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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 呓语

    谢映慧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便沉下了脸。

    香桃立刻反应了过来,忙忙解释:“不……不是奴婢要提太子妃,是蜜蜡跟三姑娘聊起了这个。”她只是转述而已!

    谢映慧冷哼一声,倒也不至于怪罪到香桃头上,只是说话时就越发没了好声气:“那丫头平白无事,跟谢映容提这个做什么?!”

    香桃便告诉她,自打蜜蜡被调去做粗活,谢映容身边没有了帮手,连大金姨娘也一心劝女儿养病,不乐意帮着搞事了,谢映容也就老实了许多。前两日,谢映容吃过严老大夫开的药后,病情有所好转,整天坐卧在床,嫌无聊了,就要求把蜜蜡调回来侍候她。

    大金姨娘去找蒋婆子,没能得到允许,不过那天蒋婆子心情不错,就开恩允许蜜蜡回来探望一下旧主,歇上半天的假。于是蜜蜡来了,陪谢映容聊了半日的天。谢映容主要是打听外头的消息,卞家、程家的情形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薛家的她也挺关心。既然提起了薛家,蜜蜡自然免不了要告诉谢映容,薛家大小姐成了太子妃了。

    蜜蜡如今是个粗使丫头,也少有出门的机会。她知道的消息,全都是下人间流传的,不新鲜了,而且有不少还是以讹传讹的。她会知道太子妃的人选,乃是因为谢家下人相互警告,千万别在大小姐面前提起薛大小姐已是太子妃的缘故。

    当时谢映容就炸了:“怎会是她?!太子妃怎会是姓薛的?!不是姓赵的么?!”

    原来她自打进了卞家养伤,起初卞大姑娘还会跟她聊些外头的新闻什么的。可后来她忽然病倒,病情还越来越重,卞大姑娘一心以为是自己害苦了好友,全副心神都放在她的病情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东宫选秀?

    卞家虽是宁国侯府的姻亲,但本身当家人里只有一位六品诰命,以及一个落第的举人,如果女儿女婿与外孙不跟他们提起,他们是不会拿东宫太子的秩事嚼舌头的还不到那个层次呢。程笃去外家次数少了,无事也不会提起太子妃的人选。于是卞家听不到什么宫中的消息,更不会在谢映容面前提起,她消息闭塞,还以为外界一切如常,就算私底下命身边人去探听程笃的行程,也不会涉及到外界的形势变化。

    等她回到谢家大宅,又是禁足,又是养病的,就更不用说了。连大金姨娘都处于禁足状态,蒋婆子又对她记恨在心,谁有闲情逸致跟她聊什么太子妃人选?

    蜜蜡道听途说,根本给不了谢映容什么答案。谢映容只得转头去问大金姨娘,可大金姨娘连姓赵的都还不认识呢,更何况是姓薛的呢?她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位要做太子妃的薛大小姐,是曾经在今年老太太寿宴时与二姑娘谢映真一同掉进水里那位薛四姑娘,乃是有同一位祖父的堂姐妹。谢映容当初不是救了那位薛四姑娘么?说不定日后还能借着这个关系,攀一攀太子妃的高枝儿呢。只要太子妃愿意帮谢映容说几句好话,牵线做媒,谢映容想要嫁个家世好些的青年才俊,想必不难。程笃那样的指望不上,正经官宦子弟还是没问题的。

    谢映容根本听不进大金姨娘的安慰话,她整个人都变得暴躁起来,还命令蜜蜡想办法打听东宫选秀的更多内情,要知道为什么太子妃会是薛家大小姐?如果能打听到薛四姑娘的近况,那就更好了。此外,如果赵家小姐没能做成太子妃,那她现在上哪儿去了?

    蜜蜡如今还在惨兮兮地做着粗活,起早贪黑的,得蒋婆子开恩才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哪里有办法去打听外头的消息?况且谢家大宅又不是卞家那样的地方,这里的丫头婆子男仆有几个愿意跟她聊天的?万一触怒了哪位管事妈妈,报了上去,大小姐看她不爽了,直接将她发卖出去,她又能找谁哭呢?她只不过是个刚刚被买进谢家当了几个月的差,其实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而已。从前她以为有三姑娘撑腰,干什么事都没关系,可现在她早已弄明白了,三姑娘自己也只是纸做的老虎,就算平时看着威武霸气,真有事时,是指望不上的。

    谢映容气愤地把蜜蜡骂出了屋子,转头看看大金姨娘,同样是被禁足的消息闭塞人士,再转头去看香桃,又不是心腹,蒋婆子直接连房门都不进,她心头有无数疑问,却得不到答案,心中郁闷得快要发火了。当天半夜里,她就发起热来。

    香桃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都报给谢映慧后,才小心地继续说:“三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有时候烧得厉害了,说的那些胡话……我都不敢告诉人去!如今我连蒋妈妈都不敢放进屋里,只有我和金姨娘在床边侍疾。不过我冷眼瞧着,金姨娘只把三姑娘的话当作是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想必是不打紧的。”

    谢映慧听得眉头紧皱:“她都说了些什么?犯忌讳了?”

    香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三姑娘总是在念叨,说……明明太子妃是赵氏,怎会变成薛家的?那太子坏事时,恩人怎么办?赵家可是满门死绝了呀!”

    谢映慧吃了一惊,顿时坐直了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香桃:“真的假的?!她……她说的是这些话?!”

    香桃忧心忡忡地道:“不敢有瞒大小姐,这事儿真真的!我连我爹娘都没敢说,想着只要等三姑娘退了烧就好了。可她一直烧得不轻,这胡话也是越说越厉害了……万一叫别个不知轻重的人听见,胡乱传出去,那可是要死人的!”

    谢映慧恨恨地拍了桌面一掌:“谢映容这个混账,病了都不肯消停!她到底想要连累全家人到何等地步,方才心甘?!”

    她气冲冲地领着香桃往金萱堂走,为了保密,别说玛瑙她们了,她连素日不太买曹家账的绿绮都没带上。

    她走进谢映容禁足的房间时,大金姨娘正坐在女儿床边抹泪,抬头看到她来了,立刻冲了上来:“大小姐!三姑娘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您就当可怜可怜自己的亲妹妹吧,好歹给她请个象样的大夫来呀!”

    谢映慧没理她,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看到谢映容满面红晕,额角生汗,双目紧闭,喃喃呓语,便把耳朵凑近过去,果然听到她在低语:“为什么都变了……太子妃明明是赵家的……四姑娘快逃!不能做太子妃……太子要败的!离他远点儿……”

    谢映慧仿佛被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头,两眼直直瞪着谢映容,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脉

    谢映慧的家书再次到达湖阴县谢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腊月。

    湖阴县城内外,还有谢家角谢家湾一带,洪水肆虐过的痕迹已经渐渐褪去,人们都从曾经的灾难中缓过气来,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谢家角上的水泥作坊加班加点,生产出的水泥立刻就被县衙雇来的工匠拉走去修复县城周边的河堤了。谢谨华也在湖阴县地界内挑中了一处有陶土出产的丘陵,在那里修建起了几个大窑,马上就会有更多的水泥生产出来。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湖州府里的几家大户,已经在几个地方修建起了自家的水泥作坊,所产的水泥优先修筑好了自家紧挨着河流的堤坝,接下来还要把乡下的房子也修一修,铺铺路什么的。为了学习水泥的各种用法,谢家湾的谢家老宅最近时常有客人光顾,贾大为此只能继续守在那里,专门负责接待工作,也不知道过年时能不能脱身,调回到谢家湾来当差。

    谢慕林与母亲文氏,以及两位兄长商量过后,把所有的水泥配方全都交给了二房的嗣祖母宋氏,包括他们目前能用的和不能用的,还有些在江南派不上多少用场的土法水泥配方,全都没漏下。宋氏将配方送去了竹山书院,如此,书院的师生、历届校友以及师生们的亲眷,个个都可以免费得到这些配方,自由使用。

    谢家四房、五房那两位出了仕的族人都得到了家书,内附水泥配方。宋氏还联系上了亡父生前的至亲好友、门生故旧,哪怕是焦银台这样不在地方上任职的中枢官员,她都照样把水泥配方作为年礼的一部分,送了过去。就算当事人本身用不上,他总有家人亲友。只要其中有人用上了水泥,得了好处,就得记谢家与宋氏的这份人情。

    谢慕林大方地四处送配方,不打算收人一文钱,但她需要这些人的人脉。谢家目前只有谢璞一个高官,还是在地方上任职的,四房、五房两位族叔,官职都比较低,影响力太小了。既然谢家本身实力有限,那就得尽可能组织起庞大的关系网,哪怕平时谢家无法从这个关系网里得到确切的好处,好歹在面临困难时,能有人可以拉他们一把。

    宋氏偏安湖阴多年,虽然仍能借上父亲生前人脉的力,但能做的事还是有限的。如果不是皇帝本就有心要对付曹家,谢璞今春没那么容易从大理寺牢狱中脱身出来。谢慕林明白什么是人走茶凉的道理,也知道宋氏的亡父宋祭酒在今上潜邸旧人中的尴尬地位,可这不代表她不能把宋氏的人脉巩固起来,再扩大一下,然后化为谢家的人脉。

    今后无论是谢璞的仕途,还是谢显之、谢谨之兄弟等人的前程,都有很多需要这些人脉的地方。

    谢慕林看着宋氏往外写一封又一封的人,殷勤孝顺地帮着磨起了墨,用心留意这些收信人的地址、官职,在与宋氏的闲聊中,又顺道了解了他们的家世。她发现宋氏完全可以借着这些人脉,组织起一个情报网,全国各地的消息都能传到湖阴来。往日宋氏那么淡泊地少与故人往来,最多是每年写封信去问候一声,送份薄礼,实在是太浪费了!

    谢慕林暗叹一声,但看着宋氏那高洁淡泊的姿态,始终没敢说出如此庸俗势利的建议来,污了嗣祖母的耳朵。

    她顶多是私底下跟二哥谢谨之提一提罢了。

    谢谨之没说什么,只提醒她:“别在祖母面前乱说话,只小心侍奉就是了。”不过他自己也参与了妹妹的工作,一同陪着宋氏写信,谢慕林帮磨墨,他就帮装信封、写信封、发信。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会向宋氏请教,那些送信人都是什么身份,与宋家有什么来往。

    宋氏大概挺喜欢这种回忆故人的消遣,闲暇时娓娓道来,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跟谢谨之、谢慕林兄妹俩聊一下某位故人年轻时的小秩事,顺道地,也会说起十几二十年前的京城旧闻,官场故事,谢慕林与谢谨之二人都觉得大开眼界,非常有意思。

    他们天天都到二房去报道,早去晚归。哪怕是宋氏把所有需要寄出去的信都发出去了,他们也照旧每日去二房陪宋氏聊天,只是停留的时间没那么长而已。

    谢老太太心里酸溜溜的,每天都要说无数风凉话。腊月里九房的柳氏也要忙活自家过年的事,没空天天来陪她,谢老太太如今闲下来了,自然就有空重新挑剔起宗房与二房的妯娌来了。

    文氏尴尬地从旁劝和,但她也有许多事要忙,没法天天陪着谢老太太说笑玩乐。

    谢显之、谢徽之兄弟几个也有学业要操心,宛琴同样忙着给文氏打下手,顺道争取更多的权柄,谁有空去应酬谢老太太呢?

    谢老太太的心情是一日比一日糟糕,眼看着不知哪天就要爆发了。谢映慧这时候来了信,立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全家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再次团团围坐着读起了谢映慧的家书。这一回,文氏把正位让给了婆婆谢老太太,自己陪坐一旁。不过读信的人,依然还是谢显之。

    谢映慧这次来信,似乎比之前几次的内容都要少一些。她主要是交代了一下三妹谢映容的病情,说谢映容前不久又发了一次烧,吃过药后退了烧,却又咳得很厉害。大夫说她这是损了根基,需要长时间休养,才能补得回来,再三叮嘱她不可受凉,更不可累着了,连饮食都要小心,而且她这病很容易过人,最好连门都不要出,也别见外人了,免得过了病气,连累了旁人。这下她们姐妹不但不可能在过年前回湖阴来了,只怕明年开春后,还得等天气彻底转暖之后,才能考虑走远路的事。

    因为大金姨娘不太信得过严老大夫的医术,总想请个太医来,所以谢映慧到底还是拗不过她,请了一个官职比较低又好说话的太医,给谢映容开了一个药方。只是谢映容吃过他的药后,病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后来还是蔡老田把太医开的药方拿去请严老大夫过目了,才知道那是个太平方,用药四平八稳,治不好顽疾,却也吃不坏人。这是太医院的人常见的把戏了,那位太医估计是瞧着谢映容只是庶女,谢映慧如今又处于不受曹家重视的状态,只依靠长公主府的体面,在京中维持地位,就没有用心替谢映容诊治。

    大金姨娘这才醒悟过来,不再盲目信任太医,而是老老实实地让严老大夫为女儿医治了。

    可这时候,谢映容的病情已经被耽误了,连完整说完一句话都不容易。要想她的身体好转到正常人的程度,还不知道要休养多长时间呢!

第四百三十九章 病重

    谢显之的信才读到这里,众人还没来得及为谢映容的病情叹息,谢老太太就第一个跳出来发表意见了。

    “活该!”她一脸幸灾乐祸地说,“死丫头还想要装病骗人?如今装病装成真病了,想治也治不好,看她以后还耍不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花招了!”

    文氏一如既往地慈母心肠:“容姐儿才十二岁,若真的留下了病根,以后一辈子受苦,那可怎么好?这孩子也太糊涂了些,生病怎么能不吃药呢?”

    谢徽之见谢老太太骂得比较狠,他这回的语气倒是放轻了一点:“三姐姐估计早就后悔得不行了吧?可惜病去如抽丝,她败坏自己身体容易,想要好起来就难了。但愿她能吸引这回的教训,以后再也别犯蠢了吧。”

    谢映芬则趁机教育小弟谢涵之,表示生病一定要听大夫和大人的话,乖乖吃药,不能嫌苦就不喝药,因为病情好不起来的话,受苦的是自己,到时候受的罪还更大些,吃的药更多,病的时间也更长,得不偿失。谢涵之一脸郑重地点头。这么大的反面教材摆在这里,他是断不会步自家三姐后尘的。

    谢慕林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问谢显之:“大姐可有说,那位不负责任的太医是谁?如果是给哪位贵人治病,又或是治什么疑难杂症,他怕背责任,开个太平方搪塞也就算了。三妹妹这样的身份,得的又是风寒咳症,他犯得着开太平方吗?三妹妹本就是因为不吃药,耽搁了治疗,才把病拖到这么重的。他再弄个温吞水的药方来,把三妹妹的病拖下去,已经算是害人了吧?

    哪怕他弄的是个虎狼药的方子,先把三妹妹的病根断了,事后再慢慢调养也行哪。就算他说自己无能为力,不肯开方,又或是拿医书上现成的方子来应付,我们都可以接受,大不了过后立刻另请大夫就是了。他一声不吭就害人,等我们发现时,三妹妹的病已经被耽误了,这也太过分了些。就算我们谢家得罪了曹家,也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来打脸!”

    谢显之觉得二妹此言有理,正色道:“回头我给大妹妹写信,让她把这个太医的名号告知亲友,省得这人再去害别人了。”

    关于谢映容病情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谢映慧在信里交代过谢映容的情况后,除了感叹一声这位庶妹如今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算清醒,也咳个不停,十分难受,还不得见人以外,就是数落对方心情不好时,脾气超发暴躁,惹得身边的人都不敢靠近,金萱堂的杯盘碗碟都被她摔坏了不少,云云。

    谢老太太一听,又炸了:“岂有此理!这个死丫头!我好意借地方给她住,还住出毛病来了?!居然随便乱扔我的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显之写信给慧丫头,叫她告诉阿蒋,就说是我发的话,不让谢映容继续住在金萱堂里了,没得让她把我好好的屋子弄得满是病气!叫她滚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谢映容当然有自己的院子,可是,自打谢家被抄之后,那里已经有九个月没住过人了。哪怕是谢家重回珍珠桥大宅之后,因为下人数量有限,也没人认真打扫过那里,顶多就是收拾整理过衣裳物品罢了。隔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叫谢映容搬回去,不经过大扫除,她如何能住?

    况且,谢映容的院子离金萱堂与谢映慧的院子都不近,真要搬过去,哪怕是大金姨娘带着香桃跟着一块儿搬,再算上蜜蜡,那院子里能用的人也是极有限的。她们一帮妇孺孤悬在外,就算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每日用水、饭食、冬日的炭火供应等等,都会很麻烦,根本不利于病人的休养。

    谢老太太对谢映容不满已久,又素来以自我为中心,没多少慈爱心肠。她可以随口说出这样的决定,谢家其他人却不能盲目听从。谢慕林分别给母亲文氏与大哥谢显之递了个眼色,他们两人都立刻停下了劝说谢老太太改主意的举动。

    先顺着老太太的话答应着吧,免得跟她老人家当场吵起来,叫小辈们/弟妹们看着不象话。反正京城离得这么远,写信时另行吩咐那边的人别照着做就是了。

    文氏与谢显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非常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谢显之继续往下读信。后面谢映慧笔锋一转,改而提起了外祖母承恩公夫人的病情来。

    承恩公夫人的病情随着天气一日日转冷,便一日比一日严重。太医院那边已经给宫里曹皇后禀报过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承恩公夫人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事实上,她能不能撑到过年,都很难说。

    曹皇后那边据说发了一场火,又召了承恩侯夫妻入宫商议。那日之后,承恩公夫人院子里的待遇顿时改善了许多,不但吃用方面都加了一倍,曾经被贬被撵的几个旧婢仆也被召回来了,就连那些往日里被拒之门外的亲友,也终于得以进院探视老夫人。

    谢映慧就是这样见到自家外祖母的。可惜这时候的承恩公夫人已经神智不清,连人都不认得了。曹家其他几房的儿孙们纷纷前来扮演起孝子贤孙,女眷们也个个哭得伤心,叹得深沉。不过平南伯夫人与一对嫡子嫡女始终没有出现,他们还在城外的佛寺里为承恩公夫人“祈福”,只派一个庶女曹文燕为代表就算了。其他几房的人指责他们不孝,他们也不会接受,因为三房代表曹文燕侍疾已久,相比于其他近日才开始装起孝子来的旁支族人,三房无疑更有“孝心”。

    曹家的旁支族人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明嘲暗讽,又转而攻击起一直未有回京消息的曹淑卿,说她丢下生病的母亲跟野男人私奔,本就已经够不孝了,如今明知母亲病重,也贪恋外男不愿意回家侍疾,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承恩公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却都是这等不孝子孙,真是可悯可叹,云云。

    承恩公夫人的娘家侄子、侄孙也都赶到了,听着这话刺耳,虽然没什么底气,却还是反驳了几句回去。他们还觉得自家老姑太太会病得这么重,完全是继子继媳侍候不当所致,之前还不许他们这些娘家人前来探病,也不知有何内情。他们没胆气指着承恩侯夫人的鼻子骂,却敢冲着老姑太太的庶子庶媳们发作。于是双方吵着吵着,场面就混乱起来了。

    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看着婆婆屋里众人闹成一团,也不去阻止,只知道坐在外间作抹泪伤心状,有时候还要顺着别人的口风,说两句曹淑卿与平南伯母子的不是。至于里间昏迷不醒的承恩公夫人,也就只有几个丫头婆子与曹文燕、谢映慧表姐妹俩照看着罢了。

    谢映慧听着外间的一片混乱,再看着里间众人的满面麻木,心中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第四百四十章 礼单

    谢映慧之后几日,天天都去承恩侯府报到。

    只是承恩公夫人的病情完全没有好转,也没有清醒过一回。谢映慧除了每天待在病人床边照看,也做不了什么。曹文燕早就厌倦了这种侍疾的生活,见有人能替她分担,便顺水推舟地将位置让给了谢映慧,自己躲到一旁偷懒。

    谢映慧既不吭声,也制止其他丫头婆子说话。她天天听着外头的喧嚣吵闹,心就一天天往下沉。她对曹家人已经彻底绝望了,甚至没兴趣把三皇子对太子的算计告诉任何人。

    反正有马玉蓉知情就行了。曹家如今连根子都烂了,倘若真会被人算计到,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找死!

    谢映慧的心硬了起来,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外祖母沉睡不醒,心头却已波澜不生。

    这封家书送出京城的时候,承恩公夫人还活着。但它到达谢家人手里之后,承恩公夫人是个什么状态,就没有人知道了。

    谢慕林看着谢显之那副黯然伤感的表情,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难过:“现在看来,曹家应该不会对大姐姐做什么事了吧?时间太紧了,又有那么多人在场,大姐姐应该是安全的。”

    谢显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之前他们担心过,承恩侯夫妻认为继母病重,是她故意求死,好给曹家人添麻烦,所以打算借口侍疾,逼曹淑卿回京,然后拿曹淑卿来威胁承恩公夫人放弃找死的打算。由于曹淑卿离得太远了,为防万一,平南伯府的几个孩子也是承恩公夫人的嫡亲孙子,同样可以作为人质。至于谢映慧这个外孙女儿,由于承恩公夫人之前曾明显表现出了冷漠的态度,作为人质的价值不如其他人,所以就被忽略了。

    可平南伯府除了派个庶女去应付了事,其他人都躲出了城。万一曹淑卿不肯回京,承恩侯夫妻无人可用,可能连谢映慧也要利用一下了。谢慕林谢显之兄妹几个一直催谢映慧尽快来湖阴,就是希望她能避开曹家人的算计。

    不过,如今承恩公夫人昏迷不醒,病情恶化得比预期的要快,只怕承恩侯夫妇就算想要找人质威胁继母,也没办法跟继母沟通了。谢映慧算是暂时安全了,看她在家书中的语气,估计是铁了心要为外祖母办完了丧事,才会考虑离京的问题。

    谢显之明白了谢慕林的话,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可是想到外祖母的情形,他又难过得不行。他看向二弟谢谨之,犹豫着问:“我是不是也该回京去……至少要送外祖母最后一程?”

    不等谢慕林说话,谢谨之就先驳了回去:“不成!大哥,父亲再三说过,在你考取举人功名之前,不能回京,难道你都忘了么?承恩公夫人虽是你外祖母,但对你早就没有了慈爱之心,你又何必为了她而冒险呢?”

    谢显之难过地道:“不管怎么说,她老人家总归是疼了我十几年。我……起码该回去给她磕个头吧?”

    谢慕林道:“如果大哥真要这么做,也别赶在这个时候。且别说天气寒冷,你的身体却不够健壮,真的赶路回京,只怕路上就病了,不但赶不上给承恩公夫人送行,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你难道要我们全家人都为你担心吗?况且,曹家人对你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清楚。

    “大姐姐当初好歹是偏向他们家的,事后也被他们弃之不顾,没有半点骨肉之情,可见曹家有多凉薄了。大哥你当初可是驳过曹家人脸面的,要是他们为了出气,找你的麻烦怎么办?也不必搞什么大动作,只需要大冷天里往你身上泼一盆冷水,就能要了你半条小命。所以,你还不如在家里等消息,确定承恩公夫人真的去了,再打听她被葬在何处,或在何处停灵,等到天气回暖之后,再过去灵前磕头上香也不迟。到时候,你跟大姐姐一块儿去,背着曹家人,另给她办一场法事,把你的诸多为难处告诉她老人家,她想必不会见怪的。”

    谢显之迟疑了。这种做法……会不会太应付了?

    谢谨之低声劝他:“二妹妹的话有理。承恩公夫人遭遇过曹家诸人的凉薄不孝之后,会明白你这份孝心有多难得,她会体谅的。若你想要做得再多些,写信给大妹妹,托她替你尽孝,也就是了。”

    谢老太太看着他们兄妹三人低声交谈,心里有些不爽,拍桌道:“嗦什么?!我还没死呢!显之是我的孙子,给谁磕头送终去?曹家那毒妇也配?!别提什么骨肉亲情,当初她明知道她儿子女儿要害我儿子,怎么就没可怜可怜外孙子外孙女儿,提醒我们谢家一声呢?如今她儿子死了,女儿也不肯回来尽孝,这才叫报应呢!她把自己的儿女教成了害人的坏蛋,就不能怪别人的儿女不肯孝顺她。老天爷肯叫她到这会子才死,已经是开恩了!你们还为她伤什么心?慧丫头人在京城,我管不了,但显之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这个做祖母的还拦得住你。不许去!”

    谢老太太霸气侧漏,谢显之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

    谢老太太认为他这是听话服从的意思,心里总算满意了,手指向谢慕林:“信还没读完呢,后头还说了些什么?”

    谢慕林拿过信看了看,其实谢映慧在正信里要说的基本就说完了,后头就是问候家里人的话。由于知道谢老太太搬回了谢家角,还多添了一句向她老人家问安。

    谢老太太撇嘴:“真有孝心,从信一开始就该向我请安了。现在才写,该不会是忘了,最后才顺手添一句的吧?”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这不是三妹妹的病情比较危急,大姐姐才心急着先提起的吗?老太太素来疼大姐姐,何必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头挑剔?”

    谢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我如今除了挑剔挑剔鸡毛蒜皮,还能干什么?!”

    谢慕林笑而不答,扫视了信后面的内容:“大姐姐还叫送信的人捎带了年礼回来,有不少内务府出品的新书、文具什么的,还有时新料子呢。对了,给老太太您的礼物,是另外单列出来的。虽然比不得往年,但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弄到手的好东西。老太太,大姐姐对你多孝顺哪,您就少挑剔她些吧!”

    谢老太太心中暗喜,却还有些不信:“真的假的?她如今还能上哪儿去弄内务府的东西?不是说曹家都不管她了么?”

    谢慕林笑道:“曹家如今焦头烂额的,就算管她,恐怕也顾不上了。看大姐姐的口风,似乎是永宁长公主府那边给她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她除了留下几样小东西,几乎都打包送回来了,其中最华贵的几匹料子,都是孝敬老太太的。您老人家若不信,看附在信后的礼单就知道了。”

    “还算她有孝心。”谢老太太翘了翘嘴角,面上怒色尽去,换上了笑脸,往谢慕林伸出了手,“礼单呢?拿来我瞧瞧!”

第四百四十一章 密信

    谢映慧如今没有了曹家与母亲曹淑卿提供各种各样的贵重物品,就算有马玉蓉这位好友,人家也不可能送她几车东西做新年礼物,所以,给谢老太太准备的年礼,不过是四匹锦缎、一个象牙佛牌与一串沉香手串罢了。

    不过,有了谢慕林的种种劝说洗脑,谢老太太如今清楚大孙女的经济状况一般,倒也没有嫌弃,只是另外要求看别人的礼单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文氏只有一串南红手串、两匣宫粉与两匹锦缎,锦缎的花色还是偏淡雅的,不合谢老太太的喜好。

    谢显之、谢谨之都是两部朝廷印书坊今年新出的新书,另加文房四宝若干。前者还多得了两匹绒,一匣古墨,显然是用了心的。大约是谢映慧觉得自家胞兄年年都能得到内造的文具与官印新书,今年没有太可怜了,所以特地自掏腰包给哥哥补上?至于谢谨之,那是顺带的。不过考虑到谢映慧从前对二房母子的厌恶态度,如今能记得给谢谨之送礼,已经是大大的进步了。就算有些偏心同胞兄长,旁人也没什么话说。

    谢慕林得的是两匹颜色粉嫩的贡品绸缎,另有宫花、宫粉若干,再添一对质量上等的玉镯。

    除此之外,谢徽之、谢涵之各得了一套内造的上等文房四宝,谢映芬得的跟谢慕林差不多,只少了玉镯。谢映慧一直不大看得起庶出的弟妹们,能记得送他们礼物,就已是意外之喜了。除了谢徽之有些郁闷,得到的文房四宝根本不合他的喜好以外,所有人都觉得很满意。

    谢老太太也很满意,因为她的礼物份量最大,价值最高。尽管数量差强人意,但她至少不用担心今年过年没有体面的新衣可穿了。南下一行,她的私房折损严重,心里早就想着要找办法贴补贴补,大孙女儿愿意孝敬她东西,她当然收得开心啦。

    反正谢映慧的信已经读完了,谢老太太也算是听到了仇人的坏消息,心情大好,没有多嗦什么,就忙忙招呼着珍珠走人,打算去取年礼,带回后院细瞧了。都已经是腊月了,要做新衣,就得尽快开工,不然哪里来得及?!

    她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文氏:“慧丫头送回来的东西,你一件也别给宗房与二房,知道么?我孙女儿的孝敬,才不许他们占便宜呢!”

    文氏无奈地送走了婆婆,回头看向儿女们,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这种无理的要求,他们怎么可能答应照办呢?谢映慧也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孩子,送回来的东西里,早就分出一部分,上头贴好了签子,标明是送到哪一房、哪位长辈那儿的。不但宗房有,二房宋氏也不例外,连谢梅一家四口都没漏下。谢映慧知道救了自家父亲的是谁,她既然不齿于曹家人行事,自己当然不会做白眼狼了。

    最终,文氏只能吩咐家里人,不要在谢老太太面前提起什么年礼的事儿,免得她老人家生气。但私底下,该送的还是要送,这是要给谢映慧做脸,让族人们在她未回乡之前,不至于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同时,也是在维护谢老太太的形象。后者在谢氏宗族中的名声已经够难听的了。

    书信读完了,文氏心疼地觉得谢映慧如今不好受,这个新年在京城定会过得很凄清,心里盘算着要再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去,便带着宛琴迅速忙活开了。谢显之微笑着吩咐身边的丫头菖莆带着小弟小妹们去领各人那一份年礼,回头却给谢谨之与谢慕林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随自己回雪松院去。

    谢慕林与谢谨之照做了。到了雪松院书房,谢慕林率先开口:“可是大姐姐回信里又附了密信,提到之前那件事?”

    谢显之点了点头,把一封开了封的信拿出来:“老太太过来之前,我先抽时间把这封信给看了。事情解决得顺利。”

    谢谨之接过信,交到妹妹手里。谢慕林一边打开信一边说:“这就好。前些日子三弟来告诉我,说萧瑞来了,好象有话要说,可还见到人呢,就听说他被急召去了杭州,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他连一封信都没来得及留,我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怕京中会有变故。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她迅速扫视了信的内容。果然,谢映慧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写在了信中,具体细节不清楚,但萧瑞确实是请动了父亲萧明德出面跟三皇子密谈,事后三皇子就把绣品交了出来。萧明德将东西原封不动地给了萧瑞,萧瑞又原封不动地交给了马玉蓉。马玉蓉检查过所有东西后,也就知道赵滢与三皇子并没有真正的私情了,于是很快就把绣品送还到赵滢手上去。

    据说赵滢当着信使的面,就把绣品给丢进火盆里烧成了灰烬,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是她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才绣出来的精品。她好象觉得那是某种脏污的物件似的,烧完之后,就立刻松了口气。

    马玉蓉对赵滢的做法并不在意,整件事她也向家人瞒下来了。谢映慧说,她保密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赵滢的名声,同时也是在约束赵滢本人。倘若赵滢日后嫁入马家,有任何行差踏错,马玉蓉是不会介意把秘密捅开来的。所以,为了自己的前程,赵滢嫁入马家后,也会一心一意侍奉婆婆,照顾好丈夫,做好一个马三奶奶的。

    谢慕林看信看到这里,心下微微一动。

    萧瑞那边表现出的态度,泄露出的口风,可不象是赵滢与三皇子并没有私情的样子。可如今马玉蓉却这么信了……莫非萧瑞在转移所谓的赵滢私物到马玉蓉手上时,私下扣下了某种关键物品,又或是三皇子压根儿就没把东西交出来?

    不过,赵滢会在烧了绣品后松一口气,又不象是还有什么重要把柄在三皇子手上的模样。

    谢慕林暗暗惋惜,没能与萧瑞见上一面,否则定能弄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信还没完,她又继续看了下去。

    谢映慧写完赵滢一事后,笔锋一转,又提起了庶妹谢映容。她提起了谢映容在听说太子妃人选之后的种种怪异言行,以及那一场忽如其来的重病,还有谢映容病中的呓语。

    谢映慧不知道什么“重生”、“穿越”,她只知道庶妹的胡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若叫外人知道了,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她简直没法再忍受下去了,她想要堵上谢映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谢慕林心下顿时大惊,想起了正信里提到的谢映容病况,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可疑

    谢慕林觉得谢映容的病很可疑。

    就算她因为知道太子妃换人,重生前的记忆变化太大,金手指搞不好都泡了汤,所以大受打击而病倒,也不可能是什么要命的重病。只要不是请了个庸医来,随便吃点对症的药,总会有所好转的。而等到她内心接受了现实,也就能平静下来,吃药、休养了。

    毕竟谢映容都活了两辈子,重生这种事都遇上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今生的经历与上辈子的记忆截然不同的经验,只是太子妃换了人这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她犯得着象是世界末日一般,沉浸在悲伤中,无法冷静吗?

    虽然薛四姑娘是谢映容前生的恩人,可薛四姑娘的堂姐做了太子妃,又能让谢映容受到多大的打击?她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难道还能有为了别人可能会面临的危险,担心得要死要活的时候?

    这么一来,谢映容之后病情迟迟不见起色,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那位开错药的太医很有些不寻常。通常能进太医院做太医的,医术肯定有两把刷子。而谢映慧能出面去请的太医,怎么也不可能会是看不起她、不把她家中病人当一回事的人物。

    虽说谢映慧的长辈基本不在京城,又与曹家关系不佳,可她近来为承恩公夫人侍疾,天天都去曹家报到,又与长公主之女是闺蜜,在外人看来,绝对不是没有靠山的小可怜。太医院判这类平日专给贵人看诊的太医院大人物,有可能会不把如今的谢映慧放在眼里,但一个官职小又注重维持自身好人缘的小太医,有胆子在她面前摆架子吗?

    谢映慧根本不用向谢璞或曹家人告状,只需要向马玉蓉稍稍提一提,这位太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慕林担心这太医给谢映容开药的时候,是受了谢映慧的暗示。

    她能理解谢映慧的心情。谢映容重生之事,全家也只有她一人知道,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不妥之处。谢映容生病发烧说胡话时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很容易吓坏人。上辈子估计太子被拉下了马,曹家倒霉,太子妃一家也遭了池鱼之灾。谢映容意识模糊之际,把这些事说漏了嘴。在感情上曾经偏向曹家与太子的谢映慧听来,这绝对是难以接受的事。她可能会害怕,也可能会担心,更有可能把谢映容的胡话当成是一种诅咒。忿恨之下,她若想给庶妹一点教训,让太医开药时做点手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太医开的药方只是太平方,而不是不对症,会耽误谢映容康复,却不会害死人。对于谢映慧这样出身背景的姑娘来说,她大概觉得这已经算是比较柔和的手段了。

    谢慕林却只能叹气。别看她经常说,谢映容老是作死,丝毫不考虑谢家人的名声与感受,什么时候作死了干净,可真要眼睁睁看着谢映容死,她还是狠不下心的。所以,如果谢映慧真的对谢映容动了手脚,加重了后者的病情,日后也留下了身体的后患的话,谢慕林的心情真的会很复杂。

    谢谨之已经接过信去看了,谢慕林探过头去,继续看后续的内容。

    谢映慧没提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只道谢映容运气不好,碰上个不靠谱的太医,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她就索性给谢映容换了个养病的地方,换到金萱堂二进院的东厢去了。她让人把东厢前那一段游廊都封锁住了,平日安排专人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也不许谢映容出房间,就连大金姨娘,也挪到东厢房的耳房去住。不管外头的人想来看望病人,还是有人从金萱堂后门进出,都别想轻易摸到谢映容那儿去。

    之前卞家人来探病时,卞大姑娘就差一点儿闯到谢映容屋里去了,幸好被蒋婆子发现,及时拦了下来。

    卞家的人来过三回,想要见谢映容。头一次谢映慧放人进去见了,只是说话语气冷淡些,对方的态度也不太好;第二次谢映慧拦了人,借口避免过病气,原想着好言好语把人打发了就是,没想到卞大姑娘竟然敢往金萱堂闯,她索性就翻了脸,把人冷嘲热讽了半天;等到第三次,胡话事件已经发生,谢映慧连见都不许卞家人见谢映容了,声称卞家人大包大揽把她妹妹留在了卞家养病,答应会把人照顾好的,结果把人照顾成这个样子,回家后那么长时间,身体都没养起来,请了太医来瞧,才知道妹妹在卞家根本就没吃什么药,卞家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云云。

    卞太太奉了婆婆之命,带着女儿来探病,本来还很淡定地反驳谢映慧,说谢映容回家这么久了,病情都没有好转,可见不是卞家没照顾好,而是谢映容的病本就难缠,还说谢映慧自己没能把妹妹照顾好,反而把责任推到外人身上。可听到谢映慧说谢映容在卞家就没吃什么药,她立刻跳起来了:“谢大姑娘可别胡说!我们正正经经请了大夫来给谢三姑娘看诊,药抓了,也熬了,我们家的人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谢大姑娘也不是没见过,你派去的丫头也在边上侍候呢。如今说我们没让谢三姑娘吃药,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谢映慧冷笑:“难道太医还能骗我不成?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三妹妹刚刚病倒的那一个月里,根本就没吃什么药进肚子里,否则她的病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有起色。我哪里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我又不是天天去你家盯着她吃药,说不定你们只在我去时装装样子,过后就把她丢开不管了呢?反正,你们少摆出一副对三妹妹最关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只会害她的模样来,真真恶心!”

    卞太太气得立刻带女儿走人,还甩下狠话说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她是否会再来谢家,谢映慧并不关心,她只盼着卞家能从她的话里,对谢映容生出疑心来,从此别在天天念叨就行了。若是卞家能从此发现谢映容的真面目,断了她的奢念,谢映慧便要喜出望外了。

    谢谨之无奈地看向谢显之:“大妹妹怎么象个小孩子一样?她跟卞家人说这个做什么?”

    谢显之也是一脸苦笑:“她也是近来憋屈的事遇得多了,心里正有火,见卞家人无端猜疑她,说话又不客气,便朝卞家母女发泄了。其实这又何必?卞家人找太医一问,便知道大妹妹话的真假了,到时候两家脸上岂不是更难看?卞老太太论起来还是我们的长辈,何苦在长辈面前,往三妹妹脸上抹黑?”

    虽然谢映容本来就脸黑,谢映慧的做法只是暴露了她的真面目罢了。但谢家女儿的丑事,何必叫被算计的人知道呢?那也太丢脸了些。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在感叹,谢映容在卞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可能要保不住了。谢慕林却在暗戳戳地想:那位太医若真的受谢映慧委托,开了那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药方,他会不会泄谢映慧的底,告知卞家人实情,那还真是难说得很……

第四百四十三章 掩饰

    谢映慧在密信里,大体上就交代了两件事,其他该说的,都已经在正信里说完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更关心她算计谢映容的事,后者劝前者:“最好还是给大妹妹去信,让她别再对三妹妹的病做什么手脚了。若三妹妹真有个好歹,她也不好向父亲交代。而三妹妹的病,若在明年开春之前还没有起色,就怕会拖累大妹妹回乡的行程,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教训过人就够了,如今借着怕病气过人的理由,禁止三妹妹与外人接触,也就够了。只要三妹妹不再昏迷不醒说胡话,她也不会蠢到主动在人前犯忌讳。”

    谢显之听得不停点头:“二弟所言有理,我这就去给她写信。”说完了又叹道,“都进了腊月了,大妹妹那里还不能叫人安心,只得让家里的下人冒着严寒来回奔波于京城与湖阴两地,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谢慕林笑笑插言道:“大哥既然怜惜送信的下人,不如多给他们置办两套冬衣,再多赏些钱财和物品,另给他们安排大夫检查身体什么的,以防有人生病,生病了也可以让他们安心休养。我们家先是被抄,接着回乡这半年,湖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过得不容易,下人更是艰难,也该好好安抚一下他们了。”

    谢显之郑重点头:“二妹妹说得是,回头我就去跟母亲商量,趁着过年,是该好好奖赏一下家中下人了。我们家遭了难,他们能不离不弃,还用心实事,这样的忠仆不奖赏,岂不是要寒了他们的心?”

    这种事他这个长子出面做就行了,谢谨之愿意给他做个帮手,谢慕林就可以直接偷懒了。

    谢徽之兄妹三个去领谢映慧送回老家的年礼,顺道把其他人的份也都各自分好,送回每个人的院子去了。谢慕林才回到自己的木槿院,就听梨儿说东西送了过来,瞧了两眼,便命梨儿收了起来。她又想起二房宋氏那里,一共有五份年礼呢,不知是谁负责送过去?她近日时常往二房请教,倒是走熟了的,便索性去寻母亲文氏,要揽下这个任务。

    文氏刚刚拟好了给谢映慧添加的新年礼物清单,听了女儿的话,便站起身来:“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正好你大姐姐的事,我也要向二老太太禀报一声。你大姐姐愿意孝敬族里的长辈,我们就得帮她把人情做足了才行。”

    母女俩一块儿去了二房,谢梅母子都回竹山书院去了,只有宋氏在。她收到了侄孙女儿谢映慧送来的礼物,又听完了文氏为谢映慧说的好话,便微微笑道:“慧姐儿有心了。”

    她又问起谢映慧信中提到的京城新闻。近来由于接连写了许多信分发出去,联系宋家的旧时故交,宋氏对京城的最新情况也挺关心的,不希望亡父生前的门生好友们会受夺嫡之争的影响,落得凄凉结局。

    文氏没多想,连忙把谢映慧在信里提到的情况都说了,不过没提曹家的种种荒唐之举,只简单讲了承恩公夫人病重之事。说着说着,文氏就顺嘴把谢映容被不负责任的太医耽误了治疗,病情加重的事也讲了。

    宋氏若有所思:“容姐儿不过是个三品官家的小庶女罢了,那太医官卑职小,明知道慧姐儿背后还有长公主府撑腰,怎么敢如此轻忽大意地对待容姐儿的病?他哪怕是照医书抄现成的方子,只怕都比开个太平方出来要强。太平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得上的。”

    所谓太平方,就是太医们为了避免担责,不敢开什么虎狼药又或是有可能造成副作用的方子,才拟出来的一种四平八稳叫人挑不出错来的药方。按这种药方配成的药,药性温和,起效慢,有用,却不会出差错。而考虑到太医搞出太平方,是为了应对权贵,所以用的药材,有很多是贵重的种类,好显得他们的药方卓尔不凡,是他们使了大力气拟出来的,绝不是随随便便就给贵人开了方,就算药效慢一点,也是为了求稳。

    因此,谢映容的身份,只怕还够不上用那种用料昂贵的太平方。太医与其在她身上花这种功夫,还不如直接用个寻常治风寒发热的方子,先把人治好了再说,至于会有什么后遗症,又与他什么相干?

    宋氏觉得太医的做法不大合常理。

    文氏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些,她在京城看病,自己从来不会请太医,也没门路去请。曹氏早年间倒是给她和谢谨之请过太医,只是开的药见效慢,甚至有过越治越重的情况,谢璞提醒过她,她就再也不敢吃曹氏请来的太医开的药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才会相信谢映慧信中所言,认为太医对于身份不够贵重的病人是不会用心的,还不如一般的大夫靠得住。

    可谢慕林心里却有些发虚,生怕真被宋氏猜出谢映慧对谢映容下暗手的真相,干笑着替大姐掩饰:“估计那位太医对三妹妹并不上心,随便就把从前用过的方子拿出来了吧?至于里头用的药材是否昂贵,这是大姐姐要操心的事,又与他什么相干呢?如今想想,这位太医如果真的医术高明,也不至于上了年纪,还只是八品小官了。真正医术好的太医,都去给贵人看诊了,大姐姐也未必请得动。只能说,这位太医的医德不怎么样,给病人看病还挑三拣四的。大姐姐气得都向马家人告状了,让他们今后都别找这个太医治病。”

    宋氏想了想,哂然笑道:“说得也是。从前今上还在潜邸时,我曾请王府的医官给先母看过病。那位医官是太医院令的子侄,在今上面前满嘴好话,背过身却对先母的病应付了事,后来先母还是请了王府外头的大夫回来,才把病治好的,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先父一气之下,告到今上面前,把那医官赶走了。区区王府医官,仗着身后有个太医院令,就敢轻怠王府长史之妻。慧姐儿请的那位太医,好歹还是太医院的人呢,又如何会把区区三品官庶女的病情放在心上呢?罢了,你们让慧姐儿兄妹几个把人记下,往后再不要找他就是,别个不需多提,也省得生气。”

    文氏温顺地应下了,谢慕林跟着应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宋氏又跟文氏商量起了今年腊八要怎么过,腊八粥用什么方子。文氏自己倒是有个惯用的粥方,不过宋氏从北平来,也有自己偏好的口味。两房人如今亲如一房,若分开来各熬各的粥,就显得生分了。文氏立刻很有眼色地提议,两房一起用宋氏拿出来的粥方,说:“我跟孩子们迟早要去北平看看的,先习惯一下北平的口味也好。”

    宋氏挺高兴,立刻就让丫头取了一本小册子来,交给了文氏:“上头几种粥方,你就斟酌着做吧。除了谢家角,还要往书院送一份去,有多的,施到附近的寺庙庵堂,也是咱们谢家的功德。”

    文氏立刻答应下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诧异

    腊八当天,谢家二房、三房联合施粥,熬的八宝粥是北方的做法,放了许多干果,却不是很甜。宋氏吃得很香,谢慕林也觉得挺好,谢谨之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却统一觉得,要是味道能再甜一些就好了。

    江南一带的人,口味本身就偏甜一些。

    谢老太太年纪大,本就喜好软烂甜糯的食品,更是吃不惯新方子煮出来的腊八粥。哪怕文氏没敢告诉她,是照着宋氏给的方子熬的,她也接连不停地数落,还对文氏说:“往年你往我那儿送腊八粥,我全都赏给丫头婆子吃了。阿璞还曾经为此抱怨过我,说我偏心曹氏那贱婢,不把你放在眼里。可如今想来,我不吃才是对的。你这熬的都是什么粥呀?从前你的口味可不是这样的!”

    文氏只能干笑,另吩咐人煮一小锅特别多加了红糖的腊八粥来,专供谢老太太一人,才算是把人给安抚住了。

    谢慕林知道后,反倒去劝谢老太太:“您老人家病才好了多久呀?又犯老毛病了。劝您少吃些重油重盐重糖的东西,您又抛到了脑后。我娘为什么特地熬这种干果多红糖少的腊八粥?还不是为了您老人家的身体着想?多吃干果,对您身体有好处,少吃点糖,您就不怕老病又犯了。您瞧瞧,我娘考虑得多周到呀!您怎么就不肯领情呢?”

    谢老太太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那她怎么又熬了一锅足够甜的来?”

    谢慕林一哂:“您都发火了,我娘在您面前,素来是没什么胆子的,自然只能听话了。粥既然已经熬好了,您就吃了吧,免得浪费。不过下次再做些什么粥呀汤水的,还是少吃些糖的好。您年纪不小了,要注意保养!”

    谢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已经吃了一半的甜粥,想了想,还是赏给了珍珠,却叫何婆子另舀了小半碗不那么甜的来,勉勉强强吃了下去。

    文氏看得目瞪口呆。

    回到正院,她有些担心地问女儿:“你这样忽悠老太太,不打紧么?她老人家只要寻厨房的人问一问,自然会知道粥方是你嗣祖母给的,到时候定会更加生气!你不骗她,她顶多就是骂我几句罢了。可你如今骗了她,只怕她的怒气就要全冲着你来了!”

    谢慕林笑笑说:“没关系,不就是挨几句骂吗?我会记得提醒她老人家,杜老爷子说过,她那病就算好了,也要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不要动不动就发怒的。到时候看老太太是否真的会为了一锅腊八粥,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教训我。她老人家可是吃过亏的,怕死得很呢。”

    文氏瞪了她一眼:“也就只有你才这么大胆,总是逗着老太太玩儿,三天两头地惹她生气,也不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谢慕林笑道:“娘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真把人气出毛病来的。我如今也就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怼一怼老太太罢了,算是为了咱们母子三人这十几年受过的委屈,小小地报复一下,无伤大雅。父亲远在北平,每天要忙那么多的公事,哪里还有空跟我计较这点小打小闹呀。”

    文氏没好气地说:“你就胡闹吧!我是说不过你了,等明年去了北平,就让老爷来管教你。我不信,你到了老爷面前,还能胡说八道?”

    说得好象她没有在谢璞面前胡说八道过似的。

    谢慕林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到二房请安的时候,文氏又向宋氏小小地告了女儿一状,请宋氏帮忙管教一下谢慕林:“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年家里事多,我没顾得上她,竟叫她变得如此乱来,好象变了个人似的。老爷离得远,我要忙于家务,老太太身体也不好,这全家上下,竟找不出个人来教导她,只怕还要请您老人家费心。”

    宋氏淡淡地看了谢慕林一眼:“我瞧这孩子并不差,机灵又好学,平日里不但对我们这些长辈恭敬有加,也常常为你分忧,做了许多实事。虽说哄骗长辈,不是晚辈该做的事,但她也是怕三弟妹生气罢了。你也别苛求太过了。”

    文氏哑然,心知宋氏喜欢嗣孙女,是有心要偏袒谢慕林了,她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地道:“她在族里倒罢了,长辈们个个都疼她,不会跟她计较什么。可明年她就要随我去北平了,到时候面对的可不是好说话的族人。外人瞧见她这般行事,岂有不挑剔的?就怕到时候惹了闲话,既连累了谢家名声,也碍了她自己的前程。”

    宋氏微微一笑:“不妨事。冬日无事,让孩子多到我这里来走走吧。我给她说些北平的风土人情,顺带教她些人情世故。到了北平,她不会出丑的。”

    文氏闻言,只能大礼谢过宋氏。谢慕林也忙跟着磕了头,谢过宋氏的管教,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宋氏会怎么教导自己。但悠闲的冬日寒假,似乎已注定要离她而去了。

    谢梅一家都过来吃腊八粥了,本来是坐在西耳房那边的,谢梅听到话头,走过来笑道:“母亲愿意出力调|教真丫头,那可是真丫头的福气。好孩子,你放心,我母亲的课是极有趣的。只要你用心学习,不偷懒,一个冬天下来,包管你会觉得大开眼界。若能多学两年,那就更是脱胎换骨了。”

    文氏笑道:“她明年就要随我一同去北平了,不然我还真巴不得婆婆能多教真姐儿几年呢。真姐儿自小愚钝,若能学得婆婆十分之一的学问见识,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谢梅道:“你也不必太过谦了,我看真姐儿挺聪明的。”

    杨意全不知几时走到了妻子身后,忽然插问:“素敏妹子明年要去北平?我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文氏忙解释道:“老爷独自在北平,中馈无人打理,只能依靠管家掌内务,有许多不便之处,也太孤单了些。他早就写信来劝我北上的,是我想着家里刚回了湖阴,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先前老太太病重,慧姐儿与容姐儿又滞留京城不能归,几个孩子也需要照顾……因此就把北上的事拖到了明年。上次写信过去的时候,已经跟老爷约定好了,等开春后天气转暖,运河通航,我便带着真姐儿北上。只是显之、谨之都要下场应试,只怕不能同行了。只得托族里人照看他们和老太太、几个孩子。”

    杨意全皱了皱眉,道:“若只是烦恼中馈无人打理,有管事也够了。再不济,你们家还有两个姨娘呢。往年玉和不都是带姨娘去任上的么?素敏妹子闲散多年,哪里应付得了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再加上曹氏名声太过响亮,只怕你一去北平,便要被别人盯上了,就等着挑出你的刺来说闲话呢。哪里比得上留在江南,既有族人亲友可依靠,又有长辈可护持,生活得更加舒心?更不用受骨肉生离之苦。再者,你身体也不好,万一路上长途跋涉,累出病来,又该怎么办?”

    文氏怔住了。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杨意全。

    谢慕林暗暗皱起了眉头。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失言

    谢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拍了丈夫的手臂一记:“你胡说些什么呢?!”

    杨意全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咳了一声,解释说:“我也是想着素敏妹子离开湖阴这么多年了,一直未能在岳母身边侍奉。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了乡,可以在岳母跟前尽孝了,却又转头说要走,让岳母怎么办呢?不如在湖阴多留两年,陪陪岳母,等到玉和下一任谋个江南的官职,再跟到任上去也不迟,到时候路上也好走些。”

    谢慕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杨意全这话说得轻松,谢璞如今都是从三品了,这种等级的官职有限,哪儿有那么容易说调他回江南,就调回江南?他在朝中可以说没什么靠山,又得罪了曹家、程家、江家这些高门大户,与其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混,还不如一直待在燕王的地盘里呢,至少曹家的手还伸不进北平去,不怕有人暗地里算计他。况且燕王如今明摆着对谢璞很是欣赏看重,只要谢璞在北平做得好了,慢慢往上升,未必就做不到封疆大吏。他今年才不过三十多岁罢了,能力也不缺,只要朝中无人打压,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他凭什么要放弃这光明的前途,跑回江南来呢?

    大约也是觉得杨意全的话太过荒谬了,连宋氏都忍不住说话:“我身边又不是没有女儿与外孙,不愁无人侍奉,用不着扣下儿媳妇不放人。况且还有显之、谨之他们几个孩子在呢。玉和与素敏本就夫妻分离多年,才相聚数月,又要分离了,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受苦?让素敏去北平,本就是我的主意。夫妻就该守在一处,我可不是那等不近人情、只重威严的婆婆!”

    宋氏自己饱受夫妻生离死别之苦,最看不得这种硬逼别人夫妻分离的事了。

    杨意全面露尴尬,谢梅瞪了他一眼,小声数落他:“你少说两句吧!越说越错,没人把你当哑巴!赶紧给我回那边去!”

    杨意全讪讪地笑了笑,却又对文氏小声解释:“素敏妹子,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着你的性子未必过得惯那等官太太的生活,也不忍心看着你去受上官夫人的气,因此才多说了两句罢了。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别见怪。”

    文氏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杨大哥原也是好意劝我。”

    杨意全被妻子撵回了西耳房陪孩子,多少有些灰溜溜的模样。谢梅挽着文氏的手臂坐下,亲亲热热地说:“意全就是个书呆子,一点儿都不懂得人情世故。嫂子别听他胡说。三哥身边如今没有别人,急等着你去与他团聚呢,若不是天气不好,家里事情又多,我现在就要劝你北上的。你如今是三哥唯一的正妻,不陪着三哥去任上,反而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代掌中馈,与三哥的上峰、同僚家的太太奶奶们交际往来?哪里有这个道理?!从前是曹氏贪图富贵安逸,不肯吃苦,又不愿意叫人知道她上头还有你这位原配在,方才打发个丫头随三哥去任上出丑罢了。如今拨乱反正了,曹氏被扫地出门,我们谢家可是有规矩守礼数的人家,才不会学曹氏那般行事呢!”

    文氏心里好受了些,笑着接受了谢梅的安抚,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

    谢慕林不高兴地撇了西耳房那边几眼,脸上堆起了笑,尝试着转移话题:“祖母给出的腊八粥配方,熬出来的粥,别人都不是很习惯,嫌不够香甜,我却觉得挺好的。我也不是在忽悠老太太,而是真觉得吃太多糖不好,容易坏牙。娘总觉得我在胡说,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哪!我吃粥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北方菜都是这样的,那我应该适应得来,去了北平生活,也不用发愁了。”

    宋氏听得重露笑容:“这样才好呢。饮食上不挑剔,上哪里都不用怕。你娘还曾在我面前抱怨,说你对吃食挑剔,无论饭菜点心,都有自己的主意,每每把厨娘折腾得不轻,还总是费油费盐费食材。我看她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吃不起,食不厌精乃是常事,多尝试新菜,也可以传家。可你能**细的菜色,又能适应外地的粗糙饭食,不会因为换了地方,就茶饭不思,那才是好养活的孩子。我是宁可孩子好养活,也不希望他们被养得太娇气了,能吃才是福气。”

    宋氏身为北方人,在南方度过了大半生,其中没少长途跋涉,也不止一次经历过生活习惯、住宿饮食不适应的情形,自然有过许多不如意,甚至还有亲人因为水土不服而病重难起的。她会说这番话,显然是有感而发。

    谢慕林大力点头赞同附和,文氏也十分顺服。谢梅连忙举了好几个例子,来说明饮食上包容性强有多少好处,接着杨沅也从西耳房那边跑过来,列举起了她所知道的外地美味菜肴,屋里很快又恢复到先前那和乐融融的气氛了。

    直到回了三房新宅,谢慕林才对文氏说:“杨姑父好奇怪,他平日里说话行事,并不象是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今天好好的,居然劝娘别去北平跟父亲团聚,实在是太荒唐了。娘别理他的话。他与你有十几年未相见了,就算曾经在小时候照应过你,又能剩多少情份?你叫他一声大哥也就罢了,却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文氏面露难色:“你杨姑父的话虽然不大妥当,但他确实了解我的性子。说真的……虽然我盼着能与老爷团聚,可一想到今后就要与北平那边的官太太们打交道,其中有上峰家的,还有许多平级的同僚家的,我便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谢慕林不以为然:“娘虽然闲居了十几年,但过去也不是没做过县令太太。当时不是适应得挺好的吗?有什么不会的就学嘛,谁还不是从无到有,从不懂到精通的呢?”

    文氏苦笑:“县令太太好做得很。县令乃是一地父母,老爷才上任就掌握了一地大权,我只需要打理好内务,再安抚属下家眷就行了,根本不必费什么心。你瞧咱们湖阴那位县尊的夫人,除了大场面时露个脸以外,平时何曾需要出来应酬我们了?便是见了面,我们也要给父母官面子,对她客气三分。可北平那边就不一样了,人多而杂,还有燕王府在……”

    谢慕林摆摆手:“爹爹还不是头一回遇到那种环境?他那么能干周全的人,在那里过了大半年,肯定什么情况都摸清楚了。娘你过去了,只需要向他问明白章程,照着做就行。就算真有不慎,得罪了哪位官太太,难道她还能把爹爹怎么着吗?有燕王殿下镇着呢,不怕有人作妖!想来她顶多就是在公开场合里给你些难堪,但你受了曹氏十几年的气,还怕那点难堪不成?没事的,娘只管放心!杨姑父又没做过官,他知道什么呀?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文氏一愣,想想也是,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第四百四十六章 质问

    谢梅一家当晚在谢家二房的宅子里留宿下来。

    过了腊八,到新年前这二十天左右的时间,谢梅要忙于自家新年诸事的准备工作,也要应付杨家那边的琐事,更要负责竹山书院内的后勤杂务。哪怕如今大部分师生们都已纷纷动身离开,返回自个儿家中过年,等年后再返回,留守的师生也依然有那么十几二十人,再加上书院内的仆役,足有近五十人要在书院过年。这么多人的生活,谢梅都要安排好,压力可不小。

    因此,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两个尚且年少的孩子,只得把他们送回娘家来,交给母亲照看。等到她把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过了小年,她才会把孩子接回竹山书院的家中,直到正式过新年时,先去拜过杨家本家,大年初二再全家回来陪母亲过节。一直到正月结束,他们一家四口都会住在谢家角这边。每年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章程,所以今年谢梅也一到腊八,就把孩子送过来了。

    没想到会发生丈夫失言这种事。

    她板着脸,带着一家人回了自己在娘家的住处,然后先打发两个孩子各自回房梳洗、歇息,又吩咐了丫头婆子们去做几件事,方才回了自己的卧室。

    杨意全已经换了家常打扮,正盘腿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看书。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半旧的黄铜炭盆,炭火烧得正旺。

    杨意全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微笑着向妻子示意面前小几上的茶壶:“累了吧?我让人煮了些安神茶,你喝一杯,暖暖身子,夜里也能睡得好些。”

    然而谢梅不愿意配合他,做个糊涂人:“你今天在三嫂面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三嫂想带着孩子去北平与三哥团聚,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说的那是人话么?他们夫妻分离十几年,都是被曹氏那毒妇害的!如今好不容易能相守了,你却叫我三嫂打发妾室去北平陪三哥,自己留在老家过凄冷孤单的日子?我三嫂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坑害她?!”

    杨意全脸色变了变,坐直了身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哪里是要坑害素敏妹子?我是真觉得她的性子不适合去北平应酬官太太们,才劝她的。况且,岳母身边多年没有儿子媳妇承欢膝下,这也是实情。玉和要在外头做官,没法向嗣母尽孝,也就罢了。素敏妹子人都在这儿了,怎么也该多陪岳母一阵子,才是她的孝心哪。”

    谢梅冷笑:“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关心三嫂,还是有心要害她了。说你关心三嫂,你却想要离间他们夫妻之情;说你有心害她,你还有一套套的大道理来驳我。可是,连我母亲都劝三嫂去北平找三哥,你却还要借她老人家的名义,劝三嫂留下,到底是真的为了我母亲着想,还是拿她做借口,去达到你心中龌龊的目的?!”

    杨意全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迅速看了一眼外间,便快速伸展双腿下了罗汉床,走到妻子面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若叫岳母听见,我就是跳进太湖都洗不清了!”

    谢梅面露嘲讽之色,斜视着他:“你还不承认?你敢说自己不是想要把三嫂留在湖阴,不让她跟我三哥相聚么?否则你平白无故说那些荒唐话做什么?!”

    杨意全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别说了!你今儿到底是在发什么疯,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谢梅甩开他的手:“你别想哄我!你从小儿就对三嫂有意,你当我真没看出来么?都十几年没见面了,大家的孩子都快到成婚的年纪了,你见了三嫂,不跟着我叫一声嫂子,非要象小时候那样唤她的闺名,还好意思装什么没事人儿?!你不知道我在母亲与三嫂面前有多尴尬!若不是今儿腊八,每年你都要过来,我真是恨不得把你留在书院算了。哪怕你回杨家去,也好过在我娘家人面前出丑!”

    杨意全怔了怔:“怪不得……你总不肯让我送你和孩子们回来,非要自己回,原来是……”他的脸色变了变,板起了脸,“你休要胡思乱想。我不过是念着小时候的情份,多照看素敏妹子些罢了。玉和与我也是多年的兄弟了,他不在家,我替他照看家小,又有什么不对?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玉和还是岳母的嗣子,你的嗣兄。都是一家人,我只是想显得大家亲近些,别生分了而已。你的想法才龌龊呢!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你非要把我往歪里想!”

    谢梅冷笑:“你只管继续骗自己吧,却休想能骗到我!我从前不是没有劝过你的。当年你我定亲,是你大伯父先提出来的,我父亲觉得你还算老实,方才答应下来。若你不乐意,我也没有哭着喊着非要嫁你的道理,你随时可以提出退婚。可我三哥被三婶逼迫毁婚另娶的时候,他带着素敏姐姐回老家完婚,我当时见你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曾经郑重问过你,是否真的对素敏姐姐有意?是否真心想娶她为妻?

    “若你承认了,我立刻就可以带你去见母亲,把婚约了结,再请母亲出面,为你求娶素敏姐姐。那时候谁都知道,素敏姐姐嫁给三哥,就要面临三婶与曹家两方大敌,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的;可她不嫁三哥,便没有了去处,连嫁妆都没有了。若你有心要救她,当时就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告诉我,你对素敏姐姐只有兄妹情谊,只是担心她日后处境,并没有别的想法!”

    谢梅看着丈夫,眼里透出了几分鄙夷:“既然当初放弃了,十几年来明知道三嫂过得有多艰难,你都没有开过口,那如今就不该再有任何奢念!我三嫂带着孩子回湖阴,可不是为了给你圆梦来的!况且,你就算留下了她,又能如何?她对我三哥一心一意,对你的龌龊心思一无所知!她儿女双全,家境殷实,夫妻恩爱,还是三品的诰命!你一个举人,只能在她面前做个童年时的兄长,偶尔见面的亲戚,难道还能指望她会对你另眼相看么?!你除了偶尔能多见她几面,多说几句话,还能做什么?为了这点私心,就要害她夫妻分离,你也有脸说自己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

    “不要再说了!”杨意全满脸涨得通红,又再次往外间与窗户方向扫了几眼,方才竭力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是在发什么疯,反正我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你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胡说八道了。半点影子都没有的事,你瞎猜疑不要紧,在家里私下跟我说说,十几年的夫妻,我也不会跟你计较。可真要传了出去,你叫我如何做人?!别做蠢事,无事偏要生非!”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挺胸昂首,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在院子里还要跟丫头们说,他要到外书房去看看书,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出了院门。

    谢梅隔着玻璃窗看他离去,两行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母女

    杨意全在二房的外书房过了一夜。谢梅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第二天清晨起来,前者若无其事地回到妻子那里换衣裳梳洗,后者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示,只是态度非常冷淡,完全不跟丈夫说一句话。

    杨意全对此没说什么,用过简单的早饭后,先是跟一双儿女聊了几句,又去向岳母宋氏请过安,便带着两个下人,出门坐船,返回竹山书院了。

    正常得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只是,当谢梅来到母亲的房间里时,宋氏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不那么寻常的悲伤:“我的孩子,这都叫什么事儿呀?难不成真如三弟妹所说的那样,我与你父亲不懂得挑女婿,害了你一辈子么?!”

    谢梅一听到母亲这话,便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能瞒过母亲的耳目。她内心顿时一阵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直扑到宋氏怀中:“母亲!您别这么说,是我信错了人,没把他管好,才叫他有了那种恶心人的想法,不是您和父亲的错!”

    宋氏抱着女儿,默默流泪:“他对素敏有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十几二十年……当初给你们定亲时,他就已经有了异心。若是我与你父亲早有察觉,也不会把你许配给他。”

    谢梅摇了摇头,从母亲怀中坐起身来,擦着眼泪道:“这如何能怪得你们?当初父亲只是觉得那姓李的不错,想要试探一二,是女儿一时任性,叫那姓李的混账拿住了把柄。父亲为了女儿名声着想,急着要为女儿定一门亲事。杨伯父亲自为侄儿开了口,这么多年的交情,杨意全那时候看着也还好,是个温文端方君子的模样,父亲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只恨当初三哥三嫂成亲之前,我问杨意全是否有意救助三嫂的时候,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信了他的谎话,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如今想想,他倘若真是个端方君子,当初就不会放弃孤立无助的三嫂,转而娶我这个有娘家人脉又有书院为后盾的未婚妻了。他会选择女儿,既是因为杨家大伯父之命,也是因为女儿确实能带给他利益。他如今自以为羽翼丰满,生活无忧了,再见到三嫂,才会起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得陇望蜀罢了。”

    谢梅擦干了面上的泪痕,人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这也没什么,世上的男子,大多有花花肠子,我还能指望他会象父亲那般,做个生平无二色的端方君子么?这十几年,他与我成亲后,还算老实,除了在杨家的事情上软弱些,倒也没做出什么让我难受的事儿来,还给我带来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只要他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好了,别叫人知道,别让三哥三嫂为难,我倒也不是不能忍的。他其实是个胆小鬼,半点儿不敢冒风险,除了偶尔说几句荒唐的话,连暗地里用些小手段都不敢。上头有杨大伯父镇压,书院那边也轮不到他做主,他连摆脱我们谢家独立门户都做不到,没什么可担心的。”

    宋氏叹息道:“可你这一辈子……难道都要忍下去不成?”

    谢梅苦笑:“有什么不能忍的呢?他要装傻,那就让他装吧。若他真能装一辈子,我也不介意与他相安无事下去。除了书院不能让他全盘掌控,两个孩子的事也不能由得他做主,其他都可以照旧的。我可以在人前与他装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只要两个孩子好,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若是到哪一日,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没法再忍下去了,也不过是析产别居罢了。我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绝不会让他有另攀高枝儿,反过来恶心我的机会!”

    宋氏觉得十分难过:“这又是何苦?你还这么年轻,就要为他葬送自己一辈子么?”

    谢梅平静地摇了摇头:“难不成和离另嫁,就一定有好结果?世间男儿多薄幸,就算真有象父亲那样的君子,也未必会轮得到我。维持原状未必是坏事,反正杨意全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我受不了他那副伪君子的作派,方才与他撕破脸罢了。如今这样倒也好,至少我用不着委屈自己,跟他虚与委蛇了。当着外人的面维持面上的礼数,背地里根本不用理会他。等到淳儿科举出仕,成婚生子,沅儿也嫁人了,我也就解脱了。”

    她冲着母亲笑得甜美:“到时候,我搬回来陪母亲住,如何?”

    宋氏还能怎么回答呢?只能含泪笑着点头:“当然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这里是你的家,不用有任何顾虑的。”

    谢梅微微红了脸,重新把自己埋进了宋氏的怀抱:“母亲,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要做什么,一想到有您在身后,我就没什么好怕的。女儿底气十足!”

    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这些糟污事可别叫三房那边知道了。三嫂如果知晓,那多糟心哪!心里还不定如何难过呢。她心里可从来都把杨意全当成好人的。还有,真姐儿那孩子几乎天天过来,她是个小机灵鬼,谨之也聪明仔细得很,母亲万万不可叫他们察觉到异常,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晚辈呢?说到底,都是我没有管好家里男人的错。”

    宋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放心,没有人会多嘴的。”同时抬手默默抹去了面上的两道泪痕。

    谢慕林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虽然对杨姑父的发言感到十分不满,但由于宋氏与谢梅都先驳了回去,杨淳杨沅兄妹也都不赞同父亲的想法,所以谢慕林对于二房一家的观感没什么变化,顶多就是对杨意全更加敬而远之罢了。

    就连谢显之与谢谨之听完妹妹的叙述之后,也觉得杨意全这位姑父不大靠谱,不说他有什么坏心思吧,至少也是个糊涂人。他们在竹山书院有的是好师长可以求教,本来杨意全对他们就只是淡淡地,并不亲近,如今他们就更不想与他多作接触了。

    谢显之原已拜在了牛大儒门下,谢谨之近来又得了另一位先生的垂青,学业上有了任何疑问,都有人可询问,哪里还有空去搭理杨意全?见面了,也只会维持礼数,象其他同窗那样唤一声“杨先生”而已。

    杨意全自身并不在意,他对于谢璞的儿女,观感平平,不会因为其中有人是文氏的骨血而有所变化。他嘴上念叨着谢璞是他兄弟,文氏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子,心里却没有打消某种念头的打算。他是不敢做什么的,妻子拆穿了他的心思,他也竭力否认,努力维持原状。见妻子过后愿意与他维持表面和平,岳母也没什么异样的表示,他就安心了。

    他只在心里暗暗焦虑着,无法说服文素敏打消北上的念头,难不成真要再次与素敏妹子分离?她这一去,他要多少年后才能再与她重逢呀?

    杨意全站在妻子身侧,隔着几丈远看着文氏的身影,内心煎熬,本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相邀

    谢慕林发现杨意全姑父有时候会盯着自家母亲文氏,露出奇怪的眼神。

    不过他离得很远,看人时又只会跟身边的妻子谢梅说话,倒也不象是有什么坏心。

    谢慕林也曾向谢梅探过口风,梅姑姑好象并没觉得丈夫的做法有什么异常,哈哈笑着说:“是你姑父无意中往你们的方向看吧?大概是正好说起要不要给你母亲赔不是的事儿。你姑父有些拉不下面子来,我催了他几回,他都不好意思。好孩子,你别理会你那蠢姑父了,要他主动向人赔不是,比登天都难!不过他心里是知道错的,只是没脸说罢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只当没看见就是了。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想明白的。”

    是这样吗?

    谢慕林半信半疑,但每次看到杨意全盯着自家母亲的背影瞧,等到文氏转过身去时,他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似乎确实有些装模作样又不好意思承认的意味儿……行吧,她其实还是有挺多事要忙活的,没空理会这位糊涂姑父是不是犯了傲娇。正如梅姑姑说的那样,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闺学那边已经彻底停课了,谢慕林每天都带着四妹谢映容,给母亲文氏打下手,协助进行过新年的准备工作。这个新年,乃是文氏嫁进谢家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在老家宗族过年,许多仪式、规矩、习俗……全都要做足了,不能让人挑出任何差错来。文氏非常重视这个新年,连带的几个孩子都格外上心,尽他们所能地为文氏提供帮助。

    过了正月二十,眼看着就要到小年夜了,竹山书院那边留守的先生们,原本还给几个家住附近的学生开着小灶,如今也要彻底停下来了。谢显之与谢谨之停止了每日坐船前往书院报到的举动,也开始在家给长辈们打下手。谢显之成了文氏的助理,谢谨之则直接被文氏打发去了二房听宋氏使唤。

    就在所有人都忙成一片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只需要负责部分采买工作的谢徽之悄悄儿来找谢慕林:“二姐,萧二哥又回来了。”

    咦?谁?

    谢慕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萧瑞回来了?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他去找你了?”

    “他托老宅的贾大给我捎信,把我叫了过去。”谢徽之有些不安地说,“他说……他想要见二姐你一面,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我其实觉得不大妥当的,谁要跟他一个纨绔子弟私下相见呀?可他一副严肃的模样,说那件事关系到咱们家的安危,所以一定要我把你请过去……”

    谢慕林皱了皱眉,想起手头那一大堆的工作,便道:“他若真有要紧事要告诉我们家,先跟你说不行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大半年帮了家里不少忙呢,知道事情轻重。”

    谢徽之听到她这么说,还挺高兴的,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一笑,方才继续说:“我也这么跟他说了,还告诉他,要是觉得我年纪小,怕我经不住事儿,我请大哥二哥去跟他说也行哪。可他说,他跟二姐你打交道多了,觉得你更聪明更可靠些……呃,我也没法说他这么想不对……”其实他有时候也觉得,二姐比大哥聪明,做起事来又比二哥要有决断些,胆子也更大。不过这种话,他是不会跟兄长们提起的。

    谢慕林犹豫了一下:“神神秘秘的……他这是在搞什么鬼?”大冷天的出去见个外人,她其实不是很乐意,哪怕对方是个帅哥也一样。不过,她想起萧瑞过去几次给自己带来的重要消息,又怕真的不去,会错过什么特别重要的情报。

    于是她便问谢徽之:“萧瑞现在在哪儿呢?他打算什么时候见我?在哪儿见?能带人同行吗?”

    谢徽之忙道:“我都问过他了,他说准备在湖阴逗留三天,办些私事,正因为私事缠身,不方便上门拜访,只能让你去见他。这三天里,随便二姐你几时去见他都行。他还借住咱们家的老宅,看宅子的贾大都跟他混熟了,又想着他是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儿,还是皇亲国戚,没敢把他挡在门外头,他就顺势叫贾大给我捎信儿来了。到时候我会陪二姐你去见他的。这事儿他已经答应了。”

    若不是看到萧瑞对此事的态度足够坦荡,谢徽之也不敢真把自家姐姐带出去私会外男。

    谢慕林想了想,便说:“我去找二哥说一声,报个备,再跟你一块儿去。至于时间嘛……明儿午后吧。我顺道去把我落在老宅里的织机给搬回来。这些天一直借四妹妹的织机练习,怪不好意思的。琴姨娘整天拉长个脸来盯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了……就拿这事儿做理由,先哄住娘再说。回头要是萧瑞真个说了什么重要情报,我再告诉娘也不迟。到时候,只说是在老宅碰巧遇上他的就行。”

    谢徽之连忙点头答应了。他自去联系萧瑞,定好见面的时间与章程,谢慕林则去找二哥谢谨之,把情况说了。

    谢谨之皱起了眉头:“只带三弟怎么够?多带几个壮实有力气的仆人吧,遇事也能有个帮手。贾大虽然不错,但他一个人,太过势单力薄了。萧瑞是个武官,虽然不知道他身手如何,但他这种将门子弟,又是治军严明的金山卫中人,武艺差不到哪里去的。倘若他要使坏,你也不至于束手无措。”顿了顿,“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好了。”

    谢慕林听得好笑:“二哥,你别紧张。咱们跟萧瑞也打过几回交道了,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干什么坏事的。若真有心要使坏,他还能光明正大叫三弟来请我?我是想到他前不久才从京城回来,本来就说好了要来咱们家的,忽然间又被叫走了。隔了这么多天,他又特地跑回来,怕是真有要紧消息要跟咱们说。我是怕错过了重要信息,才答应去见他的。老宅好歹是咱们家的地盘,宅子里有咱们家的下人,邻居是宗房的佃户,后山是相熟的前湾村村民。有贾大天天盯着他,你觉得他能在咱们家老宅里设下什么圈套吗?真有不妥的,贾大早就报上来了。”

    谢谨之想想也对,面色缓和了些,不过还是坚持要陪妹妹同去:“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去,有我与三弟陪着你同行,又有取织机的理由在,任谁也说不出闲话来了。既然萧瑞是正人君子,他不会在乎这些的。若他真有事关我们谢家安危的重要消息传达,有我与三弟帮着参详,你也有个能商量的人,到时候,还可以向他打听得更仔细些。”

    谢谨之一脸的正气凛然,谢慕林深觉兄长有理,便答应了,却没有留意到,自家二哥的眼中,透露出来的是警惕的目光。

第四百四十九章 告知

    谢慕林很顺利地从母亲文氏那里得到了前往老宅搬运织机的许可。

    不过文氏还是免不了要嗦两句:“怎么偏在这时候搬织机?前些时候不搬,眼下都快过年了才搬,还不如让织机一直留在老宅,等到正月里得闲了再说呢。你这一去,就要花上小半天了,还拉上两个兄弟同行,耽误多少事儿呀!”

    谢慕林干笑,解释道:“前些时候不是忙吗?哪里顾得上?我本来也是打算忙完了再去搬的,可我每次借四妹妹的织机时,琴姨娘的眼神都怪怪的,盯得我浑身发毛。趁着现在还没到最忙的时候,这两日天气也好,赶紧把我自己的织机搬回来是正经。反正老太太已经搬回来了,以后多半不会回老宅去住,我把织机丢在那里也是荒废了,还不如搬回来用呢。”

    文氏这才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觉得这种事打发个人去就好,用不着谢慕林亲自走一趟,还说:“你如今都要预备学织绸了,织布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库房里还有更好的,等过完年,我就叫人搬出来。”

    谢慕林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没提自己搬织机回来,重点不在练织布,而是飞梭的研究已经因为大水停滞很久了,她想趁着正月里比较有空,重新拣起来。既然萧瑞约她去见面,那就顺便走一趟嘛。

    她抱着文氏撒了几句娇,哄得文氏很快就不再追问了,只当是几个孩子想借机歇口气,放松一下,出去散散心什么的,还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几个孩子压榨得太狠了呢?

    谢慕林不知道文氏冒出了什么想法,她只是换了一身男装,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兄一弟,出门前往码头,上了自家的船,朝谢家湾老宅的方向驶去。

    谢徽之近来族学放假,没有学习压力,没有功课缠身,被嫡母文氏指使着带人进县城里采买物品,简直就象是撒欢了似的,每天过得快活无比。一上船,他就跑到甲板上,跟周围其他船只上的熟人打招呼去了,连谢家角岸边、县城方向码头以及竹山书院小码头上的人,他都没漏下,仿佛一人出巡,沿路皆有人响应。

    谢慕林与谢谨之则要比他腼腆得多,只是静坐在船舱中聊天,看着他如何交游广阔,还有心情评论几句。

    等到船驶离县城周边人口密集区域,谢徽之才安静下来,改而跟船夫聊天去了。

    谢慕林在舱中与谢谨之讨论:“萧瑞来找我们,会是为了什么事呢?难道是上回大姐姐提起的,赵家小姐的事,还有什么后续我们不知道的吗?”

    谢谨之想了想:“其实我们带上三弟,有些不妥。三弟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一会儿见了萧瑞,只怕大家说起话来,会有所顾虑。不过事过境迁,三弟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叫他别把听到的事传出去就是了。至于赵家的事会有什么后续……我认为,事情是因马小姐而起的,既然大妹妹说事情已然了解,那就必定是了结了。或许萧二公子知道些内情,是连马小姐都不清楚的,他特地告知我们一声,也足可证明他的坦然。但我还是觉得,他没必要特地跑这一趟。”他其实对那些龙子凤孙、皇亲国戚、高门大户之间的桃色机密不太感兴趣。

    不过谢慕林总有一种感觉:“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赵家的事而已。他特地跑了两趟湖阴,还去了一趟京城,不可能只是为了捎个口信。兴许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他不是说,有关系到我们谢家安危的要紧消息吗?”

    谢谨之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谢家几乎全家退出京城,只剩两个女孩子,明年开春后也要走了,就算有个大宅和一群伙计、下人留守,又能出什么事?京城里的大人物们,个个眼高于顶,忙着争权夺利都来不及,谁还有闲心来跟几个小人物过不去?

    谢璞在北平有燕王庇护,谢家在湖阴也不是小门小户,如今更是凭着书院与水泥,与湖州府内的官员、士绅、商家都结下了不错的关系,真有谁要算计他们,也会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的。真要犯愁,也是在谢家的仇人曹氏一族夺得权利斗争的胜利之后了。而真到了那一日,谢显之与谢映慧也能多少起点儿缓冲作用,谢家不会真被逼上绝路的。因此,谢谨之觉得自己没啥好担心的。

    这份笃定,在谢谨之见到了萧瑞,听到他传达的消息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谢谨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瑞,“王家长女到了薛家那位太子妃的身边,明年就要陪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嫔御了?!”这是开玩笑的吧?!

    谢慕林也觉得荒唐:“太子妃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吧?她要带什么人嫁进东宫,难道宫里的人就没事先查验过?比如派个嬷嬷什么的来教导陪嫁丫头的宫廷礼仪,多少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吧?王湄如不是出了名的美人吗?宫里见过她的人想必不少?以曹皇后的霸道作风,她明知道太子因为这个女人,与她离了心,还会让王湄如有机会进宫?!”

    萧瑞叹道:“你们也觉得荒唐吧?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置信呢。但是……这是三皇子亲口说的。他若不是有把握,也不会把这件隐秘之事告诉我。我看他的意思,兴许还打算拿这事儿当作太子的把柄,日后公之于众,叫太子吃个大亏的。所以,这事儿定是真的,只是不清楚那王湄如是如何攀上了薛家,薛大小姐又是如何答应让她陪嫁的。”

    谢慕林想了想:“记得你们都说过,薛大小姐并不是十分出众的闺秀,只是大体上还不错而已。而当时被太子看中,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就有三位千金。如果说,薛大小姐为了成为最后的赢家,给自己增添筹码,而王湄如又找上了门的话,她会答应这种事也不出奇。反正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太子有多少个妾室,都越不过她去。王湄如现在又没有了家世身份,只能以奴婢的名义陪嫁进宫,将来再受宠,位份也不会高。薛大小姐只当是带了个漂亮的陪嫁侍女,日后替自己固宠。而王湄如当日是诈死脱身的,她的家人是不是也成功逃脱了性命?如果她的亲人就在薛家人手里,也难怪薛大小姐能放心收下她。”

    谢谨之脸色阴沉:“若王氏女果真得了太子宠爱,在东宫耀武扬威,确实有可能在太子耳边进谗言,陷害家父。然而,家父人在北平,受燕王统辖,别说是太子了,就是皇上要治罪,也得先知会过燕王殿下吧?有这功夫,皇上与皇后也早就发现王氏女的真实身份了,他们果真能容得下此等妖媚惑上的罪臣之女在东宫兴风作浪?!”

第四百五十章 道谢

    谢谨之身为读书人,很信任皇帝的睿智,还觉得曹家出身的皇后,虽然行事手段有失宽和,又太过注重曹家的权力与利益,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既然当初曹家抛弃了曾经的盟友王家,甚至变相授意程家灭了王安贵的口,就连王家那场大火,似乎也是因为曹家逼迫才发生的,王氏女就是曹家的仇人,曹皇后不可能坐视这样的女人待在儿子身边,在儿子越来越叛逆的时候,唆使得他们母子越发离心。

    然而萧瑞却告诉了他一个令人沮丧的答案:“为了王湄如,太子与曹皇后、曹家人都离了心,还总是做出令皇后头痛的事情来。曹家未来的富贵,说到底还是要靠太子去实现的。曹家将来想要再出一位皇后,再生下一位拥有曹家血脉的储君,延续曹家的荣华富贵,就不能真把太子得罪得狠了。一个王湄如又算得了什么呢?太子兴许只是求而不得,才会对她念念不忘。等她成了东宫后殿的一名寻常姬妾,色衰爱驰,太子也就不会再稀罕她了。

    “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托人打听过曹家那边的意思,他们未必没察觉到一点动静,好象是宁国侯府那边有些风声传过来,但眼下他们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也不介意暂时给太子一点甜头,因为曹家马上就要守孝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他们经不起一点儿变故。在这种时候,如果用一个女人就能安抚住太子,让太子别再生事,让林昭仪与二皇子占到上风,再让太子再度亲近舅家,其实是一桩极划算的买卖。横竖王湄如眼下只是区区一个陪嫁丫头,上头还有薛家大小姐压制,不怕她会成了气候,做出什么妨碍曹家的大事来。”

    谢谨之一脸的愕然,他连忙问:“曹家为了一己之私,做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也就罢了。曹皇后该不会也同意这么做吧?她就不怕王氏女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会怂恿太子做出难以挽回的事,使得曹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瑞笑笑,不以为然地道:“这些贵人怎会把如今丧家之犬一般的王湄如放在眼里?就算皇后娘娘知道王湄如进了东宫,也会觉得那是她随时可以打杀的贱婢。倘若太子真的能因此重新对她恭顺孝敬起来,她只会觉得高兴的。”

    谢慕林只觉得曹家太天真了:“曹家人还想用王湄如安抚太子,老实上几年,别让二皇子和林昭仪抓到把柄呢,却不知这王湄如本身就是最大的把柄了。一旦二皇子和林昭仪在皇帝面前捅穿此事,曹皇后打算如何替太子辩解呢?王湄如可是钦命的流放犯人,诈死逃脱刑罚已经犯了国法,再乔装改扮进入宫廷,更是犯忌讳之事。皇帝会答应吗?只怕连薛家都要被连累吧?!”

    萧瑞淡淡地说:“若无人揭破此事,林昭仪与二皇子又怎会知道东宫后院里的一个通房丫头是什么身份呢?太子的后宅,皇上与太后是不会理会的,而除了皇后,也没别人胆敢擅闯了。有太子妃庇护,王湄如只要不乱跑,不惹事生非,谁都不会知道她混进了东宫。曹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后宫之主,对自己的威势十分有信心。曹家也很相信她的本事。”

    也就是说,曹皇后、太子与曹家的人就算知道了王湄如入宫的事,也不觉得会有旁人知道真相了?

    谢慕林想到在曹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现跟她母子俩对着干的林昭仪与二皇子,以及在暗中耍阴谋诡计随时打算捅他们一刀的三皇子,就很想要冷笑了:“如果他们是这么心大的人,那将来被三皇子算计了,也没什么好冤枉的。”

    谢谨之气得不想说话了。曹家为了一己之私,再次无视国法,甚至无视储君的安危……这样的外戚,早点亡了,才是社稷之福!

    谢徽之在旁做了许久的壁花,只顾着吃惊了,这时候才小声插了句话:“那……我们要不要提防那个王湄如向太子进谗言,中伤父亲呢?”

    谢慕林道:“王湄如虽说与我们家有仇,但好象跟曹家、程家的仇更大些。不过也不可不妨。我的想法是,爹爹远在北平燕王府辖下,就算太子听信谗言,要对他不利,也得先得了燕王的许可,所以,只要爹爹不犯错,不得罪燕王,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以防万一,我们可以先知会一下认识的朝中重臣,让他们提防太子身边真的出现惑主的妖姬,随时准备着把她解决掉!”

    萧瑞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你们好象认得通政司的焦银台吧?”

    谢谨之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焦大人是先曾外祖父生前的故交。”谢徽之露出了一丝喜色:“大哥进竹山书院的荐书,就是他写的。他跟大哥的老师牛大儒好象是多年的好友了。让大哥去写信!”

    萧瑞想了想:“焦银台掌控通政司,消息一向灵通,若由他出面处理此事,倒也名正言顺。反正皇帝问起他的消息来源,焦大人不答,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事儿……最好别让谢大公子出面。他怎么说也是曹家的外孙。不是我信不过他,而是觉得……叫外人以为他大义灭亲,对他似乎也没多大的好处。”

    谢谨之立刻点了头:“萧二公子说得很对。这件事,还是先告知嗣祖母,由嗣祖母出面给焦银台写信,更妥当些。”谢家跟王家敌对过,还跟曹家做过亲戚,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息来源,任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想到王湄如带来的威胁并非无法应对,父亲谢璞面临的危险并不算大,谢谨之暗暗松了口气,看向萧瑞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此番真是多谢萧二公子告知这等重要的消息了。若非从你这里得了信儿,只怕我们家收到父亲遭遇陷害的消息时,想做什么事都来不及了,更别提是反击回去。”

    萧瑞笑道:“好说,我也是受过你们家恩惠的人,又来往了这么久,怎么也算是熟人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吃亏呢?”

    谢徽之听得笑了:“这话说得不错。萧二哥原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萧瑞冲他笑得亲切又灿烂,还搂了他的肩膀一把,以示哥俩儿好。谢慕林暗暗偷笑。

    谢谨之却不是个习惯欠人情的人,他十分诚恳地对萧瑞说:“若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萧二公子千万不要客气。只要我们力所能及,一定竭力相助!”

    萧瑞眨了眨眼,瞥了谢慕林一眼,面上不露声色:“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们帮忙。你们听了之后,可千万不要嫌我厚脸皮才好。”

第四百五十一章 委托

    谢谨之说的并不是客套话,他是真心想要感谢萧瑞,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好报答对方报信的恩惠的。

    当然,报答的方式,他也会有所选择,不会答应萧瑞什么过分的请求就是了。

    萧瑞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狮子大开口,所以提出来的请求并不会让谢家兄妹觉得为难。

    他告诉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手足三人自己最近的际遇:“家父觉得我留在金山卫,始终还是离京城太近了,也离三殿下太近。他不想让三殿下有机会插手我的前程,所以打算把我调得更远一些。此番进京,我与家父见面时,已经从他那里得了信,应该是要把我调去长淮卫。那里接近中都凤阳,三殿下一日还不是储君,便一日伸不进手去干扰中都八卫军务。长淮卫的指挥使,同样也是家父的旧部,多少有些香火情在,会照应我些。但是……长淮卫虽然繁华,却没什么立功的机会,我心里更倾向于前往北方边镇……”

    萧瑞并不隐瞒谢家人,自己另寻了门路,很可能会获得北调机会的消息。当初他出面替燕王招揽谢璞的时候,多少露了点行迹,估计谢家兄妹几个,心里都是有数的。他看到自己说出搭上北平的门路,想要去北方边境效力的话之后,谢家三人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便心里有数了。

    谢徽之甚至还说:“你要是去了北平也不错,我们父亲也在那儿呢,听说那里的官场比京城里要清明许多。你什么时候起程?到时候我们兴许还要托你捎带一封信给父亲。”

    萧瑞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得到北调的命令,又会是被派去哪里驻守,李姨娘这会子估计才刚刚往北边发了信而已。如果这份调令比长淮卫的调令来得晚些,他多半还要去长淮卫混些日子。而他目前面临的难题,也与此有关。

    金山卫的老上司金鹏指挥使暂理杭州军务,同时还领了皇命,要去处理曹林两派的将领在浙江境内明争暗斗留下来的烂摊子。其中还有一个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任务,就是前前任杭州将军黄大人那位承恩侯夫人的娘家兄弟在任上这许多年,是否有行差踏错?比如中饱私囊、吃空饷、草菅人命、仗势欺人、兼并土地、为害地方……什么样的罪行都可以。金鹏都不打算多问皇帝让人查这些,是想做什么,反正黄将军若真犯了罪,怎么受罚都不冤枉。

    事实也证明,曹家那种行事风格,他们的姻亲兼党羽,身上自然也清白不到哪里去。金鹏在杭州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收集到厚厚一撂黄家人的罪证了,往上头一报,后续的事自有圣裁,轮不到他本人说话。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金指挥使免不了用上了一些证人,除去部分重要证人已被送去京城,另有禁卫保护以外,还有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证人,皇帝是不会理会的,金指挥使又不能把人留在原地,让曹家有机会报复灭口。可送去金山卫呢?又未必用得上。况且他们都在富庶之地住得久了,哪里乐意去条件艰苦的金山卫呢?

    萧瑞要往外调,萧明德第一时间就知会了老下属金鹏。还因为长淮卫指挥使也是熟人,萧明德并没有向金鹏隐瞒小儿子的去处。金鹏立刻就想到,长淮卫亦是繁华富庶之地,那些不太重要的证人送去那里,应该也能过得不错。他就把正打算回金山卫的萧瑞急召了过去,让后者把那群证人带走。不过,考虑到这些证人都大大得罪了曹家,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金鹏不能让消息外泄,所以是私底下委托了萧瑞。而在浙江都司的档案记录上,这些人的名字都已经被勾消了,也免得叫曹家的人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现在,这些人都让萧瑞带出来了,统共二十来人,含部分家眷,暂时就安置在前湾村那边的村民家中。萧瑞也是觉得前湾村地处偏僻,不容易被外界关注到,只要事先请村民保密,证人们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应该还算是安全的。

    萧瑞想请谢家帮忙照看这些人的生活起居,当中还有人受过刑,挨过打,需要看大夫吃药。冬日严寒,不好好休养些时日,他们未必能扛得住长途跋涉。而萧瑞本人不可能在此久留,只得托付给信得过的朋友了。

    萧瑞正色对谢谨之与谢慕林说:“长淮卫其实还是近了些,金指挥使大人又为了保密,没有知会长淮卫指挥使,请对方正式安置好这些人手,我怕曹家那边的人一旦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会暗中派人来报复。我既然有意北上,带上他们同行,倒也便宜。即使不能同路,等我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再安置他们,也没什么难处。我询问过这些人,多是些工匠、马夫之流,若是有官职的,或有本事的,也不会落到我手中。也就是金大人为人正直,才会不忍心看到这些说了实话的小人物惨遭曹家毒手。”

    他已经试探过这些人的想法了,他们基本不介意前往更远一些的地方,只要足够安全就好。在杭州那边,他们已经遇到过某些不怀好意的试探,甚至还有人挨了打,受了罪。他们会乖乖跟着萧瑞去长淮卫,也是图那地方离杭州比较远。可北方更远,更安全。他们当中还有北方调过来的,或是祖上是北方的,跟一无所知的长淮卫比起来,兴许前往北方,还更让他们心中安稳。

    既然达成了共识,萧瑞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手上没几个能用的人,这帮人若能成为他的班底,哪怕里头没几个能打的,他也很满足了。不过,考虑到他如今前景还不明朗,他便有心要将这些人暂时安置在湖阴,请谢家照看些时日。等到他的调令下来了,伤者与病人的身体也养好了,甚至他已在北方安顿下来后,再把这些人接去他的新任所。到得那时,天气也暖和多了,赶路也能好过些。

    谢谨之与谢慕林听完萧瑞的说明后,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谢家与曹家本就不是朋友,有机会阴对方一把,都很乐意,更何况是庇护几个告发了曹家党羽的人呢?

    谢谨之一口答应下来,还保证会请杜家医馆的大夫前去为伤者和病人医治。

    谢慕林则想得多些:“前湾村的环境适合伤者疗养吗?是不是我们家老宅更好些?正好你们金山卫的人刚离开不久,许多临时给病人准备的设施都还能用呢。但为了保密,我们恐怕不能派太多仆人过来照顾。”

    萧瑞忙道:“他们自己能照看好自己,若能入住这座老宅,就更好不过了。到时候你们就打出金山卫的名号就好,我也会知会平望镇那边的旧日同袍,请他帮忙照看些的。”他顿了一顿,“府上毕竟还有曹家旧仆,令兄还是曹家外孙,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冒险的。不是信不过令兄,是怕那些证人已是惊弓之鸟,会想得太多。”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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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