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请罪
皇帝对宁王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只是想着他除了四处乱窜也没干啥,就算真有坏心思,也没那本事,便当作没看到了。
皇帝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他当初不过就是吓唬一下这个小弟弟罢了,谁叫对方打他家皇位的主意呢?可宁王有贼心却没贼胆,被吓唬了一下,就成了惊弓之鸟,先是在宗室里四处煽风点火,后来见别人都不怎么相信他了,又开始跟别人勾结……不过是一群在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中落败的丧家之犬罢了,宁王没有参与进去,也谈不上什么落败,却自甘堕落地与那些人为伍,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皇帝觉得自己从前会认为这个小弟是宗室中的典范,简直就是瞎了眼!
只是燕王与四皇子都劝他再见宁王一面,说宁王已经知道错了,是来请罪的,他才勉强答应罢了。说实话,他如今真没精力去理会这个小弟弟了。听完对方是如何请罪的,就把人打发了吧。
皇帝就这么闭着双眼听了宁王的一场痛哭忏悔。
宁王大约是事先得过燕王与四皇子的提点,如今也不再提什么“误会”、“误解”的话了。他很老实地承认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听到三皇子说四皇子不长命之后一时想岔了,生出了妄念。
他觉得三皇子干了那种坏事,皇帝不可能会原谅,所以三皇子无望立储。皇长子已废,皇二子出继,皇四子又快死了,皇子当中没人能够继承大位,按照本朝旧例,多半是要从近支宗室里过继皇嗣人选。若论与皇帝最亲近的宗室,自然要数燕王为先。然而燕王膝下只有一子,还是个出身不大光彩的私生子或者说是庶子,继承燕王府都有些勉强,怎么可能入继宫中?况且,燕王也没有朱瑞以外的儿子了,过继了朱瑞,燕王府怎么办?到头来还是要挑选别家王府的子弟。
宁王认为自己是燕王以外,与皇帝关系最亲近的兄弟了,又不曾因为皇位之争而起过矛盾,他们夫妻与太后关系都挺好的。他的儿子是嫡出,能入选的可能性很大。虽说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他将来还会再有别的子嗣,所以,只要他的儿子能成为大明江山的主人,就算他把亲骨肉舍出去了又如何?儿子都这么大了,记得他是亲爹,将来只会孝顺他,不会跟他离了心的!
只不过,皇家否认四皇子寿命有碍,兴许是面子上过不去吧?反正过继宗室子的事,宫里是不会公开进行的。宁王认为自己与王妃商量一下,找个合理的借口,把儿子送到宫中抚养。等到四皇子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皇室面临香火断绝的危机时,这个已经在宫中抚养了很长时间的儿子,就会成为皇室首选的皇嗣候选人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宁王世子不能成为皇嗣,光凭他曾在宫中抚育多年的经历,也足以让他在宗室中获得超然的地位。跟将来的皇帝相处得好了,他能得到的好处还更多呢!
至于宁王妃去世之后,新王妃以及她所生的子嗣与宁王世子不在一个府里生活,可以相安无事这一点,就是宁王顺带产生的念头了。这并不是他企图送子入宫的最大目的。
宁王哭着在皇帝面前坦白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后悔地道:“臣弟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会生出了这等主意,还自以为得计!等到事后臣弟的孩儿哭着问臣弟,是不是不要他了,臣弟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臣弟是一心为了孩子着想,方才会犯浑的。可若是因为臣弟犯浑,反而害了孩子,臣弟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臣弟已经知道错了,无论皇兄如何责罚,臣弟都心甘情愿领受!只求皇兄饶过孩儿,别叫他因为父母的过错,就失去了自己安身立命之处。”
皇帝听到这里,才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皮,看了宁王一眼。随即他就转而看向燕王,又闭上了眼皮,没有说话的意思。
燕王却好象知道兄长想说什么似的,对宁王道:“小弟,你这回真是太糊涂了!就算想让孩子将来过得好些,不希望他失去本该得的东西,也不能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况且,你都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怎么还迟迟不来向皇兄请罪呢?整天只会在宗室里到处乱窜,骗人说皇兄是存心要为难宗室。你可知道你给皇兄惹了多少麻烦?!”
宁王伏倒在地上哭道:“臣弟都知道错了!臣弟不该听旁人挑唆的,以后再也不敢了!皇兄无论怎么责罚臣弟都行,只求皇兄饶恕了孩子!”
皇帝扯了扯嘴角,转开头去。
燕王便对宁王道:“皇兄本来就没打算对侄儿做什么,当初那话也只是吓吓你罢了。是你自己心虚,方才惊慌失措至此。倘若你那时候老老实实进宫向皇兄请罪,过后也不再乱与人结交往来,皇兄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了!”
宁王如今略略安心了些,但同时也无比后悔,哽咽道:“都是臣弟的错,臣弟糊涂!”
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无力地晃了晃手指,四皇子便很有眼色地将宁王请了出去。
宁王哭着走的,出门之后还不忘问四皇子:“皇上当真不会把三殿下过继到我们家来么?”
四皇子无奈地道:“萧将军已经去扬州行宫看过给三皇兄准备的地方了。皇叔当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么?您如今也该睁开眼瞧瞧外头发生的事,别只顾着跟人埋头闲谈。”
宁王知道四皇子是在暗示些什么,干笑了两声,觉得还算安心,便抽泣着走了。
屋里,燕王还在劝皇帝:“皇兄随便罚宁王几年的俸禄,又或是降他为郡王,叫他心疼一下就算了。他吃过这一回亏,以后想必就会老实下来,不敢再生出妄念来。四殿下将来继位之后,也需要有皇叔们替他安抚宗室的。光是臣弟一人还不够,让宁王也出一分力,把那几家居心不良的王府也镇压住的好。”
皇帝对此无可无不可的,只是觉得宁王方才痛哭流涕的小模样十分可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燕王笑了笑:“有些人为了子嗣,总是会做出令人意外的事……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只要四殿下对宁王世子好一点儿,宁王自然就会为朝廷鞠躬尽瘁了。若没有这件事,只怕他还会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满足于那样清闲悠哉的小日子呢!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心有所求,想为子嗣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谁会放着悠闲自在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辛苦冒险呢?”
皇帝睁开眼皮,若有所思。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探病
太后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头晕。在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不情不愿地睡了个回笼觉,但还没到午膳时间,就又醒了过来。
午膳她没什么胃口,才吃了半碗粥,就说要去看皇帝。
谁都知道皇帝只是在熬时间了,人人都在劝太后不要陪在皇帝身边,以免看了伤心,但太后哪里坐得住?
她已经送走过自己的丈夫,对于长子的死早有心理准备了。哪怕会伤心,她也想多陪一陪他,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等待儿子死去的消息?
永宁长公主见了太后的模样,心里也难过不已,几次说话都哽咽了,却还是想要尽量劝说太后留在慈宁宫。即使真想要送皇帝最后一程,也等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再……太后的身体不好,若是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看到亲生儿子那憔悴虚弱的模样,只会越看越难过。万一她老人家的身体也出了什么毛病,那可怎么好呢?
薛氏也帮着永宁长公主劝太后。不过相较于对太后身体的担忧,她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操心。皇帝快要死了,可他一日没死,废太子便一日是皇帝的儿子,她这个废太子妃也依旧是皇帝的儿媳,住在慈宁宫里受太后庇护是名正言顺的。然而,一旦皇帝驾崩,新君继位,她便是皇嫂了。别说废太子前程如何,她身为皇嫂继续留住慈宁宫,又是否会受人质疑呢?眼下太后尚在,她兴许还能安心住在这里,可太后这一副担心儿子担心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天知道还能撑几年?!等太后也薨了,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她这个废太子妃的容身之地了呀……
尽管堂妯娌谢氏曾经跟她建议过出宫后的生活与去处,但薛氏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不管是永宁长公主的苦劝,还是大皇子妃薛氏的心不在焉,都没让太后改变自己的主意。于是谢慕林就说了:“太后想去探望皇上,那就去吧。西宫里地方也大,叫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供太后娘娘歇脚,想必还是不难的。太后心里惦记着皇上,若是不能亲眼见上一见,牵肠挂肚的也吃不好睡不香,反而更添烦躁,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让太后娘娘时时能见到皇上,随时可以问到皇上的病情,如此兴许还能安心地歇息一下。”
永宁长公主犹豫了,太后则道:“瑞哥儿媳妇说得很好,就让哀家过去吧。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你们也别太小看了哀家。哀家答应你们,去了之后,会按时吃药,也会注意休息,不会累着自己的。皇帝要是真有什么事,珞儿年纪还小,这宫里还要哀家稳住大局呢!”
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永宁长公主也不好再劝阻,只得答应了,还点了谢慕林与自己一道陪太后往西宫去。薛氏就留守慈宁宫,料理庶务。
薛氏心知永宁长公主还有几分顾忌自己废太子妃的身份,不想她出现在宗室与大臣们面前,以免引起什么人的误会,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想去西宫。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不停回忆起大年初一那日见到的萧琮那苍白僵硬的死相。因此,应声之后,她就乖巧地送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谢慕林出门,然后转身去了慈宁宫后殿的小佛堂,跪在菩萨面前默默念经祈福。
她对宫人声称是在为公公皇帝祈福,事实上她祈福为的是谁,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来到了西宫。
几位在偏殿里喝茶等候的宗室老王爷与大长公主过来跟她请安,几位内阁老臣与朝中品级比较高的大臣、武将也过来见礼。太后无心与众人应酬,按照礼数说了两句套话,便往皇帝寝宫去了,并没有留意内阁众位阁老们再次上前来想要进言的模样。
谢慕林倒是多留心了那几位阁老的表情几眼,有些疑心他们又想告燕王的黑状了。
太后进了寝宫后,见燕王正在皇帝床前相陪,便坐下来与两个儿子说话。她只留了永宁长公主,谢慕林这个孙媳妇便在向皇帝请过安后,顺势告退出来。
储君四皇子就守在外间。长辈们在寝室里说话,他不好入内旁听,只能坐在外间发呆。此时此刻,除了几个在西宫里侍候的近侍,也没什么人跟他搭话了。正巧朱瑞从外头进来了,四皇子看见,双眼一亮,便要起身相迎,却被朱瑞用眼神止住了。
朱瑞走了过来,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便转头看向四皇子,压低声音道:“四殿下,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煎熬,但这时候你必须一直守在这儿,不要轻易搭理任何人。无论谁来找你说话,你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要让皇上随时都可以见到你。”
四皇子神色肃穆,郑重地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明白事情的轻重!”
朱瑞微微一笑,又指了指谢慕林:“我跟你嫂子说几句话。几日没见着她了。”
四皇子笑了:“嫂子侍奉皇祖母辛苦了。兄长只管跟嫂子说话去。若是觉得这里不大方便,就到我的小书房去。那里没人,比别的地方都清静些,离这边也近。一旦有什么动静,兄长立刻就能知道。”
朱瑞点点头,谢过四皇子,便示意谢慕林跟自己走。
谢慕林向四皇子行礼示意,随后便跟着朱瑞绕过正殿后方的屏风,走后门来到廊下,沿着长廊走到东边末端,有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头摆了几个大书架,还有大书案与椅子,挨着西边墙下还有一张颇为宽大的罗汉床,上头铺陈着半旧的卧具,摆得整整齐齐。罗汉床尾部安放着一张描金矮几,上头放有一托盘茶具。
朱瑞告诉谢慕林:“这是四殿下在西宫里读书用的屋子,他偶尔会在这里歇午觉。不过最近这半个月,他基本不用这地方了,倒是我时常会借住此处过夜。”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补药
朱瑞直觉那两碗补药很有问题。
就算燕王当时微笑着说,是皇帝发现他因为近日忙碌,休息不好,早年留下的旧疾有发作的趋势,怕他身体有什么隐患,而特地赐给他的,朱瑞也依旧半信半疑。
他之前可没听说自家父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燕王早年在战场上确实留下了伤,换季的时候也会有这里痛那里痛的小毛病,但因为燕王府的府医医术了得,燕王妃又照顾得十分细致,所以他每每到了旧患发作的时节,并不会感到特别难受。虽说燕王妃如今不在京城,可王府里的老总管与目前掌管中馈的少主母谢慕林都牢记着燕王妃的嘱咐,很仔细地照料着燕王的饮食起居和日常进补。哪怕他在宫中暂住期间,很多事情都没有在家里方便,老总管也依然给他配备上了日常要吃的药丸,还让朱瑞与谢慕林夫妻进宫时定期送上新配的膏药。朱瑞会仔细叮嘱西宫里的宫人每日侍候燕王用药,确保燕王的旧患不会发作。
因此,燕王或许会有睡眠不足、劳心劳力的问题在,可他日常起居都被照顾得很细致。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更别说是让皇帝这个精神很差的病人看出来。
那么……难道是燕王主动告诉皇帝的吗?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当面赏赐补药的必要吧?通常皇帝赐些名贵药材,又或是让太医给燕王诊脉开方就是了。让人熬好两碗药呈上来,要求当事人当着自己的面喝下去……这不象是皇帝在赏臣子补药,倒更象是在赐“毒|药”一般。
再者,朱瑞当时明明没说什么,兴许只是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皇帝就主动解释说,这是因为太医院收罗来的对人很有好处的大补之药还有剩余,可他已经用不上了,若是白放着,过了药效,那实在是太过可惜。所以皇帝就让太医配了两副补药,赐给燕王,让燕王好好补一补,这样才能有更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去应对接下来的困境。
皇帝的理由听起来很合情合理,只是朱瑞听了以后,却越发觉得有问题了。
他对妻子吐嘈道:“皇上如今已经很难有力气说这么长一段话了,却在这件事上费了大力气向我解释。倘若那只是一碗寻常补药,他用得着这么费劲儿么?!他越是话多,我越觉得那药不对劲,心里真真担忧死了!按理说,如今他想要让四殿下平安继位,将来也能顺利亲政,就少不得我父王的辅佐。哪怕他对父王有所防备,将来有心过桥抽板,那也得等四殿下真的过了桥再说!否则,他对父王不利,无异于自毁长城!因此,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那两碗补药,到底有什么问题?!”
谢慕林听得皱眉,正色问他:“瑞哥既然有这样的怀疑,那你就没提醒王爷吗?”
“我当然提醒了,怎么可能没提醒?!”说起这事儿,朱瑞也是一脸的无力,“可父王叫我安心,说皇上赐的药不会有问题的。我怀疑父王这是笃定四殿下需要他,所以坚信皇上不会对他不利。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前不久皇上才猜忌过父王,心里盘算着要利用四殿下与我去对父王的权呢!就算如今皇上与父王和解了,父王也不该一点儿戒心都没有才是!”
谢慕林想了想:“可如果那两碗补药有问题,皇上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想达成什么目的?”
朱瑞皱着眉,沉思不语。
皇帝现在真的完全没有理由对付燕王,除非他又犯了疑心病,认为燕王会对他与四皇子不利。然而皇帝让燕王摄政的旨意还未下达,只是口头上向身边的人表达过这样的意愿罢了,内阁又一再反对……如果皇帝真的只是在防备燕王会威胁四皇子的权力与地位,不下这个旨意就好了,有什么必要另外赐药?
如果说,皇帝现在还需要燕王护持四皇子上位,那短时间内就不可能对燕王不利,反而还要保护他的安全。赐药什么的……除非那是几年后才会发作的神秘毒药,否则,这药不可能是有害于身体的东西。
难不成这药还真的是单纯的补药?
如果皇帝真有心给弟弟进补,赏药材下来就好了嘛,再叫太医给燕王开个补药方子也是没问题的,熬好了药再赐给燕王,还要求燕王当面服下,这事儿实在是太诡异了!
谢慕林觉得燕王不可能没察觉到这份诡异,忍不住对朱瑞道:“如果药有问题,王爷不可能一无所知吧?他能放心当着皇上的面喝下去,还喝了两次,心里肯定是有倚仗的。”
朱瑞叹了口气:“我就怕父王以为自己有倚仗,实际上却是高估了皇上的仁爱友悌之心!药已经进了父王的肚子,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可我身为人子,怎能不弄清楚真相呢?若查出的真相是那药确实不妥当,那我们早早为父王用药,多少也能缓和些。”就象皇帝中了曹后的毒,倘若不是发现得早,早在去年就死了,哪里还能拖到这个夏天?!
谢慕林沉思片刻,道:“皇上是个病人,他做任何事都只能吩咐身边的人去做。而药材这种东西,名贵的都是有专人仔细收藏起来的,寻常药材也需要好好保存。开方、熬药这些工作,都需要专业人士进行。你方才说这药是太医配的?那太医是不是能察觉这药有什么问题呢?你如今有办法从太医院那边打探消息吗?说实话,皇上周遭的事务,如今几乎都由我们王爷管起来了,从日常饮食起居到西宫外围的侍卫守备,就没有王爷不过问的事。皇上那边要是有什么异动,真的能瞒过王爷去?”
朱瑞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么说……父王能放心把那两碗药喝下去,不是因为他对皇上全盘盲目信任,而是因为……他对那两碗药心中有数,知道对自己的身体不会有害处,才会欣然服下的?”
谢慕林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找个机会去找王爷问清楚才好。或许王爷会觉得,你连亲生父亲都不肯相信,心结太深了。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王爷才是你的父亲,你为他着想,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吵嚷
朱瑞接受了妻子谢慕林的建议,决定一会儿找时间跟父亲燕王单独谈一谈。
就算燕王依旧认为那两碗补药没问题,朱瑞也想要问得更仔细一些,好确定父亲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他并不是不相信燕王的判断。
他只是……不大相信皇帝而已。
夫妻俩的谈话刚刚告一段落,谢慕林正要跟朱瑞提起太后的身体问题,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什么地方吵嚷起来了。
这里可是西宫!是一国之君休养起居的宫殿!有谁敢在这里吵嚷?
谢慕林与朱瑞对望一眼,齐齐起身往正殿走去,才拐进了正殿的后门,远远隔着屏风就瞧见内阁的一众大臣们被御前的大太监请出了寝殿。似乎是这几位大臣刚刚进去跟皇帝说了什么话,把皇帝给惹恼了。皇帝没有体力大声骂人,只能让身边的侍从赶人。可那位高阁老在被赶出来的同时还在高声嚷嚷:“燕王有不臣之心!皇上万万不可盲目轻信,否则就是引狼入室哪!”
谢慕林眼睛都直了,万万没想到这位高阁老如此白目,竟然当着太后与燕王的面对皇帝说燕王不安好心,他老人家脑子没坏吧?!
朱瑞也沉下了脸,冷哼道:“这帮老狐狸!为了争权夺利,越发肆无忌惮了!空口白牙就要诬人清白,真以为人人都会被他的大言不惭哄骗住么?!”
谢慕林想了想,小声对朱瑞说:“高阁老忽然嚷这种话……莫非是皇上终于要正式下旨意,让王爷摄政了?”
朱瑞脸色微微一变,忙道:“我去皇上那边看看情况。娘子去陪太后娘娘吧,没事不要离开她老人家身边。方才御前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娘娘想必也在生气。”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瞧见永宁长公主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用冷淡的目光看了被请走的内阁诸人背影一眼,回头看到谢慕林与朱瑞夫妻,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下来。她向谢慕林招了招手:“瑞哥儿媳妇过来,我们陪母后去歇息。”
谢慕林回头看了看朱瑞,便立刻赶了过去。
寝殿里一片混乱,方才似乎有谁在这里发了火,把药碗给砸到病床前的地面上了。两名宫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碎片,高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把歪倒的座地四折绣屏重新摆好,总管大太监则刚刚从碧纱橱里出来,手里捧着个小茶盘,面色不大好看。
燕王坐在皇帝床头边上,四皇子则坐在床尾的位置,叔侄俩低声安抚着床上闭起双眼黑着一张脸的皇帝。不过皇帝还是时不时就捶一下床板,捶得还挺频繁的,但一听那声音,任何人都知道他手上没力气。
若是皇帝还有体力,只怕早就破口大骂了吧?
永宁长公主担心地看了看皇帝的情况,就把谢慕林领到碧纱橱里去了。
碧纱橱里如今摆着一张宽大的罗汉床,旁边开着一扇小窗通风。太后就倚坐在罗汉床边,板着脸坐着,显然心情也很不好。
永宁长公主过去低声劝了两句,想让太后到准备好的房间里歇息,太后都不大情愿:“哀家在这里陪着皇帝就好!若不是亲自来听见了,哀家还真不知道前朝的臣子如此嚣张!当着皇上的面,大吵大嚷!压根儿就没把皇帝与哀家放在眼里!这还是臣子么?这是祖宗!”
永宁长公主只能无奈地赔笑:“母后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体。那样的糊涂人,何必理他?由得他在外头发疯去就是了!皇上又不会因为他几句昏话就对燕王弟有什么想法的。您也瞧见了,皇上自个儿也生气得不得了呢!”
太后稍稍消了点气:“皇帝跟阿晟早就把误会都说开了,自然不会因为外人几句话就疑了他兄弟!只是外臣如此嚣张,终究还是皇帝御下太宽仁之故!那姓高的如此目无君上,皇帝怎么能留他做什么顾命大臣?!阿晟对朝廷有大功,又是亲王之尊,他尚能如此无礼。将来珞儿继位,年纪还小,又是无依无靠之时,那姓高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欺压他呢!怎么可以把珞儿交到那种人手上?!朝中又不是没别人了!”
永宁长公主只能干笑了。通常来说,关于这种朝政的话题,太后是很少作出任何评论的,永宁长公主更是能不沾就不沾。所以,听到太后如此气愤地评论内阁中的一位重臣,永宁长公主还挺吃惊。
谢慕林见状便上前劝道:“太后娘娘别生气了,保重身体要紧。皇上心里都是明白的,自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只是今后四殿下还需要太后娘娘的看护,您老人家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能让四殿下落入无长辈可依的境地中去呀!”
太后肃然点头:“瑞哥儿媳妇这话说得不错。有那样厉害又霸道无礼的阁老在,哀家若不好生保重身体,力求多活几年,岂不是只能坐看自己的亲孙被外臣欺负了?!”
太后终于愿意移驾了。永宁长公主大喜,忙与谢慕林一人一边扶了她老人家起来,慢慢走到碧纱橱外。
太后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皇帝,叹了口气:“阿晏,
谢慕林见状便上前劝道:“太后娘娘别生气了,保重身体要紧。皇上心里都是明白的,自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只是今后四殿下还需要太后娘娘的看护,您老人家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能让四殿下落入无长辈可依的境地中去呀!”
太后肃然点头:“瑞哥儿媳妇这话说得不错。有那样厉害又霸道无礼的阁老在,哀家若不好生保重身体,力求多活几年,岂不是只能坐看自己的亲孙被外臣欺负了?!”
太后终于愿意移驾了。永宁长公主大喜,忙与谢慕林一人一边扶了她老人家起来,慢慢走到碧纱橱外。
太后终于愿意移驾了。永宁长公主大喜,忙与谢慕林一人一边扶了她老人家起来,慢慢走到碧纱橱外。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疑点
方才皇帝把数位翰林召进了寝殿,命他们起草诏书,准备要正式定下燕王的摄政王身份,以免出现什么差错。
内阁众臣闻讯就闯了进去。
为首的高阁老带头反对皇帝下这个旨意,还骂了负责起草诏书的翰林学士一顿,场面一时闹得十分难堪。
皇帝勉强支撑着骂高阁老,燕王劝皇帝消气,却被高阁老指着鼻子臭骂是狡诈欺君之徒。
高阁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皇帝当年矫诏,强行拦住了先帝将燕王召回立为新储君的举动,保住储位登临大宝的传闻,一个字都没信。他认为这是有心人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很明显是在为燕王造势,好让世人认为他成为皇帝是名正言顺的,现任的皇帝才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
高阁老觉得燕王刻意让人放出这样的谣言迷惑群臣,就是想要图谋不轨,而且为了不让朝野谴责他摄政之后的夺权之举,才提前放出风声为自己正名。高阁老对这种小诡计嗤之以鼻,只是无奈手中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谣言是燕王放出来的而已。他拼命上书阻止皇帝让燕王摄政,偏偏皇帝好象被燕王迷惑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听不进他的谏言,无奈之下,他今天只好把话说开了。
他要告诉皇帝,燕王刻意在外面放谣言败坏皇帝的名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不臣之心?!
然而,皇帝没有生燕王的气,反而生气了他的气。这让高阁老更觉得委屈了。于是他就犯了执拗的脾气,哪怕明知道自己在御前失仪,也要狠狠骂燕王这个“奸王”一顿,还要让所有在场的臣子和侍从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贤王是多么的狡诈。
高阁老对燕王的态度如何,永宁长公主还顾不上。她作为“矫诏”事件的知情人,眼下唯一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个秘密怎么会传到高阁老的耳朵里?
她当然相信燕王是不会主动泄露消息的。这个弟弟若真是会败坏皇帝的名声为自己正名的人,也就不会毫无怨言地原谅了皇帝。他一向都是个体贴母亲与兄姐的好孩子,做姐姐的当然不会怀疑他。
可皇帝也不可能透露这种不利于他贤名的丑事。太后与她母女俩更不可能告诉外人了。四皇子、侄儿朱瑞与侄媳妇谢慕林都是晚辈,但这三个晚辈一向乖巧懂事,后两者也没有恋栈皇权的迹象,应该也不会向外透露消息。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谁告诉了高阁老这个秘密?
永宁长公主拉着侄媳妇谢慕林分析着:“皇上当时就认定了是萧宝林给高阁老透露了消息,说什么……原来萧氏的底气在你身上……皇上似乎认为,萧宝林与三殿下暗中与高阁老勾结,明面上却半点异样不露,是把他当成了傻子……”
方才皇帝都快气晕过去了,不但砸了药碗,还差点儿让人把高阁老给拖出去斩了,是内阁众人劝住了他,又拉住了高阁老,不让其继续惹皇帝生气。
说实话,当时高阁老被皇帝指着鼻子骂时,脸上的懵然是十分明显的。永宁长公主虽然只是隔着碧纱橱瞧见,却也看得分明。她直觉高阁老对于皇帝的指控也十分意外,似乎他与萧宝林其实并未有勾结,兴许连三皇子,他也没怎么打过交道。
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秘密的呢?
永宁长公主纠结不已,谢慕林也觉得一头雾水。若不是前者告诉她,她还不知道方才在皇帝寝殿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现在的情况有些微妙了。还好皇帝已经恢复了对燕王的信任,不会因为高阁老得知了他的秘密,就怀疑到燕王身上,反而因为当初萧宝林甩下的狠话,而怀疑起了高阁老与萧宝林、三皇子的关系。只是皇帝自打病重以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很难说他事后想起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燕王身上。如果燕王在这个当口再次受到皇帝的猜疑,那可就太倒霉了!
谢慕林想了想,对永宁长公主道:“皇上对萧宝林外泄隐秘之事,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过去他一直戒备的都是宗室,没想到内阁头上罢了。反正我们王爷并不在意这件事,皇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顶多就是消息在朝臣当中传开,兴许会对皇上的名声有所影响……对了,方才皇上有没有承认那件事?”
永宁长公主叹道:“虽然没有当面承认,但是皇上太生气了……就跟承认了也没什么两样。内阁其他人与在场的翰林们看起来十分吃惊,大约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过,燕王弟当即就表示了这是一个误会,因为先帝是知道的,而且临终前并没有改变主意,仍旧让皇上继位了,那皇上的皇位便来得名正言顺,无论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故意在外头放流言败坏皇上的名声,也无法动摇这一点。他当时指责高阁老,听说了这种谣言就不该隐瞒,而应该早早上报,也好让皇上派人去调查谣言的来源,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主使之人。如此一来,任何人想要耍阴谋诡计图谋皇位,都不可能会成功。”
兴许是因为燕王说这番话时的语气过于冠冕堂皇、光明正大,高阁老越发认定他心里藏奸了,激动地又骂起他来,所以才会被皇帝勒令让太监们“请”出去的。
之后旁观了整件事发生的臣子们会如何看待今天的意外变故呢?他们是否会把消息传开,进一步损害皇帝的清名呢?对于“谣言”是如何传进高阁老耳朵里的,皇帝又是否会让人调查出个结果来呢?这里头是不是有几个宗室的手笔?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还是谜团。可皇帝却很有可能没有精力去弄清楚了。
太后小睡了一会儿,起身梳洗的时候,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便听说了皇帝派人去最后审问萧宝林的消息。听说萧宝林不肯招认她与高阁老有勾结,但也没有否认,只说她的盟友还有很多,一旦听说她身死,他们就会把皇帝最大的秘密公于之众的。
她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早就让高阁老公之于众了。
所以皇帝没有犹豫,得到了她的回答后,立刻就让人给她送去了三尺白绫。他还十分坚决地指示前去传旨的太监,如果萧宝林不肯乖乖领命,那就让太监们助她一臂之力。
皇帝对萧明玉已经恨到了极点。他绝对不容许这个女人活得比自己长,哪怕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齐聚
听到内侍回报说,皇帝已经赐死了萧宝林,谢慕林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回头看向倚坐在罗汉床上的太后和端坐在一旁圈椅中的永宁长公主,见她们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当作这是一件寻常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事实上,以萧明玉这些年的作死行为,她能拖到今天才死去,已经很幸运了。因为妒忌亲姐姐,就向外人密告,造成亲姐姐身死什么的……还有利用把柄威胁皇帝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萧明玉这个女人,野心有,脑子也有一点,但不是很多,独独没有良心。皇帝在自己死去之前把她带走,也是不想给其他活着的人留下麻烦吧?
这毕竟是一位拥有储位争夺权的皇子的亲生母亲,背后还关连着一位大将军。哪怕萧明德将军并不支持妹妹的野望,她也依然有可能给所有人带来很大的隐患。四皇子不方便处置她,太后没有插手的打算,也就只有皇帝能决定她的未来了。
只是……谢慕林回想起皇帝对于自己皇陵中妃嫔随葬墓室的安排,还有朱瑞告诉自己的,他与燕王和四皇子私下达成的约定,觉得皇帝想利用萧宝林的随葬墓室安置自己死去的心上人萧明珠遗棺,多半是要希望落空了。他本人大概还不知道吧?由于他的做法太过极品,身边的人都联起手来哄骗、抵制了。
萧明玉大概率还是会随葬在皇帝身边,占用那个以她的名义安排的坑位。皇帝死后也要继续跟自己厌恶的妃子双宿双栖呢……这么一想,谢慕林竟然觉得还有一点小爽?
现在的时间不合适,谢慕林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异样,沉住气,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留在太后身边陪伴,服侍她在西宫中的起居饮食。
太阳渐渐偏西,外头的天空却依然还十分明亮。午后的暑气并没有半点消减的意思。太后这里因为身体偏弱,有些怕凉,没敢用冰,只是让宫人打扇子罢了,寝殿那头却已经有内侍悄悄送进去几回冰盆了。太后有些担心皇帝会受不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皇帝如果觉得冷,燕王自然会让人把冰盆给撤了的。太后很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不过,如果皇帝真的……那冰盆就十分有必要了。这么大热的天气,如果宫里要办白事,冰是必不可少的。
太后面带悲色,低声嘱咐了永宁长公主几句。后者面露诧异之色,但还是点了头,急匆匆出去了。没过多久,她又折返回来,冲太后点了点头:“母后放心,都已经备下了。”太后低低叹了口气,便开始捂着心口,倚在引枕上闭目不语。
谢慕林有些担心地上前查看,却看到永宁长公主在给自己使眼色。她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退到了一边,不去打搅太后,心里猜想着太后让永宁长公主去做了什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寝殿那边有了动静。
朱瑞带着高公公过来,请太后过去。
太后定定看了朱瑞几眼,面色又一次变得苍白:“皇上可是……可是……”几次都没把“可是”后面的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想问的是什么。
“不是的。”朱瑞扶住了太后,低声安抚住她,“皇上有重要的大事要宣布,因此请皇祖母过去做个见证。皇上精神很好,刚刚还喝了半碗参汤,说话也有力气多了。”
这话没有安抚住太后,她的身体还摇晃了一下。身为人生经历丰富的大长辈,太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大儿子可能已经到了弥留的时候,所以才会精神好转。
这是回光返照。
太后强忍着悲痛,一手扶着大孙子朱瑞,一手扶着养女永宁长公主,慢慢走向了皇帝的寝殿。谢慕林在旁也猜出皇帝大概快不行了,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走。
一行人来到了皇帝的寝殿。殿中已经跪了一地人,有朝中的文臣武将,也有数位前来做见证的宗室长辈。病床上的皇帝,不知几时被换上了全套的冕服,只差了头冠罢了。他半倚坐在床头,面上带着不大自然的红晕,但双目清明,看起来竟然真的状态不错。
他还有力气冲太后笑了笑,道:“母后来啦,快请就座吧。儿子不能给您全礼,还请您多担待。”
太后一听,眼圈就红了,但还是微笑着说:“皇帝多礼了。至亲母子,何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燕王沉默着上前接手了永宁长公主的工作,与儿子朱瑞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在床边一侧安放的圈椅上坐下。随后他就站在了太后身边,永宁长公主退到一侧,朱瑞拉着妻子谢慕林,站到了燕王身后。
皇帝微笑着跟自己的母亲对视几眼,又看向弟弟燕王、姐姐永宁长公主,还有立在边上的儿子们与长媳谢氏,便转头看向了床边的心腹大太监。后者点点头,唤来了在御前负责起草重要文书的三位翰林学士,摆开纸笔,为皇帝接下来要颁布的重要命令做好准备。
皇帝的身体状况虽然还不错,但这种状态是不能持久的,他也没打算说太多的话。接下来要颁布的旨意,事实上他已经拟定许久了,早已有了定稿。中午让翰林过来,只是起草最后的版本罢了。虽然当时被高阁老打断了,但腹稿已定,皇帝命翰林们誊写出来,并不费什么功夫。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翰林们将那份按照他本人的想法拟定的诏书,从头到尾向所有人宣读一遍。
皇帝先是回顾了自己成为储君时的经历,虽然没有提到“矫诏”的黑历史,但也承认当时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令先帝感到不满,但他都“很好”地克服了,并且在先帝临终前许诺会打倒权臣,事实上他也做到了,把曹家赶回了西南老家,没有让流着曹家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皇帝认为自己做到了对先帝承诺过的一切,成绩还不算太坏。
皇帝又回顾了一下自己在位期间,在文治武功方面取得的成就,当中包括但不限于几次救灾、清理黄册以及燕王数次打退敌军、稳固边防等等。他着重赞扬了几位有功之臣的表现——当中没有高阁老,却有另一位目前不在朝的大将,以及燕王父子与仪宾袁燮。皇帝非常热情地肯定了自己的弟弟燕王为大明作出的贡献,盛赞他是一位品德高尚、仁厚果敢的君子。
听到这些赞扬,高阁老一众人等脸都黑了,几乎按捺不住要跳起来抗议。
不过宣读诏书的翰林接着语气一转,就开始说起了皇帝的继承人。
皇帝历数自己的四个儿子,长子有什么缺陷,只得废储;次子有什么不足,又受外家罪过牵连,只能出继;三子如何不堪,只好废为庶人,放逐扬州;独四子聪慧孝顺,无奈年纪太小,不能得到朝臣们的信任与接受。
主少国疑,为了确保江山稳固,皇帝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新君
谢慕林有些懵。
她怀疑自己刚才耳背听错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皇帝的方向。
然而皇帝表情平静,宣读诏书的翰林们也是一副淡定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读错。
可是,无论是太后还是宗室长辈们,以及底下的一众文臣武将,个个都露出了震惊不已的表情,显然也都为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大吃一惊。
谢慕林确定了,自己方才没有听错,皇帝在诏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他没有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四皇子朱珞,而是选择传位给了弟弟燕王朱晟。
当然,诏书里也写了,新君是朱晟不假,但朱珞也会作为储君,继续稳坐东宫之位。燕王府则交给燕王世子朱瑞继承了。等朱晟登基,燕王的爵位与责任就会顺势传承到朱瑞头上,以确保燕王府后继有人。
听起来是十分周全的安排,但这太突然了!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顶多就是不顾内阁的反对,把燕王朱晟立为摄政王,让他辅佐储君四皇子朱珞,直至朱珞亲政而已。他这几天都透露出了这样的意愿,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的。他可从来没提过,要换个人继承皇位!
大家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以如今内阁高阁老为首的文官重臣们对燕王的反对态度来看,新君继位之后的几年,估计都会是内阁与摄政王之间的明争暗斗了。若是后者占了上风,新君的地位是否稳固就成了未知之数;如果是前者占了上风,把摄政王给赶出了朝廷,新君也有可能会成为一位弱势君王,在位期间始终被内阁牵着鼻子走……
当然,站在朝臣的角度,大约觉得后面这种情况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状态吧?一位出身弱势、生母是无脑宠妃、从小到大都是皇帝宠爱的小皇子形象的储君,怎么看都不象是士人们理想的君主人选。无奈他拥有名分,忠心于朝廷的臣子们是不能拒绝这位君王的。与其让他掌握朝政,让天下有识的君子们替他收拾烂摊子,还不如让他在皇宫中做个温和听话的傀儡,由朝廷大臣们替他治理江山呢!
然而,所有人对于新君上位后的朝廷局势的猜测与预估,如今全都落了空。
天知道皇帝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他自己有儿子,这个儿子虽说传闻中身体不是很好,可能寿命不长,但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不是?况且,就算小儿子不适合继承,他其他三个儿子都还活着呢!长子被废也就罢了,三子只是被厌弃而已。只要皇帝改变主意,他随时就能上位的!更何况,若连早年被先帝出继的燕王都能回归皇室以皇弟身份继承皇位,被当今皇帝过继出去仅仅一年的二皇子要回归本家,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这世上怎么会有皇帝这样的人?这么大的江山,竟没有交给四个儿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交到了弟弟手上?!
他弟弟就算对他再忠心,也是有儿子的呀!他就不怕自己儿子的储位保不住,将来会被侄儿抢走,连性命也丢了么?!
在场众人都觉得满脑子疑惑,但其中看出皇帝并不是临死前病糊涂了,才做出这种决定,而是真心实意打算把皇位交给弟弟的人,也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思考这么一封传位诏书会给所有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了。
不管内阁对燕王有多少不好的看法,他在世人眼中都是一位战功赫赫、稳重有威仪的亲王。这样一位新君继位,别说不需要什么摄政或顾命大臣了,内阁光是要在他面前争取话语权都难!燕王治下虽说也是由朝廷派遣官员前去治理地方,但谁也不敢说燕王不懂得经济民政了。北平地方太平富庶,政治清明,这里头自然也有燕王的功劳。他兴许更擅长兵事,但文臣们想要在政务上糊弄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样一位有资历有功绩、有勇有谋的新君,还刚刚被内阁与文官们得罪得不轻……殿内的武将们都瞬间兴奋起来了,觉得接下来他们会迎来一个新时代!哪怕边境承平,未必会有多少大战的机会,可只要他们武将不再被文臣压得透不过气来,在朝中能说得上话,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看到武将们的表情变化,文臣们也感到不妙了。他们当然不希望迎来一位亲近武将的新君,更别说这位新君本来就是军伍中人。万一新君倔脾气发作,不满足于边疆太平,一心要把北方的敌军都消灭殆尽,便不停地掀起战火,那怎么办?!钱从哪儿来?粮从哪儿来?兵呢?国库扛得住么?!
就算燕王不主动兴战,只是在日常政务中偏向武将们,那也不行呀!仗都打完了,如今是太平年月,国家是要靠他们这些文臣君子去治理的!武将们懂什么?!
文官武将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但脸色最难看的还要数跪在最前方的内阁众臣。
当中那几位原本是皇帝心腹的大臣似乎瞬间就想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决定,都露出了苦笑的表情。他们一念之差,似乎有负于一直相信、重用他们的君主,为的不过是实现自己的抱负,没想到阴差阳错……以他们所了解的皇帝脾气性格来看,皇帝原本肯定没有易储的想法,只是他们咄咄逼人的态度令皇帝产生了猜疑之心,最后却让燕王得了利。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实在是糊涂!
这几位大臣都没有再说什么。皇帝决定让谁来继承皇位,只要人选不是太离谱,他们似乎没有过问的资格。说白了,他们只是臣子而已,不可能插手皇帝家事。那些在皇子中选人站队,参与夺嫡之争,妄图谋取拥立之功的官员,素来就是被他们所轻视的。
只有高阁老与另两位大臣还不肯死心。他们试图向皇帝进言,请皇帝改变旨意。
然而皇帝说:“君无戏言。诏书已然宣读过了,此事就此定下,没有改变的可能。你们若接受便罢,不接受,只管挂冠求去。朕不会留人!”
那两位大臣面色难看地闭了嘴,只有高阁老还在用忿忿不平的眼神瞪着燕王,仿佛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君主,让皇帝做出了如此荒唐的决定。
谁知皇帝却说:“高老头,从前你就反对朕废储,后来又反对朕立朱珞,说是国赖长君,主少国疑。朕那时还以为你是真心为大明着想,没想到你心里是向着朱玏的,还指望朕立朱玏呢?不可能!朕已下旨废他为庶人,将来他会过得如何,就得看新君的气量了。朕的兄弟很好,他会替朕守好江山,不叫你们这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庸臣夺走皇儿的权位!你想做白日梦?朕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
高阁老的脸瞬间刷白。他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嘱托
皇帝看着高阁老的表情,只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内阁的几位大臣,无论是不是他的心腹,都是他多年来仔细观察留意过,确认可以信任的。他铲除了曹家在朝中的大部分势力,也将林家的党羽清洗得差不多了,能留在内阁里的大臣,自然是他觉得可以信任、交托大事的。他还让燕王与萧明德出面去压制住了武将们,还镇压住了宗室。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没有想到,他只是为了稳妥才让弟弟燕王去为小儿子摄政,内阁却忽然跳出来跟他作对。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被自己曾经信任的大臣背叛。
这种感觉令皇帝怒火中烧。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高阁老等人。偏偏之前他对他们还有信任的时候,为了让他们出面稳住文官圈子,他设法助他们在朝中积攒了太多的威望。过去这种威望十分有利于他压制曹林两家所亲近的文臣,可现在却让他感到束手束脚。
如果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与足够的精力,他就可以慢慢分辨出哪些文臣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哪些是跟内阁沆瀣一气的,还可以慢慢想办法收拾那些胆敢背叛自己的人。
无奈他没有。
匆忙中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脑子里只有“既然你笃定朕会为了顾全大局对你退让,朕就直接让你盘算落空”的念头。
内阁在他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顾及小儿子继位之后,尚未到亲政的年纪,需要有人代理朝政罢了。既然他原本选出来的代理人不可靠,又没有时间再找几个可靠的,那索性就别找代理人了!小儿子需要顾命大臣辅佐,弟弟却不需要。反正弟弟对他总是忠心耿耿的,也没有亲生儿子。别说弟弟不会杀他的小儿子,断绝他的血脉了,就算弟弟真这么做了,弟弟的儿子不也照样是他的骨肉么?!
皇位的归属,终究会落在他的儿子手中。
看着高阁老和他的同党们露出那悔恨不已的表情,皇帝的心情就无比愉悦。
愉悦过后,他就不想再看到内阁众人的嘴脸了。
他转头去看方才宣读了诏书的翰林学士们:“就这么定了,把诏书传告天下吧。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新君是谁。”
高阁老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老泪纵横:“老臣纵使有违逆圣意之处,也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皇上着想,为了朝廷与百姓着想!皇上即使对老臣有再多的不满,事关皇位归属,此乃国家大事,还请皇上三思!莫因为对老臣的厌弃,便听信谗言,做出冲动莽撞之事,日后危及江山社稷……”
皇帝已经不想听他说的话了,轻轻摆了摆手:“朕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等忠臣良士?从前曹家得势时,你还说要为了大局,与他们交好,为此向朕请罪。你说你忠于的是大明江山,不是单一哪一个人。朕那时候虽生气,也被你的话逼得没办法骂你。既如此,那你今日就不要食言。你忠于的是大明江山,朕的弟弟已经被朕指定为新君,是这大明江山的新主人,也就是你日后的君主。你要效忠于他,竭尽全力辅佐他。若是做不到,就离开吧,不要赖在朝中,成天想着要怎么跟君王作对,步上曹家人的后尘,成为你所不齿的逆臣!”
高阁老被噎住了,恨不能当场撞柱,被跪在边上的禁卫统领何万安给拦了下来:“高相,别闹了。皇上病着呢,你在御前失仪之后,还要再冲撞圣驾么?!你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忠臣?!”
高阁老呆呆地看着他,终究还是被左右众人给劝了下来,请出殿外去了。
还有一些大臣与武将留了下来,宗室们也在。
太后仿佛这会子才反应过来,含泪哽咽着对皇帝说:“何至于此?就算你把皇位传给珞儿,阿晟也会替你守好江山的。你忽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心里仍旧信不过你兄弟,所以才打算把皇位给他做补偿,好让他心甘情愿替你守好江山?”
皇帝苦笑道:“母后仍旧慧眼如炬……但您有一句话说错了。朕并没有信不过阿晟。朕正是因为信得过他,才会把位子传给他的。”他抬头看向燕王朱晟,示意后者到自己床前来,又唤了一声小儿子。
四皇子从听到传位诏书的内容开始,就一直是一脸呆滞的模样。因为皇帝的旨意实在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本以为今天皇父就要去世了,而他也会接任皇帝之位,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在储君的位子上坐下去。
他还要做多少年的储君?还能顺利继位为帝么?
四皇子慢慢走到皇帝床前跪下,期间忍不住偷偷看了长兄朱瑞一眼,心里十分没底。
皇帝苦笑道:“母后仍旧慧眼如炬……但您有一句话说错了。朕并没有信不过阿晟。朕正是因为信得过他,才会把位子传给他的。”他抬头看向燕王朱晟,示意后者到自己床前来,又唤了一声小儿子。
四皇子从听到传位诏书的内容开始,就一直是一脸呆滞的模样。因为皇帝的旨意实在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本以为今天皇父就要去世了,而他也会接任皇帝之位,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在储君的位子上坐下去。
他还要做多少年的储君?还能顺利继位为帝么?
四皇子慢慢走到皇帝床前跪下,期间忍不住偷偷看了长兄朱瑞一眼,心里十分没底。
皇帝苦笑道:“母后仍旧慧眼如炬……但您有一句话说错了。朕并没有信不过阿晟。朕正是因为信得过他,才会把位子传给他的。”他抬头看向燕王朱晟,示意后者到自己床前来,又唤了一声小儿子。
四皇子从听到传位诏书的内容开始,就一直是一脸呆滞的模样。因为皇帝的旨意实在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本以为今天皇父就要去世了,而他也会接任皇帝之位,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在储君的位子上坐下去。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弥留
皇帝看到弟弟与小儿子相处融洽的场面,心中无比欣慰。
他知道弟弟不会让他失望的。
皇帝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似乎开始慢慢往外流逝,状态不象先前那么好了,便抓紧时间嘱咐弟弟燕王:“阿晟……珞儿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若无意外,他多做几年储君,多学习几年,就会成为很好的君主……只是世事难料……为了确保皇室香火,朕希望你至少坚持到他有了健康的子嗣,再把皇位传给他……”
燕王面露意外之色,想了想,道:“皇兄,臣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几年,而四殿下……儿女之事还是要看缘份的。万一四殿下的儿女缘份比旁人略晚一些,也不能因此就拖延他继位的时间吧?”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皇帝微微笑了一笑,“朕让太医给你准备的两碗大补之药,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你现下可能还没感觉,慢慢地就会发现了……以后每个月太医都会给你送两碗药来,只要你全都喝下去,不敢说长命百岁,多撑几年还是没问题的。”其实,若不是他的身体已经被毒|药彻底侵蚀,无法承受药力,那本该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好药。不过既然他本人用不上了,拿给弟弟用了也无妨。他还留了一份,嘱咐了太医,看情况给小儿子朱珞用呢。不过那要等到朱珞成年之后了,药的份量也要小心斟酌过才行。
当然,燕王的身体本就有旧疾,贸然使用这样的大补之药,也不是没有隐患的。不过皇帝确认过隐患不会危及燕王的性命,这就足够了。反正燕王也没想过要再生一个儿子——皇帝亲自确认过此事,那么“药力过强,大量服用可能会损害服药之人某方面的能力”这点小毛病也就不算什么了。站在皇帝的立场,他更希望看到弟弟无嗣。虽然这么做,听起来有些对不住弟弟,可他已经拿皇位去补偿了,不是么?相信弟弟不会怪他的。
皇帝对燕王道:“有这几服补药支撑,你一定能支持到珞儿有了子嗣为止……倘若他真的……一直没有儿子,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燕王眨了眨眼,似乎已经预料到皇帝会说什么。
接下来皇帝果然开了口:“珞儿,让你朱瑞兄长过来。”
四皇子也隐隐有所觉悟了。他抬头唤了朱瑞一声:“瑞哥。”
朱瑞从听到皇帝的传位诏书内容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还是妻子谢慕林悄悄扯了他的袖子一下,他才醒过神来,沉默无言地走到床边跪下,就跪在燕王身后。
皇帝看着这个直至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两年,才有了长时间相处机会的长子,面上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好孩子,朕对不起你和你母亲……但朕马上就要去见你母亲了,赔罪的话,见了她再说。如今,朕有一件事要请求你,你能答应父皇么?”
朱瑞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皇帝说话的声量很低,可是宗室们的站位离皇帝的病床并不远,他们兴许都听见了这句话吧?皇帝大概已经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朱瑞跪得离皇帝稍近了一些:“皇上请吩咐。”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遗憾自己始终未能听到这个儿子唤他一声“父皇”:“珞儿体弱,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健壮聪慧的子嗣……可皇室不能再有断嗣之危了!倘若珞儿将来真的没有皇子可传位,你愿意……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你弟弟为嗣么?”这样是最稳妥的,两个儿子之间也能和平相处下去,不会有什么冲突与争夺。
可是朱瑞早就跟妻子谢慕林讨论过这个话题,此时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皇上,四殿下年纪还小,在宫里从小娇养,才会显得体弱。日后只要他吃好喝好睡好,再时时活动身体,又有太医时常盯着进补,过得几年就会强壮起来的。只要在女色上节制些,不要损及身体本源,何尝四殿下没有子嗣呢?皇上太过杞人忧天了。”
皇帝无奈极了。难道大儿子真的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么?!
四皇子却瞬间机灵了许多。他低声对朱瑞道:“兄长,你只当是给我一个安心,让我知道,即使将来没有合适的子嗣,也还有你与嫂嫂所生的侄儿们兜底呢。这样我就不用发愁了!”只要这位兄长没有与他争位之心,哪怕是叔叔做了皇帝,他的储君之位也依旧能坐得稳当。
朱瑞平静地看了四皇子一眼,没有太过为难他:“倘若真的有需要,我也会顾全大局的。可我真的不认为,四殿下需要为子嗣担心。你的身体很好,将来只要小心保养,就会越来越好的。”
四皇子笑了笑,心中安心了一点。他当然不希望让别人的儿子继承自己的皇位,哪怕那是他所敬爱亲近的长兄。可是,朱瑞这种平静中带着不以为然的态度却让他安心无比。他知道这个兄长对自己的储位并没有兴趣,这就足够了。儿子他当然会努力去生的,只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几时才会来到世上而已。
皇帝看着长子与幼子相处融洽的情形,心中更加宽慰了。他低声对燕王道:“就等到珞儿年满四十的时候……若是他年满四十仍旧无子,就要过继瑞儿的嫡长子为嗣……从今往后,燕王府就交给瑞儿了。只要瑞儿的子孙还在,无论是嫡出庶出,宫中都不会再过继任何嗣子过去……这是朕答应你的……汾阳王与东原王替朕作见证。”立在边上面露尴尬之色的两位宗室王爷忙不迭应了声。
燕王拉了朱瑞一把,父子俩齐齐向皇帝谢了恩。
皇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原本还算红润的脸庞仿佛一瞬间就褪了色,变得惨白泛青。四皇子忍不住唤了一声:“父皇!”燕王也紧紧抓住了皇帝的手,高声喊“太医”。太医挤了过来。坐在边上抹泪的太后立时抬起头来,在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的搀扶下站起身挪到了床边。
场面一时陷入了混乱。
在这一片混乱中,谢慕林看到朱瑞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面色苍白地回过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带悲伤的复杂表情。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后事
大行皇帝的丧礼,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准备好了的。
他一闭眼,在场所有人确认过,便有人开始了动作。给他擦身净脸,换衣裳,戴头冠,还要在病床周围放冰块好保存遗体。也有人请刚刚事实上继承了皇位的新君朱晟带着储君朱珞去见众位得讯赶来的大臣们,宣布大行皇帝驾崩的事实,以及接受群臣的大礼参拜。
至于明显受到大行皇帝与新君厌弃的内阁高阁老一行人,则被人有意无意地冷落在了角落里。哪怕是同在内阁的其他大臣们,只要不是同样挨过皇帝骂的,此时都不会选择跟他们站在一处。无论高阁老此前在朝中的威望有多高,人脉有多广,象他这样明摆着跟新君过不去,还要阻碍新君继位的大臣,将来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这既非受了冤屈,也非秉持正义而遭到打压,纯粹是站错了队,还要死心塌地非要往错误的方向冲而已。就算很多人同情他的遭遇,也不会替他喊冤。顶多就是在新君要报复他的时候,替他求一求情。但此时此刻,大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不会主动贴过去的,也免得让新君误会,他们与高阁老是一党。
高阁老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的角落中,面上犹带泪痕,俨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呆滞了。
后面的事情谢慕林没有再留意了。太后娘娘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依然难忍心中悲痛。她哭得几乎维持不住仪态,最后因为身体虚弱而晕了过去。永宁长公主连忙拉上谢慕林,一同将太后娘娘扶回了休息的房间,叫太医过来诊脉。得知太后只是悲伤过度,并没有大碍之后,谢慕林便去请示了公公朱晟,然后与朱瑞一道,联合永宁长公主,将太后娘娘扶上了凤辇,先一步回慈宁宫去休息。
内务府十分有效率地给慈宁宫送来了事先准备好的孝服。谢慕林与朱瑞夫妻将太后娘娘安置好的时候,回头就看到薛氏已经穿戴好了,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外,眼圈发红,面上犹有泪痕。
谢慕林也不去问薛氏到底是为什么才哭的,应该在什么样的场合里哭得恰到好处,这是高门大户里的淑女们从小受过的教育。连谢慕林自己都懂的事,薛氏自然也懂。她只安慰了薛氏一句:“大行皇帝临终前都安排妥当了。眼下那边事忙,晚些时候应该就会有旨意传过来给你。你只管接着就是了。有太后娘娘在,她老人家会看顾你的。”
薛氏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嫂……嫂嫂,听说……皇叔继承了皇位……我此前也没跟皇叔打过交道……不知是否有失仪之处……我是不是该去请个安?大殿下……不,我是说……大行皇帝的长子,他想必还没得信儿,是不是也该给他送个信儿去,让他为大行皇帝服丧?”
看来,薛氏是因为知道了新君的人选,太过惊讶与意外了,此时心中才会无比不安。她对朱珞这个小叔子的性情为人有把握,也曾刻意结交讨好乔贤妃,可如今新君的人选不是朱珞,换成了曾经的燕王朱晟,她所作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功夫!她自打嫁入皇家,还没跟燕王妃与燕王郡主见过面。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几乎天天打交道的妯娌谢慕林了。她只能先从谢慕林这里打听一下口风,才好确认自己未来是不是会受丈夫的连累。无论废太子死不死,反正她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谢慕林也能猜到薛氏的想法。不过,她现在真的没什么精神去应付薛氏,只能说:“前朝这会子正忙着呢,你也别着急。一会儿王爷……不,新君过来看望太后娘娘时,你再见礼就是了。别害怕,新君对晚辈一向是很和气的,从不为难我们这些晚辈媳妇们。”这是真话,燕王要为难,也只会冲着侄儿们去。
谢慕林说话时,朱瑞走了过来,面上淡淡地道:“大皇子妃不必担忧,大行皇帝已经安排好了大殿下的未来,我父王是不会擅改旨意的。你只要守礼行事,谁也不会为难你。你别害怕,把皇祖母照顾好就行了。”
薛氏镇定了许多,客气地应了一声“是”,旋即想起朱瑞如今是新君之子了,那就是皇子,比自己的丈夫还要金贵几分,顿时又弱气了许多,恭恭敬敬地屈膝拜了下去:“多谢殿下提醒。”
朱瑞见状,皱了皱眉,只丢下一句“弟妹不必多礼”,便扯了扯谢慕林的袖子,抬脚出了门。谢慕林见他心情不佳,只得冲薛氏点点头,便追了上去。
朱瑞快步走到游廊拐角无人处,便一拳锤上了柱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了。
谢慕林追过去:“你怎么了?没事吧?”
朱瑞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生气地道:“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当初死死捂住那些秘密,不肯让人知道的是他。如今不顾父王与我的立场,在人前揭破一切的也是他!他到底想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快要死了,所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丝毫不需要顾及他人的处境么?!当日他既然决定了要对母亲与我无情,猜忌父王,利用父王到底,今日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难道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弥补一切?他从前对我们的亏欠,便可以当作没有过了么?!”
谢慕林默默无言地上前轻拥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朱瑞终究还是冷静的人,他把心中的怨忿发泄出来,心情就平复下来了,但眼泪也跟着下来了:“我真的很生气……但是……也觉得很难过……从前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经对我挺好的……我原本……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伯父……”
谢慕林继续沉默地轻抚他的背。这个时候,她其实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让朱瑞安心哭一场就好了。
朱瑞伏在妻子肩头,默默流了一会儿泪,便轻轻推开了她:“我没事了,只是一时激动而已。”
谢慕林柔声道:“那是一位曾经对你不错的长辈,去世了,你为此伤心,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伤心过了,该做的事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此前我们所有人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王爷……新君那儿,想必十分忙碌,需要有可信的人手去帮衬。你要不要过去帮帮忙?太后这里有我呢。”
朱瑞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自然是要到父王……父皇那儿去的。四殿下只怕也正感到伤心与不安呢,我得过去安慰几句。皇祖母这儿只能由你与永宁姑姑照看了。王妃……皇后要进京,还得好些时候呢,后宫事务无人主持,你且帮着料理一二。大行皇帝的后事……是他最后的风光了,不能出了岔子。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转变
大行皇帝的丧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无论是刚刚继位的新君朱晟,还是仍旧坐在储君位置上的朱珞,又或是由藩王庶子一跃成为新君独子的朱瑞,在人前人后的表情都是无可挑剔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新君对侄儿与亲子一样亲切慈爱,储君对取代了自己的叔叔也是敬重有加,跟堂兄朱瑞则是和睦友悌。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太完美了!
即使宗室与臣子们对他们真实的想法有着种种猜测,也没办法从他们的言行中挑出什么刺来。再加上朱晟与朱瑞父子本来就是支持朱珞继位的中坚派,如今虽说出了点小意外,但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宗室、官员与勋贵们见他们相处融洽,也不再感到不安。反正他们与新君的关系一向挺好的,只要新君能不忘对大行皇帝的承诺,将来会把皇位干脆地传给非亲生的储君,那他们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只有储君朱珞的生母乔贤妃咋呼了一点,听说继位的新君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小叔子之后,还以为别人编造谎言骗她呢,差点儿没让人把传旨的内侍拖出去打板子。后来是储君朱珞亲自去跟她分说明白了,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心情仍旧很不好,到了太后面前还哭哭啼啼地,对谢慕林这个新晋的皇子妃也没什么好脸色。谢慕林并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把人交给薛氏应付就好。她还忙着呢。
太后因为过于伤心而病倒了,虽然没有大碍,但短时间内精神都好不起来,不可能继续执掌宫务。宫中又没有皇后,大行皇帝的后宫中,高位嫔妃只有乔贤妃,别说她如今是这个状态,哪怕不是,平日里的她也不是能管事的人。萧宝林已死,剩下的年轻嫔妃里,位份最高的只有四品,地位倒还罢了,却太年轻了些,还不满二十呢。这些年轻妃子从前在娘家时未必没有学过管理家务,可如今她们大多沉浸在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一辈子寡的悲痛与茫然中,实在没办法分心理会旁事,所以宫中的庶务,还是压到了谢慕林这位新晋皇子妃的头上。
谢慕林心里清楚,自己的丈夫打定了主意不去跟储君争权,是要做一辈子燕王府主人的,那么她就一辈子都只是燕王妃,插手宫中事务,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是紧急状况,宫里实在没人管了,才让她出面,不过权宜之计。可她若是过于显摆,很容易会招致恶评。就算别人不敢当面说她什么,背后议论闲话,也够让人烦的。所以谢慕林叫上了永宁长公主,无论干什么都要请永宁长公主挡在自己面前,她只做出个从旁辅佐的架势来。哪怕事情多数是她做的,至少别人拿捏不住她的话柄。
她从前在燕王府时,就有过协理王府事务的经验,如今换到了更大的舞台上,虽然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也在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们的帮助下,很快就上了手。有了她,慈宁宫一直没有出过差错,事事都井井有条,乾清宫与西宫有大行皇帝的班底和朱晟父子负责,不必她操心,后宫诸院以及大行皇帝的皇子们所住的地方,全都运转如常。
宫人在经历过皇帝换人做的茫然过后,回过头来恢复到日常生活中,才赫然惊觉,原来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似乎只擅长讨太后欢心的前燕王世子妃、今皇长子妃,是一位如此能干的贵妇人。
他们背地里私下议论,说新皇长子妃谢氏,比前皇长子妃薛氏要能干多了,明明家世出身都比不得后者显赫,果然家世都是虚的,谁说出身好的女孩儿就必定比出身寻常的出色?个人的才干才是判定一个人优秀与否的标准。
谢慕林对这些外界的评论并不以为意。她如今忙得团团转,又要照顾太后的身体,又要料理宫中事务,还得顾上燕王府的日常运作,顺便准备嫡婆婆岳氏进京事宜,哪里还有闲心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她都忙到把萧宝林的后事交托给了大行皇帝妃嫔中位份最高的两位,提醒她们别光顾着哭了,好歹帮忙干点活,怎么也要让太后看到她们的用处才是。年纪轻轻的,守寡是没办法改变的了,又没有儿女,若是能让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自然该努力一把,不能混吃等死啊!
那两位妃嫔好歹也是从新晋妃嫔中脱颖而出,一度获得过大行皇帝宠爱的佼佼者,脑子还是有的。被谢慕林提醒了一把,立刻清醒过来,不再整天哭哭啼啼地了,一个凑到太后病床前“尽孝”,一个尝试去劝说乔贤妃别再闹腾,顺便把注意力转到“报复”萧宝林这件事上头,拿后者的丧事撒气。
由于大行皇帝是以殉葬的名义赐死的萧宝林,没有给她定什么罪名,还明说了要她随葬皇陵,所以乔贤妃三人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还要替她想死后的追封,但这里头也不是没有耍心机的空间。三名妃子都没少受萧宝林的气,一想到她如今死得这么惨,她们还能继续叫她死后不得安宁,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开了。
没有人去拦着她们。无论是新君朱晟还是储君朱珞,又或是还在身体不适的太后,都巴不得乔贤妃消停下来。至于萧宝林,她的后事其实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并不以三名妃子的意愿为转移,所以大家都无所谓她们如何折腾。
朱珞见生母不再哭闹,似乎没有触怒皇叔的可能了,暗暗松了口气,回过头还得亲自去送兄长朱玏一程。
大行皇帝临终前留下了几封旨意,其中就有废皇三子朱玏为庶人,放逐扬州行宫这一条。新君不打算更改,只是私底下告诉储君朱珞,将来他继位后,可以考虑加恩于兄长,恢复其皇室身份,再封个不大不小的王爵。但短时间内,还是让这个人留在扬州的好。至于半山园那边,工程还未正式开始,停下来也无妨,修好以后,给朱珞做个消遣的去处,也同样没问题,但新君已经不打算把朱玏接回来安置在离皇城这么近的地方了。
朱珞对此并未反对。哪怕这原是大行皇帝留下的遗愿,新君要违背,他也不吭声。眼下,只要不是十分让他难受的事,他一般不会去反驳皇叔的意思。时间虽短,但他觉得皇叔似乎并不比父皇难相处,甚至还更好相处些。因为皇叔有话都会直说,不必他小心猜测,也不会随意起疑心猜忌他。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可他认为自己现在在皇叔手底下做储君,并不会比在父皇手底下做储君时难过。
他开始尝试进一步试探新君的底线:“皇叔,这几日高阁老一直在求见侄儿……说是想面圣。侄儿婉拒过几回了,他依旧没有打消主意的意思。侄儿该怎么办呢?您……要不要见见他?侄儿想,如今他应该不敢再胡乱骂您了吧?”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送行
新君朱晟其实不是很想见高阁老等人。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一面是迟早要见的。
所以他也没打算拖延下去,便淡淡地说:“你给他传话,就说让他递牌子上来候见吧。朕如今事情多,闲下来的时候会抽空见他的。”
朱珞有些意外,他以为皇叔会断然拒绝高阁老的请见,毕竟后者前不久才对皇叔说过很多难听的话,都是没来由的胡编乱造,任谁听了都会生气的。不过,考虑到高阁老的身份,以及其在朝中文官群体内的威望,这一面似乎确实要见的。早些见面,早些把人收服了,皇叔正式登基时,也会少许多麻烦。
朱珞以为自己想明白了朱晟答应见高阁老的原因,便应声下来,乖乖去传了话,然后便去送三哥朱玏了。
朱玏在生母被赐死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曾经哭闹过一场。可当他得知继承皇位的并不是小弟而是叔叔时,整个人都呆滞了,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一夜之间便颓废了下去。就连大行皇帝去世后,他身为人子应该穿戴的孝服,都是身边的侍从们替他穿上的。他就呆坐在圆凳上,一句话都不说,一动不动,仿佛成了木雕一般,连跪拜礼都想不起来要去行了。
他就这么呆坐了一天一夜。等新君命人送来了最新的旨意,要送他出宫离京前往扬州,他才稍稍醒过神来,又哭又笑地说什么:“原来我没赢,你也没得了好处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古人诚不欺我!”侍从们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将消息报了上去。不过新君听了信儿,半点不在意,还让储君朱珞过来给兄长送行,实在是宽厚仁爱的好叔叔。
可朱玏一点儿都不觉得皇叔宽厚仁爱。他穿着一身素黑的常服,外头罩着孝衣,面色苍白地看着小弟朱珞,表情却带着几分诡异的扭曲:“你从生来就爱讨父皇欢心,以为这样就能让父皇把皇位交给你了,却没想到,最终输给了嘴上说会支持你的皇叔。如何?心里是不是十分不甘?你本来都要做皇帝了,却被所谓的忠臣捅了一刀,连皇位都被他抢了去。我若是你,早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了,才不会象你这般厚着脸皮,从前在父皇面前做小伏低,如今又在皇叔面前伏低做小,一辈子都是讨好人的命!”
朱珞听了这话,暗暗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表情,一脸淡然地道:“三哥,你不需要用这种话来激我。我如今会落得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你和萧娘娘害的么?若不是你们勾结了高阁老,企图与皇叔争夺我继位后的朝政大权,父皇又怎会心生不耐,为了断绝你们的希望,选择了皇叔为继位之人?!
“哪怕如今是皇叔坐在龙椅上,他也依旧对我关怀慈爱,一如既往。他在父皇临终前誓言会替我守好江山,将来把大明江山安安稳稳地交到我手中。堂兄也没有异议,做好了随时启程北返、替皇叔镇守北疆的打算。我的前程一片光明,只不过是晚些年坐上那个位子罢了,没有你说的那么悲惨。你就不需要特地拿话激我,好让我忘记你如今才是真正悲惨的那个人。”
朱玏的脸色一下黑了下来,阴沉沉地瞪向弟弟:“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敢这般对我说话?!你该不会真以为皇叔会把你当作亲生的儿子一般,将来真的会把皇位留给你吧?!别做白日梦了!他自己有儿子!朱瑞可不是什么有良心懂得感恩的老实人。他看着你,还不知心里多嫌你碍事呢!”
朱珞笑了笑:“三哥,若不是你总把人往坏里想,瑞哥本来跟你是最亲近的。你们明明有多年的表兄弟情份,从小一块儿长大,他还愿意替你办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才把人远远地推开了,让他宁可来亲近我这个很少打交道的兄弟,也不肯帮你说一句好话?你这个性子可得改改。如今不比以往了,你在扬州行宫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子,而仅仅是被废为庶人的皇室弃子。你若还象从前那般,把人当棋子摆布,没有一点真心,只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朱珞并不热衷于恢复这个皇兄的皇室成员身份,接人回京封王赐府。虽然那是大行皇帝的意愿,但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限。既然新君也相应地改变了对朱玏的安排,朱珞觉得自己很没有必要去跟长辈对着干。就让三哥朱玏在扬州多待几年吧,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是无妨的。扬州繁华之地,不会让他吃苦头。兴许生活会孤寂了些,但要是能把他的坏脾气给磨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朱珞将来可能会开恩接这位兄长回京,可他没兴趣再去应付对方谋划的阴谋诡计。所以,在接人回京之前,先让朱玏把野心给磨灭了吧。
朱珞笑了笑:“三哥,若不是你总把人往坏里想,瑞哥本来跟你是最亲近的。你们明明有多年的表兄弟情份,从小一块儿长大,他还愿意替你办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才把人远远地推开了,让他宁可来亲近我这个很少打交道的兄弟,也不肯帮你说一句好话?你这个性子可得改改。如今不比以往了,你在扬州行宫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子,而仅仅是被废为庶人的皇室弃子。你若还象从前那般,把人当棋子摆布,没有一点真心,只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朱珞并不热衷于恢复这个皇兄的皇室成员身份,接人回京封王赐府。虽然那是大行皇帝的意愿,但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限。既然新君也相应地改变了对朱玏的安排,朱珞觉得自己很没有必要去跟长辈对着干。就让三哥朱玏在扬州多待几年吧,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是无妨的。扬州繁华之地,不会让他吃苦头。兴许生活会孤寂了些,但要是能把他的坏脾气给磨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守门
朱珞平静地回到了皇宫。
他对三哥朱玏那些怂恿挑拨的话并不动心。并不是因为他对刚刚成为新君的皇叔真的无比信任,而是相比于一直对他挺好的皇叔与长兄,他觉得三哥更不可信一点。
一直以来,千方百计想要加害于他,从他手中夺走储君之位的,不正是三哥朱玏么?
就算皇叔朱晟与长兄朱瑞有可能对自己不利,至少他们还没有任何动作呢!已经有过动作还差一点儿成功了的三哥朱玏,分明更危险一点。
刚刚去世的父皇为什么会选择把三哥放逐扬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长辈们为了自己着想,考虑得那么周到了,朱珞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犯蠢,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就主动引狼入室。
再说了,三哥就算回了京城,又能帮到他什么?已经被废为庶人的朱玏,不但没有生母的助力,连外家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原本还有未婚妻可能会帮他,可大行皇帝留下的遗旨里就有一条,废了朱玏为庶人之后,再让他去扬州大明寺为亡父持经祈福三年,而考虑到他原本就有的婚约,为了不耽误人家好姑娘,大行皇帝主动把三儿子与寿昌伯之女蓝氏的婚约给解除了,还请太后另行为蓝氏择配。这么一来,寿昌伯府那点微薄的助力,对朱玏而言也不复存在了。
萧明德将军既然选择了站在大行皇帝这一边,显然也不可能因为女儿就成为朱玏的助力。至于薛家那位四姑娘,且不说她如今还在守孝,就算出了孝,她也不过是空有财力却无权势的小姑娘而已。薛家既然没有支持朱玏的意思,又怎会放任家族的女孩儿倒贴他?
原本三个要嫁给朱玏的姑娘,全都与他断了联系。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指望?那些自身难保的宗室,还是从前因为萧琮的关系支持他的武将?
朱玏要是没有了这些,本人又是自负刻薄的性子,从来都不是真心对待幼弟。这样的人,就算回了京城,也只会为自己东山再起而竭力筹谋,是不可能为了幼弟出力的。
朱珞觉得,自己没必要犯这个蠢,就这么让三哥老老实实在扬州待着吧。倘若他真能在扬州待一辈子,再也无法参与政务,也生不出什么波澜来,那对他们兄弟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言,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必父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哪怕儿子之间不和,好歹每个人都能苟活下来。
朱珞前往乾清宫向新君朱晟复命,但他在正殿外头被一直守在那里的朱瑞给拦下来了。
朱瑞低声告诉他:“高阁老来了,正在里头跟父皇说话呢……没有别人在,就我一个人守在这儿。殿下也别进去了,给高阁老多少留点面子。反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告老致仕的,只当是让老臣留一个体面。”
朱珞明白了,笑道:“高阁老还是那么坏的脾气?真不明白他怎么就对皇叔如此忌惮?皇叔明明从来没招惹过他,也从没做过他说的那些谋逆之举,偏偏他总是把皇叔想得这么坏……是不是有什么人从中挑拨来着?”
朱珞有心要试探一下。
朱瑞平静地回答:“是不是有人挑拨,我也不清楚。但他从前跟曹家人走得挺近的。殿下也知道,从前曹家与燕王府多有不和之处,虽说明面上很少招惹我父皇,但暗地里从来都没少下过阴招。想必是高阁老那时候与曹家的人厮混多了,便也习惯了将我父皇当成大敌了吧?无论我父皇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坏事,一心想要让我父皇不快。
“至于我父皇的做法是不是对国家百姓有利,他全都顾不上了,只要坏了我父皇的打算就行。这种人我见过多了,一点儿都不稀奇。身为内阁首辅,高阁老因为这点算不上私怨的心结,就咬死了跟朝廷功臣过不去,甚至公然顶撞一国之君……我只能说,他老人家大约真是年纪大了,不适合继续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了吧?”
朱珞哑然,仔细想想,高阁老的做法似乎真有点这个意思……他心下暗叹一声,决定要放弃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老臣。反正高阁老从前也没少反对大行皇帝立他为储,又一心想要在他继位之后,欺他年幼便要抢他大权,他跟对方本就没什么好交情,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去跟对方打交道。
朱珞抛开了高阁老的事,只道:“我把三哥送走了。他临上船前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呢。”他把朱玏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半点没有替三哥掩饰的意思,也好让长兄以及皇叔知道,自己对他们全无隐瞒,绝对是全身心的信任与敬爱。
朱瑞对于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三殿下还是这个脾气……他从来只觉得自己最聪明,世人都会轻易被他哄骗算计……其实世上聪明的很多,他却未必是其中的一个。如此高看自己,到了扬州行宫后,恐怕会很难过吧?让三殿下在那里磨磨性子也好。反正扬州是繁华富庶之地,日常起居饮食玩乐上头,亏不了他的。”
朱珞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扬州固然是繁华富庶之地,可这对于一个被圈禁在行宫中谢绝外客的废庶皇子而言,有什么意义呢?行宫外的生活越是繁华热闹,只会越发衬托得行宫中的日子孤寂清冷吧?
朱珞转移了话题:“既然皇叔这里正忙,那我先去皇祖母那儿看看她,再去父皇灵前跪经。若是皇叔一会儿问起我的差事,兄长记得替我说一声呀。”
朱瑞自然不会拒绝:“你去吧,父皇这儿有我呢。”不过他同时也在提醒朱珞,“太后娘娘近日时常会把乐昌大长公主、汾阳王太妃与东原王妃等几位有年纪的宗室长辈请去慈宁宫歇息,怕她们在跪灵时受不住这炎热的天气,有个好歹。你一会儿过去兴许会遇上她们,仔细她们找你打听那天大行皇帝临终前说过的话……最近我每每去慈宁宫请安,遇上这几位长辈,她们就爱盯着我瞧,好象想找我问什么事儿似的。”
朱珞心中明了。这几位宗室长辈要么就是大行皇帝驾崩当天站得离御床近的,要么就是其丈夫站得近,所以听到了一些话,大约都知道了朱瑞的真正身世吧?关于这个当下唯一一位“皇子”的真实身份,宗室里的人自然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他们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可不会乐意叫世人知道自己被过世的兄长夺走了未婚妻啊……
朱珞低声应了朱瑞,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临走之前,他还往乾清宫正殿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里有些好奇,新君到底会跟高阁老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之后,朱瑞回头看向正殿的方向,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眉间微微露出了几分忧色。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君臣
乾清宫正殿中,只有新君朱晟与高阁老二人。
前者站在龙椅前的玉阶之下,与后者平地而立,看起来不象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俯视他的臣属,但依然带着隐隐的威仪。同时他面上又露出了微笑,目光平和,仿佛是位脾气很好的君主,如温润君子般和气,任谁见了都无法生出与他敌对的念头来。
最起码此时此刻的高阁老,就没办法再用从前的目光看待这位新君了。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位新君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大行皇帝,把皇位骗到了手。这种做法理应被他这个忠臣所唾弃。然而他在新君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躬身行了礼,口中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圣上”。
尽管他刚行过礼,心里就立时觉得自己输了,原本十足的底气都消散了大半。
朱晟平静地免了高阁老的礼,也不与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太子告诉朕,你一直想要求见朕,似乎有话要说。如今你见到朕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高阁老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了朱晟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圣上……对大行皇帝的遗旨是怎么想的呢?”
“朕还能怎么想?”朱晟笑了笑,“皇兄留下了旨意,朕照着做就是了。虽说不太容易,但朕好歹是有年纪的人了,也算是经过世事历练,总比小孩子见多识广些,即使遇到为难之事,也能想办法去应对。”
高阁老盯着朱晟的双眼:“圣上觉得自己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么?”
朱晟的表情仍旧很平静:“太子年轻稚嫩,本该再多学习几年,才开始参与朝政的。无奈大行皇帝去得早,才把朕临时召来坐在这个位子上,替太子守几年江山。太子需要多多历练,等过得几年,他学会的东西多了,可以独当一面时,朕才能真正放心呢。”
高阁老笑了一笑:“圣上对此事觉得意外么?难道这不是您早就预料到的事?”
朱晟淡淡地说:“除了大行皇帝,以及负责起草传位诏书的翰林,世上又有谁会知晓大行皇帝会做出这样令人惊讶的决定呢?朕当时也吓了一跳。只是大行皇帝如此信任朕,将这等重责大任交托到朕的手中,朕自然不能辜负了他。”
高阁老不想听新君再说这些套话了,索性说得直白一些:“臣以为圣上对此早有预谋了,见事情如您所想的那样进行,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朱晟挑了挑眉:“这话可就没道理了。高相,朕以为你被大行皇帝骂了一顿之后,理应知道自己的想法与行为有多荒唐了才是。没想到你到这时候还不知悔改。当年你与承恩侯府走得近,时常与承恩侯兄弟合谋,克扣北方军费军资,一心与燕王府为难。那是因为朕曾经与废后曹氏有旧怨之故。怎么?高相与曹家厮混的时间长了,也因为曹氏的私怨,就与朕结了仇不成?可曹氏是因为杀了朕的未婚妻,又企图将亲妹嫁给朕为王妃,却为朕所拒绝,方才记恨于朕。高相又是为了什么呢?”
高阁老不想去理会前燕王现新君跟曹家那位废后的恩怨情仇,他关注的才不是这种小鸡肚肠的东西:“圣上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把大行皇帝当年矫诏一事告诉臣的,难道不是您么?!让臣知道您擅自调动宫中守备,把西宫内外所有禁卫都换成了燕王府亲卫的,不也是您么?!还有圣上打算趁着北国内乱之际,一口气举倾国之力反攻灭敌的计划,不也是您透露给臣知晓的么?!您甚至还让臣知道了大行皇帝私通您未婚妻的丑闻!若不是知道您与大行皇帝兄弟不和,早有嫌隙,而您又可能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动摇国本之事,臣还不至于把一位于国有功的亲王殿下视作谋逆,一心要在大行皇帝面前揭穿你了!”
朱晟挑起了一边眉毛,轻轻笑了笑:“朕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消息……可这又算得上是什么证据?你就凭着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指控朕这个于国有功的亲王图谋不轨,挑拨皇室手足亲情,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
“消息虽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高阁老冷静地道,“况且臣也有自己的人脉,多少能断定这些消息都是实情。眼看着大行皇帝对圣上盲目信任,要让圣上为储君摄政,而圣上手握大权之后,就要兴刀兵,如此对社稷百姓有害之举,臣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朱晟淡淡地说:“这一条消息是假的。朕虽然有心要
高阁老不想去理会前燕王现新君跟曹家那位废后的恩怨情仇,他关注的才不是这种小鸡肚肠的东西:“圣上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把大行皇帝当年矫诏一事告诉臣的,难道不是您么?!让臣知道您擅自调动宫中守备,把西宫内外所有禁卫都换成了燕王府亲卫的,不也是您么?!还有圣上打算趁着北国内乱之际,一口气举倾国之力反攻灭敌的计划,不也是您透露给臣知晓的么?!您甚至还让臣知道了大行皇帝私通您未婚妻的丑闻!若不是知道您与大行皇帝兄弟不和,早有嫌隙,而您又可能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动摇国本之事,臣还不至于把一位于国有功的亲王殿下视作谋逆,一心要在大行皇帝面前揭穿你了!”
朱晟挑起了一边眉毛,轻轻笑了笑:“朕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消息……可这又算得上是什么证据?你就凭着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指控朕这个于国有功的亲王图谋不轨,挑拨皇室手足亲情,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
“消息虽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高阁老冷静地道,“况且臣也有自己的人脉,多少能断定这些消息都是实情。眼看着大行皇帝对圣上盲目信任,要让圣上为储君摄政,而圣上手握大权之后,就要兴刀兵,如此对社稷百姓有害之举,臣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效忠
朱晟没有回答,但高阁老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如此……”高阁老有些失神地喃喃低语,“我竟然被算计了……是因为我习惯了与燕王府为敌,因此总把燕王当作坏人么?不……是我把人心看得太坏了。只要是皇室兄弟间起了嫌隙,为了皇位就必定会争得你死我活,这样的例子我看得太多了……我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是用阳谋夺取皇位的……大行皇帝那样多疑的性子,怎么就信了自己的兄弟?真的是因为一母同胞,情份便比旁人更深厚些,哪怕是有多年旧怨,也不会反目成仇么……”
他抬眼看向新君朱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若是完全没有仇怨,新君又何必用这种近似于阳谋的方式来算计大行皇帝与他这个内阁首辅?同样是夺取皇位的方式,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既然“夺”了,那就不能算是忠臣了。燕王对大行皇帝并没有后者以为的那么忠心,他这个首辅其实没有怀疑错人,只不过是猜错了对方使用的方式罢了。
可正因为新君用的不是他以为的宫廷政变的方式,而是和平地哄骗大行皇帝把皇位传给了自己,他即使心中再不忿,也没有了反对的立场。大行皇帝凭自己的意愿,公开将皇位传给了亲弟弟而非亲生儿子,太后与宗室都没有说什么,外臣又怎么好反对呢?继续纠缠不休,只会显得他这个首辅不合时宜罢了。
既然新君没有倾举国之力兴刀兵、以至于危害到江山社稷的想法,高阁老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跟新君过不去了。说实话,大行皇帝自己都不怕儿子的皇位继承权会被弟弟剥夺掉,他们这些外臣又何必替储君朱珞操心呢?据说原本的燕王世子、如今新封的燕王朱瑞,其实也是大行皇帝的骨肉,只是不为世人所知,就被大行皇帝暗中过继给了兄弟罢了。他与储君都非新君亲子,除非哪一天新君又添了皇嗣,否则谁做储君都是一样的。新君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易储。世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一旦新君易储,人人都会认为他是为私心违背了大行皇帝的遗旨吧?
高阁老稍稍直起了脊背,打算要为自己稍稍做点努力,也免得连累亲朋好友与门生了。他表情肃穆地道:“圣上,无论您是否算计了老臣,您都是光明正大地坐在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上。这是大行皇帝心甘情愿交托到您手上的。老臣没有置喙的余地。老臣只希望,您继位之后,可以休养生息,少兴刀兵,让百姓能过得宽松一些。听闻北平政治清明,若是朝中也能如从前一般安稳顺遂,那就再好不过了。储君年幼,却聪颖好学,兼有孝悌之心。还望圣上对储君多加爱护,不要因为偏爱燕王,便对储君过于挑剔。大行皇帝信任圣上,才会让圣上为储君守住江山,圣上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大行皇帝的信任。”
朱晟微微笑了一笑:“你不需要用这种话来敲打朕,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是武人不假,但朕也是朱家子弟,知道自己的职责。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朕自然有自己的抱负。只要朕能实现抱负,其余杂事都是次要的。珞儿很好,只要他一直聪明好学下去,对朕敬爱,对兄弟友悌,处事公正,御下严明,必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储君。朕也盼着他能早日成长起来,好接过朕手中的重责大任呢。”
高阁老深深地看了朱晟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跪下来,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他身为臣子,对新君的承认。从今往后,朱晟也是他会效忠的君主了。
虽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很快就会递上辞呈,告老还乡。可他还是会继续盯着朝廷,盯着新君的。他要确定,新君是否会信守承诺,管好朝廷,治理好国家百姓,把储君培养成材。
高阁老完成了这次正式的晋见,便以臣属之礼退出了乾清宫的正殿。回过身,他发现周围没有进来时见过的内侍与侍卫,倒是燕王朱瑞就立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殿中的对话。
高阁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即使新君会信守承诺,他也不能忽略了朱瑞这个人。这是大行皇帝的庶长子,储君的长兄,如今还成了当朝唯一的皇子。他不但比储君年长许多,还素有文武双全的名声,又有军功,显然不是稚嫩的储君可比的。倘若他有心于皇位,只怕储君未必是对手。要是他们兄弟间暗地里斗,也就罢了,万一燕王凭着燕王府麾下的兵力,反攻京中,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江山不稳,百姓受难,灾祸就近在眼前了!
于是高阁老客客气气地与朱瑞见了礼,然后便开门见山地问他:“燕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北平呢?若是等到大行皇帝百日孝满,只怕时间就太晚了吧?”
朱瑞一听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微微一笑:“我已经跟父皇商量过了,在京中守满三七的孝便要出发北返。后头的事情自有父皇与皇弟去料理,我是守边的藩王,自然要以自身的职责为重。太后娘娘也能体会我的心情,已是答应了让我们夫妻离开。我王妃已经在命人准备行囊了,不需要高相为了这点小事操心。”
高阁老仿佛没听出朱瑞话里的讽刺似的,又再问一句:“殿下是心甘情愿离开京城,返回北平去守卫边疆的么?您与太子殿下原是兄弟,论身份没什么不同,与当今圣上还更亲近几分。您如今距离储位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么?要知道,燕王虽好,可退了这一步,未来便只能永远臣服了。您甘心么?”
朱瑞笑了笑:“高阁老。你好象总喜欢操心太多,觉得这个不是好人,那个也不怀好意。但凡皇室有父子兄弟,你就总觉得人家要同室操戈。可你既然觉得自己是最忠心耿耿的那一个,不惜将人家父子兄弟叔侄之间的情谊往坏里想,又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叛逆呢?”
他轻轻拍了一下高阁老的肩膀:“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回应,径自走近了乾清宫的正殿,再不理会呆立原地的高阁老想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