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滞留
小夫妻俩讨论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只能给予皇帝一点信任,相信他会如此相信何万全,自有他的道理,兴许他们君臣之间有着某种外人不知道的默契?
但朱瑞始终觉得怪怪的:“萧将军从前才是那个最受信任的人。如今皇上不再信任他,却另选了一位何将军来做从前他只会命令萧将军去办的事,这等信任究竟从何而来?萧将军从小陪在他身边,君臣之间有几十年的情份,可何万全……入朝也不过是两三年罢了。”
朱瑞有些替萧明德将军委屈。
谢慕林只得安抚他道:“如今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四殿下跟你交谈的时间又不长,能告诉你的情报有限,也难怪咱们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等到我们进了京,跟王爷打听清楚最新的局势变化,再多收集一些关于何将军的消息,兴许你就能想清楚答案了。四殿下在扬州已经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王爷都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可见他对皇上的安排还是比较认可的。兴许是他们没跟四殿下说清楚,可这并不代表,长辈们就真的糊涂了。”
朱瑞想想也是,心情平复下来:“好,明儿我正式去拜见四殿下,顺道也见见那位何提督。这事儿过后,我再看看天气如何。明儿若是下雨下得太大了,不方便过江,那就等后天再出发。若是雨势尚可,不妨碍我们继续赶路,那还是尽快去京城为好。”顿了顿,他又跟妻子商量一件事,“四殿下那边虽然有父王留下的人手,但我打过了,只有一百骑。超过这个数字,父王在京城的排场就要受人质疑了,说不定还会被人猜到四殿下这里。但扬州周边几乎都是何万全麾下的人马,我有些不放心四殿下。我们本就带了两百多人,不如明儿留一百下来,护卫四殿下?”
谢慕林对此没有意见:“你做主就好。就算进京之后,王爷对你的想法有异议,扬州城离得这么近,一封书信就能把人调走了。”
朱瑞点头,决定明天一早就把随行的王府亲卫副统领叫来,命他亲自带着人留守扬州。
谢慕林又问他:“四殿下在扬州一直滞留下去,真的没关系吗?就算是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名义,也不可能留在外面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吧?太后若真的身体欠佳,为她老人家出门祈福固然是一种孝行,但守在病人床边侍疾,不是比祈福更加重要吗?皇上如此安排,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四殿下回京途中,到底遇到了多少危险呀?!”
朱瑞叹了口气:“父王提过,他们这一行南下,就遇到了好几回不明不白的攻击。有些是有迹可寻的,有些却连是不是有心人为之,都说不准。皇上之所以命四殿下留在扬州,就是因为当初船队路过扬州时出事,太后娘娘下令,父王带着人把相关人等清洗了一遍,也顺藤摸瓜查出了背后指使者,跟宫里的人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奈那些人不是逃得无影无踪,就是死得不明不白,线索都断了。皇上想要查出宫中何人是那真正的主使者,都十分艰难。
“唯一能确定的是,扬州已经没有他们的人了。四殿下留在此地,身边又有大批侍从护卫,再有何提督在外围守护,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理当万无一失。如今,没有皇上明旨,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见到四殿下的。这也是避免四殿下被闲杂人等偷袭。而趁着四殿下人在外头,皇上也好搜查出宫中的内应,将那起心怀叵测的小人连根拔起!”
谢慕林哂道:“可是四殿下会自己溜出来呀?!”
朱瑞苦笑:“我也劝过四殿下了。他答应我,见过我这一面,把他心中的疑虑告诉我之后,就不会再做这种冒险的事了。他会乖乖留在行宫中,又或是由身边人护卫着前往某个安全的所在,但不会再离开护卫们了。而我则要把他的担忧传递给皇上与父王知晓,好让两位长辈跟他解释清楚,为什么如此信任何提督?若是解释不好,至少也要另派他人来安他的心,或者直接召他回京去。四殿下不想再躲在扬州了,他离开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此时无比思念皇父,更想回到宫中去,陪伴在太后与皇上左右。”
谢慕林心想,四皇子是不是比他的兄长们更适合做皇帝,眼下无人得知,但他确实是个嘴甜的小可爱,知道如何去打动总是因为儿子不孝而生气的皇帝老父亲。就算老父亲为了儿子好,能硬下心肠,还有一位疼爱他的老祖母太后娘娘在呢!
这一晚,谢慕林与朱瑞小声讨论着四皇子与何提督的事,直到深夜方才睡着。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要起来了。
朱瑞匆匆吃过一顿早饭,便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正式往行宫递交了请见书,很快便有人来迎他进去。他走了之后,谢慕林看了看天色,觉得他们一行今天够呛能出发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分明很快就要下雨了,雨势还小不了,更别说风还越刮越大。
亲卫副统领带着人随朱瑞去了行宫,但剩下的亲卫里还有几位队长级别的人物。其中一人带着副手骑马去了一趟长江边,回来向谢慕林禀报,说今天有人警告江边的渔民与船家,江上会有大风雨,大多数船都靠岸了,拒绝过江,至少也要到明天才会再有船离开码头。虽说燕王府的名号够响亮,真要找船过江,也不可能找不着,可是亲卫队长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永安郡王和郡王妃还是在扬州多待一天的好,不必冒这个险。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近了,而今天这场大雨,据说不会延续很长的时间,明天应该就能继续渡江的。
谢慕林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代替丈夫朱瑞,下令随行人等在驿站原地留守,不要随意外出。亲卫队长们都领命而去。
谢慕林留在驿站中,等候朱瑞回来,顺便安排午饭的事。既然今天多半不能赶路了,那就得好好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身体状态。回到京城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呢,没有精神可不行。
正忙活间,一封拜帖送到了驿站。
谢慕林看了看拜帖上杨大老爷的名讳,只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厚颜
杨大老爷是湖阴老乡,他年轻时与谢慕林的嗣祖父谢泽川,以及谢慕林母亲文氏的父亲文举人是同窗好友。他比文举人仕途顺遂,成功高中入仕,只是一直在扬州任职,似乎不打算离开这个繁华富庶的城市了,也因此迟迟难以高升。
他靠着与谢泽川的友情,成功把父母早丧的亲侄儿杨意全送上了谢家二房独女夫婿的宝座。杨意全成了谢家二房的女婿之后,几乎已经成为了谢泽川与宋氏夫妻合办的竹山书院的未来山长。只是他自己不争气,受杨大老爷的原配太太与长子挑拨,跟妻子谢梅珺离了心,两人闹到了析产分居的地步。在此期间,杨大老爷没少写信回来力劝侄儿求得妻子谅解,维持婚姻,也极力训斥了妻儿的挑拨行径。只可惜他的信收效不大,谢梅珺已经铁了心。若不是杨意全不同意放弃一双儿女,兴许她当时就跟丈夫和离了。
谢梅珺带着一对儿女随母亲宋氏一同前往北平投靠嗣兄谢璞之后,母子母女三人郑重商讨过,决定要去信杨大老爷与杨意全,让谢梅珺正式与杨意全和离,而不是保持那种藕断丝连的析产别居状态。杨大老爷已经同意了,反过来逼侄儿写了和离书。
据说,宋氏北上途中掌握了杨大老爷的把柄,暗示威胁了一番。哪怕杨大老爷依然对竹山书院非常渴望,不希望侄儿半途而废,也依旧选择了退让。
谢梅珺如今已经彻底跟杨意全和离了,还由母亲宋氏牵线安排,把自己和儿女们的户籍落在了嗣兄谢璞治下的北平府昌平县宋家老家附近,买房置地,打算要在北平安顿下来。谢慕林离开北平前听说过她的近况,是她已经在鼓楼附近买了一处精致的小宅,重新翻修过,择了个吉日,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过去。重阳节后,她还邀请母亲宋氏过去小住呢,说等快过年的时候,再让宋氏回到嗣子谢璞家中。为了这事儿,谢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若不是碍着外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说不定就要到处找人串门子去了!
可以说,杨大老爷曾经是谢慕林长辈的姻亲,但如今谢梅珺姑姑与前夫和离,连带两个孩子都跟父亲变相断绝了关系,两家相当于已经断亲了。谢慕林从前没跟杨家人打过什么交道,也对杨大老爷没什么好感。哪怕明知道对方在扬州做官,她也从没考虑过,路过扬州时要与对方打个招呼。
她认为杨大老爷也应该对两家的关系有个清醒的认识才是,那为什么还要送这么一份拜帖过来?就算不提两家关系早已不复从前,哪怕是谢梅珺姑姑没有跟前夫和离,也没有姻亲家的男性长辈跑来求见她的道理吧?
谢慕林盯着那封拜帖,实在弄不清杨大老爷的目的。
香桃比翠蕉更清楚谢杨两家的纠纷,便帮着出主意道:“郡王爷又不在,郡王妃很不必理会上门来求见的阿猫阿狗,我让人把他打发了吧?”
翠蕉小声道:“可是……就算不提从前二房杨姑爷的事儿,这位杨大老爷还是二老太爷生前的好友吧?就这么把人打发了……妥当么?”
谢慕林略一沉吟,便对香桃道:“你让人出去给杨大老爷传个话,就说郡王爷不在,我不方便见外男,况且也没有宗室擅见外臣的道理,请他回去吧。若有什么事,让他联系竹山书院就好。书院里还有我嗣祖父生前的门生呢,哪怕嗣祖母不在,他们也足以代表嗣祖父跟嗣祖父生前友好说话了。”
虽然这话说得比较客气,但其实还是一样打发人的意思。香桃笑着拿起拜帖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板着脸道:“这位老大人的脸皮真厚!郡王妃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要纠缠不清,说他与郡王妃的祖母是至交好友,年纪又大了,早已不必顾及男女有别的规矩,让郡王妃不必有所顾虑。还说什么……若是郡王妃实在不想见外男,他可以带着家中女眷前来请安。这是把人当傻子了么?杨大太太不是在湖阴老家待着么?杨大老爷嫌弃原配,根本不肯带她上任,如今他家在扬州城里的女眷,只有妾室了吧?让个妾室来给郡王妃请安?他瞧不起谁呀?!”
谢慕林听得皱眉:“他人现在还在外头?”
香桃苦恼地说:“是呀,他不是这扬州城里的官儿么?似乎跟驿站的人也挺熟的,人家招呼他进屋喝茶,他就进去了,非要我来给郡王妃传话,说无论如何都想见您一面,真真烦人!”
谢慕林挑了挑眉,转向翠蕉:“你让人找这驿站里的婆子打听打听,看杨大老爷在任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般死缠烂打的……可不象是我嗣祖父那样的人会欣赏的作派。他年轻时要是也这副德性,谁会跟他做好友亲家呀?!”
翠蕉连忙领命去了,香桃便问谢慕林:“那……杨大老爷还在外头坐着呢,翠蕉姐姐一时半会儿却是打听不出消息来的呀?”
谢慕林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让他坐去。他上门求见,我已经婉拒过了,理由很正当,谁都指责不了我。他还赖着不走,就不是我的问题了。这里又不是王府,我管不了驿站的人,难道还能拦着人家接待客人不成?”
香桃会意地笑了,便也转身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不再理会外头等候召见的某人。
时近中午的时候,翠蕉打听到消息回来了:“郡王妃,您果然猜着了!这杨为思杨大人近日确实遇到了麻烦!驿站的人听说他账目不大干净,被新上任的扬州知府查出有贪墨罪行,他正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找人救他呢!可惜扬州知府后台挺硬的,也一心要查办他,因此谁都不敢拉他一把。他大约是听说郡王爷和郡王妃过路扬州,想起从前跟谢家还有一层交情,所以才厚着脸皮求上门来了。倘若郡王爷能在扬州知府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他兴许就能逃过此劫了!”
可是……既然是贪官,又不是什么交情好的姻亲世交,朱瑞与谢慕林凭什么帮他呢?
谢慕林听说过嗣祖母宋氏去年路过扬州时,就已经提醒过这位亡夫生前的好友了。前后足有一年的时间,只要杨大老爷有心,还是有希望能够脱身的。他自己栈恋权位,迟迟不肯告老辞官,又不肯收回贪财的黑手,结果遇上了一位较真的上司。无论最后落得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他应得的。
厚着脸皮来求见早已断绝了关系的姻亲后辈什么的,姿态也太难看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秘密
杨大老爷一直留在了驿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驿站的人竟然也没有赶他离开。
兴许是因为他目前还没有丢官去职,仍旧是这扬州城里有一定地位的官员的缘故?
谢慕林懒得理会他的事,只当他不存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中午时分朱瑞回来,接过丫环送上来的湿巾净手时,顺嘴跟妻子搭话:“听驿卒说,娘子今儿来了位客人?”谢慕林才记起了还有这么一位不讨喜的访客存在。
她便把情况都告诉了丈夫,哂道:“我实在没心情去搭理他。如果他是被人为难了什么的,我还能看在过去嗣祖父与他的交情份上,见他一面,替他撑个场子什么的,但既然是他自己犯了事,被人抓住了把柄,那我还见他干什么?助长他的气焰,连累自己的名声吗?说实话,从前他在湖阴县还算有点身份地位,可他要是真的因为贪腐罪而丢官去职,被赶回老家去,只怕湖阴县都要因他而蒙羞了!”
朱瑞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个人的死活,你并不在意了?”
谢慕林叹了口气:“两家都断了亲了……唯一有可能在意的,就是杨家表哥和表妹了吧?他们怎么说也是杨家子孙,多少会受点连累。但愿这位杨大老爷在扬州犯的事,不要牵连家族后辈才好。”不过考虑到杨家兄妹已经迁往北平了,杨沅大概率会在北平嫁人,而杨淳的资质并不是太好,家里人也只觉得他有可能会考上举人,进士却有些勉强了,只要他不需要往京城参加春闱,遇上知道他出身的熟人,那么杨大老爷成了犯官,对他的影响也是相当有限的。
朱瑞眨了眨眼,笑着转开了话题:“午饭准备好了么?我都饿坏了。这半天几乎连茶水都少喝。”
谢慕林忙吩咐丫头们去摆饭,又趁着其他人不在屋里,拉着朱瑞小声问:“如何?见到四殿下与何提督了吧?他们可说了什么新消息?”
朱瑞也压低声音道:“四殿下当着外人的面,也说不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是大概走了个过程,嘱咐我回京后要代他向皇上请求回宫。我就答应了。何万全我也见过了,这个人……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而还在我辞别四殿下后,主动找上了我。”
香桃与翠蕉提着食盒进了屋,朱瑞便住了口,等到她们摆好了饭菜碗筷,在谢慕林的眼神示意下重新退出去之后,方才拉着妻子走到桌边坐下,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他负责守卫行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四殿下偷溜出来的事儿,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曾声张,还暗中加派了人手,沿路乔装护卫四殿下,直到四殿下早上回去为止。他说他心里也清楚,四殿下宁可冒风险也要出行宫见我一面,定然有很重要的嘱咐。他不能阻止四殿下见我,只能装作不知情,等着四殿下一偿所愿之后,乖乖回行宫了。”
谢慕林睁大了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四殿下的偷溜计划这么容易就暴露了?这也证明他的行为太过轻率了吧?”
朱瑞叹了口气:“我细细问过四殿下做了些什么,今日去行宫,也找小林侍卫问过细节。怎么说呢……他们的计划倒也算是周全了,只是终究要从行宫走出来。何提督的人把行宫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从行宫里往外走,都要经过他们的眼睛,哪儿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去?倒是何万全这人……算是颇为细心了,哪怕明知道四殿下偷溜,也纵容了他,为防万一还加大了防护力量,确保四殿下无恙。他的名字叫‘万全’,他的为人行事也很衬得起这个名字。”
谢慕林偷笑了下,看了看今天的菜色,大多是扬州风味,当初他家一行人北上时,途经扬州就曾经品尝过的。她便照着记忆中的味道,给朱瑞挟了几样他可能会爱吃的菜,一边劝他快吃,一边低声道:“四殿下选择瞒着何提督偷溜出来见你,何提督会装作听不见,又赶在你见过四殿下之后,才找你私下交流……只怕也察觉到了四殿下对他的不信任吧?”
朱瑞赞了一句刚刚吃的蟹粉狮子头的味道,随即回答说:“他确实察觉出来了,但也拿这个事儿没办法……他对宫中贵人了解甚少,更是从来没跟四殿下打过交道,还曾经差一点儿做了二殿下的岳丈,四殿下对他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当初二殿下待四殿下可不怎么好。不过他向我坦言,他们一家子还是向皇上尽忠的,所以才会在察觉到圣心不属二殿下,而林家又做了许多令皇上无法忍受的错事之后,果断选择了请旨退婚,哪怕从此之后,何提督心爱的嫡长女就可能落得婚事无着、凄凉终老的结局,也在所不惜。因为何家是不可能站在皇上对立面上的。”
这话听起来十分坦率,但是……也不能排除何万全是想借朱瑞之口,向未来新君四皇子解释自家立场,以此讨得新君欢心的可能。
毕竟,除此之外何万全还能说什么呢?二皇子都出继了,他难道还能继续为二皇子说好话吗?做臣子的哪一个不说自己是忠于皇帝的?
朱瑞对于妻子的评论也十分认可:“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身份确实尴尬。四殿下不信任他,真是再寻常不过了。我都信不过他,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把护卫四殿下的重责大任交给他,四殿下又没得到任何人的解释,对他有疑虑不是很正常么?结果……”他凑近了妻子耳边,“何提督就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如今就连四殿下都不知情的秘密!”
看来这个秘密是她可以知情的?
谢慕林好奇地凑得离朱瑞更近了些:“是什么秘密呀?”
朱瑞告诉她:“何提督自己确实只有一个嫡女,但他的同胞兄弟何万安亦有嫡女,年纪与四殿下正相配!何万安眼下已就任新任禁卫统领,皇上属意……将何万安的嫡长女何二小姐,指婚给四殿下为正妃。只是眼下两人年纪都还小,所以未下明旨罢了。但太后娘娘已经见过何二夫人与何二小姐,赐婚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何家兄弟亲眼看过。”
所以,没能成为二皇子岳家的何家,马上就要成为四皇子的岳家了。为了家族的未来,何万全自然要竭尽全力保证四皇子的安全啦!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见面
对于皇帝的安排,谢慕林只觉得一言难尽。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朱瑞:“真的假的?!虽然说皇上有安排四殿下婚事的权利,可是……他不是一直在削弱外戚的势力吗?四殿下之所以受皇上青睐,也跟他母族势弱有关系。为什么皇上还要给他安排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呢?就不怕何家走上曹家的老路,威胁到皇权?!”
朱瑞道:“皇上也不是没有提防,所以他跟何家兄弟约定好了,何家日后会执掌水师,但不会入朝,更不会入阁,只要皇上与四殿下能保证何家水师的供给,何家便要一直支持四殿下,为他鞠躬尽萃。何统领是怎么想的,我没见过人,也不知道,但何提督对此没有意见。他本来就是操江提督,将来还能升任水师大帅,统领天下水师,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比新君登基后,何家还要因为曾经差一点儿与二殿下缔结姻亲而备受提防来得强。”
谢慕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总觉得皇帝此举……有些出卖小儿子的婚姻以换取政治支持的嫌疑,而且还有一点……
“何家如今已经有了一位禁卫统领。”谢慕林提醒朱瑞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入朝,还直接入了朝廷中枢最核心的区域了吧?这是不是跟约定的不一样?”
朱瑞道:“皇上大约只是短暂把何万安放在禁卫统领的位置上。一来何万安出身水师,并不熟悉禁卫军事务,听说上任后十分不适应;二来,也是因为如今皇上对于宫中人等与禁卫军失去了信任,急需一位真正可以相信的大将取代原来的人,好将可疑的内应清查出来,恢复宫中的清静。若是没有清理掉宫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皇上又如何能安心继续生活在那里?更别说是让四殿下回去了。”
谢慕林叹道:“皇上为了这件事,还真是牺牲了不少,又是把四殿下送出京城,又是换上新禁卫统领什么的……曹皇后生前能在宫中经营到这个地步,又有萧家那边的人手安插在内,绝不是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办到的,皇上却从来都没能拦住,现在要查,只怕也不容易吧?”
这话多少有些埋怨皇帝的意思,从谢慕林这个侄媳妇口中说出来,其实是不大妥当的。但朱瑞没有说什么,皇帝过去的失误多了去了,比如义母萧明珠的怀孕和死亡,就是皇帝的错。朱瑞身为燕王之子,生母又是萧明珠的心腹,心里对这位皇伯父也不是没有怨言的,尤其是皇帝为了撒气,差一点儿赐死了李瑶枝,更让朱瑞心中不满。他当然不会指责妻子什么,反而还很有共鸣,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不过他还是隐讳地附和了一句:“若皇上真能狠得下心来,不见得办不到。之所以束手束脚,还是因为顾虑太多,又对萧将军心存疑虑,不肯放心用人的关系。叫何万安去查宫中的奸细……那可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兴许他忠诚可信,可他不是京中武将,对宫中人事更是所知甚少。面对着陌生的人事物,他又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朱瑞替前任养父稍稍打抱了一下不平,不过随即也想起了萧明德将军在亲人面前同样是优柔寡断,即使让他去查宫中的奸细,只怕查出来了也会遮遮掩掩吧?还更有可能被萧贵妃与三皇子利用,还是算了吧……
朱瑞握着妻子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已经有了安排,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我们也不必多说什么。四殿下托我给皇上与太后带话,我照做就是了。如今大雨倾盘,今天我们是不可能出发了,先在驿站中歇一歇,明儿一早,只要天气还过得去,便尽快坐船渡江,前往京城。许多事,我们得到了京城后,见到了父王,见到了皇上,才能着手去做。”
谢慕林应了,转头看得窗外,雨果然落下来了。
夫妻俩沉默着吃完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明明饭菜都很有特色也很美味,但两人似乎都有心事,并没有评论太多。等吃过饭,朱瑞唤了随从过来问了问亲卫们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并对下午与前日的行程做出安排,而谢慕林那边,则收到了翠蕉报告的一个消息:“杨大老爷还在驿站里等着呢!方才还特地冒雨跑到咱们院子门前再次求见,淋得一身湿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过这会子他已经问驿卒要了间空屋子,叫了热茶,躲雨去了。”
杨大老爷这是不死心?还是听说永安郡王回来了,便想冒雨过来再扮一回可怜人?可惜,他大约是在扬州养尊处优惯了,这可怜的戏码没能演到底,淋了一会儿雨就忍不住跑了。
朱瑞吩咐完亲卫队长们,把人打发走后,便过来问妻子:“出了什么事?是先前那个姓杨的官员又来了么?”
谢慕林把事情告诉他,叹道:“若不是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才落入了困境,说不定我还真会看在嗣祖父生前与他的交情面上,再加上杨家表哥表妹的情面,帮他一回。但他既然是自作孽,如今不过是即将受到法律的惩罚,那我就没必要多事了。相信嗣祖父若如今还在世,也会赞成我的想法。”
朱瑞想了想:“我去见见他吧。虽说我们不打算帮他什么忙,但继续让他在驿站里折腾,叫外人看了也不象话。我身为宗室,本不该与外臣结交,可他一直在我们门前徘徊,没交情也要被他编出交情来了!”
谢慕林忙道:“这又何必呢?我们摆出与他不熟的避嫌态度,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与他相见,才更容易被人说闲话呢!”
朱瑞笑着摸了摸妻子的脸颊:“没事儿,我也不希望他继续来打扰你。况且他既然在扬州做了几十年的官,想必对这一带的人事都十分熟悉。我想找他打听打听何万全的消息,也好确定四殿下在扬州是安全的。”
既然关系到四皇子的安危,那就是正事了。杨大老爷估计还算是有点用处吧?谢慕林不再阻拦朱瑞,只亲手翻出一件有防水功能的斗篷,给朱瑞穿上了,嘱咐他:“出门小心风雨,别淋湿了,也别吹了风,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朱瑞笑着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拉着妻子的手亲了一口,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条件
朱瑞并没有在外面待太久,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回到了屋里。
他没有多提自己跟杨大老爷都说了些什么,只告诉谢慕林一句话:“人已经走了。”
谢慕林问:“你拒绝他了吧?他这是死了心,不会再来了?”
朱瑞笑了笑:“娘子放心,你相公我办事,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
谢慕林想想也对,见他好象不打算细说自己到底跟杨大老爷都谈了些什么,也就不多问了。反正她对杨大老爷的性情为人都是不大看得惯的,对他这十几二十年的日渐堕落更是感到失望。只要他不再来纠缠,她也不会理会他的事。反正谢梅珺姑姑已经彻底跟前夫杨意全分开了,连一双儿女都带走了,杨家那些糟心事又不会影响到她,而在北平有谢璞的庇护,杨淳、杨沅兄妹俩也能安居乐业,没什么好担心的。谢慕林这一路旅途劳累,今天在扬州稍作停留,似乎可以稍稍喘口气。她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养足了精神,好应付进京后的琐事吧。
这天下午,谢慕林就基本留在驿站房间里睡觉,醒了以后还有闲情打个毛线衣什么的。她一直都只顾着给其他人打了,自己却没一件象样的羊毛衣。由于考虑到路上她可以坐在马车厢里打毛线,打发打发时间,这回她还带上了几团纺好的上等羊毛线,只是实际上马车走得太快,路太颠,真正能让人放心打毛衣的路段很少,所以她也就是刚刚起针织了两排罢了。如今正好有空闲了,她正好给自己打一件贴身穿的小袄,预备冬天里各种需要出门的场合。
京城的冬天确实比北平暖和,但京城里的取暖设施也没有北平的完备,更不可能在各种正式场合上,也由得你棉袄皮衣一层层往身上套,比如宫中的一些宴席、聚会等等,宗室女眷该穿什么衣服,那都是有死规定的!为了不让自己在郡王妃的冠服底下瑟瑟发抖,谢慕林决定要给自己添几件不显山不露水的贴身小袄御寒。可若想穿上宽大的礼服之后,依然能显出几分苗条身段来,不至于被厚厚的棉袄衬托成虎背熊腰,又怎么少得了贴身的羊毛衣这种神器呢?
看到妻子打起了新毛衣,早早睡醒了在桌边看各种报告文书的朱瑞也撒娇表示自己需要新毛衣了,原本那一身确实又轻便又暖和,但只有一件怎么够呢?当然需要再添一件换洗!而且原本那一件比较厚实,到了京城却未必合用,至少得要清一件轻薄些的。
谢慕林对此不置可否,王府亲卫那边又有人来请朱瑞去处理一些事了。朱瑞只得不甘不愿地披上斗篷出了门,这一去,便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快天黑了方才回来。
屋外的大雨依然下着,所以朱瑞的头发、肩膀、袖口和斗篷尾端都沾染了雨水。谢慕林连忙让人拿干巾来替他擦头发,又传了火盆,再取了干衣服来让他换下,最后还送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看着他喝了大半杯下去,方才放心。
她小声抱怨道:“到底有什么事?非得你亲自去处理,还一去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外头下这么大的雨,还刮着风,这么冷的天……”
朱瑞微笑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谢慕林照做了,便听得他轻声道:“方才,我出去转了一圈,见了杨为思,也见了扬州知府,做了个中人,让他们面对面坐下来,作了一番坦率的交谈。如今,杨为思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会交出自己这些年在扬州贪墨的钱财,并奉上自己暗中记下的私账。扬州知府不会追究他的罪责,并且允许他在近日正式告老致仕,体体面面地回乡度日。”
谢慕林吃了一惊:“什么?!你答应了帮杨大老爷?可是……为什么呀?!”
朱瑞道:“一来他确实给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二来……我需要给何万全一个交好我的机会;三来,也是因为梅珺姑姑虽然已经与杨意全和离,但她的一双儿女都还是杨意全的骨肉,一旦杨意全受其伯父连累,成了罪官家眷,甚至被牵连至剥夺功名……杨淳与杨沅的前程和名声都会受到影响。虽说在北平,他们还可以安享太平日子,即使将来岳父大人调往他处,也还有我们燕王府庇护他们。但杨淳如今用功苦读,将来未必不能参加春闱。若因为杨为思的事受了牵连,岂不是太过冤枉了?与其将来事到临头再想办法应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断绝祸根。你嗣祖母和姑姑都对杨淳寄予厚望,何必让她们忧心呢?”
谢慕林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朱瑞会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她。只是一想到杨为思这么个贪官,居然还是靠着梅珺姑姑的面子逃脱了法网,就叫人心里不爽。当年这门亲事多少有些算计的意味,只是嗣祖父谢泽川没防备好友,梅珺姑姑又受闲言影响,需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婿,方才便宜了杨意全罢了。杨家伯侄给了梅珺姑姑这么大的打击,在断绝关系后还能再靠着她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实在让人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但朱瑞安慰她道:“杨为思也没占便宜,这些年的贪墨所得都要吐出来不说,他自己私自记了私账,还要拿出来献给扬州知府,可想而知会得罪多少人!他回湖阴县养老,外头看着是体面了,但失去巨财后,能不能继续风光度日,还是未知之数。那些因他而被法办的官员,却有可能对他怀恨在心,寻机报复。他能不能逃出生天,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谢慕林听着,稍稍好受了一些:“扬州知府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肯放过他的吧?他本人也愿意吗?”
朱瑞笑笑:“难道他还能说不愿意么?他在驿站外头守了半日,就是为了求我们夫妻帮忙。而我也愿意出手相助了,提出的条件也不过分,他若连这点都不肯答应,我为什么要替他说项?扬州知府又为什么要放过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应该有所决断才是。眼下,他只要能平平安安告老还乡,在外人眼里依然是体体面面的朝廷官员,家中依然有良田美宅,家族中亦有读书种子,可以撑起家业,东山再起。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被扬州知府拿住罪名法办,难道等待他的,还会有什么好日子?只怕连家族的希望也要断绝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交好
杨为思杨大老爷虽然这几十年堕落了,沦为一个贪官,但年轻的时候能与谢泽川结为好友,也曾经是位聪明有才华的大好青年。即使一度被扬州的繁华与富贵迷了眼,但危机降临的时候,他还是能稍稍恢复一下理智,选择对自己和家族最有利的做法。
他从前力保侄儿杨意全与谢泽川之女谢梅珺的婚姻,企图谋算谢家二房的竹山书院,虽然有想要借书院影响力为自己仕途打算的想法,但一座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人才的书院,也能给他的家族后辈带来许多好处。虽说他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天赋,但杨家族内确实靠着书院,养出了几个读书种子,将来但凡有一两人能在科场上考出个好成绩来,杨家在湖阴县乃至整个湖州府的份量就与眼下不可同日而语了。
即使眼下杨意全自己作死,杨为思的老婆孩子也不配合,以至于他的大计被破坏了,可他内心还是希望能让家族里多出几个人才的。他对杨意全再生气也没有放弃他,就指望后者能继续科举,顺利高中后出仕。如今他杨为思年纪老迈,仕途无望,还随时有可能被法办,沦为犯官,这个时候,为了家族计,很多东西他都顾不了这么多了。哪怕再心疼,该付出的代价还是要付的。他还不能有任何犹豫,因为能帮助他的永安郡王朱瑞,只会在扬州停留一天而已。错过这一天,他就再也巴结不上了。
为了脱身,杨为思先前已经把自己这些年在扬州非法所得的财物与一些暗中置办的产业变卖出去,积攒了一大笔银子,预备随时找到能帮上他的人,就可以拿钱开路了。虽说他先前已经花了不少钱,却始终没找到人捞自己一把,但眼下他手头依然还有好几万的现银。见过朱瑞第一面之后,他知道了朱瑞的条件,便回家去继续变卖手中的财物,又攒上了一笔,勉强凑过了十万两银子。
这笔数目,算是他十几年在扬州为官任上,从明面的账目上可以查出来的贪墨款。至于其他来往客商私底下孝敬他、贿赂他的,外人不得而知,他不提,也没人知道。只是他这些年在扬州花销也不小,若不是总想着要打点门路,谋一任肥缺,好从如今的官位上升上去,他也不会省着花用,还积攒下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勉强能填上他的亏空,让扬州知府的脸色稍稍好看些,再加上他私下记的暗账,才总算是让那位出身显赫又很有胆识的上司愿意对他高抬贵手,放他致仕归乡。
但杨为思想要留在扬州继续任官,又或是调往他处,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永安郡王朱瑞还是扬州知府,都不能容忍他继续做官贪银子了。他把手上的财产全都拿了出来,私账也献了上去,自己几乎要落得两手空空的下场。虽说他在湖阴老家还有宅有地有产业有下人,可那都握在妻子杨大太太手中,夫妻俩这些年为了钱财与妾室、儿女的事没少争吵,回乡后等待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
杨为思的感受,朱瑞与谢慕林自然是不大关心的。
谢慕林听朱瑞说完与杨大老爷交涉的种种细节,总算消了大半的气:“这倒罢了,他如今还愿意为了家族后辈考虑,舍了银子和官职,交出私账,也不算是太蠢。只是他的性命能否保全,还要看其他同伙们是否会愿意放过他。我觉得这点够呛,只愿那些人若真要下死手,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之人才好,再别扰得湖阴县不宁。”
朱瑞笑道:“也是杨为思走运,他求到了你我夫妻头上。虽说你把他挡在门外半天的功夫,但我回来后没多久,就出来见他了,对外也可以解释说是男女有别,你要避嫌,并非拒绝帮助他。我出面邀请了扬州知府说项,虽说宗室不好结交外臣,但我年少轻狂的时候,曾与这位知府大人的兄弟结交,也曾去过他家作客,与他还算有些交情。我替他寻了个知道内情的线人,提供了一本极有用的账目,对他查获治下的贪官大有帮助,他自然乐得卖我一个人情。
“如此,那些有可能会怀疑杨为思出卖了他们的人,见他是求了我这个曾经的姻亲后辈出面,才逃出了生天,大约也不会再怀疑了。除非扬州知府主动说出今日会面的来由,否则杨为思还是能保得一条性命的。”
谢慕林恍然大悟,只是有一点担心:“你跟外臣打交道,在外人看来也象是包庇了一个贪官,不会有什么坏影响吗?”
朱瑞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扬州知府没什么不满的,自然不会往外头抱怨。杨为思更不可能透露细节。如此,不过是我与少年时代的友人兄长见了一面,在场的还有一位妻族长辈的世交,匆匆喝了杯茶,聊了聊天,又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杨为思是以告老的名义致仕的,不是犯官身份,没什么包庇贪官之说。即使旁人知道他贪了不少,可这扬州官场上贪银子的官员还少么?
“杨为思官职不高,背景不深,胆子也不大,因此他还不算是条大鱼,只能算是随波逐流而已。扬州知府都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觉得他最好对付,才为难了他这么久,想着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缺口罢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杨为思是什么下场,都不重要了。”
更何况,是扬州知府主动找上门来的,并不是朱瑞出面去联系的他,双方的会面看起来就象是朱瑞请杨为思这位妻族的世交长辈去茶楼喝茶,“偶遇”了扬州知府,记起两人过去的交情,便把人邀请到雅间里寒暄了几句。如此而已。
至于扬州知府为什么会主动找上门来,这就是何万全何提督的功劳了。朱瑞只是让小徐在行宫里当着何万全手下的面,跟小林侍卫闲聊了几句,提到杨为思求上门来,让永安郡王夫妇颇觉烦恼,有心不管,又怕他出事连累了郡王妃的姑姑与表亲……何万全提督何等精乖?主动就把事儿给办了,都不必朱瑞夫妻费心思!
这就是朱瑞说的,给何万全一个“交好”他的机会。
谢慕林有些惊讶:“何提督竟然还能支使得动扬州知府?他在这扬州城里挺说得上话的嘛。”
朱瑞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不仅如此,他在安庆、徽州、宁国等好几个府都说得上话呢。这点确实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而且杨为思也告诉了我不少关于他家的小道消息。我如今对这位操江提督的事,也算是有所了解了。”
谢慕林仿佛闻到了浓浓的瓜味。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吃瓜
天色渐黑,外头下着大雨,又闲着无事,谢慕林便拉着朱瑞窝在房间里,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捧着暖乎乎的手炉,面前摆着热腾腾的姜茶水,还有几碟子干果点心,兴致勃勃地吃起了何提督家的瓜。
说起操江提督何万全的身世背景,大体上没什么好提的。何家世代都在水军,乃是赫赫有名的将门,子弟繁茂,几乎在本朝每一支水师队伍里都有将领姓何。别看高位上的何姓将军很少,在中低层的水师军官中,何氏子弟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也因为高品阶的武将不多,何家在军中影响力大,在朝中的影响力就比较小了。何万全年轻的时候,明明是将门之后,却也经历过因为上司无能而累死三军的惨事,还有因为主将在朝中没有姓名,而导致全军军粮后勤得不到保障,所有人都要在寒冬腊月里忍饥挨饿的悲惨遭遇。何提督因此立定了决心,一定要提升何家在朝廷内的地位和影响力,哪怕不能跟曹家相比,好歹也不能比萧家差太远了。否则,连自家子弟与自己手下的兵都无法庇护,主将做到这份上,又有什么滋味呢?
以上这是朱瑞从前打旧上司穆诚那儿听来的。
经过多年经营,何提督总算入了朝,成为了操江提督,称得上是何家历代将领中官职最高者,官拜从一品,与封疆大吏无异。然而,由于他家是从福建起家的,在京城这种权贵遍地的地界上,他们依然不大被人看得起。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何提督与家中族老商议过,决定要走联姻路线。
曹家本来只是西南守将,却能靠着嫁女给皇子而一步登天;萧家本来只是柱国将军,同样是因为家主给皇帝做过伴读,又有个妹子做了贵妃,成了帝王心腹。何家比他们差什么呢?不就是一门贵亲么?
何家子弟基本没有纨绔,可惜在京城权贵眼中,依然不是上好的女婿人选,能嫁过来的,都不是对娘家有影响力的姑娘,所以何家就把希望寄托在何大小姐能成为皇子妃这一件事上了。
何大小姐是何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一朵娇花,处处可以京中名门世家的闺秀比肩,她与家人齐齐出力,总算成为了二皇子的未婚妻。那个时候,二皇子前程一片看好,人人都相信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了,而二皇子作为最受皇帝宠爱的儿子,即将成为新储君,继而继位登基。到时候何家大小姐就是新皇后了!
无奈林家行事过了线,一朝沦落,二皇子与林昭仪也是自身难保。何万全果断选择了向皇帝投诚,抛弃了二皇子,能撇多清就撇多清。据说当时扬州官员世家的圈子里,一度听闻何提督已经迅速给女儿寻了另一门亲事,只不过后来有人澄清,大家才知道那是谣言罢了。不过那一阵子,何家确实想过要尽快给女儿另定亲事,免得被人说与二皇子藕断丝连。尤其是年初那两个月,林昭仪据称杀了皇后,二皇子眼看着就要受连累被废为庶人了,何家就算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也不敢太过托大,恨不能断绝了何大小姐嫁给二皇子的每一丝可能才好。
然而,江南江北一带,会不介意何大小姐曾经有过的婚约,还不轻视何家将门背景的高门大户,但凡家中有出色子弟的,谁敢轻易冒险呢?那毕竟是差一点儿做了皇子妃的女子!大家都只是观望罢了,迟迟不肯上门提亲。倒是门第稍差些的人家,没考虑这么多的,想着何家势大,何大小姐又是出了名的美人,这样的便宜怎能不占?万一就叫他们摘得了名花归呢?于是,那些中等官宦人家多有为自家子侄上门求亲的。不过他们也相当精明,不敢把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推出来,倒把那些条件略次些的提出来了。一时间,各种纨绔子弟、年轻丧偶的鳏夫以及庶子什么的庚帖,都被送到了何提督夫妇的手中。
就连杨为思杨大老爷,不过区区五品官身,都打过这位何大小姐的主意。当然,他不是想要亲自迎娶这朵娇花,而是想替自家子孙求娶。他自己的儿子早已娶妻生子,就不用提了,族里还有个别读书的孩子,还有一个跟着母亲去了北平的侄孙儿杨淳,小小年纪就有了秀才功名。杨淳不但有二品高官的舅舅,还跟燕王府也搭得上姻亲关系,本身也是才学出众、长相清俊的好孩子。那时候谢梅珺还未正式与杨意全和离,杨为思觉得可以把杨淳推出来做个联姻工具。反正只要亲事能成,他还怕杨淳不回南边来么?杨淳回来了,又娶了何家大小姐,远在北平的谢璞一家沾不上什么光,好处还不都是落在他手里?
只不过,这时候大约是因为上门求亲的人选过于不堪,把何提督夫人给气病了,何大小姐声称自己暂时不考虑嫁人,愿意带发修行,为父母长辈祈福,才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杨为思很是遗憾,不过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开口,听说好几个上门求亲的纨绔子弟都叫何家兄弟打了,而谢梅珺又来了信,坚决跟杨意全和离,还让两个孩子也与杨家断了亲。
但是,杨为思毕竟曾经肖想过这门亲事,所以当初也悄悄儿打听过何家的事,知道些何家的八卦内|幕。
比如何万全与何万安兄弟关系很好,弟弟事事都听兄长的。兄长精明沉稳,弟弟略有些冲动莽撞,但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情,就总是能办得很好。
然而这两兄弟友好,他们的妻子之间关系却不佳。主要是何万全的夫人——出身另一家将门——对妯娌很是看不惯,总爱挑她的刺。两人的儿子都在一处受教育,轮不到各自的母亲指手划脚,但女儿却是归她们教养的。何万全夫人就很爱显摆自家才貌双全的出色女儿,尤其为她即将在为皇子妃而骄傲,处处奚落何万安的女儿不如姐姐美貌。但何万安的夫人很会教女儿,教出的女儿虽然不是绝色,性情却十分讨喜,在家中深受除伯母以外所有长辈和兄姐们的宠爱。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疑惑
谢慕林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忽然听说这么惊人的大八卦,内心的好奇已经清晰地涌到脸上来了。
她问朱瑞:“这种事,本该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怎么连杨大老爷这样不相干的外人都能听说呢?难不成何家没有控制流言蜚语的打算?!这明显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小道消息吧?!”
朱瑞笑道:“何提督和他的兄弟自然不希望类似的流言外泄,无奈何大夫人对于妯娌成见极深,对任何一个交好的亲朋好友,都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自然便有各种小道消息外传了。杨为思打听到的这些消息,似乎是他的妾室从别人家的妾室那儿打听到的,再有添油加醋,自然就更加耸人听闻了。”
就算这是添油加醋之后的版本,可公众舆论中似乎已经默认何万全跟他的弟媳妇兼表妹有私情了,何万安竟然还能跟兄长相处融洽?!皇帝那边就没好好打听过吗?他竟然还选择了何万安与嫡妻所生的女儿为将来的四皇子妃,就不怕这种流言蜚语会影响到未来皇后的名声?!
谢慕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反倒是朱瑞,显得比她淡定许多:“流言未必是真的。何万全与其表妹差一点儿成婚,或许是实情,但两人如今未必还有私情。起码何家内部都对此不以为意,何万安更是对长嫂十分不满,同情兄长要与这样的妻子相伴度日。大部分人都认为何大夫人过于小题大作,反而坏何家的名声!娘子别看何家大小姐差一点儿就嫁给了二殿下,本身又一向有才貌双全的美名,其实何大夫人的名声很一般,人缘也不大好。她是将门出身,娘家势大,可她在何家的亲友之中评价平平。
“反倒是何二夫人,不但是何家亲戚,本身也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妇人,外人说起她,评价可比何大夫人好得多了。也因为何二夫人的名声更好,哪怕外人对于她与何万全的过往议论纷纷,也没多少人真的相信她会做出背夫偷汉的丑事。多数人都认为,是何大夫人知道自己不如弟媳,因妒成恨,便在背后说了许多坏话中伤对方的名声。可这般败坏自己夫婿和夫家的声誉,许多人反而认为她做得不对。”
这也许是何大小姐与二皇子定亲之后,何大夫人拼命在弟媳与其他亲友面前显摆女儿,贬低弟媳和侄女的原因了。但这也没什么用,如今何大小姐不能成为二皇子妃了,何二小姐却即将成为四皇子妃,两相对比之下,何大夫人的做法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
据说她自打听说丈夫要把女儿许配给条件比较差的男子之后,就气得病了。议亲之事不了了之,女儿也声称要为了侍疾而不嫁人,她索性就病了好几个月,至今未曾痊愈。即使将来何二小姐与四皇子定亲的消息传出,她也可以继续借生病的名义,躲开外界的种种奚落嘲讽吧?
谢慕林若有所思:“如此看来……何家大小姐成不了皇子妃,何家二小姐却即将嫁给四皇子,这件事何万全本人是能心平气和接受的,因为他对于侄女儿也同样疼爱,但是何大夫人……她就没那么容易接受这个结果了。她之前能够因为心中不忿,往外界传播丈夫和妯娌的流言,这回可别破罐破摔,变本加厉才好。她自己不在意何家的名声,皇上这边却需要操心四殿下是否会受牵连。”
从某个方面来说,何家对于四皇子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岳家。他家同样会带来外戚势大的问题,本身内部又有种种不安因素。何万全本身又有一定的野心,谁能担保那对他事事顺从的兄弟做了国丈之后,他不会膨胀起来,走上承恩公的老路呢?
朱瑞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眼下四殿下年纪还小,要正式成婚,起码也要等上三年。而这三年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皇上既然以婚约笼络住了何家人,眼下便只能相信何家不会轻易错过这个一飞冲天的大好机会了。他们将来是否会走上曹家的道路,眼下无人可知。可就算何家人真有这个野心,也得先让四殿下平安登上那个宝座才行。”
谢慕林若有所思:“四殿下似乎并不知道婚约的事,否则不会对何家有所疑虑……何提督也是避开四殿下,把这桩婚约告诉你的。他似乎并没有理由向四殿下隐瞒此事,所以这是皇上的命令?”
朱瑞耸耸肩:“皇上对四殿下了解甚深。小皇子性情和善,但内心总有几分傲气。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兄弟们当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子,因为他没有外戚的负担,也十分认可皇上要削弱外戚势力的想法。可如今,皇上竟然要给他添一个势大的外戚……简直就象是违背了他们父子一直以来的决心似的。四殿下心里怎会好受?说不定更不乐意与何家人接触了!”
谢慕林觉得,情况也许还会更糟,因为皇帝这个决定,更象是“卖”了儿子的婚姻幸福,去换取一个强力的姻亲来庇护四皇子顺利登上皇位一般。考虑到皇帝可能中了曹皇后下的毒,身体多少会受些影响,说不定寿命已经有所折损了,做父亲的为了心爱的小儿子考虑,也为了权力能和平转移,不得不选择了从前不认可的手段,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局势真的糟糕到了必须有何家参与,才能保证四皇子平安继位的地步吗?
曹家影响再大,也被皇帝削弱了不少。萧家有人不受控制,可萧明德将军还是忠于皇帝的。另外还有燕王!燕王在军队中威望极大,本身也忠于皇兄,眼下人就在京城坐镇。难道凭着太后、燕王和朝臣们的力保,还无法保证四皇子顺利成为新储君,继位登基吗?
曹家有这么厉害?
萧家有这么不可信?
燕王有这么弱?
何家兄弟除了当保镖,又能做些什么?除了他们,没人能保护四皇子了吗?
皇帝是不是在顾虑些什么?所以才必须牺牲掉继承人的婚姻,换取一个有实力的水师将领入局,保护他看好的新君人选?
谢慕林怎么觉得皇帝的做法让人有些看不透呢?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到达
谢慕林与朱瑞分享了一晚上的瓜,吃得都有些噎住了。不过他们这一晚睡得还不错,第二天清晨起来,都显得精神奕奕,似乎又有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行程了。
天虽然还未放晴,但比起昨日的倾盆大雨,今日只是冷风细雨,已经算是大有改善。即使在这样的天气里进行长途旅行,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妨碍了。
朱瑞与谢慕林夫妻俩带着一众随从,按照计划离开了扬州驿站,重新踏上了南下进京的道路。
离开的时候,四皇子亲自过来送行。
操江提督何万全带着上百精兵护送,小林侍卫与小徐穿着款式差不多的侍卫服饰,低调地跟随在四皇子身后,此外还有宫人、内侍若干,显得排场极大。
四皇子在北平时,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排场,兴许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有过。有这么多人跟着,扬州城内外人人皆知这是四皇子出行了。不过相应的,在这样的地界上,估计也没什么人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里对四皇子行刺。一旦有人这么做了,不管他得没得手,那都绝对会是惊天大案了。
四皇子碍着离自己不远的何万全,没办法跟谢慕林说什么心理话,只能对着堂兄堂嫂说些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接着忍不住再向朱瑞请求:“兄长,你进京后见了父皇,一定要跟他说,我十分想念他,想念太后娘娘。听说太后娘娘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我想回去为她老人家侍疾!念经祈福在哪里都可以做,但若不能在太后娘娘床前尽孝,我这个孙子就显得太没孝心了!”
四皇子不等别人黑他,就先给自己捅了一刀,仿佛一点儿都不担心真有人拿他只在外头礼佛祈福而不在太后面前侍疾为理由,参他一个不孝祖母的罪名。可见四皇子对于回宫这件事,有多么的渴望。他真的不怕什么宫中的奸细、暗算,他只是不想再被排除在外,希望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与皇父一同面对。否则,他怎么有脸说,自己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呢?!
朱瑞明白四皇子的言下之意,反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四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话一字不差地向皇上转述的。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还请您稍安勿躁。”
四皇子叹了口气,隐晦地瞟了何万全的方向一眼:“希望旨意能尽快下来。”
朱瑞明白,四皇子这还是不信任何万全的缘故。皇帝若早跟小儿子说清楚婚事的安排就好了。没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四皇子对于全然陌生的何万全,如何能轻易交付信任呢?
朱瑞只能低声安抚四皇子:“四殿下莫担忧。皇上如此安排,自有用意。皇上总不会害了您不是?”
四皇子又叹了口气。若不是知道这一点,他怎么可能耐心地在扬州城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皇父那儿的消息却总是传不过来,他心里实在是担忧不已。只盼着朱瑞兄长能说服皇父,把他接回宫里去。哪怕宫中有刀光剑影,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不经历一番风雨,他又怎么可能坐稳那个位子呢?
朱瑞安抚了四皇子,又与何万全友好地道了别,再嘱咐了小徐等人几句,终究还是上了马,与妻子一同辞别了众人,离开了扬州城。
他们很快就到了长江边。某位王府亲卫队长早早安排好了渡船。一行人在江上经历了一番波涛后,很快就过了江。
由于天气情况不好,他们选择了最短的水路,过了江之后,再从镇江走陆路绕道前往京城。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场大雨,稍稍耽误了行程。等到他们终于抵达京城大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一行人匆匆在路上用了些干粮,把午饭给随便对付了,就直奔京城的燕王府。事先得了信的燕王在王府大门口迎接了儿子媳妇,面上满是笑容:“可算到了!这一路辛苦了吧?”特别招呼了儿媳妇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长途跋涉吧?你受苦了,都是公公的不是,我给你赔不是。”
谢慕林虽然这一路确实很辛苦,至今腰背都还酸痛不已,但这毕竟是长途旅行必不可少的,倒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便笑着向燕王行了礼:“您言重了。路上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涨了许多见识。儿媳该谢过王爷才是,若没有王爷的吩咐,儿媳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难得的经历。”
燕王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倒是很会说话。不过你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可见你见识不凡。我们重林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实在是他的运气!”说罢还拍了拍朱瑞的肩膀,“好儿子,要好好珍惜你的媳妇。这样陪你吃了那么多苦头,还能笑着说自己涨见识了的好媳妇,世上可不常见。除了王妃,你老子我也就只见过这一个罢了。”
朱瑞笑眯眯地看了看妻子:“不必父王嘱咐,我也珍惜着呢。况且,我觉得我媳妇比王妃更好,至少很合我心意。”
“合你心意就好。”燕王不以为然地道,“但你媳妇是不可能比我媳妇好的。臭小子休要光顾着哄媳妇,就在你老子面前说起了大话!”
谢慕林红着脸轻咳了一声,提醒这对父子,他们还在燕王府大门上站着呢:“我们是不是先进屋再说?”
燕王笑了,便招呼着儿子媳妇进了王府,一众随从随即跟了进来,立时有王府的人安排他们下去歇息、洗漱,顺便把午饭补一补。
朱瑞与谢慕林这里也吃了碗热汤面,重新简单梳洗了一下。燕王看着他们面上疲惫的神色无法掩盖,却忽然吩咐:“重林随我进宫见皇上,媳妇就留在王府里好生歇息吧。你们千里迢迢赶来,一定很辛苦了。先好好歇两日,等喘过气了,想必会有许多宗室长辈会来看你。太后娘娘也还等着你进宫去见她呢!”
后面两句话是对谢慕林说的,但谢慕林有些呆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您是让郡王爷随您进宫,让我留在王府里休息吗?现在就进宫?!可郡王爷连衣裳都还没换呢!只是洗去了面上的风尘罢了!”
“这样就可以了。”燕王笑笑,“也该让皇上看看,重林赶这么远的路有多辛苦。若是他有什么事想吩咐重林去做,多少也该斟酌着些,别太累着了孩子。”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安顿
燕王真的就那样带着风尘仆仆的朱瑞进了宫。
谢慕林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府总管已经在旁等候多时了。
北平那边的燕王府总管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但京城这边的王府总管,年纪就大得多了,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模样,还留着灰白的山羊胡子,总是笑眯眯地,看起来就象是位十分慈祥的老爷爷。
就是那胡子修得太漂亮了,颇为引人注目。任何人看到这位老总管,估计都会先留意到他的胡子吧?
老总管笑眯眯地看着谢慕林:“郡王妃,您看……是不是先到您和郡王爷的院子去安顿下来再说?”
确实应该先安顿的,谢慕林打起了精神,示意几个心腹丫头与随行人员跟上,跟着老总管前往位于王府东路的朱瑞住处。
路上老总管给她介绍了一下京城这座燕王府的情况,顺便也谈了谈自己的情况,也好让谢慕林能迅速了解到京城燕王府的事。
老总管虽说是燕王从北平派到京城来负责整座王府运行的,但实际上他本来就是京城人士,从前是在宫里侍候燕王的内侍,可以说是从小看着燕王长大了。燕王被出继北平燕王府,离京时只带了少数几个心腹随从,都是从小贴身侍候惯了的人手。他个人的班底,其实是到了北平后,再由燕王老太妃一手包办的。这么一来,象老总管这种老资格的心腹,在燕王心目中的份量就很不一样了。他侍候着燕王长大,看着他出征打仗,失去未婚妻,又迎娶了一位娘家差一点儿全灭的王妃,看着他有了自己的女儿,一家三口生活得如何幸福……
直到老总管年纪大了,年轻时因为在宫中执役而落下的种种病患时不时发作,再也难以应付燕王府总管一职日常的工作时,燕王看出他思乡的情绪,便索性把他调回了京城,让他管理这边的燕王府。这项工作大体上还算是清闲的,燕王一家每年顶多就是回京一两次,住的时间不长,只要能保证燕王府的主人在京城期间能生活舒适愉快,其他时候总管其实没多少需要操心的事儿。人手充足、钱财不缺,还有崇高的身份地位,饮食医疗都有保障,老总管对于燕王给自己安排的退休生活无比满意,也对燕王一家感激涕零。
他对谢慕林恭敬地表示:“郡王妃在京城住时,想要什么东西,或做些什么事,只管来吩咐我。若有什么想打听的消息,也可以来问我。但凡是我老头子知道的,一定会告诉郡王妃的。若是我不知道的,我也有法子打听去!”
作为一个在京城经营多年的老资格,宫里宫外、朝上朝下,他都有人脉,这话绝对不是吹牛,他从前也没少帮燕王打听事儿呢!前些日子才离开京城的那位情报小管事万隆,虽然也是个交游广阔的人了,但若不是有老总管提供指引,很多事他还未必能找到门路呢!
谢慕林闻言不由得深深看了老总管一眼,笑眯眯地道:“您老放心,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不会跟您客气的。”
“郡王妃客气了,小老儿不敢当。有事您尽管吩咐就好。”老总管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前方,“您瞧,那就是郡王爷先前在京城时住过的院子。都已经打扫好了,还添上了冬天的用具,这几天每日都烧了地龙,包管您进去了就觉得暖乎乎的。”
京城的燕王府大体格局跟北平那座燕王府挺象的,只是占地没那么大,更严格地按照亲王王府的规格建造而已。整体上,这是一座三路五进的大宅子。正路自然是燕王夫妇所有,西路带有一个精致的大花园,早前永平郡主进京时就是住在那一片的,东路便是朱瑞曾经住过的地方了。
他的院子是个三进的院落,前院有外书房与单独的会客厅、茶房等功能性房间;中间的正院正是他的起居坐卧之处,如今也是谢慕林的住处了;后院有近身仆从的房间与小厨房,还有一个单独的井口,方便取水。
虽然是位于一个大宅子之中,但这个三进的院子若是关起门来,也象是一个单独的宅第,五脏俱全。
谢慕林草草看过前院的格局,就直接进了正院。这里还摆放着许多盆栽花卉,显然是前不久才从别处搬过来的,虽然生长得不是很好,但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也算是一抹惊艳世人的点缀了。正房五间,格局与北平那边十分相似,东西厢房都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据说眼下都还是空的,只摆放了简单的家具,也有火炕,但朱瑞并没有赋予这几间房子具体的功能。老总管表示,郡王妃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安排,想要什么东西,他这里都可以供给。
谢慕林若是需要在京城长住,兴许还会有兴致去布置一番,但是现在……算了,她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可以安下心来歇息的关系,她如今身上的疲倦简直是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双眼眼皮都想往下耷拉了,实在没精力去考虑更多的事。
正屋里烧了地龙,果然非常暖和,而且是那种比较舒适的温度,并不会让人觉得燥热。屋里还有好几个地方都摆放了含水的植物盆栽,估计也相应地降低了屋内的干燥程度。暖阁里的玻璃窗下有宽敞的大炕,同样已经烧起来了,连靠枕和被褥看起来都摆放得恰到好处,仿佛在向谢慕林伸手招呼,让她赶紧过去睡下。
香桃与翠蕉带着原本就守在这座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迅速把带来的行李铺盖在屋中铺陈开来。香桃真是个细心贴身的好丫头,清楚地了解到自家女主人的脾气。不等谢慕林吩咐,她就先把大炕给收拾好了。
老总管引介着在这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向谢慕林行礼请安,介绍了一下她们每个人的姓名与擅长的事。大概也是看出了谢慕林脸上的倦意,所以他没有啰嗦太多,介绍完就带着人告退了。
这时候香桃过来禀报谢慕林:“郡王妃,炕上都收拾好了,您睡个午觉吧?有什么事等郡王爷回来再说。”翠蕉在旁侍候着谢慕林卸了钗环头发,又给她寻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换上。
谢慕林点点头,交代一声:“你们收拾收拾,也打个盹吧,大家都累了。”听着丫环们的应声,她换了衣裳,倒在炕上,沉沉睡去。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迟归
谢慕林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似乎已经暗了下来,一问香桃,果然已经时近傍晚了。
燕王和朱瑞还没回来。
谢慕林心中疑惑:“这个时间已经快到宫门下钥的时候了吧?怎么王爷和瑞哥还没出宫呢?”
翠蕉与香桃面面相觑,都无言以对。她们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
谢慕林其实就是随口问一句,原也没指望她们会回答,便索性起床梳洗了。
在经历长途旅行之后,好好睡上一觉,哪怕时间不长,也能让人恢复不少精神。谢慕林这一觉睡得挺香的,醒来后就觉得精神焕发,除了腰背仍有酸痛,身后的尾龙骨也依旧有麻麻的感觉——这是长时间坐马车不可避免的后遗症——大体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让香桃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型,换上暖暖和和的家常衣裳,再喝杯热茶,吃两块点心,便有精神去料理其他问题了。
经过她长年培养,香桃与翠蕉这两个大丫头也都锻炼出来了,不必她特地嘱咐,已经可以趁着她休息的时候,把带来的行李归置妥当,自己也到居住的房间安顿下来,还有时间吃一顿迟来的午饭,再稍稍打个小盹,休息一下,然后回到正屋里来当差,顺便认识了一下这院子里侍候的几个人。
谢慕林在京城居住期间,近身侍候的活计还是由她俩负责的,等到古娘子母子到达,还会再添上古娘子和若干随行的婆子,这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除非特别能干,入了谢慕林的眼,否则她没兴趣启用新人,重新磨合。所以,香桃与翠蕉知道院子里侍候的人都是什么脾气、有些什么长处就够了,倒也不必非得把某个人引领到谢慕林面前,郑重介绍什么的。
谢慕林也不多问,倒是关心了一下翠蕉的住宿问题:“你嫁人之后,算是外院的人了,但如今古娘子和古东山都还没到达,你一个人在外院住,周围没几个熟人,多有不便,还是在这院子后头住下吧,就跟香桃挤一个房间,等古东山和古娘子到了再说挪出去的事儿。”
翠蕉正有此意,所以早早就在香桃的房间里占了一张床,此时自然高兴地应了。
这时候,老总管过来了,送上了一个精致的拜帖匣子:“永宁长公主殿下听说郡王爷和郡王妃到了京城,打发人过来请安了,还给郡王妃送了信。”
谢慕林“呀”了一声,有些懊恼地说:“到了王府后,我吃饱喝足,就犯了困,结果忘了给长公主殿下送信了。马驸马和他的儿女还托郡王爷与我给长公主与两位公子送家书和礼物呢!竟然要长公主听到消息后先打发人上门来,实在是失礼!”
老总管笑眯眯地说:“郡王妃别担心,王爷早就安排好了。一听说郡王爷和您进了京城的城门,他就立刻打发人给永宁长公主殿下送信去了。长公主殿下这会子打发人来送帖子,其实是回信的意思。您才到京城多久?这么快就给长公主殿下送了信去,已经很是殷勤了,谁也不会挑剔您失礼的。郡王妃只管安心,且瞧瞧长公主殿下在帖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吧?”
谢慕林便打开拜帖匣子,翻出了里面的帖子。帖子上的内容很正常,就是一般长辈给远道而来的小辈打招呼时会说的话,但帖子里夹着一封信,这就是永宁长公主给谢慕林写的了。信很短,大体上的内容就是收到他们夫妻抵京的消息了,盼望着能与他们相见,又说太后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召唤,与侄媳妇谢慕林相约在慈宁宫中相见,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若有马驸马的书信物件要传递,则等出宫时再提。
谢慕林心领神会,忙把信收好了,笑着对老总管道:“长公主殿下说太后娘娘很快就会召我晋见的,等到了慈宁宫与她相见,再好好与我详谈一番。我在路上听说太后娘娘玉体有恙,不知眼下如何了?太后的身体可有了起色?”
老总管不愧是自称人脉广又消息灵通的老京城,他告诉谢慕林:“宫中一直传言太后娘娘的玉体欠安,乃是经历了北方之行后,身体疲倦,回到宫中一时没习惯京中气候,不慎感染了风寒,如此两相叠加,才致使病情加重,但大体上没有大碍,不算十分危重,时不时还会有宗室皇亲进宫晋见,永宁长公主也经常入宫侍疾。不过有人听太医院的人说,太后娘娘其实没什么病,这两个多月请的都是平安脉,吃的都是寻常补药,只是对外头说得严重罢了。还有人议论,说这是太后不想见太子与他的爱妾,也不想听三殿下为萧贵妃求情,才借口生病,把人挡在了门外。”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老总管提供了三种消息版本,虽说说法各不相同,但大体上都是在说太后的病情没什么大碍。谢慕林稍稍安下了心。太后为人挺好的,她的存在对皇帝与燕王而言至关重要,谢慕林可不希望这位实际上的太婆婆有什么好歹。
也不知道太后召见的旨意什么时候能下来。不过今天天色已晚,谢慕林估计太后就算听说他们夫妻到达的消息,要见她也至少是明天的事儿了。她也不着急,只问了随他们夫妻上京的人员如今是否已经安顿好了,再打发人给珍珠桥谢家大宅与大姐谢映慧家送信,告诉他们,自己到了京城。
谢映慧估计会直接上燕王府的门来见她,倒是谢家大宅那边,只能指望香桃回去探亲,顺道通知宗房的谢谨昆堂兄夫妻俩以及毛掌柜等人了。当然,这些会面都要往后推,得确定自己进宫见过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安排私事。
老总管笑眯眯地看着谢慕林吩咐身边人,并不打搅,但看到她安排完了私事之后,便开口问她:“郡王妃,今儿王爷与郡王爷怕是要很晚才能回府,晚饭您看是……”
谢慕林皱了皱眉:“快到宫门下钥的时间了吧?王爷与郡王爷还没出来吗?”这时候距离她醒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的天色已经快要全黑了。
老总管表示:“王爷偶尔会晚归,甚至有时候与皇上商量事儿商量得太晚了,皇上就会直接留王爷在宫中住下。横竖王爷不是宿在内廷,也没什么可忌讳的。郡王爷跟王爷在一处,自然衣食无恙,郡王妃不必担心,只管把自己安排好了就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谢慕林想到此前听说的宫中种种,总有些放不下心。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忧心
幸好,没过多久,燕王与朱瑞就回到了燕王府。
谢慕林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丈夫,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笑着迎了上去:“怎么这样晚?还没吃饭吧?我刚传了晚饭,要不要一块儿吃?”
朱瑞面露愧疚地对妻子道:“抱歉,娘子……父王要我随他一起,与京中王府的属员一块儿用膳。我是回来换衣裳的。今晚不能陪你用餐了,恐怕还得很晚才能回来。”
谢慕林心中有些遗憾,但说不上有多么难过。在北平的时候,朱瑞也不是天天都能陪她用餐的,她没那么娇气。
她笑着亲自替朱瑞拿了一套干净体面的衣裳出来,帮他换上了,还让他吃了两块桌上的点心垫垫肚子:“你既然是要去见京城王府里的人手,晚饭期间肯定要不停说话的,先吃点东西,也省得你光顾着说话,饿着了自己。”
朱瑞其实早就饿了,笑着吃了点心,看着香桃她们带着丫头婆子上菜,便摸摸谢慕林的脸:“那你好好用饭吧,不必等我,晚上梳洗过就歇下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谢慕林应了声,一路又送他出门,顺便问一句:“你今天见了皇上和太后娘娘没?二位长辈都安好吧?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什么时候会召我晋见。永宁长公主殿下送了信来,约我在慈宁宫见面说话呢。”
朱瑞脚下顿了一顿,转头看着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慕林疑惑:“怎么了?”
朱瑞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没什么。太后娘娘安好,兴许明儿就会召见你了,不必着急,好生休息,养养精神吧。”说罢便离开了。
谢慕林只觉得朱瑞的话颇有深意,似乎隐瞒了些什么,是顾虑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在,因此不能对她坦言吗?
她问他皇上与太后是否安好,可他只回答了太后安好,难不成……皇帝不太好?
谢慕林忽然有些不安,想起了曹皇后生前据说给皇帝下的毒,那应该是慢性毒药,眼下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吧?因为发现得早,太医们也该有更多的时间去解毒才对,难道他们没解成?
回忆起谢映容这位重生者几次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都只会说“以后”如何,“未来”如何,可从来没提过她这回随朱瑞上京会遇到什么事!谢映容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政治斗争、夺嫡之乱,应该还没到发生的时候吧?可皇帝现在就身体不好了?!
看来不能全然相信谢映容透露的信息。她重生回来之后,先是藏了假信,变相救了父亲谢璞一命,很多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蝴蝶效应之下,谢慕林相信即使是宅在深闺之中的谢映容,也能给外界带来许多改变。她不能完全依靠谢映容的经历来判断未来会发生的事。
谢慕林暗暗握了握拳,决定要珍惜接下来进宫的机会。燕王会特地指明她陪同朱瑞一同进京,自然不会把她直接丢在燕王府里做个吉祥物就算了,肯定有让她进宫见太后与皇帝的机会,兴许还有别的任务……她可以亲眼去观察太后与皇帝的状态,判断他们的身体情况,以及宫中眼下的局势。
她就不信了!曹家要是真有那么能耐,为什么还能在皇帝与林家的联手之下,吃了那么多的亏,连曹皇后都得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太子之位;三皇子与萧家要是真的有能力威胁到皇权,让皇帝迟迟不肯将燕王世子之位交给亲弟弟燕王唯一的儿子朱瑞,非得给三皇子留条后路,避免他狗急跳墙,那皇帝为什么还要让三皇子有机会继续蹦哒下去呢?!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帝自己中了毒,四皇子也被人下过药,父子俩身家性命遭到了威胁,皇帝竟然还要行事如此拘束,纵容着曹家、太子和三皇子以及萧家的叛逆者们继续搞事,而他明明有一位忠诚又威望高的弟弟燕王在京城坐镇,竟然还要再找几个水师将领来,才能护得住他看好的儿子?!
谢慕林曾经觉得皇帝挺厉害的,只是从前被曹家压制得久了,无法放手行事而已。可现在,她觉得皇帝的脑子似乎有点坑,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谢慕林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晚饭。明明饭菜都很美味,还有好几样都是从前她在京城、江南时期爱吃的菜色,但她也就是随口夸了两句而已,看起来象是例行公事,并没有用心品尝。吃完后,她还把剩下那些没动多少的菜赏给了香桃、翠蕉两人,自己则回到暖阁里坐在炕上发呆。
院子里的婆子撤下饭桌的时候,多朝她瞥了几眼,事后便专门找老总管报告了此事。
燕王妃多年不曾回京,永平郡主也有好些年没来了,永安郡王妃谢氏便是这座京城的燕王府在多年后迎来的头一位女主人。王府中的下人费尽心思准备了一桌好菜,希望能讨这位女主人的欢心,但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用呢?难不成他们做的菜其实不合永安郡王妃的胃口?!
消息都是老总管找谢家珍珠桥大宅里的老仆们打听回来的,厨房侍候的人有了疑问,肯定要去找老总管反应的!
老总管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表示:“想必是郡王妃旅途劳累,没什么胃口的缘故。你们也不必惊慌,明儿再用心备好三餐,把江南有名的菜色,尤其是湖州那边的名菜都试一次,总有郡王妃喜欢的,到时候她自然就会赏赐你们了。”
众人觉得有理,便纷纷退下,讨论明天要做什么菜色去了。
老总管留在原地想了想,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大匣子去了小主人永安郡王的院子,将匣子呈送到永安郡王妃谢慕林的面前:“启禀郡王妃,这些都是京中各家宗室、皇亲早早递过来的帖子,有邀请燕王府主人赴宴的,也有报喜的、报丧的……什么都有。过了期的,王爷都吩咐我们扔掉了,这都是还未到时间的。王爷无心料理这些庶务,小老儿也不敢替主人家做主,只能来请郡王妃的示下了。”
谢慕林看着那匣子里厚厚两大叠请帖、拜帖什么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全部都要我处理吗?那赴宴的邀请,我们王府也必得去个人?”燕王和朱瑞都有正事要做,难不成只有她一个能出面?!
怕是要累死她吧?!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请帖
幸运的是,并不是每一份请帖和邀约,燕王府都得有个主人前去赴会。
老总管向谢慕林解释,燕王府长期驻守北方边地,在本朝宗室之中,地位比较超脱,所以很多人情世故之类的东西,对燕王府中人的约束就稍微小一点了。燕王进京之后,除了个别交情比较好的宗室成员,又或是曾经有过友好关系的宗室长辈以外,其余宗室成员的各种饮宴活动,基本都不会参加。其中一些与皇家或燕王府血缘比较接近的支系,可能燕王还会打发人送个礼,意思意思一下,可其他人,他都不怎么搭理。
京城的宗室成员之中,对于燕王这种冷淡态度,也不是没人抱怨过。可抱怨归抱怨,很少有人会当面或者公开说什么。别看燕王从礼法上而言,只能算是远支宗室,可实际上他本人是皇帝的同胞亲弟弟,关系还一直很好,亲娘就是太后,本人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性子,谁敢在他面前乱说话?!
就算宗室们不惧怕燕王手中的兵权,以及他在北方的实际控制权,也要看太后和皇帝的脸色呀!
通常,也就是好脾气的燕王妃上京的时候,会被某些宗室女眷含沙射影地讥讽几句,而且讥讽的主题基本都在她没能生下儿子,也没有给燕王纳妾这一件事情上,偶尔还会被人顺带提一提她娘家当年站错了队,差一点儿全灭,却靠着嫁女儿逃过了大难的事儿。
当然了,会干后面这件事的人,在宗室当中也只是少数,大体上都跟当年燕王妃的娘家岳氏昔日曾经支持过的那位夺嫡失败者有关。不是跟他有亲,就是跟他有仇,反正都是因为岳家逃过了当年的清洗还活得很滋润而感到不满。但无论是有亲还是有仇,这一类宗室如今通常都混得不怎么好,所以他们说的话,燕王府压根儿就不必在意。
老总管向谢慕林介绍这方面的情况,主要是想提醒她,跟京城的宗室女眷们混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在意仪态、谈吐什么的,更别指望能搏得所有人的赞赏。当今皇帝登基前经历过几波夺嫡之争,而先帝上位前,也同样有过激烈而血腥的明争暗斗。宗室中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并非没有,而失败者的后代也有许多人存活,他们看待夺嫡的胜利者及其后代、亲属,是不可能顺眼的。不过这些人也要看皇帝一家的脸色行事,所以不必太过在意他们的想法。身为燕王府的女眷,谢慕林只需要理直气壮地出席各种宗室场合,依照礼数履行自己的责任,不会在明面上被人挑出大差错来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忍气吞声。
燕王妃岳氏因为脾气好,又因为娘家的事有许多顾虑,所以当年在宗室女眷们面前多有退让之处,结果就没少受气。反倒是永平郡主朱珮,她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来,又能讨太后的欢心,所以没什么人敢欺负她,因为一旦欺负了,吃鳖的也只会是搞事的人自己。
谢慕林可以参考永平郡主的做法,却没必要学着婆婆燕王妃的礼让了。宗室的圈子不同于一般的家族,燕王府本身也是有立场的。
谢慕林听得恍然大悟,谢过了老总管的提点。有了他的提醒,她重新看向那一大匣子的各式请帖,心里就更有数了。
一般的宗室人家报喜报丧什么的,由老总管派人前去送礼道贺又或是吊唁送帛金,就可以了。
几家王府、郡王府的红白喜事,倒是需要郑重一点对待。若是对方家中的家主又或是比较重要的成员的邀请,可以根据各家与燕王府的关系远近,或是由自家成员亲自参加,或是让王府属员作为代表前去示意;至于对方家中普通成员的小型宴会,人家也只是过来报备一声,没指望能有面子请到燕王这样的大人物,所以收下帖子,到了日子打发人过去问候几句就行了。
有几位老总管特别指出,对皇帝有过拥立之功,又或是曾经关照过年轻时代的燕王,又或是曾经在燕王求娶王妃一事上,帮着说过好话的……这几位老郡王或他们郡王妃的寿宴,燕王府就必须出个家庭成员出席了。通常燕王都会尽量挤时间去露个脸,说几句贺寿的好话,送上一份厚礼什么的。不过如今燕王实在抽不出什么空来,天天都要往宫里去,所以真正要出面的,估计就是永安郡王朱瑞以及他的郡王妃谢慕林了。
谢慕林迅速对那一匣子帖子做了分类,把只需要派个代表送礼示意的帖子特别挑出来,交回给老总管,让他去应对。反正燕王一家不在京城期间,这种帖子总是会源源不断送到王府来,都是老总管负责的,他最熟悉不过,不必谢慕林特地操心。
剩下那一小叠有可能需要他们夫妻出面的邀请,谢慕林打算回头跟朱瑞好好商量一下,看哪些宴会是需要亲自出面,哪些没必要的。她对于京城的宗室圈子,只是从丈夫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由于人数众多,家系纷杂,她实在是记不牢,还得靠朱瑞来做判断才行。
不过,她不用象燕王妃那般,对于京城的宗室成员了如指掌,连各人的生日都记得一清二楚,心里已经很满足了。要知道京城的宗室成员,可远远不止北平那三千人!
老总管笑眯眯地收好了一大叠帖子,赞叹道:“郡王妃真真聪慧过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所有帖子都归置好了,真是能干呀!”
谢慕林被夸得脸红,干笑着说:“老总管不必这般夸我,我还差得远呢!”
老总管笑眯眯地收好了一大叠帖子,赞叹道:“郡王妃真真聪慧过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所有帖子都归置好了,真是能干呀!”
谢慕林被夸得脸红,干笑着说:“老总管不必这般夸我,我还差得远呢!”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前情
老总管笑眯眯地辞别了永安郡王妃谢慕林,退出东院,来到一处阴暗的长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不一会作,黑暗中已经闪出了几个人影,凑到了老总管身边:“如何?郡王妃怎么说?”
老总管笑眯眯地说:“郡王妃把所有帖子分门别类归置好了,除去几家可能需要王爷、郡王爷和郡王妃出面的以外,其余的帖子都交回给小老儿我处置,说是信得过我。”
有人急忙追问了一句:“那账呢?老总管可问了,她要不要查账?!”
老总管摇了摇头:“郡王妃说了,她在京城不会逗留太长时间,就不想多事了,横竖王爷和郡王爷没有吩咐过,王妃进京时也没干过这种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还是那句话,她信得过我老头子。”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还有人念佛的:“阿弥陀佛,郡王妃真是个宽和厚道的好人!近来咱们光是忙着王爷吩咐的差使,就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了,郡王爷与郡王妃又来得急,我们哪里挤得出时间来做什么假\账?!本来还以为会挨一顿罚的,没想到郡王妃连查账的意思都没有,我们这回可省事了!”
老总管似笑非笑地扫视众人一眼:“虽说郡王妃厚道,没有查账的意思,但你们平日里行事也不可太过了。王爷另有厚赏,各人家中实在有难处的,跟我老头子说一声,也不是不可以通融,但若真的借着办差的名义,贪了公中太多的银子,别说王爷王妃、郡王爷郡王妃看着不象,就是我老头子看着也觉得没脸见主人!所以……郡王妃不查账,固然是好事,你们行事也当对得起她的好心才是!”
众人有人面露讪讪之色,也有人非常直白坦荡地答应了老总管,还有人笑道:“其实上一回郡主娘娘进京时查账……多少有些替王妃出气的意思。王妃来京城走动,也没走几家亲戚,却受了不少人的排挤。王妃是个省事的性子,不跟王爷说也就罢了,我们这些人分明知道,却也没提,害得王妃受了一个多月的委屈,才由永宁长公主殿下告诉了王爷。
“这原是我们的失职之处,王爷怎么罚都不过分的。偏王爷厚道,念着我们劳苦功高,只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就完事了,一板子都没打。王妃不在意,郡主娘娘却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只是碍着王爷的脸面,不好公开斥责咱们,才借着上京的机会,以查账为由,狠狠叫我们吃一回亏罢了。其实当初郡主就是叫我们补上先前该受的罚,原也是我们该得的。”
有人嫌他这话有些刺耳了,不满地道:“这又不是一回事儿!若是郡主娘娘为着王妃受委屈的事儿罚我们,原本就是我们的错,我们也就认了。可为着账目上不清不楚……你我心里都明白,那上头有许多账压根儿就没办法说明白!一旦落于纸上,叫外人知道了便是把柄,没得给王爷惹麻烦,因此才要拿别的名头来搪塞,就显得采买上的人不老实,我们出门办事也虚报了账目一般。
“其实我们真个没贪什么钱!顶多就是抹个零头什么的……这都是在为王爷办事,却挨了罚,你心里服气,我还觉得委屈呢!郡主娘娘那一回,有王妃的前情在,我们还能受着。若是连新进门的郡王妃也要拿这种事施下马威,我可受不了!”
老总管咳了一声,众人顿时住了嘴。
“郡王妃没有查账的意思,心里想必也明白那账是怎么回事。少主母体恤我们,我们用心任事便好,少埋怨。在外头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记得回来报上去,也让郡王妃心里有数。她还是新进门的媳妇儿,头一回在京城走动,可别叫她象从前王妃那般受了委屈!都记住了么?!”老总管扫视众人一眼,虽然周围光线昏暗,但所有人还是觉得自己被盯上了,都不敢大意,连声应答着:“是,总管大人!”
老总管挥了挥手,众人顿时四散。前者也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谢慕林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她在屋里带着香桃与翠蕉二人收拾从北平带过来的行李细软,准备好明天可能要进宫时穿的衣裳,以及给永宁长公主与大姐谢映慧一家捎带的礼物,时间就差不多到了二更天(晚上21点到23点)。
朱瑞迟迟没有回来。谢慕林派院子里的婆子去前头打听,只知道燕王和朱瑞还在前院外书房里跟王府属员们议事,也不敢去打搅。她梳洗过后,直接上了炕,就打发两个丫头去睡了,自己则在灯下继续打那件还未完成的毛衣,打着打着,便忍不住打了哈欠,听到外头敲了三更,终究还是抗不住,把东西收了,吹熄了灯火,便在炕上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好象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接着亲了她的脸一下。熟悉的气味让她下意识地知道丈夫回来了,但没能睁开眼睛,便继续安心熟睡了,连朱瑞几时躺下的都不知晓。
第二天清晨,她被一阵窸窣声吵醒了,睁开眼,才发现朱瑞已经起来了,正在自己穿衣裳,似乎是因为看不清细节,所以系衣带时没系好,正低头捣鼓呢!而窗外透进来的光还颇为昏暗,时间分明还早呢!
她连忙翻身起来,披了件棉袄,便直接在炕边帮朱瑞重新把衣带系好了。
朱瑞笑着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子?现在还早着呢。父王上朝去了,我一会儿也得出门,家里没什么事儿,你索性多睡一个时辰。就是宫里传唤,也没那么早的。太后娘娘如今都起得挺晚了。”
谢慕林昨天睡得多,今天精神挺好的,并不需要补眠,便问朱瑞:“你今儿要上哪里去?午饭回来吃吗?晚饭呢?王爷那边怎么安排?”
朱瑞表示:“父王那边自有人照看,不必你操心。午饭我多半是回不来的,你也不必等我了。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谢慕林见他行色匆匆,便加紧时间把那几分帖子的事告诉了他,问他有什么安排。
朱瑞面露为难之色:“父王与我怕是都没什么空,大多数时候,恐怕只能劳动娘子往那几家王府走一趟了。你且安心,不必有什么顾虑。别人待你客气,你就客气回去。别人若敢招惹你,你也只管驳回。咱们燕王府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人!只要你不受委屈就好。”
有他这句准话,谢慕林也就安心了,笑道:“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在北平都没吃过什么亏,在京城也不可能有人叫我吃亏!谁要敢给我脸色看,就让他尽管试试呗!”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打听
朱瑞离开之后,谢慕林便索性起了床。
听到动静的香桃赶过来侍候她梳洗。不过谢慕林看前者的脸色,估计她也累得紧,昨天休息的时间不够长,这会子还难掩倦色呢,便打发她回屋继续睡去。
这院子里原也不缺人使唤,既然能被老总管安排到她身边来,想必也都是细致妥贴的人。再加上朱瑞先前为了郡王封爵的事进京时,在这院子里住了好些时日,就是这些丫头婆子们侍候的。当时朱瑞没觉得她们有什么问题,如今谢慕林自然也不介意让她们分担一下香桃的工作。
香桃昨天已经认识了这院子里侍候的几个丫头婆子,觉得她们也还算机灵,犹豫了一下,便叫了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进来替谢慕林梳洗,自己则是在交代完事项之后便告退了。香桃知道自己的职责,在女主人有令的情况下,从来都不会拖拉纠结。她明白自己很可能要跟着谢慕林进宫去的,若是休息不足,在宫中露了丑,那才是大祸事!她的忠心,原也不在侍候郡王妃梳头洗脸这种琐事上头。
被香桃叫起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春绘,一个叫秋纹,名字都是老总管给起的,容貌生得清秀,笑起来很讨喜,说话不紧不慢地,做事也很利落,眼神还不会乱瞟。这就足够了。对谢慕林而言,她们只要别露出什么歪心思来,作为屋里做事的侍女,这种程度就已经算是称职了。
春绘擅长给人梳头,秋纹的审美比较好,很会给人挑衣裳。谢慕林明明只带了那几套衣裳来,靠着每件单品相互搭配来糊弄人,后者愣是给她弄出了一种新的搭配,看起来很是雅致。春绘又给她梳了个端庄精致的发型,愣是让她年纪大了几岁,即使按品大妆,也不会显得过于年轻了。
谢慕林在家也不必戴太多华丽的首饰,随便插了几根簪子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但只要宫中有召唤,她立刻插上凤钗,披上华丽的大氅,就能体体面面地进宫了。若需要换正式冠服,那也不过是换个衣裳戴个冠的事,省事得很。
梳妆完毕后,谢慕林吃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饭。看得出来,京城燕王府很久没有女主人入住了,所以内院里侍候的人都对她十分上心,力求处处妥贴,极力讨好——外院的人尚且能够替燕王父子效力,办些收集情报之类的事,内院的人是真没什么发挥能力的空间,一年到头连个赏钱都少见,也难怪他们如此殷勤了。
谢慕林对早饭挺满意,便顺着所有人的意思,发了赏赐下去。虽说赏封不大,但厨房那边已经是一片欢腾了。即使不是厨房的人,这回没有得赏,也都觉得自己有了希望,越发上赶着要讨好永安郡王妃了。
尤其是年纪还轻的丫头们,打听得谢慕林这回带来的两个心腹丫头,一个其实已经嫁了人,是外院侍候的媳妇子了,不过是郡王妃身边缺人方才调回了内院侍候。倘若她们当中有人能补上这个缺,让郡王妃带回北平燕王府去,她们就能出头了!京城固然是富贵安逸,但身为燕王府的婢女,不能在主人面前侍候,又能有什么未来?到了年纪就被随便许配给王府中的小厮仆从么?她们不指望能靠姿色攀上高枝,但自己又不是没有才干,凭什么留在这内院里天天扫地浇花呢?!想要真正出人头地,还是得讨得女主人们的欢心才行!王妃与郡主多年未进京了,好不容易来了个郡王妃,她们怎能错过?!
早饭过后,谢慕林就察觉到了丫头们的热情,心里还有些懵。不过她没有多想,在北平的时候,燕王府里的丫头婆子也不是没有给她献过殷勤,所以这种事她早就司空见惯了。她如今在埋头写信,是写给大姐谢映慧的。昨天事多,没来得及给大姐送信,今天必须得补上了。她既然进了京城,就没有不早早跟大姐相聚的道理。
信很快就发了出去,随后老总管又来了,又带来了一匣子帖子。这都是今天新送进府的,想必是各家宗室皇亲听说了永安郡王夫妇进京的消息,稍慢一步才做出了回应。谢慕林经历过一遭,对于如何处理这些帖子已经越发熟练了。有了老总管的信息支持,她没用多少时间,便把帖子做了分流处理。除了一封来自汾阳王府的寿宴请帖外,其余帖子基本不需要她出面,请老总管代为准备礼物,打发人送到各家去就行了。
接着谢慕林向老总管打听起了曹淑卿的消息:“您想必听说过,那曹氏曾经做过我父亲的平妻,还生下了我的大哥和大姐。如今我大姐随夫婿、婆母进京安居,明年我大哥兴许也会回来,也不知道那曹氏是什么态度,就怕她胡搅蛮缠,扰得我兄姐不得安宁。”
老总管不愧是消息灵通的人,立时便告诉了谢慕林一些关于曹淑卿的消息。
曹淑卿被娘家侄儿变相赶出了承恩侯府后,只能带着自己的下人在京城里觅宅居住。曹家境况最不好的那段日子,甚至还有曹氏族人上门来找她打秋风,其实就是借着关心的名字,想谋夺她手中的私财。她起初损失了一部分,但很快就警醒过来了,把人骂出了门,从此再不肯见娘家族亲。
也正因为她是这个态度,无论是承恩侯府还是曹家四房、五房、六房等族人,基本都跟她翻脸了,也就是二房夫妻偶尔还愿意搭理她一下。不过曹二爷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一般般,曹二太太跟这个小姑子更是没多少情份,所以曹淑卿从他们那里能得到的助力也少,充其量就是不再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打她的财产主意罢了。
等到她的长女谢映慧随夫婿婆母进京之后,她闻讯就找上门去了。起初她还想着女婿是个正经官员,所以上门去攀这门姻亲。当她发现黄家并不富裕,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寒门官宦人家之后,她又立时嫌弃起来,明里暗里的埋怨女儿,不该轻率地定下婚姻,又提起了好几家曾经打听过谢映慧的人家,说当初女儿要是愿意听她的劝,早就嫁到这些富贵有爵位的人家去了。
结果她又挨了一顿骂,不但女儿翻了脸,还被亲家黄太太给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