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定计
次日一早,鲍鸿升帐议事。
“我昨夜深思一宿,陈军侯虽然莽撞,但其言也不无道理,如今葛陂贼人多势众,我军虽然精锐,然终究兵微将寡,不宜与贼人硬碰,葛陂贼贼势已成,急切南下,据目前所知,便有不下四万人之众,虽多为乌合之众,但只凭我校千余人,实难击溃。”
鲍鸿抬头看了看有些惊讶的众将,让人将地图挂起:“昨夜我与陈军侯探讨一夜,眼下我军要做的不是灭贼,而是先在此处立稳脚跟。”
“南顿无险可守,不可为依萍,本将准备移军项县,此处三水环绕,易守难攻,可为我军根基,如今项县是否为贼人占据尚未可知,所以需先探听项县虚实,若是未被贼人占据,自然好说,但若已被贼人占据,那我军第一仗,便是先下此城!”
众将目光看着地图,项县四周三水环绕,的确易守难攻,不禁频频点头,这位将军还是有些本事的。
“此外只凭我军,恐难胜之,钟云!”
“末将在!”钟云上前一步,躬身道。
“你这些时日联络汝南、陈国、九江、谯郡四郡郡府,一来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至少要知道如今葛陂贼占了多少城池,此外各郡需要派兵配合我军讨贼。”鲍鸿取出一枚令箭递给钟云道。
“末将领命!”钟云上前一步,接过令箭后,躬身退回班列。
“余昇!”鲍鸿又取出另外一枚令箭,看向另一名军司马道。
“末将在!”余昇踏前一步,躬身道。
“你率领本部人马,先行探查项县,若项县已被贼人占据,莫要轻举妄动,前来汇报,若尚未被贼人占据,则先行占据项县,招募城中壮勇协助守城。”鲍鸿沉声道。
“喏!”余昇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令箭退回班列。
呃……
鲍鸿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语塞,接下来该干什么?
“将军!”陈默上前一步,躬身笑道:“此乃守势,我军虽暂时不与那葛陂贼正面硬碰,但也不能任由其肆虐才对。”
“不错!”鲍鸿闻言点点头,取出一枚令箭道:“陈默听令!”
“末将在!”陈默上前一步。
“你率本部人马,游弋四方,一来探听葛陂贼虚实,而来也可袭扰四周葛陂贼,若贼人势众,则避其锋芒,若贼人兵寡,则出兵击之!”
“末将领命!”陈默上前,接过令箭一礼,躬身退回。
“其余众将整军备战。”鲍鸿看向众人,只觉胸中舒畅,这是他当下军校尉以来,最爽快的一次,能够明显感觉到众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
“你还真说服了他改变战略?”离开帅帐后,钟云看着陈默笑道:“只是那鲍鸿也忒没脸皮,我看这些计策都是你教于他的吧?竟然说是你二人商议?”
“能有我一份功劳已是不易,要立功,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太过计较眼前得失,他既然如此做,便是认下了这份人情,这是最好的结果。”陈默一边走一边笑道:“若真与他闹翻,最终不但打不了胜仗,这千余将士的性命恐怕都得留在此处,此乃我第一次出征,可不想落下败绩!”
“虽然脸皮厚了些,不过这份心胸,却是常人难及!”钟云由衷道,虽说看不起鲍鸿,但正如陈默所说,若双方真的闹僵,鲍鸿执意出兵决战的话,最后恐怕谁都得不了好,感觉上陈默的计策最后被鲍鸿用了,陈默似乎吃了亏,但实际上,功劳还是有陈默一份,而且若是得胜,鲍鸿也得承陈默这个人情,以后回到洛阳,等于陈默又有了一份助力。
“脸皮厚有些多余,我那叫不拘小节!”陈默看了钟云一眼道。
“差不多,不过就算有了这份功劳,德不配位,对于那位来说,可未必是好事。”钟云摇头笑道。
“那便与我无关了。”陈默飒然道,这次出谋划策帮鲍鸿也是在帮自己,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又不是鲍鸿的爹,还管对方前途呢?
自己的仕途都才刚刚开始,哪有精力去管他人?
“我此番出行倒是不难,如今四郡太守怕是恨透了葛陂贼,出兵出力不是难事,你却是小心了,葛陂贼若真如你所说那般厉害,这一路可不好走,自己保重!”钟云翻身上马,如今时间紧急,他现在就要去联络四郡,出兵出力,协助破敌。
“自有计较。”陈默点点头笑道,这个任务,是他自己要求的,虽说风险大,但富贵险中求,何况自己还有神仙相助,不趁此机会多得功勋,可就有些对不起一直帮助自己的神仙了。
“珍重!”陈默点了点头,朝着钟云一抱拳后,各自离开。
钟云开始安排人手前往各地探查葛陂贼虚实,同时联络诸郡,陈默则点齐人马,带着自己的部队向东而行,出营时正遇上余昇率部出营,便合兵一起,若是项县贼人不多,也可助余昇一臂之力,先破项县。
不过项县虽然经常受到袭扰,但因为地势关系,加上项县令有些本事,组织百姓上城协助防守,并未被攻破,余昇率部赶到,并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以项县为驻地,自然是欢迎的。
与余昇告辞之后,陈默径直率部转向南行。
原本是向东往谯郡查探,但在生出这个念头时,陈默发现自己的气运一下子降了一大截,也就是说谯郡方向可能有大凶险,因此陈默临时改变主意,向南往寝丘而去,此处距离葛陂不足百里,在葛陂东北方向,按理说,应该属于葛陂贼活动频繁之地,但当陈默动念要去此处时,气运反而恢复了不少,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说明此处依旧有凶险,但却反而比往谯郡方向下降的少。
或者也可以说,大批葛陂贼在谯郡一带集结,其后方反而空虚,当然,葛陂贼虽是在葛陂起事,但此处位于前线,也有葛陂贼将老巢向东迁徙的可能。
不管如何,先去一趟寝丘,若是真的后方空虚,也可以再去葛陂一探究竟。
……
寝丘,陵寝之丘也,乃当年沈国陵寝埋葬之地,陵寝如今已经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平原之丘,寝丘县便在这座山丘之北,当年的陵寝,经历千年风雨冲刷,不但未曾消失,反而随着泥土堆积,逐渐成为一处平原山丘,立于此处,寝丘城内情况,可清晰看到。
“此处不久前应该设过岗哨,不过似乎荒废了!”大郎带着两名亲卫来到陈默身边,指着不远处一处有些垮掉的箭塔道。
“立于此处,寝丘几乎私密可言,这设立岗哨之人倒是有些本事,只可惜,未能一直执行,否则你我今日想上这山丘不被发现可不容易。”陈默指着山丘北方的寝丘县笑道。
已经步入深冬,万物凋零,光秃秃的山丘上,想要隐藏行迹可不易。
“若要攻城,我们这些人马怕是不够。”大郎皱眉道。
两百人马,野外袭扰还行,但要想攻城可不容易,一来没有攻城器械,二来这点人手强攻一座城池,哪怕并非什么大城也不够,只需几百人便能将他们守的死死地。
“鲍庚已经带人乔装前去打探消息,不过我看此城守备人马似乎不多。”陈默仔细打量着城池,也没把话说满,具体情况,还需要鲍庚回来才能做决定。
很快,鲍庚带着几人回来,径直来到陈默身边道:“军侯,那城池四门紧闭,我们根本进不去。”
“城墙上守军有多少?”陈默询问道。
“不是太多,城门上方多谢,其他地方,隔着十多步才见一两人。”鲍庚摇了摇头道。
“周边可有葛陂贼军队?”陈默翻身下马,询问道。
“未发现,周边的乡庄都空了。”鲍庚摇了摇头道。
“空了?”陈默皱了皱眉,看着寝丘城,思索片刻后道:“或许可下此城!”
“军侯,人再少,那四门紧闭,我等这点人手也不可能攻城啊!”鲍庚闻言大惊,连忙劝道。
两百人就想攻城,除非这两百人都插上翅膀。
“那就让城中贼人出来。”陈默摸索着下巴笑道。
“军侯可是有了妙计?”鲍庚目光一亮,如果能将城中的贼军引出来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陈默摇了摇头,他也只是有个思路,但如何引出对方,陈默还没想出办法,但至少有个方向就行。
鲍庚闻言有些无语:“那现在……”
“埋锅造饭,到山南扎营,这寝丘乃阴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边的两座箭楼修缮一下,夜里让人轮番职业,小心贼人靠近。”陈默指了指那废弃的箭楼道。
“卑职领命!”鲍庚答应一声,随即有些迟疑道:“军侯,我们军中携带粮草不多,不如先回项县取了粮草再来?”
“不必,明日我必让大家入城,到时候自有吃食。”陈默摇了摇头,这座城不大,该有破城之法,否则这般空跑一趟,感觉有些吃亏。
“喏!”
第五十九章 诱饵
夜色渐浓,冬季的夜风哪怕是在南方也依旧冰冷刺骨,除了负责巡夜的将士之外,其余将士早已躲入军帐之中抱团取暖。
山丘顶上,陈默盘膝坐在地上,低头俯视着寝丘,脑子里不断思索着破敌之策。
如今葛陂贼势大,攻破一两座城池,对葛陂贼意义不大,但若自己推测没错的话,根据系统神仙显示出来的气运变化以及今日所见,葛陂贼怕是已经将战略重心向东方扩张,这个时候,若是后方混乱,至少能够打破对方的布署。
只要能够打乱对方的节奏,便能让对手露出更多的破绽来,如此一来,破贼的可能才更高。
如何引敌人出城,在陈默看来,就是一个诱骗的问题,就如同钓鱼一般,你的鱼饵对鱼有吸引力,鱼才会上钩,那对于葛陂贼来说,什么才能吸引他们?
粮!
今年之所以贼寇四起,除了州牧制带来的不少管理混乱之外,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粮,这几年每年闹灾荒,而朝廷的赋税在黄巾之乱以后,就收的越来越多,可笑的是赋税增加了,但每年国库的进项却少了。
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陈默也不想去想,但赋税加重再加上粮食欠收,黄巾余孽四起其实也并非没有理由,不过这些不在陈默考虑范围之内,他如今的身份是将,要做的,也只是击败敌人,更高层面的东西,平日里推敲推敲就行了,别把这些东西带到战场上来。
“大郎!”静坐半晌之后,陈默突然扭头,对着大郎道。
“喏!”大郎来到陈默身边。
“你带着亲卫,将军中的马都拿来,然后劈些木头过来,让巡夜的将士留上几个,其他的也过来帮忙。”陈默对大郎道。
“喏!”大郎也没问缘由,径直带着人离开。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当一众将士新醒来的时候,愕然的看到营地中多了几辆简陋的马车,陈默把军中仅有的五匹战马套在马车上。
“军侯,这是为何?”鲍庚来到陈默身边,看着那马车皱眉道。
“昨夜,我已想出破敌之策。”陈默一边把缰绳套好,一边答道。
“哦?”鲍庚一听,来了精神,连忙看向陈默。
“这样,一会儿,你带着一队人马,押着这五辆粮车,绕过寝丘,从北往南。”陈默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道:“记住,莫要离城太近,但却一定要让城头的人能看到你们,然后若贼人出城来追杀你们,也莫要迎敌,拉着粮车绕过丘陵,我会带人在此处埋伏。”
“军侯,这就是粮车?”鲍庚愕然的看着那五辆马车,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不错。”陈默点点头。
“粮呢?”鲍庚疑惑道。
“上!”陈默也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一群人将连夜准备好的枯树枝、干草一堆堆的放在车上,再用毡布盖上,用绳索封住。
“粮有了!”陈默拍了拍毡布,扭头看向鲍庚道。
“可这是树枝!”鲍庚显然没有弄清楚陈默究竟要干什么。
“贼人不知道。”陈默指了指地上的简易地图道:“若是看不懂,你便带着粮车去寝丘城北十里,切记,去时要离远一些,莫要让人察觉,回来时从这边经过……”
陈默拉着鲍庚来到山岗顶上,指着下方的大路道:“靠山这边行走,尽量掩藏行迹,最后绕到这边来,我们在这里伏击。”
“军侯,既然要诱敌出城,为何还要掩藏行迹?”鲍庚皱眉道。
“人,会相信自己通过寻找得到的真相,你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去,人家恐怕也不信。”陈默看着鲍庚解释了一句。
“那若他们被我骗过该怎办?”鲍庚皱眉道。
一旁的大郎瞥了他一眼道:“你多虑了。”
“你这话何意?”鲍庚顿时怒了,暴躁的盯着大郎道。
“够了!”陈默摆了摆手道:“若你真的做到,今天我们挨一天饿,明日再来。”
鲍庚顿时有些无语,骗过对方还得挨饿,上哪说理去?但如果真的不能将对方骗出城来,还真得挨饿,他们带出来的口粮昨晚已经吃光了。
“末将领命!”鲍庚只得点了一队人马拉着‘粮车’离开,陈默则带着人开始削尖一些粗木,做一些猎人经常用的机关,绳索牵引,需要的时候割断绳索,借着惯性飞出去攻击敌人。
城中会有多少人过来,陈默也不知道,所以多做一些,有备无患,也能减少他们的伤亡。
一开始,陈默还担心对方就算看到了,也会担心中计,不敢出城,不过陈默显然高估了城中这些贼人的能耐,在看到有汉军粮队竟然从寝丘路过时,那守城的葛陂贼将竟是直接带着城中人马杀出,一路追着狂奔的鲍庚,丝毫没有考虑为何载满粮食的粮车能够跑的这般快。
站在山丘上,看着这场追逐,陈默有些无言,敌人的战斗力如何不提,但这份警惕性还有脑袋……是真不怎样。
“军侯,一切准备就绪!”另一名屯将来到陈默身边汇报道。
“好!就位!”陈默点点头,一挥手,一群人迅速藏入山丘边缘的林中。
陈默又将旗官叫来嘱咐道:“一会儿我以箭射杀贼首,你不必看我,只看那贼首,贼首一旦落马,便打出旗语进攻,另外我若两箭不中,你也立刻打出旗语下令进攻!”
虽然觉得以自己的箭术这样的距离不可能射不中,但凡事总有意外,哪怕是如今他箭术已经不错,也未必能够百发百中,意外情况一定要考虑到,并且尽可能规避意外带来的影响。
“喏!”旗官答应一声,背着令其来到前方,如同灵猴一般,迅速爬上一棵高大的树上,此处位置醒目,能够最清楚的观察到敌人的动向,同时他的一举一动也能随时被埋伏在山上的将士们看的一清二楚,这棵树,也是陈默选择的旗塔!
绕山丘半圈也不过十余里,很快,便看到鲍庚带着人马,催赶着马车朝着这边狂奔,后方烟尘滚滚,大批人马在追杀。
“人马不少,竟有四五百人!”负责查探敌情的哨探奔回,来到陈默身边有些气喘道。
“备战!”陈默点点头,抄起长弓,两枚箭簇在手,一枚已然搭在弓弦之上,另一枚则扣在指间,第一枚射出,第二枚箭矢也不会迟太久。
鲍庚已经率领人马通过这一段路,渐渐放慢了速度,追杀的贼人却以为对方已经无力逃窜,心中大喜,追的更卖力了一些,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也渐渐拉开距离。
贼首冲在最前方,离得有些远,加上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但一群人中只有他跑的最为嚣张,就算不是主将,也绝对是整个部队中关乎士气的灵魂人物,同时在部队中间,也有一个穿戴与众不同者,贼人并没有统一的服装,陈默不想放过贼首,眼看敌军已经过半进入埋伏区,当即弓弦一松,一枚箭矢射出的同时,弓弦已经被再度拉满。
“噗~”奔跑的最为嚣张的贼人还在挥舞着手中的刀大吼,突如其来的箭簇直接贯穿了他的颅骨,整个部队为之一顿,不少人见领头的死了,脚步放慢了许多。
队伍中间的人似乎想要说什么,紧跟而至的第二枚箭簇射穿了他的脖子,追击鲍鸿的部队瞬间陷入混乱。
也几乎是第二人被射杀的同时,旗官迅速挥动令旗。
“杀~”
山丘上,林木间发出的厮杀让原本已经慌乱无从的贼人更乱,紧跟着各种木刺从天而降,阵型彻底被打散,大郎带头冲下去,一把环首刀左劈右砍,所过之处,贼人根本无反抗之力。
鲍庚在听到后方厮杀声之后也停止了逃窜,丢下马车,带着人马回身便杀,一时间,平静的山丘下杀声震天,哭嚎求饶之声在荒野回荡。
“败家东西,去几个人,把马给我拉回来!”看着鲍庚不管不顾,丢下马车便往回杀,陈默咬牙大骂,连忙指挥人把马给拉回来。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前还气势汹汹的贼人早被杀的七零八落,陈默捉了一人询问城中情况,得知被杀的两人,便是葛陂贼首领任命的寝丘县令以及县尉,而城中兵马已然不多后,陈默当即不再追杀这些狼狈奔逃的贼兵,集结人马,直扑寝丘。
失去贼首的寝丘县甚至没来得及重新关闭城门,便被陈默带兵杀入,城中的葛陂贼自非这些骁勇将士的对手。
“军侯,神机妙算!”鲍庚带着人找到正在安抚百姓的陈默,咧嘴笑道。
“现在笑还太早了,抓来几个俘虏,我要问话,另外派人回项县通知,寝丘已经收复,我们无法久留,已经说服百姓暂时紧闭城门守城,请郡府尽快派来足够人手!”陈默对于这种恭维的话已经懒得理会,直接下令道。
“喏!”
第六十章 发泄
“军侯,这几个人,是城中叛贼的头目。”鲍庚带着人押着几名葛陂贼进来,对着陈默一礼道。
陈默点点头,示意鲍庚退到一边,目光审视着这几名头目,他在太平教中待过一段时间,也在青州剿过贼,对于山贼挑选头目的一套有些心得。
虽说蹇硕比武夺将在陈默看来是很蠢的,但在大多数贼寇中,这都是很正常的选拔人才方式,毕竟不是洛阳那种人才遍地的地方,落草为寇的多是穷苦人,自然没多少懂兵法的,所以挑选勇武之士来当头目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就算不会统兵,但至少带着人往前杀,士气还是有保证的。
只是他不知道蹇硕为何会想出这种山贼选将的法子。
这寝丘城中的葛陂贼头目,一个个自然也是壮实的可以,身上也都带着一股凶悍之气,哪怕此刻被擒,看向陈默的目光里都带着挑衅和不屑。
“你们这般看我,本将很难审讯。”陈默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刘明葛陂贼头目。
“那便放了我等!”一名头目咧嘴一笑,嘿然道:“日后若在战场上遇到,我等也饶你一条狗命!”
“这个……朝廷有规矩,而且我有更好的方法。”陈默从大郎手里接过环首刀,认真的看着眼前说话的悍匪,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一刀割开对方的喉咙,鲜血喷了一身。
“你们之所以对我没有畏惧之心……”陈默舔了舔溅在嘴角的鲜血,有些嫌弃的踹开抱着喉咙抽搐的悍匪,皱了皱眉,将刀递还给大郎,一脸认真的道:“大概是我这张脸迷惑了诸位,有时候男人长得太过俊俏,总会给人很好说话或是心慈手软之感,或者真的不怕死,比如这位壮士。”
“舍生取义!”在余下五人一脸惊恐的目光中,陈默叹了口气:“这种人,本将十分敬佩,所以让他死的痛快一些,也是我的敬意,若是诸位被我这张脸所迷惑,我觉得一人的性命,怕是不够。”
说着,陈默拎起了衙署正堂的桌案,在一名头目惊骇的目光中,便往他头上砸下。
“我说……”
“嘭~”
“我说……”
“嘭~”
“我~”
“嘭……”
正堂中变得寂静,那头目被陈默用桌案生生砸死,相比起来,此前那头目那帮干脆的被一刀抹了脖子,倒是痛快了不少。
“人呢,总会有些不快积压在心中,若不能及时发泄,会伤及自身。”陈默看向另外四人,脸上带着轻松地笑容:“发泄的途径有很多,与人恶斗,女人,杀人,都可以,无故打人,或是淫辱女子,本将自小接受的教诲不允许我这般做,在受我控制的范围内,不违背律法与德行情况下,我并不认为又错,此前我在城中寻访,尔等这些头目占据城池后,不思为民做事,反而欺压良善,淫辱妇人,也算是恶事做尽,不论我如何待你们,我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将军饶命,我等也是受人所迫,并非自愿,还望将军恕罪,我等愿意为将军做任何事。”余下四人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显然,哪怕在亡命之徒中,真的不怕死的人,也并不多。
“放心。”陈默丢下桌案,看着四人笑道:“我非嗜杀之人,他二人,命数已尽,我乃代天罚罪,至于你四人命数如何,需看你们是否能顺应天意,我相信,虽然命数由天定,但若尔等肯向善,命数也未必不可改,鲍庚。”
“末将在!”鲍庚上前,躬身道。
“将他们分别带下去,找个会写字的帮他们记录,我要他们所知关于葛陂贼的所有情报,越详细越好。”陈默看着将脑袋都快磕破的四人,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机会已然给了尔等,至于能否改命,需得看尔等是否有用来赎罪了。”
“将军放心,我等一定将所知之事告知。”四名头目闻言大喜,甚至不用人押送,催促着人把他们带走,哪还有之前进来时的半分硬气。
自有人将尸体拖走,大郎看着跪坐在堂上,伸手揉搓着自己脑袋的陈默道:“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以为我忘了。”陈默点点头道:“城中的人,让我我想起了阿翁,阿多,张叔、张婶,狗剩他们,很多人,这些叛贼,若说寻常贼兵或许是为情势所迫,尚可原谅,但这些头目,有一个算一个,你觉得有几人无辜?”
“就算一开始无辜,如今也不算无辜,人是会变的。”大郎坐在台阶上道:“你今日似乎有些失控,就是因为想起过往?”
“也不是。”陈默靠着墙壁,看着外面忙碌的身影,闭上了眼睛道:“从进入洛阳开始,没了恩师庇护,没了母亲教导,旁人只觉得我这一路顺畅,但每走一步,都需思量再三,很多时候,不想做的事情,却要违心去做,我才十四啊!”
大郎默默地点点头:“要不我们回去?回徐州,有子源先生,阿呆也在徐州,还有你娘。”
“不行啊。”陈默摇了摇头:“旁人有靠山,有家族,我没有,我得靠自己,回去容易,但想在这世道过得好些,我不拼,以后定被人欺辱,我可不想他日我有了子孙,会如我一般,苦苦挣扎求存!没有靠山,我自己便是山,没有家族,那便我来当这家族第一个家主,再大的家族,也是这般来的,别人做得到,我更能做到。”
“此前你是如何发泄的?”大郎皱眉道。
“我有女人。”陈默理所当然的道:“只需控制好,适度便好。”
大郎默默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何去?”陈默疑惑道。
“练武,女人是刮骨刀,我若不练的强悍一些,怕经受不住。”大郎闷闷的应了一声,他都十六了,也是该找个女人了。
……
陈默要的情报,很快便被送来,四名头目显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中那般义气,两名同伴被无理由残忍杀害的场面成了梦魇,一开始只是想交代一些,但为了避免陈默找茬,他们最终将自己所知的全部都说了,包括陈默想要的情报。
“也就是说,如今葛陂贼正在集结兵力想要将谯郡一举攻下?”鲍庚皱眉道:“将军,我们要去么?”
“不去,至少上万葛陂贼,我们两百人去了能做何事?立刻派人将此信送到项县,并请将军尽快将事情传告各郡,我们趁此机会,多攻略几座县城,在那葛陂贼反应过来之前,断其根本!”
葛陂贼虽然势大,但其经营最久的,就是汝南这十几个县城,若能将这十几座县城剪除,收服,那葛陂贼的粮草、后勤必然出现问题,这样一来,攻守易位,若是能阻挡葛陂贼攻占谯郡就更好了。
“喏!”鲍庚立刻答应一声,命人前去送信。
“准备一下,将那些葛陂贼俘虏的衣物聚集起来,我们去葛陂。”陈默起身道。
“军侯,据这些贼人头目所言,葛陂只少还有千人,我们只有这点人马,就算他们被骗出城来,我部人马恐难破敌!”陈默麾下另外一名屯将皱眉道。
“所以,我们得换个法子,都换上葛陂贼的衣服,将那四个头目带来,让他们带我们入城!”陈默一边起身一边道:“另外,鲍庚这次做主将。”
“这……”鲍庚闻言,有些心动,脸上却是有些为难:“不好吧。”
“你长得跟他们像,你做主将,他们不易察觉,而且此番乃是孤军深入,主将很容易被敌人针对。”陈默看了看鲍庚道。
“军侯,这……”一点点心动的火苗,瞬间如同被一盆凉水扑灭,鲍庚面色有些难看的看着陈默,感情自己这次是个替死鬼?
“破贼之后,你记首功,若是不愿,换他人来替!”陈默无所谓道。
“军侯,我去吧。”大郎闻言,当下上前一步道。
“你一个亲卫,带兵打仗之事你懂么?”鲍庚连忙推开大郎,看着陈默咬牙道:“军侯,卑职非为军功,只是军侯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何能让军侯置身险地?今日,便是鲍庚报答军侯平日知遇之恩之时!请军侯务必让卑职替代军侯!”
“不错。”陈默满意的点点头道:“立刻动身!”
“喏!”
当下,众人在衣甲外船上葛陂贼的衣服,又将那投降的四名葛陂贼头目带上,日落也未曾停歇,连夜赶往葛陂,到得次日上午,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葛陂,被守城的葛陂贼发现,迅速派兵出来拦截。
“胡头领,在下侯二,可还认得?”四名头目早被陈默的狠辣吓破了胆,此时身在陈默一行人的包围下,哪敢放肆,对着一名相熟的贼头歇斯底里道。
“侯二,你怎在此?”那胡头领看到侯二,心中一惊,连忙上前。
“寝丘突然来了官军,城……破了!”想到自己未来命运,侯二哭的伤心欲绝。
胡头领只当他伤心城池被破,安慰一番道:“莫要担心,如今何仪首领正在葛陂,你且随我前去见他,定能夺回寝丘,为你报仇。”
第六十一章 抄老窝
“站住,尔等留在此处,不得入内!”一群人来到帅帐之外,守卫帅帐的护卫眼见这帮人竟然都要进去,当即上前拦住。
“我们昨日厮杀至今,米水未进,只是想讨些吃食!”鲍庚一把推开那葛陂贼护卫,怒声道:“怎的,我等奋勇杀敌,尔等连点吃的都不肯给?”
那蛮横的气势,比真的悍匪都要横上三分。
“你是何人?”胡头领皱眉道。
“这位是鲍头领,新提拔起来的,不懂规矩!”被控制的头目见状上前,想要说什么,但跟在他身后的大郎如影随形,冰冷的尖刀顶在他腰口,那头目讪笑一声,对着胡头领解释道。
“没规矩,何统领也是尔等能见的?”胡头领皱眉看了鲍庚一眼,摆摆手道:“尔等在此等着,稍后会有人给尔等送来饭食。”
陈默混在人群中,已经看清楚周边地形,那何仪应当就在眼前大帐之中,当即不动声色的挤出人群,对着鲍庚打了个手势。
鲍庚会意,看着那胡头领道:“怎的?我为头领,也不能入内?”
“若你是汉庭爪牙怎办?进去一个便够了!”胡头领皱眉道。
“你怎知道?”鲍庚几步抢到那胡头领身前,咧嘴一笑,森百的牙齿在阳光下有些升任。
“你……啊~”胡头领目光一瞪,正想说话,胸口突然一痛,鲍庚一把短刀已经刺入他胸口,痛呼一声,被鲍庚一脚踹倒。
“动手!”陈默一把扯掉身上的贼衣,露出汉军衣甲,藏在袍中的承渊剑出鞘,一剑扫过两名葛陂贼咽喉,鲜血喷溅中,大郎已经将被自己控制的头目一刀斩杀,同样扯开身上的贼衣,对着身边的葛陂贼拎刀就砍。
四周围原本好似奄奄一息的寝丘葛陂贼,此刻却一个个扯掉衣襟,露出汉军甲胄,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四周的葛陂贼本就不多,顷刻便被杀散,陈默则带着人马直扑帅帐,沿途亲卫被大郎和鲍庚轻松斩杀。
帅帐之中,何仪正在哀痛兄弟何曼之死,突然听到营外大乱,隐有厮杀之声,心中本就郁愤,此刻闻声豁然起身,拎起自己的铜棍便往外走,正看到一大批汉军朝这边涌来,自己的亲卫被人家杀的丢盔弃甲。
汉军为何会在此处?
此刻何曼已经无心去考虑了,眼见对方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也顾不得发泄,转身就走。
他再厉害,这么多汉军杀过来,他也打不过。
“哪里走!”陈默已经看到何仪,虽然不知他是何人,但只看那架势八成便是何仪,哪里肯放,左手一抹腰间,一枚刻刀入手,抖手甩出。
左手没有右手灵便,这射出的刻刀也失了准心,扎在对方的大腿上。
何仪痛叫一声,咬牙转身便将铜棍朝这边抡过来。
只看那铜棍分量便不小,陈默哪里敢硬接,就地一滚让开,手中宝剑趁机刺他手腕,同时大郎也已快步抢上,目标同样是对方的手腕。
“噗~”
宝剑刺入对方的手腕,紧跟着环首刀一刀便将其手腕剁下。
“啊~”何仪疼的双眼圆睁,额头青筋跟跟暴起,一脚将陈默踹开,紧跟着一个肩顶将大郎撞飞,却被鲍庚趁机一刀刺入胸膛。
“嗬~”何仪死死地瞪着鲍庚,单手捏着刺入自己胸膛的环首刀,双目中带着浓浓的不甘,被随后冲上来的将士踹倒,乱刀齐下,没了声息。
“将其首级斩下带出来!”陈默揉着发闷的胸口站起来,拼死反扑之下,何仪的力道大的惊人,刚才那一脚,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喏!”鲍庚依言斩下何仪首级提在手中。
另一名屯将匆匆进来,对着陈默一礼道:“军侯,四周的贼人都杀来了。”
“带上人头,出去看看!”陈默对着鲍庚招了招手,随后让亲卫拿来自己的长弓道:“镇住场面,你行的!”
“喏!”鲍庚看了看人头,狠狠地一点头,当先大步走出帐外,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葛陂贼,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厉声喝道:“贼首何仪,已然伏诛,我大军不日便至,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列阵!”陈默见人群似乎没有理会,一声厉喝,当下带人迅速摆开阵势,刀枪并举,弓箭拉满。
同时陈默手中弓箭连射,将四名头目模样的贼人射杀,葛陂贼的动作才渐渐缓下来。
“先报名号!”陈默来到鲍庚身边,低声道。
“我乃西园八校尉之下军校尉鲍鸿麾下军侯……麾下屯将鲍庚!”鲍庚用近乎咆哮德声音喊出了自己的名号。
陈默以手扶额,这句话声音再大,似乎也没什么气势,还不如直接说我乃屯将鲍庚有气势。
对于鲍庚,陈默不指望了,提弓来到阵前,冷然道:“我乃大汉队率,今奉命讨伐贼寇,如今尔等贼首已然伏诛,我大军不日便至葛陂,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天灾频发,天子怜尔等从贼未必出自本心,我等出兵之前已有明令,愿降者,既往不咎!放下尔等手中兵器,仍是我大汉子民!”
“笑话,我等都是被朝廷逼迫……”
“但敢反抗者,杀!”不等人群中那头目把话说完,陈默猛然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对方咽喉,余下的话,被生生卡在咽喉中。
“杀!杀!杀!”
四周将士闻言,各自并举刀并,齐声高贺,每喝一声,便踏前一步,一众葛陂贼本来高昂士气,顷刻间低落下来。
“诸位,想想家中父母妻儿!葛陂贼看似势大,但那是朝廷尚未察觉,才让尔等有机可趁,如今天子亲自下诏,洛阳西园八校挥军赶来,葛陂贼安有幸理?尔等真要为这些逆贼赔上身家性命?我大汉朝有明令,凡反叛者,罪诛三族!此刻回头,尚可赦免,但尔等若冥顽不灵,朝廷大军到日,安有幸理!”陈默虽然年幼,但出口却铿锵有力,似乎根本无所畏惧。
何仪一死,葛陂贼本就群龙无首,再加上那些头目被陈默射杀了不少,活着的,也不敢胡乱开口,虽然陈默这边人少,但葛陂贼的气势却是全无,加上陈默这一通劝导,不少人有些迟疑起来,更多的人,却是缓缓放下手中兵器。
“你干什么!?他诈你!”一名头目见身边的人开始放下兵器,顿时大怒,正想说话,冰冷的利箭已然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咽喉。
“诸位,我家军侯可向诸位保证,只要诸位此刻放下兵器,绝不追究,待我军击败葛陂贼之后,便放诸位归家,并向朝廷请命,减免赋税。”陈默沉声道。
一群士气丧尽的葛陂贼,虽然人多,但此刻显然已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心思,自家大头领都死了,还打个屁?况且官军主力都没到,人家的先锋部队都杀进自己心窝子里来了,这还怎么打?
“愿降者,放下兵器,过这边来,自有人看管!”陈默看着这副场景,心中也松了口气,如今人心已定,接下来就是收降了,而且这些葛陂贼俘虏需要带走,这根寝丘不一样,可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否则这些人恐怕多数还会重新加入葛陂贼。
将队伍按伍分开,将这些葛陂贼降众尽数收编,同时将这里屯集的大量军粮、辎重带走,带不走的就烧毁,总之给葛陂贼留下的物资越少,葛陂贼败亡速度也就越快。
“军侯,下一步我等打何处?”鲍庚来到陈默身边询问道。
“回项县,先将这些俘虏安置,军粮存放好之后,再说其他。”陈默看了他一眼道,这次出来,收获不小,而最重要的不是攻下寝丘和葛坡,以及斩杀何仪,最重要的是,洞悉葛陂贼动向,还有大量关于葛陂贼的情报。
之前跟鲍鸿定下的战略不会有太多改变,不过联合四郡兵马压小葛陂贼的活动空间,可以提前开始了,他这次回去,要跟鲍鸿好好商议一番对策。
攻城略地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消灭减除葛陂贼的有生力量,到最后,不是他们去找葛陂贼决战,而是葛陂贼被逼的不得不来跟他们决战,这攻守之间的奥妙,跟当时鲍鸿准备直接去找葛陂贼可完全不同。
“军侯,你说这年关之前,我们能够得胜回去否?”鲍庚凑到陈默身边询问道,这都步入十二月了,这场仗不知能否在年关之前打完。
“难。”陈默摇了摇头道:“虽然小胜两阵,但葛陂贼贼势汹汹,一时难以完全镇压,就算顺利,至少得打到一月才行。”
“那若不顺利……”鲍庚有些丧气道:“需打多久?”
“战场之上没有定数,永远莫要给自己设限,否则很容易心态不稳,反而容易为敌所趁。”陈默摇了摇头,看着鲍庚道:“怎的这般想回去?有事?”
“家中说了一门亲事。”鲍庚憨笑道。
“回去之后,我帮你告假,此番立了不少功劳,回去之后,怎样也能当个军侯,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回去,岂不更好?”陈默笑道:“我看好你。”
“军侯说的也是。”想到自己回去后就能当个军侯啥的,鲍庚心情也开朗起来。
第六十二章 违背理念
“不到十日,连破了两处葛陂贼,若再加上此前救援南顿破贼之功,陈默,此番得胜归朝,论功行赏,恐怕军司马都不止吧?”刚刚回营,便见几位同僚上前,一脸热切的看着陈默。
陈默没下一城,会派人回来报备,一是记功,二来也是通过鲍鸿通知汝南太守派人前来接手城池,不过只凭一曲人马便接连以少胜多,这份战绩,就算正式大战还没开始,也足够耀眼,同时也足够羡煞旁人了。
“运气而已,此乃将军运筹帷幄,我不过奉命办事而已,算不得本事。”经过鲍鸿的事情之后,陈默现在低调了许多,不管怎样,头功肯定是鲍鸿的,这样才不至于被鲍鸿排斥,也不至于被同僚挤兑。
莫看现在这么多人跑来捧,心里面的真实想法,那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也很了不得了。”
陈默与众人说笑一番,也算通通气,这些人就算在高顺看来是侥幸上位,但至少不全是草包,这次要办事,他两百人就算个个是铁人也不可能将数万葛陂贼给全灭了,还是要大家协同互助才有机会,气氛在陈默刻意避开功劳问题后,融洽了不少,陈默这才跑去找寻鲍鸿。
“你这次算是立了不少功勋。”鲍鸿看着陈默,叹息道。
十天的时间,迂回数百里,凭着手中两百人马,先破寝丘,再破葛坡,这一仗,陈默的本事就算他想压也压不住了,汝南这边已经开始传这位少年将军的本事如何厉害了,不过陈默显然会做人,并没有独占功劳,而是先报到他这里,然后再由他向朝廷报功。
这么一来,作为主将,鲍鸿自然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可说是皆大欢喜。
“没有将军想的那般复杂,这寝丘守军不过数百,被我骗出城来轻易伏击,至于那葛坡,却是我等乔装葛陂贼混入营中,斩杀贼首后,兵无战心,方才如此轻易得胜。”陈默摇了摇头,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多说,认真的看向鲍鸿道:“不过将军,此番南行,末将发现这葛陂贼主力并不在此,葛坡囤积着不少粮草辎重,但驻军却仅有千余,我想周边应该也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我们寻找其主力歼之?”鲍鸿看着陈默询问道。
“打不过,据目前情报来看,葛陂贼主力至少有万余人,各郡兵马尚未调动,我们直击其主力非智者所为!”陈默摇了摇头,指了指地图道:“据俘虏所说,此番葛陂贼主力出征,是为取往谯郡夺粮,我等可以趁其主力不在,尽可能多的将其后方空虚城池攻占,夺取其屯于各城粮草。”
“没了粮草,他们便是兵力再多也没用!”鲍鸿闻言,目光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据那些葛陂贼降军所言,如今葛陂贼占据城池颇多,汝水以东,有数十城,每城都有兵马驻守,若我军分兵驻守,就算占据城池,待葛陂贼惊觉回攻,各城兵力薄弱,也未必能够守住,末将以为,可与汝南太守联合,我军负责攻城,太守负责守备各城,同时为我军维持粮道以及提供粮草。”
“就算如此,我部若要攻城也不易。”鲍鸿有些头疼道,他这一营是三部编制,一千二百人,现在都不够一千二百人,靠这点兵力去攻城?
“不必每城都克,将军且看!”陈默指出地图上的几处位置道:“只需将宋县、城父、山桑这几处城池夺下,便断了葛陂贼的退路,我等只需守住这三城,断开对方粮道,同时联络谯郡太守出兵纠缠袭扰,拖住对方,葛陂贼主力必散,主力一失,这些城池其实不必费力攻打,只需派些舌辩之士,多数可以说降,至于顽抗者,届时也不难对付。”
“妙计!”鲍鸿仔细听完,忍不住抚掌看着陈默笑道:“有时候本将真不懂,你不过十四,为何就有这般多的计谋?”
“非是什么妙计,只是葛陂贼在汝南根基不厚,若是他们在此经营数十载,百姓也习惯了他们的治理,内部也有一套律法,按规矩办事,就算依旧是如今这般规模,我等这些病例,便是有各郡郡兵相助,想要击溃却是极难。”陈默摇了摇头,朝廷对葛陂贼的优势太多,人才上,葛陂贼那些头目,有一个算一个,识字的都不多,就算西园选出来的将领不是最优秀的,但在这方面,碾压葛陂贼。
其次便是大义,葛陂贼虽然打着当年黄巾贼的旗号,但黄巾覆灭也四年了,百姓当年对于太平教的好感早已没了,剩下的只是那场战乱造成疮伤的记忆,他们打着黄巾的旗号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像样的理由。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陈默询问过哪些葛陂贼降军,虽说是百姓对朝廷这两年不断加税不满所引发的,但葛陂贼在占据这么多城池之后,不但没有及时制定规矩,反哺百姓收拢人心,反而在身份转变之后,开始压榨百姓,其手段之粗暴和直接,比朝廷这几年的加税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别说家财,便是性命都不保。
起于民间,但最终却背离了原本他们最容易拉拢到的大批人,反而将他们推到对立面去,这最后一点,也是葛陂贼最大的败笔,汝南可不像并州那边山峦叠障,地势复杂,这地方地势平坦,多数城池都是易攻难守,闹得越大,败的只会越惨。
“行了,莫要跟我来这套,此番战胜葛陂贼之后,你功劳不小,说不定,被提个校尉或是骑都尉都有可能,嘿,过了年关,你也才十五吧?十五岁的骑都尉可不常见,准备好钱吧。”鲍鸿摆了摆手笑道。
“钱?”陈默愕然的看向鲍鸿,什么意思?要办庆功宴么?
“晋升骑都尉或校尉,你可就是真正的将军了,至少也是比两千石,按照规矩,你这算是因功受封,可以减免一半,大概六百万。”鲍鸿笑道。
“多少!?”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
“六百万钱,差不多吧,校尉的俸禄是比两千石,也就是一千两百石,按照以前的规矩,需得缴纳一千两百万,不过你出身贫寒,争取一下,可以减半,但六百万是不能少的。”鲍鸿摸索着下巴,有些羡慕的看向陈默道,他这个下军校尉,可是足足捐了一千两百万钱财得来的。
虽然陈默知道朝廷卖官鬻爵之事,但真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陈默真心有些慌,六百万钱?他要拿得出来,也不用跑去荀家给人刻竹简了。
就算给荀家做竹简,荀家给的酬劳也丰厚,他若全力赶工,一日也能赚个两万钱,这般做一年,差不多就有了,但不说有没有这么多活给他,就算有,他这一年到头光刻竹简了,怎么可能?
“没钱?”鲍鸿看向陈默,诧异道。
“自幼家贫,何来这许多钱财买官?”陈默感觉突然间失去了动力。
鲍鸿看了看左右,又看向陈默低声道:“其实六百万钱不算难,攻占城池时,那些缴获的战利品,也有不少钱财,你每次扣下一部分,只要做好了帐,我们打了胜仗,朝廷也不会计较这许多,另外,也可跟人要些资助,毕竟此番我等助这汝南击败了贼寇,他们多多少少也需……”
陈默闻言皱眉,显然鲍鸿的说法跟自己的观念是相左的。
但若不这般做……
最终,陈默摇了摇头:“将军有心了,此事我再考虑一二。”
不只是这么做违背自己的理念,更重要的是,自己若真的做了,便等于被鲍鸿捏住了把柄,你可以说朝廷多数时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以后若以此追究起来,那是无穷后患,更别说若有人想要对付自己,鲍鸿手中掌握的这些龃龉,关键时刻,那是能要命的。
“陈默,你虽比我多谋善断,但这世道,有时候就是这般,朝中多数人是这般做的,你若不做,在他们眼中,你便是异类,以后的路,会很难走。”鲍鸿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但总有少数吧?”陈默摇了摇头道。
“有啊,卢公、袁公,如今朝中高德之士多不屑于此,但人家家财无数,我们如何相比?”鲍鸿摇了摇头道:“莫要想这些,听为兄一句劝,在这官场之上,你只有立于高位,才有资格讲清高,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最好莫要想这些,否则,一辈子都难攀上高位。”
“多谢将军教诲,只是此事尚需考虑,末将一时难以接受。”陈默对着鲍鸿一礼道。
“随你,我这里为你留一份,需要之时,与我说便是。”鲍鸿点点头,也不逼他,这小子这么聪明,他相信陈默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着陈默的背影,鲍鸿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如此?只是有时候你若坚持这些,前途便没了,他相信陈默会想通的。
第六十三章 困难
从鲍鸿那里出来,陈默的精神有些恍惚。
六百万,于他而言,在此之前,六万都能难住他,更别说六百万了,这个数字大到他甚至没有多少概念,超出了他的想象。
“军侯,发生了何事?”鲍庚和大郎等人迎上来,疑惑的看向陈默。
“无事。”摇了摇头,陈默道:“大家且去休息吧,明日开始,还有很多仗要打。”
如果赚钱跟打仗一般简单的话就好了,至少你知道该怎么做。
找到自己的房间,陈默躺在床榻上,默默地看着系统神仙给自己的梦境训练营中的训练内容,这里面,有让人快速变强的方法,但却没有让人快速赚钱之法。
若是真的要钱才能当上骑都尉或是校尉的话,自己该怎么弄钱?
放弃?那不可能,机会便在眼前,再难的事,他都不会退避,但这世上的事,似乎有一些,是他现在倾尽全力都搞不定的,比如……在不违法的前提下,短时间积累大量财富的方法。
神仙这里没有,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默默地拜过系统神仙之后,陈默躺在床榻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当念恩师臧洪对卖官鬻爵之事深恶痛绝,甚至直接辞官归乡,如今当陈默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这世道,没救了!
但真的撒手不干?陈默又有些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他拼尽全力去强大自己,去学习所有能够学到的知识,为的难道就是在必要的时候退缩?
恩师有其自己的想法,但陈默不想走恩师的老路,他想要权利,想要名声,想要重振家门,想要这些,他便不能如同臧洪那般潇洒离开,真没了官身,他拿什么去养家?母亲再跟着自己去过苦日子?还有云思,娟儿。
或者重新到老师那里,舔着脸去混吃混喝?
虽说他脸皮确实厚一些,但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鲍鸿按照陈默的计策去布署,联络了汝南、谯郡太守,请谯郡太守出兵牵制住盘桓谯郡的葛陂贼,不能轻易撤离,而后便集结兵马迅速拿下距离最近的宋县。
而后又在接下来的一月内,不断袭扰葛陂贼粮道,让其将注意力放在粮道之上,由钟云率军轻易夺取城父,鲍鸿又亲率兵马攻占山桑。
至此,陈默的计划完成了一半,中平五年的年关也悄然渡过,时间来到中平六年,这一年,陈默十五岁,在这段时间里,配合汝南郡接连收复十几座城池,葛陂贼此时早已发现,想要回救,但城父与宋县已有大量汝南郡兵驻守,急切间难以攻下,只得放弃谯郡,绕道山桑想要撤往寿春。
陈默在此之前,已经预测到葛陂贼会走这条路,事先与鲍鸿集结兵力于此,布下重重埋伏,于一月末,一战击溃葛陂贼主力,并成功于乱军之中射杀葛陂贼首领黄邵,另一位贼首刘辟趁乱逃遁,不知所踪,大量葛陂贼被俘。
至此,此番出征葛陂贼之战告一段落,各郡开始收复失地,不到半月,葛陂贼彻底消失,虽然犹有余孽尚在,却已难以再构成威胁。
二月初,朝廷发下诏书,犒赏三军,并命下军校尉部尽快返回洛阳受赏。
……
“陈默?”洛阳,北宫,刘宏看着这个名字笑道:“此子这半年来似乎多有被提及。”
“陛下,此子便是当初选将时被选中的。”蹇硕连忙凑上去笑道:“是西园此番所选将才之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那为何只是军侯?”刘宏皱眉道,既然是人才,而且是西园选将出来的,算是他的嫡系,怎么说也该是个军司马,日后接替西园八校之职也容易些。
“陛下有所不知!”蹇硕显然早有准备,闻言连忙躬身道:“此子虽才华出众,然年岁太幼,当时不过十四,力气不足,如何与人争锋?若非奴婢惜才,偏袒一番,恐怕这般少年英杰,难以入选。”
“倒是懂些变通,也就是说,此子如今也不过十五岁?”刘宏有些惊讶道。
“正是。”蹇硕点点头。
“我大汉这些年神童虽说不少,却已经许久没出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了,只是此番擢升……”刘宏有些犯难,他是想把自己的人提上来,原本的西园八校给踢出新军,但袁绍在冀州剿匪,颇有成效,就算是天子,也不能无理由随意撤换有功之臣,本以为可以把鲍鸿踢走,谁知道鲍鸿这个以往表现平平的将领,这次倒是给了刘宏一个意外的惊喜。
朝廷胜了,自然是好事,但这也代表着鲍鸿不能动了,他要西园全部兵权的事情,依旧没有起色。
“陛下,其实陈默之功,远非这般。”骞硕躬身道:“陛下当知,这新军之中,军侯、军司马皆是奴婢所选,据这些人所言,陈默初至汝南,便解了南顿之围,并探得葛陂贼实力过于庞大,不可轻敌,但鲍鸿一去,便准备寻求决战,陈默当场劝阻,却未能令鲍鸿更改初衷,后来是陈默主动前去向鲍鸿赔礼道歉,鲍鸿方才用陈默之计,不过便成了他与陈默共同想出的谋略。”
“无甚本事,官威倒是不小!这等气量狭小之人,也配为将?”刘宏本就对大将军荐来的鲍鸿不怎么看得上眼,此刻闻言,心中更是不满。
“不止如此,据奴婢所得情报,鲍鸿每次决策,都会事先避开众人与陈默商议。”蹇硕笑道。
“此子便无丝毫不满?”刘宏皱眉道。
“据说是陈默主动放弃功劳,才让鲍鸿肯听他计策。”蹇硕叹了口气道。
“呵~”刘宏闻言冷笑一声:“还真是朕的好臣子,打仗没本事,抢功劳的手段倒是不少。”
“谁说不是。”蹇硕点点头,跟着刘宏一起鄙视。
“倒是陈默此子,年纪轻轻,却是颇有气度,能够顾全大局,不错,此子身世如何?”刘宏询问道。
“说起来,也是士族,淮浦陈氏子弟,不过乃是旁支,且家道中落,后于黄巾之乱时,拜了臧洪为师,于去年被荐为童子郎,去了太学,还被那许子将评为清平之能吏,乱世之英雄。”蹇硕笑道。
“确有几分本事,又是你选的人,只是就算如此,那鲍鸿此番得了功劳,也不好动。”刘宏皱眉道。
别管旁人怎么说,鲍鸿作为主将,打赢这场仗的功劳是没法抹去的。
“陛下,老奴倒是听说,鲍鸿此人,性格贪婪,此前曾有过贪墨之行,只是未有证据,加上不多,而且主动捐钱赎罪,是以当初未曾追究,此番大胜,老奴担心此人故态复萌。”蹇硕嘿笑道。
刘宏闻言点点头道:“但即便如此,那陈默也不过是军司马,以他功劳,还不足以连升两级!”
十五岁的校尉,而且是破格提拔,难免招惹非议,西园八校的位子,可是很多人盯着呢。
“陛下,老奴倒有一计,或可让陈默名正言顺接替下军校尉之职。”蹇硕思索道。
“讲。”刘宏扶着桌案,看着身前的竹简,淡然道。
“贪墨之事,可令豫州牧黄琬暗中调查,但引而不发,陛下先行封赏一批,将陈默提拔为军司马。”蹇硕躬身道:“待三军返回洛阳之时,再叫黄琬上奏弹劾鲍鸿,同时命人彻查,着重彻查汝南战事,将鲍鸿夺取陈默功勋之事查出后,届时再拔升陈默为下军校尉,当不会有太多阻力。”
别看蹇硕练兵不行,但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他可是了然于胸、智计百出,至于为何要为陈默说话,那也是没办法,挑选出来的西园将官,此番参战的战绩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有的甚至直接死在了战场上,只有陈默表现颇为亮眼,不管当时有多看不起陈默,但如今这种时候,也只能先把战绩最好的陈默拿出来给刘宏看了。
“不错。”刘宏点点头,想了想道:“即刻传诏,鲍鸿所部皆有封赏,陈默因功升为军司马,三军赏赐待他们回到洛阳之后再赏,且催促那鲍鸿尽快回城。”
“奴婢遵命!”骞硕心中松了口气,答应一声躬身退下,这一关他算是过了,虽然没能将袁绍这样的世家子弟架空,但至少,下军一校能够拿回来了,至于其他然,以后再徐徐图之吧。
当诏书传到鲍鸿这边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以后,鲍鸿的部队已经行至郏县。
对于自己只被升为军司马,陈默多少有些失望的,六百万不用拿了,但这官儿似乎也没自己的份儿。
“莫要气馁,此番不能封为校尉,他日定然还有机会,你尚且年轻,以你的本事,他日便是做个中郎将也未必不能。”鲍鸿此刻心情显然不错,他这次的功劳,便是不能升官,也能积累不少资本,等再打一仗,差不多就行了,到那时,便是袁绍也不敢再轻视自己了吧?
陈默也只能点点头,军司马也不错,至少手下兵马翻了一倍,俸禄也会增加不少,至于升做校尉,以自己的年纪,似乎的确很难,正好自己也有时间想想六百万的事情,这段时间,六百万几乎成了压在自己脑袋上的梦魇一般,让他每日都辗转反侧。
第六十四章 天威
南宫,嘉德殿。
刘宏最近身体越发虚弱,已经许久未曾临朝,今日突然召集群臣论功行赏,让一众朝臣都颇为惊讶,尤其是看着玉阶之上不断咳嗽的天子,所有人都有些担心,同时更多的却是不解。
下军校尉此番征讨汝南乱贼,功绩虽然不错,但一纸诏书便可封赏,何必亲自册封?
“宣!”刘宏勉力打起精神,看了看身旁的张让,声音略显低沉的道。
“宣,下军校尉鲍鸿,军司马陈默上殿!”张让躬身一礼,随即对着殿下朗声道。
陈默?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论功行赏,将鲍鸿招来还可以理解,但陈默是谁?不少臣子开始议论纷纷。
对于陈默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皇宫,但见飞檐反宇,雕梁画栋,一路所见,都颇有震撼之感。
“陛下为何要召见于我?”陈默不解的看向身边一脸严肃的鲍鸿。
“我如何知晓?”鲍鸿显得有些紧张,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惊颤。
“你今日气色不太好。”陈默仔细打量了鲍鸿片刻,皱眉说道。
鲍鸿的气运在不断消失,如今已经快要降至十点了,再往下降,就得危急命数了,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默有些惊疑不定的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气运,却发现自己的气运却在不断攀升。
好事将近?
陈默抬头,看了看那庄严恢弘的嘉德殿,又看了看鲍鸿,心中突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继续跟在鲍鸿身后前行。
汝南一战,鲍鸿贪墨军饷的事情,就算没有跟陈默通气,也难逃过陈默的眼睛,只是就如同鲍鸿说的那样,这事一般没人会真的去查,而陈默作为下属,状告上官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容易被他人厌恶。
但如今从鲍鸿的气运来看,显然这次要栽跟头了。
幸灾乐祸?
好像有点儿,毕竟鲍鸿这次的功劳,得有一多半该是自己的,若有这些功劳,说不定便能让自己再进一步,这并非不可能,而且自己的气运没来由的增加,是否也代表着自己将有可能顶替鲍鸿?
下军校尉,是蹇硕之下三大实权校尉,手握三部兵马,在整个洛阳,军队方面,那就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而且在俸禄上也有大的提高,自己不必再为钱而发愁了。
当然,也会有些同情,抛开抢功劳这件事上不说,鲍鸿对自己还算可以,虽然能力差了点,但真的若被免了官职,乃至下狱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
两人怀着复杂的心情,一前一后,步入嘉德殿。
“臣鲍鸿(陈默),参见陛下!”二人立于嘉德殿正中,对着玉阶之上的天子参拜。
“免礼吧。”刘宏有些疲惫的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谢陛下!”两人直起身提,躬身立于殿下。
“你便是陈默?”没有理会鲍鸿,刘宏低头,看着陈默,苍白的脸上露出几许微笑:“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我大汉的少年将才。”
“喏~”陈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目光看向天子,默默地查看对方的命数、气运,只是所看到的,却与平日不太一样。
真龙命格(5),气运100
气运100是迄今为止,陈默看到最高的气运,只是那真龙命格,却是陈默首次见到,以往所见,皆为命数,唯独这天子,命数一栏,却是以命格代替,只是这5点的命格究竟是个什么概念?陈默有些茫然,或者就如同技能突破一般,重新开始计算?
“大胆!”就在陈默有些发愣之时,立于天子身边的张让眉头一挑,厉声喝道:“陛下问你,安敢不答?”
陈默回过神来,连忙拜倒:“陛下恕罪,小将第一次得见陛下,心中惶恐,为陛下天威所慑,不觉慌了神志,望陛下恕罪。”
“罢了!”刘宏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终归是个少年郎,情有可原,陈默,朕看过汝南战报,你连日行军百里,直击那葛陂贼心腹之地,你是当时便知道那寝丘与葛坡无甚兵马?还是纯属运气?”
若非提前知道,陈默带着两百多人就敢往人心腹之地跑,那可真是憨。
“回陛下,小将虽无德才,却也不敢讲麾下将士置于险地,末将去往寝丘之前,曾抓到过数名葛陂贼信使,从他们那里得知葛陂贼正欲攻打谯郡,集结了大量兵马,甚至其粮草也大半向北迁徙,若末将率众往东,便会与葛陂贼主力相遇,若想截断其粮道,末将手中兵力不足,亦难以胜出,是以选择寝丘,一来此地距离葛陂更近,一旦攻占此地,便如同捏住了葛陂贼要害,若葛陂贼主力回援,末将便率兵撤往项县,若葛陂贼主力不回援,末将便乔装成葛陂贼败军,去往葛陂大营,伺机斩其主将。”陈默躬身道。
“诸卿以为此子所言如何?”刘宏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阶下一众大臣问道。
卢植微笑道:“陛下,此举看似莽撞,但就如陈默所说,似危实安,而且陈默也并非鲁莽攻城,而是设计诱使贼军出城,其行事之果决,料事之准,少有人及。”
群臣有些惊讶的看向卢植,卢植可不只是大儒,领兵打仗也堪称当世名将,而且他可是很少如此夸赞人的。
当然,也有人在猜测卢植此举深意。
不过卢植声名虽高,但在这朝堂之上分量却稍有不足,大将军何进皱眉出列,对着刘宏拱手道:“陛下,此少年虽颇有将略,不过此番能大破葛陂贼,鲍鸿才是首功。”
刘宏在二人一进来,就对着一个军司马问长问短,反倒将作为此次大胜葛陂贼的功臣给冷落在一边,多少有些不合理,鲍鸿在何进看来,那自然是自己人,眼见天子只顾一个下将,却于主将不闻不问,多少有些不满。
“朕倒是忘了。”刘宏低头,俯视着鲍鸿,脸上原本和煦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鲍鸿,你可有话说?”
群臣听得刘宏此言,尽皆一愣,这语气,怎的像是在审问犯人?
“陛下,末将……”鲍鸿也给刘宏这语气神态搞得有些发愣,想过很多可能,哪怕刚才刘宏只顾着询问陈默,却将他这主将冷落在一旁不闻不问,鲍鸿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刘宏这般语气神态,弄得鲍鸿有些不知所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无甚言语。”
“你没有,但朕有!”刘宏自案上拿起一份竹简,看着鲍鸿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鲍鸿心中越发慌乱,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末将不知。”
“此乃豫州牧黄琬星夜送来的奏报,言你私扣军饷,在汝南期间,还向当地士绅百姓索取财物,怎的?朝廷发放的军饷不够?要你向百姓伸手?人家都告到皇宫来了,朕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刘宏将竹简扔给张让,张让捧着竹简快步走下玉阶,交给何进,让群臣传阅。
一时间,朝臣议论纷纷。
其实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种事儿,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群臣虽然一脸义愤填膺,但内心里,对于此举恐怕也无甚感觉,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如何为鲍鸿开脱,不是鲍鸿人脉有多广,而是这种事,若是重惩鲍鸿,以后他们若是东窗事发,也会如此,保鲍鸿,其实就是保他们。
“陛下!”虽然刘宏的面色铁青,但何进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道:“此举虽然失德,然鲍鸿此番终究讨贼有功,望陛下从轻发落。”、
免罪是不可能的,虽然平日里没人追究,但真把事情闹到朝堂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将军稍安,事情可不止如此!”刘宏将另一份竹简拿在手中,低头看着鲍鸿道:“这是军中以及汝南士绅给朕送来的奏书,葛陂贼一战,无论出谋划策,还是带兵作战,几乎都是陈默功劳,甚至计策皆出自陈默之手,甚至你还因此与陈默冲突,最终陈默道歉,才说服你按照他的计策来打仗。”
张让很快把竹简传下去,这一次,群臣反应明显激烈了不少,不只是鲍鸿此举无德,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出来了,天子这次是要搞鲍鸿,而且准备的相当充分。
鲍鸿趴在地上,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扭头,有些怨毒的看向陈默:“你好狠。”
陈默无言以对,此事他确实不知情,也不知道谁给天子送的奏书,不过现在就算解释,恐怕也没人会信。
“好啊,鲍鸿,你还真是我大汉良将,打仗无谋,抢功却是颇有手段!”刘宏重重的一拍桌案,等着臧洪道:“当真是朕的好臣子。”
“陛下,此乃陈默主动分功,末将并未强迫!”鲍鸿哪里顾得到陈默,对着天子磕头道。
“鲍将军说的倒是好听,只是你身为主将,他便是不愿,又有何法?”张让悠悠道。
“将此人打入大牢!”刘宏已经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
立刻便有殿前护卫上前,在鲍鸿不甘的求饶声中,将他拖走。
第六十五章 新下军校尉
鲍鸿被下狱并不算完,家财也有大半要充公。
当然,这些知识后话,嘉德殿上,看着鲍鸿被拖走,陈默心中五味陈杂,鲍鸿栽的其实不算冤,单就贪墨军饷一事,便能让他身败名裂,加上抢夺功勋之事,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而且,这事其实没什么证据,如果鲍鸿咬死不认,真查起来,可没什么有力证据,至于军中有眼线,这点陈默倒是不在意,蹇硕军略上不行,但拉拢人心的手段却是不少,再说他代表着天子,搭上他就等于仕途有了保证,军中恐怕不少人暗地里会愿意跟蹇硕通气。
也就是说,其实贪墨军饷在朝廷来说,并不是真的十恶不赦,只是天子不想让他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
这应该不只是能力的问题,天子、大将军、阉宦,第一次上朝,陈默便能够敏锐的察觉到朝堂上微妙的气氛,而鲍鸿,应该是大将军的人,但西园八校,是天子直接掌控的军队,大将军想插手进来,自然遭到天子的排斥,所以,鲍鸿其实是这场朝堂博弈的牺牲品,汝南之战不管鲍鸿表现如何,恐怕都会有这一劫,若鲍鸿真的凭借自身能力击败葛陂贼,或许还有余地,但鲍鸿显然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注定是牺牲品。
短时间内理清了这些东西,陈默突然觉得自己挺冤的,鲍鸿显然连自己为什么被天子所厌都没弄明白,就想当然的以为是自己在算计他,也不想想自己也不过一个军侯,跟朝堂上这些大人物接触最多的,也就是蹇硕了,哪有能耐左右天子的想法。
“鲍鸿之事,交由廷尉去办,但下军校尉不可空缺。”鲍鸿被带下去,刘宏陈默片刻后,看向群臣道:“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陛下。”不等群臣反应,张让躬身道:“奴婢以为,陈默此番功劳颇高,且出身西园军中,在军中也颇有人望,何不由他出任下军校尉,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陈默?”刘宏闻言,低头看着静立于殿下的陈默,皱眉道:“陈默虽然功劳不小,但年岁尚幼,由他出任,恐难服众。”
何进正想驳斥,见刘宏已经提前说了,也只能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心中飞快思索着自己麾下还有什么人可以替代鲍鸿担任下军校尉之职。
自新军成立以后,北军五校被天子调派出去,而且这段时间天子对卫尉、城门校尉部等做了重新的调整,看似没有多大变化,但何进手中的兵权却削减了不少,若此时将下军校尉也丢了,那何进这个大将军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陛下!”但见卫尉董重出列,躬身道:“有公车令赵冼,其人精通兵法,可开两石强弓,于军中颇有威望,此人可为下军校尉!”
“不可!”不等刘宏说话,何进皱眉道:“公车司马身系戍卫宫廷之职,岂可轻调,陛下,越骑校尉伍孚,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末将以为伍孚可为下军校尉。”
董重闻言,不屑道:“那鲍鸿昔日乃屯骑校尉,亦是大将军帐下,这伍孚不会与那鲍鸿一般,贪财无能吧?”
董重乃刘宏生母董太后子侄,说起来,董重和何进都算是外戚,但董后与何后素来不合,此刻又关乎兵权之争,自然相互不让。
何进闻言冷笑道:“久闻董卫尉好男风,那公车令生的白净,莫非也得了卫尉赏识?”
他将赏识二字咬的极重。
董重闻言大怒,正要驳斥,刘宏一拍桌案怒喝道:“够了,此处乃大汉朝堂之上,你二人这般争吵,与市井泼妇何异?都给朕退下!公车令与越骑校尉,皆身系重则,不可轻调。”
目光看向殿下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袁隗,揉了揉太阳穴,刘宏道:“太傅可有将才举荐?”
袁隗出列,想了想躬身道:“陛下,老臣亦以为,陈默可用,虽年少,但论及果敢勇毅,已有名将之资,且若论功勋,他亦足以担任。”
“只是此子年幼,恐难服众。”刘宏闻言皱眉看了看张让,心中确有些泛起了嘀咕,怎的袁隗不帮何进,却反过来帮张让?
“陛下此言虽有道理,但古有甘罗十二为上卿,我大汉亦有霍去病,相比而言,陈默如今虽只有十五,然无论功勋才能,便是不如前者,却也远超同侪,未必不能胜任。”袁隗微笑道。
跟已经争得面红耳赤的何进、董重不同,袁隗却是从张让开口时,已经明白天子的态度,天子分明就是想借鲍鸿之事,让陈默上位,否则陈默一个小小军司马,可没机会上殿参政。
若是鲍鸿没被揭发出那么多事情,何进或许还能跟天子争一争,但之前何进两度为鲍鸿开脱,却紧跟着便被刘宏扔出的证据给驳的哑口无言,已经失了先机,如何还能争过天子。
就算加上自己也争不过,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顺着天子的意思来,一来可以拉拢一番陈默,毕竟陈默跟袁绍、曹操关系都不错,若能将陈默拉到他们这边,他们也就不必再依附于何进这屠夫,二来也可让天子对陈默生出疑心。
刘宏之所以愿意推陈默登上校尉之位,那是因为陈默出身西园,是蹇硕亲自训练出来的,被刘宏看做是自己人,而此子也确实有些本事,又跟卢植交厚,若让他彻底成为天子的亲信,也不合他们利益,最好便是让天子对此人生疑,如此一来,日后天子疑心过重,开始打压陈默之时,他们出手,更容易将陈默拉到他们这边。
“太傅所言,也不无道理。”刘宏皱了皱眉,却也并未多想,看向殿下一直静立的陈默道:“陈默!”
“末将在!”陈默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自今日起,便由你出任下军校尉。”刘宏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陈默:“莫要让朕失望。”
失望什么?
可以说别再跟鲍鸿那样出岔子,但往深里看,也算是一种警告,你是我的人。
“臣,谢陛下厚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哪怕之前已有猜测,但当感受着脑海中,命数陡然上涨一截之后,陈默依旧感觉自己心跳骤然快了几分,当即对着刘宏一拜,朗声道。
最重要的是,六百万……似乎不用出了。
“此事到此为止,若无其他事情,退朝吧。”刘宏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来,虽是如此说,但人却是根本没有再听群臣奏书的意思,径直离开。
张让朗声道:“退朝!”
群臣连忙躬身拜别刘宏,直到刘宏离开之后,群臣方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陈默在朝中,只认得卢植一人,但卢植此刻身边有几位官员伴于左右,虽然不认得,也不好上前,只得遥遥朝着卢植一拜,又对着袁隗的方向拜了拜,算是感谢对方之前为自己说话。
袁隗看到陈默这动作,也是微微颔首,却并未招他过来。
陈默在宫中领了印绶以及属于自己的盔甲之后,出宫时已是傍晚,只是待他出来时,却见宫外已有人在等他。
“孟德兄?”看到曹操那矮壮的身材,陈默没来由的赶到一阵亲切,今日朝堂上所见种种,让他见识到这洛阳繁华下的勾心斗角,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其中很多关节,他是在散朝之后方才想通的。
那看似平静的朝堂,其中那看不见的暗流当真叫人心惊。
“恭喜贤弟,不但得胜还朝,而且如今已是与我等平级了。”曹操锤了锤陈默身上的铠甲笑道:“此番高升,当好好庆贺一番。”
“小弟不过一受人牵线之傀儡,有何值得庆贺?不过你我久别重逢,是该好好聚一聚,今夜若无事,不如去我府中,痛饮一番?”陈默摇了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自己能得了这校尉之职,一来天子有此意,二来也是何进被算计了,否则就算天子有意将他推上下军校尉的位置,若何进没有之前的事情,联合袁隗也有能力阻挡。
只是何进因为之前鲍鸿的事情,失了先机,袁隗见势不妙,方才改了口风,转而支持自己,至于这其中的算计,陈默就不是太清楚了。
“你我身在这洛阳,哪个不是傀儡?”曹操摇头笑道:“但至少,你比鲍鸿有用,不会如那鲍鸿一般轻易被当成弃子,既非执棋人,便莫要想这许多,空惹烦恼尔,不如今夜一醉方休如何?”
“正有此意。”陈默想想也是,自己想的再多,把局势看的再透彻,似乎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就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能让自己选择的路,就那么几条。
“不过去你府中,是否太过寒碜了一些?如今你也算是秩比两千石的大臣了,为何还是这般穷酸?”曹操略有不满道。
“俸禄又未曾发给我,小弟家底孟德兄是知道的,等以后有了钱财,定请孟德兄去拿春暖阁好生醉上一场。”
“那是何时?”
“你这般问就没了意思,总会有那一日的。”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街道上被渐渐拉长,能够与友人相聚,畅谈,是快乐的,至少此时的曹操和陈默心中,都是将对方当做了知己来看。
第六十六章 夜下
袁隗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彻底黯淡下来。
“家主,两位公子来了。”府中管事端着一碗鹿肉汤送到袁隗的书房里,躬身道。
“士纪还未回来?”袁隗询问道。
袁家到了他这一代,子孙渐多,其中三子最为杰出,分别是袁基、袁绍以及袁术,其中袁基为长兄,继承了兄长袁逢爵位,也是这第七代唯一一个位列九卿的,不过多数时候不在洛阳,最近洛阳局势波云诡谲,相比于袁绍和袁术这兄弟两人,袁基更稳重一些。
“尚未归来。”管事摇了摇头道:“老仆已着人去请大公子回洛阳,应该也就这几日了。”
“也好。”袁隗端起碗喝了口肉汤,对着管事道:“去让本初和公路进来吧。”
“喏!”
不一会儿,袁绍和袁术推门而入,对着袁隗道:“见过叔父。”
“嗯。”袁隗示意二人入座。
“叔父,不知深夜唤我等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袁绍看着袁隗,躬身道。
“陈默此人,我听闻你二人与其有些交情,此人如何?”袁隗看着两人询问道。
“不过一庶子尔,叔父为何问起此人?”袁术对于陈默不是太看得上,随口道。
袁隗闻言叹了口气,袁术才学能力都不差,就是这门户之见太重,其实袁术这毛病,在他们这样的大族中,不少人都有,只是作为袁家的未来领军人物,太过在意门户之别,会将自己的路走窄,在这方面,袁基和袁绍做的不错。
“庶子?”袁隗摇了摇头道:“今日嘉德殿上,此子已被陛下封为下军校尉。”
“他何德何能担当此位?”袁术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是军司马么?”
莫要看这军司马跟校尉之间看似只有一个级别,有的人,一辈子都只是个军司马,无法再进一步,这校尉已经算是实权官员,秩比两千石,若是外放到地方,那是跟一郡太守都差不多的官职,一个庶子,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就是他袁术在这个年纪都没走到陈默这地步,更别说理论上来说,若陈默真得了下军校尉之职,那就跟袁绍平级了。
这让袁术有些无法接受,数月前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子,如今已经到了差不多能跟他平起平坐的地步,凭什么?
“叔父,陈默此子确有非常之能,不但过目不忘,于军阵之上也颇有见地,绍此前曾让伯求拉拢过他,并且也透露过可助其夺取校尉之职,但……”袁绍看着袁隗,他还没动手呢,怎么陈默就上去了?
“哦?”袁隗饶有兴致的看向袁绍道:“本初如此看好此子?”
“嗯。”袁绍点点头道:“谦卑有礼,胸有丘壑,却不张扬,绍曾有意将其收入麾下。”
“你与此子交情如何?”袁隗闻言,微笑着询问道。
“数面之缘,不过交情也算不错,此子与孟德兄弟相称,是以经常被孟德拉来春暖阁与我等小聚,多数时候还是颇为有礼的,不过醉酒后,却是颇有不羁之态。”袁绍想到当初陈默醉酒后那倜傥风流,潇洒不羁的姿态,忍不住笑道:“如今他在春暖阁可是颇得姑子们喜爱,只是自上次醉酒之后,便很少醉酒了,绍还将云思赠予他。”
见袁隗不解,袁术道:“便是春暖阁一姑子,平日里清高的很,那日见陈默醉酒后狂言,委身于他,谁知这陈默还不领情,其后很久都没有再去春暖阁,还是后来我等唤他,他才过去,初时尚且道貌岸然,后来还不是带着那云思走了?我看陈默这脸皮,与曹孟德倒是有一拼。”
“都是率性之人,你何时能放下脸皮,叔父我也便不用替你担忧了,你们兄弟三人中,我最担忧的就是你啊。”袁隗摇了摇头,这事要看怎么说了,放得下脸皮的人,最终都能拿起来,袁家这一代的三个接触子弟,包括袁绍和袁基在内,都有些放不下脸皮,袁术就更不用说了,四世三公的名声是他们的底蕴,但同样也是他们的枷锁。
“我?”袁术愕然的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叔父,不要脸何时也成了好事了?
“也就是说,陈默与本初交情不错?”袁隗有些头疼,不再说这个事情,转向袁绍问道。
“不错。”袁绍点点头。
“那便拉拢他,我士人若能掌控部分西园军权,也就不必事事都要看那屠户脸色了。”袁隗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汤喝掉道:“而且陈默尚且年少,心性未定,若能让其成为我袁氏门生是最好的。”
“这……陈默已有师承,乃臧子源弟子。”袁绍有些为难。
“那便将臧子源拉入袁家。”袁隗闻言却不以为意,这天下就是一盘棋局,臧洪虽说是徐州名士,但也未必不能成为袁家门生。
“叔父放心,此事便由绍去办。”袁绍点点头笑道:“正好,陈默既然升为下军校尉,又是凯旋归来,明日便为他接风。”
“此事尔等心中有数便可,而且虽是拉拢,但也莫要太过,我袁氏还是要些脸面的。”袁隗说到最后笑道。
虽说陈默文武双全,是个人才,但袁家四世三公,也不可能上赶着跑去拉拢,若是实在不能够控制的话……这古往今来,被毁掉的天才也不少。
“喏~”
“去吧。”袁隗摆摆手笑道。
二人起身告退。
同一片夜色下,臧府。
“贤弟,你啊,就是太抠,这毛病得改。”曹操已经有些东倒西歪,勾着陈默的脖子道:“如今你已经做了校尉,这带兵,你懂练兵,那是你有本事,将士们也愿意跟着你干,但要想收他们的心,光会练兵不行,你得大方些,该给的给他们,人就是这般,有好处,干事也会更加热切,否则,你就是把兵练得再好有什么用?我把一车钱往前面一放,你猜还有几人愿意跟你?”
“说得轻巧。”陈默拎起酒坛子,霸气的仰头狠灌了一口,同样勾着曹操的脖子道:“我也得先有钱方可啊!嗝~”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们一样不在乎钱么?我不想给云思买些好看的首饰,给娟儿买个簪子,给大郎买把好刀?”陈默狠狠地拍着曹操的肩膀道:“想,都想,但钱从哪儿来?你知不知道,鲍鸿跟我说晋升校尉要六百万钱的时候,我特娘的都想直接回徐州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小弟我没钱,在这之前,帮荀家刻竹简,一卷能给我两千钱,我都觉得是大钱了,来到洛阳这么久,学到的东西不多,但对我穷的认识却是越发深刻了。”
“你我兄弟,谈钱多伤感情?你没有,为兄我……”曹操醉醺醺的摸着沉默的头。
“给我?”哪怕是醉酒状态,都能看到陈默此刻眼睛里的光亮。
“借你,得还。”曹操哈哈笑道:“凭贤弟的本事,以后不愁钱的,到时候你多还我个几百万,为兄也肯定不好意思不收!”
“嘿,孟德兄,你喝了酒,脸皮越来越厚了。”
“你不也是?我就好奇了,那日在春暖阁里,你喝醉了酒虽然也狂,但出口成章,不知多少女子为你心醉,怎的今日单独跟为兄喝酒,你却是这般模样?”
“那日在春暖阁中,四周都是姑子,就算喝醉了,也不能有辱斯文,名士风度还是要的,今日你我兄弟独酌,若还是那般咬文嚼字,多无趣,不畅快,再说,莫要怪小弟说实话,就算我想赋诗,看着兄长这脸,也赋不出来,若是我家云思在此处,那你看着,孟德兄要多少,我便有多少。”
“你见色忘义!”
“子曰食色性也,我没错,是你这人太古板了。”
“我古板?”曹操耷拉着陈默的肩膀,不屑道:“你至今估计也只有云思那一个女人,我看娟儿如今尚是处子之身,你还没碰过吧。”
“这都能看出?”陈默惊了。
“那是自然,你莫看我这样,我可告诉你贤弟,在这洛阳,为兄可是号称花间孟蝶,女人,就算她衣衫褴褛,把脸涂黑,我只消看上一眼,便知她是美是丑,身段如何……怎样?要不要与为兄学?以你才智、样貌,不出一月,便能如为兄这般浪迹花间~”
“那东西有何用?人这辈子匆匆数十年,哪能将许多精力浪费在女子身上?”
“姐姐,这……”看着院落间发酒疯的两人,娟儿听着他们的话有些面红耳赤,扭头看向一旁的云思道:“是否送公子和曹公去休息?”
云思点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的大郎道:“劳烦大郎帮忙将曹公送去厢房休息。”
“嗯。”大郎也觉得再让这两人胡闹下去,可能会出大事,当下答应一声,大步走过去将两人分开,扶着曹操便往厢房而去,云思和娟儿费力的搀扶着陈默往房间走去,哪怕如此,两人的吵闹之声都没停过,听的人有些好笑又是无奈。
第六十七章 可悲之人
头疼!
陈默再次醒来时,是次日清晨,不管昨晚干了什么,次日一早,总能在天将明未明时醒来,虽说身体恢复力极强,但酒后依旧会头疼。
被窝里的温热让陈默有些不想起来,云思柔嫩的身体让他有些流连忘返,当初郑叔说的话,似乎应验了,女人就是男人的刮骨刀,那种沉迷的感觉,确实能磨灭人的意志。
“夫君醒了?”云思被陈默起床的动作惊醒。
“嗯,昨夜有些失态。”陈默一边穿衣,一边笑道。
“也可以说,是真性情,夫君平日里一定很累吧?”云思轻轻地摇了摇头,起身服侍陈默穿衣。
累吗?
有点,不过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不累的,以前觉得天子活的会很潇洒,但昨日朝堂之上的所见所闻,陈默忽然发现,天子其实也很累,每个人都有他们背负的东西,陈默要振兴家族,曹操要实现自己平西将军的理想,真正能够抛开世俗一切,潇洒生活的,又有几人?
“不算吧。”摇了摇头,陈默很少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人前,哪怕是最亲之人。
“其实夫君可知,夫君狂放不羁之时,是最迷人的。”云思轻笑道。
醉酒状态下的陈默,像能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虽然知道危险,但还是忍不住会沉迷。
陈默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的一幕幕,突然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颇为无语的看着云思:“女人……都喜欢这般模样?”
“呃……不是昨夜,昨夜夫君太过……奔放了些。”云思纠正了一下自己的错误,昨晚跟曹操一起醉酒的陈默,画风有些崩,本是浊世佳公子,好像突然变成了街边撒泼的醉汉。
“孟德兄可好?”陈默询问道。
“恐怕还未清醒。”云思摇了摇头,可不是谁都有陈默这般的惊人体魄,不管前一天干了什么,第二天都能生龙活虎的。
“备下几分拜帖,昨日承了情分,要去拜谢太傅还有卢公。”陈默穿好了衣裳,对着云思嘱咐道。
不管袁隗是出于什么心思,但如果没他那句话,陈默想要这么顺利接替下军校尉也不容易,拜谢是必须的,此外卢植那里也需去一趟,有些东西,他不太懂,昨日天子虽然一直在以年龄为由拒绝提拔自己,但若非天子授意,自己跟张让非亲非故的,对方也不可能点自己的名,显然,自己这次破格升为校尉,幕后是天子在做推手。
“妾身已经为夫君备好了拜帖,天亮后便会着人送去。”云思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边笑道。
“嗯,我去看看孟德兄。”陈默点点头,身边有个知人冷暖,懂事得体的女人,似乎……也不错。
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径直往厢房而去,天色刚明,呼吸着门外的新鲜空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曹操的房间里,却是鼾声如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
“为我备些酒肉,装入食篮中。”陈默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看向身边的娟儿道:“我去一趟大狱,孟德兄若是醒来,好生照看。”
卢植和袁隗那边,得等人家回应,不是你当天下了拜帖当天就能去拜见的,得等人家回应,就如同上次拜见卢植一般,卢植点头了,他才能去。
不过这次应该不会如同上次一般等上许久,袁隗应该是有些拉拢自己之意。
“喏~”娟儿答应一声,去吩咐厨子给陈默准备酒食。
……
“恭喜陈校尉高升。”大狱外,负责邢狱的官员见到陈默倒是未阻拦,自高顺入狱以来,陈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探望,跟这些管牢狱的也混熟了。
“怎的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今日好似所有人都知晓了一般?”陈默不得不感叹这洛阳城里消息传播的速度。
“这官场上,哪有秘密可言。”狱官摇头笑道,不过你如今却是风头不小,十五岁的校尉,在我大汉可不多见。
“运气而已。”陈默摇了摇头,他这个校尉当的还真有些运气成分。
两人一路说着,已经进入狱中,往高顺的牢房方向走去。
“陈默!?”一声嘶哑的厉喝声犹如夜枭一般在这狱中回荡,那声音配合着牢狱这阴惨惨的环境,当真有些渗人。
陈默循声望去,正看到鲍鸿趴在牢门的枷锁间,努力将脑袋从老们的缝隙里往外钻,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默,犹如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看到鲍鸿这副模样,陈默叹了口气,看了看那狱官,狱官知趣的点点头离开,陈默这才走上前几步,对着鲍鸿一礼道:“原来将军在此处。”
“休要装好人,你便是来看我如今这般狼狈模样的!”鲍鸿死死的盯着陈默。
真没有。
陈默看着这位曾经的上司,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从食篮中取了些吃的递到他面前道:“不管将军是否相信,此番将军下狱,并非末将所为。”
“不是你,还会有谁?”鲍鸿冷笑道。
“有很多,比如陛下,比如硕公,还有本初公等等,将军所做之事也非默一人知晓,军饷账册,不需细看,末将只是粗粗一扫,便能看出端倪,我曾劝过将军,只是将军不愿听尔;有人若要动将军,莫说那些账册本就有问题,就算没有……”看了看鲍鸿,陈默叹了口气道:“将军恐怕也很难在这里待下去。”
“为何?”鲍鸿瞪着陈默嘶哑道。
“因为你无能啊!”陈默看着鲍鸿,摇了摇头道:“到现在将军还不明白,西园八校,乃是陛下与大将军争夺兵权之处,步步杀机,此番让我部出战葛陂贼,若将军你真的凭本事击败葛陂贼,那陛下就算想拿你,也无从下手,大将军会保你,但你没有,这件事,我确实是事后方知,但你可知道,我等这些西园将官,从一开始便是陛下为了掌控西园军权所选,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等眼中,不管将军干什么,想要瞒住都不容易,更何况克扣军饷,末将提醒过将军,但将军执意如此,莫说我与将军非亲非故,就算你我有交情,末将所做的,已然仁至义尽。”
“我没错,我不克扣军饷,拿什么结交洛阳权贵?”鲍鸿想要摇头,却发现脑袋因为刚才太过用力,卡在了门框里,只能等着陈默道:“似我等这般出身,想要往上爬,就得如此,我没错。”
“大将军待你其实不错。”陈默提醒道。
“他不过一介屠户,便是贵为大将军又能如何?”鲍鸿突然伸手,拉住陈默道:“陈默,我知你与本初兄交厚,你帮我求求他,若袁家肯出手相助,定能救我出牢笼,你与本初兄说,只要袁家愿意救我出去,鲍鸿甘为袁家家仆!”
“我会把话带到,至于本初公是否答应,末将不敢保证。”陈默还想说什么,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他感觉,鲍鸿此番遭遇,幕后推手恐怕袁家也有一份,只是看着鲍鸿那充满渴求的眼神,到嘴的话最终没说出来,只是点头答应到。
有希望是好事,可能对于鲍鸿来说,袁家的帮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又何必将人心底最后一丝希望打碎?
“多谢。”鲍鸿一脸感激的看着陈默道:“若我能出狱,必当厚报。”
“但愿吧。”陈默拎起了食篮,对着鲍鸿一礼道:“末将还要去看一位故友,就此告辞,将军珍重。”
“多谢……多谢!!”鲍鸿的声音,在阴暗的牢狱中回荡。
陈默没有回头,心中确有些不是滋味,这洛阳有多少人如同鲍鸿这样,费尽心思想要攀附权贵,最终却成了权贵手中的弃子?
鲍鸿有错吗?
可以说有,毕竟连形势都没看清就乱碰,错的,是他的无知而非其他,所谓的规则,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都通用的,否则要律法何用?他在不该动手的情况下懂了本不该他动的东西,最可怕的是,他自己还浑然未觉,甚至到了现在,都想要一手促成他如今局面的人帮他解围,可怜亦可笑,更可悲。
“高升校尉,怎的却愁眉不展?”高顺的牢狱中,帮陈默倒了一杯酒,自己却没倒,高顺看着陈默问道。
“我发现走的越高,考虑的东西也会越多,反而没有以前想象的那般快乐。”陈默将食篮中的食物一一摆开,叹了口气道。
“人生就是如此,上苍是公平的,你要得到什么,自然要失去一些,这其间的取舍,便是人生。”高顺喝了一口水。
“将军说话,总是这般高深。”陈默笑道。
“就算不被下狱,如今你的将职也已在我之上,不必再称我为将军了。”高顺摆了摆手道。
“习惯了,以后再说吧。”陈默笑道:“如今西园军已成,陛下牵制大将军兵权的目的已然达到,西园新军的重要性也便没有那般重要了,过段时间,末将设法救将军出牢狱。”
“做你部下?”高顺抬了抬眼皮,看着陈默问道。
“若是愿意,自然求之不得,但若将军不愿,默也不会强求,救将军出牢狱,是敬佩将军为人,不会以此胁迫将军入我麾下,陈默虽然势力,不过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吧?”陈默笑着摇了摇头道。
高顺点点头,他对陈默算是比较了解的了,说势力,其实也不算,但功利心很重是真的,但试问洛阳有几人不功利?
两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陈默开始跟高顺讲自己在汝南征战的过程,高顺会提些建议,两人一直聊到下午,陈默方才告辞离开。
第六十八章 信任危机
“陈默?陈将军?”正往外走,却被鲍鸿叫住了。
“鲍将军还有何事指教?”陈默疑惑的看着鲍鸿窜出来的脑袋,有种一巴掌拍下去的冲动,这样子实在有些贱。
“我这……”鲍鸿有些尴尬的看着陈默:“卡住了,陈将军能否帮我弄进去。”
陈默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鲍鸿,此时对方的样子委实有些滑稽,陈默伸手按住对方脑袋不由分说便往里推。
“疼疼疼~你轻些。”鲍鸿双手疯狂的拍打着牢房的木桩,那样子就像一条上岸的鱼儿。
陈默撸了撸袖子道:“我出手快些。”
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但陈默撸起袖子,看着陈默那本该细弱的胳膊上,那一条条鞭子一般的肌肉,鲍鸿吞了口口水:“陈将军,你该有正事去做,稍后我让狱卒来帮忙便是。”
陈默疑惑的看着鲍鸿。
“我只是突然觉得,这般被卡着,头脑似乎比平日里更清醒一些。”鲍鸿吞了口口水笑道。
还有这种事?
陈默看了看对方的脑袋,摇了摇头,也不去深究,虽然感觉很扯,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脑袋里还住着个神仙呢,或许鲍鸿也有了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告别了狱官,返回府中时已是下午。
“公子,卢公那里已经回话,明日可前去拜访,袁府那边送来了请帖,今夜邀请公子和曹公去春暖阁赴宴。”娟儿小跑着迎上来,将两份贴递给陈默。
“怎么孟德兄的帖子送来了我这里?”陈默疑惑的看着娟儿。
“因为为兄尚未离开。”曹操拎着一块儿面饼出来,看着陈默笑道:“我的帖子乃是府中管事送来,今夜你我便一同前去赴宴如何?”
“这是自然,只是……”陈默有些头疼:“昨夜醉酒,如今尚在头痛……”
去赴宴,自然得喝酒,但陈默实在不想再喝一次。
“这有何妨?”曹操拍着陈默的肩膀笑道:“你如今已是校尉,以后这些应酬会很多,慢慢会习惯的。”
习惯?陈默摇了摇头,他怕自己习惯不了,而且也不想要这个习惯。
不过请帖已经接下,今晚这一趟是逃不掉了。
“我先去趟军营,孟德兄可要一起?”陈默看向曹操,刚刚被任命为下军校尉,不去军营说不过去,哪怕他们这一营基本都认得陈默,但也需要先去向所有人宣布一下自己的身份。
“也好,已有数日未曾去看了。”曹操点了点头,跟着陈默一起去往平乐观大营。
平乐观校场随着陈默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主要是下军校尉部这一营,陈默在汝南之战中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能够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以一千两百人的兵力将葛陂贼这样有着数万人的叛军击溃,几乎都是陈默的功劳,沉默的威望也是在这一仗中建立起来的。
相比于多数时间坐镇后方的鲍鸿而言,上马能带兵打仗,攻城略地,下马可以出谋划策,决胜千里的陈默显然在军中更容易受人敬服。
陈默升迁,空出来的军侯之位被鲍庚顶替,虽说这家伙面目可憎,尤其是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起自家有良田三百亩的时候,让人有种想揍的冲动,不过公归公,私归私,鲍庚的能力还是有的,至少担任一名军侯是没问题的,功劳也够。
战死一名军司马,陈默暂时没有补上,而是选择自己领一部,然后钟云和余昇各领一部人马,大郎作为自己的亲卫头领,领一屯,百人,如今也算个屯将,陈默这般安排,自然是希望以后等大郎和鲍庚功勋到了,由他二人择一人担任军司马之职。
春天的午后,不冷也不热,但总会让人有种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安排完营中事物之后,陈默坐在校场边的石墩上,开始继续刻竹简,荀家的事情因为战事的原因,已经拖了几个月,荀家没有因此而收回这比生意,陈默是很感激的,再拖,就有些过了。
远处的将士们继续挥汗如雨的训练,陈默反倒清闲下来,多数时间都是在刻字,虽说当了校尉,但俸禄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下来,家里的开支,还得找些进项,荀家这一单完了,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不过相比于这边的按部就班,其余仍在洛阳的几营人马对于下军校尉部能够在第一次作战就打了一场漂亮的战役,多少是羡慕的。
虽然对于陈默来说,在摸清敌人的底细然后照着对方命门来打,一步步将主动权拿到自己这边手中,再借助周围郡县之力,这一仗看似艰险,但实际上,从葛陂被破那一刻开始,战争基本就没了悬念,就像棋盘上一方已经布完局的情况下,对手却连你在干什么都没搞明白,胜负就基本没有悬念了。
但对于旁观者来说,真正精彩的反倒是后半局,切断对方退路,以郡县兵游击袭扰,断敌粮道然后再一步步将敌人引入伏击,那可是相当精彩。
说到底,葛陂贼比当年的黄巾军在战力上有了显著的提升,但对方领导者层面上跟汉军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就算没有沉默,相信只要是一个有着差不多兵法实践的将领,要打败葛陂贼也不是什么难事。
兵训练的再精锐,全程被敌人牵着鼻子跑,也很难发挥出精锐的优势来,打仗不就是扬长避短,让对手的长处无法发挥么?
至少葛陂贼这样的对手在陈默看来是很无趣的,哪怕人少都能将对方吃的死死的。
也就这群新兵觉得厉害,没见上军校尉部的人屁反应也没有?那才是真正见过沙场残酷的老兵。
“将军,大家都在议论你,你却在这里刻书?”钟云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之后,来到陈默身边,看着竹简在陈默手中飞快的成型,哪怕他也是自小读书,竹简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也对陈默这竹简的样式忍不住赞叹。
不过相比于这个,陈默如今声望大增,在平乐观大营中名声也传开了,加上刚刚晋升校尉,还是几十年来年岁最小的校尉,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各营窜窜门儿,彰显一下自己的本事?
“不刻书干什么?”陈默看了看四周的将士,询问道:“继续练兵?我是没有什么问题。”
那淡定和漠视的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此时正是你在军中树立威望之时。”钟云有些无奈道。
“一群乌合之众,打败了也无甚值得炫耀之处。”陈默摇了摇头,葛陂贼的事情他不太想多谈起,毕竟自家上官被撸下来,跟自己多少是有些关系的,终归有些不太好听,他更希望这件事尽快被人所淡忘。
“你当初可并非如此说的。”钟云想到陈默第一次与葛陂贼交战之后,为了阻止鲍鸿直接主动寻战,不但当堂顶撞了鲍鸿,事后还有舔着脸跑回去游说,当时那一幕,钟云能够记一辈子。
“当然,当时葛陂贼未灭,我若说他们是乌合之众,输了咋办?”陈默随口玩笑道。
“你还当真是谨慎。”钟云摇了摇头,这样的思维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
“莽汉多数都死了。”陈默好笑着看了他一眼道。
“鲍庚那小子不活的挺好?”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鲍庚活下来跟莽夫容易死在战场上并无冲突,毕竟死在战场上的人,也有不少你嘴里的莽夫,你若将他们算进来,便知道鲍庚能活着回来有多幸运了。”陈默摇了摇头,活下来的人中有鲍庚,不代表他这种性格脾气的,就容易存活,而是这样脾气的,只有一个回来,这两者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本以为你会成为军司马,谁知这一跃便超过了我等。”钟云有些感慨道。
“心中不服?”陈默笑问道。
“那倒没有,你的本事胜过鲍鸿十倍,你当校尉,大家没什么不服的,只是有些别扭。”钟云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很难说,昔日的下属一下子爬到自己头顶去,就算对方是凭真本事上去的,接受起来,还是需要过渡的。
“你们都如此,更遑论他人,此时还是低调些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陈默摇头笑道。
“但此时真的是个好机会。”钟云有些不甘。
“那又如何?名声再大,以我这般年纪,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给我升迁,此时还是夯实根基为好。”陈默看着钟云笑道:“多谢啦。”
“你还真沉得住气。”钟云无奈摇头,少年得志,正常情况下就算不飞扬跋扈,也不该是陈默这样子吧?
“多读些书,有时候你想要的,前人其实早已经历过。”陈默将刻好的竹简放入框中,又取了一卷空白竹简继续刻起来。
“今夜袁公宴请之事……”钟云看着陈默犹豫了片刻后道:“硕公恐怕会问,我……。”
陈默闻言抬头,认真的看了看钟云,随后点点头:“懂了,照实说便是,官场之上,这些东西也避不开吧。”
“但我等,是效忠于天子。”钟云沉声道。
“我知道,也并未背弃。”陈默刻着竹简,心中也明白钟云为何这般说了。
“这便好,末将先行告退。”
看着钟云离开的背影,陈默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天子的疑心很重呐。
第六十九章 晚宴
天光黯淡下来,灯火初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时候一天已经结束了,但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或许这时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启。
洛阳的青楼自然不会只有春暖阁一家,也不是所有青楼都如春暖阁一般只对少部分人开放,大多数青楼有钱就可以进去,不过格调来说,与春暖阁差的便不是一点半点了。
娼馆这个时候也会出来大肆张罗生意,相比于青楼的含蓄,娼馆张罗生意的手段就奔放许多了。
当然,洛阳城的夜生活很多,并不仅仅只是青楼娼馆,街边的戏法,糕点同样有其吸引人的魅力,陈设雅致的酒楼中喝着温酒,一边与友人畅谈,一边欣赏洛阳夜景对于多数初到洛阳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概是在春暖阁待的腻了,这一次袁绍宴请陈默并未在春暖阁,不过就格局档次来说,是丝毫不比春暖阁差的,袁家四世三公家世固然显赫,不过在这洛阳城中,同样显赫的家族也不少,比如这烟雨阁,是杨家的。
“陈兄,又见面了。”
看着眼前一脸笑意,但气场却颇为凌厉,眼神中充满着挑衅和跃跃欲试的杨修,陈默有些无奈的笑道:“能再见杨兄,默心中亦是甚慰。”
“今日来了许多太学院同窗,大家一起切磋,陈兄稍后定要指教一二。”杨修微笑道。
“指教就算了,默才疏学浅,这诗词歌赋之道恐难登杨兄之眼。”陈默摇了摇头。
“那便讨论讨论兵法,陈兄此番征战汝南葛陂贼,当真令杨某大开眼界!许多问题,想向陈兄请教一番。”杨修微微一礼道:“陈兄可切莫推辞。”
“也好。”人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再推脱,一来示弱,二来也有看不起人的意思。
“稍后见。”杨修对着陈默一礼道。
“稍后见。”
看着离开的杨修,曹操笑看向陈默道:“贤弟似乎有些怕他?”
“是有些。”陈默点点头道:“他若是纯心来挑衅,我倒是不惧,但就怕这般态度诚恳,一心求教之人,我还不能不理。”
“杨修此子亦有过目不忘之能,且为人好学,与你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本以为,你二人年岁相仿,又皆为青年俊杰,本该惺惺相惜才是,谁知你却总是避之不及。”曹操摇了摇头,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妙,看杨修的架势,显然是倾慕陈默才学,欲为知己,至少在曹操眼中,这两人若能惺惺相惜,定会被传为一时佳话,只是陈默对杨修的态度显然没有杨修那般热切。
“也不是,只是……”陈默叹了口气:“若我家境殷实,不必为生计奔波,我也愿意与他坐而论道,但如今……先养家吧。”
“唔~”曹操突然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了陈默片刻后,突然笑道:“操如今却是看出你二人不同之处在何处了。”
“哦?”陈默好奇的看向曹操:“兄长说在何处?”
“杨修确有高才,然其未经世事,很多时候不知进退,性情高傲,非才华相若者,不会结交;贤弟虽然也有傲气,却颇为内敛,而且善于交际,与士大夫可论天下古今,与贩夫走卒,却也能论这天气收成,贤弟看起来,更像个人。”曹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按理说,他曹操大小也是个名人了,在这洛阳能跟袁绍、袁术兄弟玩儿在一起的,杨修便是四世三公,也不该将他冷落,但刚刚杨修过来,除了开始跟曹操颔首之外,其他时候,基本跟没有曹操在身边一般。
这性格其实不怎么讨喜,比较自我,看顺眼的,不管对方看你顺不顺眼,都愿意结交,哪怕自降身份,但看不上的,地位再高也不会搭理。
陈默看着曹操,有些无语,我怀疑你在骂我们,一个像人,一个干脆连人都不像了,合着我俩都不是人?
“兄长,我就不能是个人么?”陈默叹息道。
“为兄并无此意。”曹操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只是说你二人傲气不同,或许贤弟经历的苦难多了,所以与人交往会注意分寸,杨修未经磨砺,有时候不会太在意旁人。”
总的来说,两人才学如何,这很难分出高下,但若说给人感觉的话,陈默在大多数时候,比杨修更讨喜,虽然同样是彬彬有礼,但陈默给人的感觉是谦逊,杨修给你的感觉,像是对方在折节下交,没见当初两人初结交时,陈默跟一群贩夫走卒在一起谈天说地都不会有丝毫违和感,你让杨修去试试。
陈默对此也不好多言,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袁绍,袁术这次没来,毕竟之前是曹操引荐陈默,而这一次,却是为陈默摆接风宴,一个庶子有这个资格?反正不管旁人怎么想,袁术是不可能来捧这个场的,你立下再大的功,庶子就是庶子,同席可以,但要我捧你,那不可能。
“公路最近有些公务脱不开身,默郎莫怪。”袁绍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陈默坐在他下手,自家那兄弟怎么想的,袁绍自然知道,但在外人面前,袁绍不可能跑去拆自家兄弟的台。
“本初公宴请,默已是受宠若惊,不可因默误了公事,公路公心忧国事,默怎敢怪罪?”陈默一边微笑着邀请旁人入座,待众人都坐下之后,方才入席,一边对着袁绍笑道。
“说来惭愧,汝南本是我袁家故里,此番葛陂贼作乱,本该绍亲自领兵征讨,最终却反要累默郎跑一趟。”袁绍示意侍者开宴,对着陈默笑道。
“此番作战,袁家也多有相助,若非袁氏帮忙周旋,协调各郡人手,那葛陂贼有数万人之众,我等着千余人便是浑身是铁,也难与之敌!”陈默谦虚的笑道。
“陈兄!”杨修拱手笑道:“兵法之道,修也略懂一二,此番陈兄于汝南之战,在修看来,若所有计策都是出自陈兄之手,那无论南顿吓退葛陂贼一战亦或是其后迂回百里,直击葛陂贼老巢,都颇为精妙,反倒是后来联合四郡太守合力剿灭葛陂贼之事,大势已成,四郡太守、世家固然有功,但以当时之势,更考教调度,这一点上,若无陈兄,恐怕四郡世家也未必能够如此快的剿灭葛陂贼,还四郡以安定。”
陈默明显察觉到,袁绍脸上的笑意在一点点消失,微笑道:“杨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兵法如何暂且不说,打仗能胜,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方可得胜,若无袁家等各家守望相助,单凭默一人,哪怕再加上整个下军校尉,也难成事,莫以为,将功劳归功于一人,那便太高看于我了。”
“不然。”杨修摇了摇头,思索道:“这征战就如同医匠配药一般,药材本身自然是有治病之功效,但若无药引,那再好的药物,也不过是浪费而已,而陈兄,在此番作战之中,便如那汤药之中的药引一般。”
“杨兄太过高看于我,当时指挥打仗的,是鲍鸿将军,当时默不过小小军侯,这药引,也该是鲍将军而非在下。”陈默笑道:“况且便是有药引,若没有良药也是无用。”
“默郎就莫要自谦了,鲍鸿此人,我等都识得,不过一钻营小人尔,他若有此本事,朝廷此番也不会拿他下狱。”不等杨修说话,袁绍已经笑着开口打断两人的谈话。
没办法,再这么说下去,袁绍都有种想要在杨家的地盘儿上撵杨修出去的冲动了,原本杨修要在这里帮陈默开庆功宴,袁绍也不好拂了杨家的好意才答应,而且杨修此人颇有才华,也是少年英杰,最多也只是针对一下陈默,年轻人之间,切磋一下也是好事。
谁能想到杨修跑来没有跟陈默针锋相对,反倒一直在捧陈默,而且你捧就捧吧,怎么感觉你在说我袁氏无能?
而且没看到陈默一直在帮你圆场吗?袁绍只是在旁边看着,都替陈默心累,杨修这孩子,聪明是真聪明,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但……就是想揍他!
“杨修与陈默皆乃少年英杰,二人又年岁相近,惺惺相惜,也可理解。”曹操坐在陈默对面,见袁绍说话了,也跟着说一句,随后笑道:“此番贤弟出任下军校尉,虽说年幼,但若论功劳、能力,也正合适,来,贤弟,为兄先敬你一觞,今日我等不谈军事,只论风月,这烟雨阁的舞姬也别有一番风韵。”
“说到风月,听闻陈兄纳了春暖阁的云思。”杨修笑道:“春暖阁的姑子皆有文采,陈兄能够折服其人,文采必定非凡,今夜定要与陈兄切磋一番。”
陈默:“……”
我好像说过自己诗赋不佳的。
“好!”袁绍抚掌笑道:“陈默兵法我等已然见过,不过这诗赋,除了当日春暖阁之外,也再未见过,默郎可莫要让我等失望。”
陈默闻言苦笑着点点头:“尽力!”
第七十章 ‘家书’
这一夜,自然免不了醉酒,不过陈默就算喝醉,头脑多半还是清醒的,除了较之平日里狂放一些之外,春暖阁那晚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发生的,云思虽然不错,但陈默可没准备再纳一个妾,身边女子虽然动人,但陈默最多也不过说两句诗词,大家聊聊理想,聊聊人生就算了,进一步的深入交流,陈默如今是十分注意,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
次日要拜访卢植,陈默当晚谢绝了袁绍留宿的邀请,返回家中时已是深夜,在云思和娟儿的服侍下去了衣物,又喝了醒酒汤之后,方才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
“这篇《论战》倒是颇有妙处。”次日一早,陈默带着一卷竹简来找卢植时,卢植正看着陈默昨日醉酒之下所做诗赋。
“晚辈昨夜无状,不足以道,让卢公见笑了。”陈默也不得不惊叹,昨夜本是自己随性写的一篇,却不想今日一早,已然传到了卢植这里。
“在老夫这里,便不必自谦了,虽只有聊聊百余字,却是道尽了战场艰辛,若能不战,谁又愿意战?只是……”说到最后,卢植有些古怪的看着陈默。
“卢公有何指教?”陈默连忙问道。
“指教谈不上,只是老夫不太明白,你在青楼这温柔乡中,如何写出的却是这金戈铁马,杀机四溢的诗赋?”卢植看着陈默有些不可思议。
诗赋这种东西,跟当时的环境是息息相关的,一般在青楼之中出来的诗赋,多半都是叙述些风花雪月,对情爱之事的美好向往,美人环绕之下,写出来的也多半情意绵绵,就算清高一些,也是借景抒怀之类的,在青楼之中能写出一片金戈铁马,杀气四溢的词赋,不说绝后,但肯定空前了,卢植也不免有些好奇当时的陈默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醉酒之下,回忆起了战场艰辛。”陈默讪讪道,鬼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美女为自己倒酒的时候突然想起汝南战场上的事情,当时真的是有感而发,现在仔细想来,温柔乡中写出这样的词赋,多少有些诡异。
“难怪,我听人说起过,那鲍鸿开始不同意你计策,是你努力逢迎斡旋,方才令其回心转意,能做到这点,想必也是受了些委屈的。”卢植点点头,又看了一遍这篇《论战》,看得出来,卢植很喜欢这篇词赋。:“百余字中,道尽了战场喧嚣、惨烈与无奈,非是那无病呻吟之作,而且,你昨夜心怀戒备?”
陈默愕然的看着卢植,这都能看出来?
“棋能观人心,诗亦是如此。”卢植摇头笑道:“你下棋时往往锋芒毕露,宁愿两败俱伤,都不愿让人看清你路数,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重的戒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尚未多谢卢公前日朝堂之上相助之情。”陈默不想提这个。
“其实陛下本身便有让你领下军校尉之意,只是你年纪尚有,群臣未必愿意,是以才有昨日那翻周折,只是我未想到次阳(袁隗字)也会助你。”卢植摇了摇头,他清楚自身分量,若是天子无意,就算他愿意帮陈默说话,但只凭他,可没能力把陈默给推上去。
“昨日收到一封家书,却是给你的。”卢植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递给陈默。
“给我?”陈默愕然看着卢植,给自己的家书,怎会送到卢植这里?娘亲和老师都知道自己在哪啊?不过随即,陈默反应过来了,家书,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陈家,只是对于陈默来说,那个家,存在于传说之中,距离自己太远了。
“我与伯真公有师徒之谊,算起来,你父与汉瑜皆是伯真侄儿,陈家也是三公之家,你可知道,从你来洛阳之时,汉瑜已书信于我,请我照料于你。”卢植看着陈默叹息道:“至于你两家之间的恩怨,汉瑜也曾书信于我,陈默,我不知你是否因此记恨他们,不过你也太小瞧世家二字了,背主之贼,便是你父与汉瑜有些误会,他坑害你父,汉瑜那里也断不会收容他,此贼早在逃回汉瑜那里时,已经被汉瑜杖责至死,只是你母亲也是一位刚烈之人,便是为你求名之时,也不愿与那边多做交涉。”
伯真是陈球的字,陈球是陈珪的叔父,同样也是陈默父亲的叔父,当年卢植曾拜在其门下求学,算起来,卢植跟陈默还是有些关系的。
“那为何……”陈默皱眉看着手中书信,没有拆开,抬头看向卢植。
“他们不直接助你反倒通过我来帮你?”卢植笑道。
“默却有不解。”陈默点点头。
“当年伯真公与司徒刘郃,卫尉阳球谋诛宦官,因事机败露而被下狱,后被处死,陈家也因此被记恨,当时汉瑜尚是剧县令,闻讯后便辞官回乡,方才免过一劫,你家那家仆也是因陈家失势,方敢坑害你父亲,否则以伯真公之名,你父也颇有才学,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卢植摇了摇头道:“你家道中落,反倒有出仕的机会,如汉瑜这般,宦官碍于汉瑜名声,不敢责难,但若他步入仕途,恐怕很快便会被宦官针对,如今你既已步入仕途,也算是陈家希望,当然,老夫也不会要你去原谅任何人,此事如何衡量,全凭你来做主,老夫只负责传信于你。”
也就是说,陈默如今有了官身,而且在洛阳有了自己的跟脚,所以陈家现在想要跟陈默联络了。
卢植虽然没说,但陈默何其聪慧,自然也想明白了,一开始陈珪或许真的有提及,但也就是正常让卢植照顾一下后辈的意思,否则卢植也不可能隔了那么久方才见自己,那还是自己运气好,碰到了卢植。
而如今,陈默于汝南一战名声大起,而且之后又被提拔为校尉,在洛阳有了自己的跟脚,家里看到了重入仕途的希望,所以这封信才落到了自己手中。
“卢公,我想知道这是否是关于我的第二封书信?”陈默抬头,看向卢植。
卢植看着陈默,叹了口气,点点头,他不屑撒谎,也大概知道了陈默的心思,只是世家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但内部,争斗肯定有的,陈默这一支没落,加上一些误会,陈珪那边纵使知道,见陈母因此排斥,也不屑解释,因此才有了陈默入洛阳独自打拼,用的甚至都是臧霸的人脉而非陈家,而到了陈默名声大显,陈家才想通过卢植与陈默恢复关系。
“卢公。”陈默没有看那封‘家书’,半晌方才抬头看向卢植道:“我自由长于乡间,生活虽然清贫,却也颇为快乐,家父之事,九岁方才知晓,对于主家,谈不上厌恶,也没有好感,若非今日卢公提及,可能这一生都难有交集。”
“倒也是。”卢植点点头道:“此乃你陈家之事,老夫不便多言,不过吾有一语,你且思之。”
“卢公请说。”陈默连忙正襟危坐,躬身道。
“这个世上,很多事就是如此,老夫也承认,若你没有今日之成就,可能汉瑜都不会与你有太多交流,但这世上,至少在世人眼中,淮浦陈氏,只有一个,无论是你还是汉瑜,皆是陈家之人,这一点,不会因你或是汉瑜而改变。”
陈默点点头,卢植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拱手一礼道:“默明白。”
陈默要振兴家族,那振兴的也是淮浦陈氏而非单单他一家,但如果陈默不接受陈珪的示好,那他接下来的路,会走的很难,不是陈珪要如何坑害他,而是如果陈默拒绝和好,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陈默都是庶子的身份,但若是接受,那陈默就会从庶子变成嫡出,这嫡庶之别可是很大的,更别说,陈默一旦接受,陈家的资源、人脉,陈珪远在徐州用不到,但陈默却可以,还有财力上的支持就更不用说了,至少不用陈默一个堂堂校尉跑去给人刻字贴补家用。
“明白就好。”卢植看着一脸复杂的陈默,将陈默给他带来的竹简打开笑道:“本想留你一起用食,下午再下盘棋,如今看来,你此时心绪已乱,怕是不想在此久留了。”
“卢公恕罪。”陈默点点头,对着卢植一礼道:“请容默先行告退。”
“去吧,还有一份汉瑜送来的东西,取或不取,你自行决断,若是取的话,跟管事说一声,他会派人帮你送去臧府。”卢植笑道。
“多谢卢公。”陈默目光亮了亮,他现在很缺钱,不过随即又黯淡下去,拿了就相当于答应跟陈珪那一脉重修旧好,没下决定之前,陈默暂时不能取,悠悠的叹了口气,对着卢植道:“还请卢公暂管,待默想清楚了,再来讨要。”
“也罢,老夫便再帮你保管几日,想清楚了,便派人来取。”卢植点了点头笑道:“你天生聪慧,自小经历磨难,希望莫要被太多杂念所困。”
陈默点点头,向卢植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第七十一章 家族
家书?
算么?
回到臧府,陈默坐在自己的书房中,那封陈家送来的竹简便摆在案上,却并未拆开。
陈家愿意找自己,亲情的比重并不高,更多的是利益,这点陈默很清楚,但这是一个合则两利的事情,陈家需要自己来提高陈家在官场上的话语权,而陈默,同样也需要一个家族在背后作为自己的底蕴,而且一旦自己接受,那自己一直渴求的士族身份便有了,甚至自己的父亲、祖父也会受益。
出身有多重要?身在洛阳,陈默体会的太深了,袁术那样对你保持基本礼仪都是好的,有的直接羞与你为伍,这种人,陈默也是见过的,而且不少。
但娘亲会如何想?当年的事情恐怕并非那般简单,否则母亲为何在最落魄时,也不愿带自己回主家?
利益固然重要,但陈默更在乎母亲的感受,如果母亲不愿,那这个家再好,他也不会要。
“夫君。”不知何时,云思端着一碗羹汤进来,微笑着对陈默道:“夫君自归来后便一直在此,妾身为夫君做了羹汤,夫君先吃一些,再大的事情,也不能饿着身子。”
“嗯。”陈默接过碗,突然抬头看向云思道:“云思,你可有想过你的家人?”
“自然想过。”云思点点头道:“当年家父亦曾步入仕途,只是后来因祸事被流放充军,死在了边疆,云思被送入了官营,得袁公看重,送入了春暖阁。”
这番话,云思说的很平淡,毕竟她当年年幼,还不太记事,幼年的回忆,如今大多已然模糊,春暖阁这种地方,最常见的就是人情冷暖,官场沉浮,时间久了,对世情洞察,有时候比官场上的人都看的透彻,家人自然有时候也会想,但那种思念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变淡。
见陈默皱眉凝思,云思跪坐在陈默身边,微笑道:“夫君可是为母上之事烦忧?”
提及家人,似乎陈默的家人也只有一个母亲了。
“也算是吧。”陈默点点头,又摇摇头。
“夫君若是不决,可否告知云思?妾身也是女子,或许能给夫君一些帮助。”云思一边吹着羹汤,一边笑道。
“关于主家。”陈默想了想,其实对于旁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因此将陈家想要拉自己回主家,以及自己的一些顾虑说出来。
“夫君何不书信询问一番母上之意?”云思听完笑道:“其实若纯以利益而言,夫君回陈家是最好的结局,但夫君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最好莫要轻易抉择,有些痛……外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本人来说,可能是一生之痛,将此事告知母上,由母上抉择如何?”
“娘亲啊~”陈默摇了摇头:“我娘若是知道此事,哪怕委屈自己,也会答应。”
知子莫如母,同样,知母莫如子,陈默相信,只要陈家的事情对自己有帮助,娘亲哪怕心中不愿,也会答应下来,当初流落黄巾军中的时候,母亲其实已经有意带自己去陈家寻求庇护,结果自己找到了臧洪,此事也就没再提过。
发生了什么事,陈默不知道,但陈默知道,这事情对母亲来说,很伤人。
“那夫君便问问当年事情的具体原因,由夫君来看这件事是否能让母上接受。”云思柔声道。
陈默点点头,最近也是到了该写家书的日子,回来之后,尚未给母亲报平安呢。
“陈家既然已经找到我,恐怕母亲那边也有人去游说了。”陈默叹了口气,伸手拿起桌上的竹简打开。
信是陈珪写的,至于内容,大致上都是一些客套话,只是让陈默有时间的话,可以回一趟徐州,祭拜先人,另外陈家已经帮陈默正了名,陈琼公之后,与陈珪他们一般,是属于陈家嫡出。
诚意可说是很足了,陈默还没答应,就已经主动正式认可了陈默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陈默便不是庶族而是士族了,莫看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就算是袁术,从这一刻开始,也不能再以身份问题对陈默蔑视了。
正经的三公家族嫡子,这个出身,可不算低了,跟曹操差不多,甚至名声上还要比曹操好些。
“妾身该恭喜夫君么?”云思看着陈默,娥眉微蹙:“陈家此举虽说足够诚意,却也让夫君陷入两难呐。”
“不然白给我这个出身么?”陈默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士人的世界里,算计是无处不在的,若是陈家什么都不求就给陈默这个出身,陈默反而会怀疑对方是否有更大的需求。
在竹简的背面画了个太极图,陈默摇头失笑,看来自己的时运来了,这个家世至少能让自己的气运达到跟曹操差不多的水平,命数的话还得靠自己了。
“不说这个,今夜侍寝吧,为夫很想你。”陈默将笔往笔架上一挂,伸手搂住云思柔软的身躯,慢慢习惯以后,也就放得开了,如今只有他二人,说这些私密话,陈默已经很难感受到以前那种羞燥的感觉了,那些往日里觉得不堪入目的画面如今似乎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嗯~”
……
于此同时,徐州,射阳,臧家祖宅。
“叔母,当年之事便是如此。”年轻俊朗的青年跪坐在桌案后,看着眼前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其实也算不上老,但苦难的生活加上常年缠身的疾病,已经夺走了他的青春。
微微叹了口气道:“此事家族固然有过,但又何尝不是叔父太过执拗?家国天下,我陈氏当年遭逢大难,叔父又执意要报仇,但宦官势大,如何报得了?最终的结局,可能整个陈家都会被宦官迫害,家破人亡,登敬佩叔父气节,然家族却需延续,或许在叔母看来,此事肮脏,但……”
年轻人叹息一声道:“叔母也是世家之人,当知有时候为了家族延续,有些东西,很难两全的。”
陈母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桌案上的竹简,眉头轻锁。
“至于那家仆之事,与我等关系不大,家父当年之意,是你我两家分开,就算一方为宦官迫害,至少陈家香火不断,此事我可以陈家先祖名义发誓,至于那恶仆,家中的规矩,叔母是知道的,当年就已经被父亲生生打死,曝尸荒野,可不是最近,叔母就算不信我,也可请子源先生代为查验,子源先生之德行,叔母应该相信吧?”青年看陈母还是不说话,苦笑道:“登在此说了许久,叔母总该给个回应吧?”
目光看向一旁悠闲品酒的臧洪。
“莫看我,此乃陈家家事,我不便插手。”臧洪转了转身子,看向一旁趴在地上的黑子,伸手想要逗弄,黑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尾巴,转了个身,继续趴着,将屁股对准他。
“默儿如今有了名声?”陈母看向青年问道。
臧洪闻言面色变了变,正要说话打断,一旁的青年点头道:“汝南一战,大显神威,虽是军侯,但此战却几乎因他一人扭转,千余人剿灭葛陂贼,已被人评做当世名将,最年轻的那个,他那上官蠢货一个,贪墨默弟功劳不说,还克扣军饷,回洛阳后便被查举,加上默弟此战中功勋卓著,被破格提拔为下军校尉,如今在洛阳城里,那也是呃……”
看着红了眼的陈母,青年有些傻眼,明明是好事啊?怎的反倒哭了?也不太像喜极而泣的样子。
“元龙!”臧洪有些无奈道:“我那徒儿,向来报喜不报忧的。”
青年便是陈登,此刻闻言微微一滞,反应过来,天底下大多数母亲相比于儿子的成就来说,恐怕更担心的是儿子的安危吧。
轻拍了拍额头,陈登笑道:“叔母,虽说此番想要默弟归入陈家嫡系多有私心,但叔母可曾想过,若是默弟有这个身份,那鲍鸿安敢欺默弟?家父虽已致仕多年,但与袁家公路公、本初公可是相交莫逆,默弟有如此才华,他本可有更远大的前程,莫非叔母真要看着默弟只因一个出身便荒废一身大好才华?不说旁的,单是默弟这般孝顺,若在陈家,恐怕早已成为童子郎,和需虚度这四年光阴?”
“咳咳~”臧洪咳了咳,目光不善的看向陈登,几个意思?在我这里就是虚度光阴?
“况且,以默弟如今的地位,当年叔公之仇,或许也有得报之日,这亦是叔父毕生之愿!”陈登认真道。
“莫要说了。”陈母终于开口,叹息一声道:“报仇是先夫遗愿,但我不想让默儿牵扯入此事,我只盼他能活的好些,此事我会交由默儿决断,他若愿意,那便依你,他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默弟为人至笑,而且聪慧过人,有叔母此言,默弟定会同意。”陈登笑道:“侄儿会亲自去一趟洛阳。”
“你去?”臧洪哑然道。
“子源兄放心,如今洛阳这般局势,阉宦也不敢乱动。”
“元龙,我是默儿师长!?”臧洪瞪着陈登道。
“孟德兄与默弟兄弟相称,子源兄不会不知吧?”陈登笑问道,曹操可是比臧洪都大。
臧洪无语,这关系闹得,错综复杂。
“另外,此番登前来,也想接叔母回下邳。”陈登对着陈母一礼道:“毕竟寄人篱下也不是太好,默弟如今在洛阳也占着子源兄的府邸,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登此番去洛阳,会带默弟回陈家。”
陈母叹了口气,对着臧洪一礼道:“这些时日多亏先生照料。”
“不妨事。”臧洪摇了摇头道:“夫人既然已有决定,洪也不便阻拦,不过夫人若是在陈家不快,此处依旧是夫人的,默儿这般好的后辈,陈家不要,我臧家要。”
“子源兄多虑了。”陈登瞪了臧洪一眼道。
“你叔母都称我为先生,你却唤我为兄?”臧洪看着陈登笑道。
“君子之交,本该如此,我倒觉得孟德兄颇为洒脱。”陈登将兄咬的极重。
“呵~”臧洪摇了摇头,看向陈母道:“那蔡家母子可要去话别?”
“也好。”陈母点了点头,这次走了,恐怕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蔡家母子已经在此处落户,蔡母嫁给了杨茂,这些年又生了个孩子,不可能继续跟她走的,就留在此处吧。
第七十二章 晚辈
二月已然进入下旬,初春的天气已然带了些许的暖意,尤其是到了中午,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不似夏日那般闷热,反而通体舒泰。
刘宏的身体这段时间在太医令的劝谏下,禁欲、戒酒,似乎有了些许的恢复,每日都会抽时间来花园中晒晒太阳,身体,似乎有好转之相。
已经十岁的刘协正在一旁跟着王越习剑,虽然年幼,但手中一柄短剑舞动起来,似乎已经有了那么几分样子。
董后这段时间亲自照顾刘宏,因为禁欲的缘故,北宫嫔妃包括何后在内都不准前来打扰,以免天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身子再度恶化。
“母后,不用费心了。”看着董后递来的药碗,刘宏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味道。
“这大汉江山,如今系于陛下一人之身,需得赶快养好了身体方可重整国事。”董后没有收回药碗,只是看着刘宏认真的道。
“朕……母后,你说若朕真的撑不住了,辩与协,何人可继承大统?”刘宏看着一边认真练剑的刘协,突然问道。
“我儿正值龙虎之年,怎能说此等话?你是天子,定能长寿的。”董后闻言,心中突然一痛,忍不住喝道。
“天子?”刘宏闻言,摇了摇头道:“自光武之后,这大汉天子有几个长命之人?”
“我儿便做那第一个!”董后放下药碗,拉着刘宏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朕也……”刘宏有些无奈的看向董后,想说什么,但看着母亲那发红的眼眶,最终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只是看向一旁的药碗道:“朕喝药。”
伸手去端药碗,却被董后抢去,亲手喂他。
“母后,朕亦不是稚童,这……”刘宏有些无奈,宫中妃嫔喂他喝药,他不会觉得尴尬,但快四十岁的人了,让母亲喂自己喝药,刘宏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管天子多大,都是我儿!”董后瞪了刘宏一眼,继续喂药。
刘宏无奈,只能任由母亲一口口的将药给自己喂完,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味蕾之间,仿佛黏在上面一样,久久不散,哪怕合了一碗蜜水,仍旧感觉舌尖发苦。
“朕这些天一直在想,若立协为储君,朝野之间,恐无人助他,硕虽忠心,但朕也看出来了,他虽有些勇武,但武略也就是纸上谈兵尔,那日封陈默为下军校尉时,朕曾招陈默过来,问了一些问题,实际打仗跟兵书所述是有不同的,而且朕觉得这孩子说的不错,从春秋至今已有数百年,战争的形势在不断变化,比如战车,如今已经少有用到,反倒是骑兵开始在战场上越发重要,数百年前的兵书,于如今而言,未必就全对,而蹇硕从未想过这一点。”
“朕不懂兵法,以前只觉蹇硕所言有理,也合兵书,但如今看来……”说到最后,刘宏摇了摇头。
“陈默?既然此人如此厉害,陛下可曾想过将那陈默列为储君心腹?”董后久居宫中,自然不止陈默是谁,但听刘宏如此说,当下问道。
“自然是想过的,此子文武双全,乃少年英杰,若愿真心为我儿所用,大将军未必斗得过他。”刘宏点了点头,随即又叹道:“只是其出身淮浦陈氏,当年陈球之事母后也知道,若将陈默招来,恐怕他与十常侍之间,难免再生波折。”
陈默的身世自然不难打探,虽不是陈球直属后人,但也是三族之内,而且当年陈球两度位列三公,连卢植都曾是陈球的弟子,原本陈家这些年已经蛰伏在老家不曾出仕,两边相安无事,但如今突然杀出个陈默,虽说已经跟陈家主家断了联系,但世家之间的联系哪会那般容易断开?
就算陈默对此事不予理会,但十常侍这边会甘休?之前张让等人只道陈默是一庶族子弟,没有在意,但若是陈默回归主家,十常侍对他的态度又是如何?
而且陈默太过年少,刘宏很担心陈默对宦官的态度,不愿屈就其下,刘宏在世,还压得住,但若刘宏不在了,新天子年幼,恐怕镇不住陈默这种文武双全的少年天才。
如今的大汉,可经不起再一次政变了。
“既不能为我所用,何不尽早除之?”董后皱眉道。
刘宏:“……”
“此子年少便文武双全,如今更为朝廷立了功劳,若无故相害,这天下士人如何答应?”刘宏有时候不太想跟母亲谈这些,真当外面跟宫里一样,一些宦官宫女,感到威胁就将其杀掉,那些人无甚身份,而且是宫中之人,算是皇家的私产,杀了便杀了,也没人会追究,莫名其妙的跑去杀个有功劳在身的士人,哪怕对方是庶族,那也不能说杀就杀。
其实如果立刘辩为储君,那很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有何进扶持,至少能够让刘辩在登基之初不会有太多波折,自己这个长子刘宏很清楚,本性不错,仁善,若是太平年间,或许还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君主,但如今外戚专权本就是困扰汉室这几代的头等大事,自光武中兴之后,大汉有一半时间都是皇室跟外戚之间的斗争。
刘辩生性懦弱,他日若是继承帝位,恐怕难以制衡外戚,到时候最好的结局,就是刘辩娶一大族之女为后,然后新的外戚对抗旧的外戚,但这是建立在刘辩能够硬朗起来的前提下,以刘宏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刘辩恐怕做不到。
刘宏之所以一直有废长立幼的想法,一半是因为真的喜爱刘协,另外一半,也是考虑两子的性格能力,刘辩的性格,实不适合为人主。
……
平乐观,校场之上。
酒宴过后,陈默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规律,多半时间都是在校场之间,如今他成了下军校尉,领三部之兵,虽说以往就大都认识,但现在需重新整合一番,每日集合演武,并且定下了一些规矩,此外,部队军饷、粮食,也需跟其他地方协调,当了校尉,可不只是练练兵那么简单,军营中的所有事情都需要过问,练兵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陈默如今练兵,也不只是简单的体能和战斗机巧的训练,经过汝南一战之后,陈默发现军队在扎营时速度太过拖沓,而且缺乏防范意识,所以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将部队拉出去进行一次扎营训练。
同时陈默自己也在不断研究如何扎营能够做到面面俱到,最近他都在研究茅厕的排布,看起来,这东西似乎跟打仗没什么关系,但经过上次的战争之后,陈默就发现这其中关系可差太多了。
人有三急,你不能让士兵们憋着屎尿去上战场,而这茅厕的排布如果不当,可能会造成整个军营的混乱,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距离营帐太远不行,太近也不行,兵法中也有关于这些东西的论述。
一个合格的将军,打仗是否厉害最重要的并不只是你在战场上的表现,对军营的布置和规划,茅厕的布局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有时候比正面战场上的指挥能力都重要。
“将军,典军校尉来了。”正在陈默研究布局之际,帐外大郎进来,对着陈默道。
军中只有尊卑,没有亲情,大郎作为陈默的护卫统领,规矩是必须要守的。
“快请!”陈默点了点头,收起地图笑道。
很快,便见曹操带着一名十岁左右的稚童进来,微笑道:“贤弟,我来看你了。”
“这是……”陈默起身相迎,同时有些好奇的看向曹操身边的稚童,长得倒是有些英武,不会是曹操又在哪里认下的兄弟吧?
自己这个兄长,是不是有什么跟旁人不太一样的癖好?
“此乃犬子昂。”曹操伸手将童子送到身前笑道:“快,见过你陈默叔父。”
“曹昂见过叔父。”童子对着陈默恭恭敬敬的一拜。
“不必多礼!”陈默看着眼前的童子,有些不知所措,目光看向曹操:“兄长带侄儿过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默也好准备些礼物。”
“无需这般麻烦,昂是听说了你的威名,想来向你学些东西,央求我将他带来的。”曹操看着陈默笑道:“贤弟可否让他在你营中待上些时日,跟你好好学些本事。”
“这……军营重地,不太合适吧?”陈默闻言有些皱眉道。
“如今这平乐观大营,只有你、我、本初三部人马,硕公最近一些时日都在宫中,上军无人管束,此事你我不说,本初不说,谁会知道?无人知道,自然也不会触犯军法。”曹操笑道:“况且昂也是你侄子,就当他是来为你送些东西便是,若你不放心,可让他与普通士卒一般训练,为兄这些时日有些忙,便拜托贤弟照看了。”
说完,曹操竟是转身就走,丝毫不给陈默拒绝的机会。
“兄长,我……”看着曹操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子,陈默跟曹昂一时间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