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心路
晚上,谢映芬来到谢慕林的屋子,把今天与生母宛琴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谢映芬道:“我姨娘到底是在曹家那样的富贵之地长大的,那家子的人都心眼子多,成天想的都是勾心斗角,她从前又是专门给小姐做陪嫁的,后来还做了妾,越发学的乌眼鸡似的,成天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二姐姐你从前说过的‘宅斗’手段。她这么大年纪了,我想扭也扭不过来了,索性就用了她习惯的路子,把事情掰开来跟她说清楚。她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利可图,也就不会再生出妄念来了。” 谢慕林赞赏地看着这位四妹:“这样很好。只要琴姨娘别老是想要在你的婚事上作文章,将来你与杨淳的婚约公之于众时,她也就不会随便闹起来了,那样大家都不会太尴尬。就算她心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再劝一劝,她也就接受了。” 谢映芬点头,叹道:“我其实早就想跟姨娘说了,就怕姨娘心里对杨表哥不满意,趁着如今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这桩婚事,便想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法子破坏婚约,好给我另寻人家。可二房老太太与梅珺姑姑就住在家里,她们又是斯文守礼的妇人,一辈子都没跟我姨娘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如何应付得来?想避都没处避去!万一真叫我姨娘做出什么事来,影响了杨表哥的名声,耽搁了他的前途,不但得罪了二老太太与梅珺姑姑,就是父亲脸上也不好看。 “二房虽是隔房的,父亲却也是他们的子孙,打二老太太和梅珺姑姑的脸,跟打父亲的脸是一样的。姨娘跟得曹氏久了,心里没怎么把二房当一回事,我们却不能由得她胡闹。所以,我一直没敢在姨娘面前提起这桩婚事。她心里约摸是听到些风声的,但每每问我,我都是含糊以对,让她以为这事儿还没定下来,还有回转的余地,便也老实了。” 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事情早晚是要跟宛琴说清楚的。谢映芬选择现在开口,也是因为知道谢慕林出嫁在即,这是一桩与宗室亲王府联姻的重要亲事,对谢家非常重要,对宛琴同样重要。只要她不是昏了头,心里再生气,也不能在这时候闹事,不然谢璞与文氏都绝不会饶了她,她也没办法给儿女谋什么好亲事了。 谢映芬如今也没有点明自己与杨淳之间的婚事,只先给宛琴打个底,让她明白高门大户的婚事未必适合自己,只要是对四弟谢涵之有利的,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未必不是好选择,人口简单的人家,则更有利于谢映芬嫁过去后,为娘家兄弟谋好处。 她对谢慕林道:“接下来,等二姐姐你的婚事办完了,我正好多跟姨娘说说话,告诉她些嫁进侯门府第里没得好日子过的女子故事,再说些嫁给小门小户有前途的年轻才子的姑娘,过得有多么快活的故事。如此,她心里也就有底了,不会再总想着曹家那等高门大户。等到将来,父亲跟她说起杨表哥来,她心里便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也有话去应付她,叫她对我的婚事心满意足。” 谢慕林有些好奇:“四妹妹打算用什么理由去说服琴姨娘?”不是她说,杨淳的家世条件跟公侯子弟没法比,跟大姐夫黄岩也差得很远!黄岩虽然父亲早逝,但黄父生前官至四品,他是实打实的官家公子、名门世族之后,只是家里人口少些,家境不算十分富裕罢了。杨淳只是从外家血脉而言,与谢家十分亲近,本身的亲生父亲只是个举人,名声还很差,又与他母亲变相和离了。杨淳顶多算是举人之子,五品官员杨大老爷的侄孙,本人有个秀才功名,与谢映芬这布政使千金的身份相比,差得有点远。若非他是二老太太宋氏的嫡亲外孙,谢璞择婿时,未必会看上他。 要让习惯了势利眼的宛琴对这么一个女婿感到满意,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谢映芬也明白自家二姐的顾虑,便笑着答道:“所以我这回力劝姨娘不要总盯着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子弟时,就拿四弟的前程说事儿了。我说,今后我的婚事最好是对四弟有益的。二房有竹山书院,光是二老太太娘家先父生前的人脉,就足够杨表哥受益的了。有了这门婚事,四弟将来在书院求学,先生们只会更加用心。日后便是考不上进士了,又或是考上进士后,无心做官,也可以回到书院中教书,既清闲又体面。一旦教出几个进士,便也是名闻天下的名师了,朝中百官也会敬他三分! “再者,杨表哥是二老太太的亲外孙,娶了父亲的女儿,就是为了将来能生下具有两房血脉的子孙。这是二老太太的夙愿。我助父亲实现了二老太太的夙愿,父亲心疼我了,自然会惠及四弟,多关照四弟,让四弟即使是庶出,也能与两位嫡出的哥哥一般,读书科举入仕,不会因为嫡庶之别,而落后于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谢慕林还是郑重对谢映芬说:“咱们家的孩子,无论嫡出庶出,只要本身有才华,父亲都会支持他科举入仕的。他从来没有对兄弟们有过区别对待,即使没有象对哥哥们一样,严格要求三弟四弟,那也是因为三弟无心学业,而四弟年少体弱,父亲怕他学得太用功了,会对身体不利罢了。” 谢映芬微微一笑:“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四弟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如兄长们受父亲看重。只是姨娘心里会这么想,我们顺着她的想法去说就是了。一旦她明白这门婚事对四弟有利,连带的对自己有利,她就不会再拦着了。她一直盼着我能联姻高门大户,不过是盼着我将来能多帮衬四弟些,让他也有飞黄腾达的一日罢了。只要我的婚事对四弟有益,我嫁给高门还是暴发户,是文臣还是武官,她都不会在意的。” 谢慕林不由得叹息:“四妹,你也不容易。” 谢映芬笑得淡然:“我早已习惯了,虽然曾经伤心过,但如今早已看开了。父亲与太太对我都很好,兄弟姐妹们也十分友爱,二老太太与梅珺姑姑更是待我和气亲切,我不缺长辈关怀,便是少了一个姨娘,又有什么打紧的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成天为了姨娘的事费心费力,于我又有何好处?于四弟又有何好处?我才不犯傻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送妆
次日谢家往燕王府送嫁妆,一路进行得还算顺利。 嫁妆匣子没出问题,抬嫁妆的人也没犯错,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还有好事者特地在道路两边的酒楼、茶楼里包了沿街窗边的座位,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着嫁妆指指点点,顺便拿北平城里往前数十年内的大户人家嫁女嫁妆排场做对比,有部分年纪大些的看客,还能把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大户千金陪嫁数量提出来,引得许多人来听。 这些事自然与谢家的送妆队伍无关。赵丰年夫妻押着嫁妆一路到了燕王府,便有吴琼叶姑姑带着两名内侍和数名侍女、婆子站在王府大门前相候,一路把他们引领到了新房所在之地。 朱瑞身为燕王独子,他要成婚用的新房,燕王妃早在去年就开始张罗着收拾出来了。只是当时做得低调些,直到今年他的郡王爵位下来了,彻底公开明示了身份,相关的行动才光明正大起来。燕王夫妇是拿他当未来世子看的,无论皇帝有没有给册封,反正他的一切待遇都照着世子的规格准备了。 新房是一处宽敞的五进院,位于王府西路,有些靠近徐夫人从前住的地方,第五进后院,就是加入了一部分徐夫人的旧居改建而成。 未来世子的居所,自然不仅仅是一处起居之地,这院子其实也包括了朱瑞的班底、随从、幕僚、护卫等人的住处,这些人统一住在前院,并不入内宅。大部分时候,他们有自己的家,在王府里的房间只是偶尔宿夜所用,因此用不着太大的房子,更不需要考虑家眷如何安置。第二进院子则是朱瑞与属下议事之所,也有他理事的地方以及外书房、茶房等。第三进与第四进以抄手游廊与穿堂相连,这是主院,便是朱瑞与谢慕林将来的住处了。这两个院子的房间很大,院落中还种了不少花木,可充作花园游玩,具体要如何布置,就看小两口二人的意思了。第五进则是近侍仆从的住处,主要是丫头婆子等人,还带了小厨房与库房等杂间。 这一整个五进院,几乎就等于是燕王府内部的永安郡王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今全院都被重新粉刷过,房梁柱栏俱上了新漆,院中各处新栽种了各种花木,正值夏末植物最繁盛之时,再映衬着屋里屋外、檐前廊下挂满的大小红灯笼、红绸布花结等装饰,真真是一片喜庆富贵景象。 赵丰年之妻看着看着,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还好她的丈夫赵丰年早在量新房尺寸时,就到这里来过,虽说如今整个院子都大变样了,不复先前的简朴,但他好歹见过不少世面,在此时十分撑得住,暗暗掐了妻子一把,才没让她露出失礼的表情来。 夫妻俩客客气气地冲着引路的吴姑姑等人笑了笑,便小心谨慎地领着家人,将自家二姑娘陪送的嫁妆在二进院中间一一摆放开来。 谢慕林的嫁妆虽然比不得自家大姐的富足实惠,有许多名贵珠宝、古董字画等物撑场,却有许多新打的家具和各式纺织机械,陪嫁的藏书也足够丰厚,十分拿得出手了。东西才摆放开,便有不少人围在边上看热闹,好些人赵丰年都看着眼熟,象是燕王府的属官,他们身后还带着随从与家眷,显然是参观未来世子妃的嫁妆来了。 谢慕林陪嫁的家具大多数带有明显的江南风格,但不比某些江南富商大户陪送女儿时的精致,比如床具就是一般的上等架子床罢了,并没弄出个千工床来——那样成本太高,耗时也太久了。谢璞原本只以为女儿会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是到去年才听说看好的女婿成了王爷儿子的,这点时间当然不够他让人打造什么千工床了。 但即使如此,这些用了上等木料精心打造的全套家具,做工精湛,式样雅致,在北平城的世家大户里,也是不常见的。前来参观的人群里没有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豪门显贵,自然是个个赞好,还有人说谢藩台家原来比想象中更加富庶呢,怪不得当年曹家要谋算谢家的财产! 家具是大头,看过家具后,众人来不及参观那些装在匣子里的珠玉首饰,就被好几台庞大而结构复杂的织机与大批精致的上等衣料给吸引过去了。 谢氏一族名下的织坊,平日出产的布料多是日常用的,但如今要给自家闺女陪嫁,自然不能拿这些寻常衣料凑数。除了自家织场出了各色上等料子以外,有些未在市面上露面的新花色料子,还有江南别家有名织坊里出的贡品级上等料子,以及天下各地出产的上等锦缎等等,全都叫谢家凑齐了。在场的人里几乎都在王府中见惯富贵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认出这些料子的名堂来,连吴姑姑都对其中两三种料子叫不出名字,还夸它们织得好,花色佳,拉了赵丰年家的问那些料子的来历,好预备明年派人去采买呢。 这时候,赵丰年留意到,一个穿戴得象是寻常富家子弟的少年出现在了人群中,他没有关注那些华美精致的织锦,倒是盯着各色织机看个不停,似乎十分有兴趣。 少年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看起来是个与他差不多个头的少年人,但身上穿的却是护卫服色。不一会儿,永平郡主也来了,众人让开了一条路让郡主通过,郡主一一回应众人的问好,看到那少年时,便顿时把所有人都丢下,直奔那少年去了。 赵丰年认得永平郡主,但不认得那少年。可他知道,这少年绝对不是小袁将军,那会是谁呢? 赵丰年想到主人家曾经有吩咐,一时间呼吸都加重了。不过他也是历练多年的老成人了,只深吸了几口气,便镇定下来,扯着妻子上前给永平郡主行礼,回答她的问题,但并不询问她身旁那少年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位宗室府里的子弟就是。 等到那少年问起各式织机的名称与用处,赵丰年就十分小心地一一做了回答。可惜他本人并不会操作,所以还要他的妻子瑞雪上前,给少年做示范。 瑞雪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操作那几台织机,有些她是会用的,但最复杂的那抬提花机,哪怕是在湖阴老家的谢家角,也没几个仆妇懂得操作,那是织坊里老资格织工的专属。二姑娘点它做陪嫁,更象是个摆设。然而太太事先吩咐过她,在王府一切事宜都要听她丈夫的指示,尽可能殷勤小心,别犯错就好了。她便也不多啰嗦,会用的就做个示范,不会的就实话实说。那位少年也不在意。 他双眼亮晶晶的,好象发现了什么新的乐趣一般。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后续
赵丰年与瑞雪回谢家向谢璞与文氏复命时,就特地提到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人跟他们说起这位少年公子的身份,但赵丰年还是坚信,他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 瑞雪本来没看出来,但见到丈夫示意她去操作织机,为这位少年公子做示范,一向对谢家人都很客气的永平郡主也是默许状,便多少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凡了。如今听丈夫点明了对方的身份,她半点都没觉得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赵丰年还道:“依小的看,这位小殿下对咱们二姑娘的嫁妆,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罢了,兴许是以前少有见到这等喜庆场面的时候。但他对咱们二姑娘陪嫁里的织机,却是真真儿喜欢得紧,围着转了半日不说,还一再让小的婆娘去操作那织机,最好让他知道,布是怎么从线织出来的!可小的们哪里寻棉纱线去?二姑娘的陪嫁里倒是有上好的丝线,但那是嫁妆,没有二姑娘开口,哪里能轻动?最后还是永平郡主跟那位吴姑姑商量了,从王府织造所要了几团棉线来,让小的婆娘意思意思地纺了几行布,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瑞雪暗暗剐了丈夫一眼,对着主人家却没什么话可说。她长年在外宅侍候,帮着主母应酬宾客、打理庶务、筹备宴席什么的是一把好手,织布这种事儿,她虽然会,但真正操作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要是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她慢慢儿地也能织出块品质不能保证的粗布来,可要是指望她能象熟练织工似的手艺高超,那还是算了吧!她上回认真上织机,已经是十岁上下的事儿了。那时她还没被选上做文氏的婢女呢!这回在燕王府,她全无准备,用的是结构不熟悉的新织机,棉纱线也不是从前习惯用来织布的那一种,还能纺出什么好东西来?!男人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替老婆遮掩一下,直接就在主人面前拆了老婆的台,难道老婆不要面子的么?! 赵丰年犹自向主人谢璞与主母文氏报告着自己在燕王府的经历,压根儿就没发现老婆在暗中翻自己的白眼。他认为燕王府对谢家还是十分客气礼遇的,王府上下的仆从,不管身份高低,没有一个人对谢家的人摆架子,可见燕王夫妇与永安郡王对谢家二姑娘谢慕林有多么看重,才会连带的对她的家人也这么和气。只不过忽然出现的四皇子似乎对谢慕林陪嫁的织机十分有兴趣,想必等谢慕林过了门,与夫家堂兄弟们会了亲,四皇子就会向谢慕林提出再次观察织机的要求来。赵丰年认为,自家二姑娘可以多做些准备。若是对那些织机不够了解,那就让陪嫁的人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 赵丰年并不认为谢家的小姐真的会操作所有织布机或提花机,但因为族里女学有教相关的基础知识,大致的原理还是能弄懂的。谢慕林此前又特地向父亲要了几个纺织的熟手做陪嫁,要挑个人出来为四皇子做讲解,再容易不过了。赵丰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谢璞不置可否,又问起了别人:“除了四殿下对织机感兴趣,旁人还有什么话说么?” 赵丰年忙道:“王府的人大多说的都是好话,王府属官们与他们的家眷都夸谢家富足,老爷大方,给女儿准备如今丰厚的陪嫁!后来还来了几位宗室里的老爷、太太们,见了二姑娘的陪嫁,都只有说好的,还有人说我们谢家果真不愧是书香人家,二姑娘陪送的藏书都快及得上燕王府的藏书量了!” 谢璞笑笑:“燕王府从前的藏书并不多,但王妃出身书香世宦之家,从娘家带了不少抄本过来,只是碍于当年路途遥远,岳家随行北迁的人又多,因此数量有限罢了,但也有几千册了。我们家陪送的藏书,还不到这个数目呢。” 就算没有几千册,两千册总是有的。赵丰年心里对自家二姑娘的陪嫁清单内容一清二楚,但主人要谦虚,他当然不会拆台。 他又继续道:“还有老爷给二姑娘陪送的房产、地产什么的,也有许多人羡慕的。尤其是小汤山的那块地,看见的人都知道那原本是徐家的产业,只是一直没建起来,如今落到咱们谢家,还给二姑娘做了奁产,他们都道徐夫人若是知道了,定要气吐血了!” 谢慕林不想要太多的良田或大量的房产,更希望父亲给自己寻一块离城不算太远的荒地来自行发展,谢璞却给女儿买到了小汤山的地皮,这令谢慕林十分惊喜,这表面她将来在北平寒冷的冬天里,用来度假避寒的温泉庄子和保证冬天维生素摄入的温泉蔬菜,全都到手了! 那块地原本是徐家所有的,只清理了地面的杂物石块,还没来得及建什么房子呢,徐家人就跟着顺义郡王去了京城夺嫡,后来跟着一败涂地,徐家人便再也没有余力对这块地做任何处置了,却又不舍得卖掉。直到今年,徐夫人出现了财政问题,直接拿娘家的地产填坑,才让这块地落到了谢家手里。徐夫人压根儿就不在意这块地的归属,就算地皮如今归属谢慕林所有,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顶多是因为看谢慕林不顺眼,抱怨两句罢了,绝对不至于吐血。赵丰年这话有些夸张了。 谢璞笑笑,并不多言,只道:“如此说来,我给真姐儿准备的嫁妆还算象模象样,无论是王府还是本地宗室、世家,都不觉得寒酸了?这就很好。” 文氏在旁道:“老爷给真姐儿的陪嫁本就足够丰厚了,别人家想要有这样的手笔,还未必能做到呢,谁会嫌真姐儿的嫁妆寒酸?即使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他看不得咱们家好,故意在鸡蛋里挑石头。但凡是明理之人,谁会理会他?” 谢璞叹道:“我在乎的倒不是旁人的议论,只是慧姐儿前不久才出嫁,她的嫁妆中有许多是家里从前还富贵时,曹氏置办下来的,也有曹氏从曹家带来的东西,看着抬数不多,实际上却富贵得很。真姐儿没有这些,也无意跟她姐姐比较。但若有外人拿这事儿说嘴,在真姐儿面前挑拨,万一有损她们姐妹之间的情谊,那就不好了。” “老爷太多心了。”文氏不以为然地道,“真姐儿与慧姐儿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姐妹俩情谊深厚,才不会那么容易受人挑拨呢。老爷与其留意不安好心的小人,还不如多想想,四皇子为何会对咱们真姐儿陪嫁的织机感兴趣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母女
谢璞又不是四皇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织机感兴趣? 将心比心,他想出了一个解释:“兴许是因为四皇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才会觉得好奇吧?他从小生长在皇宫大内,年纪又小,便是偶然出行,也只往宗室王府、皇亲国戚或是高官世爵之家的府第去,不可能在市井间瞧见这种东西的。我估计他连宫中的织造署都没去过呢!”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娇生惯养的小皇子,又怎会见到民间女子常用的织机?文氏接受了这个解释。 只是她心中难免有些别的担忧,不好在丈夫面前提起,在女儿谢慕林面前,倒是少了顾忌:“我私下问过瑞雪,她说四皇子对你陪嫁的织机不是一般的感兴趣,围着转了许久,不但要瑞雪操作给他看,还想要亲自上手来着!只是永平郡主劝他别把新媳妇陪嫁的织机给弄坏了,叫外人看了笑话,他才打消了念头。你说……这哪里象是仅仅因为没见过,才感到好奇的样子?你的弟妹们瞧见没见过的东西,也会好奇,但从来不会想到要去上手呀!” 谢慕林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四皇子可能是对机械这种东西感兴趣。男孩子嘛,这都是很正常的。四皇子平时在宫中,能看到这类东西的机会不多,顶多也就是研究一下自鸣钟什么的,如今见到了新玩意儿,多问一问,也是正常的。 她便安抚文氏:“没事的,他好奇想要玩一玩,就由得他去。就算是真的弄坏了,我陪嫁的人手里也有专门修织机的工匠,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我哪里是担心织机被弄坏了!我娘家从前也有织布作坊,织机坏了让人去修就是了。你陪嫁的工匠,还是我家从前用过的工匠的徒弟呢!我还能不懂得这个道理?!”她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怕他小小年纪未定性,瞧见这等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便沉迷进去了。这纺织之事,终究是女子所为。四皇子身份贵重,若是沉迷于这等旁门左道,移了性情,那可怎么好?!织机是你陪嫁到王府去的,到时候可别怪罪到你身上来!” 谢慕林恍然大悟,原来便宜老妈是这个意思! 不过文氏看到织机,只想到它是纺织工具,却忽略了它本身是一种机械。四皇子是个男孩,他会对机械感兴趣,不代表他会从此爱上纺织。文氏这是想太多了。 于是谢慕林便笑道:“娘不必担心,四皇子想必只是看了好奇,才多瞧几眼,他还能把我的陪嫁带回紫禁城,带回宫里不成?要是以后他找到织造署去要求参观他们的织机,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况且,他只是对织机好奇,并没有多关注我陪嫁的绸缎布匹,显然对纺织针凿之事兴趣平平,更有可能是喜欢机关奇巧。他的学业自有皇上与皇子傅操心,以皇上对四皇子的看重与疼爱,是不会让四皇子走歪路的。娘别自寻烦恼了!” 文氏想想也对,叹了口气:“从前与燕王府来往还好,燕王妃最是慈和不过的人了,永平郡主也十分亲切守礼,我在她们面前从来不需要操心什么有的没的。自打紫禁城里来了贵人,我便忍不住成天提心吊胆的,猜想你父亲和你兄弟姐妹几个是否会得罪了贵人,你和你大哥的亲事会不会有波折,如今又操心起了你的陪嫁会不会招惹是非。我也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但我没什么见识,心里总忍不住多想,一多想,就睡不好了。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几时是个头。” 谢慕林柔声安慰母亲:“娘别担心,这不是你从来没跟宫里的贵人打过交道吗?心中忐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别说是你了,北平地界上其他的官家诰命,哪个不是如此?只怕她们还不如你呢!你若实在止不住多思,只需要想想,等我的婚礼结束,没几天就是永平郡主大婚了。亲孙女一出嫁,太后娘娘只要身体没有大碍,便会准备返回京城,四皇子也会跟着走的。这么一算,是不是没剩几天了?等贵人们一离开北平,你的生活就会恢复原状了,所有的这些忧虑全都会消失的!” 文氏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傻孩子,到时候你都出嫁了,娘的生活又怎会恢复原状?你已经不在家里了呀!” 谢慕林歪了歪头,笑着搂住文氏的臂膀:“那你就多到燕王府来看望我呀。我要是有机会,也会多回来看你的。我悄悄儿问过永平郡主,王妃的娘家人也在城中安家,只是如今她本家的父母已逝,唯一一个胞弟又外放做了官,别的房头各有事情要忙,跟王妃来往不多罢了。若是从前王妃父母还在,胞弟也未外出时,王妃也是每个月回几次娘家的。我看王妃的脾气这么好,只要多求求她,她应该不会拦着我回来看望爹和你的。而且你过去王府做客,也很方便呀?咱们两府相隔才多远?走路都不必两刻钟,坐车一会儿就到了!” 文氏笑道:“傻丫头,等你做了人家的媳妇,要忙活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为还能象在娘家这般清闲?一个月里能回娘家一回就很不错了。就算王妃娘娘不在意,你也别太过分,不然旁人要嚼舌的!宗室旁支里的妇人,可不是个个都好说话的,更别说还有位徐夫人在。她从前就看你不顺眼,要是能抓住你的把柄,她还能轻轻放过?!” 谢慕林撇嘴:“我怕她怎的?!她要是敢来招惹我,我才不会跟她客气呢!我可不象王妃这么好脾气。她真要来嚼我的舌,我就让她知道马王爷头上为什么有三只眼!” 文氏轻拍了女儿一下:“闭嘴吧!你还有两个妹妹没出嫁呢!可别败坏了谢家女儿的贤淑好名声!” 谢慕林忍不住笑了。 谢映容她是不管的,但先前谢映芬提过自己的婚事,谢慕林这时候想起,便问文氏:“娘,四妹妹跟杨表哥的婚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定下?最好定完就尽快成婚,中间别拖太长了。琴姨娘对四妹妹的婚事还是挺有期望的,可别让她闹起来。” 文氏道:“等你梅珺姑姑在北平置下产业,带着孩子搬出去时,你父亲应该就会把这件事摆到明处了吧?如此一来,旁人若是想要欺负你姑姑,就要顾及咱们家的面子了。” 谢慕林讶然:“什么?梅珺姑姑要搬出去?为什么?!她不是住得好好的吗?那嗣祖母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梅珺
文氏本来没打算把谢梅珺要搬出去的事告诉孩子们的,但如今既然话赶话地提到了,女儿又马上就要出嫁,是个大人了,似乎没必要隐瞒下去,便坦白告诉了她情况。 二房老太太宋氏是谢璞的嗣母,只要谢璞还在这座官邸里生活,无论从感情还是礼法上论,他都不可能让宋氏搬出去住的。宋氏也不介意与谢老太太吕氏做邻居,毕竟在这份邻里关系中,她并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个。谢老太太也就是嘴上厉害些,其实十分怵妯娌,有宋氏挡在外院,她连出门的勇气都提不起来。这样的人能给宋氏带来什么压力呢?看到这个一向对自己态度不逊的妯娌露出忍气吞声的表情,宋氏还觉得心情挺愉快的呢。 但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还需要为女儿与两个外孙考虑。 谢梅珺大归,在娘家依附母亲生活,一同生活在嗣兄家中,这没问题。可杨淳与杨沅这两个孩子却仅仅是谢璞的外甥,一直住在谢家算什么呢?杨淳总有娶妻生子的时候,杨沅也早晚要出嫁的,他们还能在舅舅家里办人生大事吗?! 谢梅珺与杨意全析产别居之后,离开了湖阴老家。但宋氏经过扬州时,曾与杨意全的伯父杨大老爷有过一番交谈。事后两人虽然不欢而散,但杨大老爷还是立刻给老家写信,命杨意全与谢梅珺正式和离了。 杨意全这一生都在听伯父之命行事,谢梅珺是他遵照伯父之命求娶的,也是他遵照伯父之命拒绝和离,只答应析产别居的,如今伯父让他和离,他不管心中是否情愿,都只能照办。而且这一回,杨大老爷不但让他与谢梅珺和离,还要求他放弃一双儿女,让杨淳与杨沅随母大归,从此他再也不能决定一双儿女的人生大事。他心里自然十分不乐意,可他既然没有能力离开伯父的羽翼生活,又未能在今年春闱高中,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他不情不愿地去湖阴县衙递交了和离文书,在官府的见证下,与前妻和一双儿女断绝了关系。 今年春末,这份文书的抄本被杨大老爷托人送到了北平,交到谢梅珺手中。从此她就是一个自由人,连两个孩子也不用再受亲生父亲的摆布了。宋氏与谢梅珺心中都十分欢喜。当时正值清明,宋氏带着女儿、外孙、外孙女与嗣孙谢谨之一同前往昌平老家祭拜先人,就顺便给外孙与外孙女在当地落了户籍。 杨淳与杨沅的户籍落在宋氏族人聚居之地,在宋氏族人当中还曾经引起过一番议论。但由于宋氏门风清平,早年曾经有过接纳丧夫守寡后不容于婆家,携子大归的出嫁女的先例,所以这一回,这和离大归的外孙女携子大归一事,还是很顺利地被大家接受了。谢梅珺再在昌平县境内给儿子买了一处百来亩地大小的田庄充作产业,再加上杨淳又有秀才功名,顶上还有位做布政使的舅舅撑腰,昌平县令吭都没吭一声,就给杨淳兄妹在当地落了户,连带的谢梅珺也在此入了籍。 谢梅珺母子三人,在清明过后就已经算是昌平人了。以后杨淳若要继续参加乡试,那就不必回转杭州,而是直接在北平应试。 文氏也悄悄跟女儿道:“这事儿是你梅珺姑姑想了好久的,你嗣祖母原本不太赞成,觉得不够光明正大,有取巧之嫌,但终究还是拗不过骨肉亲情,默许了你梅珺姑姑的做法。你父亲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淳哥儿要应试,也还得靠真本事去考,不曾弄虚作假,只不过换个地方落户罢了,有他父母和离的前情在,谁又能挑得出错来呢?” 谢慕林原本还有些懵懂,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杨淳性情温和,读书也勤奋,只是天资所限,很多人都觉得他可能最多只能考到举人而已,很难再往前一步了。江南那地方,读书人多,科考竞争激烈,若不是天资出众之辈,很难有什么成就。但北方相对来说,读书人要少些,北平尚武,科举的竞争激烈程度远远比不上江南。杨淳在浙江只是中人之姿,可能要花费多年努力,才能考上举人,进士多半无望。但他在北平,说不定就能早几年乡试上榜,然后拥有更多的时间去为会试做准备,未必没希望通过春闱。 实在考不上进士了,他顶着举人的名头,在北平这地方,也不见得谋不上一个小官职位,更别说他还有个做布政使的舅舅与做郡王妃的表姐撑腰了。 谢梅珺为了儿子的前程,也是费尽苦心。 如今杨淳在昌平置了产,百亩田地虽然不多,但供给他日常读书生活的花销,已经足够了。他在本地又有亲戚,还能借着宋氏外孙的身份,向宋、黄、封等书香名门的大儒们请教,或是入读本地最好的书院。他又有了婚约,连媳妇都不用愁了,接下来只需要专心攻读就好。 谢梅珺还打算在北平城里买一座清净雅致的小宅,离嗣兄官邸不要太远,她带着儿女搬过去,儿子可以离家求学,她则带着女儿清静度日。母亲得闲了,也可以过来小住几日,又或是她时常到嗣兄家中陪伴母亲,都是可以的。她还可以进一步在北平置产,为女儿置办嫁妆,再慢慢从本地的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位如意佳婿…… 文氏对谢慕林道:“你梅珺姑姑想得很远,你父亲虽然劝过她几回,但见她坚持,也就不再阻拦了。有了自己的私宅,淳哥儿娶亲也好,沅姐儿出嫁也好,都确实比眼下方便许多。至少淳哥儿不用担心外人会嘲笑他,是自家嗣舅舅的上门女婿。” 谢慕林叹了口气:“既然梅珺姑姑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反正不管她住在哪里,我们家总会关照她的。兴许嗣祖母也会觉得,平日里困在咱们家这座大宅中,生活也颇为无趣。若是她搬去姑姑的宅子里小住,出门也会更便宜些吧?兴许她还有兴趣逛逛大街小巷呢,那才是她年少时最珍贵的记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醮戒
婚礼当日,谢慕林很早就起来了。 她前一夜睡得不错,精神爽利,气色也很好。简单吃了些早点后,洗了手脸漱了口,香桃便带着青橙替她梳头妆扮。在事先练习过整整一个月之后,两个大丫头如今的手艺见涨,只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搞定了谢慕林的燕居妆发。 当然,这只是燕居妆发,整体还算简单。谢慕林在娘家还有仪式要进行,暂时不需要穿上那套沉重的郡王妃冠服,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妆扮完毕之后,她就一直坐在自己的房间炕边等候了。她还要等待父母的通知,才能到前院去进行出嫁前的醮戒仪式。不过文氏已经提前一日在前院做过布置,相信这个过程不会太久。 只可惜燕王府昨天就派了几位男女执事过来帮忙操持仪式,规矩还挺严的,所以四个兄弟与两位妹妹都不能过来陪谢慕林度过这段等待的时光,令她觉得有些无聊了。不过香桃与青橙,还有小桃小桔四个丫头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看着她们的表情,谢慕林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没过多久,便有女执事前来传信,请谢慕林到前院去祭拜先祖了。 这座宅子是谢璞的官邸,并非祖宅,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宗祠之所。平日里他们家的人都是在正院上房边上设一个小小的佛堂,供奉先人牌位的。如今家里女儿要嫁去王府了,若仍旧用这个小佛堂做宗祠所用,未免显得有些寒酸,所以今日文氏就把佛堂迁到了前院花厅的位置,照着湖州的风俗,用最高配置的礼节供奉起了谢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而由于谢慕林礼法上是二房的孙女儿,所以已故谢二老太爷谢泽川的牌位摆在了最中间的位置,嫡亲祖父谢泽湖的牌位则要往旁挪上一挪了。 谢璞一身布政使官服,文氏也穿戴上了全套二品诰命服色,就连嗣祖母宋氏与谢老太太,也都穿上了各自的诰命或敕命服色。这大概是谢老太太头一次在冠服品阶上压过了宋氏,然而宋氏丈夫的牌位被摆在了正位上,儿子媳妇与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谢老太太心里正憋气呢,却又不敢在燕王府的执事们面前发作,只得自己郁闷着,暂时还顾不上跟妯娌争这种无谓的闲气。 谢璞大概没发现生母的心事,只照着礼仪,带着妻子文氏与女儿谢慕林来到先人牌位前跪拜行礼、祭酒、读祝。完礼之后,谢璞与文氏退回正院正堂,一位女执事奉了酒馔上来给谢慕林享用。 说是酒馔,其实就是意思意思,并不是真让谢慕林在这个时候,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吃饭喝酒。酒是果酒,度数很浅,谢慕林平日里也喝一些,一杯下去只是小意思。至于馔,那就是几碟子照古礼准备的食物,肉干什么的,平日里很少见。谢慕林挟了两筷子吃了,只觉得咸咸甜甜的,味道一般,但胜在无汤无水,也没有异味,更不会塞牙缝什么的,非常适合在这种正式仪式上做样子。 她吃完喝完,执事便端着托盘撤了下去,接着又有另一位女执事上前来,引着她前往正院正堂,拜别父母。 通常在这种场合里,父母各自该说什么,都是有规矩的。谢璞起初便照着规矩嘱咐女儿:“尔往王府,夙夜勤慎,孝敬毋违。”只是说着说着,眼圈便隐隐有些红了。 文氏也照着事先记牢的规矩,紧接着嘱咐一句:“尔父有训,尔当敬承。”说完眼泪就默默地下来了。 谢慕林照规矩回答:“小女恭听父亲之言。”说完后看着父母不舍的表情,她也忍不住再次开口,“女儿要出嫁了,爹爹和娘多多保重身体,不用担心女儿。女儿会照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的。” 文氏眼泪掉得更凶了,捂着嘴也说不出什么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璞红着眼圈,眼中隐隐有泪光,但还能微笑着向女儿点头。 他虽然长年外任,少有跟儿女相聚的时候,自次女出生,除了当年家中被抄之后,与孩子们在一处相处了两个月,也就是去年秋冬嗣母带着孩子们北上,直到今天之前,他跟儿女们有了大半年的团圆时光,但他对亲生骨肉们的疼爱一点儿都不比旁人少。尤其是谢谨之与谢慕林这一双儿女,是他与心爱的元配妻子所出,比别的孩子又有不同的意义。如今女儿大了,要出嫁了,从今往后便是别家的人。即使他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朱瑞也是个靠谱的好女婿,无论是将军府庶子还是王府贵胄,都没有变过本性,但女儿从此离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此时此刻,他除了祝福女儿,也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了。 女执事上前扶起了眼含泪花的谢慕林,接下来她还有好几位尊长亲人要拜别呢。燕王府那边早就定好了各项仪式的时辰,新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们实在没办法给她留更多的时间去处理私人的情绪了。 还好谢慕林的伤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燕王府离谢家官邸很近,她以后还能经常见到父母亲人,不需要太过失态。 她接下来头一个行礼的是嗣祖母宋氏。 宋氏微笑着轻执她的手,微笑着点头示意:“好孩子,愿你此去一切顺利,别忘了昨儿我跟你说过的话。” 谢慕林心领神会,郑重下拜:“祖母放心,孙女儿会牢记的。” 昨天晚上,宋氏特地让人把她请到自己的房间去,做了她临嫁前最后一番嘱咐。 宋氏并不是要祝福她婚姻美满什么的,而是劝她,年轻夫妻感情深,互相恩爱,这是好事,但若是将来时间长了,色衰爱驰,她也不要过于愤怒或失望。她嫁入王府,固然是高攀,但谢家也是江南书香官宦之家,她是谢家珍爱的女儿,不必妄自菲薄,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了,要爱惜自己。 宗室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只要她不犯大错,谁也无法将她休弃。哪怕是丈夫恩爱不再,她也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有一点,她要记住。她是自小受嗣祖母与亲生母亲教导长大的女孩儿,人品正直,知书达礼,不管心中有再多的愤怒,都不能移了本性,做出有违父母教导之事。一旦她失了本心,不再走在正道上,那她也就不再是自己了。这才是最悲哀的。 宋氏劝她闲时多读书,多学些东西,充实自己。哪怕是婚后忙着照料公婆丈夫儿子,也不能忘了读书,只一味沉浸在庶务当中了。 人生还很长,她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可以用更从容的态度应对生活中的一切风雨。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辞别
若是古代的新娘子听到宋氏这番话,可能会觉得她说的不太吉利吧?哪怕她是避了人单独跟谢慕林提的,也改变不了这番话在这一片喜庆之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谢慕林不这么想。 她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各种小说影视剧中,都见过恩爱夫妻婚后几年感情转淡,便开始有争吵、出轨之类狗血情节的事例了,自然知道宋氏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在现实中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宋氏是真心在教导自己,即使失去了爱情,也不要沉溺于悲伤中,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的人生中并不是只有爱情,也不是离了朱瑞这个丈夫,就不能活了。她眼下对朱瑞还很有感情,有些无法想象将来两人会渐行渐远的可能,但世事就怕万一,早有觉悟,总好过忽然遭到打击,便痛苦得无法自拔吧? 若不是十分疼爱她这个嗣孙女,宋氏又何必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呢?换了是个沉醉在恋爱中无心他顾的女孩子,说不定还会记恨上她呢! 就冲宋氏这番苦心,谢慕林也要郑重向她行礼道谢。有这么一位明理又有坚持的长辈坐镇,谢慕林也就不怕父亲母亲会犯什么糊涂了。毕竟谢璞还好,一向是个聪明人,顶多就是对他人的恶意领会得不够深,但文氏真的是个温软性子,虽说这几年有了长进,可还远远称不上精明干练,常常需要身边人的正确引导。谢老太太这个婆婆是不能指望的,能指望的就只有嗣婆婆宋氏了,还好宋氏一向靠谱。 谢慕林接下来要拜别的是本生亲祖母谢老太太。她还没拜下去呢,谢老太太就急不可耐地搀住了她:“好孩子,你这么多姐妹里头,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出了你这么个王妃,咱们谢家全家上下都跟着沾光!王府是天下除皇宫外最富贵之地了,你今后还不知怎么享福呢!但你再享福,也别忘了亲人哪,记得常回来看看,看看祖母。祖母最疼你了,你知道的吧?” 谢慕林只能努力维持平静的微笑表情,继续自己的拜礼,把程序进行下去。谢老太太就是激动了点儿,倒还称不上失态,所以她得帮着遮掩些,免得燕王府派来的执事们看了笑话。 还好靠谱的宋氏发挥了作用,她只轻咳了一声,唤一句:“三弟妹,镇定一些,真姐儿出嫁是喜事。”谢老太太就便僵了那儿,干笑了两声,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一句最要紧的话:“出嫁了,就好好孝顺公婆,侍候好你夫婿,早些为燕王府生下世孙,这件事最要紧了,你要牢记!” 谢慕林除了微笑行礼,没有别的话可说。 两位老太太之后,便是姑姑谢梅珺了。昨夜谢慕林去见宋氏时,曾经顺道跟谢梅珺也交谈过几句。谢梅珺该祝福的话都祝福过了,此时只需要依礼行事便好。谢慕林也很放心,这位姑姑对自己儿女的生活与前程都有周全的计划安排,想必对自己的未来也会有所考虑。她的幸福与四妹妹谢映芬的幸福是挂钩的,希望她们以后都能过得美满。 长辈之后,便是平辈了。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之间不需要行礼,只是在临出阁之前再道一声别。除了谢映容,她跟手足之间的感情都很深厚。哪怕知道她嫁得不远,今后也时常有回娘家的机会,众兄弟姐妹们还是表现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情。哪怕是一向对谢慕林冷淡的谢映容,如今也是一脸的依依惜别,嘴里说着:“二姐姐一出嫁,今后我在家里就不知道还能找谁说心里话了!” 谢映芬飞快地剐了她一眼,立刻接上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姐姐们都出嫁了,三姐姐年末也要出阁,就只剩我一个孤零零的了。” 小四妹,等梅珺姑姑在北平城置了房产,带着儿女搬出去,你就可以准备出嫁了,还怕什么孤零零?! 谢慕林面对着两位妹妹私下里的秋波暗斗,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想到今天之后,能见到这种场面的机会就少了,心里也生出几分伤感来。 不过没等她伤感太久,二哥谢谨之就给她使眼色:“执事们在看表了,妹妹,时辰大概差不多,你要更衣去了。” 谢慕林拿着谢映芬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把帕子还给四妹,便看到执事上前提醒她了。她冲胞兄谢谨之点了点头,不必再多言。该说的话,兄妹之间早就谈过了,再多便是絮叨。 谢慕林在女执事们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闺房,穿戴起了翟衣与七翟冠。今日这沉重的翟冠被香桃用四根坚挺的银鎏金簪子牢牢地固定在她的头上,既稳固,又不会太扯头发,是她主仆数人昨日研究了一整天的成果了。青橙再给她补了补妆,她便又是华丽端容的新娘子郡王妃了。 妆扮完毕,谢慕林便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只需要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等待新郎朱瑞上门亲迎便可。 朱瑞在燕王府那边,也有一系列的醮戒仪式要进行,各种程序只怕比她这里还要繁琐些。据执事们透露,燕王府那边的仪式也有严格的时间控制,若无意外,她只需要等上不超过半个时辰,就能等来新郎了。 但半个时辰也挺长的,新娘子谢慕林觉得有些无聊。还好燕王府的当家人都作风开明,朱瑞又事先打点过几位执事,因此几位侍立在屋内的女执事们都非常宽容,没有哪一个是严守规矩的死硬派。托她们的福,文氏成功地送进来一个食盒,里头是几样无气味无汁水的干点心,供香桃与青橙两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放在荷包里携带,预备谢慕林腹中饥饿时充饥的。另外还有一碗汤圆,都是桂圆大小,里头是十分实在的花生芝麻馅儿,如同谢映慧出嫁时一般的规格。 谢慕林只吃过早饭,醮戒时入口的那点东西根本撑不住场,而亲迎之后便是庙见了,要往紫禁城里去,这一路都没有吃东西的机会。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亲迎
新郎官朱瑞到了。 不过,并不是他人到了谢家,就立刻能进门迎新娘的。作为一位宗室郡王,他还有很多礼仪程序要走。 谢慕林全套大妆坐在闺房中,自然看不见前院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幸亏她有一个非常擅长打探消息的三弟。 自打文氏成功给女儿送进来一份小汤圆后,谢徽之就顺利地突破了原本的封锁,可以进到自家二姐院子里来了。他也不进屋,就在窗边站着,隔着开了条缝的玻璃窗向谢慕林报告前院婚礼的进程。 他告诉谢慕林,朱瑞穿着什么样的服色前来,精神气色如何——自然是容光焕发了,随行的人员有多少,分别是什么样的身份,奏乐的又是什么人物,周围人等的评价如何。接着便是主婚使与副婚使再次出场的时候了。他们与新郎官如何互动,行了什么礼,说了什么话,等等等等。也就是谢徽之提起,谢慕林才知道,原来自家大门口前一大早就竖起了彩帐,帐中设有香案、祭品等物,朱瑞与主婚的互动就是在彩帐中进行的。 等门外的仪式进行过了,才有内官引领着主婚使与新郎官朱瑞进入谢家官邸,直入正院。谢璞身着官服在此等候,文氏也立于一侧。 谢徽之刚赶来介绍到这里,便有女执事前来通知谢慕林,要出闺房了。 谢慕林扶着侍女的手,在两位女执事的引领下走出自己的院子,路过三弟时,还能抽空给他使了个眼色。谢徽之暗暗偷笑了下,低调地跟在自家二姐身后往外走,迅速不着痕迹地回到了兄弟姐妹们的行列中。 谢慕林被引领到正院,就站在文氏下首。她虽然没有顶着红盖头,却有两名女执事执团扇挡着她的脸,她没办法跟朱瑞“见面”,心里还有点痒痒的,只能透过团扇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他穿着郡王冠服的模样,五官看不仔细,但整体的仪态与精气神都是上佳的。 这样的男子就是她的新郎啊!果然她的眼光就是好! 谢慕林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想要笑一下,但还是忍住了。虽说有团扇挡着她的脸,但两边的女执事还是能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她对她们还比较陌生,不大想在她们面前露了馅。 正院里摆着长案,案上有祭品。一名内官引着朱瑞来到案前,另一名内官则捧着新猎来的大雁跪呈朱瑞,朱瑞接过雁,呈奠到长案上,便退到了一边。接着是主婚使上前对着长案拜了八拜,又退下,随后执事便把案上的祭品撤了。 亲迎仪式这就基本完成了,朱瑞在内官的引领下退出了谢宅,然后轮到女执事们请谢慕林这位新晋郡王妃出门登上彩轿。 文氏抓住了女儿的手,不舍地再度红了眼圈,想要说些什么,但该说的似乎都已说过了,她一出声,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谢慕林微笑着反握住母亲的手:“娘,你和爹爹好好地过日子,你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有什么想法,要及时跟爹说。兄弟姐妹们也都大了,你别总是为他们操心,偶尔也要让他们自己做做决定的。” 文氏哽咽着一直点头,实在舍不得放开女儿的手,最后在女执事们与谢梅珺、谢映芬的劝说下,亲自扶着女儿走到大门口,方才舍得放开。 谢慕林回头再看一眼家人,才依依不舍地在女执事们的引领下,登上了彩轿。她如今有了自己郡王妃的仪仗,与一般的新娘子大不相同。可她却顾不上多看,升轿之后,她便一直盯着彩轿边的小窗,想再多看几眼自己的家和亲人,直到他们全都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为止。 谢慕林低声命香桃放下轿帘,端坐在轿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亲迎队伍接下来自然不是直接往燕王府,还得先去紫禁城中的奉先殿拜过祖宗,行庙见礼才行。其实,这大概就是一般婚礼中的拜堂仪式了。只不过宗室们拜堂,拜的不是父母高堂,而是历代祖先罢了。若他们是在京城成婚,那这一部分就要进皇宫举行。若他们只是别家藩王府第,也可以在自家王府中的宗祠进行。但燕王府既是藩王府,又身在北平,有个近水楼台的紫禁城。这本是以皇宫规格建造的,虽然眼下只能算是一座行宫,但所有进皇宫举行的仪式,都可以在紫禁城中办了,听起来算是一种特别的体面。 只是对于历代燕王府的子弟而言,不能就近在自家王府里行庙见礼,却要绕远路跑紫禁城中进行,特别折腾就是了。 紫禁城离燕王府不远,大体上只隔着一个太液池,同样离谢家官邸也不远,在后花园假山上还能看到紫禁城的宫墙,但那只是相对正常人的行走速度而言。永安郡王朱瑞的亲迎队伍,人数众多,有车有马有轿,后头还跟着礼乐队,行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等到他们来到紫禁城正面的午门前,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此时正值中午。今天天气挺好的,没有下雨,但也没有大太阳,略有些微风。在暑气未尽的六月底,这样的天气真的算是相当凉爽了。若非如此,亲迎队伍们就太受罪了。 谢慕林的仪驾进紫禁城时,与朱瑞并不是走一个门洞,但没有关系,仪仗在午门前就停下了,侍卫、官军们是不会进城的,通通在午门外等候。谢慕林在女执事们的引领下,下了彩轿,两旁又立起了帷幕,面前又出现了两把大团扇。她看不见具体什么人,别人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朱瑞与谢慕林进入午门后,便要齐齐步行至奉先殿去。这座紫禁城乃是太宗皇帝亲自设计的,里头的格局与谢慕林所知道的故宫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奉先殿的位置也没有变。他们一路要经过前廷三大殿,然后向右拐,才能来到奉先殿的位置。 光是步行,谢慕林就估计他们至少走了一公里了。幸好她长年都有在家里散步练体力的习惯,来到北平后也没有改变,除非大雪封门,否则总要到后花园里转上十来圈的,所以现在体力还撑得住。 只不过,她的腿脚有力气,脖子却在抗议了。那顶郡王妃的七翟冠,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庙见
庙见礼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朱瑞与谢慕林一人立东侧,一人立西侧,一同跪拜了奉先殿内供奉的历代先皇与燕王府先祖牌位,便算是结束了。 这一关难点只在于新人要在紫禁城里负重行走罢了。 行庙见礼的时候,谢慕林与朱瑞之间再无遮挡,彼此总算能看见对方的模样了。 朱瑞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那种欣喜之情明显得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谢慕林看着他的笑容,也把身上的疲累暂时抛到了脑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甜蜜的笑来。 小夫妻俩对视而笑,周围的侍者都忽然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自在,只能依照礼仪,引导两位先人离开奉先殿。 按照安排,他们这时候就该出紫禁城,返回燕王府进行合卺礼了。但太后娘娘眼下正在紫禁城中居住,对亲孙子娶媳妇一事也非常关注。她老人家虽然不方便前往燕王府观礼饮宴,但就近留意一下孙子孙媳妇行庙见礼还是没问题的。如今见他们行完了礼,便打发了心腹老嬷嬷过来,给两个小辈送些吃食点心。 这虽然不是正常婚礼程序中的一个环节,但眼看着太阳过了午,两个小辈连午饭都没吃,就在紫禁城里累了半日,太后她老人家心疼孙子了。反正燕王府的执事们与内官们谁也不敢驳她的回,她就任性地派人来横插了一脚。她老人家没有亲自出场,已经很是慈和恤下了。 谢慕林认得前来送点心吃食的嬷嬷是先前册封礼上见过的那一位女官,下意识地便冲对方露出一个微笑来。那位嬷嬷怔了怔,也回了一个微笑,看起来倒是比先前做赞礼女官时要亲和一些。 朱瑞大约早就对太后的安排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也不打算婉拒。他回头冲新婚妻子谢慕林笑了一笑:“这里是奉先殿外,露天不大方便,前头诚肃门以南有个箭亭,我们在那里歇一歇脚,用些点心,如何?” 谢慕林自然不会拒绝休息的机会。执事们不管心里乐不乐意,当着太后派来的嬷嬷的面,都只能说乐意了。不过她们给内官们使了眼色,后者当中的一员迅速往他们来的方向跑去,想必是要往午门外给仪仗队成员们报信,免得他们弄错了时辰,白白在露天多等了一段时间,还要往燕王府那头送信,提醒燕王夫妇,把后头一些礼仪程序的时间再往后推些。 谢慕林跟随朱瑞来到了他口中说的那处箭亭。说是箭亭,其实并不是什么亭子,而是一处大殿,据说原本设计是用来练习射箭的。如今殿中空空如也,没什么箭靶、箭囊之类的道具,倒是简单地摆了一套桌椅,打扫得很干净,桌面上还摆了茶具茶水,估计是新近置办的,用来预备宫中侍卫日常巡视时歇脚用。 嬷嬷带来的宫人迅速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了,换上了自家带来的茶具食具,倒上两杯温度正好的清茶,供新人饮用。谢慕林与朱瑞对坐,分享了茶水和点心,再次谢过嬷嬷,又请嬷嬷代为转达他们对太后娘娘的感激。 嬷嬷微微一笑:“郡王与王妃客气了。太后娘娘一向关爱小辈。她老人家期盼今日的婚礼已久了,等到明日朝见时,二位贵人千万要记得到慈宁宫中陪太后娘娘说话用饭。后日王妃进紫禁城时,也不必外道,只管到太后娘娘宫里来用餐。太后娘娘就盼着能跟新媳妇多说说话呢。” 朱瑞与谢慕林齐声应了。 婚礼次日的朝见礼与第三天的盥馈礼,其实都是对皇帝皇后行的。如今皇后已崩,皇帝在京城,紫禁城中只有太后与四皇子了,太后身为皇帝的亲妈,要求孙子孙媳妇把这两天的礼仪转为对她进行,也很正常。朱瑞与谢慕林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谢慕林不大担心明日与朱瑞一同进宫朝见太后,倒是有些怵后日自己要独自进紫禁城见太后,因为盥馈礼是只需要王妃参与就可以了的…… 吃饱喝足,朱瑞与谢慕林辞别了那位嬷嬷,再次走上出紫禁城的道路。 两人的仪仗都在午门前等着,一得到他们将到的提醒,便从休息的地方跑出来,依照秩序排列整齐,礼乐再起,人人肃穆。谢慕林看着朱瑞先上了马,自己方才回到彩轿上,两人一前一后,往燕王府的方向行去。 等到他们回到燕王府,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要绕路通过紫禁城前各大衙门聚集的大道,绕道往西,才能折回紫禁城西面太液池边上的燕王府。由于不能借道紫禁城内部的道路,这段路程其实还挺长的,沿途还能看到许多人围观,但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容,没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发生。 回到燕王府,执事引领着新人进了王府大门,没有前往正殿,而是转道去了西边,直接回了新房所在的五进大院。 这里的正房正是新房,已经完全装饰一新了,里头摆放的全都是谢慕林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家具,连所有帐幔围帘,都是谢家准备的,用料、绣工,全都上乘,俨然比起燕王府其他地方的装备上了一台阶。 新房里的家具也都依照谢慕林事先设计好的图纸指示,一一摆放妥当,正正是严丝合缝,恰到好处。虽然她陪嫁的家具不是用最上等的木料制成,但款式做工都极好,如今衬着周围的环境,也显出一股贵气来。 新房里的家具也都依照谢慕林事先设计好的图纸指示,一一摆放妥当,正正是严丝合缝,恰到好处。虽然她陪嫁的家具不是用最上等的木料制成,但款式做工都极好,如今衬着周围的环境,也显出一股贵气来。 新房里的家具也都依照谢慕林事先设计好的图纸指示,一一摆放妥当,正正是严丝合缝,恰到好处。虽然她陪嫁的家具不是用最上等的木料制成,但款式做工都极好,如今衬着周围的环境,也显出一股贵气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合卺
谢慕林与朱瑞相对跪坐在屋子正中央的红毯上。在他们的北面,是大红双喜的挂毡与香案、供品、炉瓶等物。 女执事二人举馔案站在新人之前,另有一位女官执金酒壶往金爵里倒酒,奉给二人。谢慕林与朱瑞各自喝了自己那一爵酒。虽然不是果酒,但喝着也不算难入口。 喝过酒后,女执事又进馔。就象是谢慕林在娘家行醮戒礼时一样,这同样是放在托盘里的一个白碟子,里头放着些肉干,只能算是意思意思,并不是真的叫新人现在吃饭。谢慕林与朱瑞各自挟了一筷子,就算是进过了。 接下来女执事们奉上来的,就是装了酒的卺盏了。这其实是两个葫芦形状的容器,用红绳相连接,大约是因为葫芦音似“福禄”,算是对新人的一种美好祝福。谢慕林与朱瑞捧着卺盏把里头的酒喝了。 女执事们再度进馔,两位新人再次挟了一筷子吃了。如此三进酒馔,执事们方才撤了馔案,引导新郎新娘起身,互相拜了两拜。合卺礼就此结束。 接下来,永安郡王朱瑞的随从们把郡王妃谢慕林吃剩的馔给分食了,谢慕林带来的陪嫁们把朱瑞那份吃剩的馔给分了。从此以后,男方也是女方仆从的主君,女方也同样是男方仆从的主母,相互之间,便不再分两家,而是一家人了。 婚礼结束,朱瑞看向谢慕林的目光越发温柔,眼角弯弯,情意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谢慕林看着朱瑞,也同样笑得甜蜜。两人自打相爱相知,等到今日成婚,还真是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谢慕林从前是真的没想过,还能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爱人。虽然理智上,她知道嗣祖母宋氏在昨晚上的教导是聪明之举,可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与眼前这个男人相爱相守一世,最好永远都不要经历宋氏提到的那种事。 执事们引导朱瑞到另一边屋子去换衣裳。接下来他还要到前头的喜宴上去接受宾客们的祝福。这一关就跟一般人家的婚礼喜宴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了。 而谢慕林则会在执事们的引导下,进入新房更换常服,然后坐在这屋里等待新郎归来就可以了。不过,燕王府似乎没有规定说她一定要稳稳坐在喜床上不能动弹,所以她在新房里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累了这半天,她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擦洗擦洗,顺便再弄点吃的填一填肚子。 出门前母亲文氏塞给她的那大半碗小汤圆,在庙见礼后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在紫禁城中太后派嬷嬷送来的那一篮子点心,如今也消耗了大半。眼下还未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天知道外头的喜宴几时能散?谢慕林是绝不会想到要等新郎官回来才用晚饭的,那只会让自己饿死。 别的都好说,最让谢慕林松一口气的,是换上常服时,她不需要再顶着那顶七翟冠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在今日之前,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顶着这沉重的玩意儿过了大半天,期间还步行了很长的路。香桃替她松开发髻时,她还能清楚地看到原本用几支簪子固定得死死的头发已经有些松了。用了这么多簪子还上了重重头油的发髻,都抗不住那顶七翟冠,可见其威力!她这七翟的都这样了,燕王妃的九翟冠会有多重?皇后的凤冠呢?这个时代的皇家女人们其实都是狠人啊! 香桃与青橙训练有素,迅速替她梳好了一个相对简单又不失端庄贵气的发髻,戴上了先前用过的那顶百合花冠。不过,这一回她梳的不再是小姑娘的发型了,挽了妇人的发髻,看起来模样与册封礼时又不大相同。谢慕林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还有几分陌生。等到明日清晨早起,侍女们替她开了脸,估计会更不一样吧? 谢慕林在丫环们的服侍下,换上了郡王妃的常服——其实这种服装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也觉得不太好看。不过规矩如此,她也只能忍了。以后只要不是必须着制式服装的场合,她应该都不会为难自己去穿这样的衣服吧? 谢慕林胡思乱想地结束了自己的重新妆扮,回到新房中。一名有些眼生的中年女侍面带微笑地向她行礼:“见过郡王妃,小的是王妃身边侍候的,姓刘。王妃嘱咐,怕郡王妃没用午饭,感到饥饿,因此特地吩咐小的送了些吃食来给郡王妃享用。” 谢慕林客客气气地道谢:“王妃有心了,请嬷嬷替我转达谢意。” 刘嬷嬷命侍女们送上了吃食,品种不多,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就是一大海碗的汤面和八碟小菜罢了,但热腾腾的家常食物最容易引起人的食欲,谢慕林一看就觉得肚子饿了,便在桌边坐下用起了这顿迟来的午饭。 吃过“午饭”,刘嬷嬷微笑着行礼,干脆利落地告退了。她还要回去向燕王妃复命呢。不过临行前,她倒是提醒了谢慕林一句:“郡王妃可以稍稍打个盹,晚些时候,郡主可能要过来看新嫂子呢。” 谢慕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明白她的意思了,转头看婚床上还算干净,没太多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暗暗松了口气,索性就坐在床边,挨着床架,小心地闭目养起了神。正式躺下睡觉就免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梳好了头发,换上了新衣,可别睡一觉又要重新翻工。 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她就真的打起了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香桃轻轻唤她,她才醒过来。 香桃捧了水盆和布巾过来:“姑娘……不,郡王妃,郡主快要过来了,打发人过来说了一声。” 谢慕林忙坐正了身体,任由青橙往自己身上披布巾,便低头去就盆里的水洗脸:“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香桃才回答了一句:“姑娘才睡了两刻钟罢了,眼下的时辰是……”话未说完,外头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俨然是永平郡主驾到了。 郡主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快来呀,四弟,我告诉你,我嫂子这里有趣的东西多了去了!不看你是万万想不到的!” 谢慕林连忙把脸上的水都擦干了,来不及补妆,只能随便搽了些润肤品。 永平郡主这是把四皇子带过来了吗?!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贵客
四皇子从礼法上来说,是朱瑞的堂弟,也就是谢慕林的小叔子。 小叔子进新嫂子的新房,规矩上可能不大妥当,但因为来的是四皇子,反倒又没什么问题了。 四皇子眼下还只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子罢了,至少还要再过两年,才到不会再被当成小孩的岁数呢! 谢慕林微笑着走到外间去迎接今日才新出炉的小姑子与小叔子,向他们问好。 永平郡主与四皇子齐齐向她回了礼,顺便说了许多恭喜的话,谢慕林也都一一致谢了。 寒暄完毕,永平郡主便直入正题:“嫂子,今儿四殿下难得到王府里玩儿,前头宴席上人多又吵闹,我父王母妃不放心,不肯让四殿下过去,就让他随我们在内院里玩耍了。只是今日来吃喜酒的官眷里也有几个没长眼色的,令人生厌,四殿下有心要避开,我不忍心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待着,索性就带他到嫂子这边来坐坐。” 谢慕林恍然大悟,笑道:“欢迎欢迎,这边没什么人来,就只有我和瑞哥身边侍候的人在,四殿下与妹妹若想躲清静,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快请进屋坐,我吩咐人送些茶点过来。” 谢慕林虽然不熟悉新住所,但今日她与朱瑞大婚,燕王府内外院都大摆宴席,还怕找不到地方要几份点心?更何况赵丰年与瑞雪告诉过她,她与朱瑞所居住的这座五进大院子里,是有小厨房的。 不过永平郡主又怎会让新娘子去吩咐这些杂事,笑着摆摆手:“不必劳动嫂子,我已经吩咐丫头去要茶点吃食了。” 她拉着四皇子随谢慕林去了东次间的起居室——新房是在西边,自然不方便让小叔子小姑子进去。东边的起居室其实是预备给她做日常起居休闲用的,有明亮宽敞的玻璃窗,还有窗边的大炕与书架、圆桌等物,就算她在这里招待比较亲近的客人,也没有问题。 屋里的家具都是她的陪嫁,她自然知道新房是什么格局。 永平郡主也对这房子的格局颇为熟悉了,待谢慕林在炕边落座,她就坐在与嫂子只隔了一张炕桌的地方,让四皇子坐在圆桌边上。香桃很快就上了茶水,又给女主人和两位贵客送了团扇进来——她细心地发现了郡主与四皇子是跑过来的,额上都冒了汗。 永平郡主便赞道:“香桃还是这么细心周到。你主子带着你嫁到王府来,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香桃抿嘴笑了笑,屈膝一礼,退到边上侍立。青橙还留在外间策应,她不象香桃是谢慕林跟前得力的大丫头,早就见过永平郡主好几次了,并不怵贵人的气派,听说来的是郡主与皇子,还有些着慌呢。青橙都这样,就更别提另两个年纪小的了。香桃为了替姐妹们遮掩,才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来为四皇子与郡主服务的。 她总不能真的把自家姑娘一个人丢下。 永平郡主的丫环做事非常有效率,这会子已经提着两个食盒进了院子,跟院中的女执事们说一声,便顺利将东西送进了屋中。永平郡主笑着让丫环打开食盒,邀请谢慕林一块儿用餐:“都是我们王府里平日做得最好的点心,好几样都是外头没有的,因为卖相寻常,因此大宴席时从不会上桌。嫂子来王府虽多,但估计还没吃过这个。” 谢慕林已经用过饭,肚子并不饿,但小姑子热情相邀,她又怎么好煞风景?便笑着捧场:“那可真要尝尝才行!” 点心确实都是常见的面点,驴打滚儿、麻香酥、枣泥酥、山楂锅盔……竟然还有萨其马!谢慕林已经记不起萨其马是什么时候有的点心了,但非常肯定她来北平这么久,从来没有在街面上任何一家点心铺子里见到过这道点心。永平郡主说这些点心好几样都是外面没有的,果然不是吹牛。 想到这可能是燕王府的独家配方,谢慕林有些怀疑,这该不会又是太宗皇帝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吧? 永平郡主没有为四皇子介绍点心,看四皇子的表情,想必来北平这么久,早就吃过这几样燕王府特供了。他看起来对驴打滚儿和山楂锅盔更有兴趣,并不碰其他几样。发现谢慕林在看他,他便抬起头来,腼腆地笑了一笑。 一点都不象是个尊贵的小皇子,更象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弟弟。 谢慕林想起自家乖巧听话的小弟弟谢涵之,面对四皇子的表情都放柔了许多:“四殿下似乎不大爱吃太甜的东西?” 四皇子点点头:“太甜的吃了腻,我从小就不爱吃太甜的。”他看了看永平郡主,“燕王府的点心都做得甜,显见是王叔王婶家里糖太多了。” 永平郡主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我父王也不爱吃甜的,可我娘喜欢,所以王府厨子们做点心都爱多放糖。我倒觉得没什么,若是点心里掺点牛乳,我更喜欢些。”又挟了一块麻将大小的萨其马给谢慕林,“嫂子尝尝这个,你在外头一定没吃过!” 不,姑娘,我在外头吃过很多次了,只是不在这个时代的“外头”罢了。 谢慕林微笑着谢过小姑子,挟了萨其马吃了——果然,味道熟悉,就是寻常了些。她是不是该给燕王府的点心厨师一点提示,让他做点夹了干果坚果葡萄之类配料的萨其马,给这款“古老”的点心来点创新? 永平郡主带四皇子到新嫂子这里闲坐,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吃点心而来。吃过几块点心,喝过茶,她开始说起自己真正的来意:“从前在嫂子娘家的闺房里闲坐时,我翻过嫂子的书本和笔记,发现有好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只是当时我顾虑着那些会不会是谢家的不传之秘,没好意思跟嫂子借来抄写。前儿嫂子的嫁妆进府时,我和四弟过来看热闹。我见嫂子陪嫁的书本很多,便多留意了几眼,虽没看见所有书。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推广
永平郡主感兴趣的内容还挺多的。 谢慕林的笔记里什么类别杂七杂八的知识点都有。有些是她从书房空间里的书本资料中摘抄下来的,有些是真的从她平日收罗的各种新书旧书里找到的,还有一些是她根据身边长辈亲友们的言谈,归纳出来的生活小决窍,甚至还有一些是她自己做试验后“验证”出来的,比如食谱什么的。但凡是她觉得可能对自己有用的知识,她都分门别类地归纳整理好,记到了笔记中,塞到自己闺房的书架上,什么时候闲了就拿出来翻一翻。 兄弟姐妹们或是外头的朋友到她屋里小坐,如果有意借阅笔记,只要对方为人不是太令谢慕林反感,一般她都会借的。只是别人借归借,是否会对其中的内容产生兴趣,就很随缘了。至少谢映慧与谢映芬一向只对各种花样子或是护肤品配方感兴趣,后者还会再多看一看药膳、糕点配方什么的。而谢映容就很冷淡,顶多只从谢慕林这里借两本诗集翻一翻,从来不会对她的笔记感兴趣,在最开始翻到过织机结构图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的笔记了。 兄弟们好歹还会来瞧瞧她收集的各种地理、农业知识,了解一下各地风土人情与粮食产量什么的。谢徽之喜欢的杂书更多,他都翻了哪些部分,谢慕林就不清楚了。 永平郡主感兴趣的内容,有一点象是谢慕林二哥、大姐、三弟和小妹兴趣的综合体,吃食配方她很好奇,护肤品配方她也很想抄一抄,还会拿谢慕林笔记中的地理描述跟燕王府的相关藏书做个对比,除此之外,她令人意外地关注起了各种土木工程相关的知识。 比如水泥配方,就是她非常感兴趣的点。 她笑着说:“我们北平的水泥方子一直都是用着的,虽然知道方子的工匠人数不多,也不是到处都会用水泥铺路砌墙,但总归还是会用得上。但水泥方子其实有好几种,我们北平只知道其中一种罢了,用的就是附近能大量搜罗到的材料。前些年榆林总兵曾经写信来求父王,想讨要水泥方子,因为他们那儿的几处卫所岗哨都年久失修,需要重建了。 “那是六十年前用水泥砌的,当时有位匠人,家里代代都在榆林军中为匠,世代传承一种水泥配方,把几处岗哨都建得十分坚固。无奈他早已去世了,儿子虽传承了他的手艺,却意外死得早,没有留下子嗣,那配方也失了传。榆林总兵想要重建岗哨,回头发现没有方子,也只能从北平这边借了。我父王自然不会吝啬,只是北平用的水泥方子,跟榆林用的大不相同,光是材料就有差别!若是榆林拿着北平的方子去重建岗哨,不但不如原本的坚固,成本也比前一次修的时候多得多,因为有些材料要从远处运过去。” 谢慕林隐约听父亲谢璞在家书中提过这回事:“当地应该有很多黄土吧?用黄土制水泥,更便宜划算些。” 永平郡主合掌笑道:“正是!嫂子果然听说过这件事。当时我父王也拿这事儿没办法,北平世代用的都是那一个水泥方子,榆林当地材料不足,只能从外头运过去,我父王又能如何?最后还是谢藩台拿出了一个黄水泥的方子,可以用当地现成又廉价的材料制作水泥,榆林总兵才不必再为此烦心了。” 谢慕林有些好奇:“这事儿我没有打听后续如何。我父亲拿出来的方子,果然派得上用场吗?” 永平郡主点头道:“用得上的,省很多事呢,只不过那岗哨建好之后,仍旧比不得原来的坚固,估摸着也就是能撑个二十年吧。但不要紧,如今的新方子方便实用,也不费多少银子,大不了二十年后,榆林卫再重建一回他们的岗哨就是了。也不知道那家世代为匠的,家里传承的水泥方子到底有什么奥妙,可惜失了传!” 谢慕林叹了口气:“这样用途多又用料便宜的配方,其实不应该当作什么一家之秘,世代传承的,要是早早传开来,又怎会因为一户人家的子孙后代出了事,便彻底失传了呢?” 永平郡主笑了笑,瞟了四皇子一眼:“没办法,就算是在我们北平,也不好公然拿着水泥方子四处宣扬的,知道配方的工匠,估计也怕会惹得朝廷不喜吧?再者,这样的东西若是只有他们一家知晓,那就世世代代都不用担心会丢了营生了。这也是那家工匠的私心所在。” 谢慕林笑笑。工匠的私心什么的……如果那是他们自家研究出来的配方,那么有私心要保密也算是合理的,最多只能说发明者格局小了些。可水泥配方大多是那位穿越的太宗皇帝传出来的,当时压根儿没有保密。即使在那么多年以后,还知道水泥配方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把别人的东西视作自家私物,无视公共利益,这样的私心就显得不太正当了。亏得那家工匠还是世代在榆林卫服务的,根本就没考虑当地守军的安全吗?榆林卫的历代主将也太粗心了些,任由那家工匠保密水泥配方不说,居然还是在六十年后,才有一位总兵提出了重修岗哨的建议…… 谢慕林没有对榆林卫的情况多作评论,但四皇子却对永平郡主的目光十分敏感:“珮姐姐,这种事我又做不了主。不过我知道水泥配方是好东西。太宗皇帝也是本朝历代君主中首屈一指的明君!” 这个回答还算令永平郡主满意,她翘起嘴角,转头对谢慕林道:“嫂子,我听说谢藩台那儿有好几种水泥配方,只是不是每种都适合北平。我父王倒是知道的,可他不告诉我,我也没处打听去。我看你的笔记上有记载的,能借来看一看么?我能不能用那方子?其实真定那头,也有需要用水泥的地方……” 谢慕林明白了,笑着说:“可以呀,但凡是你在我这里能找到的方子,能用的都只管用去。其实这些东西都有大用处,不能推广开来,实在是太可惜了!若是郡主愿意带头推广,只要有助于民生,我还巴不得呢!” 永平郡主大喜。四皇子转头看向谢慕林,眨了眨眼,立时坐直了几分:“嫂嫂高义。” 谢慕林笑着摆摆手,又问他:“不知道四殿下又对我哪些笔记感兴趣呢?是纺织机吗?我这里还有完整详细的织机结构大图呢,四殿下要不要看?” 四皇子顿时双眼一亮。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安利
谢慕林陪嫁到燕王府的所有书籍、笔记全都还封在箱子里,根本没来得及取出,摆放在屋中的书架上。这时候要临时去找,在永平郡主与四皇子看来,就显得太过麻烦了。 他们真的只是过来小坐一会儿,躲躲清闲,顺便陪新嫂子聊聊天,免得她一个人在新房里无聊的。若是劳动新娘子翻找陪嫁,那就不是好意,而是故意添乱了。 因此永平郡主与四皇子齐齐摆手拧头:“不必了,不必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如何能劳动嫂嫂辛苦?” 谢慕林笑了:“不辛苦,这件事做来也容易。” 她的陪嫁确实在晒过嫁妆后,就重新装箱封存好了,除了家具床帐等物在送妆当日便在新房里布置起来以外,其他东西都没有拿出来使用。但她若真想要从陪嫁的那些箱笼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算太难。她当日盯着人装箱时,就特地给箱子填上了标签,还另作了一份陪嫁物品清单,充作目录索引,只要查一查这索引,很容易就能查出她想要的东西摆在哪一个箱子里。甚至连嫁妆箱子摆放的方式,赵丰年与瑞雪都是严格照着她给出的索引排列的,也有意识地留出了查找东西的空间,不至于给翻箱倒柜的行为增加难度。 所以,当谢慕林说出想要找的是哪本笔记之后,香桃拿出嫁妆目录索引一查,直接就在存放嫁妆箱子的小库房中找出了装有笔记的大木箱,开箱一觅而过,就把那本笔记翻了出来,连带的还有附录的画卷。 当谢慕林在四皇子与永平郡主面前,展开那卷清晰画出了提花机整体结构与重要部件形状的画卷时,四皇子眼睛都看直了:“这可真是……” 谢慕林是真的学过这东西的,还能给四皇子做个解说,告诉他哪些重要部件是做什么的,操作的两个人分别坐在何处,各人如何动作,哪个机械部件会做出何等相应的反应,达成什么效果,等等等等。四皇子总算对提花机的使用方法有了个直观的认识:“那日嫂嫂娘家派来送妆的那名媳妇子,虽然懂得操作其他织机,但对这个提花机,却只能说个大概,实在不懂如何行事。我心里还纳闷她怎会不懂?如今才明白,原来这个提花机是要两人同织的。那名媳妇子又不是专门在织坊里做事的妇人,哪里会去学这等复杂的机子!” 谢慕林笑道:“赵家的从没学过提花机是其一,这提花机操作极难,也是重要原因。江南织坊林立,各家都有许多娴熟的织工,但并非好织工就一定能操作提花机的。这里头的技巧颇为复杂,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罢了,真叫我来,我还不会呢。” 她又翻开记载有各种织机图样的笔记,指出其中一副图给四皇子看:“再比如这一抬,这是近年我们谢家族人才推出的一款新式织机,上头有个飞梭部件,可以让梭子比寻常织机更快通过棉线之间,织布的速度比一般的织机要快两倍!这个就是谢家的绝活了。赵家的因长年随我父母在外任上,反倒不清楚老家的情形,因此她也不会操作这一款织机。” 四皇子看得好奇:“这个飞梭……怎么个飞法?”永平郡主也非常好奇。 谢慕林想了想:“今日实在是来不及了。郡主过几日也要出嫁。不如这样……在郡主大婚之前,四殿下要是哪一日能腾出空来,就到燕王府来玩耍一日。到时候我唤几个熟练的织工来,把每一款陪嫁的织机都操作给四殿下看,如何?” 四皇子听得心动,永平郡主反倒犹豫了:“四弟要到我们王府来玩耍,想求太后娘娘同意,这不是难事。可若说四弟来王府,是为了看织机如何织出布来,只怕太后娘娘会多想,到时候误会了嫂子,就不好了。” 谢慕林迅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因为文氏也有过类似的担忧。谢慕林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不露异色,只微笑着对四皇子道:“无妨,四殿下原也不是对这等纺织之事感兴趣,否则就不会明知道我的陪嫁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各色织物衣料,却不曾多看一眼,只盯着织机转悠了。四殿下只怕是好奇那些机关是如何运作的吧?男孩子喜欢这种事的也有很多,并不稀奇,不过是好奇心旺盛罢了。” 四皇子笑道:“确实如此。我从小儿就挺喜欢机关的,只是从前怕父皇说我不务正业,才不敢沉迷,也就是偶尔摆弄一下,以作消遣罢了。不过我从前曾经拆过父皇宫中的自鸣钟,又重新把它组装回去了,那自鸣钟还能照常行走,到了正点也照样能唱出曲儿来。父皇知道之后,没有责怪我,反而夸我聪明,还把那自鸣钟赏给了我。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常常把那钟拆来拆去的,母妃还笑话我是白折腾。但自鸣钟这东西,哪怕每一座外形都各不相同,内里的机关道理却是相通的。拆得多了,我也就觉得腻烦了,正想找些新鲜东西玩玩儿。嫂嫂这里的织机就挺有趣,我从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等回了宫,便让内务府的人给我弄几台织机来,我也拆来玩一玩。” 永平郡主笑骂:“乔娘娘骂你还真是没骂错,这自鸣钟也好,织布机也罢,好好地放在那里用就是了,你没事儿拆它们做什么?!万一折坏了,装不回去,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织机不值钱,你也不好给别人留话柄的!” 谢慕林暗暗为四皇子的动手能力吃惊,闻言便笑道:“这倒算不上折腾,机关这种东西,外头瞧着复杂,若是不拆开来弄清楚内里的构造与动作原理,如何能知道它是怎么做的呢?四殿下拆了自鸣钟后,无师自通就能把它还原,这是极难得的天赋了!世上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怕不多,更别说四殿下还这般年少!” 说完了她还给四皇子进言:“四殿下若是弄懂了任何一种机械的原理,光是拆拆装装的,确实无趣些,但如果能想出改进之法,让自鸣钟添加从前没有的功能,又或是让织机织布的速度更快,花样更美丽,那便是功绩了!说不定,四殿下不靠着皇子的身份,光是这一身过人的天赋,都足以清史留名呢!” 四皇子顿时笑得眉眼都弯了:“嫂嫂谬赞了,我哪儿有这么聪明?不过是消遣罢了。”但他承认改进机关是好事,“我若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就让内务府的人去验证,若是真能成事,父皇一定会觉得高兴的!” 谢慕林也没指望未来皇位继承人会成为亲自动手做实验的工科男,历史上的木匠皇帝可没什么好名声。只要四皇子能理解科学技术的重要性,愿意花费人力物力去支持专业人士进行研究,就已经足够了。她在自己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上,还愿意费大力气去向四皇子安利各种织机,不正是为了这一点吗? 她笑着点头赞成了四皇子的想法。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文渊
永平郡主和四皇子在谢慕林这里愉快地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两人兴致勃勃地翻看着谢慕林陪嫁的部分笔记,四皇子专盯各种机械、机关,也对几种水泥配方以及房屋营造的相关知识颇感兴趣;永平郡主最初只看各种美食做法和护肤、化妆品的制作方法,后来发现了药膳这个宝藏,顿时就放不下了。 永平郡主期期艾艾地向新嫂子提出请求:“好嫂子,我能向你讨要几种药膳方子么?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燕王府收藏的方子,横竖你早晚都能拿到手,我也不能厚着脸皮拿那个跟你交换,但是袁家颇有几个上好的跌打刀伤方子,他家的药酒在北方军中是极有名的!虽说哥哥嫂子未必用得上,但自己配了留着以备万一,也是好的,还可以拿来赏赐底下的人。” 永平郡主也不算是慷他人之慨,她知道未婚夫袁燮一旦知道她用他家的配方换回来的药膳方子是调理什么疾病的,一定不会反对她这么做! 袁家世代将门,又长期驻守在北方边镇,时不时就要跟北边的敌人打上一场,受伤死人都是家常便饭了。袁家确实有几个跌打刀伤的方子很是管用,起码有几千名将士靠着袁家的药保住了性命,治好了伤,只不过这些方子,有的原材料成本比较高,所以不能大规模推广罢了,通常除了袁家子弟,也就是袁家的部属、亲兵与关系比较好的将官们能用上。尤其是他家的药酒,在他家接连失去顶梁柱,家中只剩孤儿寡母的时期,就少拿出来做走礼的礼品,维持住昔日的人脉。袁家每年给燕王府送的礼物中,药酒与金创药都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这样的好药方,对于袁家两位主母而言,用处不大。袁老夫人有风湿痛,老人家还经常觉得头晕;袁夫人产后失调,身体容易疲倦,还有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每逢换季都要咳上些时日。袁家的祖传秘方对这两位夫人的病症没什么帮助,她们只能请外头的大夫来给自己开方调理,但见效不大。还是后来燕王派了府医来给她们诊治,她们才觉得好受些罢了。可长年喝药汁,她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袁燮时常为二位长辈忧心。永平郡主没少听他提起,如今一瞧那几种药膳似乎都对未来婆婆与太婆婆的症状,就立刻决定去求嫂嫂了。 新嫂嫂谢慕林并不介意跟小姑子分享药膳方子。她又不靠药膳之类的东西谋生,自然乐得做人情。况且永平郡主也不是白拿,还愿意拿袁家的秘方交换。那是治外伤的秘方,虽然比不得现代的药物,但好歹是经过大量临床验证的,比一般的外伤药方靠谱些。 谢慕林自打穿越过来,就遇到过好几位名医,从没有担心过医疗资源的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外伤重了也是能要人命的,拥有好药方,有备无患,总比事到临头才去找药来得强。她认识的几位名医都长于内科,对于外伤,基本就是在常见的金创药配方上,根据自己的见解略做修改,效果也就那样吧。虽然暂时够用,但有更好的药,她为什么不要呢? 谢慕林接受了永平郡主的交换,永平郡主非常高兴:“嫂嫂放心!等我嫁去了袁家,就立刻跟袁燮说这件事。若是他不肯交出秘方来,那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药膳方子!咱们燕王府东西的,可不是白拿的!若是药膳方子真的见效,我还要他备上厚礼,重重地谢过嫂嫂呢!” 谢慕林笑道:“你好好跟小袁将军说,倒也不必太过强求。夫妻之间,遇有事有商有量就好了,不好逼着人家答应什么的。” “嫂子放心,没事的。”永平郡主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他家哪一年不把用秘方配出来的药粉药酒到处送个遍?只怕早就叫人猜出方子来了。可要是这些方子能换来好的药膳方子,让他祖母和母亲身体好过些,不必我逼他,他就要上赶着求呢!” 谢慕林见永平郡主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不多言。 四皇子在旁听了个仔细,也提出了交换:“我也有东西可以拿来跟嫂嫂交换的。织机的图纸,药膳方子,还有那几个土法水泥的配方,我都想要。嫂嫂若喜欢,紫禁城里的藏书,嫂嫂只管看去就是了,想要全抄下来,也没有关系,除了舆图不能出紫禁城,其他书嫂嫂想要借回王府来看也可以。回头我给嫂嫂送个信物来,嫂嫂便能随心出入紫禁城了。就算太后娘娘与我走了,那信物也照样能用。” 谢慕林这回是真的吃惊了:“紫禁城里的藏书?!”紫禁城里不是没人吗?怎么会有藏书?!就算有,难道还有人负责保养、管理?! 这事儿永平郡主更清楚一些:“紫禁城里确实有藏书。当年太宗皇帝差一点儿就要迁都了,提前运了两批藏书过来,放入了文渊阁。虽说珍本古籍不多,但就算当时是新书,如今也都是不多见的古书了。我父王虽然不敢轻易去借阅,但偶尔也会帮母妃拿几本书回来看的。文渊阁里一直有人执勤,风干物燥时节,还要天天往阁中的大水缸里挑水,免得起火呢!” 但由于紫禁城少有居民,燕王府又无意向外宣扬,所以,直到四皇子随太后来到北平,入住这座比京城皇宫更加庞大的行宫,方才偶尔发现了文渊阁藏书。 四皇子还对谢慕林道:“我粗粗看过阁中藏书数目,因为太宗驾崩得早,只来得及运了几万册书过来,因此文渊阁一半的书架都还没充满呢,当中只有些最常见最有名的经史子集,其余倒是各种行军打仗、天文地理、医药技工之类的杂书为多,还有好些,谁也看不懂是什么东西,据说都是太宗皇帝的手记,足足有几十大箱呢!嫂嫂似乎爱看杂书,闲暇时只管借几本回来,打发时间就是了。除了舆图不能出紫禁城,其余的都随嫂嫂高兴。” 谢慕林看着四皇子,没法去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好象忽然天上掉馅饼了一样。她只能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起身向四皇子行了一礼:“那我就谢过四殿下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体贴
谢慕林现在的心情挺激动,但又不好在永平郡主与四皇子面前显露出来。 她估计这两位主儿都不太明白,紫禁城文渊阁里所谓的杂书或太宗皇帝手记,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虽然永平郡主在世代崇尚太宗皇帝的北平长大,而四皇子也能理解技术改革对于生产力的重要性,但他们毕竟还是古人的思维,心里并没有太把那几万册所谓的杂书当一回事。兴许北平作为军事重镇,在此当家的燕王会时不时借些军事、地理相关的书籍出来做个情报参考,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他们可能就不会太放在心上了。四皇子只重复了一句话——舆图不可出紫禁城,就再也没有禁止谢慕林在文渊阁里做些什么了。他甚至没有禁止她去看舆图,只是不让她把图带出紫禁城罢了! 谢慕林自己就有地图册,完整又详细,其实并不需要那未必十分准确的明朝版地图。至于其他的书,想到北平坐拥这么大的文渊阁藏书,燕王又能时不时从里头借书出来看,都只能世代传承下一个水泥配方,可见那些藏书里头,未必真有什么穿越者惯用配方的详细资料,诸如水泥、玻璃、香皂等物。谢慕林不指望文渊阁中的藏书能助自己致富,反正都是郡王妃了,她并不缺钱花,也不是很想发财,只是盼着婚后能取得一定的自主权,发展自己的事业而已。 但她很想知道,当年那位穿越前辈太宗皇帝,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留下了太多的谜团与遗憾。以他贵如皇帝,尚且留下了这么多的遗憾。谢慕林很想从他的经历中吸取经验和教训,好为自己未来的行事定下方向,免得步上前者后尘。 谢慕林陪着永平郡主与四皇子说笑聊天,直到夜幕降临,吴琼叶姑姑亲自过来请两位尊贵的小主子回宴席上去了。 她笑着向谢慕林请安问好,开口就称呼“郡王妃”:您这一日也累了,原该好好歇歇的。没想到郡主还拉着四殿下过来打搅您,实在是对不住。王妃知道后颇为生气,让小的替她给郡王妃陪个不是,请郡王妃原谅郡主小孩子脾气吧。” 听了她的话,永平郡主立刻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哎呀,我都忘了这一层,只顾着聊得开心了。我确实不该把四弟带过来打扰嫂子的。” 谢慕林微笑着起身对吴琼叶姑姑道:“姑姑言重了。郡主与四殿下过来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歇过了,正觉得沉闷无聊呢。有郡主与四殿下与我玩笑解闷,反倒让我自在了许多。请姑姑替我转告王妃,请她不要责怪郡主。郡主是怕我孤单,才特地过来的。” 吴琼叶听得笑了。她看着永平郡主长大的,几乎把郡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管燕王妃怎么说,新进门的郡王妃能表这个态,护着小姑子,她就很欢喜了。她忙道:“郡王妃大度,对四殿下与郡主也关爱有加。王妃知道了,心中必定十分欢喜!” 说完了,她又转头去对永平郡主道:“虽然郡主是怕新嫂子孤单,才特地过来相陪的,但陪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席上只有王妃一个人招呼那么多堂客,郡主就不帮衬一把?”然后又对四皇子笑了笑,“四殿下放心,方才那没眼色的母女俩已经被送回席上了。您这时候回去,是不会撞到她们的。” 四皇子懵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嫂嫂这里有太多的好东西,我都乐不思蜀了,竟然差一点儿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新房来躲清静。不过,既然那两位女客都已回到席上,那我自然就能放心回去了。只是,我也不打算回堂客席上去了。我是男子,都十二岁了,怎么好再往内闱里钻?!我上前头找堂哥去!就算堂哥这个新郎官无法抽身陪我,好歹还有小袁将军不是?小刘也会一直在我身边侍候的。” 吴琼叶姑姑闻言,只好道:“那小的一会儿就去回禀王妃了。四殿下若要往前头大宴上去,小的就安排人给您引路。” 四皇子微笑点头。 谢慕林这边还有些好奇,不知道四皇子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女客,竟然让他避之唯恐不及,但人家不说,她又不好公开问,那显得自己太八卦了。今天她是新娘子,还是要维持一下淑女形象的。于是她便微笑着送走了四皇子、永平郡主与吴琼叶姑姑。至于两位贵人要借走的笔记、画卷等物,自然有吴姑姑派出可靠细心的侍从,先一步送回他们的房间里去。 等到谢慕林命青橙带着两个小丫头重新把嫁妆箱子封好的时候,翠蕉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找上门来了。 翠蕉如今已经改梳了妇人的发式,今日也穿着一身喜气的新衣,头上插着精致的银鎏金簪,腕间挂着金丝镯,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俨然是位幸福的小妇人了。 她笑嘻嘻地给谢慕林行礼,还口称“郡王妃”拜倒,谢慕林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忙叫她起来:“你跟我讲究什么客套?!” 翠蕉笑着在香桃与青橙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指着那大食盒道:“这是王妃吩咐大厨房,专门给姑娘——啊不,专门给郡王妃安排的晚饭,都是今天宴席上最美味的菜色,还有汤水点心,现在还是热的呢。郡王妃想必饿了吧?快先用饭吧。两位妹妹也一块儿用,今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再过些时候,可未必有空闲了!” 翠蕉笑着在香桃与青橙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指着那大食盒道:“这是王妃吩咐大厨房,专门给姑娘——啊不,专门给郡王妃安排的晚饭,都是今天宴席上最美味的菜色,还有汤水点心,现在还是热的呢。郡王妃想必饿了吧?快先用饭吧。两位妹妹也一块儿用,今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再过些时候,可未必有空闲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体贴 谢慕林现在的心情挺激动,但又不好在永平郡主与四皇子面前显露出来。 她估计这两位主儿都不太明白,紫禁城文渊阁里所谓的杂书或太宗皇帝手记,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虽然永平郡主在世代崇尚太宗皇帝的北平长大,而四皇子也能理解技术改革对于生产力的重要性,但他们毕竟还是古人的思维,心里并没有太把那几万册所谓的杂书当一回事。兴许北平作为军事重镇,在此当家的燕王会时不时借些军事、地理相关的书籍出来做个情报参考,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他们可能就不会太放在心上了。四皇子只重复了一句话——舆图不可出紫禁城,就再也没有禁止谢慕林在文渊阁里做些什么了。他甚至没有禁止她去看舆图,只是不让她把图带出紫禁城罢了! 谢慕林自己就有地图册,完整又详细,其实并不需要那未必十分准确的明朝版地图。至于其他的书,想到北平坐拥这么大的文渊阁藏书,燕王又能时不时从里头借书出来看,都只能世代传承下一个水泥配方,可见那些藏书里头,未必真有什么穿越者惯用配方的详细资料,诸如水泥、玻璃、香皂等物。谢慕林不指望文渊阁中的藏书能助自己致富,反正都是郡王妃了,她并不缺钱花,也不是很想发财,只是盼着婚后能取得一定的自主权,发展自己的事业而已。 但她很想知道,当年那位穿越前辈太宗皇帝,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留下了太多的谜团与遗憾。以他贵如皇帝,尚且留下了这么多的遗憾。谢慕林很想从他的经历中吸取经验和教训,好为自己未来的行事定下方向,免得步上前者后尘。 谢慕林陪着永平郡主与四皇子说笑聊天,直到夜幕降临,吴琼叶姑姑亲自过来请两位尊贵的小主子回宴席上去了。 她笑着向谢慕林请安问好,开口就称呼“郡王妃”:您这一日也累了,原该好好歇歇的。没想到郡主还拉着四殿下过来打搅您,实在是对不住。王妃知道后颇为生气,让小的替她给郡王妃陪个不是,请郡王妃原谅郡主小孩子脾气吧。” 听了她的话,永平郡主立刻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哎呀,我都忘了这一层,只顾着聊得开心了。我确实不该把四弟带过来打扰嫂子的。” 谢慕林微笑着起身对吴琼叶姑姑道:“姑姑言重了。郡主与四殿下过来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歇过了,正觉得沉闷无聊呢。有郡主与四殿下与我玩笑解闷,反倒让我自在了许多。请姑姑替我转告王妃,请她不要责怪郡主。郡主是怕我孤单,才特地过来的。” 吴琼叶听得笑了。她看着永平郡主长大的,几乎把郡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管燕王妃怎么说,新进门的郡王妃能表这个态,护着小姑子,她就很欢喜了。她忙道:“郡王妃大度,对四殿下与郡主也关爱有加。王妃知道了,心中必定十分欢喜!” 说完了,她又转头去对永平郡主道:“虽然郡主是怕新嫂子孤单,才特地过来相陪的,但陪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席上只有王妃一个人招呼那么多堂客,郡主就不帮衬一把?”然后又对四皇子笑了笑,“四殿下放心,方才那没眼色的母女俩已经被送回席上了。您这时候回去,是不会撞到她们的。” 四皇子懵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嫂嫂这里有太多的好东西,我都乐不思蜀了,竟然差一点儿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新房来躲清静。不过,既然那两位女客都已回到席上,那我自然就能放心回去了。只是,我也不打算回堂客席上去了。我是男子,都十二岁了,怎么好再往内闱里钻?!我上前头找堂哥去!就算堂哥这个新郎官无法抽身陪我,好歹还有小袁将军不是?小刘也会一直在我身边侍候的。” 吴琼叶姑姑闻言,只好道:“那小的一会儿就去回禀王妃了。四殿下若要往前头大宴上去,小的就安排人给您引路。” 四皇子微笑点头。 谢慕林这边还有些好奇,不知道四皇子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女客,竟然让他避之唯恐不及,但人家不说,她又不好公开问,那显得自己太八卦了。今天她是新娘子,还是要维持一下淑女形象的。于是她便微笑着送走了四皇子、永平郡主与吴琼叶姑姑。至于两位贵人要借走的笔记、画卷等物,自然有吴姑姑派出可靠细心的侍从,先一步送回他们的房间里去。 等到谢慕林命青橙带着两个小丫头重新把嫁妆箱子封好的时候,翠蕉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找上门来了。 翠蕉如今已经改梳了妇人的发式,今日也穿着一身喜气的新衣,头上插着精致的银鎏金簪,腕间挂着金丝镯,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俨然是位幸福的小妇人了。 她笑嘻嘻地给谢慕林行礼,还口称“郡王妃”拜倒,谢慕林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忙叫她起来:“你跟我讲究什么客套?!” 翠蕉笑着在香桃与青橙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指着那大食盒道:“这是王妃吩咐大厨房,专门给姑娘——啊不,专门给郡王妃安排的晚饭,都是今天宴席上最美味的菜色,还有汤水点心,现在还是热的呢。郡王妃想必饿了吧?快先用饭吧。两位妹妹也一块儿用,今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再过些时候,可未必有空闲了!” 翠蕉笑着在香桃与青橙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指着那大食盒道:“这是王妃吩咐大厨房,专门给姑娘——啊不,专门给郡王妃安排的晚饭,都是今天宴席上最美味的菜色,还有汤水点心,现在还是热的呢。郡王妃想必饿了吧?快先用饭吧。两位妹妹也一块儿用,今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再过些时候,可未必有空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