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质问
太后其实很少干涉皇帝的决定。
但她并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后宫妇人。
她也是书香世宦之家出身的闺秀,凭着聪慧美貌进宫做了妃子,虽然因为家世不算太好,又不喜与人争宠,所以在先帝的后宫中混得有些惨,可她能生下两个儿子,还把他们都养大了,两个儿子都很健康出色,便足以证明她绝非乏乏之辈。
先帝的后妃之中,她可是唯一一个能生下两名皇子的女人!
她会选择把小儿子送往燕王府为嗣,换取自己和大儿子政治地位的提升,再进一步为大儿子找到一门好姻亲,借姻亲之力,将大儿子送上青云之路。在两个儿子还是少经世事的少年时,她就已经替他们筹谋周全了。这样的女人,又怎会看不清皇帝话语下掩藏的真实想法呢?
正因为她看清楚了,所以才无法容忍。
如今已经不是他们母子三人最艰难的时候了。他们如今站在这个国家最显耀最顶点的位置,手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应该享受最好的一切。一家人本来可以过得很好的,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为什么……一定要其中一人受尽委屈呢?!当年她可以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忍痛把其中一个送到千里之外,让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在战场上拼得荣耀,可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又为什么不能再补偿这个儿子呢?
吃苦不要紧,受委屈也无所谓,只要那是能有所回报的!太后虽然为了皇帝当年的作为感到生气,可她最难过的是,皇帝至今还不肯回报弟弟,依然还想着要委屈弟弟。做哥哥的如此过分,万一弟弟哪天忍不下去了,他们兄弟还能再亲如从前么?!
身为一个母亲,若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甚至其中一个还要把另一个算计得很惨,那真是跟撕裂了她的心一般痛极了!
所以,无论皇帝如何为自己辩解,太后都要把话摊开来说明白:“皇帝知道自己撑不到珞儿亲政的时候了,又怕珞儿根基浅薄,即使坐上了龙椅,也可能会地位不稳,所以你让阿晟给珞儿做摄政。阿晟是亲王,又有兵权,威望足以震慑朝廷百官与宗室。有他在,你不愁珞儿的皇位会不稳当。反正,就算有任何人想给珞儿添乱,阿晟也会替他解决掉的,还会约束他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就算在此期间,阿晟会得罪许多人,甚至是让珞儿不喜,他也依然会做,因为他向来就不会让你这个兄长失望!
“可是……即使他做了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又如何呢?珞儿很快就会长大了,最迟不会超过二十岁刚及冠的时候,就会亲政。总共也就六七年的功夫,阿晟就不再是摄政王了。到时候他大权旁落,那些他曾经得罪过的人,又会如何报复他呢?珞儿也会依然敬重他,毫不猜忌么?!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留在京中的道理,他的根基都在北平呢!可你已经让瑞哥儿代他处理军务了,六七年的功夫,足够让瑞哥儿掌握住北方军权。你还让瑞哥儿知道了他是你的儿子,这是存心要让他们父子离心!那即使阿晟回到北平,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北方的兵权,早已落到了瑞哥儿手里!”
皇帝还让四皇子朱珞知道了朱瑞的身份,让他配合朱瑞去掌控北方的军权。相比于让强势的叔叔去领兵,皇帝相信朱珞会更乐意让亲哥哥做这件事。这么一来,燕王便两头落了空。他那时候也不过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正值壮年,难道就要考虑养老了么?!
太后把自己的想法全都摊开来,认认真真地问皇帝:“你做这些打算的时候,到底想要你弟弟如何呢?!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明明亏欠了他,却还是要把人算计到底。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他的兄长?当初阿晟离开京城,孤身前往北平时,你是怎么说的?你可是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弟弟好,兄弟俩永远都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的!”
皇帝伏在病床边上,面色苍白,呼吸都粗重急促了几分。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正眼去看母亲的脸。
无论他有多少“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心里是清楚自己亏欠了弟弟燕王的。但他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想法。他才四十来岁,就已经快要死了,弟弟还身康体健正当年呢!弟弟明明过得比他好呀……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他?!他可是皇帝,是天子啊!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不幸呢?!
他也不是要害弟弟,只是要提防一下罢了。就算弟弟真的失去大权,也依然能安享富贵。只要燕王不抢他父子的皇位,他也会让儿子厚待燕王府众人的!弟弟打了几年仗,身上有很多旧伤旧疾,年纪大了,军务繁忙时,时不时便要发作一下,清清闲闲地休养上几年,又有什么坏处呢?他身为哥哥,也是为了弟弟的身体着想!
皇帝觉得自己有百般理由,面对太后的质问,还有一点小委屈,可是这些想法,他一个字都不敢跟太后说。
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还是不希望母亲对自己失望的。他知道,若没有母亲,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皇帝不开口,太后却没有含糊带过的意思,仍旧两眼直直地盯着他,仿佛铁了心要等待他给出一个清楚的回答。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皇帝给她一句准话不可!
屋中一片沉寂,因此门打开时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母后,皇兄,我要进来了。”这是燕王的声音。他不知已经到了多久,又在门外听了多久,反正没有人禀报,屋中的太后与皇帝都不知道他的到来。
皇帝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立刻担心起方才太后与自己的对话都叫弟弟给听见了。刚刚才跟他表过忠心的弟弟,会与他翻脸么?!
太后低头抹掉脸上的泪痕,回过头去冲着小儿子微微一笑:“怎么忽然过来了?方才我与你哥哥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皇帝紧张地扭头看向太后,不敢相信母亲就这么直白地问出了口。
然而燕王很平静,他也回了太后一个微笑:“儿子都听到了。母后别生气。无论如何,咱们母子三人,彼此之间是世上最亲的亲人了。既然是亲人,即使偶尔有些小口角、小冲突,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如何生气,我们也还是一家人哪!跟自己家人之间,何必计较太多呢?”
皇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燕王,眼圈都红了。
他再次被弟弟给感动了!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窗外
等候在屋外的谢慕林听到燕王的这句话,又听到随后传出来的母子三人的低泣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觉得燕王对皇帝未免太过圣母了,但当着太后的面,原也没必要非得争一口气。太后身体不太好,身为儿子总要多为她老人家的健康着想。所以,燕王表示出宽容释然的态度,太后也没有再纠结此事,皇帝顺利过关——这场皇家母子之间的小危机能简单轻松地被解决掉,所有人都会安心许多。
现在实在不是皇室家庭内部出现纷争的好时候。
不过,谢慕林倒是有些好奇。皇帝与太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燕王还在门外偷听到了这段谈话,他肯定不会甘心继续被皇帝算计的。那接下来他会选择怎么做呢?是拒绝成为摄政王,还是向皇帝提出别的条件?但不管怎么说,要是燕王真的留在京城做新君的摄政王,等到新君亲政之后,他回到北平,是不可能真的失去大权的。
朱瑞这个世子绝对不会为了皇帝这个亲爹和四皇子这个便宜弟弟,就弃一向敬重的燕王不顾。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贪恋权力的人。
谢慕林淡定地立在院子里,开始思考,等回家以后,要如何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朱瑞了。
永宁长公主在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身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便放轻脚步往院子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谢慕林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她过去了。
永宁长公主到了抄手游廊拐角的地方,周围三丈以内都不见有人,看起来是个说话的好去处。她转身面对谢慕林,露出了嗔怨的表情:“你这孩子,方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燕王过来,你怎么就把屋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了?!幸好皇弟没生皇上的气,否则……他要是在西宫里跟皇上吵起来,母后心里定要伤心死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笑道:“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太后娘娘正在屋里跟皇上单独说话,连侍候的人都被赶出来罢了。要是故意撒谎,王爷可不会轻易上当。长公主与我都在场,太后娘娘身边几个心腹嬷嬷也在,王爷一瞧就知道是太后凤驾在此,还能叫我们几句话就蒙混过去?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若说要进屋里给太后请安,难道我们还能拦着不成?所以,反正当时都不可能用借口把王爷支走了,还不如索性告诉他,太后确实在此,正在与皇上说话。王爷在宫里一向很守规矩,通常他是不会硬闯进屋的,顶多就是出声示意屋里的太后与皇上。太后与皇上即使原本在聊很重要的事,听见王爷来了,也会先停下来,让他进屋去的。”
永宁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把她这一长串辩解的话听进去了,反正她脸上露出了笑意:“我也是糊涂。你是燕王府的儿媳妇,自然是要听燕王吩咐的。他若问你话,你怎么可能对他撒谎?虽说母后早有嘱咐,但你其实也没说什么忌讳的……”其实是屋里太后质问皇帝时的声音有些大了。燕王就站在窗外廊下,周围人等又大气都不敢出,所以他听得很清楚,也就留下来继续听下去了。
永宁长公主回想了一下太后与皇帝之间的谈话,心中还是止不住震惊。她其实早就察觉到,自己养母亲生的长子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或光明正大的君主,对自己身边的亲人也不是全然信任,看起来对自己女人和孩子比较心慈手软,但事实上,他为了权力又总是很能狠得下心来。为了避免被这位皇弟记恨,永宁长公主一边对养母太后恭敬孝顺,处处贴心,一边又让家里人尽可能避开政治,只单纯享受风花雪月诗酒茶就好。她也从不关心宫里的任何秘密,不涉及政事,不与权臣来往……她这种做法效果不错,跟皇帝一直保持着良好融洽的关系。
可是谁能想到,今天她却偶然在此听到了皇帝的几个大秘密!
皇帝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做什么,可他要是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对听到他秘密的人下狠手呢?!
果然……还是要紧紧跟在母后身边才行。只要母后护着她,她就不需要害怕皇帝弟弟!
永宁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那天下身份最尊贵的母子三人所待的房间窗户一眼,便压低声音问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方才也听见了吧?瑞哥儿他的真正身世……这事儿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谢慕林怎么可能说实话呢?自然是回答:“郡王爷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只是……前儿他回家后,确实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好象很发愁。我问他是怎么了,他也叫我别问。我还以为是皇上龙体欠安之故……”
永宁长公主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忽然听说自己的父母其实并不是亲生的父母,会毫不在意呢?”
皇帝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做什么,可他要是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对听到他秘密的人下狠手呢?!
果然……还是要紧紧跟在母后身边才行。只要母后护着她,她就不需要害怕皇帝弟弟!
永宁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那天下身份最尊贵的母子三人所待的房间窗户一眼,便压低声音问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方才也听见了吧?瑞哥儿他的真正身世……这事儿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谢慕林怎么可能说实话呢?自然是回答:“郡王爷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只是……前儿他回家后,确实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好象很发愁。我问他是怎么了,他也叫我别问。我还以为是皇上龙体欠安之故……”
永宁长公主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忽然听说自己的父母其实并不是亲生的父母,会毫不在意呢?”
永宁长公主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忽然听说自己的父母其实并不是亲生的父母,会毫不在意呢?”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发现
谢慕林其实隐隐约约能猜到,永宁长公主话里的“一些人”指的是谁。
跟太后与燕王相比,永宁长公主跟皇帝的关系其实要相对平淡些,并不是不亲近,只是不象她跟太后与燕王相处说话时那么自然。这有可能是因为皇帝的身份特别,但同时,也有可能是永宁长公主了解皇帝性格脾气的缘故。
燕王少年时代就离开京城前往北平,过后一年也不见得能回一趟京城见母亲兄姐,永宁长公主却是时常进宫陪伴太后的人,她与皇帝相处见面的时间要多得多,关系却还比不上见面少许多的弟弟燕王,这必定是有缘故的。方才听到屋里太后与皇帝的对话,谢慕林也能察觉到身边的永宁长公主有着什么样的情绪变化。哪怕对方掩饰得还可以,也瞒不过她的眼睛。谢慕林很清楚地了解到,永宁长公主此时必定是站在太后与燕王这一边,对皇帝从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永宁长公主其实已经早早站好了队,选择支持四皇子了,她当然不希望自己长时间的努力会出现什么岔子。所以,她还是会委婉地劝说燕王退让,不要跟皇帝计较的。如今,不必她开口,燕王就先一步退让了,她心中松一口气之余,感情上必定又会倾向燕王一些。只要不影响到四皇子继位的大局,永宁长公主是不会介意在未来的新君面前,为燕王一家多筹谋一些的。毕竟她是个真心敬重养母的好女儿,真心爱护弟弟的好姐姐,断看不得前者生气,后者委屈!
谢慕林察觉到了永宁长公主的善意,便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本来她和朱瑞夫妻就讨论过后者身世的问题。朱瑞对争权夺嫡这种事毫无兴趣,更想留在北平燕王府,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皇帝以为说出自己是朱瑞的亲生父亲,朱瑞就会自然而然地向着他,甚至不惜背叛对自己一向关爱有加的嗣父了吗?不可能!
皇帝会有这样的自信,才是最可笑的事!
罢了,反正他也是快要死的人了。眼下先哄住他,别让他给所有人添乱就行了。燕王府也好,永宁长公主一家也好,想要讨好皇位的主人,只需要转头去看四皇子就好。哪怕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论人品总是比他老子靠谱些。
屋里母子三人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因此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回到门外廊下,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两人索性便安安静静地在此等候。
不一会儿,燕王扶着太后走了出来:“母后有些累了,我送她老人家回慈宁宫去。姐姐让人把四殿下叫回来吧,皇上一会儿就要吃药了。瑞哥儿媳妇跟着我一块儿回慈宁宫。”
永宁长公主怔了一怔,听到谢慕林应声,便也应了一声。不过她随后压低声音问太后与燕王:“皇上那儿不妨事吧?”
太后摆了摆手,看表情还算平静。燕王则冲着永宁长公主笑了一笑:“姐姐放心,皇上没事,他就是一下子说了太大话,有些累了,这会子需要歇一歇。姐姐也别去打扰他,让四殿下前来侍奉汤药就好。”
永宁长公主会意地点点头:“那好吧。既然皇上歇着,那我就不打扰了。”其实她心里也犹豫过,是不是该进屋去劝劝皇帝,但想到今天皇帝已经被太后骂得不轻了,她毕竟不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还是不要太过拿大才好。反正该教训的,太后都已经教训过,不需要她多事。只是燕王没让她跟着回慈宁宫……大约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太后说?
永宁长公主非常有眼色地不提同行的事,直接带着侍女去找四皇子了。她还能顺便把刚刚发生过的事跟四皇子提一提,让他心里有个数。同时,这也是拉近她与未来新君四皇子关系的好机会。
谢慕林与燕王扶着太后上了凤辇,燕王随后跟了上去。谢慕林考虑到人家母子可能需要单独谈话,没有跟上。反正凤辇在宫中行进速度很慢,她跟着步行就是了。
返回慈宁宫的途中,谢慕林隐隐约约能听见太后与燕王的交谈声从凤辇的窗口处传出来,只是声量太低了,听不真切。她心里有些好奇这对母子之间会说些什么,但既然听不清楚,那也不必勉强了。她开始放眼扫视周围的环境,看看宫中的景色,还有今天颇为晴朗的蓝天,但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她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们一行人离开西宫的时候,也见到守在外围的禁卫们了。还有平日里在西宫院子里侍候的宫人内侍,方才也都在几处出入口的位置执勤。这就是太后、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一行人直接走到西宫中心、皇帝寝宫前,都没有人给皇帝报信的原因——内外守卫信息沟通不畅,产生了缝隙。
这可能是因为皇帝要单独召见萧宝林,又担心萧宝林会说出什么隐密之事,让西宫的守卫和侍从们听见的关系。所以,除去真正的心腹,皇帝把所有人都赶到了外围,不让任何一人接近他的寝宫。然而他防得了内部的人,却没提防太后会从外部赶过来……
可是,即使如此,西宫的前院里还是有不少宫人内侍把守的,哪怕太后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在那之前怎么就没有人给皇帝报信说太后来了呢?!外围的守卫人员再是与内部侍从们沟通不畅,也没有故意不报信进来的道理。要知道,这可是太后驾到!
就算太后不可能对皇帝不利,但皇帝也不可能让太后等在门外,好让自己先见完妃子吧?太后来到西宫,禁卫们也好,侍从们也罢,都应该第一时间报给皇帝知道才是,至不济,也该通知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或嬷嬷们……
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谢慕林一路留意着宫中各处驻守的侍卫,看到他们在太后凤辇经过的地方躬身行礼,想起近来宫中守备好象都是燕王在负责,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凤辇回到了慈宁宫,燕王扶着太后下辇入殿,交到了几位嬷嬷们手上,还柔声道:“母后先歇一歇吧,不要着急。儿子没事的。您有什么话想跟儿子说,儿子随时都可以应召而来。眼下,还是传太医过来给您把把脉,确定您身体无恙要紧。”
对于儿子的体恤,太后只能叹了口气:“行,一会儿太医走了,你就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就咱们母子俩说说话。没有别人在,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燕王微笑着应了,随即目送嬷嬷们扶着太后进了寝室。
他留在原地,看向落在最后的儿媳妇。
谢慕林知机地走上前来:“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燕王只是笑了一笑:“你是个聪明孩子,素来跟瑞哥儿一般聪明,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今日之事,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猜到什么,除了瑞哥儿,别跟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点头:“儿媳明白。”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议定
夜里,谢慕林与朱瑞在窗下对几而坐。
谢慕林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连自己心中的疑惑之处,还有燕王嘱咐她的那些话,都没有落下。说完后,她便抬头去看朱瑞的表情:“你觉得……王爷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朱瑞沉思良久,半晌才道:“不管父王有什么打算,那都是应该的。他不欠别人什么,反倒是被亏欠了不少。凭什么因为他人品好,性情宽厚,不爱与人计较,便要一直吃亏?如今太后娘娘已经知道皇上对父王都做了些什么了,还替父王觉得委屈。有她老人家出面,皇上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算计父王了!”
从朱瑞的话中,谢慕林清楚地了解了他的立场与态度,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道:“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王爷要是太好人了,总是吃亏,咱们燕王府也会跟着吃亏的。有点心计,会为自家考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皇上做了初一,王爷凭什么就不能做十五呢?况且,比起皇上的心思和手段,王爷可要正人君子得多了!原也没什么好让人指责的。”
朱瑞笑了笑,点点头,随即又问谢慕林:“太后娘娘的身体如何?今日知道了这样令人震惊的事,又动了气,她老人家没有大碍吧?”
谢慕林答道:“王爷送太后回了慈宁宫后,就立刻传了太医过来给太后诊脉了。太后并没有大碍,只是心情波动得大些,可能需要静养些日子,尽可能心平气和,不要动怒。其实太医们平时也经常这么说,我也分不清他们只是循例嘱咐,还是太后娘娘的身体真有可能感到不舒服,反正让太后不要动气,安心静养就是了。只要皇上那边不出岔子,平日里有王爷和永宁长公主时时陪伴安抚太后,我们也时不时进宫去看她老人家,太后娘娘多半是不会有问题的。”
说实话,谢慕林时常进宫,也渐渐摸清太后的身体状态了。她老人家瞧着年迈体弱,其实只是因为长年养尊处优,因此身体养得娇了些,遇着风吹雨打的,就容易有点小毛病,加上她没有每日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在宫中走动时常坐凤辇……简而言之,就是缺乏锻练、体力不足、免疫力低下,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太后的身材有点胖,虽然信佛,却不曾常年茹素,身边的人安排她每日三餐,时常会出现山珍海味,平时偏爱软烂甜口的食物。谢慕林有些担心她的胆固醇与血糖会不会偏高。这样的老太太,说不定会有心血管方面的毛病,但这种事仅凭肉眼可看不出来。谢慕林自己又不是学医的,不清楚这方面的病人通常会有什么体征……
谢慕林决心回头要去书房空间里翻一翻那些与家常医疗和日常养生有关的书籍,兴许能找到有参考价值的资料。
如今宫中的局势,皇帝虽然命不久矣,但继位的人是四皇子,他已经知道了朱瑞的真正身世。哪怕他如今看着是个挺厚道明理的小皇子,也不能把所有指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皇帝年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看起来十分爱护弟弟的好兄长呢?为了燕王府的太平安康,他们得对皇帝或未来的皇帝多警惕一下才行。
必要的时候,太后娘娘身为皇帝敬爱的生母与四皇子尊重的亲祖母,是可以成为燕王府有力后盾的。他们燕王府自问不会辜负皇位的主人,但皇位上坐着的人,也不能辜负他们才行!
否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朱瑞不知道妻子心里想了这么多,只是为祖母的身体安康感到高兴:“太后娘娘玉体康健就好。倘若她老人家气出病来,父王一定会感到不安的。太后娘娘愿意为父王张目,这事儿再好不过了。我实在看不得父王受委屈,更生气皇上的所作所为。可如今父王与我都是臣下,实在不好指责皇上什么。然而,若是当整件事没发生过,完全不跟皇上计较,父王倒罢了,我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有太后娘娘出面管教皇上,那我们就有望找补回来了。”
他是希望燕王能得到补偿的。既然四皇子开口邀请燕王摄政,这件事多半是要定下来了。但四皇子如今的年纪,离能亲政的岁数也没差几年。如果燕王真的要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替四皇子挡住风枪雨剑,替他坐镇朝廷,至少在四皇子亲政之后,他要得到一定的回报,不可以两手空空就回北平去继续做燕王了!
虽说朱瑞很笃定自己不会做白眼狼,哪怕是以燕王世子的身份,代替父王掌领北方军权,在燕王回归后也绝不会恋栈权位,把燕王架空,可这是他朱瑞人品正直、知恩识报,不是皇帝给了燕王一份补偿!这件事,朱瑞是绝对不能容忍皇帝逃避的!
朱瑞抿了抿唇,凑到妻子面前,小声嘱咐道:“明儿我进宫去找父王谈一谈,我想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要是他想做的,我都会配合他做!需要的时候,娘子也帮着配合吧?”
他是希望燕王能得到补偿的。既然四皇子开口邀请燕王摄政,这件事多半是要定下来了。但四皇子如今的年纪,离能亲政的岁数也没差几年。如果燕王真的要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替四皇子挡住风枪雨剑,替他坐镇朝廷,至少在四皇子亲政之后,他要得到一定的回报,不可以两手空空就回北平去继续做燕王了!
虽说朱瑞很笃定自己不会做白眼狼,哪怕是以燕王世子的身份,代替父王掌领北方军权,在燕王回归后也绝不会恋栈权位,把燕王架空,可这是他朱瑞人品正直、知恩识报,不是皇帝给了燕王一份补偿!这件事,朱瑞是绝对不能容忍皇帝逃避的!
朱瑞抿了抿唇,凑到妻子面前,小声嘱咐道:“明儿我进宫去找父王谈一谈,我想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要是他想做的,我都会配合他做!需要的时候,娘子也帮着配合吧?”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慌乱
当谢慕林将朱瑞告知的消息告诉太后的时候,太后很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这样就好。”太后往后靠到引枕上,脸上露出了微笑,“只要军中不出问题,宗室当中即使有些不安份的人,也出不了大乱子。”
永宁长公主在旁深有同感地点头。
皇帝对宗室一向比较警惕,除了厚待燕王府以外,其他宗室王府很少有人能入朝参政议政的,大部分人都只能做个富贵闲人,少部分确实有才能又份属远支的宗室子弟,才有可能出仕。很显然,皇帝不希望近支宗室中会出现任何手握大权、有可能威胁到皇室安危的人物。远支宗室倒是不打紧,毕竟从血缘上看,他们离皇室已经离得很远了,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近来有心要搞事的多是近支宗室,很多人不是在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中落败的皇帝兄弟后嗣,便是不满皇帝对宗室的戒备,有心要争权夺利出人头地的野心家。他们手上没有兵权,本来成不了气候,可一旦与萧家联合,跟萧家背后的军事人脉结成同盟,那就会变得十分麻烦了。
幸好如今萧明德将军出面,把武将那边的人给拉了回来。哪怕当中有些人只是虚与委蛇,并不是真的想要放弃了,还在暗戳戳地等待着搞事的机会,但只要他所处的环境不容许他这么做,身边也有人紧盯着,只要不是疯子,都不会轻举妄动,放弃原本的大好前程,去为一个没什么希望的未来冒险的。
这回萧明德将军立了功,过去造成的误会也解释清楚了。哪怕太后娘娘依然不喜萧家人,如今提起萧明德将军来,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幸好他还不算糊涂,重新记起了自己该做的事,倒也不失为一个称职的臣子。皇上从前对他信任无比,他虽说曾经犯过错,如今倒也算是没有辜负皇上的信任。”
永宁长公主小声问太后:“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要不要告诉皇上知道,让他也安心些?”
谢慕林笑道:“长公主放心,这事儿我们郡王爷说了,今日一进宫就会给皇上与四殿下报喜讯去的。只是他想着太后娘娘这边兴许会关心此事,所以便让我来禀报太后娘娘。”
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爱了:“瑞哥儿素来是个孝顺又贴心的好孩子,事事都会想着他的老祖母。”
永宁长公主忙笑道:“这都是因为母后把孙儿们教得很好的缘故。不但瑞哥儿孝顺,四殿下也是天天惦记着母后,母后可是安心享子孙福了!”
太后哈哈笑了两声,但旋即又收了笑:“可惜,老姐妹、老妯娌几个,并不是人人都能有哀家这样的福气。”
这话里有话呀?
谢慕林眨了眨眼,心里暗暗猜测着又是哪位太妃、太嫔或是老王妃、王太妃们招惹了太后娘娘?是因为子孙不肖的缘故?
永宁长公主非常亲切地给她释疑了:“有几位亲王太妃、郡王太妃都递了帖子进宫,说是想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一看就猜到她们想来做什么了,不耐烦去见,又怕一直把人拒之门外,会引来无数猜疑,因此正心烦呢!”
原来如此,不过谢慕林有些疑惑:“太妃们想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存了什么目的吗?莫非又是想打皇嗣主意的?难不成宁王受到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他们安分下来?!”
太后叹了口气:“正是因为知道了宁王所受的教训,她们才想进宫来试探哀家和皇上的想法呢!”
谢慕林讶然:“太妃们这是想做什么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有什么可试探的?”四皇子又不是真的身体中毒,命不久矣,皇帝明知道内情,又怎会轻易考虑什么过继宗室子弟?就算将来四皇子的身体真的出了毛病,子嗣不丰,需要从旁支里挑选嗣子,那也起码要到二十年以后,四皇子已到壮年,后宫却始终没有添丁,才是担心这种事的时候。况且,就算真要过继,也未必会找他们这些关系不好的分支,血缘关系比较近的宗室里,还有他们燕王府这一支呢!其次,二皇子那边也勉强可以。
宗室们这是都疯了不成?就因为听见三皇子说了几句没有证据的话,就一个个兴奋起来,以为自己真的有机会去争夺皇位与权势么?
就算皇帝快死了,燕王还在呢!燕王手下的兵可不是吃素的!如今连萧明德都重新回到皇帝麾下,禁卫、城卫都稳当了许多,宗室们还能干什么?他们难道打算指挥自家府里的家丁护卫去造反吗?!
谢慕林理解不了那些宗室人家的想法,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相对而言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本朝历任皇帝,都没少处理宗室谋逆这种麻烦事。她们又都经历过先帝末年激烈的夺嫡之争,对于所有落败的皇子及其家眷后嗣们,从来没放松过警惕。对于这些人而言,不搞事才奇怪呢!
这回仍旧是永宁长公主为谢慕林讲解:“你不知道,那几位太妃……从前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别看她们素日在母后面前毕恭毕敬的,心里还不定怎么嫉妒怨恨呢!皇上登基以来,母后与皇上、燕王,还有我,我们所有人的风光,她们都看不顺眼,好象我们抢走了她们的东西似的。其实都是笑话!当日又不是皇上打败了他们,而是他们互相内斗,闹得两败俱伤,方才便宜了我们皇上的!他们自己手段不如人,自寻灭亡,又怎么好意思去怨恨我们呢?如今她们以为四殿下真的出了事,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嘲笑我们的话呢!如今见宁王慌里慌张的,才开始醒悟到,皇上终究还是皇上,于是就都急了。她们急着想求见母后,不是因为要打皇嗣的主意,而是怕自家的家业,也要被别人夺了去呢!”
谢慕林听得好奇:“这话从何说起?就算皇上要吓唬宁王,说了要把三殿下过继给他为嗣的话,那也只是三殿下一人罢了。要担心的是宁王,怎的连别家王府也要开始操心了呢?皇上再恼恨宗室们,也不可能把三殿下同时过继到几户人家里去呀!”
永宁长公主笑道:“天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大约是宁王急昏了头,对她们说了些什么胡编乱造的话,结果真吓着她们了。兴许……这也是因为她们自个儿心虚之故吧?”
因为有过要暗中搞事,伤害四皇子的念头,所以这些宗室都心虚了,以为是皇帝察觉到了什么,存心要报复自己。哪怕皇帝压根儿就没那个念头,他们也能自我脑补他有。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骚动
谢慕林基本每天都会进宫见太后,也每天都能在太后那儿看到永宁长公主,以及各家王府的太妃、王妃们送进慈宁宫的请安折子。
似乎天天都有人往宫里送这样的折子,感觉上,这些宗室女眷们铁了心要见到太后一面,从太后嘴里得到她们想知道的答案一般。
太后懒得理会她们。若是从前,她还有可能为了安抚宗室,给这些老妯娌、便宜儿媳妇或侄媳妇们面子,召进慈宁宫来聊聊天。可如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为小儿子燕王向皇帝讨要补偿这一件事上了,皇帝的病情也没什么起色,令她整天忧心忡忡,提不起精神来,谁还有耐心去应酬那些居心叵测的宗室女眷?!
太后顶多就是打发身边的嬷嬷去给几位平辈的妯娌送些时鲜果物或衣料做赏赐,变相安抚一下,也是暗示她们“老实点儿别生事”的意思。除此之外,她就没再理会宗室女眷们了。哪怕是永宁长公主,太后也特地嘱咐她,别跟那些人来往,省得被她们算计上了。
至于谢慕林,太后倒是没有嘱咐她同样的话,大概是觉得她一个晚辈做不了什么主,又有曾经“告发”宁王妃的过往,宗室女眷们若是本身心思就不正的,通常不敢招惹到她头上,就怕会步了宁王妃的后尘。
只要身边最亲近的两个晚辈不会替宗室女眷们说话,太后就没什么可发愁的了。真的有事情需要跟宗室沟通时,她会宣召几位老王爷以及宗人府宗令进宫的。
太后自认为思虑周全,谢慕林也觉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然而,当她从皇宫出来,即将回到燕王府的时候,还是有宗室女眷找上门来。
这是一位她不大熟悉的郡王妃,两人充其量也就是在宗室聚会上见过几回,碰了面能聊上几句客套话,装一把塑料亲戚,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因为谢慕林在宗室社交场上会跟她客套,所以她主动缠上来亲亲热热地说话时,谢慕林还真的一时摆脱不了她。
于是对方就这么缠上来了。
又是打听太后玉体安康,又是打听宫中近日是否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还想探问皇帝忽然厌弃了宁王的原因,最后还感叹了一声,说自家的儿子们长大之后十分调皮捣蛋,吵得她头疼,因此她才出门躲清静的。只不过躲完清静,她又觉得家里孩子多实在是太有福气了,她看着儿子们健康活泼就觉得很开心,夫妻俩都没办法想象,要是没有了孩子会怎么样。又担心他们王府家业不够大,分不了多少家产给每个儿子,将来儿子们要吃苦,云云。
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大堆,谢慕林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也能看出这位郡王妃是想打听宫里的消息,想起对方的丈夫似乎一向跟三皇子走得比较近,不必多想,心里就有数了。
谢慕林跟她应酬了几句,拒绝了对方约她去附近茶楼歇脚的邀请,接着便以还要为太后娘娘办事为借口,迅速脱身离去了。
晚上谢慕林跟朱瑞提起这件事,忍不住多抱怨了两句,又问朱瑞:“这些宗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象是疯了似的?不是一根筋地想求见太后,就是跑来跟我打听消息,还打听得这么明显,都几乎当我是个傻瓜了!”
朱瑞叹了口气:“我大致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真真是关心则乱。倘若不是关系到他们自己家的利益,早就有许多人能冷静看出,皇上所谓要把三殿下过继给宁王的话,不过是吓唬人的戏言而已!”
宁王再没实权,也是实实在在的亲王。三皇子若是给他做了嗣子,将来便要承继宁王爵位,也是一位亲王了。宁王府没犯事的话,宁王世子或是宁王都不会受到皇室的行动约束。这么一来,三皇子出继宁王府,反而得到了行动自由。他爱干什么干什么,还能继续跟从前认得的支持者们来往,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宫中添麻烦……
因此,要让三皇子老实下来的最佳方式,还是要给他寻个地方软禁起来,禁止他与外界接触才是。等到几年后,新君坐稳了龙椅,地位无可动摇了,再“开恩”把已故父皇下令圈禁的兄长放出去封爵静养……那时候的三皇子也干不了什么了。他那些有可能造成军队不稳的追随者们,在那几年里会慢慢地失去自己原本的官位与权力,不可能再给他带来任何助力了。
燕王与朱瑞跟四皇子商量过要如何处置三皇子,三个人商量定的方案呈上给皇帝御览,也得到了皇帝的首肯。虽然没有明旨,但大体上,皇帝已经否决了出继三儿子的可能。他甚至连日后圈禁三皇子的地点都找好了。、
皇城东面,靠近城墙的地方有一座半山园,本是宋时名相王安石的故居,后来改成了寺庙。本朝太|祖皇帝定都金陵,建城墙时将这座半山寺给圈了进来,可这地方离皇城太近了,闲杂人等一概不许接近,于是这寺庙也就被废掉了。先帝年间,他想要找个离皇城近的地方与生父老燕王、生母燕王太妃相聚,便让人重建了半山寺,重新命名为半山园。地方不大,格局却挺精致的,还连着几百庙山田,是个消暑踏青消闲的好去处。无奈老燕王与燕王太妃始终谨守昔年对承德帝皇后的承诺,虽说是让儿子兼祧两房,却与过继无异,此生都不会再见儿子。于是这座半山园,由始自终只有先帝偶尔前来,真正该入住的人却始终不曾踏足。
皇帝命人将这座半山园重新修整起来,将来好安排三皇子入住。这地方虽然不大,但看起来比册库那边要开阔得多了。离皇陵近,也有足够的卫兵把守,严防有闲杂人等接近“骚扰”三皇子……
按照皇帝的想法,他会在近日把三皇子送往扬州行宫软禁一两年。若三皇子还算老实,那就把他接回京城来,安排到半山园去居住。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让三皇子进宫参加一些必要的典礼仪式,好让外界知道他还过得好好的,新君没有苛待他。等新君赚得了仁厚的名声,三皇子就可以被送回半山园去了。除非他彻底放弃了搞事的想法,否则皇帝并不赞成新君恢复三皇子的人身自由。
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提什么出继三皇子?皇帝明面上有四个儿子,实际上有五个,已经出继了俩,再出继第三个,就算外界不知情,皇帝自己也受不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内情
皇帝已经决定好了三皇子的未来,可以想象到后者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不会有什么行动自由的。若是把他过继出去,就不好把人圈禁起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搞事呢?
宁王是纯粹被吓破了胆,自我脑补了许多,也可以算是自作孽了。不过,其他宗室人家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要是没干宁王做过的事,有必要担惊受怕吗?况且这些蠢蠢欲动有心搞事的宗室成员,好些都是曾经跟三皇子交往密切,表态要支持他夺嫡的人,皇帝干嘛要把儿子过继到他们家里去?想方设法隔绝双方接触都来不及呢!
谢慕林这么跟朱瑞吐嘈着,随即便问:“所以,近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不然这些宗室干嘛要如此骚动不安?”
朱瑞摸了摸下巴:“皇上近来没宣召几个宗室入宫晋见,不过嘛……他打发了身边的心腹太监往好几家王府赏东西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位公公奉旨捎带了什么话给这几家王府?倘若是暗示说要过继什么的……就难怪他们会感到不安了。”
谢慕林讶然:“皇上给这几家王府都暗示了说要把三殿下过继去的话?为什么呀?明明没有这个打算,吓唬一下宁王就算了,何必再招惹别家的?这几家王府里头,固然有三殿下曾经的支持者,但当中不乏胆小怯懦、优柔寡断之人。不是面临绝路的话,他们就算有心要争权夺利,也不敢轻易去冒险的。当日若不是三殿下传出了各种要上位的名声,皇上也没拦着,表现得好象真的很看重这个儿子的样子,三殿下可没那么容易得到这几家王府的支持。对付这种人,不理他们就完了。只要他们犹犹豫豫地,不再生出暗中伤害四殿下的想法,我们不管他们,他们也掀不起风浪来。”
朱瑞若有所思:“我也觉得皇上对这几家王府施压,略嫌浮躁了些,但也有可能是皇上在杀鸡儆猴,让他们不敢再生出不臣之心。道理还是说得通的,就是不清楚皇上派出的使者都对宗室们说了些什么,万一把人激出真火来就麻烦了。现在可不是与宗室敌对的时候,赶紧让四殿下安安稳稳地接位要紧。”
朱瑞决定要想办法打听一下具体的细节。
然而打听来的结果,让朱瑞忍不住背后冒汗了。
皇帝好象忽然对宗室们产生了极大的戒备心一般。他盯上的那几家王府,不但是跟三皇子曾经关系密切的,还有好几家是府中年轻一辈的子弟从前常与三皇子来往的。哪怕在三皇子得势之后,双方的关系已经淡漠了许多,三皇子似乎无意继续跟那些仍旧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宗室子弟交好,可皇帝还是盯上了这些人家。他派人去赏东西,其实只是听着好听罢了,其实没少指责几家王府的继承人不靠谱,常年游手好闲、贪花好色,还有不少人有欺凌百姓、调戏民女、强夺民产之举。虽说皇帝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可他派来的使者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这等人品不正、无能平庸的宗室子弟,是不配成为自家王府继承人的!
若皇帝只是派人去批评了一番各家王府的继承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同时还往另外几家名声不错的宗室王府派了人,同样是赏了东西,对人家的继承人以及其他子弟,却是赞不绝口的态度,令人摸不着头脑。
后来还是东原郡王府的朱寿芳来燕王府找谢慕林“闲聊”时,透露了一点内情:“宫中前来的天使,不知为何总是对我们寿邺赞不绝口,说他人品正直、性情温厚什么的,直叹他做个闲散宗室子弟太过可惜了,原该承担更多的职责才是。”
朱寿邺是东原郡王府三房的儿子,虽然亲祖母是正妃,但因为父亲并非长子,所以他算是东原郡王府的旁支子弟,只胜在嫡出罢了。他曾经跟何家大小姐非正式地定过亲,但后来不了了之。后者去争二皇子妃的位置了,虽然后来又退了婚,但她父母始终没想过要回头找朱寿邺做女婿,盖因其过于平庸,出身也平常,东原王府还没什么实权的缘故。
朱寿邺确实是个温厚善良的男子,可要是因为这样,就能得到皇帝另眼相看,谁会相信呢?
朱寿芳虽是出嫁女,却与娘家人关系十分密切,时常往来,所以今天特地代表了娘家亲人,前来跟谢慕林通气:“有宗室里的长辈说,这是皇上见我们东原郡王府始终对他忠心耿耿,有心要奖赏我们,顺道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宗室人家,因此……会把我们家里老实本分的嫡出子弟过继到别人家做嗣子……虽说这是皇恩浩荡,我们东原郡王府的子弟若是能多封几个王爵,绝对是件好事!然而……我们家素来没什么大志,家里祖母、母亲、伯娘、婶娘们,都不想没了儿子,毕竟家里还养得起……”
谢慕林明白朱寿芳的担心了,便笑道:“皇上大约只是在敲打那些不老实的宗室罢了,未必真的有心要插手别家王府的承嗣之事。你们且安心,别慌乱,什么旨意都没有,谁能说得准呢?如果皇上是有意出继皇子,那也就罢了。要把一家王府的子弟过继到另一家去,总要两家人都点头才好,没有旁的房头插手决定的道理。”
皇帝虽然身份高高在上,但在宗室谱系中,他确实与东原郡王府以及其他几家宗室王府血缘离得很远,没有确实的理由在人家有嫡子的前提下,强行勒令他们过继别家子弟为嗣的。
谢慕林把朱寿芳安抚住,又聊了几句家常话,方才把人送走了。回到屋中,她就立刻传话老总管,把方才从朱寿芳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让他想办法去打听一下:“是不是有好几家王府都得到了同样的暗示?若是继承人被批评的王府,与旁系子弟被夸奖的王府,数量是大体上一致的话,那就怪不得宗室会不安了。需得小心留意,免得他们着急慌乱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来。”
老总管一听,神情也变得肃然:“郡王妃放心,老奴这就命人尽快打听去!”
老总管很快离开了,屋里只剩下谢慕林一个人在埋头苦思。
皇帝这是真打算要抢走那几家王府的继承权,还是纯粹吓唬人出个气而已?无论是哪一种理由,这个做法是不是有些偏激了?现在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吗?!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糊涂
晚上朱瑞回到家,谢慕林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没过多久,老总管那边也收到了底下人设法打探到的情报:有几家曾经支持过三皇子争储的王府,确实有继承人被皇帝派来的使者批评的情况;也有几家素日老实本份不爱生事的王府,在迎接皇帝派来送赏赐给他们的大太监口中,听到了皇帝对自家继承人以外其他子弟的夸奖,俨然是一副想要加恩的架势。
怪不得会有宗室中人怀疑,这是皇帝打算从向着自己的宗室子弟中挑人,去抢夺那些心怀不轨的宗室王府继承权了。素日与三皇子交好的宗室王府子弟中,有多一半是亲王世子或郡王长子,这事儿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继承权和在家中的地位,他们如何能沉得住气呢?
谢慕林对朱瑞坦言:“说实话,要是这些王府真的干出了什么事,皇上手里有证据的话,直接夺爵也好,换世子、长子什么的也罢,都是正常应对的手段。那些王府自己找死,有这样的报应也是活该!问题是皇上只是派了个人去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既不明说自己的用意,又让人怀疑似乎是真的,这分明就是在激那些宗室人家起来反抗呢!他又没有约束这些人的行动,如今各家王府互相传递消息,往来串连,也不知道都在私底下商议什么!哪怕他们没有兵权在手,这也不是什么好事。皇上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利落一点呢?!”
朱瑞听得苦笑:“毕竟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这些宗室意图对储君不利……皇上可能觉得,这种做法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如今只是提前警告一声,若是他们知趣,老老实实地顺服于他,那皇上自然不会下旨;但若是他们执迷不悟,那皇上就不会客气了!”
谢慕林没办法理解:“这就叫最大的惩罚?钝刀子割肉虽然挺疼的,但如果一刀两刀割不下来,被割的人还不会跑吗?!原本这些宗室还未必会做出什么谋逆之事,兴许还在犹豫要不要冒险呢,皇上如今来这么一出,万一逼得他们下定决心,那岂不是麻烦透顶?!真想惩罚他们,把他们打击得再也没有反抗之力,还不如直接夺爵圈禁!若是担心没有证据,那就先派兵把那些王府围起来,再让人调查!调查出来的结果要是能证明他们的清白,那也就罢了;但要是调查出了罪证,那皇上对他们干的任何事就都有了理由!最重要的是,在派兵围府期间,他们想干什么事都是干不成的!等到他们可以恢复自由了,大局早已定下,他们也干不了什么了。”
说句难听的话,皇帝如今都快要死了,就算是临死前顶个骂名,被人说疑心病太重或是猜忌宗室之类的……是会痛还是会痒呢?等他一死,新君继位,再把人放了,新君立刻就能得到仁和宽厚的好名声。要是有人在这时候搞事,无论搞不搞得起来,都会被舆论骂死!皇帝只当是给儿子铺路,有什么不能做的?那点坏名声又碍不着他什么。等他死了,谁还会冒出头来公然指责他一个死君王不成?!
哪怕是他死后,群臣要给他议谥号,也有他的心腹重臣们替他挽尊呢!一般的文臣,都不会感兴趣于给几个立身不正的宗室出头的!
谢慕林把自己的想法分析给朱瑞听。对于这个素来都能理解自己的老公,她说话少了许多忌讳,顶多是有时候说话别太毒舌,用比较委婉一些的措辞表达而已,事实上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朱瑞是越听越想苦笑。别说妻子这么想了,老实说,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还跟父亲燕王抱怨过呢。燕王当时也是叫他忍耐的。反正皇帝的性情为人,总是狠不下心来大开杀戒,做事优柔寡断,不劝阻他,顶多就是几家宗室受些惊吓罢了,又不会吃什么大亏。等新君继位了,再看情况决定是要真的惩罚某些宗室,亦或是补偿一些低调老实的宗室王府好了。那时候就不必看皇帝的意思了。
谢慕林不明白:“为什么不劝皇上呢?皇上现在的做法真的不大聪明,我感觉他更有可能会激起宗室和他之间的矛盾,没事也要生出事来!”
朱瑞叹道:“你是亲身经历过那件事、亲耳听到过那些话的人,怎么反倒没想起来呢?那日在西宫,皇上召见萧宝林,萧宝林退下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话,你忘了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你是说萧宝林叫嚣她曾经把皇上矫诏那事儿告诉了外人的话吗?还叫皇上猜,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黑历史……可她是吹牛的吧?这种隐秘之事,她都能让三殿下用来当作威胁皇上的把柄,还能到处嚷嚷去?就算真的要泄露出去,也只会泄露给最亲近的盟友。可她要是有这样的盟友,就不会母子俩被困宫中多时,始终没人来救他们了!我才不信她说的话呢。我看她是知道自己死路难逃了,才故意撒谎骗皇上,好让皇上在担心秘密外泄的考量下,放过她一条小命!”
朱瑞叹道:“你是亲身经历过那件事、亲耳听到过那些话的人,怎么反倒没想起来呢?那日在西宫,皇上召见萧宝林,萧宝林退下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话,你忘了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你是说萧宝林叫嚣她曾经把皇上矫诏那事儿告诉了外人的话吗?还叫皇上猜,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黑历史……可她是吹牛的吧?这种隐秘之事,她都能让三殿下用来当作威胁皇上的把柄,还能到处嚷嚷去?就算真的要泄露出去,也只会泄露给最亲近的盟友。可她要是有这样的盟友,就不会母子俩被困宫中多时,始终没人来救他们了!我才不信她说的话呢。我看她是知道自己死路难逃了,才故意撒谎骗皇上,好让皇上在担心秘密外泄的考量下,放过她一条小命!”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猜疑
皇帝一向把萧明玉视作早死的爱人萧明珠的替身。虽然给了她贵妃的尊荣,宠爱也不差,但心里其实没有真的把她当一回事。
原本他还有几分看重三皇子,觉得这个儿子还算有点脑子,比太子和二皇子都强些,后来发现三皇子性情人品不行,就直接把人放弃了。由始自终,皇帝都不认为自己这种先给了人希望又冷酷地断人希望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觉得自己对萧明玉母子已经够好的了。
可如今,就是这么一个他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居然骗了他这么多年,暗地里不知捅了他多少刀!直到如今她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还要继续威胁他!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自然知道三皇子也有可能是泄密的那一个,可那又如何呢?难道儿子泄了密,做娘的就清白无辜了么?母子俩都是胆大包天目无君上的人,皇帝哪一个都不会原谅!
他亲自决定了惩罚萧明玉与三皇子的方式,但同时也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们勾结的人。他现在确实已经不用担心手握兵权的弟弟燕王知情后会与他反目了,他现在更忌讳的是,过去的政敌后代会以矫诏之事为借口攻击他,质疑他继位的资格!他现在是快要死的人了,自然要考虑自己身后的名声。他想要风风光光地埋了自己,想要世人皆称颂他为明君!否则,他这辈子为皇位牺牲了那么多,最后还要英年早逝,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更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被自己的女人算计了!
皇帝的做法,别说那些被他盯上的宗室王府了,就算是旁观的燕王也觉得颇为不妥。可他还是暗示儿子朱瑞忍耐,不要多言。
燕王已经劝过皇帝,皇帝执意不肯听,还拿宗室中有人欺负过燕王妃为借口,声称要替弟弟弟媳出口气。燕王不好再劝下去。他自己也是前不久才被皇帝猜忌过的人,只要皇帝干的事不太出格,他是不愿意再与皇帝产生口角的。要稳住眼下的局势,燕王就不能让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有任何负面变化。反正,只要他把军队盯住了,再派人留意各家宗室的动静,想必后者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朱瑞苦笑着把这些事细细告诉了谢慕林,谢慕林也就明白了:“皇上现在的疑心病很重吧?王爷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他的猜忌念头,自然不愿意再节外生枝了。”
朱瑞点头:“实话告诉你,这两日我与皇上说话,都有些提心吊胆的……他身边侍候的都是多年心腹了,就算是粗使的太监宫人,也都是忠心的老资格,行事再稳妥不过的。可是今儿有两个太监在窗外说话时,叫皇上听见了,明明只是闲聊几句,皇上却疑心他们在嘲讽自己,无论谁来解释都不肯听,直接命人拖下去打得半死。若不是父王知道后示意底下人手下留情,不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杀生,只怕西宫今日就要断送两条人命!”
一点小事都会闹成这样,足可见皇帝的疑心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他从前是不会这样的,如今是因为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死期一天一天临近了,心理压力太大,才会产生了扭曲。
太后与四皇子,还有燕王和朱瑞都想办法劝慰过皇帝了。然而皇帝的心情一点儿都没法放松,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说实话,朱瑞说起这些事时,心里也不太好过。但皇帝日益败坏的情绪和越来越重的猜忌之心,又让他们这些每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压力山大。朱瑞因为不肯认父,一直表现得对皇室权利全无兴趣的模样,还能轻松一点。四皇子明明是储君,却因为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在皇帝面前慢慢地就不如先前那般受待见了。
朱瑞小声告诉妻子谢慕林:“内阁的几位阁老,因为向皇上报告政务的时候,被骂了几回,心里也有些想法了。他们也察觉到皇上可能病得有些糊涂了,说是担心再这样下去,皇上一旦出了差错,就会危及江山社稷,对朝廷与百姓都不利。因此……他们认为皇上安心养病就好了,不必再操心政务,倒是可以尽快把储君的名分定下来,让储君参与议政。哪怕四殿下年纪还小,他们这些老臣也会用心辅佐他的……”
谢慕林瞬间明白了朱瑞的言下之意:“内阁的大人们这是……觉得皇上的情况不妙,心急着要让新君上位了吗?”
虽然这是很合情合理的想法,可皇帝现在正犯疑心病呢!就算他再疼爱小儿子,看到曾经宠信的重臣们不顾他还没死的事实,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撇在一边,扶持小儿子取代他的地位,心里怎会觉得好受呢?
就算他本来对四皇子没有半点猜忌之心,也难免会迁怒一下的。
朱瑞冲谢慕林点了点头:“今天早上,皇上在四殿下侍奉汤药时,嫌药太烫了,说四殿下巴不得他早点死,直接把人轰了出门。”这件事燕王已经命西宫中人不得向外泄露了,否则,还未正式被册立为储君的四皇子,只怕就会被质疑是不是还有立储的希望了。
只是,西宫里的消息究竟能保密多久,谁都说不准。为了让四皇子这位储君不再在人前尊严扫地,燕王与朱瑞都觉得,得尽快安抚住皇帝才行。
这些事情,谢慕林在慈宁宫那边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估计燕王封锁消息做得很到位,没让这些糟心事传出西宫去。可是,燕王、朱瑞都觉得,慈宁宫里其他人可以不知道这些东西,太后还是得心里有数才好。如今都这种时候了,宫里说话能让皇帝听得进去的,估计也就只有太后与燕王了吧?燕王有很多顾虑,太后却没有。她是当娘的,心疼孙子,替孙子说几句公道话又能如何?
谢慕林便带着丈夫与公公的授意,次日将西宫里发生的父子小冲突单独禀报了太后,连永宁长公主都没让听见。
太后一听,神色立刻就严肃起来:“皇帝怎么这样了?昨儿去瞧他时,他还说自己精神头不错,心情颇为平静。虽然我觉得他只是在粉饰太平,但万万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太糊涂了!外臣们公心为重,说话难免会不中听些,可他本就该好好养病的,这有什么好较真的呢?!珞儿也没说什么,都是外人说话不当,惹得他不高兴了。他可以跟外人生气去,何必迁怒到孩子身上?!珞儿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身边侍奉汤药,孝心可嘉,比他当年在先帝跟前侍疾都要用心,怎么他还要胡思乱想呢?!”
谢慕林在旁干笑,心想:如果皇帝曾经在病重的先帝面前侍疾,塑造过孝子形象,那他现在看待四皇子,兴许也会觉得儿子是同样的想法,未必是真心吧?
但不管怎么说,四皇子已经是他唯一的储君人选了。他在这时候猜疑起儿子,实在不明智。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相劝
午饭之后,太后只带了几个心腹嬷嬷,前往西宫探望皇帝。
她没有带上永宁长公主或是谢慕林、薛氏这两个孙媳妇之一。
上回她是习惯性地带上了女儿与喜欢的孙媳妇,没想到却让她们听到了皇帝的隐秘之事。虽说皇帝暂时还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总归不太好,所以这回太后独自去了西宫。她仍旧是要与皇帝进行一番对方可能不大喜欢的谈话,不需要有太多的人在场旁听。
不过晚上回到燕王府后,谢慕林还是从朱瑞那里了解到了太后与皇帝的这场对话都有些什么内容。
太后夸奖了四皇子的孝心,当然也没忘记夸奖燕王与朱瑞父子。不过她的用辞比较讲究,夸奖朱瑞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象是朱瑞并非皇帝的侄儿,而是哪个儿子一般。虽说朱瑞平日里并非以儿子的身份侍奉病重的皇帝父亲,但该做的都没少做,还与四皇子配合得很好。这些事,朱瑞都不会在皇帝面前显摆,还暗示过四皇子别多言,所以皇帝此前并不清楚。然而他一听太后说起,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四皇子朱珞与朱瑞做了同样的事,甚至做得比后者更多更仔细。既然皇帝认为朱瑞是一片孝心向着自己,就没理由觉得朱珞不是真心孝顺。
太后的话让皇帝认识到,自己最近情绪不好,对小儿子有些过于苛刻了。虽然他本人觉得这不是大错,但也不会在母亲面前犟着听不进去。他当然不会向小儿子赔罪,却用还算和缓的语气,对四皇子说:“近日辛苦你了。”四皇子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然后四皇子与朱瑞就被打发出了屋子,燕王没留多久,也跟着出来了。他们三人都没听到太后与皇帝具体的谈话,但过后燕王送太后回宫时,从她那儿听到了一些。
太后没有理会宗室那边的动静。她对于在皇帝病重的紧要关头还想搞事的宗室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只要皇帝不打算大开杀戒,她才不会为那些白眼狼求情呢!不过她也觉得皇帝没必要去撩拨宗室,放着不管,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他们手上无钱,手下无人,又一个掌控实权的人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嘴上闹腾一番。过得一两年,每逢年节时,宫里赏赐东西下来,他们这些不老实的人家都得不到赏赐,渐渐的就会在宗室圈子里沦落边缘了。宗室成员那么多,资源有限,内部竞争也不小。只要皇帝没有特地优待某些人以搏取仁厚名声的想法,那些过去的落败者们,根本不可能继续过着富贵无忧的生活。等到他们吃到苦头那一日,就会知道皇帝曾经待他们有多好了,必定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无比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不过太后还是劝皇帝,不要插手各王府承继之事。那些被他看中的本分宗室人家未必舍得把儿孙们过继出去,而这些忠于皇室的宗室子弟,要是进入了野心勃勃、门风不正的宗室人家,也未必会过得好。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日子也不称心,那到底是对本分宗室人家的奖赏还是惩罚呢?
就算皇帝不打算派人去澄清自己的用意,太后也觉得应该向一些亲近皇室的宗室人家透露口风,让他们不要再担心过继的事了。一切只是皇帝在吓唬人而已。
当然,太后绝不可能告诉人,这是皇帝自己疑心病发作了,见谁都觉得对方图谋不轨。这自然是因为萧宝林告密,说自己曾经与某些宗室人家有勾结的关系,还招供说这些宗室个个都盼着取皇帝而代之,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这么一来,皇帝派人去撩拨众宗室,不但不是没有意义地犯蠢,反而还是宽宏大量的做法——他只是派人去警告、批评,没有真的处罚他们,不是么?
至于到时候萧宝林与三皇子是不是拉稳了仇恨,那就不是太后会关心的事儿了。萧宝林不是总说自己还有宗室在背后为靠山么?如今倒要看看,她所谓的“靠山”、“盟友”,是不是还会一直支持他们母子?!
皇帝没有反对太后的建议,但他仍旧觉得自己需要对这些宗室更警惕些,多吓唬他们一下,起码要让他们知道疼,不敢再插手管皇位传承的事。他们竟然企图对皇帝的继承人下毒手?!那么皇帝也不会让他们的继承人好过!
太后私底下向燕王抱怨:“皇帝如今临了临了,怎么越发孩子气起来?!”
燕王忍不住苦笑:“儿子也是觉得,皇兄有些孩子气了。可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儿子盯着呢,宗室们或许会觉得不安,但闹不出大事来。若是皇兄会因此感到心情愉快些,倒也不是坏事。”
太后叹气:“你也劝过他两回了,他不肯听,你也不再多劝,可是心里还有顾虑,担心他会又猜忌到你身上?”
燕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四殿下着实委屈。那件事是几位阁老们商议着上书的,四殿下如今忙着为皇上侍疾,每日除了皇上与跟前侍候的人,也就是儿臣与重林了,哪儿有机会见阁老们?更不可能授意阁老们上书。而阁老们原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皇上如今的身体,根本撑不住批阅奏折。
太后叹气:“你也劝过他两回了,他不肯听,你也不再多劝,可是心里还有顾虑,担心他会又猜忌到你身上?”
燕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四殿下着实委屈。那件事是几位阁老们商议着上书的,四殿下如今忙着为皇上侍疾,每日除了皇上与跟前侍候的人,也就是儿臣与重林了,哪儿有机会见阁老们?更不可能授意阁老们上书。而阁老们原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皇上如今的身体,根本撑不住批阅奏折。
太后叹气:“你也劝过他两回了,他不肯听,你也不再多劝,可是心里还有顾虑,担心他会又猜忌到你身上?”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苗头
经过朱瑞的一番解说,谢慕林总算知道了今天西宫中发生的事。
虽说在太后的劝说下,皇帝对四皇子的态度好了不少,但他似乎并没有将太后所有的话听进耳朵里。起码在某些宗室野心派的问题上,他还是不肯放弃原本的“敲打”策略。再加上内阁力劝他加快立储,令他心中不悦,他与四皇子父子之间,依然还有隐患存在。
谢慕林都忍不住要叹气了:“太后娘娘真是没说错,皇上如今病得重了,反而越发任性起来。”有些事他过去应该是不会计较的,偏偏现在就较了真,闹得场面僵持,极其难看,身边的人也都不自在。这又是何必呢?
朱瑞的心情也不大好:“四殿下挺难过的。他从小到大,可能都没有挨过皇上的重话吧?”四皇子自小就聪慧讨喜,从前没被皇帝看重的时候,也很会讨后者欢心。就算曹皇后、林昭仪、萧贵妃以及她们的儿子过去没将他放在心上,曾有过轻怠的态度,他也紧紧包住了亲爹的大腿,始终没吃过什么大亏。后来他直接成为了皇帝最看好的继承人选,就更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了。他与皇帝父子之间,一向关系都是很好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认识到,一旦失去了皇父的信任和宠爱,他在宫中的地位就会立时动摇起来。他还有太后的宠爱,又有可靠的皇叔与兄长撑腰,所以暂时在宫中还能立得住脚。可是在宫外,他的根基真的太过薄弱了。一旦失去了皇父的支持,他根本坐不稳储君的位置吧?
四皇子如今沉默了许多。在正式被立为皇储之前,他就先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未必是坏事。一直以来,他都太过顺利了,一直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处处护持,生怕他叫任何人算计欺负了去。因此,哪怕他觉得自己也吃过不少苦头,经历过不少风雨,他依然还很稚嫩。
原来皇储之位,并非一定是属于他的。
他不能再那么笃定了,在皇帝面前也要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小时候他明明会费尽心思去讨好皇父,为什么在获得皇父的认可之后,他就没再花那么多精力去揣摩皇父的想法与喜好了呢?他开始将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心里思考着自己继位之后,要如何解决宫外的危机,却忘了自己连储君的名分都还没到手呢!这一次的危机,但凡他事先有所察觉,都能拦住众位阁老们,又或是劝服他们用更委婉的语气进言。至不济,也可以在皇父面前表示自己暂时无心考虑立储之事,最重要的还是让皇父把病养好……
四皇子十分懊恼,自己什么都没做。内阁诸大臣们进言的时候,他正在跟燕王与太医们商量皇帝用药的事。皇帝发怒的时候,他刚刚跟总管太监商量了皇父晚膳的菜单……
太松懈了!
四皇子私底下跟朱瑞说起自己犯的种种错误,简直懊恼得无以复加。更糟糕的是,他偷听到皇帝在问心腹太监高公公,二皇子近来过得怎么样?
二皇子被过继到某家宗室郡王府已经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这一年里他基本都在守孝。守嗣父的孝,也在守生母的孝。他的嗣母和嗣姐都是本分低调的人,也不愚蠢,所以一直约束着不让他出门,也尽可能减少他与其他人的接触。二皇子并未抵抗嗣母的安排,很老实的待在新家,为逝去的母亲哀悼着。
他一向是冲动易怒又任性的性子,如今遭逢大变,痛失生母,又被亲生父亲过继到了远支宗室,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外家还被彻底打压零落……在这样的打击之后,他若能沉稳下来,那即使一辈子也无法恢复过去的风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如今是嗣父一家唯一的继承人,生活足够富足安稳,身份地位也有保障,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然而,在皇帝这个亲生父亲看来,二皇子毕竟曾经是他最疼爱的皇子之一,只是坏在性格鲁莽冲动罢了。如今他若能改变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再加上他看起来很凄惨的遭遇,皇帝重新对他燃起了慈父之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四皇子有些担心,一旦皇帝又重新关心起二皇子,又对自己这个原本的储君人选产生不满,那他是否会临时改立二皇子为储君呢?
就算二皇子已经出继了又如何?先帝不也曾经差一点儿把过继去燕王府的燕王给要回皇室里来么?当时是燕王拒绝了,可他若是没有拒绝呢?皇家的皇子出继,一向就是笔烂账,什么事都是皇帝说了算的。只要皇帝另外给二皇子的嗣父补个嗣子,只怕二皇子的嗣母也不可能会对皇帝说“不”。
四皇子最近两日就陷入了这样的惴惴不安中。可这样的不安,他除了跟朱瑞讲讲,谁都不敢告诉。
朱瑞跟妻子谢慕林提起此事,也忍不住感叹:“四殿下看着还算稳得住,但心里是真的挺担心的。他大约也没想到,前头三个哥哥,他都解决了,最后却在皇帝身上栽了跟头吧?虽然我觉得皇上不大可能会把二殿下重新转回宫里来,但他如今脾气不好,时常就会耍性子乱来,无论他做出了什么事,似乎都不奇怪。”
谢慕林眉头紧皱:“不可能吧?二殿下的外家已经彻底崩了,他要是安安分分当个宗室郡王也就罢了,一旦要回宫,还要做什么储君,别说宫里了,就是朝中百官也不可能接受的吧?”要是真有那一日,朝中如今掌权的那些大臣们,也会担心二皇子上位后会不会为了林家的事报复他们呀!
当初林家被皇帝打压,皇帝的心腹重臣们可没拦着,还有不少人帮着皇帝打压林家党羽了呢!其中就有赵家这样被二皇子坑得很惨,所以坑二皇子也坑得很用心的世家大族。二皇子从前还是皇子时,就以心眼小不肯容人闻名。清楚他为人的人,谁会因为他出继宗室后老实守了一年孝,就相信他真的改吃素了呢?!
谢慕林非常郑重地对朱瑞道:“瑞哥,你跟王爷在皇上面前,一定要小心留意他的想法……不能让他真的乱来!宫中的皇储之争,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就不要再生变故了!先帝末年因为夺嫡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能安稳度过皇位交替的敏感时期,是最幸运的事。千万别因为皇上病重之后昏了头,任性妄为,就让大家又重新面临先帝末年时的惨烈危机。真到那一日,我们燕王府跟宫中如此接近,根本没法保证不会被搅和进去!”
朱瑞听得肃然,正色点头:“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添堵
不管皇帝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提起了早已出继宗室的前二皇子,这都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征兆。
他身边的人,无论是燕王还是四皇子、朱瑞,都觉得有必要阻止他再做出任性妄为的事,给所有人带来无尽的麻烦,造成朝野的动荡不安了。
燕王与朱瑞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亲自去见太后,面对面向太后说明最近皇帝出现的令人不安的小苗头。太后得知,也深以为然,亲自往西宫去劝诫。
她摒退了左右,仗着屋里只有她与皇帝母子二人,说话少了顾忌,直接开门见山:“你好端端地提起朱瑛做什么?他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眼下在专心守孝。哀家听说他与嗣母、嗣姐相处得挺好。眼看着他都过上清静日子了,你何苦非要把他拉回到储位争夺的浑水中来?!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能安心度日,非得要把他折腾得丢了性命,方能安心么?!”
皇帝被自己的母亲骂得低头轻咳,心中却还有无数的委屈:“母后误会了,儿子只是有些想念朱瑛了……先帝临终前,不也总是惦记着阿晟么?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虽说因为种种缘故,把孩子过继出去了,但心里还是会惦记着。儿子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想着好歹再看自己的骨肉几眼,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您何必听着风就是雨,还特地跑来指责儿子?难不成您如今见儿子病得不成了,心里也偏向了珞儿,为了珞儿就不管儿子了么?瑛儿也同样是您的孙儿,您也多少疼他些吧!”
太后被噎了一下,气得笑了:“当初是皇帝自己要把朱瑛过继出去的,如今倒会心疼儿子了。若你真的只是惦记着想多见他几面,倒也没什么。哀家叫人去他府里传话,悄悄儿把人带到宫里来见见你,既遂了皇帝的心愿,也不叫外人知道,如何?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担心林家残存的党羽会再度生出妄念来,又跑去怂恿朱瑛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把他重新拉回到泥潭里去,再也挣脱不出来了!”
皇帝这回倒是无言以对了。他心里惦记着二儿子不假,但如果见二儿子一面,又会让当初打压下去的林家党羽死灰复燃,那还是算了吧!皇帝一想到当年他刻意扶持林家去制衡曹家,没想到曹家还没造反呢,林家就先冒犯了皇权,为了自家的私利无视他的尊严体面了,简直就象是被自己养出来的白眼狼从背后插了一刀似的!皇帝把林家收拾得这么狠,对曹家反而网开一面,跟这种想法也有关系。他绝对不会乐见林家东山再起,那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为了断绝林家的希望,皇帝又觉得自己见不见二儿子,都没什么要紧的了。反正二儿子离宫出继的时候,对自己也没多少孺慕恭敬的态度,反而觉得他这个皇父对他们母子过于冷漠无情了。若是这一年,朱瑛只是表面看起来老实了,真见了皇帝的面,又口出恶言,那皇帝岂不是自己找罪受?!
皇帝想到自己如今病弱卧床的情形,咬咬牙,打消了召见前二皇子的念头。无论是公开见,还是私底下见,只要会让那个不省心的儿子看到亲生父亲狼狈虚弱的模样,皇帝都难以忍受!
只是,放弃了再见前二皇子后,皇帝那越发任性的脑袋又不安分了。他想起了另一个被放逐出宫的儿子:“太子近日也不知如何了?大孙女儿应该长高不少了吧?”
太后简直无语了:“朱瑸近日安好,每日在册库岛上哄闺女玩儿,吃好穿好睡得香,哀家觉得他比皇帝都过得自在。皇帝很不必替他操心!”
皇帝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也是儿子的亲骨肉。若不是被曹氏教坏了,他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他那闺女也是儿子如今唯一的孙女儿,儿子心里也有几分惦记着的。”
太后冷笑:“皇上很不必替他们父女担心。珞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等过得几年,曹家那边彻底消停了,朱瑸也老老实实地没有生事的念头,珞儿自然会放他们父女出来,封爵加恩,保他们父女一世荣华富贵。皇上若真想着他们,哀家也可以让人悄悄儿带他们回宫来见上一面,只别让外头的人听到风声,误以为皇上又打算复立朱瑸了,于是将曹家又招回京城来,那便都随皇上的意!”
皇帝听得有些讪讪地:“母后今儿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朱瑸朱瑛都是您的亲孙子,怎么您如今就只惦记着朱珞,不肯多疼他们哥儿俩了呢?”
太后叹道:“他们兄弟四人,若是名分早定,哀家照样会疼孙子!这些日子,哀家也不是没往册库那边送东西。反倒是惦记儿孙的皇上,不曾有恩赏呢!你是哀家生的,心里想着什么,哀家怎会不知道?你这是莫名其妙觉得珞儿不顺眼了,想要给他添堵,才会再度提起朱瑸与朱瑛来。否则这两个孩子都是你亲自下令送走的,平日里也不见念叨过,怎会忽然就想念起来了?!”
皇帝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母后……也觉得朱珞样样都好了么?今日您特地来跟儿子说这些……是不是也是朱珞跟您说了什么?”
太后没好气地道:“你如今连小儿子都欺负了,身边的人看不惯,还能
皇帝听得有些讪讪地:“母后今儿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朱瑸朱瑛都是您的亲孙子,怎么您如今就只惦记着朱珞,不肯多疼他们哥儿俩了呢?”
太后叹道:“他们兄弟四人,若是名分早定,哀家照样会疼孙子!这些日子,哀家也不是没往册库那边送东西。反倒是惦记儿孙的皇上,不曾有恩赏呢!你是哀家生的,心里想着什么,哀家怎会不知道?你这是莫名其妙觉得珞儿不顺眼了,想要给他添堵,才会再度提起朱瑸与朱瑛来。否则这两个孩子都是你亲自下令送走的,平日里也不见念叨过,怎会忽然就想念起来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誓言
太后说完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看起来挺生气,而且是真的生气了。
皇帝倚着床头的靠枕,目送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太后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先帝临终的时候,自己是如何跪在先帝床前,面对先帝犹带几分质疑的目光,发下重誓,表示一定会抑制住曹家的势力,不让他们威胁到君王的尊严,还要把国家治理好,绝对不会让先帝后悔,选择了自己这么一个略嫌软弱的继承人。
先帝原本更看好他的弟弟燕王朱晟,是他用手段阻止了,而先帝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他。无论先帝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归是发过誓了。当时太后也在场,还有几位老臣,以及宗室里的长辈们。这些年纪大的老人,在过去十几二十年里陆陆续续地过世了,但还有好几位依然活在世上,更别说太后如今还对当年的内情一清二楚……
皇帝扪心自问,他做到誓言里承诺过的事了么?
曹家确实被他抑制住了,他也成功废了曹皇后与太子朱瑸,没有让曹家有任何机会动摇皇权。这些年来,国内虽然说不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时不时就会有些天灾**闹出来,北方边境与西南都有过几回大战,可大体上,皇帝觉得自己还算做得不错。他任内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百姓的日子也过得还可以,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配得上一个“明君”的称号,才会越发不能容忍自己的身后之名被玷污。
那太后又为什么质疑他是否做到了在先帝面前承诺过的事呢?就因为他猜疑了自己的弟弟与儿子,又跟宗室与内阁闹不和么?
皇帝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很是委屈,但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近来行事确实是任性了一点。可他又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自诩是个明君,一向干得不错的,却偏偏被老婆给算计了,中了毒,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要死去,天道对他何其不公也?!他承受着这样的不公,还不能在临死之前,稍稍随心所欲地过几天么?!他这辈子忍了多少气,吞了多少声,又牺牲了多少人和东西?!他几乎就没有过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有所不甘,想在死去之前,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又有什么错了?!
反正……宗室出不了岔子,内阁里的臣子到头来还是要听他的旨意,弟弟根本不跟他计较,儿子……年纪还小呢!除了听话,小儿子断不可能有别的想法的。
所以,皇帝觉得自己任性一些也无妨,为什么一向最疼爱他的母后,非要指责他呢?做儿子的都快死了,母亲就不能让他多过几日舒心日子么……
皇帝陷入了纠结之中,不一会儿,燕王进来了。
燕王一看皇帝的表情,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嘴角微微一翘,便很快恢复了原状,走到皇帝病床前坐下:“皇兄觉得如何?身上还好么?母后方才离开时,表情好象有些生气,莫不是又跟皇兄拌嘴了?”
皇帝垂着眼帘道:“母后近来脾气越发糟糕了。无论什么事,都忍不住要发火。”他抬头看了弟弟一眼,“从她老人家知道朕当年干了什么事开始,她就一直心疼你,为此总是一见到朕就忍不住生气!”
燕王笑笑道:“皇上昨儿摔了药碗,今天早上也不肯听人劝,连早膳都不肯用,母后听到就急了。她老人家近来为了皇上的身体,日夜忧心,吃不好睡不香,都快上火了,见皇兄还这么不爱惜自己,不肯用药也不肯进食,自然忍不住气。这都是因为母后关心皇兄的缘故,皇兄可别赖到臣弟身上。好歹臣弟一向听话着呢,从来不会让母后操心饮食起居。”
皇帝本来是要酸上两句话的,可燕王把话题引到了日常生活中去,倒是把皇帝心里那点酸气给消了去。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有些讪讪地道:“朕如今天天都要吃几大碗药,整个人都是药汁子浸出来的了,可也不见这些药汁起什么效用,只会败人胃口罢了。朕不吃它,也不见得有什么。这样的小事,怎么还有人报到母后那儿去,让她老人家跟着操心?回头朕得好好审审侍候的人,看哪个如此多嘴,赶紧拉下去打板子!”
燕王微笑道:“若不是对皇兄忠心耿耿,底下的人又怎敢轻易向西宫以外的人泄露皇兄的病情?这不都是因为皇兄自己不肯用药进食,叫身边的人担心了,才会报到母后那儿去,想着母后若来劝皇兄,皇兄好歹还能听得进几句话,多少能吃些东西么?皇兄就别为难底下的人了,他们都是为了你好。良药苦口,可不吃药,皇兄的病怎会有起色?您也别嫌这药汁子难吃,若没有它,您体内中的毒不可能压制到今日。还有吃食,您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底下人去做,但不吃不行。不吃东西,皇兄如何能有力气与体内的毒相斗呢?”
皇帝长叹了一声,没有继续挨着引枕坐起,而是改换了姿势躺下。燕王连忙扶着他,让他得以借力,然后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的薄被。
这一切燕王都做得十分熟练,显然是每日做惯了的。
皇帝看着弟弟的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阿晟,你也觉得……朕对珞儿过于苛刻了么?”
燕王坐回床边的圆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道:“皇兄是担心内阁已经改奉四殿下为主了,所以心中硌应吧?臣弟也不怕老实跟您说,事实并非如此。内阁诸位大人并没有私下见四殿下,四殿下为着他们的建议亲去相劝,他们也没把四殿下当一回事,只叫他用心读书,哪怕是要每日在御前侍疾,也不能耽误了功课,否则日后难以承担大任。”
皇帝听了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珞儿要照顾朕这个重病的父亲,即使一时放下了功课又能如何?!难不成他的功课还能比朕的身体要紧?!珞儿要在朕面前尽孝,原是他的本分,内阁凭什么说他日后难以承担大任了?!”
皇帝如今是对小儿子产生了几分不喜,可那到底是他亲自挑中的继承人,又培养了好些年,并不觉得他有哪里不称职了。内阁的大臣们前脚才劝他早日立储,让储君监国,如今又背地里说贬低孩子的话,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们该不会是打着让朱珞做傀儡,内阁独揽朝政大权的主意吧?!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恼怒
皇帝这一生,从记事开始,就一直与人勾心斗角。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是十分敏感的。
如果说,他因为自己身体日渐衰弱,清楚自己只是在等死的事实,而变得越来越坏脾气,心理扭曲,从而对身边的人疑神疑鬼,总是闹出些让人头痛的事来的话,那么今天,他一旦发现有人有意算计他,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立刻就警惕起来了。
如果小儿子朱珞私下与外臣勾连,心急着想要定下自己储君的地位,赶在皇父断气之前就提前抢班夺权的话,皇帝自然是生气无比,还要敲打小儿子。
可如果小儿子只是个天真孝顺的小憨憨,被外臣们算计了,那皇帝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胆敢算计他们父子?那帮外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内阁众臣,里头有一半是皇帝刻意扶植起来的心腹,但剩下一半却不是,而是因为家世、资历、功绩、名望等种种原因,不得不提拔入阁的重臣。他们每个人的出身不同,性格不一,甚至是在政治方面的立场、倾向也各有不同。
昔日曾经是曹家支持者的那一位,很早以前就倒戈站在了皇帝这一边,只是态度一直偏暧昧,不得皇帝信任;过去与林家结盟的那位,早早就致仕归乡去了,子侄门生中有被林家牵连入罪的,他们也没有伸手相救,甚至不敢在老家打出阁老的招牌显摆;还有位出了名的墙头草,虽然交游广阔,跟多方势力似乎都能交好,但在重要事务上,谁都不会信任他;最后是在薛老太师去世后,才新近补进来的一位四十来岁御史出身的清流文官,在朝野间名望很高,书生脾气,正人君子。
虽然皇帝知道内阁里只有一半是自己的心腹,但因为剩下那一半并不是一条心,当中还有行事正派的清流,所以对内阁还是挺放心的。他病重期间,把朝廷政务交给内阁处理,自己只作最后决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内阁忽然上书,催他早立储君,再让储君监国,他只觉得是四皇子朱珞跟内阁搭上了,最信任的儿子和最信任的臣子居然齐齐背弃了他,他自然会感到恼怒。
但如果说……儿子依然还值得信任,只是臣子背弃了他,反过来算计他和儿子,甚至打算日后也把他儿子视作傀儡,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皇帝撑着床勉力坐起了一半,嘴里还在问:“这些混账东西!枉费朕如此信任他们!让他们代批奏折,他们就是这般回报朕的?!朕的儿子是储君,就算年纪小了些,那也是他们将来的君主!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他?!”
燕王扶着皇帝又坐了起来,口中轻声安抚着:“皇兄先别生气,这只是臣弟的猜测罢了,倒也未必做得准。”
“不,你猜得很有道理!”皇帝喘了几口气,神色肃然,“朱珞在朝中无根无基,若非有朕的支持,也不可能成为众人公认的储君人选。没有朕发话,他凭什么让内阁那些老狐狸心甘情愿支持他?!就连朕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久,也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内阁的人俯首听命。若说朱珞现在就能做到这一步,那是太抬举他了!”
皇帝忽然又冷静下来了,想了想,自己实在没理由猜忌小儿子的。小儿子真的没那么大的本事。要知道,在今年大年初一三皇子把自己卷入萧琮被刺案之前,内阁里还不是人人都支持他选择小儿子为储的。后来三皇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内阁众人才陆陆续续松了口。皇帝认为,那都是自己这个君王让臣下明白了自己决心之坚的缘故。那时离现在才多久?任朱珞再聪慧能干,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越过自己,收服内阁里所有的大臣。
那就是内阁那几个大臣在自作主张了?
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皇帝病重期间掌握了重权,而即将继位的储君又是个半大孩子,不可能直接亲政,还需要顾命大臣代为执政之故?所以他们便生出了野心,觉得可以把少年新君撇到一边,让内阁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么?!
皇帝越想越激动,一激动他便又开始喘粗气了。燕王不得不替他抚胸拍背:“皇兄冷静一些。即使有人真的存了这样的想头,只要皇兄不上当,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即便是内阁重臣,也越不过皇兄去。”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燕王没有吭声。在他看来,就算内阁大臣们急着想推出四皇子作傀儡储君,使了点心计,皇帝直接把四皇子猜忌上了,也不符合内阁大臣们本来的用意。只怕他们心里正在懊恼呢。因为他们这一番操作,立储的进程又推迟了。目标没达到,还造成了更大的麻烦。万一储君始终未能得到正式册立,皇帝却先一步咽了气,三皇子尚在,废太子也在,皇位归属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燕王没有吭声。在他看来,就算内阁大臣们急着想推出四皇子作傀儡储君,使了点心计,皇帝直接把四皇子猜忌上了,也不符合内阁大臣们本来的用意。只怕他们心里正在懊恼呢。因为他们这一番操作,立储的进程又推迟了。目标没达到,还造成了更大的麻烦。万一储君始终未能得到正式册立,皇帝却先一步咽了气,三皇子尚在,废太子也在,皇位归属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坦言
为什么?这还能为什么?都已经到今天了,难道要让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掉么?
燕王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忿的表情:“皇兄,这还用问么?过去几年里,您一直在坚定地支持四殿下立储,母后、皇姐与我们一家起初曾经有过犹豫,但见您坚持,便都接受了,无论对内对外,也都站在您这一边,赞同四殿下入主东宫。如今四殿下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可能忽然间就不支持他了呢?若是这时候改变拥立他的想法,那么臣弟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皇帝有些讪讪地。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没有道理,完全就是自己的小心眼犯了。但他又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对皇位由谁继承,自然是有完全决定权的。他那么辛苦,还不许他使点性子么?!让儿子对自己更恭敬孝顺些,更懂得谦卑,原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着燕王又继续道:“更何况,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四殿下,臣弟也没办法支持别人去了!废太子生母害死了明珠,二殿下早已出继宗室,三殿下的生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臣弟不支持四殿下,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害死了明珠的女人被奉为太后,母子俩安享皇位尊荣,臣弟还要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么?!倘若皇兄真的决定要这么做,臣弟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臣弟留京,就是为了护驾,保护皇兄与四殿下不受曹、萧两家麾下兵士的威胁。
“倘若威胁没有了,臣弟留下来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早些带着儿子媳妇回北平去,继续过我的小日子呢!否则,说不定哪日新君就会记恨从前臣弟支持四殿下立储却不肯助他一臂之力的事,要下旨夺臣弟的爵位家业了。在那之前,臣弟能得几年自在,就先享了这几年自在吧。趁着北平还能由臣弟说了算,臣弟也该安排好妻子儿女日后的生活,免得臣弟出了事,他们生活没了着落,还要吃苦受罪。”
皇帝忙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无论是朕哪个儿子继位,都不敢对你这个叔叔无礼的!”
燕王却摇头叹了口气:“皇兄何必自欺欺人?您那几位皇子,不提已经出继的二殿下,大殿下满心满眼都是王氏,等王氏死了,他眼里除了闺女也没别人了,即使真的继了位,也不可能用心处理朝政,反倒是曹家人有可能死灰复燃,重新执掌大权。他们对皇兄与臣弟都恨之入骨,得势之后会做什么,还用得着臣弟说么?至于三殿下,他为了夺取储位,亲兄弟一个都不肯放过,手段之狠辣,简直不象是个少年皇子能做出来的。况且他对亲舅舅一家尚且无情,待臣弟这个叔叔就更不可能留手了。他若立储,燕王府必定不会有好下场!臣弟只求到时候新君不要迁怒到臣弟的妻子儿女身上,给臣弟留个全尸就好。”
皇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其实燕王说的这些,他都明白。正因为早就明白废太子与三皇子的性格缺陷,他才会早早做出立小儿子为储的决定。这几天他就是病糊涂了,一时心神动摇,才会犯浑的。别说小儿子没跟内阁勾结企图夺取权位,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只怕也不可能改变储君的人选吧?
皇帝心情很不好受,但他还是低声对燕王道:“阿晟,你不必再说了。朕心里都明白。珞儿……是朕唯一的人选了。朕不可能选择他任何一个哥哥的。”
燕王眉头微微一松,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皇兄能想明白就好。臣弟虽有私心,但也是为了大义。这原就是皇兄的心愿,如今皇兄被病情折磨,一时忘了本心,臣弟在旁看得分明,是不能不出声提醒的。若有说话不得体之处,冒犯了皇兄,还请皇兄勿要见怪。”
“朕怎么会怪你?”皇帝叹道,“如今除了母后,就数你对朕最为忠心了。朕一向知道,你是最可靠的。”有些事,一旦下定了决心后,皇帝也就懒得去多想了。这时候再思考朱珞对自己这个皇父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已经没有了意义。反正这孩子从前是得到自己承认的,太后、燕王还有朱瑞等人也都认可他,那就还是他吧。只是这孩子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内阁那些老狐狸和老书生,还有宗室里的野心家,以及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武将们。
皇帝咳了几声,慢慢地跟燕王商量:“珞儿年纪还小,太稚嫩了。他继位之后,只怕还需要你这个亲叔叔多扶持几年。朕会嘱咐他,始终对你恭敬尊重,不得有任何怠慢之处,也不许他胡乱猜疑你!若不是你替他说好话,朕还没那么容易下决心立他为储呢,他得知道感恩才是!”
燕王淡淡地道:“臣弟原也不是为了能得到四殿下的感激,方才说这番话的。臣弟为的是皇兄。”
皇帝轻笑了几声,便定定地看着燕王:“阿晟,朕知道你对王妃一心一意,但你没有自己的儿子,是不行的!虽说有重林在,但重林终究不是你的亲骨肉!朕给珞儿留旨意,让他将来寻个理由,另封重林为亲王,你还是早些生个儿子,让他做世子,继承燕王府的家业吧!朕可以留下遗旨,从今往后,皇室再也不会出继皇子到燕王府为嗣了!燕王府……永远都会由你的子孙后代承袭!”
这是皇帝认为自己可以做出的最大的承诺。他觉得太后这回应该会满意的。
燕王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又坚定了神色:“皇兄不要再说笑了。重林便是臣弟的儿子,您索性明儿就下旨封他为世子吧,也省得节外生枝。臣弟是不可能改立他人为嗣的,也不可能另纳妃妾。”
皇帝有些急了:“若是你王妃不乐意,朕给她下旨!她要怪就怪朕好了,怨不到你身上!”
“不是这个缘故!”燕王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郑重地开口,“十年前的大战……臣弟受了箭伤,当时流了很多血,差一点儿就活不下来了……府医那时就说了,臣弟即使把伤养好了,气血也会损失惨重,可能会危及性命,子嗣上头更是艰难。过后臣弟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差了不少,冬天里更耐不得寒,需得长年吃补药温养。只是生怕母后与皇兄担心,因此一直不敢跟你们提。”
皇帝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会如此?!你……你怎么能不告诉朕呢?!”
燕王笑了笑:“告诉您也只会让您伤心罢了,反正后来臣弟也养好了,行止无碍,这就够了。只是……子嗣上头就真的不能指望了。王妃这些年顶着坏名声,替臣弟遮掩实情,也是不想让人质疑臣弟。可在那之后,臣弟不是跟您明说了,想从宫里过继一位皇侄为嗣么?但凡臣弟还能生养子嗣,王妃才不会由着臣弟的性子来呢!她素来最识大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