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旧谊
平昌侯府虽然消息不如别家灵通,但毕竟也是老牌勋贵了,一些消息还是能听得到的。
他们接触不到四皇子未婚妻的相关消息,却不难听说三皇子近几个月在京中掀起的声势。
更何况他们家还与卞家做了姻亲,而卞家的男主人,恰好便是四皇子身边的心腹属官。
但听说归听说,他们对于四皇子的信心倒是没怎么动摇。
一来,三皇子目前还只是在宗室皇亲圈子里拼命拉拢党羽,文武官员的圈子还差着些,至于勋贵,他多少有些顾忌到同样是老牌勋贵的寿昌伯,怕蓝家人听到些风声,就刻意回避了一下,除了几家重点想要拉拢的,交给了表兄萧琮去负责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实权又或是拉拢不来的勋贵人家,他就很少去接触了。如此一来,三皇子即使在宗室皇亲的圈子里为自己造势造得飞起,对勋贵圈子那边的影响就相对小了许多。平昌侯府只知道他在为自己造势,有意要争一争太子被废后空出来的那个储君之位,但并没觉得他有很大的把握。
二来,皇帝身体不好时,皇子们肯定都要争一争的,无论有没有储君都是一样。本朝历代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承德帝晚年与先帝天昌帝晚年,还出现过不止一位皇子在夺嫡之争中丧命的惨剧。对于平昌侯府这样的老牌勋贵而言,这种事都是见怪不怪了。四皇子的母族不显,三皇子的母族却颇为显耀,只要不是皇帝早早下旨立了小儿子为储君,三皇子不争才是不正常的!他们认为这是寻常操作,不需要担心什么。
三来,皇帝至今都没说过四皇子有什么不好的,虽然一直让小儿子滞留在扬州,但那是为了让他给太后祈福!兴许还有为皇帝本身祈福的缘故。宫里还一直往外放消息,说这是四皇子的孝心,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十分欢喜。这分明就是在为四皇子造势呢!否则怎么不见宫里人往外放话,说太子和三皇子有孝心呢?显然,皇帝依然还是属意四皇子继位的。只要圣心还在四皇子身上,三皇子争一争又如何?不过是白费功夫!
平昌侯府的人对此非常淡定,所以越发觉得当初平昌侯老夫人促进了二房与卞家的联姻,乃是一个最为睿智的决定了!虽然当初,老夫人只是为了让孙子能沾卞家的光,跟卞家的外孙——宁国侯府长房长孙程笃的恩师兼伯岳父请教学问,好为万家开拓士人文官圈那边的人脉。但如今倒回来看去,结这一门亲,同时攀上了文官清流与未来的储君,简直就是赚大了!
在这时候丢下四皇子去攀附三皇子有什么意义?且不说三皇子未来的前程是否光明,以平昌侯府如今的实力,怕是压根儿就入不了三皇子与萧家的眼吧?!与其去烧冷灶,还烧不出个明堂来,平昌侯府为什么不紧紧抱住四皇子这根大腿不放呢?他们侯府有丹书铁券,又没参与什么不好的事,就算这回压错了宝,也不过是继续衰败下去罢了,不至于伤筋动骨的;但要是他们压对了宝……平昌侯府万家一飞冲天、重回巅峰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平昌侯府不但没有被京中的一些传闻影响了对四皇子的信心,反而还更坚定了要抱紧这根金大腿。三房万太太的提议是个好提议,可惜她本人和所生的女儿不靠谱,闹出了笑话,又惹得皇家厌弃了,还不知收敛,真让万四姑娘去应选四皇子侧妃,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另择人选是最好的办法。长房与二房都有年纪与万四姑娘相仿的嫡女,长相都不错,只要好生教养着,日后找到机会送到太后娘娘或乔美人面前,甚至是乔老夫人等能跟宫里说得上话的乔家女眷面前去,便有了几分希望。
象万四姑娘那般,硬要跟四皇子“偶遇”,那是不成的!让外人撞见了,容易叫人说闲话不提,四皇子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人,素来名声都还好,不见得会因为匆匆一瞥就对陌生的少女生出相思来。与其让四皇子来决定自己侧妃的人选,还不如请求他的长辈代为引见或做主。平昌侯老夫人已经打好了算盘,新年大朝的时候,她与其他勋贵人家的诰命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就要把几个美丽又适龄的孙女儿带上了。
儿媳妇们就暂且靠后吧。除了平昌侯夫人,别人都别想进宫了!
其实万家二太太人还在北平,妯娌间想进宫见太后的,也不过是万太太一人罢了。平昌侯老夫人的命令绝了她再从太后那边想办法的希望,所以她才会连谢映慧这边的关系都指望上了,死死忍住想翻脸的冲动,好说歹说也要维持住两人的塑料交情。
谢映慧对谢慕林感叹道:“我瞧平昌侯府的人都还明白,行事也不愚蠢,若不是两三代没出过有出息的子弟,如今也不至于显露出败落之相。可即使如此,他家老太太还是很精明,偏偏挑选的三儿媳妇,却是个糊涂人。不但糊涂,还爱钻牛角尖!四皇子跟她女儿还没怎么样呢!不过是见了两面,见的是不是本人都不清楚,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就一头热起来了呢?倘若以后真的确定了万四姑娘认错了钟情的对象,万太太要怎么办?她都把事情传出去了,就没想过她女儿以后如何见人么?!”
谢慕林跟着感叹了几句,心中倒是有几分安慰。还好,万家跟谢家已经成为了姻亲,万家没有因为三皇子放出的风声,就站错了队,以后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倒霉,姻亲之间见面都好说话。
不过……她没想到谢映慧对平昌侯府的消息会这么了解,倒是有些好奇:“大姐,你这些事儿……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很惊讶吧?”谢慕林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嘴角,“你再想不到的!我如今跟卞家太太交情很好呢!还时不时会与婆婆约她一同去庙里上香吃斋什么的。当年因为三丫头在她们面前说我的坏话,产生过误会,如今彼此也都说开了,卞太太还给我赔过礼。托她的福,我也跟平昌侯夫人以及她的几个女儿重新叙上了交情,连程笃的母亲我都见过了,一起吃过饭。虽说当年的交情很淡,不过如今三家人已经算是好朋友了。平昌侯的小儿子曾经把文章送到我夫君这儿请他批阅,他家女儿如今还愿意跟我说一些家里的事呢!”
“哦——”谢慕林眨了眨眼,“大姐了不起啊!做了翰林夫人才几个月?简直进步惊人!”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雄起
谢映慧听到妹妹这么夸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笑了笑。不过瞧她眉眼间,其实也不是不骄傲的。
她从前没想过还会跟这些旧识们扯上关系,只觉得要是重逢了,那些过去知道她是曹家外孙女儿,却被曹家放弃了的故人,恐怕会嘲笑她、讥讽她吧?虽然她觉得自己过得挺好,并不丢人,还很庆幸与曹家早早划清了界限,但心底深处还是不乐意挨嘲的。除非是主动表示了善意、人品也不坏的旧识,她真的不想再遇上从前的故人了,无论是友是敌。
不过,随着与宗室旧友们的接触增加,她遇到以前旧相识们的次数也渐渐多起来。她慢慢发现,其实会当面讥讽嘲笑她的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曹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太子日益行事乖张,人心尽丧,人人皆知他早晚要被废。曹家那些手握实权的姻亲旧部,陆陆续续调离了京城,又或是离开了机要位置,也有因为高升或平调去更好的职位而失去手中统领军队的实权的。曹家已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了,曹淑卿也早早消失在圈子里,被众人所遗忘了。曹家的影响力不复从前,而谢家却越过越好了,不但谢璞成了封疆大吏,还与燕王府成了亲家,他的女儿、谢映慧的妹妹还颇得太后宠爱,进京这段时间,时常出入宗室各大王府、公主府,评价颇高。
谢映慧的同胞兄长谢显之还跟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定了亲事,这事儿长公主府与马家的人早就宣扬出来了!连长公主府都愿意与谢映慧的兄长联姻,他们兄妹如今的身份还有什么可让人说嘴的?!
有这么了得的娘家与兄弟姐妹在,谢映慧本人嫁得的夫婿也是前程似锦。别看黄岩如今官职不高,但能进翰林院做庶吉士,也就意味着他未来在官场的上限会很高。翰林院庶吉士,别称储相,都是未来内阁的预备候选人。本朝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谢映慧的夫婿既然入了翰林,将来说不定便是内阁的相爷,谁敢轻易得罪了他?!
于是,那些曾经年少轻狂过的少年少女,在如今渐渐长大之后,也明白了人情世故,知道了事情轻重。
谢映慧兄妹俩早早被曹家放弃,其实是一种幸运!他们还能沾上父族崛起的光,未来也前程似锦!这样的人,能有机会结交,就算没啥大好处,也肯定不会有坏处。谁会为了日薄西山的曹家和东宫,就跟这等前程光明的人物结仇呢?
因此,除了少许至今还不大懂事,又或是被家人宠坏了依旧任性的千金小姐以外,谢映慧渐渐的跟从前的旧识们——无论过去是友是敌——又重新叙起了旧谊。这些女孩儿大多嫁得不差,不是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成为王公贵族家的儿媳妇,也有一部分是嫁进了中等官宦人家中前途被人看好的青年才俊。谢映慧揣度着她们的态度,跟其中一些是真心愿意与她结交的人做回了朋友,至于那些只是端着虚假的面孔来跟她拉关系,实际上可能只是想从她身上搏取利益的假朋友,她也一并用虚假的面孔应付回去,然后找机会与对方疏远了。
托这些旧谊的福,谢映慧如今在京城的人脉还挺广的。不敢说这些人脉能帮到她和她夫君什么忙,但打听一下消息却是可以轻易办到的。黄岩本来就有心要在翰林院稳扎稳打,等三年结束后,再考虑放外积累资历,所以并不打算利用妻子的人脉来帮助自己留京。他与谢映慧在这方向有些无欲无求的态度,倒是更令人高看几分。谢映慧从前借着曹家威名风光时,都没有过这么好的人缘,没想到如今却有意外之喜。
所以她告诉妹妹谢慕林:“我能帮你的地方很少,但若是你想打听些什么消息,又不方便亲自出面去做,就只管交给我好了。要是想给什么人传话,我也能帮忙哦。”
谢慕林有些感动地握住大姐的手:“多谢你,大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你放心,若真有需要求助于你的地方,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谢映慧翘起嘴角笑了,感叹道:“所以说……我那个母亲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呢?她不来逼我,我反倒是能成为别家的座上宾了。但这是我与人真心交好换来的,跟什么联姻不联姻的好无关系!我母亲要是能明白,这天下的事,并不是事事都要靠联姻来解决,也不是只有靠着裙带关系,才能把事情办成,她兴许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境地了吧?”
谢慕林并不愿意多谈论曹淑卿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候了一句:“你母亲身体还好吧?都快过年了,冬日天冷,她可要注意保暖防寒才好。”
“她挺好的。”谢映慧也回答得轻描淡写,“前些日子她吹了风,有些咳嗽,却又不肯老实在家养病,我就让叶老高父子俩带着人把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静养去了。那边有个挺有名的大夫,治这种咳症最是拿手的。她眼下已经大有起色,叶家的前儿才回城向我禀报过呢。那庄子虽说离得远些,但胜在景致好,人口也不多,够清静。只要我母亲身边的人不给她捣乱,她还是能好好休养的。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原也与她一个独居的内宅妇人不相干。”
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不过谢慕林只是挑了挑眉毛,压根儿就没有多问的意思。
大姐在生母前面软弱了这么多年,总算能雄起一回了,又祭出了叫人挑不出错的理由,她又怎会有异议呢?曹淑卿如今早就不复从前了,她无论对她的娘家亲人,还是一双儿女,又或是世人,都没有了任何用处,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呢?让她安安静静地休养,平静度日,是谢映慧身为女儿的一片孝心!她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不再作妖的话,兴许明年儿子谢显之成亲之后,还会偶尔带着儿媳妇马玉蓉去探望她,让她重温一下做皇亲国戚的滋味,回忆一下自己曾经有过的风光。
谢慕林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形,心情颇为愉快。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冲谢映慧弯眉一笑:“大姐,接下来的新年,是你们一家回京后头一个新年,想必会到不少旧友家串门子拜年吧?若是你想要找些新鲜的八卦传闻、小道消息作为新年时的谈资……我兴许能帮上你一点忙哟?”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冲突
今年的小年夜,燕王府一家位于京城的三口人安静地围坐着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就算是过去了。
燕王对于这种情况没什么不满的,只是有些想念妻子和女儿。女儿还能跟女婿与亲家们一同度过佳节,妻子却多半只能独守燕王府,连新年也是独自守岁了吧?这让他颇为牵肠挂肚。若不是京城这边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开,是绝不会放着妻子孤单过年的。
不过不要紧,只是一年而已。等到明年,他会陪在妻子身边,不会再让她过一个孤独的新年了。
燕王收回思绪,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儿子与儿媳,夸奖了好些话,又鼓励了几句。等晚饭吃完,他就让小两口回房去了。良辰美景,恩爱的小夫妻俩就该一处相守,不需要陪他这个老父亲聊天的。
但朱瑞平日里没少跟妻子聊天,并不在乎这几个时辰的功夫,于是他硬是留下来陪老父亲聊到了月上中天,谢慕林也不例外。自打她在京城开拓了自己的人脉圈,每日里哪怕不能在各种宴会交际场合上与新结识的亲戚朋友们交流,也能通过书信往来互通有无,所以消息颇为灵通。今晚上小年夜,说正事似乎太过煞风景了,一些轻松愉快的八卦小道,正好拿来做谈资。
这一夜,燕王府一家三口都过得颇为愉快,聊完天后各自回房,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起来,燕王与朱瑞刚吃过早饭,还没出门办事去呢,就听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昨天晚上,有两波士兵在京城街面上发生了冲突,正撞上一位御史经过,把那位御史的车给砸坏了。御史气愤不已,哪怕都快到朝廷封笔的日子了,还是立刻写了一封檄文上呈,向皇帝狠狠参了那两波士兵所属的衙门一本。
说来也巧,这两波士兵,分别归属禁卫军与京西大营,本是因为都是外地籍贯,家不在京中,所以小年夜里就拉上相熟的同袍到街面上找家酒楼饭馆什么的用餐的,然后在店门前遇上了。双方人马自己都说不清,是如何发生的口角,反正等双方领头的人醒过神来时,他们的人已经相互扭打起来了,又恰恰好死不死地撞坏了一辆停靠在旁边的马车,好死不死这马车还是属于一位御史的,这御史虽然不在车上,却有个侍候他多年的老仆就坐在车里喝酒,被撞出了车外,摔得不轻。御史见老仆受了伤,也顾不上责备他偷偷喝酒了,先拿那打架的罪魁祸首出气。
也合该这几个士兵运气不佳,据说奏折呈到皇帝面前时,正赶上皇帝心情不好,刚刚又被太子气着了的时候。太子明摆着软硬不吃,皇帝废他之心极坚,却不会在快过年时下这种旨意,只好暂时忍气放过他。回头瞧见有本奏折撞上枪口上,皇帝还不得把怒火都发泄在那几个闯祸的士兵身上么?!
本来这种小冲突,一年也会有几回,但这回既然撞在了枪口上,皇帝要发作,任谁也没辙。
于是,禁卫军那边,那几个涉事士兵的直属上司直接被抹了职,回家吃自己去了,涉事士兵本身自然也不例外。隔了一层的几个上司,轻的被罚俸,稍重一点的被降职,还有外调到地方上去的,最惨的一个被调去守先帝的皇陵了!他们个个都忍不住暗暗叫苦。
更糟糕的是,皇帝正在气头上,还勒令他们要尽快动身,十日之内就得离京,算算日子,他们顶多只能在家里过完大年初三了!竟是连一个新年都没法好好过。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皇命难违,他们除了抱怨生事的那几个人,还有害得他们受了池鱼之灾的京西大营士兵,以及把事情闹大的御史以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唯有老实收拾行李,预备出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调回来。
京西大营那边也同样是一片愁云惨雾。涉事的士兵里,既有从前萧明德将军旧部的下属,亦有新来的宗室将军朱恪晌的亲兵。双方本来是有人好意替他们讲和的,结果摊上这么一件事,还讲什么和?双方的仇怨更深了,彼此都埋怨是对方引发了冲突,连累到自己身上。哪怕有萧琮想办法从中调和,那萧将军的旧部也不是很买账。
毕竟他忠于的是柱国将军萧明德,而不是萧明德之子萧琮。萧琮这位少将军虽说行事是为了萧家的前程好,但做儿子的忤逆父亲就是不应该!萧明德的旧部看萧琮不顺眼,自然看不上与萧琮格外亲厚的空降兵朱恪晌了。对于京西大营的大权,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出去。
于是,这位旧部力图保住自己的几个士兵,却失败了,只得想办法安排好他们今后的去处,回头再看萧琮与朱恪晌,心中怨气更盛。
朱恪晌也没得着好,虽说亲兵都是他带过来的,不在京西大营当兵了,也可以回东原王府二房效力,可他在京西大营过得不顺,如今身边再少了心腹,越发不称意了。他还收到了兵部加急下达的调令,要把他与那位萧明德旧部分别调往北方边镇,他去的是宣府,后者去的是榆林。两人起码都要在当地待足一年,美其名曰“历练”。
虽然听起来,宣府与榆林都是九镇之一,但前者生活环境更好,也相对更和平安稳些。有传闻说这是皇帝照顾宗室,怕他受不住边疆清苦,才给朱恪晌安排了这么个地方。只要他能在这一年里立下军功,一年后调回京城,就有足够的资格升职了。一年的边疆历练时间,分明是想要意思意思地给他拼凑出一份象样的履历,好为将来的破格提拔打好基础。这是对他的优待!
然而……宣府眼下太平无事,不象榆林时不时还会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朱恪晌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谋得一项军功,顺利在一年之后升职回京。若是这一年里,那位萧将军的旧部先他一部积累了军功,调回京城,那京西大营的兵权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更糟糕的是,为了填补他们两人外调后留下的空缺,兵部随后又下达了命令,临时调杭州将军金鹏入京接掌京西大营。这位同样是萧明德将军的旧部,但他是京西大营出去的,无疑比朱恪晌更有份量,更得人心。
他还跟调去榆林的那位萧家旧部,是多年好友,过命的交情,想必也更愿意与老友继续做同僚吧?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碰头
征调杭州将军入京的文书下达当日,萧琮在自己悄悄置办下来专门办某些不方便让人知道的秘事的小宅子里,匆忙召集了几位熟悉的朋友,开了个碰头会。
三皇子并没有出现。大晚上的,他还住在宫里,轻易出不来。要等到明年开春后,他正式开府成亲,才能光明正大地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过夜。
不过三皇子的缺席并没有影响到这场碰头会的效果,萧琮身为他的嫡亲表兄和未来大舅子,足以代表他说话了。
萧琮首先要向所有人确认的是,他们行事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没叫任何人察觉他们已经跟三皇子与萧家一方的人结了盟,许诺了会支持三皇子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众人都觉得自家行事隐秘,周遭一切如常,不可能泄露了什么风声,反倒有些怀疑萧琮那边是不是露了痕迹?别的不提,萧琮一个已经外放到长淮卫的中层武官,哪怕是奉命进京出差,滞留了几个月,时间也太长了吧?会不会让皇帝、太子与四皇子等人起了疑心呀?
萧琮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滞留京中,长淮卫那边都没催他,而他滞留的原因也是因为兵部行事拖拉,不是他的错,皇帝再怎么责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太子与四皇子可能会觉得不爽,但那又能影响到他什么呢?
萧琮与众人细细对过一遍,确认他们都没有露馅,那么原本寄予厚望的朱恪晌被外调,也同时失去了对京西大营的控制权,就是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了。虽说这个变故令人沮丧,但只要秘密依旧是秘密,那也费不了多少事,反正朱恪晌只是去一年而已。
不过朱恪晌没萧琮这么乐观。他好歹是真真正正在地方上的卫所里混过几年的,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就算他去宣府待足一年,没人为难他,没人给他小鞋穿,但只要宣府没有发生什么有点规模的战斗,又或是有战斗却没有他的用武之地,那么他的军功就不可能到手。即使一年后他能稳稳当当回到京西大营,也升不到三皇子与萧琮期盼他能升到的位置上,最有可能的是官复原职。那他又能对三皇子起到什么作用呢?
从小长在京中、在父亲管辖的京西大营中成长历练,如今去了长淮卫,也一直受到父亲旧部关照的萧琮不是很能理解朱恪晌的顾虑。他觉得,以这人宗室的出身,又有三皇子与萧家做后盾,到了哪个边镇,都不可能还有人胆敢给他使绊子,明明有机会立功却立不了,又或是立了功却叫旁人抢了去的。
他安慰朱恪晌,笑道:“没事儿,你只管在宣府好生待足一年,别犯什么大错,有机会立功,就尽力去争取。哪怕你只是立了一点微末的功劳,我们萧家也有法子让你的履历漂漂亮亮的,光明正大升到京西大营统领的位置上。你只管安心就好了!”
朱恪晌发愁地看向萧琮,不明白这位少将军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是不是忘了?榆林在西北倒也罢了,宣府……那可是燕王府的地盘!燕王若是容不得底下有人做手脚,那谁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捣鬼?!萧家在京城周边又或是长江沿岸兴许真有不小的权利,但是北方地界上,从萧明德继承了柱国将军名号那时起,就从来没有插手过那边的军务了!燕王府也未必会买萧家的账呀!
然而萧琮没有多留意朱恪晌的脸色,他安抚过人后,便又转向其他与会者,一个一个询问过去,又安排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尤其是那两位已经在禁卫军中站稳了脚跟,如今却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不得不被调往皇陵、行宫之类的清闲冷衙门的武将,他特别多安抚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只管安心。但安抚过后,他也很仔细地询问他们,是否有继任人可以推荐?
没办法,并不是人人都象朱恪晌似的,因为是宗室身份,可以明确知道自己只会被调去北方边镇一年,其他人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调回来,又或是能不能调回来呢!三皇子的谋划要紧,少了这些人,他们得赶紧补上人手,才能确保原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
这些盟友虽说不清楚计划的具体内容,可也明白三皇子要利用他们办一件大事,此时自然也明白萧琮为什么这样问。他们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纷纷说出了自己认为可靠的继任人选,无一不是亲朋好友又或是可以信任的至交,这样才能确保他们不会在离开后遭人遗忘。萧琮收集了一圈名单,看着上头的名字,倒有七八成是他熟悉的,心里也有数了,接着又回过头来看朱恪晌。
朱恪晌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名字,他回京也没几个月。宗室皇亲圈子里,能出头的武官都用不着他的推荐,而京西大营里的人,只怕萧琮比他还熟悉几分,用不着他操心。
不过,他倒是有意无意地问了萧琮:“听说即将调来镇守大营的杭州将军金鹏金大人,亦是萧将军旧时部属?想来少将军与他也有几分交情吧?”
“金将军自然与我们家是极熟的。我们两家还差一点儿做了儿女亲家呢。”萧琮笑笑,轻描淡写地把这事儿给略过去了。他总不能对着这群好不容易拉拢来的盟友实话实说,告诉他们金鹏其实是父亲萧明德将军的死忠,他和他母亲都不大使唤得动吧?
京西大营的兵权若是从此落在了金鹏手中,外人看来仿佛萧家占尽了便宜,其实这支军队能不能由萧家大少爷与他所支持的三皇子指挥得动,还是未知之数呢!若是萧明德将军出马,兴许还有几分希望吧?否则……金鹏如今官至正一品的杭州将军,作为草根出身的武官,几乎已经走到了最高的位置,而这一切都是当今皇帝对他的信任与恩赏。要想引诱一直感激皇帝恩典的金鹏投向三皇子,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即使三皇子成功即位登基,他能划给武将的好处也是有限的。萧琮不能把所有指望都放在三皇子所许诺的会把萧琳所生皇子立为储君上,自然是在新君继位后,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多少好处了。曹家昔日是如何从寻常勋贵成为权倾朝野的庞然大物的?这么一个好例子摆在面前,萧琮自然不会蠢到不去仿效。反正他又不会象承恩侯府的人那般作死犯忌,萧家的富贵只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饼就只有这么大,除了萧家想要,还有一位三皇子正在努力拉拢的大将……要是还要再分一份给金鹏?那萧家还剩什么?
萧琮不想把好处再分一份出去,更何况是分给不肯听从他们母子号令的金鹏?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夜语
朱恪晌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月上中天,寒风凛冽,东原郡王府里一片漆黑静寂,只有二房的院子正屋里留着一盏灯,房门关开间,烛火摇晃,惊动了他正挨在火炉边坐着打炖的妻子。
朱恪晌之妻惊醒过来,迎出正间:“二爷回来了?怎的这么晚?可用过膳了?”
朱恪晌把厚斗篷脱下来放到妻子手上,有些疲倦地道:“在外头的店里随便吃了些,眼下有些饿了。小厨房备下了什么点心么?不拘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我让人备了些鸭油酥饼,放在炭盆上烤一烤就能吃了。”朱恪晌之妻放好斗篷,匆匆进了里间给丈夫倒热姜茶,又把酥饼放在炭盆边的银架子上烤着。
看到朱恪晌脱靴坐上了罗汉床,把脚放在脚炉上暖着,随手拿起姜茶,一口气就喝了大半腕下去,朱恪晌之妻犹豫了一下,走到他对面坐下:“今晚可见着三殿下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朱恪晌摇了摇头:“他还是未成婚开府的小皇子,仍旧住在宫里,怎么可能轻易在外头过夜?白天见面也就罢了,晚上是不可能的。今晚我只见到了萧少将军,还有其他人。”他顿了一顿,“萧少将军也没什么好法子,调令已经下来了,这是上命,指名道姓的,连手脚都没办法做。幸好我即使去了宣府,也不过是一年的功夫,一年后就能回来了,耽误不了多少事。况且,补上了守边的履历,今后要往上升也容易。宣府这地方,虽是边镇,却还算太平,如今也没什么战事,我去了也不会有凶险,你只管安心。”
朱恪晌之妻犹豫了一下:“可既然那里是太平地界,也就是说……二爷想要立军功,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一年后回来,这京西大营的权柄……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朱恪晌明白妻子指的是谁,淡淡一笑:“那位也未必就有立下军功的机会。榆林卫是比宣府多些战事,但那里驻守的武将也多。如今眼看着北方边境是太平起来了,战事只会越来越少,可武将想要出人头地,是必定得有军功说话的。僧多粥少,那边本来的武将都未必够分,更何况是新调过去的人?那位长年在京城周边厮混,虽说人品没什么大问题,但出身不错,人就有些傲气。边镇长年驻守的那些老将们,哪一个不是见惯世面的?谁不是凭本事立足?只怕看不上他这种人,更不可能让他有机会揽了功劳去!”
若连榆林卫都这么难捞军功,那朱恪晌在宣府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吗?
朱恪晌对此倒是淡定许多:“没事儿,我打听过了,宣府的武将是不少,但那边的人离北平近,常年与燕王打交道,行事作派倒是不霸道。他们有了军功,很容易就能升上去,独掌一军,因此也不会排挤新人,反倒是时常会有别处的新将领过去历练。我去了,即使找不到立功的机会,也不会被人为难。这一年里,我只需要兢兢业业,做好本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燕王自然会给我一个好评语,回朝之后,皇上还是会认的。”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靠着这点好评语,就能顺利把京西大营的大权拿到手了,多半还是会官复原职吧?也有可能是调往别处。皇帝把他调去京西大营,原本就是要大用的,只是他资历不足,还需要历练罢了。没在萧将军手上历练一遭,却在燕王麾下待了一年,这也算是历练过了。他即使留不了京西大营,也不愁将来的前程。
他低声告诉妻子:“京西大营着实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萧家扎根太久了,那边的人基本只认姓萧的。我明明跟过萧将军几年,但因为没在京西大营待过,还是禁卫军出身,他们就看我不顺眼。如今调来顶我们职的,也是萧将军的旧部……我觉得他们自己人做同僚,相处起来会更为自在些,倒也不必非得跟他们挤。京里重要的军职多了去了,我这个身份,只要肯办事,还怕没处去么?”
朱恪晌之妻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三殿下与萧少将军对你有所期待,你若是没能调到他们想要的职位上……他们又会如何待你呢?”
朱恪晌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炭盆方向传来诱人的香味,朱恪晌之妻连忙拿银铗子把酥饼拿下来,放到碟中,推到朱恪晌面前。
朱恪晌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伸出手来拿起一个,慢慢地边吃边道:“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们几个人还没走呢,萧少将军就已经心急着想知道什么人可以顶替我们的位置了。虽说他们要办的是大事,这都是人之常情,可我们没招谁惹谁,忽然就被调离了如今的职位,大好前程受阻……那都是为了谁呢?!他们这是不是太薄情了些?萧少将军还觉得这事儿是巧合,只是运气不好,但我总觉得……兴许是宫里察觉到什么了,只是没有证据,又或是皇上心软,不想大开杀戒,才用这种法子警告我们。只要我们离了能出乱子的位置,再安排上可靠的人,那无论我们原本打了什么主意,都不可能实现了。”
朱恪晌之妻听得面色发白:“那……那怎么办?!若是皇上真的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调离你们,该不会是打算秋后算账吧?!等你们离了京城,没人关注了,再动手……”
朱恪晌道:“应该不至于……倘若皇上有明证,早就直接公开办了我们。可如今他只是将我们调离京城罢了,甚至很多人还都是平调……再说,我们也没干什么。三殿下也好,萧少将军也好,也只是拉拢我们而已,压根儿就没提过想让我们帮三殿下办什么大事。所有事都是我们自个儿私下里猜的,哪里作得准呢?我们并没有反叛之心,只是觉得……既然三殿下大位有望,我们这些常年出不了头的人,早早站队,谋个从龙之功,又算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三殿下本就得皇上宠爱,立储希望极大。我们追随于他,再寻常不过了,皇上哪能就因这个办了我们?”
“可是……”朱恪晌之妻欲言又止,“近来我在女眷当中听到些传闻,似乎三殿下……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
“唔?”朱恪晌抬眼望过来,“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传闻
朱恪晌之妻是一位宗室郡王府里的庶子媳妇。因为丈夫官职不低,而且颇受皇帝重用的关系,她如今在宗室里很少受人轻视,但终究是身份有别,所以她混的其实不是王妃、郡王妃、世子妃、长子妃那一群贵妇们的圈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那个圈子辗转听说一些传闻。
有些传闻是早前就已经隐隐约约听人数次提起的,有些则是近日才在圈子里传播的。谈论这些话题的宗室皇亲家女眷都十分谨慎小心,尽可能避免公众场合大声议论,只跟自己信得过又交好的亲朋好友提及。可即使如此,事情还是一传十,十传白,在短时间内迅速传开了。
据说,三皇子其实并没有他宣扬的那么受皇帝重视。他因为之前想对自己的婚事做手脚这个原因,惹恼了皇父,之后他生母萧贵妃又被卷入曹皇后遇刺的事件,根本洗不白自己。虽然皇帝看在多年情份上,没有下明旨处罚萧贵妃,但也命她在宫中禁足,并且再也不去见她。这跟打入冷宫也没什么两样了。三皇子几次求皇帝饶恕自己的母妃,都被断然拒绝了,可见皇帝对他也没有太过重视,更不可能立他为储君,否则又怎会明知道萧贵妃的罪行会成为三皇子的污点,也没有放过萧贵妃的意思呢?
三皇子拼命在宗室中宣扬自己,其实是想要拉拢宗室人心,企图利用宗室倒逼皇父,让皇帝放出萧贵妃,同时立自己为储君。若是不用这种法子,三皇子根本就上位无望,也不可能救出自己的母亲!宗室们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根本不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能谋个从龙之功呢!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三皇子利用来震慑皇室的对象?
至于说三皇子是现存还有希望继位的皇子中,唯一一个有潜龙之相的,那都是他故意宣扬的!实际上四皇子并非因为犯了错又或是生了什么重病,被皇帝厌弃或放逐了。只是因为四皇子在前往普陀山礼佛之前,在宫中被人算计,差一点儿就堕马受伤;在普陀山之行期间,也有人意图暗算他;当他去了北平给太后侍疾之后,又有人在他回京途中下黑手。这种种算计,令皇帝觉得四皇子处境危险,而且这些危险十有八|九是来自于他的兄长们,所以不让四皇子回宫,免得他再遭刺杀。等皇宫中的危机被肃清了,皇帝也就会下令召四皇子回来了。
皇帝对四皇子如此重视,哪里象是要放弃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依然将他视作储君的不二人选哪!
以上是比较正经一点儿的传闻,接下来就是偏向八卦小道方面的了。
有说三皇子刻薄寡恩,冷情无义,当别人对他有用处时,他会温和多礼,刻意示好;当别人对他没用处了,他就会翻脸不认人,哪怕是亲如舅家的表兄弟姐妹也不例外。这一点,光从他对萧氏女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了。明明是他引诱萧氏女犯了大错,萧氏女名声扫地之后,他只许诺会纳亲表妹为妾,然后就再也没去看望过对方了,俨然就是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还有传闻说,三皇子从前为了拉拢盟友,不止勾搭过一位名门千金,有好些闺阁淑女都曾被他的温柔体贴迷倒,在父兄面前为他说过好话。可一旦她们的家人拒绝投靠他,他就会变了嘴脸,不但不再温柔体贴,还会利用那闺阁千金为他意乱情迷之际,送到他手中的表记、信物之类的东西,威胁女方继续为自己办事,甚至是威胁女方的父兄家人,若不想女儿失了名声,家门蒙羞,就得为他办事!已经有不止一家名门世家受过此害了,只是众人都不敢声张罢了!
亦有传闻说,三皇子对手下的人也刻薄得很,需要人办事的时候,就要他们竭尽全力,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但凡出了差错,牵连到他身上,那他是绝不会轻饶的!哪怕手下的人是为他尽忠才出了事,他也只会爱惜羽毛,绝不会沾染一点儿是非,甚至还会暗地里将自己的手下灭口,好避免消息外泄。
这一条,有人提出的佐证便是,三皇子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徐德旺,有个干儿子叫徐来顺,原本替三皇子在宫外经营着一家酒楼,顺道替三皇子跑腿办事,有好些年的功夫了,也算是替三皇子赚过不少钱,立过不少功的。但今年此人行事不慎,不知怎么的跟一群江湖人扯上了关系,受牵连进京兆府大牢待了好几日。虽说事后被放出来了,但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他出事了,对他指指点点的,也没客人肯上门光顾,还把他背后靠山是三皇子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令人质疑三皇子为什么要命手下人笼络江湖人。
没过两天,就有人发现这徐来顺吊死在自己的住处,官府给出的结论是他禁不住外人非议,才自寻短见的,可有熟悉他的人声称,他死的那天早上,还高高兴兴穿戴整齐出门,说是要去见主子,有新差事要做了……
没有证据证明,徐来顺的死跟三皇子有关系,官府方面给出的结论,也只说他是自杀,可就是有不少人私底下觉得,他多半是被人灭口了,又或是因为办事不利,被主子处罚了,拿性命来为自己犯的错赎罪……
徐来顺是三皇子的心腹,是他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替他办过很多年的事了。不过是进牢里待了几天罢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却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还不能说明三皇子作为主人,有多么凉薄无情么?
朱恪晌之妻把自己听说过的传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方才歇了口气,面露担忧地对他道:“二爷,你方才也说了,你们几个人曾经深受三殿下与萧少将军的看重,可眼下不过是暂时调离原本的职位,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找能替代你们的人,也只会说好话,哄你们安心去新职位上做事,却不提要如何把你们调回来……这难道不是他们凉薄的证明?!我就怕……我们一家担了那么大的干系,明知道三殿下可能会做些什么犯忌讳的事,也依旧投靠了他,不过是为了一份富贵前程罢了。可要是……我们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心里也没把我们当一回事,随时随地都会把我们丢弃……”
朱恪晌抿了抿唇,低头沉默不语。
有些事,他们夫妻嘴上不说,却心知肚明。他们冒了风险,如今却需要好好考虑,是不是值得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情报
萧琮连夜秘密召开盟友碰头会,这个消息在第二天早上就报到了朱瑞这里。
他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新鲜出炉的情报文书,忍不住跟妻子谢慕林吐槽:“萧琮这是做什么呀?当真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么?!萧将军千方百计要让他脱离这场乱局,他不领情不说,回京之后就滞留不走了,还比以往陷得更深!他如今干的这些事,真要让皇上知道了,他还想翻身?!只怕连长淮卫那边的职位都保不住!三殿下事事都让他挡在前头,要联络外臣,也是让他出面。一旦真的出了事,也是他来顶缸。算盘打得这么精,萧琮怎么就没察觉呢?!”
谢慕林给朱瑞舀了碗羊肉汤,瞥见丫头婆子们都在门外侍候呢,这会子不会有人听到他们夫妻的交谈,便对丈夫道:“只怕他早已被三殿下糊弄住了,洗了脑,坚定无比地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努力一把,就有无限光明的前程在等着他,到时候萧将军会承认自己错了,他萧琮才是正确的。既然梦想会成功,那在这个过程中的任何隐患就不会发生了。他不是没察觉,而是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吧?”
朱瑞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前他就觉得这个大哥不是十分聪明,人也不豁达,但那时候对方是他大哥,上头有父亲撑着,局势一片大好,大哥只要能守成,不够聪明也没啥。可如今他离开了萧家,大哥又决定与母亲、妹妹共同背弃了父亲的意愿,这不够聪明的缺点就冒出来了——太容易被人蛊惑,还自以为聪明,是会把全家人坑到绝地去的呀!
朱瑞再看了看情报文书提到的一些细节,真的觉得很是无语。
萧琮其实也不是不聪明,只是没放在正确的地方。比如他这个秘密置办的别院,地点就很是隐秘。离柱国将军府不是很远,却不在一条街上,也不相邻,外人绝对不会想到,他到这个别院,可能都不用迈出家门——他可以通过西南角的邻宅后院,走一条近道直接过去。
柱国将军府与那个别院之间隔着四五座宅子,大小不一,主人也不相同,只是目前都空置而已。但只要有心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屋主都跟三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宅子都是空的,相互间却有隐秘的小门可以进出。萧琮走自家府第的侧门,只需要通过一条很窄近很少人经过的夹道,就可以进入另一座宅子,斜穿过后院,再用同样的办法进入另一座宅子。外人想要监视他的行踪,是很难发现他晚上去了哪里的。而他在别院若是遇到什么变故,想要逃回来,也同样很容易。
燕王府的人压根儿就没发现他别院的所在,朱瑞与谢慕林手下的人就算从萧家下人中设法打听,也只是隐约知道萧琮有那么一处私产罢了。昨天晚上,燕王府派出去的人手是在跟踪朱恪晌与另一位即将被调离京城的将军时,意外发现了这处别院的地址。也正因为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才从同样前来参加碰头会的人当中,确认了曾经一无所知的漏网之鱼。
有一位在乾清宫当差的御前侍卫,完全是被殃及池鱼才被调离了皇城。他是其中一名参与闹事的禁卫军士兵的直属上司的上司,本来并不在皇帝与燕王一方提防戒备的名单上。若不是他被召来开会,朱瑞根本不会发现他原来也是三皇子的党羽!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别说他了,就是燕王府麾下的情报人员,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个人是可以天天见到皇帝的,同样也很容易能接触到回宫后的四皇子。他本人身家清白,没在京西大营混过,也没跟萧明德父子有过什么交集。他原本是守皇城门的将士之一,父亲是銮仪卫的老人,有个弟弟曾经是乾清宫侍卫,一家子都是老资历了。皇帝几次清查宫中禁卫,都没怀疑过他一家。
年初的时候,他弟弟曾经奉皇命前往东宫给太子传话,不走运地撞上太子发脾气,脸上挨了一把鞭,破了相。虽然没犯过错,但是面容有损的侍卫是不可能继续在御前侍候的,所以人就被调去了另一个衙门。不过皇帝也知道他冤枉,所以给他升了两级。他的上司还为了补偿他所受的委屈,把他兄长给调过来补缺了。他们一家子,除了做弟弟的脸上留了疤,其实并没吃什么大亏。也不知道那被补上来的兄长怎么就跑去投靠了三皇子?!
朱瑞隐隐有些后怕之余,也颇为庆幸:“真真是老天保佑!若不是这回皇上与父王算计三殿下暗中拉拢到的禁卫与城卫武将,把他们支出了京城,只怕也不会歪打正着地把这个人给踢走了。若是此人留了下来,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抽冷子给皇上或四殿下一刀,那太危险了!”
谢慕林猜测:“莫非他是记恨太子,所以想要投靠三殿下,借三殿下之力去报复太子?”
朱瑞觉得这种可能是有的,但也不想多猜:“无论他本意是什么,都犯了忌讳。如今能以池鱼的身份离开京城,已经算是走运了。往后他会有什么造化,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但皇上一旦知道了他投靠三殿下的事,估计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进乾清宫了吧?”
谢慕林瞄了朱瑞手中的情报文书几眼:“这些人聚在一处……会不会商量什么坏事呢?”
朱瑞摇摇头:“最后一份调令是昨天白天才下达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又能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皇上亲自发了话,兵部那边下了死命令,连萧将军都因为事涉京西大营而回避了,被调走的人是必定会走的,要想法子也得一年之后了。一年的时间,难道我们还会查不清楚真相么?我估计昨晚上,萧琮主要是查问每个人,是否有泄密,没有就安抚一把,许诺些好话,让他们乖乖闭嘴,日后再设法回京为三殿下效力……至于他们是不是有回京的一日?那就得看各人的命数了。哪怕是将来三殿下坐了龙椅,他也不见得会重新召回这些压根儿就没帮上他什么忙的所谓潜邸之臣。”
三皇子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呀!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提醒
且不说三皇子会如何对待这些尚未发挥作用就废了的棋子,萧琮召集了这么一场聚会,谢慕林还是挺关心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应对的。 眼下曹家那边有关系的将领都纷纷被调离了有可能接触到兵权的位置,连三皇子与萧琮暗地里拉拢收买的武将门,也都先后因为各种理由,远离了有可能会给皇宫与京城百姓带来危害的职位,似乎两位储位竞争失败者都不再拥有搞事的实力了。但世事无绝对,兴许还有皇帝这一方并不知情的人还在暗中潜伏,东宫太子与曹家人也好,三皇子与萧琮母子也罢,很难说是不是会因为折损了实力而迷途知返。万一他们不但没有醒悟,及时收手,反而还被激得起了逆反之心,破罐破摔要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可就麻烦了! 谢慕林对朱瑞道:“虽说现在暂时把一部分被收买拉拢的武将给调开了,可他们是否还留下了后手,又或是另有帮手什么的,我们还得继续追查下去才好。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朱瑞郑重点头:“放心,父王与我从来都没有放松过,一直盯着那些人呢!” 谢慕林又想起了即将调入京城,暂时主管京西大营的杭州将军金鹏:“金将军说来是你的老上司了,你对他应该是极熟的。他虽说也是萧将军的旧部,但我想……他人品应该是靠得住的吧?” “自然靠得住。”朱瑞笑笑,“从前他在金山卫也就罢了,可自打他被皇上重用,做了杭州将军,便升了一品,官职甚至在如今的萧将军之上。他过来执掌京西大营,任谁也无法质疑他的资格。三殿下与萧琮若想利用他与萧将军的关系来行拉拢之事……金将军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是以利相诱,三殿下又能有几个高官厚禄可许,才能打动得了一位一品的杭州将军呢?” 谢慕林听得暗暗松口气,但旋即她又生出几分不解来。 既然金鹏将军人品好,靠得住,资历也够深,还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那为什么皇帝之前没考虑过把他调进京来坐镇大局呢?反而另外调了水师的何家兄弟……谢慕林倒不是说何家兄弟不好,而是……这两位水军将领对所有人而言,都稍嫌陌生了些,还差一点儿跟二皇子做了亲家,难免会让人心存疑虑。 朱瑞听了妻子的疑问,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仍旧是老毛病——皇帝如今不信任萧明德将军!连带的,连萧明德将军曾经的旧部,他也信不过了。金鹏是差一点儿与萧明德做了亲家的人,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肯定是气味相投的。对于这样一个人,皇帝在没怀疑过萧将军的时候,尽可以放心重用,可一旦怀疑上了萧将军,自然不敢轻易对后者的旧部赋与信任了。 如今皇帝会把金鹏将军召进京来,还安排在萧明德将军曾经任职多年的京西大营,估计也是实在无人可用了。 谢慕林则有着不同的看法:“金鹏将军必定有什么作为,是能让皇上打消自己疑虑的。否则,就算皇上无人可用了,不得不召他进京,也不一定要把他安排到京西大营去。倘若金鹏将军仍旧听从萧将军号令,那皇上前脚才把那些被萧琮笼络过去的将领外调,后脚就把萧将军的旧部安排过来补上他们的缺,那不是白给吗?” 朱瑞若有所思:“兴许……是萧将军终于取信了皇上,让皇上相信他与他的妻儿并非一路人?” 谢慕林给朱瑞提了个建议:“马上就要过年了。衙门里又封了笔。你接下来几天,在明面上都没什么公务要做,要不要去萧家给萧将军拜个年,送个年礼什么的?” 朱瑞闻歌而知雅意:“娘子是指……我可以跟萧将军打听打听?” “即使不明言,你也可以暗示一把嘛。”谢慕林冲丈夫挤了挤眼睛,“好歹让萧将军知道自己儿子最近都结交了些什么新朋友。” 朱瑞叹息道:“萧将军未必不知道。” 谢慕林笑笑:“但他有可能会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正好过去告诉他,其实有很多人知道的。” 朱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谢慕林这是让他去提醒萧将军一句,如果不想他的儿子犯下皇帝的忌讳,从此再也不能翻身,就要及时制止对方了。 就算萧明德将军相信,皇帝眼下属意的储君是三皇子,三皇子到底还未立储呢!就连正经的东宫太子要与手握兵权的禁卫军或城卫军将领结交,都是犯忌讳的事,更何况三皇子的储位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呢?皇帝要是真的发起怒来,三皇子是他的亲骨肉,顶多就是吃点排头,禁足几日,哪怕是挨几板子呢!萧琮身为外人,可未必会有那么好的待遇,搞不好就要成为替罪羊,让皇帝拿住了出气了! 朱瑞当天下午果然去了一趟柱国将军府,还让人拉了一马车礼物过去。哪怕是有人撞见了,他也大大方方地,表示要给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舅父送年礼——如今在明面上,无论是不是用辞含糊,皇家对外的说辞,都说朱瑞的生母是萧氏女,所以朱瑞管萧将军喊舅父是理所当然的。 非常巧地,这一天只有萧明德将军在家,萧琮不在——他有事出门办去了。萧夫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据说是去庙里上香,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萧琳仍旧在后宅养病,萧琮之妻在照顾她,马姨娘与萧璃本就是小透明,就不必提了。托萧琮缺席的福,朱瑞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不受打搅地与萧明德将军聊了半下午的天。 晚上他回到燕王府,便冲妻子谢慕林苦笑:“萧将军仍旧觉得,三殿下是皇上如今属意之人,否则皇上不会明知道三殿下做了些什么,却不作任何制止的。不过他也听了我的劝,说会让萧琮收敛些,就算真要拉拢什么朝中文武大臣,也别太离了格,免得犯了皇上的忌讳,惹祸上身。”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祭祖
新年转眼就到来了。 除夕夜,谢慕林与朱瑞一同,跟随燕王前往太庙,参加了皇室与宗室的祭祖大典。 这不但是谢慕林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朱瑞也是第一次。两人起初都觉得挺新鲜的,但新鲜劲一过,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感到后悔了。 这又冷又累又困又繁琐的事……经历过一次,就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燕王府在北平,每年除夕也会带着宗室们举行祭祖仪式,是在紫禁城里办的。但他们身为主办方,领头人,可以稍稍为自家谋点福利,比如就近安排好休息的地方,取暖设施、茶水点心甚至是大夫侍女什么的,都预备齐全,仪式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可以带人去休息片刻,所有人都不至于太累。只是京城这边,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皇帝与太后的待遇还好些,其他人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要是赶上天气不好,下雨下雪的日子,即使全身又冷又累,参加仪式的人也是要坚持完全程的。 老病体弱的人可以事先告假,有孕在身又或是刚刚生产的妇人也可以缺席,其他人却一个都不能少。能参加这种仪式,那证明你在宗室中还有点地位,若是连除夕祭祖大典上,都没有你的位置了,那你就不过是宗室里的边缘人,除了姓朱,其实与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谢慕林全身裹得厚实,不但穿上了贴身小棉袄,还给自己添了两层羊毛衣,再加上皮裙皮靴,才算是顺利扛过了整个祭祖大典。只是冠服沉重,翟冠又不挡风遮雨,她觉得额头被风吹得生凉,有些担心自己明天会感冒。虽说太后已经格外命人关照永宁长公主和她了,可她毕竟只是郡王妃,站在郡王妃们的队列中,被人群所淹没,为了不影响仪式,太后也不可能特地派个人过来照顾她。所以,她能得到的优待,就只是袖子里藏了个小小的手炉,里头的炭是到太庙后新添的而已。 不过,大典举行完毕之后,各人都被请入偏殿休息,烤烤火,喝点热汤取暖什么的。太后特地派宫人送了姜汤与点心给众王太妃、王妃、郡王妃们,奉旨而来的嬷嬷悄悄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把人领到太后那儿去了。永宁长公主就在太后跟前服侍着,如今再添个永安郡王妃也没什么。人人都知道她是太后的孙媳妇儿,并不会多言,只是看向没有获得同等待遇的太子妃薛氏,目光中就带了几分深意。 太子妃薛氏心中苦涩,却不敢有任何怨言。新年前,她又被太子骂了一顿,还让王湄如恐吓过了。她当时吓得跑去向太后求救,太后就留她在慈宁宫抄经。可太子连番宣召,她便又回去了。哪怕是回东宫后又再次挨骂,她也不敢坚持留在慈宁宫不走。毕竟太子才是她的夫婿,太后虽说能护她一时,却不可能护她一世。真把太子惹恼了,等将来太后不在了,她还能向谁求救呢?她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问题,可太后却因此恼了她,觉得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大约是辜负了太后的好意,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她总要想想以后的…… 既然惹恼了太后,太子妃薛氏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得到她的额外关照。反正她如今又冷又饿又累,能暖暖和和坐在暖炉前喝茶歇脚就很好了,不想挪动,也没有精力去奉承讨好太后。 慈宁宫的嬷嬷在门口悄悄打量了太子妃几眼,便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太后听说太子妃如今的情形,便点了点头:“没人去扰她就行了,由得她去吧。即便是要听别人的风凉话,原也是她该得的!”嬷嬷应声退了下去。 永宁长公主把一碗热度恰到好处的热汤呈送到太后面前:“母后别恼了,太子妃原也不容易。”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不容易,哀家不知道么?原本还好心想要庇护一二,谁知她自个儿扶不起来,倒衬得哀家是个妨碍他们小夫妻相见的恶人一般!既然如此,那哀家也不必多事了!” 说罢太后又指了指谢慕林:“倘若她能象瑞哥儿媳妇这般,别人欺负到头上,就理直气壮地倒驳回去,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处境!她自个儿立身不正,因此心是虚的,腰杆挺不直,便是有哀家替她撑腰,她也立不起来!” 谢慕林微笑着向太后屈膝一礼,谢过太后的夸奖,然后说了句公道话:“孙媳妇能理直气壮,也是王爷、王妃与郡王爷给孙媳妇的底气。太子妃没有孙媳妇这样的底气,又怎么能立得起来呢?” “这不一样。你们的性子就不相同。即使你落到她那样的境地,也不会象她这般无用!”太后叹道,“当初真不该任由曹氏挑人,更不该由得太子的性子胡闹!这个孩子就是叫他母亲给教坏了!皇上也不管……” 太子再不肖,也是太后的亲孙子。眼看着亲孙子落得如今这般,太后心里也是难受的。哪怕明知道太子已经不堪为储君了,太后依旧盼着他被废后能过得安好。可如今看太子的行事,只怕他将来被废之后,也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夫妻之间不和睦也就罢了,还有个心思叵测的贱妾挑唆着他接连犯蠢,父母长辈怎么劝都没办法把他扭回来,让人如何不心塞? 若不是担心太子要死要活的,太后真的很想命人把王湄如直接处死了事!因为这贱人,这几年皇家出了多少事?!太子即将失去储位,也是她害的!偏偏太子还看不明白…… 永宁长公主眼看着太后又要开始伤心生气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儿臣前些日子奉母后之命去了扬州,好险今儿早上才回到京城,总算赶上了祭祖大典。在路上看到天上开始下雪的时候,儿臣真的好担心呢!” 太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珞儿在扬州如何?他老子也太狠心了!竟然连过年都不肯召他回来,又不肯打发人去给孩子送些过年的物事。乔美人想送,还被他老子驳了回去!若不是哀家让你去送,皇上不敢驳回,只怕珞儿在扬州过的这个年,越发孤单凄冷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她为了准备过年的事,已经几天没进宫了,也没留意圈子里的小道消息。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方才提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新闻哪!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怜爱
永宁长公主就没把侄媳妇谢慕林当成外人,还以为这事儿对她而言并不是新闻哪! 年前不但朱瑞再次向皇帝提出召四皇子回宫的请求,就连太后、燕王、永宁长公主以及乔美人,也都向他开了口,可皇帝几乎全都驳回了,只在太后面前说话语气委婉些。燕王与朱瑞得到的答复是,宫里还不算安全,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四皇子继续在扬州待着吧! 前不久燕王府的情报人员在监视萧琮与数名投靠了三皇子的武官聚会时,才赫然发现当中有乾清宫的侍卫,是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虽说此人如今已经接到了调令,即将在大年初三后出发前往外地卫所任职,但很难说宫里是否还有类似的人。 那个聚会,只是萧琮召集了一众被禁卫城卫军打架事件波及而被调离京城的武官们议事,那没有受到打架事件影响的武官里头,是否也有投靠了三皇子的人呢?他们没有被召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三皇子和萧琮未必会满足于只收买了一名乾清宫的侍卫,至少也该有两个以上的人,才好相互配合着行动吧?万一还有其他人,那皇帝此时贸然召回四皇子,岂不是把自己和四皇子同时送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等太子正式被废,一旦皇帝与四皇子同时出了什么事,那么储君的人选根本不必推举、讨论了,只有三皇子有资格上位主持大局。现在似乎不能拿三皇子的孝心和狠心来作赌。万一他觉得自己继位无望了,不想面对失败,就心一横下狠手了呢? 所以,皇帝不但不肯召回小儿子,甚至不打算派人去扬州看望他。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却又必须瞒着外朝的重臣们,以免引起社稷动荡,身边少不得人使唤。而他宫中能确信绝对没问题的近侍们,还需要留下来照顾他,一个多余的人手都支应不出来了。至于外头的侍卫们,谁又能担保对方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暗中收买了呢?贸然派人去见小儿子,小儿子不可能不见身负皇命的宫中使者,那岂不是让他直接落入了随时有可能遇刺的危机之中?与其冒险,还不如一个人都不派过去,更干净利落。反正,皇帝但凡有书信要给小儿子,派信鸽就可以了,不愁小儿子会因为见不到他派去的使者,就胡思乱想什么的。 面对皇帝的种种解释,燕王与朱瑞都没再提出异议。虽然朱瑞觉得皇帝的做法太过消极了些,但他还是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托永宁长公主捎去了扬州。而皇帝也明白,有些事不好说得太明白,可老娘亲这边是不能不安抚的,所以太后没有再逼他,而是另外委派了永宁长公主作使者,给孤身在外过年的四皇子送去了年礼与赏赐,权作安抚,他也没有再阻止。 反正,永宁长公主总是忠诚可靠的,她又没有带去宫中的任何一名侍从或护卫,随行人员不是从小服侍她的奴婢,就是马家的世仆,不可能有人被太子、曹家或是三皇子、萧家人收买。她的随从也不见得有资格面见四皇子,只要永宁长公主不会做出不利于四皇子的事,也就足够了。 永宁长公主匆匆走了一趟扬州,直到除夕早上才匆匆赶回了京城。这一路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波折。她眼下才有空闲,把扬州之行的种种细节禀报太后,尤其重点描述了四皇子是如何思念太后与皇帝,以及乔美人,如何盼着早日回宫,以及每日在大明寺祈福、参拜,该为太后与皇帝做的事一样也没少做等等。 她还提到,四皇子清瘦了不少:“他说是在庙里吃斋,又走动得多了,方才如此。但儿臣瞧他的气色,便知道他平日定然没少为母后和皇上担心。这么久不能见到亲人,身边连个熟悉的伙伴都没有……他过了年才十三岁,真是难为四殿下了。” 太后听得心疼,可是皇帝的心意坚定,她又没办法劝,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对女儿道:“若是过了年,皇上还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你就想法子打发个孩子过去陪一陪珞儿吧。他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除了身边侍候的人,也没处说话解闷去。你的几个儿子都跟他相熟,好歹陪他说说话,让他别一个人闷着。” 永宁长公主笑着应了。这是让她的儿子们尽快跟未来储君打好关系的最佳机会,太后给她提供了门路,她要是错过就太蠢了! 眼下她只惋惜自己还有儿女跟着丈夫留在北平,等待着春天小女儿出嫁的日子,不然她一定会让他们都到扬州去,在四皇子面前多露几脸! 谢慕林在旁听了好一会儿,想到四皇子人在扬州,负责护卫的只有操江提督何万全和他手下的水师将士。虽说何万全目前还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妻子毕竟有些言行暧昧之处。而且据说,自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被太后罚禁足之后,何大夫人便带着女儿去跟丈夫团聚了。何大小姐倒罢了,何大夫人的立场不明,她是否会有接触到四皇子的机会呢? 此事真是不可不妨。 若是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能过去扬州给四皇子作伴,也是好事,他们多少能起到些阻挡的作用吧? 何万全和他手下的水师将士。虽说何万全目前还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妻子毕竟有些言行暧昧之处。而且据说,自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被太后罚禁足之后,何大夫人便带着女儿去跟丈夫团聚了。何大小姐倒罢了,何大夫人的立场不明,她是否会有接触到四皇子的机会呢? 何万全和他手下的水师将士。虽说何万全目前还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妻子毕竟有些言行暧昧之处。而且据说,自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被太后罚禁足之后,何大夫人便带着女儿去跟丈夫团聚了。何大小姐倒罢了,何大夫人的立场不明,她是否会有接触到四皇子的机会呢?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簪子
最后这一条,谢慕林可以作证。 方才祭祖大典开始之前,众宗室女眷们纷纷从休息的地方走出来,排列成队列,期间因为还没到正式场合,所以也有人头碰头窃窃私语的,其中就有人说起了四皇子在扬州滞留,皇帝不但没有召他回京过年,还不肯派人前去送赏慰问。据说四皇子在扬州行宫里过得冷冷清清的,身边也就只有几个近侍服侍,吃不好穿不好,简直就象是被闲置了一般。虽说四皇子眼下还有行动上的自由,但那只是因为他并非罪人,不曾被圈禁罢了。可日子过成这样,说他还是皇帝的心中宝,看好的继承人,谁信呢?! 太后听到这些话,越发心疼起小孙子来了:“皇上也真是的……好歹多派些人手去照看珞儿呀!那孩子转过年才十三,从小在宫中长大,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皇上这个做爹的,就算是为了孩子好,做到这份上,也太委屈孩子了!” 太后当即便做了决定,要把自己身边心腹的嬷嬷和内侍再派几个过去,顺道带上一队曾经跟着她北上北平的侍卫。这些人既然曾经一路护着她与四皇子北上又南归,途中从没出过什么夭蛾子,兢兢业业,忠诚可靠,那自然不会在北平之旅结束后,忽然就对四皇子生出了敌意。反正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出宫的打算,平日里在慈宁宫生活,身边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分一部分人出去,依然还绰绰有余。 她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多派人手去扬州,却觉得儿子行事过于小心了,心里也太多疑。其实世上可以信任的人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何家兄弟而已。把四皇子一个半大的孩子送到外地去,身边只安排了何万全的人护卫,连个细心周到些能照顾好四皇子生活起居的人都没有,这真是粗心的父亲会干出来的事儿!乔美人虽是四皇子生母,本人不中用,又位卑言微,除了她这个做祖母的可以说话,又有谁能再为四皇子的生活多考虑一二呢? 太后拿定了主意,永宁长公主自然是赞成的,还主动表示,可以让太后派出的人跟她的儿子们一同出发前往扬州,人多有个照应,也热闹些。谢慕林这边则暗暗松了口气。四皇子身边不再只有何万全的人马,护卫方面有燕王府亲卫,近身侍从有太后派去的人,再加上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人数众多。就算何大夫人猪油蒙了心,想对四皇子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祭祖仪式结束后,众宗室在太庙里稍作休息,就纷纷四散回家了。天明之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要参加新年大朝会,得尽快回家里休息休息才行,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谢慕林也是要参加新年大朝会的宗室女眷之一,所以恭送太后凤辇离开太庙,又告别了永宁长公主之后,便迅速回到自家马车上,与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会合,一同返回燕王府了。 到了燕王府,一家三口也不多说什么,各自回了院子。这大冷的天气,休息时间又短,谢慕林和朱瑞夫妻俩自然不会折腾着洗什么热水澡。不过刚才淋了雨雪,他们肯定要抓紧时间,让丫头们帮忙把头冠卸了,将头发打开来,细细烘干,另外再用药汤泡泡脚,驱除一下身体里的寒气。最外层的礼服是肯定要脱下来,重新晾干熨平的,但里头的衣裳,能不脱就不脱了。夫妻俩就着提前准备好的躺椅,小心避免衣裳被压出大褶子来,就这么和衣在熏炉边上打了个盹。 这一觉睡得不长,充其量也就是个把时辰,但夫妻俩醒过来的时候,身体暖烘烘的,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些。头发已经干透了,香桃与春绘小心地替他们重新把头发梳好,穿上了鞋袜,再扶着他们起身,把外套给穿上。 谢慕林坐到妆台前洗了把脸,重新上妆。香桃一边把翟冠给她戴上,一边小声念叨:“郡王妃的簪子少了一个,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是方才郡王夫妻俩睡下之后,她清点首饰的时候,才发现的。 春绘也说:“是个镶着红宝石的簪子,与这几根是一套六支的。”她拿了根簪子给谢慕林细瞧。 那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大约有十来公分长,实打实的金身,簪头镶着颗桂圆大小没经过切割的红宝石,红宝石周围又镶了一圈米珠。非常简单又华丽的款式,也很常见。谢慕林嫁进燕王府后,燕王妃曾命王府匠作的人给她打了两套。进京后,太后又赏了两套,再加上从谢家陪嫁来的一套,她手里有不少了。这是一种功能簪,主要用来固定翟冠。类似的簪子,谢慕林有四五套,每套由四支到十二支不等。通常她习惯一次用同色系的簪子,这一套红宝的有六支,她在太庙期间,只觉得头冠沉重,什么时候掉了一支,还真是无知无觉。 她皱了皱眉。这簪子也值不少钱呢,那么大一块红宝石,丢了多可惜。 于是她便对香桃道:“一会儿叫人去我坐到太庙去的马车上瞧瞧,看是不是掉在里头了。要是没有,就得打发人去太庙问一声。如果那边的人捡到了,就好声好气送些谢银,把簪子要回来。”她进宫坐的是正式的郡王妃座驾,跟去太庙时坐的不是同一辆车。 香桃应了,春绘又道:“郡王妃不必担心,即便有人捡到了咱们的簪子,也不会私吞的。这样的首饰,不是有品级的人,谁敢往头上戴?这簪子上还有燕王府的名号呢!谁敢私藏了去?” 谢慕林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觉得,要是丢了这么值钱的簪子,太过可惜而已。 朱瑞穿戴好了一套礼服,走了过来:“娘子怎么样了?咱们再简单吃点东西,就该出发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呢。” 谢慕林回过神来,忙催促两个丫头加快动作,便冲着镜子里的丈夫笑了一笑:“我这边马上就好,你先去吃早饭吧?我还让人给王爷与你准备了两个荷包,里头装了些吃食,你们带着以防万一。不然这大朝会历时长又累人,若是你们饿得肚子咕咕叫,让人听见,可就要惹笑话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新年
时间不早了。燕王府虽然离皇宫近,但这一回谢慕林要从正门进宫,自然不能拿从前走西华门去慈宁宫时要用的时长来揣度。哪怕是在宫门前遇到别的宗室女眷,打招呼见礼什么的,也是要花时间的。她很快收拾好自己,带着香桃出了门。 燕王正在前院正堂里闭目养神,听见儿媳妇来了,便睁开双眼,对儿子道:“你送你媳妇到宫门前再过来与我会合。我先走一步。” 朱瑞忙应了。谢慕林心知公公必定等了自己不短的时间,心中过意不去,但还是抓紧时间提醒他:“王爷记得把儿媳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荷包带上,并不会太重,但里面装的东西有可能给王爷提供一点小方便。” 两个荷包,一个缝了夹层,分别装了两种小丸子,一种是芝麻奶酪加糯米和成的,添了一点糖,可以给人增加热量,这是怕燕王和朱瑞参加大朝会时间长了,肚子发饿而准备的,多少能起点充饥的作用;另一种则是薄荷丸子,另外添了点中草药,是托太医制作的,不但有提神的作用,还能润润喉,长时间没有喝水,喉咙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它就派上大用场了,觉得睡眠不足人发困的时候,它也同样能振作精神。 至于另一个荷包,则是装了三个指肚大小的玻璃小瓶,分别装的是止血的金创药、治腹痛的药丸以及治头晕眼花的药油,后者还有止痒消肿的作用。谢慕林心里脑补了许多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觉得燕王与朱瑞父子若是在宫里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身体有所不适,差不多就是这几种了。她还叮嘱他们的侍从,给他们多带几条干净的白布手帕,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做绷带。 燕王其实觉得有些麻烦。他从小在皇宫中长大,也经历过皇兄们夺嫡时期的凶险,但说实在的,他没怎么面对过需要用上这些药物的时候。不过儿媳妇的一片心意,儿子也十分郑重地把荷包替他系上了,他要是说些不在意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因此,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燕王还是十分和气地对谢慕林说:“为父会收好的,你用心了,进宫时也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太后娘娘或长公主,她们会为你做主的。要是依旧觉得心里气不过,回家来告诉瑞哥儿与我,我们也定会为你出气。” 谢慕林笑了,屈膝一礼,谢过公公的关怀:“是,多谢王爷。” 燕王摆摆手,转向儿子:“如今天上下雪了,你送你媳妇进宫的时候,别走太快了,仔细车轮打滑。你自个儿骑马也要仔细。” 朱瑞应了一声,便与谢慕林站在一起,并列恭送了父亲出府,接着他方才回过身,走到前院停驻的马车前,扶着妻子登车。 朱瑞不坐车,他骑马走在车旁护送。本来他还想要跟妻子透过车窗聊几句家常,但出府之后,发现路上风挺大的,天上又有雨雪降下,他张嘴就容易吃到风,聊起天来挺吃力的。谢慕林怕他吃了风,下晌会觉得身体不适,便劝他:“咱们安安静静进宫去就好了,我也趁机默背一番需要牢记的礼仪,聊天就算了。等今明两日的宫宴过去了,咱们在家里守岁,有多少话聊不得?不缺这点功夫。” 朱瑞想想也是,便以手掩口笑道:“那你默背吧,别紧张,到时候会有礼官提醒你们该做些什么的。若是错了,就当作没错,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混过去就行了。反正到时候大家肯定都不会盯紧了你,只要太后不说话,谁敢多嘴呢?” 这话也未免太过有恃无恐了。谢慕林哑然失笑,在车厢里跟香桃做了个鬼脸。 香桃倒是很紧张,她更想让春绘或秋纹跟来,可那两位都说她们从来没进过宫,比她还不如,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大场合。相比之下,她好歹是经常跟着郡王妃进宫的,比较有经验些,还是她陪郡王妃来的好。香桃心中暗骂那两丫头平日惯会找机会在郡王妃面前出头露脸,遇到大事却只知道躲,但想到今天过后,自己就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新年大朝会呢!她心中顿时又燃起了几分豪情,觉得自己没问题的! 燕王府的马车走到半路上,很快就遇到了别家王府的马车。朱瑞与众位叔伯兄弟们打招呼,谢慕林这边也掀起车帘与好几位混熟了的叔伯祖母、婶娘或堂嫂们见礼。等到马车在皇宫大门前停下时,他俩都已经口干得不行了,薄荷丸子正好派上用场,含上一粒,喉咙顿时舒服了不少。 朱瑞扶着谢慕林下车,替她整理了一下翟冠两端垂下来的珍珠流苏:“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小心些,跟着长辈们一处行动,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嬷嬷们。”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听到旁边东原郡王府的长孙妃刘氏在她身后传来善意的打趣声:“唉呀,永安郡王夫妻还是这么恩爱呀,这是一刻都离不得么?”谢慕林回头对刘氏笑了笑,叫了一声“嫂子”,便回头与朱瑞告别了。 朱瑞并不直视刘氏,只低头阖首,算是跟对方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刘氏笑着走过来,挽起了谢慕林的手:“弟妹是头一回参加新年大朝会吧?放心,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太婆婆亦是郡王妃,她老人家就在前头呢。弟妹若不嫌弃,索性就和我们一道走吧?”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随刘氏过去给东原郡王妃见礼。东原郡王妃年纪比较大了,平日里少与人交际,但她还认得谢慕林,客客气气,面带慈爱地笑着接受了她的问好,便扶着儿媳妇的手慢慢朝宫门走了。谢慕林与刘氏缀在后头,顺便聊天。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随刘氏过去给东原郡王妃见礼。东原郡王妃年纪比较大了,平日里少与人交际,但她还认得谢慕林,客客气气,面带慈爱地笑着接受了她的问好,便扶着儿媳妇的手慢慢朝宫门走了。谢慕林与刘氏缀在后头,顺便聊天。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朝贺
不管朱恪晌之妻的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谢慕林如今面对着即将开始的新年大朝会,一时间也顾不上多想别人家的事了。 前朝的新年大朝会自然是在奉天殿里举行的,后宫这边,属于女眷们的新年大朝会,则是在柔仪殿内进行。除了宗室里有较高爵位在身的女眷们以外,公侯伯夫人、文官四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的命妇们也要参加仪式。她们的服色与宗室命妇们不尽相同,双方泾渭分明,在柔仪殿内外排成了两个方阵。随着殿内执礼太监们的宣召,一排一排的人分别入殿晋见,向太后娘娘进行朝贺。虽然期间也有人互相打量、使眼色什么的,但无人出声说话,也不会有人互相走动,离开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 谢慕林站在郡王妃的队列中。虽然燕王府因为先帝兼祧两房的缘故,已经不能算是远支宗室了,她身为燕王府的儿媳妇,自身又有郡王妃的头衔,位次还是比较靠前的。不过,由于前头还有各亲王府的世子妃与辈份比较高的郡王太妃们,所以她也不是排在前头。她这边一排同时有六位郡王妃或同等身份的宗室妇入殿朝贺,她差不多是排在第四波。 若不是参加了新年大朝会,光是靠着平日里宗室各大王府的宴席聚会等社交场合,谢慕林还不知道,原来京城里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宗室命妇呢。她们当中有好多人,平日里都是不出来交际的。 有些象东原郡王妃这样上了年纪的,已是深居简出,哪怕是前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新年大朝会,她行动间也十分不灵便,走上柔仪殿前的台阶时,很是勉强吃力了。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个小辈扶她一把。刘氏只是长孙妃,本来要排在很后面的位置,可是得太婆婆关照,成为了东原郡王妃的“拐杖”,结果反倒比自家婆婆东原长子妃更先一步见到了太后,还得到了太后的夸奖和赏赐。如此一来,她这位长孙妃的位置就坐得更稳了,对她丈夫的地位同样有巩固作用。 看来东原郡王妃对于二房的庶子朱恪晌有意夺权一事,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 谢慕林朝贺过后,就被引领到了柔仪殿后的小隔间里稍作休息。这里已经有几位年纪很大的亲王太妃与大长公主在了,郡王太妃倒是只有两位,还是远支的——大概是因为有好几位郡王太妃都在先帝末年参加过夺嫡之战,如今也不是很乖顺老实,时不时还会私下说些怪话的缘故,因此太后无意格外关照她们。谢慕林客客气气地上前给各位长辈见礼,随后退到一边坐下休息。她当然知道这是太后对自己的额外关照,心中领情。 不一会儿,永宁长公主也过来了。 她不是前来休息的,而是领了母亲的差使,带着几名宫人给小隔间里的宗室女眷们送赏赐。这一个隔间里的人都是拿得头等赏封,乃是一个漆了金漆的雕花匣子,巴掌大小,很是精致。 据说,每年大朝会,太后或皇后都会给前来朝贺的宗室命妇与重臣诰命赏赐,分别有五等。头等赏的是金漆雕花匣子,次等则是银漆的,第三等是镶螺钿的红木雕花匣子——这一等通常都是用来赏重臣诰命以及公侯伯夫人们的,第四等是普通的红木雕花匣子,第五等则是锦缎面的木匣子。通常,缎面匣子是最基本的标配,凡是来朝贺的人都能拿到手,对于身份不高的命妇而言,已经是能拿去向亲友炫耀的好东西了。可如果是朝中重臣的妻子母亲,又或是各王府有头有脸的女眷们,来一次新年大朝会,竟然只拿了最次一等的赏赐回去,那是一定会被人嘲笑的! 谢慕林当然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嘲笑,她拿的是头等的金漆匣子。在小隔间里,人人都比较放松,她也没太受拘束,很自然地就打开匣子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鸳鸯佩,一对满工精绣的荷包,里头装了十二个打成十二生肖模样的精致金锞子,匣子底下的夹层里,还铺满了一层的珍珠,颗颗都有黄豆大小。 金漆匣子都是这个标准,可能各人得的东西有些微不同,比如年纪大的几位亲王太妃拿到的就不是鸳鸯佩,而是带有长寿平安意味的玉佩,但价值是差不多的。永宁长公主还笑着表示:“婶娘与姑姑们拿去玩儿吧,用来赏小辈也是好的。” 谢慕林暗暗咋舌,这可真是大手笔!若是只有金匣子是这个标准还好,要是好几等的赏匣都这么大方,光是大年初一这一天的赏赐,太后就得花掉多少钱哪?! 谢慕林虽然没有露出异样,但心中还是很吃惊的,不过很快她就暗暗唾弃起自己的没见识来——几位亲王太妃与大长公主浑不在意,随手就把金匣子递到了身边服侍的小辈或侍从手中,还跟永宁长公主说笑:“今年幸好是太后娘娘主持大典,去年还是皇后娘娘主持的,就不象太后娘娘这般大方。” 大家心里都有数,太子怕是快要被废了,曹家也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所以大家言语间都开始含蓄地嘲笑起了曹皇后。 以曹皇后的脾气性格,生前对宗室女眷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受过气的,如今看到机会了,自然要抓紧时间出出气。 永宁长公主也没当一回事,继续与众位长辈说笑,还把谢慕林也给拉了过去:“这是永安郡王妃,婶娘与姑姑们不知见过没有?母后很是喜欢,说她聪明又讨喜,侍候长辈很是用心体贴。” 众位宗室长辈们不论是否见过谢慕林,又是否对她有好印象,一听说太后都夸奖过了,她们肯定也会说谢慕林的好话,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起她来,夸得谢慕林自己都脸红了,连连谦逊地表示不敢当。大约是她真的一副惶恐模样,并非暗自得意,众位长辈们倒是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乐昌大长公主明明知道自家外孙女儿冯氏与谢慕林不和,还吃过她的亏,却还是面带慈爱地笑着夸奖道:“这一瞧就是个老实乖巧的好孩子,可怜见儿的,长辈们夸你,你受着就是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谢慕林只能干笑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青紫
众太妃与大长公主们坐在一处闲聊,也不仅仅只是花式夸奖太后喜欢的孙媳妇什么的……她们还会八卦两句。
其中有位大长公主就跟永宁长公主说了:“方才我瞧见太子妃了,那张脸是怎么回事?粉都遮不住青紫之色!难不成太子如今还对媳妇儿动手了不成?!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过年的,我们这些自家人看了都觉得不象话,更别说是外命妇了!这是把家丑闹到外臣面前了呀!”
谢慕林在旁听得暗暗吃惊。老实说,今天她站在郡王妃的队列中,朝贺的时候也离太子妃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从头到尾专注于自己的礼仪动作,生怕出一点差错,根本就没抬头看太子妃一眼,还真没发现对方的脸上有什么问题。
永宁长公主无疑是发现了的,干笑了两声,也露出了尴尬之色:“这个……太子妃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昨儿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一晚上,太后娘娘也很惊讶。”
一位亲王太妃便叹息道:“这也太不象话了。咱们又不是寻常人家,便是宗室子弟,也没有为了小星打正房媳妇的理儿。太子殿下怎么就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呢?即使他对太子妃再不满,也别闹到外人面前去呀。从前都没出过这样的岔子……”
乐昌大长公主也附和道:“可不是么?若不是今日太子妃要在人前露脸,我们这些长辈也不会多嘴。平日里太子只怕也没少欺负太子妃吧?我们几时多过嘴?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了,会叫外臣们笑话的!”
谢慕林暗暗打量着这几位发言的宗室长辈,心中一阵无语。敢情她们都觉得太子打太子妃没毛病,只是不该在今天打,闹到外命妇们都看见了?
一位远支的郡王太妃这时候出来说话了:“太子殿下不但今日不该打太子妃,便是平日,也不该打媳妇的!一国储君,理当为天下人典范,即使做不到与太子妃恩爱和睦,至少也该相敬如宾才是。别说是为了一介小妾而欺辱正妃,无论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该这么做!太子妃的颜面,何尝不是太子殿下的颜面?太子妃在新年朝贺的众命妇面前出了丑,难道太子殿下脸上就有光?!曹皇后去得早,太子殿下兴许是缺了母亲教导,不懂得这些道理,但他身边的人总该出言劝诫才是!”
谢慕林听得直点头。这位郡王太妃说的才算是公道话,象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该有的言辞。
先前发过言的那位亲王太妃,便微笑着点头赞同郡王太妃的发言:“嫂子说得很是。东宫众人都失职了,竟不知道拦着太子!更失职的是,太子殿下打了太子妃之后,他们竟然还让太子妃继续出席新年大典……哪怕是给太子妃报个病也成哪!太子妃脸上都有伤了,身上只怕也有,让她好生休养几日,再出来见人,不好么?”
郡王太妃转头看向这位亲王太妃,一脸的无语。
谢慕林也有些无语了。宗室里的长辈,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哪……
永宁长公主只能干笑以对。说实话,她也劝过太子妃,匆忙报个病,别出席新年大典,也不打紧的。太后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会体谅。可太子妃自个儿不肯,坚决要出席。
今年的新年朝会没有曹皇后,是由太后主持的。而太后年纪毕竟大了,所以一些事务都会交给太子妃这个孙媳妇来负责。如今太子还未被废,太子妃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国家除了太后以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若说太子是储君,她便是储后了。哪怕只有空架子,她也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再次体验这种无上的荣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下一次机会。
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能猜到太子妃的这种心理,也不好多劝,只是劝她把脸上的粉敷得厚些,严实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嘴上应了,实际上却有些敷衍,否则,她脸上那块青紫,其实也没多严重,稍用一点技巧就能用粉盖住的,却还是叫离得不远的人清楚地看出来。以永宁长公主本身的经验,太子妃明显是故意的!
她这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太子打媳妇了么?
太子丢脸,皇家也跟着丢脸,永宁长公主心里憋着一股气,如今再听到几位近支或远支的宗室长辈也跟她提起这事儿,心中就更郁闷了。她只能给守在隔间门口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随即打了个哈哈,转换了话题:“前头好象差不多了,我去瞧瞧母后如何。”便迅速告退下去。
接下来就轮到谢慕林出面应对这几位在场的宗室长辈了。她是新媳妇,对几位长辈而言还算新鲜,长辈们打听她的家世,打听她与丈夫相处的情形,打听他们有没有怀孕的喜讯,然后又开始打听她的婆婆燕王妃,还有出嫁不久的永平郡主朱珮,顺带的打听朱珮的丈夫,还有夫家的背景信息,顺道评头论足一番。
不过,大概是觉得燕王府仪宾本人特别出色,生得英俊,军功卓著,除了家世不大显,其他都没什么毛病,所以众位长辈没挑他什么刺。大家对永平郡主朱珮还是挺喜欢的,至于燕王妃,在这样的场合,她们顶多说她一句“性子太文静腼腆”,不爱交际,除此之外,是绝不会轻易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的。
乐昌大长公主尤其不会犯这个错。她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儿,连带夫家都在近日遭了殃,女儿女婿家也被警告过了,这背后明显有燕王的手笔。人家燕王如此硬气地要给王妃撑腰,谁要是在这时候跟他过不去,那不是自个儿找不痛快么?
前头的仪式果然已经进入了尾声。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容易疲倦,匆匆见过几波官职比较低的文武官员诰命之后,就转移到后殿歇息了。太子妃倒还兴致勃勃,拉着几位公侯伯夫人与重臣之妻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脸上的粉散掉了一些,那块青紫之色倒是越发明显了。
太后到了后殿后,很快就打发人出来传话,表示朝贺结束了,众命妇在宫里用了茶饭再回去吧。这是太后的恩典,说是茶饭,其实是正式的宫宴。众命妇们都欣然谢过了太后的恩赐。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可怜
好不容易,柔仪殿前头的外命妇们都完成了朝贺仪式。这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甚至略有些迟了。
今天没有太阳,但也没有下雨下雪,只是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在殿外等得久了,许多人都被冻得够呛。如今好不容易进了殿内的房间烤烤火,喝杯热茶缓一缓,又开始觉得肚子饿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象谢慕林所待的这间小隔间里的贵妇们一般,除了茶水,还有点心可以享用的。众人饥肠辘辘,也不敢抱怨。不过太后娘娘久经世事,自然知道这时候大家都是什么滋味,便命宫人尽快安排所有命妇向武英殿转移。今日她老人家在武英殿设宴,款待众位进宫朝贺的外命妇们用茶饭。
其他宗室成员与文武百官、公侯伯等等也得了皇帝的赐宴,不过地点是在中路前廷的华盖殿与谨身殿中,命妇们被安排到武英殿去,倒也容纳得下。武英殿不但有前后两座大殿,东西配殿也不小,另外还有东北角与西北角这两处宫室,以及廊房数十,招待所有的外命妇是绰绰有余的,还能腾出不少功能性房间来,方便膳房的人工作。
别看武英殿距离大庖厨很近,只隔着一条金水河,但大冬天的,风又大,宫中又没多少高大的建筑可以挡风,就这么一段距离,足够把用食盒装来的各色菜肴茶汤吹冷了。太后娘娘早就吩咐过,不许让外命妇吃冷食,所以大庖厨的人另外在武英殿设了小厨房,专门做加热、翻热的活。至于华盖殿与谨身殿那边,自然也是相同配置。那边本就有茶水房,改装起来也方便得很。
慈宁宫的总管大太监与几位嬷嬷奉了太后之命,安排好了众位命妇向武英殿转移的工作。一些行动不便的宗室长辈,得到了乘步辇的殊荣,身怀六甲的几位,也是同等待遇。其他人只能步行,却也跟着谢过太后恩典。不久,所有人就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了柔仪殿,向南边不远处的武英殿前进。两座宫殿离得很近,算是前后邻居,大家倒也没抱怨需要步行的事。
因为人多,谢慕林见宫门有些挤,自己又没有需要搀扶的长辈——各位太妃们都带了自家儿媳妇或孙媳妇过来,用不着她操心,就连太后娘娘,也有永宁长公主与她娘家的侄儿媳妇、侄孙媳妇陪着呢——于是她就落在了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人群走,不与其他人争道。
她落在后头,后倒能见到不少先前见不到的事,比如萧明德将军的夫人与寿昌伯夫人就拌起嘴来了,仍旧是老一套——两人的女儿即将成为三皇子的妻妾,这醋似乎要从婚前吃到婚后,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了。蓝夫人跟女儿是一个脾气,非要争这个先;萧夫人本来就为女儿只能屈居妾位而伤心,见蓝家人如此得瑟,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仗着自家权势比寿昌伯府这落魄勋爵大,见面时总是毫不客气地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反正眼下周围也没剩几个人了,萧夫人这么做,也不怕自家女儿的名声会更糟糕。
到头来是承恩侯夫人“路过”时说了两句风凉话,讽刺了一把三皇子的齐人之福,萧蓝两位夫人方才住了口。不管她们内部有多少矛盾,对上曹家这三皇子夺嫡的大敌,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承恩侯夫人自重身份,懒得跟萧蓝两位争吵,说完风凉话就抬腿走人了。太子妃再次想要凑过去跟她说些什么,她当面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扬声招呼了一下走在前头不远处的一位姻亲,摆脱太子妃就赶了上去。太子妃再次受到冷遇,脸色难看得不得了。萧蓝二位经过她身边时,同样是装作没看见她似地,径直走过去了,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太子妃的表情越发难看起来,就这么站在那里,嘤嘤啜泣起来了。
她的侍女连忙上前安抚女主人,只是旁人都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仿佛没看见太子妃在这里哭,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太子妃原以为今天的新年朝贺,是她再一次享有一国储君之妻荣耀的机会,谁知朝贺一结束,所有人都变了嘴脸,就好象方才与她谈笑风声的人都是幻影一般,纯粹是要在太后面前作戏,才配合着奉承她的。
虽然谢慕林厌恶太子,也不喜欢太子妃薛氏,但看她这样,还真是有些可怜,于是便忍不住走上前去:“太子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要不要请太医看一看?”若是太子妃就这么顺坡下驴,借口生病退场,兴许还能保住几分体面。
然而太子妃迅速擦干了眼泪,勉强回头对谢慕林露出了笑容:“我没事,多谢永安郡王妃关心了。我这是……被风吹迷了眼,擦擦就好了,并不是真的在哭。”
行吧,你非要嘴硬,别人还能怎么说呢?
谢慕林笑笑:“咱们一块儿去武英殿吧?”
这算是谢慕林难得向东宫成员示好的时候了,太子妃估计也察觉到了她的善意,有些感动地红着眼圈看着她:“多谢堂嫂了。我……我得去补一补粉,一会儿再过去,你先去吧。”
谢慕林也不强求:“那太子妃请自便。臣妇先行告退了。”屈膝行了一礼,方才转身走人。
她这礼行得不太正式,已经算是敷衍了,可相对于其他连礼都没行的外命妇,这已经很给太子妃面子了。太子妃也不知是不是更加感动,忍不住开口唤住了谢慕林:“堂嫂……”
谢慕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太子妃一脸的欲言又止,满面纠结。
谢慕林眨了眨眼:“太子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侍女在旁轻轻扯了扯太子妃的袖角,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子妃就好象泄了气一般,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没什么……你……你先走吧。”
谢慕林挑了挑眉,低头一礼,便转身走人,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推断,太子妃今日必定有什么话想要跟人说,先前是想跟承恩侯夫人提,方才是差一点儿想跟她说,只是最终决定放弃……
考虑到太子妃今天特地在人前显露她面上的青紫,好让所有人都看出她身处困境,她会想要跟承恩侯夫人又或是谢慕林提的,会是什么事呢?跟东宫接下来的动向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