性避开了省事。”

    谢慕林想了想:“骗他们说,咱们是住在报恩寺里也好,省得叫他们缠上来。只是奇怪,好好的,曹文凤说要来给你做伴,是几个意思?他们不是知道,我们送完承恩公夫人最后一程,就要离开了吗?曹文凤还能打你什么主意?”

    谢映慧沉下了脸:“反正不是好事儿,我们躲远着些就是!”

第五百一十六章 团聚

    谢慕林与谢映慧摆脱了平南伯府的婆子后,便顺顺利利出了城,抵达报恩寺外谢显之租住的宅子,与兄长会合了。

    谢显之与胞妹谢映慧已有大半年未见,如今得以重聚,彼此都很是激动,顾不上多说别后的近况,便先抱头痛哭了一场。

    谢慕林顾虑到这两位都是身娇体弱的主儿,怕他们哭得久了伤身,等他们哭够十分钟,便上前叫停了:“好啦,现在还没出正月呢,外头天冷风大,你们赶紧进屋坐下说话吧,别光顾着哭了。大哥,大姐前几日还病得有气无力的呢;大姐,大哥这身子骨可说不上健壮,进京路上吃不少苦头的。”

    这话一出,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担心起了亲手足,忙互相打量起来,又手拉着手催促彼此进屋。谢慕林笑着把他俩一块儿推进了客厅的门,又吩咐菖莆去安排随行的男女仆妇,翠蕉、香桃则负责替她本人归置房间行李,接下来就是兄妹三人单独谈话的时间了。

    要紧的消息,此前谢慕林与贾大等人充当信使时,已经相互交流过。谢映慧这几个月也没少给长兄写信。因此,谢映慧见了哥哥,也没什么别的话可提的,主要就是再次痛诉一下曹家人的所作所为,谈一谈外祖母承恩公夫人去世前的情况,最后再抱怨三妹谢映容几句,也就完事了。

    谢显之倒是更关心谢映慧的身体些,仔仔细细地问明了她的病情,得知她只是心情抑郁,导致茶饭不思,方才损及身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念叨妹妹:“承恩侯府与我们兄妹早已划清界限,你看到外祖母与舅舅的遭遇,也该对他家的行事心里有数,何必再为他们悲伤怨忿?若曹氏一族的品行有可取之处,你我兄妹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了。实在没必要对他们再心存妄念,只需做好我们的本分就是。我们姓谢不姓曹,曹家尚且视我们为可算计的外人,妹妹又何必将他们当成至亲呢?”

    谢映慧低头拭泪:“我早就不指望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一日比一日过分而已。我们固然是外姓人,可外祖母毕竟是外祖父的正室嫡妻,头上还顶着国公夫人的超品诰命呢。皇后娘娘惦记着要给太子殿下求搏个贤孝的名声呢,为什么曹家人连孝子都懒得去装了?外祖母堂堂国公夫人,去世之后,竟连该有的体面都保不住!”

    谢显之淡淡地说:“只要曹家还想要替太子殿下谋个好名声,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全的。即使他们无心于此,也会有人去劝他们。我们且等着就是了。”

    谢映慧撇了撇嘴:“要是等不到呢?”

    谢显之轻笑:“若是等不到,自会有御史去参他们一本。别家御史没那胆量,林家的御史却不是吃素的。”

    谢映慧顿了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谢慕林在旁插言:“别的都罢了,这些天大姐在家一直受到平南伯府的纠缠,方才我们出门时,平南伯府的婆子还拦在马车跟前呢,好象千方百计想让曹文凤过来跟大姐作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谎话搪塞过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哥你这些天若是出门,也要多提防几分才好。”

    谢显之皱眉,忙问谢映慧是怎么回事。谢映慧见了哥哥,身上原本有的那几分嫡长女的稳重感便几乎消失不见了,重新化成了事事依赖哥哥的小妹妹,连嗔带怨地把自己近日与平南伯府“斗智斗勇”的故事都详细说了出来。

    最后她劝道:“哥哥近日还是尽量少出门的好。我们只需要安安心心等待外祖母出殡的日子,其他的人都不必理会。我也会尽量待在家里的,连家里那尊白玉佛像都带上了,就预备着这几天日日在佛前烧香念经,为外祖母祈佛呢。”本来她还想每天往报恩寺去的,带佛像只是为了早晚上香方便,但如今她既忽悠了平南伯府的人一把,索性不冒一点儿险,在宅子里躲几日就好。

    谢显之无语地看了妹妹几眼,方才说:“不成的,我与人约好了要去附近茶馆里见面,我还要向那位长辈请教功课呢,怎么可能一天到晚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呢?”

    谢慕林听了大奇:“大哥这些天不是一直深居简出吗?什么时候还认识了新朋友?是哪位长辈呀?”

    谢显之微笑道:“是今儿早上在报恩寺里遇见的,两位妹妹想必也听说过,正是那位给我写了竹山书院荐书的通政司通政使焦闻英大人。焦大人见到我,得知我是回来接妹妹,并送外祖母出殡的,夸我有孝悌之心,又问起了我的功课。我因要守外祖母的孝,无法应今年县试,但若焦大人能指点我一二,必定能令我大有进益。因此,我与他便约好了,过两日再去附近的茶馆相见,到时候我把近两个月新作的几篇文章呈给他看。今早回来到方才妹妹们抵达,这几个时辰里,我一直都忙着默写文章呢。”

    谢慕林与谢映慧恍然大悟。姐妹俩虽没见过焦闻英,却知道他是今上心腹重臣,而且跟曹家不是一路的,反而与二房宋氏的娘家父亲很有交情,值得信任。

    谢映慧对兄长说:“那哥哥就去见他吧,小心点掩藏好行迹就行。若你能在这位焦大人面前抱怨一下曹家的不孝行径,那就更好了。通政司不是专门负责四方陈情、告不法事的么?让这位焦大人去管一管曹家人,正合适!”

    谢慕林与谢显之对视了一眼,都笑得有些无奈。后者说:“我们不日就要离京了,何苦沾染官非?这一状真告上去了,你以为我们还能顺利离开?到时候平南伯府只会行事更加过分!妹妹难道就不害怕他们了?”

    谢映慧讷讷地闭了嘴。要是真那么麻烦,那她还是别多事的好。

    菖莆过来,报说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兄妹三人忙忙移步餐桌旁,吃了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餐,饭后又让丫头煮了热茶,继续围坐在厅中聊家常。

    没过多久,青松神色略带几分仓皇地跪在门外台阶下,向小主人报说:“大少爷,小的在外头遇上了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与他打了照面,叫他认出来了!”

    屋中的兄妹三人闻言,齐齐吃了一惊。

第五百一十七章 法会

    谢慕林第一个反应过来:“在哪儿见到的?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跟着你回来?!”

    青松哭丧着脸道:“是在茶馆门口遇见的。大少爷吩咐小的,在那家茶馆订一个两日后的雅间,好预备与焦大人见面。小的跟那掌柜订好了茶叶与点心,出门就撞上了承恩侯府的大公子,实在是没料到呀!

    “大公子盯了小的几眼,身边的长随就伸手过来了,小的一时害怕,转身就跑,还看见那长随追着小的跑了一整条街!小的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长随,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在附近转了几圈,确保没有人缀在身后,方才敢回来,想来承恩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大少爷与姑娘们住在这里。”

    谢慕林皱眉道:“就算他们没追上你,你是从那茶馆走出来的,曹家的人只要寻掌柜一打听,就知道大哥两日后订了一个雅间。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大哥两日后在茶馆露面,曹家人就能找到他了。”

    青松闻言,顿时面色惨白,颓然伏跪在地。

    谢显之与谢映慧回过神来,前者疑惑不解:“是曹家文泰表兄么?他不在家好生守孝,跑到这附近的茶馆来做什么?莫非是为了几日后外祖母出殡的事,先行过来打点的?”

    后者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青松:“真的是偶然撞上的么?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她记得青松也是平南伯府出身的,还有亲人在那里当差。哪怕当日他是舍了亲人跟着谢显之走的,也难保他不会是个奸细,专在关键时候出卖主子。锁儿何尝不是如此?

    谢映慧近日接连遭受下人背叛,已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了。

    青松连连磕头哭着为自己辩解:“真真是偶然撞上的!小的今日也不知道大少爷会遇上焦大人,茶馆也是焦大人挑的,小的断不可能提前知道这些事,与承恩侯府的人约定了在那里碰上呀!”

    谢显之见状,反劝妹妹:“青松一向对我很忠心,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家人是在平南伯府,平南伯府与承恩侯府如今早已反目,他能给谁做奸细?”

    谢映慧忿忿地道:“反正我就是觉得很可疑!曹文泰原该在家中守孝,就算真要为了外祖母出殡的事,需得来报恩寺打点,也该是管家出面,哪里用得着他大少爷跑腿?!哥哥你都没撞上他,偏偏叫这奴才撞上了,世事哪有这么巧的?!”

    谢慕林不得不说了句公道话:“照大哥与青松所言,大哥与焦大人是在报恩寺里偶遇的,商量好了两日后在茶馆再会面。焦大人指定了地方,大哥就打发青松去订雅间。青松去了茶馆,出门就遇上了曹文泰。就算青松有空去通风报信,也得曹文泰接到信后,有时间赶到茶馆来才行。从承恩侯府到报恩寺这段路,正常来回需要多久?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事先约好的。”

    谢显之听得连连点头。

    谢映慧仔细想想,似乎谢慕林的说法更合理些,便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青松松了口气,还继续哭着磕头谢罪。

    谢显之看不过眼,道:“是我打发你出门办事的,会遇上文泰表兄,也是我的运气不好,与你有何相干?你若真有坏心,只需要把事情瞒下来,叫我两日后全无准备地遇上文泰表兄,也只能怨自己倒霉,谁还能怪你呢?可你却老实告知我实情,可见对我的忠心。我没有怪罪忠仆的道理。快下去吧,额头上都出血了,赶紧叫人给你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后日还得出门呢,你不跟着,我上哪儿找比你更伶俐的小厮去?”

    青松感动地看着谢显之,哭着再磕了两个头,方才退了下去。

    屋里又剩下了兄妹三人,谢映慧大约自知理亏,捧了杯茶低头啜着,并不吭声。

    谢慕林便与谢显之讨论:“事情临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别总奢望外人找不到我们住在哪里才好。我们讨论一下应对之法吧,若大哥真见到了曹文泰,该如何打发掉他呢?”

    她觉得,承恩侯府跟平南伯府不同,平南伯府如今的境况,不说人尽皆知,也有许多人清楚他家前路茫茫了,但承恩侯府还有皇后,还有太子,他家只是守孝,并没有退出朝堂,也不是对朝政没有了影响力,依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显赫高门。他家的人若真有心打听谢家兄妹这一大帮人的去向,未必需要等到两日后谢显之赴约。除非他们兄妹立刻就走,否则这一关还是要过的。

    但是,承恩侯府要顾虑的事情更多,大约也更需要做表面功夫,与谢家的仇恨倒不算很深,起码不如死了亲人的平南伯府与宁国侯府程王氏深。谢映慧前两个月过府侍疾,他家的人只是态度冷淡些,并没有特别为难她,他家的姑娘更不需要攀附马玉蓉。就算真让他们知道了谢显之的下落,应该也不算太难应付,顶多就是受点气而已。

    谢显之与谢映慧听着妹妹的分析,都渐渐冷静下来。他们从前总是习惯性地把曹家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视作一体,两房人互通有无,却忽略了今时不同往日。承恩侯府的立场与态度,跟平南伯府是不一样的。

    谢显之想了想,道:“我就假装不知道此事好了,后日若文泰表兄果真到茶馆来见我,有焦大人在,料想他也不敢做什么。不过是虚与委蛇一番罢了,表面功夫这种事,我也是能做的。”

    谢映慧却有些心里没底:“要么……咱们再租一个宅子吧?租到码头那边去,若是真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离了这里,也免得平南伯府的人从承恩侯府那边听到了什么,缠上门来。”

    谢慕林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谢映慧近日总在担心平南伯府会对他们兄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只当是安抚这位大姐了,便道:“若要租,就赶紧去租,时间不用太长,有个十来日就差不多了,倒是不需要租得太好。城外好一点儿的出租宅子都是有数的,很容易被人打听到。一进的院子,租赁的人多,更容易混淆视听。反正我们只需要撑到承恩公夫人出殡就行了,一些下人可以提前派到三山门那边去。一进的院子,我们主仆勉强也能住得下。”

    两位妹妹达成共识,谢显之便点了头。次日清晨,他就立刻派了精明能干的仆人,谨慎地出门去寻租房的中人了。

    谁知道,前些天还很好租的房子,今日竟变得抢手起来。仆人在中人处看了几处宅子的资料,都觉得不满意,细问了原委,顿时顾不上差使了,飞奔回去向小主子们报告了最新的变故。

    据说,报恩寺二月初八有祝圣法会,连宫里都会派人出来,因此京中王公勋贵、文武百官,都纷纷派人在报恩寺周边租房住店,把空的房源都几乎抢光了,就算有剩的,那宅子也没法住人。

    谢家兄妹不由得面面相觑。不过是一个祝圣法会罢了,为何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缘故?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原委

    谢显之自打在报恩寺附近的宅子入住,每日深居简出,除了在家苦读与休养身体以外,还会天天低调地前往报恩寺上香礼佛。

    他主仆几个与报恩寺的和尚都混熟了,有时也会闲聊几句。二月初八寺中要办祝圣法会,这事儿他早就有所耳闻,但感觉上就是个普通法会而已。那日正是佛祖出家的日子,每年京城内外各大寺庙都要办祝圣法会的。报恩寺的法会,往年也没吸引那么多人前来参加。

    所以,今年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慕林想起自己前日才见过萧瑞,他清楚她兄长如今就住在报恩寺附近,若真有什么特别的法会,会吸引众多官员权贵前来,不可能不提醒她一句。难不成那件事是在前日之后才发生的?

    谢映慧则记得自己几日前才见过好友马玉蓉。若是报恩寺今年二月初八的祝圣法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马玉蓉不可能不告诉她。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谢显之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位妹妹:“昨天?没发生什么呀?你们搬过来与我团聚了,我还在寺里遇上了焦大人。哦,对了,青松还在外头撞上了文泰表兄。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了吧?”

    谢慕林心中一个激灵:“有没有可能……焦闻英大人与曹文泰会出现在报恩寺以及报恩寺周边,也是因为祝圣法会?!既然有这么多的官员权贵为了这个祝圣法会而来,焦大人这样的高官与曹文泰这样的公侯子弟,不可能缺席吧?”

    谢映慧抿了抿唇:“大表哥若是为了外祖母的后事而来,还说得过去,若是为了与别家官员权贵结交往来……那就太过分了!他还披着重孝呢!就算真不愿意放下朝中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京城那么大,他上哪儿去见人不成?非得要跑到外祖母未来安眠之地来么?!”

    谢慕林道:“我们先别在这里胡乱猜测了,赶紧托人上寺里打听一下要紧。既然有这么多达官贵人要齐集于报恩寺,我们想要掩藏行迹,又想让大哥大姐去送承恩公夫人最后一程,只怕会很困难。”

    她又转向谢映慧:“比如平南伯府,他们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顶着给承恩公夫人送殡的名头,他们还怕找不到机会攀附权贵吗?”

    谢映慧黑着脸道:“我去给玉蓉送信。这事儿她一定知道!”

    谢显之叹息着提醒她:“先打发人回家里看一眼。马姑娘若要给你送信,兴许会送到家里去的,她想必并不知道你提前离了家。”

    谢映慧应声而去,派了个婆子回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问信。倘若那边没有消息,这婆子就要直接揣着她的亲笔信,前往永宁长公主府求见马玉蓉了。

    谢显之也派出了几个机灵些的男仆,一部分人去报恩寺找相熟的和尚打听祝圣法会相关消息,还有一部分人去了罗廊巷寻毛掌柜,看商人圈子里是否能打听到些风声。

    两个时辰之后,各方人马回转,谢家兄妹三人也终于了解了这场祝圣法会是怎么回事。

    据报恩寺的僧人所言,报恩寺二月初八这场祝圣法会,要一口气开到二月十五日为止,算是近年少有的规模了,比往年盛大许多。这事儿是临时决定的,报恩寺原本只打算举办一场正常规模的法会而已,因为忽然间扩大了规模,所需用品、人手都有不足,仓促间不得不向京中其他几座大寺庙借人借物,亏得那几家大寺庙的方丈也大方地伸出了援手,否则只怕报恩寺难以收场,要在满京城的权贵面前丢脸了。

    谢家仆人问起为什么这场法会会忽然扩大规模,报恩寺的普通僧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方丈交代下来的。只有一位与方丈的亲传弟子同住一间僧舍的僧人,提到这是宫里下达的旨意。

    至于宫里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那就要从马玉蓉的回信中,才能知道答案了。

    原来当今太后早年在生今上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生于二月初八,可惜出生当日就夭折了,似乎是因为在母亲腹中时就受到了某些伤害的缘故。太后一直非常伤心,后悔自己未能及时发现他人的算计,以至于没能保护好这个长女。不过她后来接连有了两个儿子,便渐渐忘却了这份悲伤。

    然而,昨日清晨起床后,太后却忽然告诉自己身边侍候的人,说是做梦梦到了这个长女,非常想念她,便想办一场法会,为亡女祈福。永宁长公主进宫后得知此事,就跟太后商量了,在报恩寺做这一场法会。因为长公主去岁前来报恩寺祈福许愿,儿子们的婚事都顺利解决了,还即将迎娶合她心意的儿媳妇。她认为此处的菩萨灵验,和尚们也很有道行,若要为那位早夭的姐姐祈福,就再也没有比报恩寺更合适的地点了。

    皇帝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劝阻太后的,于是宫里就给报恩寺下了旨。旨意才下来,内务府与禁卫军的人就过来看地方了,因为很难说得准,太后或皇帝是否会亲身降临,但永宁长公主已经决定了要带着儿女齐来寺中小住几日了。

    因为有这件事,马玉蓉又在信中与谢映慧提议,两人可在寺外择地再聚,她很想亲自为谢映慧设一桌小宴践行。谢映慧看着信,忍不住感叹万分。

    谢显之这边的下人又提到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焦闻英前来报恩寺,倒不是为了祝圣法会来的。他有故人就葬在寺中,本来每年二月初七,都会前来祭拜。但今年他一听说宫里有旨,要大办二月初八的祝圣法会,为了躲清静,避开汹涌而至的官员权贵,便趁着休沐日提前过来上香了。

    至于曹文泰,在报恩寺一带逛遍了卖香烛祭品的店,似乎要给继祖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出殡大典。但日子这般仓促,而且买的东西只是数量多、价钱贵,实际上做得不算精细,都是赶工赶出来的,可知承恩侯府也只是临时决定要这么做的而已。考虑到承恩公夫人出殡是在二月初六,距离祝圣法会的日子已经很接近了,这时候早有大批权贵云集报恩寺一带,承恩侯府八成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扮一回孝子贤孙,好好出一回风头吧?

    谢显之与谢映慧听后,都觉得十分无语。谢慕林倒是颇为惊喜:“这么说来,他家又开始做表面功夫了?那就算遇到了我们,也只会客客气气地,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叫别人看在眼里吧?”

第五百一十九章 和气

    谢显之与谢映慧想明白这一点,齐齐松了口气,心头压力大减。

    谢显之想了想,道:“明日我去茶馆见焦大人,倘若文泰表兄真的找来,我会镇定地应对回去的。我原也不曾犯什么大错,没必要太过畏惧他,只需要做到不失礼数就行了。外祖母出殡,我想要给她老人家磕头送行,也是要跟承恩侯府打交道的。若遇到平南伯府一脉,避远着些,不要单独与他们相处就好。”

    谢映慧也稍稍回过神了,想想之前自己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还觉得有些丢脸,讪讪地说:“如果承恩侯府这边要做表面功夫,必定比平南伯府要脸面些,否则也不需要请宫中派太医去给外祖母诊治了。我若遇到了他家的人,大不了也私下告平南伯府一状,让他们自家人管束自家人去,我也好躲个清静。”

    谢慕林听得笑了,问她:“那咱们还要不要再去另行租宅子了?”

    谢映慧瞪了她一眼:“租什么宅子?如今哪里还有宅子给我们租?!”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些达官贵人也太谄媚了,不就是太后娘娘要祈福么?犯得着巴巴儿地跑来租房子凑热闹么?手脚这么快……怎么不见他们给朝廷办事时,也这般利索?!”

    谢慕林与谢显之只当没听见。

    次日谢显之去赴茶馆之约,顺利见到了焦闻英。焦闻英看过他的文章后,夸奖了其中一篇的破题破得好,又将另外几篇的不足之处说了出来,还指点他去读哪些书本,什么人的文章,会比较有益。谢显之觉得这都是极难得的提点,连忙牢牢记下。

    过后两人开始闲聊,焦闻英问及竹山书院近况,尤其是几位比较熟悉的朋友,比如牛大儒等人的身体,谢显之恭谨地一一作答。他估摸着,焦闻英与宋祭酒乃是旧友,应该也会对二房叔祖母宋氏的近况比较关心,便也顺带提了几句。焦闻英果然侧首细听,颇为关注,甚至连宋氏的女婿与外孙的学业情况也都过问了。

    谢显之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人,但新年伊始,谢梅珺便要闹着与杨意全和离,这事儿谢氏合族皆知。这事儿一旦做了准,杨意全与杨淳父子今后在谢家的待遇,就会截然不同。谢显之见焦闻英似乎有关注这对父子的意思,略一迟疑,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只道是目前正议析产别居,并没有说要和离。

    焦闻英神色肃然,没有多问,但显然已经把话听了进去。他若想调查清楚这件事,不必向谢显之打听太多,自有法子可以去调查真相。

    两人谈了个把时辰,焦闻英就要离开了。谢显之恭送他出茶馆,又与他约定了日后每季度都会把自己写的文章寄送进京,请他指点。

    在茶馆门口,谢显之不出意外地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曹文泰。后者仿佛是碰巧路过此地,遇上相熟的表弟,就来打个招呼,打完招呼了才“惊讶”地发现表弟身边站着的是朝中重臣,连忙文质彬彬地上前见礼。

    焦闻英对曹文泰并不热络,点头致意后,就直接与谢显之告辞了。曹文泰有些失望地目送他离开,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焦闻英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又是今上心腹,就算承恩侯府有心拉拢,也要小心谨慎地进行。这不是一两日能办到的事,也不是一次见面攀谈就可以拉近彼此关系的,他不用着急。

    曹文泰回过头看向表弟谢显之,又堆起了消失多时的亲切笑脸,和和气气地问候表弟几时进的京?可是来给承恩公夫人送葬的?怎么不到家里来吊唁?如今住在哪里?表妹病情如何……等等等等。

    谢显之很警惕地一一做了回答,拒绝了前往承恩侯府借住的邀请,却承认了自己会参加外祖母出殡仪式。

    曹文泰并不在意,他眼角扫了几眼不远处焦闻英刚刚登上的马车,心知自己与表弟的对话定会落在那位的眼里,便继续端起一张和气的笑脸,说了些关心谢显之身体与学业的话,还叫他们兄妹到府里来吃饭,约定好了出殡当日会合的时间与地点,方才亲亲热热地跟表弟分别了。

    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亲热又和气,仿佛真的与谢显之是一对十分要好的表兄弟一般,忘了自己从前待平南伯的亲外甥是何等的冷淡,去年平南伯府算计谢家时,他又是如何袖手旁观、坐分好处的。承恩侯府至今还捏着谢家大批产业呢,提都不提一句,也不会妨碍他在人前扮演一个好表哥。

    谢显之目送曹文泰一行人远去,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曹文泰是不会特别为难他的,当着焦大人的面,还要装一装好亲戚。不过他也不能因此就盲目相信对方,曹文泰邀请他们兄妹过府用餐,还是别当真的好。

    焦闻英的马车直到这时候,才慢慢启动,缓缓驶离。

    谢显之回到暂住的小宅,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两位妹妹。谢慕林十分高兴:“很好!只要承恩侯府不做什么,大哥就安全多了。以后大哥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要不要出门吧,不必非得躲在屋子里。”

    谢映慧如释重负地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哥哥怎么忘了向曹文泰告状,把平南伯府纠缠我们的事告诉他?”

    谢显之苦笑道:“他方才待我如此和气,不过是想做戏给焦大人看罢了,心里未必把我当一回事。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平南伯府再如何落魄,也是曹氏血脉,我何必多言?倘若平南伯府当真纠缠不休,我往后也不是没机会再见到文泰表兄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谢映慧颇不以为然,拉着哥哥就想要说服他改主意,谢慕林笑着任由他们兄妹争辩去,自行回房间去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接近祝圣法会的日子,报恩寺附近开始有官眷皇亲聚集,多是各家女眷、儿女,也不提自家是冲着宫里的贵人来的,只道是要为家人祈福,引得报恩寺一天比一天热闹,附近的道路也是车水马龙,竟然不比城中的街巷冷清多少。

    谢家兄妹幸好是早早就预定下一个不错的宅子,又呼奴唤婢地颇有排场,毛管事还事先给中人出示过谢璞三品官的名帖,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宅子是叫个高官人家租了去,暂时还没什么不长眼的权贵子弟跑来耍威风,要逼他们腾出屋子来。不过,左邻右舍有几家租房的外地香客,都已经狼狈地搬走了,隔日便有排场声势浩大的富贵租客搬了进来,人多嘴杂,很是吵闹。

    谢显之颇为看不过眼,奈何又对此无为能力,还被吵得连书都没法读了,只能每日带着胞妹前往报恩寺念经礼佛,为外祖母祈福了。

    谢慕林与承恩公夫人非亲非故,当然不会掺上一脚,便守在宅中。

    毛掌柜那边递了信过来,道是有事要请示主人家,又打听到了一些曹家的消息。谢慕林见谢显之与谢映慧不在,正好方便,便让人把他请了过来。

第五百二十章 宾主

    毛掌柜见到谢慕林后,别的什么都没说,就先向她请罪。

    因为他私底下跟从前在谢家商号旗下经商办事,却在曹家插手夺产之后,背叛了原东主的那几十位掌柜、伙计、账房们恢复了联系。

    谢慕林有些吃惊:“你又跟他们恢复来往了?他们对你态度怎么样?不会对你不利吧?!”

    毛掌柜微笑着摇头:“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即使往日有过些口角,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仇怨?无缘无故的,他们害我做什么?只要主家没有严令禁止,大家见了面就依然是好朋友。倘若主家严令禁止了,那也不过是在人前装装陌生人,背地里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难道还能忘了过去的老交情不成?东家是东家,伙计是伙计,我们又不是谁家的奴才,事事都要跟着主人走,连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了。那样的商人,是做不好生意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露出了微笑:“这话说得是。其实当初我爹爹有难,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没法逃,只能想尽办法救人。可你们这些掌柜、伙计、账房们,为谢家经营产业几十年,尽心尽力,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我们又怎能硬要拉着你们去死?就算有人在曹家权势威逼之下,不得不改弦易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只盼着你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家人与财产,至于日后你们要为谁做事,那都是各人的自由。给谁打工……咳,给谁干活不是干活呢?谢家与大家是多年的宾主之情了,只要大家离开后还能平安康泰,谢家也是高兴的。大家好聚好散,哪儿来什么仇怨?”

    毛掌柜听得感动,哽咽着说:“老爷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可旁人说话却难听得多了。商场上的熟人,也多有对那些换东家的老伙计们冷嘲热讽的。明面上他们顾忌着曹家的面子,仍旧和和气气地,私底下的话却说得极刻薄。那些老伙计们都恨不得吐血,好些人心里早后悔了,却又不敢离了曹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为曹家办事。偏曹家人又比不得东家和气宽厚,既不信他们,又把他们往死里使唤,害得他们一个个苦不堪言。我这回重新联系上他们,他们哭得那般凄凉,我见了都有些不落忍。”

    谢慕林叹息道:“曹家这是霸道惯了,不把别人的性命与尊严放在眼里。其实他们吞掉谢家的产业,等用惯的人手接手了生意,谢家用过的伙计们对他们来说没用了,他们大可以把人放走。到时候,那些伙计们无论是回谢家,还是上外地去寻营生,都有口饭吃。何苦把人逼到绝路上呢?当初又不是人家非要给曹家干活的。”

    毛掌柜叹道:“我联系上了那些被贬为打杂甚至是苦工的掌柜与伙计,试探地问了一下,倒有一大半是愿意回谢家来的。剩下那些也不是不愿意,有的是怕曹家不肯放人,会害了他们,有的则是病得厉害,身体毁了,回来了也没法干活,不愿意连累了东家。我如今还在劝。无论如何,东家那里还需要大批人手,用生不如用熟,老伙计们换个地方,离曹家人远些,今后也能过几日安生日子。”

    谢慕林点头:“毛叔想办法多劝一劝吧,他们想走的话,可以寻个借口,比如说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干不了活,想要回老家养老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奴仆,而是平民,曹家眼下正需要谋个好名声呢,不可能对一帮没有大用处的伙计赶尽杀绝的。等他们顺利离开金陵,就安排他们去个清静的地方休养,养好了身体,坐船北上,就能继续为爹爹出力了。要是害怕曹家,大不了避开些曹家的势力范围就好。如果有人实在不想继续干下去,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送一份盘缠,让他们有钱回乡,也是让这份宾主之谊善始善终的意思。”

    毛掌柜顿时对谢慕林另眼相看:“二姑娘这话说得很有见地,果然不愧是东家的亲骨肉!这事儿虽然东家没有正式吩咐下来,但早已透露过类似的意思。因此,我已经对那些老伙计们做出了承诺,只是没提盘缠这事儿。倘若他们知道,就算不干了,也能得一份盘缠,必会对东家与二姑娘感恩戴德的!”

    谢慕林摆摆手。其实就是一份遣散费而已,很寻常,没什么可说的。谢家商号经过谢璞与手下众位精明掌柜们大半年的经营,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这种程度的开销,完全负担得起,还能得个仁义宽厚的好名声,一点儿都不亏,何乐而不为呢?

    毛掌柜又提到,有两三位出了名精明强干的掌柜,原是被平南伯府招揽了去,虽然报酬大减,身边的亲信伙计也被挤兑得可怜,但他们还是保住了掌柜的地位。后来平南伯暴毙,伯府败落,就有一部分产业流落到了承恩侯府的手中,那几位掌柜又换了承恩侯府做东家。承恩侯夫人管着他们,倒是没有平南伯夫人那般刻薄,信任说不上,但该给的东西都会照给,也不会刻意排挤他们——也有可能是暂时顾不上。因此他们眼下在承恩侯府名下产业的经营者中,处境还算过得去。

    就是这几位掌柜,听说了承恩侯府最近的一些消息,在与毛掌柜私下交流来往的时候,透露了一点儿口风。消息应该是可信的,虽然价值并不高。

    谢慕林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消息?”

    毛掌柜告诉她,太后要为了早夭的长女,在二月初八于报恩寺办七天的法会祈福,届时还会亲自驾临,上香礼佛。因承恩公夫人出殡的日子与法会的日期靠得很近,承恩侯府打算要装一回孝子贤孙,等承恩公夫人的棺椁被送入停棺之所之后,全家人也暂时不走,留在寺中为先人祈福,正好能迎接太后大驾。等到太后见到他们为了先人长辈守孝,是如何的虔诚,夸上两句,那些关于曹家人不孝不悌的流言,自然就会消失了。京城上下,是不会有人胆敢驳太后的话的。

    为了这个目的,承恩侯府必须要把承恩公夫人的出殡仪式办得十分隆重,要震惊全京城的人。为此,所有亲友,他们都要尽量拉拢,不允许有任何人说曹家不好的话,坏了承恩侯府的如意算盘。而这部分他们打算拉拢的亲友,既包括了承恩公夫人的娘家子侄,也有平南伯府的姻亲宁国侯府与江侍郎家,还有去年已经反目的谢家人。

    谢显之进京,对承恩侯府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

    毛掌柜压低声音,对谢慕林道:“我听说大小姐近日被平南伯府纠缠得头痛,二姑娘,何不趁此机会,给平南伯府一个教训呢?哪怕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相争,吃了什么亏,那也是他们姓曹的自个儿坏了事,与旁人无关!”

第五百二十一章 感动

    谢慕林皱起了眉头。

    她不介意让平南伯府和承恩侯府吃点亏,但前提是不能把自家坑进去。如今谢家的高官谢璞远在北平,他们兄妹三人在京城几乎无所依靠,哪怕焦闻英也只是泛泛之交,不敢太过打扰;永宁长公主府与马家倒不错,可谢映慧麻烦他们很多次了,怎么好意思仗着有他们撑腰就胆敢搞事?真的遇到什么难处,他们连个能求助的地方都未必找得到,必须谨慎小心才行。

    再者,谢家那些曾经的掌柜、伙计们确实处境堪怜,她也很同情。但既然有人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心里向着旧东主是一回事,旧东主为了出一口气,把他们坑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里头可不是一两个人,足有好几十条命呢。万一暴露了,曹家那种霸道脾气,能轻易放过他们吗?最好还是别冒险了吧?

    真要搞事,谢显之、谢映慧兄妹俩在承恩侯府面前挑拨离间几句,告一告平南伯府的黑状就行了,其他人还是不要搅和进去。

    谢慕林把自己的意思跟毛掌柜说了,又道:“我明白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很想给曹家人一点颜色看看。但如今曹家还是有权有势的外戚,我们谢家不是他们对手,遇事也护不住大家。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着想,宁可忍气吞声些时日。等大家平安脱离了曹家的桎梏,还有大把好日子可过呢,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去冒大险呢?曹家人那种作风,真惹恼了他们,他们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毛掌柜默默听着,心中暗叹一声。

    其实搞事的想法,基本是那群被逼转投了曹家的掌柜、伙计们提出来的。曹家有权有势不假,做生意时,打出承恩侯府的招牌,也很威风,没人胆敢当面得罪他们。可是,曹家不懂生意,又偏信自家心腹。那些外行人仗着主家宠信,把好好的生意搞得一团糟,挣的钱少了,却要他们这些掌柜、伙计们背锅。

    这倒也罢了,谢家出来的老掌柜、老伙计们都是见多识广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应付。然而,曹家不把人当人看哪!他们这些帮人经营产业的都是良民,不是曹家的仆从,从前在谢家备受礼遇,如今到了曹家旗下,过得还不如奴婢!

    毛掌柜熟悉的一位老前辈,有个女儿十六岁了,生得标致,已经定了亲,就等着出嫁了,却叫曹家一个旁支子弟看中,强抢了去,三天后才送回来,姑娘一到家就上吊了。老掌柜告到承恩侯府,却连承恩侯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只出来了一个婆子传话,反嫌他们家不识抬举。因为曹家的爷们能看上他家女儿,是她的福气,她自己没福寻死,怪得谁去?老掌柜不甘地跑去报官,还没到应天府就被拉回来打了板子。

    老掌柜的老妻气得吐血,又见谢璞平安无事,仍旧做着官,留在谢家的掌柜、伙计们个个都过得好,便深恨丈夫做错了选择,一气之下,办完女儿后事,便带着儿孙回了老家,将丈夫丢下不管了。老掌柜如今卧病在床,差使办不成了,还得依靠过去的老伙计们接济照顾。他见到毛掌柜时,忍不住痛哭流涕,简直是字字泣血。看到他的遭遇,其他人哪怕眼下日子过得还行,也不想再替曹家办事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面临同样的遭遇。

    这些事,毛掌柜不好跟谢慕林一个半大小姑娘说,但他能理解她的好意。想了想,他道:“二姑娘的顾虑,我们也能明白。只是机会难得……平南伯府一直骚扰大小姐,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少爷小姐们离了京城,就能避开平南伯府了,可眼下不是还不能走么?与其让平南伯府成天扰上门来,不如给他们寻点事做做,也省得他们专给旁人捣乱了。二姑娘放心,我们行事会非常小心,绝不会叫曹家人察觉!”都是商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这点心计手段还是有的。

    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你们真要动手的话,行事谨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做好随时撤走的准备。永远都别把平安无事的希望放在曹家人的疏忽大意上。与其不痛不痒地叫曹家人吃个小亏,却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给坑进去,我宁可叫曹家人多嚣张两年,却保得你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毛掌柜的眼圈红了。他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道:“既然二姑娘是这个意思,我就回去跟他们再商量一下。二姑娘若还有别的吩咐,只管打发人到罗廊巷来唤我。”

    谢慕林点头,又问起其他人近况如何。

    毛掌柜简单做了说明,提到回京过年的金掌柜已经打点好行囊,只等二月二一过,就要离开京城,到周边地区采买新一批货物,然后赶在二月底之前装船北上,重返北平做生意了。宛琴的兄弟叶金荣在跟家人接触过,始终无法说服他们脱离平南伯府后,也放弃了原本迁移家人的计划,打算告假去湖阴看望一下姐姐宛琴,便随金掌柜北返。

    另外还有桂园的事务。毛掌柜做好章程后,见园中众人已经熟悉了业务,蔡老田夫妻负责总揽,也干得不错,就很少再过问具体的经营情况了。过年天冷,桂园只短租过一户人家,办家庭游园会什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不过开春后,马上就有了新生意,有好几家官宦人家,兴许是家里地方不足的关系,特地包了桂园预备开春宴待客,从二月十二到三月底,至今为止,已经有了七、八个订单。如今桂园在京中已经打开了名声,想必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客人光顾。

    毛掌柜打算赶在二月十二之前,雇一批园丁、杂工,将园中的花木作一翻修剪、补育,并打扫各处建筑房屋,更换餐具茶具与部分家具、摆设等等,需要支出一笔银子。谢慕林看了看账目,随机抽出几条记载心算了一番,发现都能对得上,就不再多问了,银钱支出也爽快批准。做服务业的,绝对不能小气,否则如何能吸引到出手大方的客人前来?

    毛掌柜随后又给了她一个惊喜:“先前冬季出租园子得的银钱,还有刚接的几位客人付的订金,扣去成本外,还有三四百两的盈余。老太太回了湖阴后,家里支出定然增加了不少,如今又再添了两位姑娘、一位姨娘,先前送回去的银子定然不够了。二姑娘索性把这笔钱带回给太太,也好帮补些。我们这边等到二月十二那次宴席顺利开完,便有银钱入账,倒也不怕有亏空。”

    谢慕林问明桂园账上还有充足的流动资金,方才答应下来。

    报告完所有的事,谢慕林见天色不早,便要留毛掌柜用饭。但毛掌柜心里还惦记着老伙计们,急着要走,还是匆匆告辞离开了。

    谢慕林估摸着兄姐都要回来了,便吩咐厨房开火做饭,却忽然见香桃赶来报告:“姑娘,大宅那边来人送信,说是卞家人上门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猜测

    谢慕林忙传来人进屋问话,却发现来的是小桃。

    小桃原本在金萱堂里做粗使小丫头,对那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只是如今生了谢映容的气,不愿意进这个院子罢了。不过这几日蒋婆子忙着收拾东西,手下缺人,好说歹说的,还是把用惯多时的小桃给哄回去打下手了。也因为这个原因,卞家来人求见谢映容,大金姨娘有意拦人时,一时没注意,被谢映容跑出了院子,都叫小桃看了个正着。她还追上去围观了谢映容与卞家来人对话时的情形。

    卞家来的正是谢映容期盼已久的卞大姑娘,不过卞太太也跟着女儿一起过来了。知道主人家只剩一个谢映容在,卞太太还怪不自在的,知道自家这般没有事先打招呼,递名帖就直接上门,十分不礼貌,会扑空也怪不得谢家人。她倒是有心要走,但想到谢映容过不了几日就要离京,今日让女儿见了朋友,等到谢家出发那日,就不必特地跑到码头上送行了,这才按捺住了,只拉着女儿,与追出来的大金姨娘随意聊几句,问些出发的日子,谢映容的病情什么的。

    她拒绝了谢映容想要与卞大姑娘独处交谈的请求,说是不合礼数。

    谢家大宅里只剩下谢映容一位正经主子在,她拉着卞大姑娘走了,叫卞太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确实不大合适。就算让大金姨娘陪客,在卞家这种自认为讲规矩重礼仪的家庭看来,叫正室太太跟别家的贱妾平起平坐地交谈,也很失礼。卞太太倒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只委婉地劝说,还打趣了谢映容一句:“你们小姐妹俩之间,还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卞大姑娘虽然也很想跟着谢映容去房间里说话,但来谢家之前,母亲特地嘱咐过她,不要离好友太近了,免得过了病气,那就要喝苦药了。卞大姑娘素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她牢记着这一点,见母亲不答应,便拉着谢映容往客厅角落里坐了,还天真地说:“我们小声些说私房话,娘你不许偷听!”

    那角落离卞太太还不到两丈远,卞太太对自己女儿说话的声量心里有数,只作不知,欣赏起了多宝格上的摆设——其实因为主人家不在,精致贵重的摆设全都收起来了,剩下几件便宜货,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大金姨娘心知肚明,也不跟客人攀谈,吩咐下人送茶水点心来,便走近了女儿的方向,想要偷听。

    她只能偷听到卞大姑娘说的话,对谢映容说了什么一无所知。事实上,小桃躲在门外,也听到了卞大姑娘的话。

    谢映容似乎并不满足于在今日与好友见临行前的最后一面,建议两人在之前夹在首饰匣子里那张条子上说的时间与地点,再聚一次。她大力建议卞大姑娘去劝说卞老太太,近日到报恩寺一带小住几日,在寺里烧烧香,拜拜佛,说多留几日是有好处的。

    当时卞大姑娘惊讶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太后和长公主真会去?!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谢映容回答了什么,没人听得清,但卞大姑娘的下一句话是:“你说得对,你姐姐认得长公主家的小姐,这种事肯定瞒不过她。”随即她就雀跃起来,“若真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当然要劝祖母去了!最好连我爹娘也都一块儿去。要是能认得几个达官贵人,赏识我爹,那我们家就不用愁了!我爹也不必每次都为了会试不中而失望难过。”

    谢映容又再劝了她几句,卞大姑娘再次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报恩寺的菩萨听说是很灵的,京里的人很多都会去祈福。我表哥病得那样,正该去上个香,祈个福,只盼着菩萨能保祐他早点好起来。他病得去不了,我们家替他去,也是一样的。”

    两个小姑娘似乎就这样约定了再聚的时间地点,随后谢映容就不再挽留卞大姑娘了。卞太太不知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反正她除了说几句“保重身体”、“期待再会”之类的送别应景话,并没有多提别的,连女儿与谢映容到底谈了些啥都不问,硬拉着一脸依依不舍的女儿走了。

    小桃禀报谢慕林:“卞太太和卞大姑娘离开,我一路送到大门上去,远远地听见卞太太训斥卞大姑娘,叫她别胡闹,倘若真是什么祝圣法会,人多事乱的场合,小姑娘家怎能凑热闹?万一遇上拐子怎么办?就算真要为病人祈福,也是家里大人的事。卞大姑娘很不高兴,说跟我们三姑娘约好了的,若不去赴约,岂不是食言了?方才又没有正式道别,万万不成的。但卞太太没理,把她拽上马车就走了。”

    谢慕林听完后,陷入了沉思。

    香桃侍立在旁,犹豫着插言道:“二姑娘,其实……那日卞家打发人来看三姑娘时,我就留意到……卞大姑娘的丫头似乎相信了三姑娘病着的话,但那位妈妈……兴许早就看出三姑娘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生病。但她没有吭声,还拉着那丫头走了。她是卞太太的心腹,会不会……卞太太如今不大乐意她女儿与三姑娘来往?”

    这是很正常的。谢映慧可没少在卞家人面前说谢映容的坏话呢。卞老太太与卞大姑娘一个受过谢映容的恩惠,一个与她做了闺中密友,会被迷惑也不出奇。但卞太太不是当事人,没有那么真情实感,在谢映容寄居卞家几个月之后,做当家主母的怎么也会察觉到这姑娘的真面目与表面人设不符了。尤其是谢映容故意弄病了自己,却让卞大姑娘背了锅,做亲娘的心里能忍受吗?她会生出戒备心,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谢映容都快要走了,这一走,不知几年才会再重逢。女儿早晚要失去这个朋友,又何必再因为她,生出什么波折来?卞太太知道祝圣法会的事,兴许会有婆媳俩到报恩寺走一走的念头,但带上卞大姑娘这个小糊涂?叫她再被谢映容糊弄一回?还是算了吧!

    谢慕林想得明白,命香桃给了小桃一个二等赏封,道一句“辛苦”,便让她们姐妹下去吃饭了。

    她独自坐在屋中,回想起谢映容的种种不合理言行,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谢映容是重生者,知道不少上辈子发生过的大事,因此谢慕林、谢显之与谢映容不过是刚听说了法会的消息,提都没跟大宅那边提,她就已经知道了太后会驾临了。

    想必上辈子太后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也下旨命报恩寺办一个同样的祝圣法会,并且亲自出现在法会上,为亡女祈福。

    兴许太后还会有心情在报恩寺里逛一逛,跟偶遇的官眷或香客交谈几句什么的。倘若当中有人能得到她的青眼,太后娘娘必定不会介意给人一点好处。

    这个好处必定不小。谢映容上辈子多半是听说了传言,今生便也想要沾点光了。她想要嫁给程笃,不但要搞定宁国侯府,还要越过父亲谢璞的同意,还有什么比尊贵的太后亲自做媒,更令两家长辈无法反抗的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派人

    谢慕林不知道谢映容有什么底气,认为自己一定能讨得太后喜欢,成功地同时搞定自家老爹谢璞与宁国侯府,成功嫁得程笃为妻。她觉得这姑娘不是什么聪明伶俐又或是讨人喜欢的性情。不过,谁能说得准呢?

    当初谢映容何尝不是救了卞老太太,借此成功地获得了卞老太太的另眼相看,拿着养伤做借口,赖在卞家住了几个月,最后还能装病逃避归家,卞老太太也能纵容。兴许谢映容掌握了什么重要事件发生的时机,可以趁机掺上一脚,在太后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呢?

    为防万一,还是别让她有这个机会出现在太后面前的好。

    谢慕林并不是存心要拦谢映容追求自己想要的婚姻,只是她觉得这姑娘有些傻,演技糟糕而不自知,偏偏还迷之自信。万一谢映容跑到太后面前出了丑,惹恼了贵人,连累谢家其他人可怎么办?如今谢家兄妹三人在京城,可没有长辈庇护撑腰。就算有永宁长公主在,怎么也会给女儿的闺蜜一个面子,保住谢映容的性命,但谢家也是要大大丢一回脸的。

    不让谢映容去报恩寺露脸,也不过是她没法嫁给本来就对她无意的程笃而已,将来谢家早晚还是会给她安排婚事,她并不会嫁不出去。

    可如果真的让谢映容去露脸了,运气好的话,她可能会得到太后的青眼,成功与程笃定下婚约,然而这种单方面强迫式的婚姻,真能给她带来幸福吗?要是她运气不好,未能得到太后的赏识,谢家有很大可能会丢脸,而她本人也有可能会名声受累,婚姻受阻。

    两条路,是人都知道该选哪边走。

    谢慕林心里拿定了主意,等到谢显之与谢映慧从报恩寺回来,她便把谢映容与卞家母女见面的情况告诉了兄姐。

    不过她在解释谢映容为什么会知道太后与祝圣法会之间的关系时,没提什么重生不重生的,只道:“先前马姑娘给大姐送信时,不知道我们离家,不是让人把信送到了珍珠桥大宅那边吗?兴许是送信的婆子一时不慎,说漏了嘴,叫三妹妹听到了。如今家里下人少了许多,除了不让三妹妹出大门外,她在宅子里活动,谁都拦不住。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哪里腾得出人手来整天盯着她?当着马家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种事是没法求证的。不是谢映慧不能向马玉蓉打听,而是没必要。她俩再要好,谢映慧也不能去问闺蜜:“你们家的下人是不是在我们家嚼舌头多嘴了?”马玉蓉兴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但马家的下人就要被得罪狠了,永宁长公主身为马家主母,可能也会觉得面上无光。

    谢映慧有心要与马玉蓉长长久久地做挚友,自然不会犯这种人情世故上的错误。她对身份低微的人可以漫不经心,可对于身份同等甚至高于自己的人,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会让她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与对方相处。

    于是谢映慧对马家婆子的错漏闭口不谈,就接受了谢慕林关于消息走漏的推测,循例只骂谢映容一个:“我就知道!她真是一天都不肯消停,就算我们不在家,她也非得闹出点儿事来不可!”

    谢显之也皱起了眉头,但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别生气了,兴许三妹妹只是与卞家交好,知道报恩寺里将会迎来贵人,便让卞家人过来碰碰运气罢了。”

    谢映慧冷笑:“若真的只是为了卞家好,只让卞家人自个儿去报恩寺就行了,她又何必跟卞家丫头约定了再见面?今儿已经见过一回,还不够她们道别的么?!我看她就没安好心!知道家里人都拦着不许她出门,她肯定想着要利用卞家,混进报恩寺里去,找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出风头!

    “怪不得二妹妹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打消嫁给程笃的想法,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若太后觉得她讨喜,愿意替她做主,父亲没有抗旨的道理,宁国侯府更是只能自叹倒霉了!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连脸皮都不要了!真叫她做成了,我们谢家的女儿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更何况,太后哪里是那么容易讨好的?谢映慧自小没少跟着外祖母、母亲、舅母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从来都是淡淡地。除了马玉蓉这样的长公主之女,曹家、程家的女儿在她面前,充其量只能得到几句客套的垂询。谢映慧认为,以自己的身份,都只有这等待遇,谢映容区区一个庶女,又凭什么能让太后另眼相看?抱着这种念头,怪不得她不敢告诉人呢,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会笑掉人的大牙!

    谢映慧忿忿地说:“不能让三丫头有机会跑到太后面前去丢谢家的脸!她装病死赖在家里不肯走,不就是为了见卞家人吗?如今人也见过了,早点儿打发人把她送到码头上去吧。别让她跑出门去,哪怕是拿绳子把她捆住也好!一个钱都别给她,也别让她碰到任何一件值钱的首饰。对了……蜜蜡,不许蜜蜡出门!也要把金姨娘给看紧了。没有帮手,我看三丫头如何从码头逃跑到报恩寺来!”

    这就有些过分了。谢显之无奈地劝妹妹:“别胡说了,怎能把三妹妹捆起来?那好歹是我们自家亲手足。只让人把她盯紧就好,不给银钱是可以的,盯着下人也没什么不妥当。只是那地方是客店,比不得自家门户严紧,还要从家里再拨两个人过去使唤才行。”

    谢映慧想了想:“把我的人拨过去,起码比别人靠得住些。家里下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尤其是有老太太的物件,人手不足是不行的。我这里少一两个婆子使唤也不打紧,就叫她们去盯着三丫头,只盯她一个,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若她们能把这桩差事办好,等离了京城,我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谢映慧身边原本就只带了几个人,那两个婆子听说有这样的好事,立刻就自告奋勇站出来,揽下了差使,连夜提着自己的包袱,返回珍珠桥谢家大宅盯人去了。大少爷大小姐这边已下了令,明日家里就要有第一批人手与行李前往三山门订好的客栈,她们要负责把三姑娘谢映容押送过去。

    谢慕林在旁看着谢映慧吩咐两个婆子诸多注意事项,只觉得自家大姐有些上头。不过她跟兄姐们的意见还是一致的,所以并没有阻拦。

    她只是留意到,绿绮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还在私底下与其他丫头们小声说着什么,面上犹带几分忿忿不平。

    谢慕林走近几步,就听到绿绮提到一个名字:玛瑙。

    玛瑙是谢映慧从前的贴身大丫头,不过一向不大忠心,自打谢映慧决定了回湖阴老家,她便背主跑回了平南伯府。如今平白无事,绿绮跟其他丫头提她干什么?

    谢慕林心下一动,忽然有了个猜想。

    她悄悄拉了拉谢显之的袖角,小声问:“大哥,你们今天在寺里是不是遇上平南伯府的人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二月二

    谢显之有些惊讶谢慕林会看出端倪,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慕林看明白了,忙问:“是遇到谁了?那人给你们气受了吗?有没有人跟着你们回来?”

    谢显之摇了摇头:“遇上了曹文衡,不过他应该没看到我们。他大概是得消息晚了,在寺中定不到好斋房,便冲着寺中的僧人大喊大叫,直至有别家香客闻声赶来旁观,他方才闭了嘴,十分恼怒地带着人离去。我们当时就在静室中喝茶歇息,没有与他打照面。”

    谢慕林闻言松了口气:“那还好。这人以前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再骗个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回来,还能装成个青年才俊的模样,如今真面目人皆尽知了,连袭爵都有困难,他就仿佛是破罐破摔似的,什么极品的事都敢做出来了。报恩寺这几天人来人往的,他连个忌讳都没有,就敢冲着和尚发脾气,真当这种事不会传到宫里去吗?就这样还想靠着裙带关系袭爵呢,真是白日做梦!”

    接着谢慕林又问:“我觉得大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会拿着三妹妹的事趁机泄愤,是因为看到曹文衡那副蠢样的关系吗?”毕竟是曾经爱过的竹马,谢映慧在平南伯府众人变脸之前,对曹文衡的印象一直很好,如今对方形象幻灭了,也难怪她的心情会有波动。

    谢显之却迟疑地摇了摇头:“大妹妹早就认清曹文衡的真正为人了,如今心如止水,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今日……我们也瞧见了玛瑙。她如今就跟在曹文衡身边,与他形止亲密,虽还是姑娘打扮,但看起来象是已经被收了房……”

    谢显之说不下去了,谢慕林却已心领神会。玛瑙才离开谢映慧几天?这么快就被曹文衡收了房!且不说后者如今身有重孝,做这种事合不合规矩,光是玛瑙成为他房里人的这个速度,就让人疑心他们从前早有私情。倘若平南伯府未曾翻脸,谢映慧顺利嫁给了曹文衡,将贴身大丫头收房做妾,那是时下贵族家庭里常有的事。可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约已崩,后者还搞这么一出,谢映慧定会觉得非常恶心吧?也怪不得绿绮回来后就对别的丫头骂玛瑙了。

    玛瑙可是谢映慧身边得脸的贴身大丫头,对她熟悉无比,又跟着小主人在外行走多年,估计不少太太小姐都认得。一但被人发现她成了曹文衡的妾室……唔,谢映慧这回是定要丢脸了。还好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今后也不知会不会回来,否则光是种种桃色流言就够令人烦心的。

    这种事,谢慕林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安慰谢映慧几句。但谢映慧本人大概宁愿别人当作不知道,一个字也不提。谢慕林察觉到她的态度,吃晚饭的时候,就拿毛掌柜说起的事当成话题,引开兄姐们的注意力。

    谢显之立刻就上了心:“当日这些掌柜、伙计们都是被逼着改投了曹家,如今他们既然有心回来,我们自然该接纳的。有病的请大夫来诊治,再安排他们去北平投奔父亲。父亲那儿生意做得顺利,定缺人手。与其另找新人,还不如用回老人呢,好歹一应规矩习惯都是熟悉的。这是正事,我们离京之前,最好把事情办妥当了。趁着如今文泰表兄就在报恩寺,我索性亲自去跟他谈。他正需要好名声,我求一求,他兴许就答应了!那些他家正得用的掌柜或许不容易要回来,但被曹家投置闲散的人手,却是无妨的。”

    他身为谢家嫡长子,在曹家算计谢家的过程中,虽然是个毫不知情的弃子,但在不知内情的掌柜、伙计们看来,未必不会对他有迁怒的意思。他心中也很是愧疚——为了母亲曾经的恶行。若真能为那些无辜受累的人出一份力,他便是在曹家多受点气,甚至是挨几耳光,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谢慕林忙道:“何至于此?这事儿我会跟毛掌柜商量的,需要大哥出手的话,我定不会跟你客气,现在你就先别管了。”能用和平手段,低调地让掌柜、伙计们离开曹家,才是上上之策。如果让谢显之出面谈判,就打草惊蛇了,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波折?稳妥起见,谢显之只能作为压箱底的手段。

    一直沉默的谢映慧忽然出了个主意:“承恩侯府那边,我们还能说上两句话,平南伯府却是不成的。他家如今连外祖母的嫁妆都要争得惊天动地,又怎么可能把到手的肥肉吐出来?哪怕我们要的只是人而不是产业,他们也不会乐意叫我们顺心如意的。索性,趁着他家如今势弱,我请玉蓉帮忙,让长公主府的下人出面吓唬一番,连产业带人一并要回来吧?一个铜板都别留给他家才好!”

    谢慕林差点儿没当场翻白眼:“大姐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马姑娘跟你要好,你又怎能叫她蒙受仗势欺人、纵奴夺产的恶名?十几岁的闺中少女,名声多要紧哪!”

    谢映慧有些讪讪地:“是我疏忽了……你们当没听见就是。”

    谢显之叹了口气,温言相劝:“大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些吧。”

    谢映慧沉着脸:“我想得很开,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哥哥这话说得真奇怪!”说罢饭也不吃了,丢下碗筷就转身回了房。

    谢慕林与谢显之对望一眼,都只能默默叹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报恩寺偶遇了曹文衡的缘故,谢映慧在接下来的几日都不再往寺中去了,每天只在宅子里对着佛像念经祈福。谢显之则是每日清早到寺中去上香,与和尚们说说话,太阳升高之前就回来了。因为他清楚,曹文衡在这个时辰是起不来的,更不可能跑到清冷的寺庙中来了。

    他倒是遇上了曹文泰两回。对方似乎直接住在寺里了,好方便打理承恩公夫人出殡之后,家人还要在寺中暂居的诸多事宜。当着寺中僧人们的面,曹文泰对谢显之一直很和气,哪怕眼里透着几分不耐,打过招呼就走人了,面上的态度也是亲切和蔼的。

    谢显之没找到机会避开旁人,向曹文泰告平南伯府的黑状,只能请熟悉的僧人帮着留意平南伯府的动静了。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谢家素来有习俗,全家人都要吃春盘的。如今兄妹三人都不住在家里,一切从简,只叫厨娘做了一份春盘,兄妹分食完毕,就算是应了节。

    还没到中午,毛掌柜也打发刘伙计送了春盘过来孝敬少东家们。吃过午饭后,马玉蓉亲自送春盘过来了。

    谢慕林、谢映慧正与哥哥谢显之说话,闻讯都吃了一惊。谢映慧惊喜地往外跑,谢慕林原本要跟上的,却被谢显之拉住了袖子:“二妹妹,这这这……这宅子小,我该到哪里回避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邀请

    回避?

    谢慕林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

    谢显之与马玉蓉是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没有长辈带着,似乎不应该面对面地待在一个屋子里?虽然在场的还有谢慕林与谢映慧,双方又都带着大批下人,但现在这个年代,世人总是习惯性忽略侍从奴仆,只盯着未婚的外姓男女碰面这件事嚼舌。因此,为了自家名声着想,当事人通常都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之前他们兄妹三人没有外客,最多只用接待毛掌柜,需要约见外人,就上附近的茶馆去,因此没出现过这类烦恼。

    如果谢显之与马玉蓉是在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里碰上,那自然不需要担心,前者爱上哪儿去都行。

    但如今这座租住的小宅,前后只有两进,谢显之一向只在前院活动,把后院留给了妹妹们与丫头婆子,基本不会踏足。可如果是要接待外客,那肯定是要在前院进行的。这点大的地方,包括厨房在内只有四五间屋子,一眼就能看尽,谢显之上哪儿回避去?若叫他去后院,他可能又要顾虑那是妹妹们的闺房了。

    谢慕林只能劝说兄长:“大哥,咱们自家关起门来,外头人也看不见。只要家里下人闭紧嘴巴,谁能乱说咱们的闲话?马家人想必也能体谅我们的难处,不会非得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你只管大大方方与马姑娘行个礼,打声招呼,然后就回你自己的房间看书去。如果实在害羞怕见姑娘,那就去后院。今日天气不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挺好的。我屋里也有几本书,可以借你打发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谢显之觉得不怎么样,他瞪着二妹妹:“谁……谁害羞怕见姑娘了?!二妹妹,休要打趣你大哥!”

    谢慕林摊摊手:“大哥赶紧拿主意吧,你也知道这宅子小,只怕马姑娘这就要进来了。”

    话音刚落,谢映慧就拉着马玉蓉进来了。后者进屋,抬头瞧见谢显之在场,意外地怔了一怔,随即便落落大方地微笑着行了个礼:“谢大公子万福。”

    人家姑娘都这么大方了,谢显之怔了怔,也很快镇定下来,斯斯文文地回了个礼:“马小姐。”然后多添一句,“舍妹这大半年里,承蒙小姐关照了。”

    谢慕林淡定行礼,心想这不是应对得挺好的嘛?

    马玉蓉抿嘴一笑,看了谢映慧一眼:“谢大公子言重了。慧姐儿与我是好友,我俩既投缘,便该多来往,哪里称得上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呢?我还要谢过慧姐儿,在我烦恼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开解我,还帮了我许多忙。有她这样的好友,也是我的福气。”

    谢映慧红了眼圈,握住她的手:“不过是些小事,于我只是举手之劳,偏你总是念叨着。在我看来,有你这个好朋友,在京中护得我周全,才是我的福气呢。我只恨没有早日看清你的好处,竟拖到去岁,方才与你成了好友,荒废了多少时日!”

    两个小姑娘都为彼此的友谊感动着。谢显之倒是明白马玉蓉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不好直言,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俩发呆。

    谢慕林在旁看得有些好笑,轻咳了一声,给谢显之使了个眼色。

    谢显之马上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们女孩儿说话,我就不打搅了,回房温习功课去。”随即彬彬有礼地行礼退出。

    还好,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房门口前为止,他都一直表现得行止如常,没有露出方才那种惊慌失措的蠢相。

    谢慕林笑着陪在大姐谢映慧身边,招呼着马玉蓉这位头一个光临此宅拜访的外客。

    谢映慧跟马玉蓉要随便许多,给她介绍了几种从附近铺子里买的特色果子点心后,便嗔道:“你方才跟我大哥也太客套了,叫什么谢大公子?应该叫谢大哥。我的哥哥,你只当是自家哥哥一般,想使唤他去做什么都行,不必外道的。”

    马玉蓉笑眯眯地喝了口茶:“我方才看他对我客客气气的模样,实在叫不出‘大哥’这两个字来。他又何尝不是管我叫马小姐?你要怪,怎么不先怪你哥哥去?”说笑完了,她才说了对谢显之的初见印象,“我从前听说过他的事儿,今日才算是面对面见着了。怪不得人人都夸他斯文,有学问,人也和气,今日见了,果然传闻不虚。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记得要温习功课。”

    谢映慧听得挺高兴的,只是嘴上忍不住要贬一贬兄长:“你别夸他了,他也就是外头看着好,实际上相处久了,能叫人急死!斯文和气有什么用?功课好又有什么用?被人欺负的时候,一个字都骂不回去,净干着急了!”

    马玉蓉便笑她:“你也就是这会子跟你哥哥团聚了,方才撒娇说他不好罢了,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往日动不动就念叨哥哥的人,难道不是你?”

    谢映慧当然不肯承认,便与她笑闹起来。

    笑闹了一阵子,马玉蓉就命侍女送上了春盘:“我们家自家做的,不是用宫里的做法,而是马家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你们也尝尝,与别家再不一样的。”

    谢映慧与谢慕林都尝了两口,果然新鲜又美味。

    谢映慧说:“我们兄妹客居在此,奴仆人手也不足,一应规矩都要从简,因此只让厨娘做了一份春盘,我们三人分食就算了,这会子也没法给你还礼。倒是昨儿二妹妹让厨房试做了几样耐放的素糕点心,预备我和哥哥去寺里时带着充饥的,味道竟出人意料的不错。依我看,哪怕是从前在承恩侯府吃的待客点心,也未必有这个好。我想着哪天给你送一份去尝尝,可巧你今儿就来了,索性拿一匣子走,只别嫌弃不是今日新鲜做的,不如刚出锅时香甜。”说罢就让菖莆去取点心来。

    马玉蓉自然不会嫌弃,等点心送上来,她仔细一看:“外头模样倒寻常,但闻着香味诱人,里头掺了牛乳吧?定然好吃。这就够香甜的了。我近日正想吃**糕饼,你这个来得正是时候,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赞叹连连。

    谢映慧高兴地说:“你要是喜欢,明儿我叫人再做一回,给你送过去。”又告诉她:“你吃的这个是红豆馅儿的。那个是栗蓉的,不过是去年秋天的材料了。这里还有芝麻和椒盐这两样咸口的。随你爱吃哪一种,只管告诉我,我叫人做去。”

    马玉蓉也不跟她客气,立时就要了两种咸口的,打算拿回去孝敬母亲永宁长公主。

    接着她又说:“今儿特地过来,除了给你送春盘外,还有一事……我听说平南伯府那一家近日又上窜下跳的,还扰得你们兄妹也不得安宁。他们不就是想从你这里钻空子,跟我凑近乎么?索性你搬到我那儿去如何?母亲带着我和二哥都在报恩寺里住下了,离这里也近。你陪我住几日,我们家人多势众,料想平南伯府那一家也不敢纠缠上来。”

    谢映慧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了谢慕林。

第五百二十六章 春盘

    谢慕林能察觉得出来,谢映慧有几分心动了。

    其实,如今他们兄妹租住的小宅距离报恩寺那么近,马玉蓉跟随永宁长公主住进寺内时,让谢映慧过去陪她小住几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闺蜜两人即将分别,还不知几时才能再重逢,就让她俩再多聚一聚又有什么要紧呢?

    至于平南伯府那母子三人,固然是个麻烦,但报恩寺里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又有个急需要搏个好名声,以赢得太后支持的承恩侯世子曹文泰向谢显之表达出了塑料亲戚情,谢慕林相信平南伯夫人他们是不可能拿自家兄妹三个怎么样的。

    只是谢映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谢慕林不好说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话总是不会有错的。既然是这样,如果谢映慧真的想跟马玉蓉住几天,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就让小姑娘过几日安心日子吧,她如今真的消瘦了不少。

    于是谢慕林微笑着对谢映慧道:“马姑娘诚意相邀,大姐姐要是想去,就只管去吧。大哥这里有我呢,家里的事你都不用操心。要是想我们了,打发人回来说一声,我和大哥去报恩寺看你,也是一样的。如果长公主殿下那儿不大方便,我们可以向寺中的僧人要一间静室。”

    马玉蓉忙道:“谢二妹妹,我虽然邀请了你姐姐,却也没打算落下你。你自然是和她一块儿到我那里去的。我母亲打算在寺里多待几日,怕我一个人无趣,巴不得我多请几个人来相陪呢。我本来还邀了飞云,偏偏她家里长辈身体不适,她要在床前侍疾,实在抽不出空来。她母亲是宗室县主,也只能到日子再抽空过来应个景儿。至于其他往日与我有来往的女孩儿,不是各人都要陪家中长辈,就是身上不好。除了你姐妹二人,我再也寻不出能与我作伴的人了。你们只当是可怜可怜我,就答应了吧!”

    这话说得确实可怜,但谢慕林可不会信以为真。她笑道:“大姐陪马姑娘你就好,我这里还有些家里的人事庶务需要料理,实在不太方便。更何况,把大哥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未免太可怜了。他那个性子,只怕未必能照顾好自己。丫头婆子们又不敢逼着他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别总是拿着书本不放,我还真怕他会把自己饿出个好歹来。”

    马玉蓉欲言又止,很想一起把谢显之也邀到寺中住下,但想到此事并未得到母亲应允,才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她还没说什么,谢映慧已经替她拿定了主意:“那就让我带着丫头过去陪你吧?二妹妹留下来照看哥哥。反正哥哥每日都要去寺里给外祖母上香的,到时候我把他留下来说话,等平南伯府的人离开了,再让他走。我打听过了,平南伯府得消息晚了,不曾在寺中订得斋院,只能在五里外租宅子。只要他们先走一步,这院子离报恩寺那么近,哥哥再多带几个人,就不妨事了。”

    至于谢慕林,反正她不出门,谢映慧倒不是很担心她。

    马玉蓉见她们姐妹已经商量好,便也不再多言,毕竟谢映慧才是她想邀请的人,谢慕林只能算是个搭头罢了,并不是重点。

    谢慕林立刻就把这事儿通知给房中的谢显之,谢显之命菖莆过来回话:“大少爷说,马小姐愿意收留我们大小姐,实在是感激不尽。大小姐连日为平南伯府行事担忧,茶饭不思,令家中手足忧心不已,如今总算能安下心来了。我们大小姐年轻,性子天真烂漫,从前又散漫惯了。倘若作客时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马小姐海涵。”

    马玉蓉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冲谢映慧眨了眨眼:“真不愧是你哥哥,对你的毛病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可不就是天真烂漫,又散漫惯了么?”

    谢映慧如今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闻言还撅起了嘴:“我才没有呢!哥哥净知道埋汰人!什么时候才肯在人前说我几句好话?!”

    马玉蓉合掌笑道:“我倒觉得他说得好。往后还得请他多说一说,我想知道他还能说你什么?”热情地邀请谢慕林与谢显之每日到寺中相会,大家可以坐下品茶畅言。反正到时候她二哥马二公子也在,再禀过母亲永宁长公主,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嚼舌头。

    马玉蓉小坐了半个时辰,便先行告辞了。她要回去安排谢映慧的住处,明日就打发马车来接人。谢映慧一路将她送到大门外,看着她远远离去了,方才回屋感叹道:“我真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结下这么一位好朋友!”

    谢慕林笑着问她:“如今可放心啦?有了永宁长公主在前头挡着,又有马家层层奴仆围绕,平南伯府那对兄妹还能怎样纠缠上来?就算平南伯夫人祭出舅母身份来压你,也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们驳回去呢。你就安心陪马姑娘住几日吧。我和大哥把事情安排好了,就去接你回来。”

    谢映慧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要陪玉蓉在寺中住着……只怕要等到法会结束了,我才能走吧?不然她替你解决了难题,我却半路把她一个人扔下走人,那也太不厚道了些。”

    谢慕林顿了一顿,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我们家是包了船的,为着大哥与你的身体着想,并没有规定死了是包几天。如今也不过是迟几日再出发罢了。二月十五日一到,法会就要结束了,再拖又能拖几天?只要能避开曹家那些麻烦的人,其他的你都不需要理会。”

    谢映慧闻言便安心了,连忙高高兴兴地回房间带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又嚷嚷着要把绿绮叫回来。

    幸好绿绮留在珍珠桥谢家大宅那边,已经把谢映慧的行李收拾好了,全都装箱封条,登记造册,亲自押送去了三山门外的客栈。谢映慧这边传了话过去,太阳还没下山,绿绮就雇了小马车赶过来了,主仆俩相聚,又有许多话要说。

    谢慕林没有掺和她们主仆之间的对话。她正有些疑惑地问翠蕉:“你说什么?春盘?萧二公子送过来的?”

    翠蕉点点头,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面上,打开盖子给她看:“瞧,这是新鲜做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子才送过来。送东西来的人递了帖子,我认得上头的字,写的正是萧二公子。”说罢歪了歪头,“奇怪,他不是早该出发去北边了么?”

    谢慕林一头雾水,拿过帖子细看,上头果然是萧瑞的落款,她认得他的笔迹。

    这么多天了,萧瑞当日就明说要尽快走,免得被他父亲逮到,如今都二月二了,不可能还在京中。莫非是他提前吩咐过的,到日子就会有人把东西给她送过来?

    谢慕林问翠蕉:“来人还在吗?”

    翠蕉道:“我接东西的时候,瞧见有辆马车停在对面路旁,但这会子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谢慕林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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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