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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闲书

    谢慕林借书的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宋氏很大方地允许她借走那些关于北平风土人情、衣食住行的杂书,但不同意她将有关北平城与燕地历史的书籍拿走。

    杂书在宋氏看来并不太重要,拿来消遣是无妨的。但关于历史的书,那是经史子集的一部分,只能在二房宅子的前院翻阅或抄录,不能带出二房的大门。

    谢慕林猛然惊醒,她是从小就习惯了看书、买书的人了,在现代社会,一般的书根本不值钱,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学习资料或者名家名作,其他书在她看来都是寻常事。可在现在这个时代,书籍还是十分贵重的。宋氏是书香门第的女眷,当然会十分珍视家中的藏书。

    谢慕林察觉到,自己之前烧了几本买来的“被虫蛀了”的旧书,对于书的态度可能有些轻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宋氏的不快?

    还好宋氏一直都是态度轻切地与她说话:“那几本书写的是国朝历史,外头已经不容易找到了。若是你带走了,万一族中有别的族叔伯、族兄弟来借阅,却找不到书,那可怎么办?你只管带着那几本闲书走就是,那些书,他们做书生的一般不会看的,自进了我们家的大门,也就只有你梅姑姑与沅沅表妹曾经翻看过罢了。等你三祖母的病好了,你回家来,再来我这里借那几本书看。若有看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谢慕林只能乖巧地应下,便带了两三本闲书,与母亲一道告辞离开。

    她心里暗想,以后恐怕不能再随便找些破烂旧书回来做幌子,烧了充作书房空间里那些资料的“出处”了。她抄录下来的东西也没多少,将来还得继续想别的办法掩饰才行。

    坐船往老宅去的时候,文氏因为昨儿晚上一直有心事,没睡好,这会子便忍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谢慕林也不去扰她,翻开刚刚借来的闲书,看了几页,心里顿时一喜。

    这本虽然是闲书,但因为说的是北平城的风土人情,也顺带提了提这座城的历史,前朝时如何,燕王朱棣坐镇时如何,朱棣之后从皇室入继的燕王朱允炯如何,北平城的建设工程,就是在朱允炯手里结束的。据说他按照永乐帝的图纸完成了城市与王宫的大体格局,虽然因为成本以及规格等众多原因,未能将图纸一五一十地在现实中呈现出来,但城中街区划分、道路名称、官署分布等等,都是照着永乐帝生前意愿进行的。

    为了完成这项工程,朱允炯几乎把永乐帝生前给他留的私房钱都花光了,连燕王府的收入都花了不少。他在燕王任上那几年,日子过得相当朴素,除了军费不打折,几乎是能省则省,而且所有花销都是优先从自己省起。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北平城的建造上,军事上倚重燕王府本来重用的武将,行政上也不会插手燕王府本来的文臣的工作,好象除了经营产业生财,与花钱建造北平城以外,什么都不做。成亲、生子,全都一切从简。等他把北平城建设完成了,他人也快死了。

    这本书的作者对朱允炯的品行十分推崇,认为他虽然是被仓促过继到燕王府的,却时刻不忘对皇帝生父的孝心,对燕王府一脉也很敬重优容,是位难得的仁孝君子。而当时在位的宣文帝与徐太后没少打压朱允炯,在作者看来,这定是有奸邪在朝中向宣文帝进谗言之故,感叹为何没有正直臣子向皇帝说明真相?

    作者肯定是北平人,性子还有些天真,他八成没有离开过北平吧?很可能也不是官宦世家出身,否则怎会看不出来?宣文帝打压朱允炯,哪里是听信了谗言?分明就是为了打击报复曾经的皇位竞争对手呀!谁叫永乐帝在世时最喜爱的皇子就是朱允炯,差一点儿就把太子给换掉了呢?

    谢慕林翻了翻书后面,发现作者一点儿都没写朱允炯去世后发生过的事,便知道他定跟这位燕王是同时代的人了。这本书是手抄本,并非印刷本,看起来也很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宋氏是从哪里得来的。

    书中关于北平城历史的内容不多,后面大体形容了一下城中的格局,果然就跟谢慕林所了解的历史上的北京城一样,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几个重要的商业区也跟她所知道的一样,那些大的寺庙、道观的位置不变,皇城格局也差不多,几个本该是王府的地方,好象成了高官显宦家的官邸,又或是燕王府建造来与民同乐的公共花园。

    后面还有北平城的风俗,什么节日有什么习俗,做什么活动,吃什么食物,各种规矩,清清楚楚,详详细细。这个年代分明还没有女真入关,但北平城里的风俗,却明显地带上了清朝的味道,只是这个年代,城中没有满人,也没人说满语,却有几家带有燕王府印记的饽饽铺。

    谢慕林感叹不已,她怀疑永乐帝很有可能就是老北京人,穿越之后思乡太甚,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但想到他最后落得那样的结果,也挺可怜的。谢慕林不打算评价太多。

    船很快就到达了谢家湾的老宅。谢慕林跟着母亲文氏下了船,站在码头上时,发现那个小小的木码头似乎牢靠了不少,好象被人修整过了。

    前来迎接的马路遥夫妻向文氏禀报,后山那处小砖窑已经收拾出来了,由于采买了一小批用来修整老宅的木材、砖石等等,考虑到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原材料会运送到谢家湾来,那个破旧的小码头实在太不可靠了,万一哪天塌了怎么办?所以就拿现成的材料稍稍加固了一番,眼下码头比先前结实多了,可以用很长时间。等到老宅修整完毕,他们再重新修码头也不迟。

    这是老成之举,文氏自然不会反对,谢慕林也只有叫好的份。文氏听说谢老太太还未醒来,便命善姐取了给下人们带的月钱与奖赏,进门后先嘉奖了留守在此的男女仆妇一番,还把珍珠与何婆子先后叫过来,着重赏赐,以慰劳她们这些日子的辛苦。

    等下人欢欢喜喜地散去,文氏方才小心翼翼地问留下来的珍珠:“老太太这会子可醒了?”见对方点头,便咽了咽口水,再问,“那老太太昨儿晚上睡得如何?眼下心情可好?病情可有起色么?我想带着真姐儿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固执

    谢老太太面对文氏的时候,跟对谢慕林的态度可不一样。

    明明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她就能在文氏面前撑起一个威风恶婆婆的架子来,板着脸没好气地说:“你还记得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定了宋氏这一个婆婆,就不管我死活了呢!”

    即使文氏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被她这么一骂,也先心虚了几分,缩着脖子低声赔罪:“实在是这几日事多忙乱,族里又有事务,儿媳脱不开身。老太太您先前又说过,不许把您在老宅的消息告诉族里人,儿媳没敢告假,这才耽搁了。老太太恕罪。”

    谢老太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哼,如今肯在我面前自称儿媳了?不是说不认我这个婆婆么?!”

    谢慕林在旁忽然笑了一下。她能猜到文氏会如何回答。

    果然,文氏老老实实地把宋氏之前的话告诉了谢老太太,道:“二老太太宽厚仁爱,儿媳心里也安心多了,今后必定会好生孝敬二老的。”

    谢老太太早已涨红了脸,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放屁!宋氏那贱人装模作样,分明就是故意气我来的!儿子本来就是我的儿子,儿媳本来就是我的儿媳,孙子孙女也本来就是我的孙子孙女,我用得着她可怜?!看我不大耳刮子扇回去!族里的人都是瞎了眼,居然把那贱人当好人了?!”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慌忙劝说:“老太太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二老太太当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一片好心……”

    谢老太太啐了她一口:“给我闭嘴吧!你到底是谁的媳妇呀?!怎么胳膊尽往外拐?!”

    文氏讷讷地说:“儿媳……本就是二房的人呀……”

    谢老太太被噎住了,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咳得撕心裂肺的。文氏慌忙上前抚胸拍背,被她一把甩开了,还是珍珠与何婆子手忙脚乱地上前替她抒解,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文氏眼圈红红地站在一旁,咬了咬唇,只觉得谢老太太果然不讲理得很,也映衬得宋氏更加的宽厚慈爱,通情达理了。

    谢慕林在旁看了一会儿戏,心里可不打算让谢老太太继续骂人,便上前劝说:“老太太有什么可气的呢?二老太太在族中多年,施恩无数,又没坑过人,族里当然只会说她好的。老太太您就不一样了,您当年一声不吭变卖了家中产业,害得无数族人失了生计,损失惨重,别说您没理,就算有理,他们也不会喜欢您的。这不过是因果报应,您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与其骂我娘,倒不如平心静气,安心养病。等您身体养好了,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您一个人住在外头,又不与族人们来往,更是不许我娘与我常来看望,我娘和族人对二老太太是什么想法,又与您何干?”

    谢老太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他们不讲理,忘恩负义,还不许我骂了?!当年若不是我们家老太爷立了产业,养活了那群乡下泥腿子,你以为他们能有今日的好日子过呢?!我们家的产业,爱开就开,爱卖就卖,与他们何干?他们没本事另找生计,凭什么怨到我头上?!”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老太太说得是,不如我们明儿去老太爷坟前拜一拜,哭诉一番您心里的委屈,好让他半夜里托梦,骂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一顿?”

    谢老太太脸色变了变,打了个冷战,顿时安静下来了:“我病着,哪里动得了?”又好象害怕谢慕林再说谢老太爷的事,转头去对文氏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孝心了,看过我就回去吧。我早说了,叫你不必来的,你总跑过来算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么?你少出现两回,我也能受少两回气!”

    文氏眼圈又是一红,讷讷地行礼,就要告退。她这回倒是没有再可怜兮兮地请求谢老太太原谅,哭着喊着要留下来侍候了。

    谢慕林笑眯眯地对谢老太太说:“您怎么这就让我娘走了?大姐姐来了信,说了京里的事,我娘还没向您禀报呢。”

    谢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推开身边的珍珠与何婆子,盯着谢慕林看:“慧姐儿来信了?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谢慕林不答,反而转头去看文氏,一心要让文氏来说。她知道,谢老太太虽然总是欺负文氏,但对文氏说的话,还是挺相信的,因为她认定文氏不可能对她说谎。

    文氏果然老实地回答了谢老太太的话。但她一向很有分寸,没有多提京中别家的八卦和宫中的传闻,也不提谢映容的小心思,只是把谢映慧、谢映容与蒋婆子几个的近况说了出来。她心里也清楚谢老太太在害怕些什么,就努力用谢映慧与谢映容如今安然无恙的事实,劝谢老太太宽心。

    京城什么危险都没有,她老人家完全可以不用害怕的。

    然而谢老太太的想法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谢映慧平安返家,在前者看来是一直被永宁长公主蒙在鼓里,被发现不知情后,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放回去了;谢映容滞留卞家不肯走,定是危险还未解除,她的重伤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被人害了,因此还要继续求卞家与卞家的姻亲宁国侯府庇护她;白氏与董慧杰之死证明了永宁长公主的心狠手辣,但信里完全不提旁人的生死,不代表没有别的知情人被灭口,这事儿还得继续打听下去……

    听完文氏的述说后,谢老太太还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唉声叹气地打发文氏走人:“走吧,没事别过来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你就是害死我的凶手了!”

    文氏懵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完全不明白谢老太太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没有危险?

    谢慕林推她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发怔,半天才不解地问女儿:“我方才说错什么了?老太太为什么不信我?”

    谢慕林笑笑:“您又没把大姐信里写的内容全都说出来,老太太一知半解地,人又固执,哪儿会这么容易改变想法?您别担心了,只管去干您想干的事,或者上隔壁院子瞧瞧我叫人试验的水泥地也行。我来劝老太太。”

    文氏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提醒女儿:“说话委婉些,别气着老太太了。跟长辈说话,要注意分寸。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呢,万一她气出个好歹来,别人只会怪到你头上,那你岂不是冤枉?”

    谢慕林笑着推她出了院子:“知道了,别担心。老太太其实硬朗得很,哪儿就这么容易气吐血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疑心

    谢慕林回到谢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也不跟她争论谢映容有多么的狡猾可恶,就只是拿谢映慧送来的书信,跟她闲聊,还告诉她:“大姐姐在信里其实说了很多京里的八卦传闻,只是娘觉得那些闲话不好随处乱传,所以不跟您说罢了。”

    谢老太太正想知道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都是些什么闲话?说来给我解解闷?”

    “您想听我讲故事解闷的话,就先把早饭吃了吧?吃完之后歇一歇,再喝药。”谢慕林从珍珠手里接过放有一碗江米粥和两碟子新鲜清蒸瓜菜的托盘,放到谢老太太床边的小几上。

    谢老太太嫌弃地撇了那清粥小菜几眼,想起杜逢春的医嘱,终究还是把这顿清淡的早饭给吃了。

    珍珠欢欢喜喜地把杯盘撤了下去,还对谢慕林说:“蒋妈妈的伤也不知道怎样了,她醒来后可说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大小姐可有在信里提过?”

    谢慕林给了珍珠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个捧哏捧得好:“大姐姐说,蒋妈妈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人也可以下地了。但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只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后脑。她有些疑心是三妹妹指使人做的,因为她出二门之前,刚刚从大姐姐的院子出来,知道三妹妹对老太太说了谎,正想去向老太太告状呢。不过她没有证据,旁人又在她受伤的地方发现了半块破墙瓦,觉得她应该是被破瓦砸到了。这事儿说不清楚,不过大姐姐还是怀疑三妹妹多些。”

    她看了门外一眼:“我娘是不会把这些话告诉旁人的。她说我们自家姐妹有矛盾,自家解决就算了,叫外人知道就是出丑了。”

    珍珠干笑了一下,偷偷看谢老太太的神色。谢老太太面上有些不以为然:“阿蒋就是多疑,三丫头能对我说什么谎?她那么胆小,哪里还敢打人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慕林笑道,“三妹妹打蒋妈妈做什么?她只是把人打晕,又不是把人打死了,想要灭口也灭不成呀?等蒋妈妈醒过来,还是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老太太您的。到时候再加上她打人的罪行,岂不是罪加一等?三妹妹就这么有把握,老太太您不会惩罚她?她又不是神仙,还能掐指一算,算到您很快就要出京回到湖阴,跟她隔着几百里远。等到蒋妈妈醒过来能告状时,您已经不在京里了。”

    谢老太太的表情顿了一顿,随即轻蔑地一笑:“三丫头要是有这本事,咱们家还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谢慕林笑笑,道:“所以呀,蒋妈妈也就是自己疑神疑鬼罢了,根本没有证据。反正三妹妹也不在家住,顶多就是金姨娘那边跟她吵几句。不过大姐姐去卞家接三妹妹,三妹妹不肯回,大姐姐改叫金姨娘去照顾她,金姨娘也不肯去,还装起了病。原本金萱堂在蒋妈妈受伤、何妈妈与珍珠姐姐离开后,就是金姨娘管事的。蒋妈妈趁着她装病,又把掌院大权给拿回来了,一点儿都没吃亏。娘今儿过来给您请安,把您的行李给捎过来了,就是蒋妈妈亲自收拾的呢。”

    谢老太太哼哼几声,撇了撇嘴。她不在家,她的院子,自然该由她的人来管着。金锦算哪根葱?不过是借住的罢了,一个贱妾还有脸管起老太太的院子了?谁给她的脸?!

    她漫不经心地说:“金锦就是没规矩,慧姐儿叫她去照看三丫头,她听话就是了,有什么好闹的?”谢映容受了重伤,不得不托庇于卞家,身边连个可信的亲人都没有,怪可怜的。金锦既然疼女儿,就该去卞家帮忙,装什么病?!

    谢慕林说:“说来也奇怪,三妹妹当日受的伤不轻,消息传回家里,金姨娘应该很担心才是。结果这前后大半个月过去了,她一次都没去过卞家看望,连大姐姐都去过两回呢。看她那样子,也不象是不关心女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宁可装病也不去。后来还是她的丫头香桃,私底下告诉大姐,说金姨娘是怕卞家人看到她,就想起三妹妹是她生的,出身不够尊贵,就算原本有心要给三妹妹说门好亲事,也会打消了主意。”

    谢老太太挑了挑眉头:“好亲事?卞家那样的破落户,能给三丫头说什么亲事?别笑掉人家大牙了!”她还真的嗤笑了一番,说了许多看不起卞家的话。她与卞老太太来往过几个月,还与慧圆街的住户结交,心里自然清楚他家的底细。卞家也就是老一辈出过官罢了,如今的当家人还是个举人,考了不知多少年,都是落榜的结果,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他家也没有年龄适合的儿子,想娶媳妇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呢!

    谢慕林却跟她说:“卞老太太的女儿嫁给了宁国侯的嫡长子,如今生有一个十几岁的外孙,名叫程笃,听说很受宁国侯的喜爱,生得好又前途光明。三妹妹其实就是在打这个人的主意。她这么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当初咱们家还在北门桥住着的时候,不是听说了王家遭遇大火的消息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当时划船去看火灾现场,在那儿遇见江家兄弟和程笃。三妹妹那时就盯着程笃看了半天,眼睛都不带眨的。哥哥们叫她走了,她还舍不得挪脚呢。后来我们兄妹几个听说三妹妹陪老太太住在承恩寺后街时,跟程笃的外家交好,心里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说到这里,谢慕林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妹妹这是糊涂了。宁国侯看重程笃这个嫡长孙,是有心要为他说一门好亲事,给他提供助力,省得宁国侯夫人与宁国侯世子仗着曹家的势打压长房一脉的。三妹妹的家世出身能拿得出手吗?宁国侯怎么可能会答应?虽然现在听说宁国侯夫人对她另眼相看,好象真有意要把她说给程笃似的,但她要是真的嫁给了程笃,就等于是断了程笃的青云路,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恨她呢。她一心盼着卞家人能替她说好话,拼命讨好人家,却不知道卞家人也盼着程笃好,再喜欢她,也没有为她牺牲亲外孙的道理。”

    谢老太太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神色变幻不定。她想起了在承恩寺后街时的经历,当时谢映容确实是一直刻意与卞家交好来着。明明卞家那胖丫头无才无貌,人也蠢笨不堪,也不知道谢映容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非要与她交好,还总是在她受了卞家老太婆的气后,拼命劝她与对方和好……

    倘若当时谢映容就打着要嫁给人家外孙的主意,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谢映容住进卞家,请求卞家姻亲宁国侯府的庇护……到底是真有那个必要,还是为了谋算这门亲事,才故意为之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察觉

    对于谢老太太这样的人,直接把真相告诉她,她多半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能让她自己起了疑心,然后慢慢地通过别人的话,“思考”出一个结论,她却会坚信这个结论正确无疑。

    谢慕林眼见着谢老太太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对谢映容起了疑心,便不再继续讨论宁国侯府与卞家的话题,免得过犹不及。

    她改而说起了大姐谢映慧在京中独自生活如何孤单无聊,卞家误会她,曹家几个舅舅舅母对她冷淡无情,好不容易有了两个新交好的朋友马玉蓉,却因马玉蓉的嫂子白氏死了,她不好总上人家丧家去做客,和卢飞云又不是很熟,所以只能整天发呆,以写家书为乐……

    谢慕林其实是有对谢映慧信里的内容进行过二次加工的,但谢老太太反正不知道真相,她添油加醋一番又有什么关系?

    谢老太太也根本没留意谢慕林的话是真是假,她的注意力都被永宁长公主府的那场丧事吸引过去了。

    她再三问谢慕林:“长公主府真的公开办丧事了?随便让人上门去吊唁么?就没人怀疑白氏为什么会死得这么突然?那董慧杰也死得不明不白的,当日在道观里还有那么多的人知道这事儿,没理由永宁长公主什么都不做吧?”听起来都不象她想的那么心狠手辣了。

    谢慕林很坦白地告诉谢老太太:“永宁长公主还要做什么呢?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白氏死于时疫,从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到她真正断气,前后也有大半个月呢,听起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而董慧杰是因为在郊外打猎时走错了路,被狼咬死的,而且目前只是失了踪,不见尸首。这两人的死听起来只是不走运,并没有可疑之处,连白家的旁支都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外头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可见那些知情人,全都知趣地闭了嘴,不打算为一对狗男女得罪长公主。长公主若是还要做些什么,反而会引人注目吧?”

    谢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让谢慕林察觉到什么了,她就是想知道真相:“会不会是人家长公主已经做过了,但慧姐儿不知道?”

    谢慕林一哂:“大姐姐在人家的庄子上住了二十来天,跟人家天天相处,要是真有什么消息,她能一无所知吗?那天在道观里的人,可不是无名之辈,真要有哪个出了事,定会惊动全城,大姐姐不可能不听闻,也不可能不在信里提起的。她在给我们的信里什么事都写,除了白氏与董慧杰的奸情,是用了春秋笔法掩饰过以外,再没什么避讳的,包括白氏与董慧杰的死,以及歧山伯夫人发疯,就连曹家人,她都骂了好几句呢。”

    谢老太太抿嘴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歧山伯家的大儿子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萧贵妃的侄儿呢?”

    “大姐姐没提。”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老太太道:“萧贵妃的侄儿在那件事后被家人送去金山卫了!倘若永宁长公主真的不在意道观里的人知道些什么,以萧家的权势,何必要把儿子远远送走?!”

    谢慕林眨了眨眼:“老太太又怎么知道,人家这不是正常的安排?柱国将军府的子弟,去外地卫所历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萧瑞又不是世子,不一定要留京呀?”

    谢老太太气鼓鼓地闭着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显然心情大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慕林笑了笑,感叹了一声:“说起那位歧山伯府的大公子……他算是在这件事里得益最大的人了吧?原本他都被继母和弟弟逼得坐牢了,可如今他弟弟出了事,继母发了疯,他又没有别的兄弟了,歧山伯肯定要重新重视起他来。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从此是稳得不能再稳了。”说到这里,她瞥了谢老太太一眼,“永宁长公主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歧山伯再怎么样也是位有名有号的勋贵,要是绝了嗣,那肯定会引起全城热议。”

    谢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谢慕林笑笑,接着转移话题,讨论起了谢映慧提到的宫中八卦传闻,主要是太子选妃的事。她说了有很多人传赵家小姐的流言,但赵家小姐一直很淡定,别人怎么追问都不提真相;又说太子听信流言,不喜赵家小姐,却让皇后与赵家都十分失望;还说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对赵家小姐的欣赏,甚至觉得太子不喜欢她,那让别的皇子来娶她也无妨……

    反正最后的结论,就是永宁长公主能对当日道观里的知情人之一赵家小姐如此喜爱推崇,就没理由对其他人赶尽杀绝。

    谢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何婆子熬好了药送过来,谢慕林亲自捧到谢老太太面前,请她吃药。然而她心绪不宁,哪里有心情吃这个?习惯性地一挥手,就想把药碗扫落。

    谢慕林机灵地后退一步避开,拉下脸来:“老太太这是又闹脾气了?良药苦口,您若不想再受病痛折磨,就不能如此任性!”说完还叫珍珠与何婆子上前压住谢老太太,好方便自己把药给她灌下去。

    谢老太太有些狼狈地喝完了这碗药,差点儿呛着,只能恨恨地瞪着谢慕林,却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笑眯眯地把空碗放回到托盘里,拿着往外走:“老太太吃过药,先歇一歇吧。说了这半日的话,您想必也累了。吃饭的时候,我再来陪您。”

    谢老太太又把枕头朝她扔了过去。

    谢慕林敏捷地避过了那位竹夫人,脚下轻快地出了屋子,把药碗丢给了粗使婆子,便找文氏去了。

    文氏已经跟马路遥夫妻说过话,又去看过水泥试验的结果,还把老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准备做修缮的地方都看过一圈了,回头看见女儿,面上便露出了笑意:“真姐儿,我去瞧过了,那水泥果然不错!倘若拿它来铺平老宅各处院落的地面,定然很快就能把那些烂泥地盖过去。到时候再把那些空房间的屋瓦、墙角都修补一番,便能继续住人了。”

    谢慕林点头:“马叔说要找懂行的匠人来,到时候看那匠人打算怎么做。那些水泥也不光能用来铺地,要是加些沙浆,再配合砖块,砌墙也是可以的。我觉得用这种方式筑墙,比单纯的土墙要坚固多了。”

    文氏不懂建筑营造,但女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她便点了头:“那就让马路遥尽快找到合适的匠人。这事儿我可以回族里打听。族人那么多,谢家角那边兴建房子,也就是前几年的事,他们必定认识很多工匠。”

    她顿了顿,面露迟疑:“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就不留下来吃午饭了,却要委屈你跟老太太单独相处,娘实在是对不住你……”

    谢慕林开心地抱住了她:“娘放心走吧,我不委屈。我才不怕老太太呢!”

第三百二十章 老实

    文氏不再围着谢老太太转了,谢慕林比谁都高兴。

    她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不怕谢老太太的。

    自从在老宅住下来之后,她就开始了严格管教谢老太太起居饮食的日子。

    早上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要吃什么早饭,什么时间吃药,什么时间到院子里晒太阳,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午饭,吃什么菜,饭后睡多长时间的午觉,下午干什么,晚饭又吃什么,饭后要在院子里散步多久消食,夜里几点睡觉……谢老太太一天的所有活动,全都按照计划表精确到刻。

    她要是不答应出屋子散步,拖也要把她拖起来,或是直接叫粗使婆子抱着她在院子里走,看她是宁可被人公主抱着转悠,还是自己下地走动。

    她要是不肯吃谢慕林叫厨子准备的饭菜,甚至是一巴掌挥落在地糟蹋了,那顿饭就不会再做了,除了一碗清粥,可以保证她不会饿死以外,什么都不会有。厨房的人如今非常听谢慕林的话,她再三嚷饿都不会给她送东西来。她不想受罪,就必须把孙女准备的饭菜吃下去。

    她要是不乐意早起,又或是早睡,谢慕林是不会管的,只是要求她到了时辰就必须躺到床上去,到了起身的时间,就必须起身,记丫头给她换衣裳洗漱穿衣。除非她实在体弱难支,否则都是这么办。至于她在睡觉时间内是否真的睡了?早起后是否困得打盹,谢慕林根本不理会,反正她给出的睡眠时间是足够的。没过多久,这生物钟便调过来了。

    谢老太太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乖乖照着谢慕林安排的时间表来行事了。

    谢慕林还跟她说:“我是为了您老人家着想。这个时间表可是问过杜老爷子的,连上头的食谱,都是杜老爷子点过头,我才让厨房的人准备的。我忙活这些,诸般辛苦,还不是为了让您早些好起来?您从前实在是太任性了,本来早就该好起来的病,闹得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反而两次加重。您对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上心,仗着底子好就胡作非为,我们做晚辈的真是看不下去了!我还写信告诉了爹,说不能再纵容您胡闹下去。大伯祖母和二祖母知道这事儿后,也说我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谢老太太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恨恨地瞪了她几眼。

    谢慕林压根儿不在乎,从珍珠手里接过了药碗:“您吃药吧。这是杜老爷子才开的新方子,比之前又改了两味药。杜老爷子说了,您的病情又有了好转,这都是我严格管束您起居饮食吃药的功劳!”

    谢老太太很想把药碗摔了,但想起她上回摔了药碗之后,没有人给她再熬新的药来,便打消了主意。

    她还是怕死的,不想成天病奄奄地躺在床上,任由旁人作贱。谢映真这丫头经历过家中大变,就跟换了个性子似的,如今又狠心又能拉得下脸,想要驯服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了,只得老实养病,先把病治好,到时候这死丫头就再也没有管着自己的理由了。等自己回了金陵城,跟死丫头隔着几百里远,还怕什么呀?!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顿时对吃药这件事积极了许多,散步、晒太阳,也都能配合了。

    谢老太太老实了,谢慕林也省心不少。老宅的生活其实还是挺轻松的。有了从新宅那边运送过来的生活用品,还有文氏亲自命人换上的新家具,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上头还没人管束,除了住房环境差了一些,这样的日子简直没法挑剔。

    就连谢老太太闹腾,也被谢慕林当成是日常娱乐消遣了。反正老宅上下的人都听二小姐谢慕林的命令,这位老太太既不得人心,又不出院子,只跟身边侍候的三两个人接触,说话根本不管用。就算谢慕林对她态度凶一点,下人们也没谁会为了帮她,跑到文氏或别人面前嚼舌。

    等到谢老太太的病情确实有了好转,再经由杜老爷子的嘴巴,把复诊结果传回谢家角去,便再也没有人觉得,谢慕林管束祖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因为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才是对谢老太太有好处的,真的捧着她哄着她,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为了长辈的身体健康,默默忍受着非议和长辈的怨言,这才是真正纯孝的好孩子啊!

    每当谢慕林回谢家角去上四房的闺学课程时,无论是族里的长辈还是同辈的姐妹们,都会夸她聪明又体贴,机灵又周到,真正有孝心了。

    八房的长辈甚至公开对族人说,如果自己将来生病了,也有讳病忌医、不遵医嘱的行为,希望儿孙们都不要在意,直接严格管束他就好了,把病治好了,长命百岁,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能因为自己老糊涂了,小辈们拿不定主意,就耽误了自己。

    谢慕林能听得出来,八房的长辈们这是在刻意向他们母子示好。文氏接济了十三房,不但买了一大批砖,还把土法水泥的制法教给了对方,却只要了两成干股作为回报,还派了人手去帮忙经营砖窑。十三房近日经济情况已有了明显的改善,他家乃是八房的分支,八房这是在回报三房对十三房的好意呢。

    文氏心里很高兴,谢慕林也乐得见她与族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其实谢慕林真的觉得谢氏族人挺有意思的。整个宗族风气就比较正派,虽然内部也有不少口角、不和,但没什么人会搞歪门邪道的手段。遇到难处,大家都会守望相助。虽然全族都很重视读书科举,但并不会把经商、种地视作下贱,既守礼节规范,又很懂得变通。

    不少看着很正经的族中长辈,性情还挺活泼。

    比如谢老太太回乡这件事,其实族里差不多都知道了。哪怕文氏与谢家兄妹等人没有公开宣扬,甚至还有意隐瞒,族人们还是早有听闻了。

    谢家遣散过下人后,能留下来的许多是当年从老家带出去的旧人,都在湖阴有亲友。当年谢老太太自作主张出走,害得下人也不得不与亲友分离。等到后来曹氏入门,重用陪嫁来的仆人,把这些旧人挤到了不重要的位置上,谢老太太又偏帮曹氏,谁不是一肚子委屈呢?

    因此,这些下人在老宅外知道了谢老太太在此,便好奇她为何会忽然狼狈不堪地病倒在破旧的老宅中?等到他们到达谢家角,见过亲友,议论一回,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族人们如今就是端着明白装糊涂,文氏母子不提,他们也装不知情。但私底下,不少人都从宗房与二房的仆人那边,悄悄打听谢老太太的情况。听说她病得不轻,又被折腾得不轻,大家都在心里暗爽呢。

    族里但凡是成年的人,就算没被她吭过,也受过她的气。如今听听她的笑话,只当是乐子了。

    只是乐过之后,想起谢慕林这般对谢老太太,不过是为了她的病情着想,族人们心里便忍不住发酸。

    那样的坏妇人,怎么就偏叫她得了好夫婿与好儿孙?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烧了几炷高香,竟然能有这样的福气!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闺学

    谢慕林去过几回闺学上课后,很快就跟族中姐妹们熟悉起来,也成功地在这群小姑娘嘴里,打听到了族人们的性情喜好,顺带还了解了不少八卦消息。

    闺学里有二十来个小姑娘,从八岁到十四岁都有。起初,除了自家小妹谢映芬,谢慕林就只认得七房的谢英芳了。宗房的两位姑娘,谢英莲已经满了十五岁,早就从闺学毕业,谢英芝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家人娇惯,一向是不到闺学里来上课的。表妹杨沅跟着外祖母宋氏与母亲谢梅学习。因此谢慕林刚来闺学的时候,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陌生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姓谢,大多数人从小生活在谢家宗族里,性格都比较单纯。虽然有的人家境富裕,但没有哪个是赤贫的,所有人都不愁温饱,相处起来就没有世俗的地位高低之分了。认识的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熟了,聊起天来不见隔阂,好象一点儿防备心都不需要似的,什么事都能跟姐妹们说。谢慕林与谢映芬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呢。

    闺学的课程很松,三天上半天课,年纪小的女孩子学的是《三》《百》《千》,而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已经过了这一关。算术水平,谢慕林冠绝全族姐妹之上,谢映芬则还需要再练练。至于基本的礼仪,谢慕林从谢映真的记忆中就了解齐全了,几个月下来早已练熟。她便因此直接跳过初级课程,直接进入中级的女红,并且开始涉猎高级课程中的管家、厨艺、产业经营,偶尔还要接受宗房杜氏的教导,学习宗礼、药理与养生等知识。

    闺学的课程是以实用为主的,女孩子只需要识字,能读书看账,通晓《女训》、《女诫》,会管家技能,女红娴熟,就差不多了。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要求并不高,能把字写端正,能背得几首名家名篇,就合格了。谢家女孩子目前的联姻对象基本是中下层的读书人家,光是学习这些,就已经足够。如果有人在诗词、才艺等方面有天赋,可以另外接受老师开的小灶教导。

    谢慕林并不在这个范畴中,她目前被女红课程给难倒了。

    其实她在大学时参加过手工社团,玩过十字绣、缎带绣、绒线绣,做过娃衣,编过中国结,制作过古风首饰,还做过模型。她也曾经自己做过简单的衣服,比如裙子、马甲、小背心之类的。隔壁宿舍的汉服爱好者自制明式袄裙时,她还帮人家打过下手呢。她觉得自己的针线活做得还可以,针角细密平直,绝对不是传统穿越女那种缝个线都能缝歪的菜鸟。

    然而她对于传统中式刺绣,是真的抓瞎。

    在闺学被一位充任女红老师的婶娘考核的时候,谢慕林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在绒线绣上最高水平的技术,慢慢绣了半幅“稀疏绿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彩色小野花”,远处隐隐能看到山影溪流。由于构图还可以,看上去很是象那么一回事,似乎再花点水磨功夫,就能绣成一副不错的作品,再加上她一脸腼腆地辩解:“家中出事后,这几个月所有人都忙乱不堪,我没再顾得上练习刺绣,有些荒废了……”总算在那位婶娘面前过了关。

    对方对谢慕林道:“你这技艺一瞧就是不但生疏,底子也没打好。构图虽巧妙,但针角太稀疏,对得也不整齐,只胜在配色别出心裁。你们家一向在京中过惯了富贵日子,想必平日里也用不着家里的女孩儿做针线贴补家用,上头当家的长辈更不是会用心栽培你们几个小姑娘的人,你娘……只怕也做不了主,因此没人对你们严加教导。

    “但我们谢家的女孩儿,旁的本事倒罢了,女红却定要学好,否则如何对得起我们谢家织绣起家的名头?将来嫁出去了,即使嫁到了清贫读书人家,嫁妆不丰,有一门好手艺,也足以养家糊口了。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还来得及苦学苦练,往后切不可再懈怠了。”

    谢慕林干笑着应了是。

    值得庆幸的是,谢映芬的刺绣功夫也很平常。她才是那位婶娘嘴里所说的情况,生母不在身边,嫡母对庶女教养不上心,而她又是曹氏心腹大丫头所生的,曹氏也不会故意拿针线活来搓磨她,更不会让她做针线活赚钱贴补零用,顶多是不闻不问罢了。她在谢家学过的东西,主要还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于女红?身边的奶娘、嬷嬷们能指点一下就不错了,水平当然有限。

    有了这位妹妹做陪衬,谢慕林总算把自己刺绣水平大幅下降一事给蒙混过去了。就连谢映芬都说:“我从前也比今儿绣得好。可家里出事之后,几个月了,家里乱糟糟的,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家都搬了好几回,哪里还顾得上练针线活?我也就是上回金姨娘给家里人做衣裳的时候,陪着我姨娘缝过几针罢了,过后再没碰过针线,都快忘光了。二姐姐那回连衣裳都没做,整天忙着去牢里探监,照看生病的哥哥们,帮太太想法子挣银子请大夫抓药……我的技艺都退步了,更何况是比我更操心的二姐姐?”

    在场的长辈们与族中姐妹因此对她和谢慕林更加同情和怜惜了,没人嘲笑她们,反而很积极地教她们各种刺绣技巧,帮助她们早日“捡回”荒废了的绣艺。当她们要去学纺织技能时,也很热情地各种帮助指点。

    谢慕林尴尬之余,心里还挺感激她们的。有了大家的帮助,她总算学会了如何利用简单传统的工具纺纱、织布。当然,技术水平还很粗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后才能有所提高。但她也因此搞清楚了谢家角眼下通用的织布机的基础结构与工作原理,然后迅速拿学习纺织为借口,逃过了刺绣功课。

    她是宁可把时间花在织一块不怎么样的棉布上,也好过在绣花这样最考较耐心的工作上花几天的功夫。

    等到她终于织出一块一尺三寸宽三尺长、疏密不均的本白棉布,又上过三回闺学课程后,马路遥终于报来了消息,所有修缮老宅需要的建筑材料都已经采买完毕,技艺娴熟的工匠也雇来了八人,都是来历清白可靠,还与谢家族人有过良好合作历史的。十三房的砖窑那边,也拉来了两船砖,半船新烧的水泥粉,老宅后山的小窑也在持续出产水泥中。

    眼下天气晴朗,秋风渐起,气候干爽,正是修整房屋的好季节。谢慕林带着家中的下人与雇来的工匠,终于要开始修缮老宅的工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修缮

    谢慕林把人分成两班,专业工匠们先去用水泥、砖和沙浆筑造新的外墙,家里的男仆们则把所有院子里积存的淤泥沙土清理掉。

    当年老宅前半部被水淹了,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浆,由于老宅只留下了一房看宅子的老家人,人手不足,把后面院子里不曾受损的部分清理出来,再把家具搬进梅庐上锁后,就再也没余力把堆积在宅中的泥浆去除了。

    后来新宅建成了,谢璞又来信,遥控老家人添加了仆役人手,但大部分人的精力都用在维持新宅上了,老宅这边没多少人理会。新宅那边的人,顶多就是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确保这边的房子还没有倒塌,也没有流民擅自闯入,就可以了。

    如今是大水发生八年之后,谢家头一回派遣人手,彻底清理宅子内部的淤泥残土,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所幸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朗干爽,淤泥也都被晒干了,只需要费力气,铲除起来并不算难。两天不到的功夫,老宅里里外外的地面就都清理干净了,铲出来的淤泥被堆到河边,又回到了曾经的来处。

    墙砌得很快,而且比原本的墙还要厚一些、高一些。砌墙的工匠还是头一回使用水泥这种东西,若不是雇主家有要求,给的工钱高,又有熟悉的旧雇主谢家人做保,他们还不敢答应呢。但只要用过水泥,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这东西的好处了。等他们发现水泥干得快,用来砌墙效果很好,再发现谢家的男仆也在用这东西铺平地面,又快又好,便有心去打听这东西是什么,成本有多高了。

    后山的水泥窑离得并不远,每天还会把烧得的水泥粉用小推车送过来,能是什么秘密?很快工匠们就偷偷跑去窑口处张望了。虽然他们知道规矩,不敢轻易开口打探人家的配方是什么,但光是瞧窑口附近地面上堆着的一些原材料,也能猜到水泥这东西的成本不高。

    陆陆续续地便有工匠私底下去寻马路遥,表示想要买水泥。就算这东西在湖阴还很新,没什么人知道,别家雇主未必乐意让他们用这东西给自家盖房子筑墙,但就算他们自个儿给自个儿修墙铺地时用用,也挺好的呀。他们大概能猜到这东西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反正不是什么不知根底的东西,信得过!

    马路遥指点他们去找十三房的砖窑,还告诉他们,这是自家老爷在外头做官时,看到当地人用的一种“泥灰”配方,觉得挺有用,就记下来了。但这是人家的东西,谢家不好拿来大卖的,族人亲友用用无妨,乡党们想要使一使,也可以便宜转让一些,但不打算宣扬出去,损了他们官宦人家的名声。所以,工匠们要买水泥,只管找十三房买,却不要在外头到处嚷嚷。

    工匠们都表示十分理解,回头用起水泥修房子,就更加用心了。他们趁着帮谢家三房修老宅的机会,快速学会了水泥的用法,回头去寻十三房买水泥时,又被谢谨华说服,签下了合作协议,从此便是谢家水泥作坊的合作工匠了。

    至于他们要如何经营操作,那是十三房的事,文氏也会派人去帮忙。这就跟谢慕林无关了。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家确实从水泥作坊那里分得了利润就好。

    老宅的围墙很快修好了,内部的院子与屋内曾经坑坑洼洼的地面也都被铺平了,下水道、排水沟重新疏通、扩展过,又用水泥抹平了表面,所有屋子破损的墙角都被修补完毕,屋瓦重新换上新的,门窗由前湾村的木匠一一修过、换过,马路遥家的带着仆妇们把全宅上下的窗子重新糊上了窗纸……

    等到时间进入到七月中旬的时候,老宅上下已经修缮一新,看起来是一座颇有历史感的好宅子了,就连老宅门前不远处的河边,也添了一座砖石加水泥砌成的小码头。

    谢慕林满意地在老宅里逛了两圈,挑剔出几处还不算完美的地方,就转头吩咐马路遥家的,尽快把柏院与竹院这两个空院子整理出来,随时预备家里的兄弟们过来小住。

    谢显之与谢谨之始终觉得,不能坐视妹妹一人在老宅照看谢老太太,他们却什么都不做。所以,在书院休沐的时日,他们完全可以过来向谢老太太请安,顺便帮着照看一下病人的。就算不是休沐的日子,下学后他们也可以过来探望一下谢老太太。虽然因为课业繁重,老宅又没多少空房间可以给他们住,他们不得不趁夜回谢家角家中,预备次日清晨继续上学,但能出现,总比完全没有表现的好。

    谢慕林其实不是很乐意叫他们来老宅,免得谢老太太见来了个能拿捏得住的晚辈,又要开始作妖。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老太太给调|教老实了。可谢显之一片孝心,谢谨之也是好意,她怎能说不?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所幸谢老太太见了两个孙子,虽说埋怨的话从来不少,但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孙子们只待一会儿就要留开,能留下来陪她的始终还是谢映真这个胆大包天的死丫头……反正谢显之、谢谨之来探过几次病,都是平安度过,顺利到文氏都觉得不可思议,谢徽之与谢涵之也有了来请安的念头。

    谢家的孩子,其实教养都挺好,没有品行太歪的某位三姑娘除外。哪怕谢老太太之前作得那么厉害,惹得全家人都心生厌烦,但只要她消停了,大家还是会乐意去孝顺她的。

    谢老太太对此颇为得意,听谢慕林说明日几位兄弟要过来,她便趾高气昂地说:“瞧见没有?你这丫头对我一点儿都不尊重,我也不稀罕你。我有得是乖巧孝顺的孙子、孙女。等我这病好了,你就给我赶紧滚蛋,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反正老宅修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缺,她一个人在这儿住着也挺舒服自在的。

    谢慕林冲她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要是真这么说,那我明儿就真走了?你以为我真乐意留在这里侍候病人呀?还不是要向您尽孝吗?既然你更喜欢我的兄弟们,明儿我就问问,他们哪一个愿意留下来陪您,我愿意跟他换!”说完还叫唤了翠蕉一声:“替我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能回家里住宽敞舒适的新房子了!”

    谢老太太见她好象要玩真的,反而有些慌了:“你该不会真要走吧?我这病还没好呢!你要在外人面前装孝顺孙女,怎么也得把这场戏给唱完吧?!”

    谢慕林撇了撇嘴:“您不是要我走吗?反正您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不必人扶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了,我也不是非得留下来不可。不过我可有话在先,兄弟们都有学业要顾,您不管想留谁下来,都不能耽误了他上学。”

    谢老太太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大坏,啐了她一口:“谁要耽搁你兄弟上学了?我不过是说说,谁要赶你走?分明是你自己想偷懒!”说罢一甩袖,忿忿地回屋去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名

    谢慕林不知道为什么谢老太太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总是无缘无故地就给脸色看,说话也是含沙射影,好象在讽刺她什么,可明明她就没干什么呀?

    谢慕林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猜想谢老太太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算算年纪,她虽然时常自称老太婆,但她其实也就不到六十岁,只是在这个年代显得很老而已。如果是在现代,也就是刚退休的年纪,完全可以菜市股市商场旅游广场舞全天走起,有更年期症状不是正常的吗?

    谢慕林顿时就淡定了,她觉得自己明白了谢老太太近几个月脾气暴躁不讲理的生理原因,也不去跟对方争吵什么,只吩咐厨房给谢老太太准备一些更年期妇女适合吃的菜色与汤水。当年她在外婆家住的时候,就听舅舅舅妈们说过的。

    谁知谢老太太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等到谢家兄弟四人在休沐日过来给谢老太太请安,并打算在此住一天的时候,谢老太太的脾气就越发古怪了。

    她也不是冲着孙子们发火骂人什么的,就是说话阴阳怪气。谢显之兄弟几个待她恭谨有礼,她不高兴,讽刺孙子们只会做表面功夫,不是真心敬重她,不然在她面前何必这么客气生分;谢谨之亲手给她奉药,她又嫌弃他笨手笨脚,不会服侍人;等到谢涵之战战兢兢把家里做的新款点心献上,让她尝尝鲜,她又嘲笑小孙子怯弱胆小,上不得台面,还说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难道还稀罕那几样粗糙的点心?况且她如今正要少吃油糖,他们让她吃点心是想害她病情加重吗?

    半天下来,谢家兄弟几个走出后楼的时候,都忍不住垂头丧气,只觉得自己一番孝心都白费了,谢显之和谢涵之则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慕林刚刚去厨房安排了丰盛的午餐,回来瞧见兄弟们一个个沮丧的模样,心里奇怪。等谢徽之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冷笑了:“都不必放在心上,近来老太太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无缘无故就要生气,估计又是老毛病犯了。你们要孝敬她,只管当看不见、听不到就是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旁的不必放在心上。回头我问杜老爷子一声,给老太太开些清热降火的药膳汤水,败一败火就好了。”

    谢显之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是因为近日入秋了,她老人家犯了秋躁的缘故么?我在书院里也听说了,有些人到了秋天,总会忍不住暴躁些,容易与人发生口角。先生叫我们多留意,要尽可能平心静气,对同窗也要多些忍让。我至今还没发现哪位同窗有这个毛病,如今总算见着实例了。”

    谢谨之抿唇笑了笑,看了妹妹一眼:“我倒是觉得,老太太有可能是嫌我们太笨了,做得不如二妹妹好呢。”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怎么可能?”她忍不住想笑,“我对她是什么态度,哥哥们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老太太病情要紧,没人管束她,她就要上天,我也不会扮起了黑脸。如今她的病大有好转,都是我这黑脸扮得好的功劳。以她老人家一贯的脾气,只有讨厌我才是正常的。昨儿她还说自己有的是孝顺孙子,叫我赶紧滚呢,怎么可能还会觉得我好?”

    谢谨之笑道:“不然。老太太嫌我们待她太恭谨有礼了,兴许就是更喜欢你对她不客气,觉得那样更亲切的缘故。还有四弟献上的点心,她老人家不喜欢,嫌多油多糖,不正是把二妹妹对她的告诫放在心上了么?”

    谢慕林见谢涵之手里还捧着点心匣子,便打开匣盖,取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哂道:“这栗粉糕哪里做得多油多糖了?分明就挺健康的。前儿老太太说想吃点心,我让厨房给她准备了莲蓉百合小方糕,她还嫌太清淡了,要往上头浇些桂花酱,被我驳回去了。这栗粉糕做得比莲蓉百合小方糕还要甜一点,也不腻人,分明就正合她的口味,她还嫌弃什么?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谢涵之一脸沮丧地小声说:“昨儿老宅的婆子回谢家角传信,姨娘特地找她打听过老太太的近况,知道了点心的事,特地亲手做了这匣子栗粉糕,让我带来讨老太太欢心。因记得二姐姐说过,老太太如今的身体,不能吃得太油太甜了,也没敢往栗粉糕里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甜味靠的是栗子本身的味道,再添了一点点蜂蜜。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谢慕林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不是你的错,是老太太不讲理。这栗粉糕分明没犯忌讳,她还要说它不好,那就别吃了呗。反正这东西挺好吃的,为了不浪费,咱们吃掉算了,不能糟蹋了四弟和琴姨娘的心血。”

    谢涵之这方重新露出一个笑脸来。

    兄妹五个围坐一桌,就着清茶,把那匣子栗粉糕给吃了。他们顺带还聊了一会儿天。谢慕林也有两日没回谢家角上学了,不知道那边最近的新闻,便向兄弟们打听,四妹妹谢映芬的风寒如何了?

    谢涵之告诉她:“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几声咳。太太说,她这是换季时没留心,着了凉了,如今生怕她病情有反复,不许她出门吹风呢。就算是在屋里,她也要穿得厚实些。四姐姐无聊得不得了,偏姨娘和丫头们都不敢放她出去,她只得耐下性子在屋里练织布。姨娘还总是叫她别费心神,说她是官家千金,谢家再落魄也不可能叫自家姑娘织布来维持生计的,让她不要学小门小户的技艺,学得一身小家子气。四姐姐听了这话,总要跟姨娘吵起来。”

    说到这里,谢涵之就忍不住要叹气。在金陵时,生母与亲姐明明相处融洽的,怎么如今总是要吵闹不休呢?

    谢慕林懒得去吐嘈宛琴的保守观念,只说:“你回去叫四妹妹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想做什么不行?别学老太太那样,把小病折腾成了大病,那才是自讨苦吃呢。”

    这时候,珍珠过来了:“二姑娘,老太太唤您过去呢,问今儿的点心怎么没有了?”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起身去了后楼,对谢老太太说:“四弟带过来的就是给您今天吃的点心了,厨房没有做别的。您老人家要是实在嘴馋,明儿再叫人做吧。”

    谢老太太瞪她道:“那就把小四带来的点心呈上好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比没有强。”

    然而点心已经没有了,谢慕林跟兄弟们把它吃掉了。

    谢老太太顿时气得又要摔竹夫人了:“死丫头!你这是存心要气我呢?!觉得自己要走了,就不用再孝敬我了是不是?!”

    谢慕林莫名其妙地跑出后楼,看到兄弟们都在院子里等她,就忍不住抱怨:“不是她自个儿说不要吃的吗?怎么现在又恼了?”

    谢徽之忍笑着说:“二姐姐,你没看出来么?老太太是舍不得你呢,所以句句话都在抱怨你要走这件事。”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不会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喜欢

    把四个兄弟打发去两个新整理出来的空院子,让他们自己选择落脚的房间后,谢慕林便回到后楼,站在窗外偷偷观察谢老太太的情形。

    然后她就发现,谢老太太现在果然挺关注她这个“坏丫头”的,明明前脚才把她骂出屋子,后脚就按捺不住,不停地问珍珠与何婆子“二姑娘去哪儿了”,还扭扭捏捏地表示,既然今天没有点心吃了,那总要找点事情做,才能打发时间,那应该做什么呢?当然是聊天了。

    谢老太太不想要乖巧孝顺又听话的孙子们来陪自己聊天,她想要娇俏伶俐的孙女儿来。而鉴于她老人家的四个孙女,有两个被她丢在金陵城了,一个还在谢家角养病,除了谢慕林,还能有谁?

    等到珍珠出了房门,拿眼色暗示谢慕林进屋陪谢老太太说话时,谢慕林就已经明白了后者的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谢老太太心目中的宠儿?

    由于谢慕林还有些懵,跟谢老太太聊天时,便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老太太又恼了:“你这是不耐烦陪我说话了?心里在想啥?是想着要回新宅去了,恨不得早一日回去享福吧?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个亲祖母?明明我病还没好,你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丢下了?!”

    谢慕林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谢老太太问:“您老人家就不觉得这话说得很奇怪吗?明明是您要我快点滚的,如今怎么一副我要丢下您的语气?更何况,我明日就要去闺学上课了,您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就算我不回新宅子住,明儿也是要离开的。眼下又换季了,许多夏衣都不好再穿,我正要把夏衣送回新宅,再换些秋衣回来呢,叫翠蕉收拾行李,也很正常吧?您拿这副怨妇的口吻冲我发脾气,到底在想啥呢?”

    谢老太太怔了一怔,眨了眨眼,表情立刻放缓下来:“哦……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我都差点儿忘了。”说罢又冲着谢慕林瞪眼,“死丫头!你早说呀!吓得我跟什么似的……”

    “这怎么能算是吓您呢?”谢慕林不服气了,“我只不过是顺着您的口风说话罢了。您自个儿叫我滚的,我真滚了,你倒骂起人来。您到底想要我怎样?说明白一些行不行?!”

    谢老太太目光闪烁,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慕林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凑近了小声问:“您是不是舍不得我呀?想要我留下来多陪陪您?”

    谢老太太顿时跳了一下眉毛,啐道:“少胡说八道了!我恨不得你早些滚呢,谁舍不得你了?!”

    谢慕林嗤笑一声:“那您方才发什么火?我这不是听您的话行事吗?正好称了您的意。”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老太太有些无措,期期艾艾地叫住了她:“那你……明儿到底是回去上学,还是……还是真要走呀?”

    谢慕林冲她眨了个单眼,笑得甜蜜:“您等着看我明儿回不回来,就知道了呀?”说罢真走了。

    谢老太太恨得捶桌,偏又使劲儿大了,捶得手生疼,只能咒骂一回不省心的孙女儿:“死丫头,整天就会惹我生气!”

    珍珠与何婆子侍立在旁,看得分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暗暗偷笑。她们这些随身侍候谢老太太的人,看得再明白不过了,老太太如今是真舍不得二孙女儿。这跟从前三姑娘谢映容在老太太身边侍疾时,还不太一样。

    三姑娘谢映容对老太太尊敬有加,柔顺听话,只是私底下却很有些心计,时不时要算计老太太一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对老太太是一点儿真心都没有的。

    二姑娘对老太太又凶又狠,管束得还严,一点儿都不介意跟老太太对骂,好几回都把老太太气得不行,但她却是真心为了老太太好的,把老太太的饮食起居、治病吃药管得妥妥贴贴。若没有她这般用心,老太太的病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老太太想必也能察觉得出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吧?所以她并不关心三姑娘一个人留在金陵寄人篱下,会过得如何,却会因为二姑娘可能要搬回新宅去,就患得患失……

    在竹院,谢谨之也对谢慕林说出了类似的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太太如今恐怕还真挺喜欢二妹妹你的。别看她老人家嘴上说的没一句好话,但若真要她选,她是宁可二妹妹你陪在她身边,也不想看到我们几个孙子出现。”

    谢慕林听得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她看了看其他兄弟,见谢显之一脸的复杂,谢徽之强自忍着笑意,谢涵之则是一脸的懵。她不由得有些想哭:“其实我真的不想让老太太喜欢我呀……”

    谢谨之与谢徽之顿时笑了起来。

    谢显之叹了口气,安慰谢慕林道:“二妹妹别担心,其实这是好事儿。自打家里出事后,老太太对我们这些小辈,总是忍不住挑剔,比从前生分了许多。我们便是有心要尽孝,她老人家不肯接受,我们也无奈得很。如今二妹妹用心侍疾了这一个多月,让老太太的病情日益好转。二妹妹的孝心,不但我们看得分明,就连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得很。真心换真心,老太太如今愿意对二妹妹敞开心胸,将来也迟早会明白我们的孝心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再也没有隔阂了。”

    谢慕林无语地看着谢显之,勉强道:“行吧。只要老太太别作妖,把我惹火了,其实我也不介意做一回孝顺的孙女儿。”

    谢涵之睁着大眼萌萌地说:“二姐姐,要是你觉得辛苦,我来帮你呀?我在学里的功课很轻松,身体也越来越好了。这次换季,连四姐姐都感染了风寒,我却没生病呢。不如我搬来陪你好不好?我陪你一起给老太太侍疾,每天逗她开心,这样二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老太太也能明白她还有很多孝顺的孙子孙女,不会再跟我们生分了。”

    谢慕林笑着捏了一把他的小鼻子,婉拒了他:“算了吧,你这小身板,在家里也就算了,搬到这边来,每天坐半个时辰的船来往上学,哪里受得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经常会晕船?况且,你要是真搬到老宅来了,四妹妹肯定也要来,琴姨娘也肯定要跟上,老太太见到人还不得发火呀?那我这里就太热闹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谢涵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不再说话了。

    谢慕林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开玩笑!真让小弟看到她跟谢老太太平日里是如何相处,如何对骂,如何斗智斗勇的,小孩子还不得三观炸裂呀?她可没有真心孝顺谢老太太的打算,把人照顾好了,完全是责任心作祟。她其实有更平和的办法达到同样的效果,但就是忍不住要调|戏老太太,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能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她根本没指望谢老太太会喜欢自己的。谁能想到,这爱作妖的老太太居然是个抖m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较

    谢显之兄弟四人当天就在老宅住下了。

    柏院与竹院两个空院子,加起来十数间房,全都是重新整修过的,窗上糊了新纸,墙上刷了石灰粉,通风透气,采光明亮,就算是配上清洗干净的旧家具,条件也不算差了,比在京城住过的北门桥、贡院西街两处房子都要强些。谢慕林又命人在院中墙角空地上重新栽上了花木,虽然花木的种类对不上院子的名字,但谢家兄弟四个还是挺满意的。

    一晚好睡,次日清晨起来,兄弟四人的精神都挺好,并未觉得睡不安稳,反倒觉得老宅这边比新宅更清静一些,还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以及山间树枝被风吹摇的动静。

    谢显之早起诗兴大发,谢涵之也觉得住在这里很有趣,打算要到后山逛逛,看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两人都被谢慕林驳了回来。

    今天无论是竹山书院还是族学都要上课,兄弟们都是学生,赶紧吃了早饭走人要紧,作什么诗,逛什么山呢?况且那山上不过是些杂树野草,连只山鸡都未必能找着,倒是很有可能会冒出蛇虫鼠蚁来,谢小四这小身板跑上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算了吧!

    谢显之与谢涵之被谢慕林说得低头认错,老老实实吃起了早饭。谢谨之与谢徽之对视一眼,都在暗地里偷笑。

    谢慕林也匆匆把早饭吃了,听翠蕉说行李都已经送上船安放好,便点了头,对谢徽之说:“三弟确定要留下来吗?学里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要是觉得无所谓,就在老宅玩两天。老太太脾气古怪得很,你没事别到她跟前晃。她要是说话有什么不中听的,只管听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无事她也要找话说,鸡蛋里也要挑骨头的,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能给谁好脸。要是实在受不了她的脾气,走开就行了。她现在身体是好了很多,但从来就不出后院。你走得远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修老宅的时候,她是命人把院子之间的墙给加固过的,顺便还做了点隔音的措施,效果很一般,但比没有强。

    谢徽之笑嘻嘻地道:“二姐姐放心上学去吧,不必担心我。我才不怕老太太呢,她老人家不就喜欢有人怼着她玩么?我虽不如二姐姐聪明,但人也不蠢,知道该怎么讨老太太欢心。”

    谢慕林把一边眉头挑得高高的,有些惊讶地看着谢徽之。

    谢谨之在旁咳了一声,小声提醒:“注意分寸,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呢。”

    谢徽之仍旧是笑嘻嘻地:“二哥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气老太太呢?我是真的要讨老太太喜欢呀!”

    谢谨之白了他一眼,但想想三弟应该知道分寸,无缘无故不会真把人气坏的,顶多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便放下了心。

    谢显之正与谢涵之说话,并没有留意弟妹们的交谈内容。等早饭吃完,他便率先起身:“我们走吧。路上要花两刻钟呢。”他又看向谢慕林,“要不要去向老太太告别?”他还是头一回在清晨离开老宅,有些拿不准。

    谢慕林笑道:“老太太每日都要睡到辰初(早上七点)才起,这会子还在睡呢,大哥就别打扰她了。昨儿临睡前,不是已经向她老人家请过安了吗?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下午我回来时再帮你转达。”

    谢显之摆摆手,便带着弟弟们出发了。

    谢慕林与兄弟们一道上船返回谢家角,等到她离开好一会儿了,珍珠才从后院跑出来,找马路遥家的问:“二姑娘已经走了么?老太太一醒来就问呢。”

    马路遥家的回答:“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珍珠姑娘没听见?这时辰还早呢,老太太怎的这时候就醒了?”

    珍珠叹气道:“谁知道呢?昨儿晚上也不说什么,早上忽然提早醒了,问得时辰,知道二姑娘已经出了门,便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埋怨我们不叫醒她……”可老太太明明没有吩咐她们提前叫醒自己,平时起码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到起床时间呢!珍珠挨了一回骂,觉得自己真心委屈。

    马路遥家的却想起昨日在院子里听到屋中少爷姑娘们的笑谈,心里隐隐猜到了原委,撇了撇嘴,温声对珍珠说:“老太太的脾气,你们这些侍候久了的人,再清楚不过了。她骂过就算了,珍珠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横竖等二姑娘回来时,老太太就会忘了。”

    珍珠不大放心:“二姑娘今日会回来吧?昨儿她死活不肯给准话。”

    马路遥家的掩口轻笑:“二姑娘促侠,跟老太太撒娇呢!”

    珍珠无言地看着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再回头看看后楼方向,想起谢老太太还在等自己回话,便忍不住在心里叫苦。

    她太难了。

    谢慕林随兄弟们一道坐船返回谢家角,先把两位哥哥送到书院门口,再掉转船头回谢家角码头,亲自把小弟送进了族学的院子,方才带着丫头婆子,回到自家新宅,吩咐人提着行李进门去了,然后独自步行前往四房上学。

    她刚到不久,上课的时间就到了。

    今日的课程,先检查了三日前部置的《女训》章节与名诗背诵,上交了练字的稿子,再一个一个排队上织机实操,接受老师们的检验。谢慕林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织出来的棉布已经很象样子了,再也不是刚开始时疏密不均的水平。闺学的长辈们都夸她有天份,不再提起她在刺绣方面的短板了,这让谢慕林大大松了口气。

    等到她通过检验,退下旁观其他姐妹们的实操时,就可以安心看戏了。

    谢映芬的文化课还行,书法最好,但织布技术实在不乍地。她目前的水平就跟谢慕林一个月前的差不多,织出来的布都没法用。闺学的长辈们也不说她什么,只道她年纪还小,多练练就好了。她自己却先臊了,下来后私下向谢慕林抱怨,说是姨娘不喜欢她织布,宁可她把时间花在练字上,见说服不了她,还故意把织机给弄坏了,害得她没办法练习……

    谢家的女孩子,基本每人都有一架简易版的织机,用来练习织布技能的。这种织机目前几乎已经被坊间淘汰了,只有条件最差的人家,才会继续用它来织布售卖。谢家年纪稍大点的女孩子,也早就换了更好更新的机子。因此这东西,外头并不常见,是闺学统一发的。谢映芬的机子出了毛病,她又不好意思跟文氏说再弄一架来,谢慕林那架又被运去了老宅,她是真的抓了瞎。

    谢慕林心知这是宛琴的阶级观念在坏事,但事关妹妹的生母,她又能说什么?只得安慰谢映芬几句就算了,心里则盘算着,回头得跟文氏说一声,找个懂行的人来帮谢映芬修一修织机,再给宛琴找个差事,免得人太闲了爱生事。

    待下了课,谢慕林与妹妹才回到家中,二房宋氏就打发人来传她,她忙到宋氏那边去了。

    谁知才进门,宋氏便对她说:“先前借去的书都看完了么?可认真读了?待我来考考你。”

    咦咦咦?没人告诉她还有这一出呀?!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机宜

    谢慕林努力维持着一张镇定的脸,接受了宋氏的考较。

    还好,这辈子她记性不错。再加上近个把月来为了修老宅的事,还有照顾谢老太太,以及练习女红纺织,她一直忙个不停,没有多少闲功夫跑来找宋氏借书,所以手里的书还是最初借的那两本。她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对里面的内容还是挺熟悉的,不至于过目即忘。

    因此,谢慕林顺利答上了宋氏关于北平城建城历史、北平地区节日风俗、饮食习惯、婚丧礼仪等众多提问,只在一些具体的数字和人名上,稍稍犯了点难。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书上记北平城和王城的大小面积,用的数量单位是“步”,数字又是一大长串,她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她之前根本不知道看个闲书还要考试,当然也不会用心去记了。

    至于人名,两辈子都有名气的人,她自然记得;名字好听别致的人,她也记得;唯有那些用了生僻字为姓名的人,她是真没办法,连读都不会读,又怎么可能记得住?

    还好宋氏对于她没能样样对答如流一事,并没有多恼怒,只是提醒她:“看书多用心些。若是不留意细节,你又如何能对比湖阴县或金陵城的大小,从此推断出,北平城到底有多大呢?”

    不,就算我不去背那些数字,不拿金陵城与湖阴县做比对,我也知道北平城有多大,我还逛过故宫呢,不止一回。

    谢慕林对宋氏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宋氏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又道:“若是有不认得的字,可以拿去问你哥哥们,或是直接来问我。读书还是不要一知半解的好。我看你别的都记得仔细,独独在一些细处不甚用心。城池大小倒罢了,人名都记不牢,你将来倘若去了北平城,遇上哪位前贤的后人,又如何能立刻记起他家的前事?万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岂不是大不妙?”

    宋氏从那本书里挑了一位比较有名的朱允炯时期燕王府属官做例子。这位属官非常有名,在史书上也是赫赫贤臣,但他为了公事,把一个犯了小错的手下给杀鸡儆猴了,为此还受到了朱允炯的嘉奖。死者的家眷自然只能忍下这口气,扶棺回乡去了。这被书的作者视作朱允炯作为燕王时赏罚分明、公正严明的例子,大书特书了一番。

    然而,作者不知道的是,再过了两任燕王后,那位贤臣的家族已在北平落地生根,成为当地显赫世家之一,却因为子孙平庸而渐有衰败之样。而当年的死者,却有出色的子孙后代,再度搏得了时任燕王的青睐,东山再起了。此人反过来报复了那位贤臣的家族,害得他家死了一个最出色的晚辈。从此以后,两家人相互明争暗斗,就没有停过。

    虽然换了几任燕王后,两家都消停了许多,但仍旧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倘若有哪位去北平赴任的外官设宴请客,却把这两家的人同时请上门,那是大大犯忌的事,等于是同时得罪了两家。知情人一般惯常的做法,是设两到三天的宴,将这两家人安排在不同的时间里上门,甚至于,只请其中一家,对另一家视若无睹,不过这又有可能把后者给得罪得狠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她还真没想到,那书里随便一个名字,还能有这么多的典故。看来北平城那摊水,也挺深的哪……

    不知道便宜老爹谢璞,会不会不小心犯这样的错误?

    宋氏微笑着说:“不妨事,我已经去信提醒过他。他身边的幕客莫燕客,便是北平老姓人家出身,深知北平城内大小事。这些人情往来的细则,莫燕客自会为他打点好的。”

    谢慕林闻言便放下心来。

    她本来还想把那两本书还给宋氏,好另借几本回去看的,如今倒有些犹豫了。她是不是该继续把这两本书多看几次,记清楚上面写的各种细节比较好?

    宋氏不以为意地接过了两本书,又把桌面上早已准备好的两本新书推到她面前:“无妨的,你继续看这两本,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以后你每次回来上学,在家吃过午饭后,便来我这里说话,我跟你说说北平城里的人事物。以后,等你去了北平,若遇上对应的人,再把典故说给你娘听,让她多留意。”

    这么好?那宋氏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告诉文氏算了?

    谢慕林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答应下来,又乖巧地向宋氏道了谢。

    宋氏摆了摆手,又顿了一顿:“还有你的女红……”

    谢慕林的心顿时一虚,腰背好象都直不起来了:“我从前没学过织布,学里的长辈又说这个顶重要的,所以近来有些荒废了针线功夫……”

    宋氏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闺学里教导族里的女孩儿纺织之技,是因为她们生于江南,长在江南,日后嫁人,也是在江南,能精通纺织技艺,便能叫人高看几眼,若是再擅长刺绣,就是顶顶好的姑娘了。可你姐妹几个与族里的女孩儿又有不同,将来遇见的人,生活的地方,也会不一样。你可以学习纺纱织布,却不必太过专注了。若能在刺绣上下些功夫,对你将来可能更有好处。”

    她再提点了谢慕林一句:“北平那边的女眷,虽与南边习俗喜好大不相同,却十分向往金陵风物,也讲究闺阁女孩儿绣得一手好花,还得是清雅不俗,与旁人不同的那一种。”

    然而高门大户、高官世宦人家的千金淑女,绣花女红上头的功夫,当然不能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孩子相同。人家稀罕的不是谁家姑娘绣的花多、真,也不喜欢繁复华丽、色彩鲜艳的配色,而是追求一种更有品味的气质,更偏爱梅兰菊竹、山水田园,而嫌牡丹月季太俗了,蝴蝶百鸟又略轻浮。

    宋氏指着自己木炕角落里的四连小屏风道:“这四扇玻璃炕屏,里头的绣品便是我年轻时候亲手绣的,梅兰菊竹,你觉得如何?”

    谢慕林仔细看去,只觉得这四幅绣品线条纤细,画面简洁,配色清雅,确实有一种文人画的感觉,与常见的闺阁绣品大有不同。

    宋氏笑道:“我一年也就绣上一两幅给人瞧罢了,除此之外,也就是家父家母生辰时,亲手给他们做上一套衣裳,作为孝敬,平日里从来不与人交换针线为礼。可即使如此,无论是在北平城,还是金陵城,都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女红不好。”

    说完之后,宋氏便冲着谢慕林微微一笑。

    谢慕林瞬间心领神会。这是便宜奶奶在向她面授机宜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选材

    宋氏教的窍门还是挺有用的。谢慕林就没打算凭借女红技术出名,也不是很想把大把时间花在练习针线、纺织上,搞得颈椎难受,视力受影响,人累,又创造不出什么经济价值。

    她打从心里觉得,就算自家哪一天彻底败落了,一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必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她也不是非得靠做针线、织布才能维持生计,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呢。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从性价比来看,在古代社会里凭借烂大街的女红技艺赚钱,真的很没有效率。

    谢慕林宁可多花时间去读书,去练字,去练琴棋书画什么的,都好过在女红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不过,考虑到眼下社会的主流,对女性的女红技艺水平,要求还是有点高的,谢慕林又不想被人笑话自己在这方面有短板,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套一个“针线做得还可以”的壳,努力提高自己的女红水平。只要自己能达到一般闺阁女子的平均水准,不被人笑话,也就差不多了。她又没指望自己会成为刺绣名家什么的,在女红方面刷存在感。就算她曾经也精通过十字绣、缎带绣之类的技艺,也不认为自己能凭这种手艺在古代扬名。

    文氏在女红方面的技艺很出色,绣花、织布、织锦、缂丝、裁衣,样样都精通,不过是一般闺阁中人较高的水平而已,远没到大家的地步。她在绣花方面的风格,也偏向世俗常见的类型,脂粉气重,只有做给丈夫谢璞的针线,才会带上那么一点文人气息。她从小教女儿刺绣、针线,都是照着这个路子来的。谢慕林若要跟她学,就只能花水磨功夫去做各种大小绣品,日复一日地练习来练习去了。

    谢慕林不想走这条路,但如今宋氏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代表她从此就可以偷懒了,因为绣些文人气息重的书画什么的,若是基本功不过关,一样会被人笑话。但只要她的刺绣水平提上来了,再绣些与众不同的作品,在人前显摆一下,证明自己的女红功夫不比别人差,那之后就能省好大力气了!

    她可以花一年半载的时间,只去绣一幅图。别人催她,她就说这种作品需要精雕细凿,不能急躁,跟烂大街的手帕香袋之类的不一样。只要最后拿出来的成果还不错,又有谁能逼她做各种常见的小针线活呢?

    而且,只要沾上点文人气息,她就算单绣一枝花,整块布空空落落的,那也是留白、含蓄、清雅,谁跟曹家那种人家似的,恨不得把整块布都绣上满满当当的花儿、鸟儿,说是富贵,其实是俗!

    谢慕林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偷偷笑了,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偷懒的。

    梨儿小声唤她:“姑娘,你略起身往前站一站。”

    谢慕林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只知道梨儿在她身后不知道摆弄什么,也没留意,心里又盘算起了自己该绣些什么样的图案题材。

    文人画多了去了,她总不能学人家顾绣一样,真个绣出传世的绣画来吧?她也没那个本事。在现代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学过一点中式刺绣的技法,就算想借用“未来”的刺绣名家新创出的手法,也无从借鉴起。而谢家更没有书画名家,她自个儿的国画水平,也就是小学时上过兴趣班那点底子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四个兄弟里头,兴许会出现一两个在这方面有点天赋的人,但要等到他们画艺大成,天知道要多少年?

    保守一点,学嗣祖母宋氏那样,在“梅兰菊竹”四君子的题材上下功夫?但四种花也很花时间呀……其实,专攻一种花就不错了。古往今来,单只画单一题材的画,就能画成名家的,那也有不少呀!

    梅花?嗯……宋氏的独生女谢梅,名字里带“梅”字,生平最爱的也是梅花,平时画画爱画梅花,绣花爱绣梅花,衣裳首饰上时常带了梅花因素,就连吃个点心,也喜欢弄梅花形状的。谢慕林觉得,自己要是选择这个题材,就跟谢梅撞人设了,好象不太好……

    兰花倒是不错,可谢家并没有什么好兰花,看不到真兰花,又如何能画出兰花的精髓来?况且文人画中,以兰花为题材的挺多的,没点底子,谢慕林真没信心能绣出令人赞叹的绣画来。

    菊花……其实还可以,就是画起来、绣起来都繁复一些,又有季节限制。倘若她将来能种菊花种出点成绩,倒是可以考虑的。

    竹子挺好,既寓意深刻又相对常见,一年四节都可用。谢慕林盯着窗外墙头上,从隔壁哥哥谢谨之的院子越过来的凤尾竹,认为自家很有条件,在竹子画上多下点功夫。她书房空间里的国画兴趣班教材中,还有一整本的竹子画册呢,都是从历代名家的竹子画中选的素材,虽然画册有点薄,但也够她模仿很久了。

    荷花也不错,但通常在夏秋两季才应景,局限性太大。

    松柏寓意常青,送给老人家就挺好的,给父亲兄弟做针线也可用,但颜色变化相对单调些,能参考的素材也少。

    说起来,绣书法也是可以的嘛。她自己未必能把书法练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可她书法名家字帖不少,写不出来,还绣不出来吗?!她可以不选那些难度大的行书、草书,只在篆、隶、楷上下功夫也行呀。

    谢慕林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光明,不必再天天练习怎么绣花绣草绣百鸟了,织布她学会就行了嘛,不用太过深研的!

    谢慕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身后传来梨儿的声音:“姑娘在想什么呢?忽然这么高兴?”

    谢慕林咳了一声,收起了笑:“没什么……你在干什么?”

    梨儿把手上的裙子递给身边的翠蕉,又拿了另一条裙子,往谢慕林腰上比划:“姑娘要换秋装了,这是去年在京里时做的几套旧秋裳。姑娘今年长高了不少,旧裙子都有些短了。我给姑娘比一比,看要放长多少的量。”

    “哦,我平日也不常出门,有几套换洗衣裳就差不多了。若有多的,不是太旧的那些,送几件给族里家境差些的姐妹吧。”谢慕林没有多问,转回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女红大计。

    梨儿应声答应了,又拿过一条裙子往谢慕林腰上比划,心里有点舍不得。姑娘在京城做的裙子,用的都是好料子,在湖阴少见得很,上头的刺绣也是找很好的绣娘做的,就这么送人,会不会太可惜了?姑娘还能穿呢……

    主仆三人正忙活着呢,就看见谢显之的丫头菖蒲匆匆从院门外跑了进来,扬声喊谢慕林:“二姑娘,我们少爷又收到大小姐的信了,叫您快去看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吃瓜

    距离谢映慧上一次来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天气都由夏天转入了秋天。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快得谢家众人都难以察觉。

    谢家兄妹等人又一次聚在一处。文氏还在外头随别房女眷们一起办事,宛琴因谢慕林向文氏进言,被支去找宗房周姨娘说话去了。目前长辈们都不在家。

    这让谢家兄妹几个更加少了顾忌,开开心心围坐在雪松院里,把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听谢显之读起了谢映慧的来信。

    谢映慧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比先前过得稍好一些,没那么无聊了。主要是因为永宁长公主府那边在白氏的丧事结束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各种串门子访友、出城赏秋景、大宴小宴等活动也纷纷重新进行,就好象长公主府里没有刚刚死过一个家庭成员似的。而谢映慧也因为与马玉蓉的友好关系,重新回到了皇亲贵族们的交际圈子里,各种小道消息、八卦传闻都能接触到,她光是吃瓜就足够消遣的,哪儿还有什么无聊可言?

    首先要讲的,还是谢家自家人的情况。

    大金姨娘的“病”好了,蒋婆子的伤也近乎痊愈了,只是偶尔还会觉得头晕,也不知是不是留下了后遗症。

    后者似乎越发认定,自己的伤是谢映容害得,还找到一个仆妇,证实自己受伤前不久,现场的路面刚刚被清扫过,而在自己受伤之后,地面上同样空无一物,那莫名其妙出现在墙角处的破瓦,当时根本不存在,必定是事后有人放上去混淆视听的。谢映容不在眼前,她便有些迁怒大金姨娘了,觉得对方很可疑,说不定就是放破瓦的人。

    而大金姨娘大概是听不得蒋婆子说猜疑女儿的话,进女儿的屋子“打扫”或搜查,又或是扣下本该送去卞家给谢映容的东西,几乎每天都要跟蒋婆子大吵一架。正因为她俩吵起架来都中气十足,大金姨娘的病才装不下去了。

    谢映慧不住在金萱堂,离得又远,只要大金姨娘与蒋婆子的吵架声没有大到惊动外人的地步,她就不会去管束。但她俩争吵时,一旦透露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消息,又会有人及时报告给她。

    不经不觉间,她这个昔日不理庶务的大小姐,竟然已经把整个谢家大宅的情况都掌握在手心里了,连留守的蔡老田夫妻,都与她合作愉快。她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接触到了许多过去没学过的东西。

    谢慕林从谢映慧来信的字里行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倒觉得这不是坏事。蔡老田夫妻都是在内宅外宅里当了几十年差的老资格了,对于大宅门里的庶务非常精通。有他们细心周到的指点,谢映慧肯定能学会不少东西。从实践里学到的知识,总能让人印象更深刻。谢映慧不是跟在曹氏身边长大,随母亲学些所谓贵妇人管家的手段,兴许对她更有好处呢。

    谢映慧本人可能还认识不到这件事的意义,所以几笔带过就算了。她又说起了寄居在别人家里的谢映容,伤已经养好了,走路也无碍了,可还总是做出一副身体虚弱、元气大伤的模样,赖在卞家不肯走。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哄的人,卞家老太太居然还挺疼她的,说了好几回要认她做干孙女儿,正式上契,卞大姑娘也说要跟她拜把子。不过因为她的伤势还未痊愈,家中长辈亲人又不在京中,不好先斩后奏,所以暂时还未办仪式。

    谢映慧见卞家这样的反应,觉得谢映容的算计似乎并非无用功,看着竟真有几分成事的希望了,便让手下的丫头玛瑙想办法利用平南伯夫人那边的人脉,到宁国侯程家去打听,宁国侯夫人是不是真的看中了谢映容,要把她说给程笃?

    结果打听到的消息,则是宁国侯有意为嫡长孙求娶柱国将军府的千金,谁知宁国侯夫人半路做了手脚,扣下程笃,让自己的亲孙子程爵去截了胡,跟柱国将军府的夫人与小姐见了面,对方很快就寻借口离开了,再也没应过结亲的话。

    柱国将军府萧家的大小姐萧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程爵却才十二岁。虽然年岁差得不算远,但一开始说的明明是十六岁的程笃,一声招呼不打就换人,还直接跟萧琳打了照面,没有这个道理!程家若是内部有乱子,自家处理好了再出门见人,怎能把别人家无辜的女孩子扯进他家的泥潭里去?!程家虽是勋贵人家,但萧家也不是寻常门第!程家不过是仗着有个皇亲姻亲罢了。可平南伯府都已经大不如前了,萧家还有贵妃娘娘与皇子呢,程家怎么有胆子算计萧家?!

    因为这件事,宁国侯生了夫人的气不说,宁国侯世子夫人程王氏跟婆婆也闹了别扭,大概是为了宁国侯夫人没有跟程王氏商量,就擅自命孙子去见萧家人的缘故。虽然最后担责任的是婆婆,可真正在萧家人面前露了脸的是程王氏的亲生儿子。程王氏生怕儿子被萧家人恨上了,顺带得罪了宫中的萧贵妃与三皇子,气得不得了,还冲着丈夫程礼大大发了一顿脾气。程礼大概也觉得自己母亲理亏,处处让着妻子。宁国侯夫人因此又恼了儿媳,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反正程家内部为了程笃的婚事,撕过不止一场了。宁国侯没能占上风,最近已经没心思再给孙子说亲事了,得先忙着安抚柱国将军府萧家那头。

    有了这一出,宁国侯夫人想要再在程笃的婚事上做手脚?只怕就难了。宁国侯才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呢!

    谢映慧还打听到另一个消息,说程笃近日不知怎么的,竟然跟大理寺正卿左肇知的兄弟左御史遇上了,双方相谈甚欢,还成了忘年交,时常相约往郊外踏青,还在一起钓鱼。

    左御史有个女儿,今年也十四岁了,生得很是清丽可人,据说在承恩寺发生那桩导致谢映容受伤的意外时,她也是在场的,还与程笃早就认识了。好象是她与父亲左御史进京的时候,遇上了挡道的纨绔子弟,幸亏程笃过路,替他们解了围,才及时救下犯了旧疾的左御史。

    因为这件事,承恩寺意外之后,左御史就在酒楼里设宴请程笃,感谢他救助之情。程笃让舅舅卞举人陪自己去赴宴了,双方很是谈得来。宴后,卞举人也不止一回请左御史上门做客,还约他一块儿去参加什么文人诗会呢。

    虽然没听到程笃与左思云之间有什么传闻,但谢映慧还是幸灾乐祸地表示:跟私心作祟、算计不断的谢映容相比,人家左家小姐无论家世、出身还是长辈,都处于更有利的条件。倘若卞家真有意给外孙说亲,怎么也是优先选择关系良好、身份更匹配的左家女儿,而不是父母长辈都在外地,本身还是庶出的谢映容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闻

    谢显之读信读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放下信,环视一众弟妹们,发现他们神情各异,其中就数谢徽之最显眼了,因为后者明显是在幸灾乐祸:“我说什么来着?谢映容就是在犯蠢!就算她真的看中程笃了,光靠讨好卞家人有什么用?卞家只是程笃的外家而已,程笃的母亲连自个儿的事都做不了主,更别说是儿子的亲事了。况且,就算谢映容真能哄得卞家愿意为她说亲,又能怎样?她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难道还能不经父亲与太太的允许,擅自决定自己的婚事?人家左家小姐就比她强得多了,不但是嫡出,还有父母长辈做主呢。谢映容拿什么跟人家争?!”

    谢显之咳了一声,小声道:“三弟,别说了,左家只是左翰林与卞举人、程笃有些来往罢了,并没有说要把左小姐许给程笃。你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万一叫人误会了左小姐,岂不是损害了她的闺誉?”

    谢徽之哼哼两声,便从善如流了:“我可没有坏人家好姑娘清白名声的意思,这不是咱们自家兄弟姐妹们私下里说家常闲话嘛。出了这个门,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再提的!”说完了,又忍不住再嘲笑谢映容几句,“三姐姐真是太蠢了!她好歹先跟长辈们说一声,求一求。哪怕是父亲离得远,好歹也该先哄着老太太答应帮她才是。老太太不是很宠信她么?有老太太出面,她也不至于显得太过不要脸了。”

    谢谨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终于消停下来,闭上了嘴。谢慕林便去催谢显之:“大哥,大姐姐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三妹妹知道左家的事吗?”

    谢显之无奈地看了三弟一眼,才转头对谢慕林道:“大妹妹没提三妹妹是否知道左家的事。三妹妹不肯回家,也不爱与她多交谈,就连对家里派去侍候她的人,也都很冷淡。最初派过去照顾她伤势的丫头,没几天就被她打发回去了,如今她身边除了贴身侍候的蜜蜡,都是卞家的下人在做事。大妹妹对她的情形实在不清楚,但三妹妹在卞家是养伤的,一直住在后宅,若没有大事,卞家有客,绝不会叫伤势未愈的三妹妹出来见人。”

    这也就意味着,除非蜜蜡能在卞家打听到些什么消息,否则谢映容与外界几乎就是消息隔绝的状态。卞家来过什么客人,当家人与什么人家来往密切,没人向谢映容主仆透露的话,她们是绝不会知情的。哪怕是卞家牵线搭桥,帮程笃与左家小姐说亲,在结果出来前,谢映容都有很大的可能一无所知。

    所以她特地跑去卞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死赖着不走,是在图什么呢?

    谢慕林叹息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追问谢映容的犯蠢举动了。

    谢映芬好奇地往谢显之那边探头探脑:“大姐姐说的都是咱们家里人的事么?京里还有什么新鲜传闻?”

    谢显之便拿起信,继续往下读了。接下来谢映慧在信中提到的,还真是京中的新鲜传闻。

    宫里的太子妃选秀已经进行了个把月,将将进入尾声了。太子妃的人选,似乎也有了一点眉目。目前有三位名门闺秀表现都十分突出,太子对她们都有不错的印象,似乎哪一位都有希望成为太子正妃,至不济,也有个良娣做做。

    这三位闺秀,分别出自皇亲贵戚、勋贵之后以及书香世宦名门,但当中并没有赵家那位曾经的大热候选佳丽。

    据说是因为太子实在不喜欢赵家女,嫌她名声不好,认定她即使在覆舟山道观中没有做过任何违礼之事,只要被卷入了负面的舆论旋涡之中,就不算是完美的人选了。东宫太子妃,未来国母,又怎能跟那些难听的传闻扯上关系呢?太子甚至还在私底下对身边的内侍抱怨过,觉得曹皇后是为了拉拢赵家,争权夺利,就不顾他这个儿子的脸面和心情了。

    且不说曹皇后如何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太子这些言行一传播开来,赵家就再也没有了与皇家联姻的打算。他家不要面子的吗?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太子如此轻视?

    没两日,又传来了太子听大学士们讲学的时候,对赵小姐的亲祖父、赵尚书的亲兄弟赵大学士无礼的消息,赵家人更加觉得不满了。就算太子是对曹皇后逼她选择赵小姐为正妃而感到不满,也没理由无故折辱大臣吧?这哪里象是一个仁善知礼的储君该做的事?

    赵家子彻底辞了东宫伴读的差使,赵大学士告了病假,退出了给太子授课的差事,赵小姐那位任职侍郎的叔叔,也停下了与曹家议亲的进程,不再考虑为儿子求娶曹二爷的次女曹文鹃,巩固与皇后、太子、曹家之间的关系了。赵家的态度一摆出来,他家的门生、故交们也都停下了向东宫、曹家靠拢的动作,转为观望。

    这让曹皇后很是恼火。虽然她也清楚,是儿子得罪人在先,但她费了那么多功夫在赵家身上,如今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心里也不由生出恼恨来。她认为赵家过于傲慢,辜负了自己的期望,便说了些指责赵家的话,对于尚在宫中参与选秀的赵家小姐,也彻底没了好态度。

    于是,那一直在留意东宫与赵家互动的林昭仪与二皇子,便开始动作了。林昭仪先是单独召见了赵家小姐,表达了亲善之意,又替她“打抱不平”,埋怨皇后不公。而二皇子呢,更是直接找上了赵大学士,透露出求娶赵小姐为正妃的意愿。

    反正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说了,赵小姐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不嫁入皇家太可惜了,既然太子不喜欢,其他皇子也可以上呀!二皇子甚至还跟身边的人说过,就算赵小姐名声不好,可娶到她,就能笼络到赵家这样的士林名门,收拢天下士子之心,还能讨好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更能让皇后吃个哑巴亏,绝对是赚了!就算名声差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他能成为储君,将来还怕没有美人么?正妃位是什么人坐,谁在乎呢?

    赵家是否知道二皇子私下的言行,无人知晓,反正他家对于林昭仪与二皇子摆出来的善意,一律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不给任何承诺。赵家是名门世家,还有几位在朝的重臣,对皇后与东宫太子亲近一些,那是维护正统,跟后宫妃嫔与其他皇子亲近,那成什么人了?等到哪一日,林昭仪成了皇后,二皇子做了储君,再来招揽赵家也不迟。现在……还是算了吧,赵家还没那么不讲究!

    赵家估计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不想掺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然而事实证明,林昭仪、二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林家,是真的不讲究。示好的计划遇挫后,二皇子就直接翻脸了。朝中顿时出现了各种攻击赵家的奏章,还有个赵家子弟被人告了,据说罪名不轻,很有可能会连累全家的。一时间,各种流言纷纷,都说赵家这回得罪了太子与二皇子,要倒大霉了!

第三百三十章 拒绝

    谢显之读信读得吸气连连,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他跟太子曾经也是时不时见个面的表兄弟,过去关系还可以。虽然在王湄如这件事上,他觉得太子有些糊涂了,但家中出事后就再也没单独跟太子相处过的他,脑子里对太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今年正月时期,那时候的太子,还是个温文尔雅、仁善有礼的少年人。

    谢显之万万没想到,太子不但在王湄如一事上色令智昏,为了帮王家,让曹家对清白无辜的谢家下了毒手,如今还彻底丢开了理智,平白无故得罪赵家不说,连自己的形象也不要了。他难道不知道二皇子正对他的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只要他露出任何破绽,就会迎来林家与二皇子一派官员的攻击么?就算真的不喜欢赵氏女做正妃,不满曹皇后操纵他的婚姻,他也可以私下与帝后商议,没必要这般得罪赵家,败坏自己在读书人中的形象吧?

    至于二皇子与林家人的举动,谢显之就没那么关心了。他没少在曹家人那里听林昭仪、二皇子与林家的坏话,觉得他们做任何坏事都是正常的,满心满眼都在为太子自毁长城的举动而担忧难过。

    谢谨之劝慰他:“大哥,太子自己犯了糊涂,本该劝诫他的皇后娘娘与曹家人,以及东宫属官,没一个能成功将他拉回到正道上来,你在这里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只怕太子心里,早就把你忘了吧?王家案发的时候,你可曾见他考虑过你是谢家嫡长子,又是与他自幼相熟的表兄弟?王家人出事后,明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安贵是罪有应得,王家母女也不清白,可太子依然要为了王湄如之死,与皇后娘娘、曹家生气。

    “你觉得,他真的还是个明白人么?不管过去他给人的印象有多好,那都是假象罢了。如今这个任性妄为的太子,只怕才是他的真面目。你为他难过,焉知太子殿下不是觉得这么做才称心如意呢?”

    谢显之苦笑道:“二弟不必劝我,我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总归是十几年的表兄弟,他又不曾当面与我为难过,我心里自然难以割舍旧时情谊的。”

    他看向手中的书信,叹了又叹:“从小到大,我总能看到皇后与曹家人如何费心费力去培养太子,让他成为所有臣民眼中最出色的储君,甚至连我自己,也曾经不止一次帮太子殿下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听到太傅夸奖太子,我心里还觉得与有荣焉。可如今短短数月之间,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实在是叫人感慨万分。”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太子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皇后在做什么?东宫属官在做什么?上回谢映慧来信时,他就已经觉得太子的做法十分荒唐了。但那时候被太子为难的,只是赵家小辈而已。如今居然连赵家的长辈,都被太子针对了,这实在是太过分!就没人劝他一劝么?再这样下去,太子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谢慕林道:“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比大哥二哥都大吧?他又是自小读书,受名家大儒教导的,还有皇帝、皇后言传身教,自然不会是蠢人。既然如此,他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会引发什么后果,他也会坦然承受。大哥替他着什么急呢?我看他应该有底气得很。他是正式册封的东宫太子,只要没犯大错,谁也不敢轻言废立,肯定会有无数官员替他说情。现在是太子要娶妻,想要挑个合心意的妻子人选,不想任由皇后摆布,也是他的自由。赵家是很重要,但还不到比太子重要的地步呢。”

    谢显之苦笑:“若没有林昭仪与二皇子,固然是如此。可如今林家在背地里煽风点火……”

    谢慕林摆摆手:“林家也一样是臣子。这种事最终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皇帝若容不得太子了,他就算是个完美的储君,也一样白搭;皇帝要是容得下他,他就算坏到流油,也没人能抢走他的太子之位。”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谢显之曾经与太子关系不错,如今眼看着故人变得面目全非,难免会感慨万分罢了。

    谢徽之见谢显之心情不好,便从他手里拿过信,替他读下去,好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家深陷舆论漩涡之中,似乎要倒大霉了,但赵家人却都很镇定,就连那位被卷入官司的赵家子弟,也稳得不行,还找了许多证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别看朝上攻击赵家的人很多,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皇帝却并没有发作,还给告病的赵大学士派了太医,让他尽快把病养好了,继续回来给太子讲学。

    紧接着,太后那边就把三皇子传过去了,问三皇子是否愿意迎娶赵家女为正妃。

    其实,当太子明确表示不愿意娶赵家女,而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又放话说赵家女可配其他皇子之后,就已经看中了三皇子,觉得他与赵家女最为匹配了。虽然他年纪比赵滢小了一岁,但相差不大,再加上他一向没有争储位的心思,跟太子关系还不错,若能与赵滢成婚,至少能确保赵家不会站到东宫的对立面上去。

    二皇子却不行,他的野心太明显了,真让他得到了赵家的助力,太子就有可能受到威胁。太后虽然不喜曹皇后,但对孙子还是很看重的,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孙子受到伤害。

    然而,太后还没发话,二皇子就跳了出来,向赵家表达了联姻的意愿,就让人很是恼火了。还好赵家十分有分寸,拒绝了,否则太后的一番苦心便都要白费了。

    如今赵家有了麻烦,只要三皇子与赵滢的婚事定下,皇帝下旨赐婚,一切流言蜚语都会消失的,太子也不必再闹别扭了,他总要给一向交好的弟弟一点面子。

    可惜,三皇子的回答让太后失望了。他认为两位哥哥都差点儿与赵家小姐定亲,二皇子更是公开表达过求亲的意愿,倘若他再求娶赵家小姐,便会有损对方的闺誉,也会伤及兄弟间的情分。他还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不到成亲的时候,等上头两位哥哥大婚结束,再考虑他的王妃人选也不迟。

    三皇子拒绝了赵家女,说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太后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心里还是挺失望的。永宁长公主出宫回家后,就一直懊恼得不得了,对家人说她连累了赵家女的名声。赵滢曾经是东宫太子妃的大热人选,如今却连个皇子妃的名头都没有,将来如何嫁人呢?早知如此,她当日就不该说赵滢的好话,一力主张让赵滢成为皇子妃了。

    慈宁宫的消息传开后,太子与二皇子倒是先后找过三皇子,夸奖弟弟识相,可赵家小姐却病倒了。虽说她以生病的名义,名正言顺地退出了东宫选秀,朝中对于赵家的攻讦,也因太后那边露出的口风而渐渐消失,但经此一事,皇家人是再也没脸向赵家求亲了。

    赵家小姐的未来,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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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