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面硬碰硬!
从西南军攻打庐州开始,朝廷就已经下令各地厢军进京勤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过去,距离京城比较近的江南一带厢军,已经赶到了京城附近,这些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十二三万人,不管是人员素质还是装备,相较京畿禁军,都逊色太远。
眼下京城并没有被围,也就是说京城的消息可以畅通无阻的从京城里传递出来,这支厢军到达京城附近之后,收到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全力进攻西南反贼,与京畿禁军合围西南军。
虽然心存疑虑,但是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京城,自然都是忠心朝廷的,他们没有什么犹豫,简单休整了几天之后,就对西南军发起了进攻。
地方厢军每年会定期遴选精锐进入中央禁军,也就是说地方上剩下的厢军,战斗力极其有限,面对这些厢军,李信甚至都没有让宁州军出动,只是给沐英传了个信,让他带着汉州军去应对这些厢军。
此时要注意的是,在后方厢军与汉州军厮杀的时候,京畿禁军会不会出城,与他们相配合。
厢军虽然战斗力不高,但是人数摆在这里,最少也能纠缠西南军一小半的战力,在西南军人数本就不多的情况下,剩下的兵力很难抵挡住禁军这种精锐的进攻。
这时候,江南的厢军,已经即将和沐英正面碰上。
而李信与李朔两个人,站在京城西门外的一处山坡上,各持一个千里镜,看向京城方向。
李信率先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开口道:“这时候,沐英多半已经跟勤王的厢军打起来了,你觉得朝廷的人会不会出城,与咱们正面碰一碰。”
“可能会。”
李朔也收起了千里镜,开口道:“咱们今日不再轰击城墙,朝廷的人多半会以为,我们的精力被厢军吸引了过去,况且上一次宁州军按着大将军的计划,卖了个破绽,那禁军的现任大将军种玄通,既然是带了几十年兵的老将军,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所谓的破绽,就是上一次宁州军在面对禁军两个折冲府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战力疲软。
当时是禁军夜袭,被宁州军提前预料到,并且宁州军提前设下陷阱的情况下,差不多三万宁州军,只有两成多的人逃了回去,其余包括主将侯敬德在内,都被留了下来。
这个战绩看起来十分华丽,但是其中大有问题,因为在京畿禁军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宁州军也死了许多人,当夜宁州军的伤亡加在一起也过了一万!
按理说,宁州军早有准备,又有火器埋伏,在那个局势几乎一面倒的情况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伤亡,但是这个伤亡偏偏出现了,也就意味着……宁州军实际上战力孱弱。
当夜两个折冲府成功逃回去的人并不少,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得知宁州军的准确伤亡,但是还是能给出一个大致数目的,有了这个数目,有经验的将领很快就可以估算出宁州军实际上的战力。
这就是李信兄弟做给朝廷看的假象。
倒不是说他们两个故意让宁州军多死人,而是在那天晚上,参战的宁州军,除了火器营之外,其余大多都是李朔这一路上“征募”的新兵,这些新兵里,甚至不包括他们一路上收降的降卒!
这些人,只训练了几个月,几乎没有战斗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与中央禁军厮杀,即便场面上占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因为缺乏临阵经验,还是给侯敬德所部“反杀”了很多。
这是李信提前计划好的安排,这么做一来可以让那些新兵迅速形成战斗力,另一方面也是要藏拙,让朝廷误判宁州军的真实战力,看能不能把禁军引出京城来。
两个人在高坡上观望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少年人,悄悄的走到了李信身后,低头道:“干爹,沐叔那边,已经跟江南厢军打起来了。”
李信麾下的暗部,从沈刚重伤之后,就由陈十六暂时接手,同时赵嘉的儿子赵奕,也暂时在暗部之中做事,算是锻炼锻炼少年人的能力,这一次西南军出征,赵奕也跟着从锦城走了出来,随军向西南军传递暗部探查到的消息。
李信微微点头,回头看了看赵奕,开口问道:“沐英那边怎么说?”
赵奕低头道:“沐叔说了,最多七天,就可以把这些厢军清理干净。”
“去跟他说,让他求稳一些。”
李信微微眯眼:“不用这么心急,不要让那些禁军接触到宁州军就好。”
赵奕恭敬低头:“孩儿遵命!”
说罢,这个少年人慢慢退了下去。
等到赵奕走远之后,李朔才回头看了看这个少年人的背影,然后轻声道:“沐将军与赵先生的儿子,都认了兄长做义父啊。”
李信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儿子也要给我做干儿子?”
李朔微笑摇头:“那就不必了,他们本就要喊兄长一声伯父。”
李大将军面色平静:“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以后不管咱们进不进京城,宁州军都留给你们一家作为家底,我不会动。”
李朔微笑摇头:“兄长若是进了京城,掌了天下,宁州军我一天也不会再带,若是咱们重回西南,宁州军就仍由小弟握在手里。”
兄弟两个人正在聊天,突然李朔眉头微皱,伸手指向了京城方向,沉声道:“兄长你看!”
李信立刻举起千里镜,朝着京城的西城门看去。
只见京城的西城门,正在被缓缓推开,全然推开之后,先是一批骑卒率先从城门之中涌了出来!
再有就是黑压压的步卒!
李大将军目光炯炯:“禁军出兵了。”
李朔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兄长,小弟要下去布置阵型了。”
“你去罢。”
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紧张。
“准备好之后,再看一看禁军有多少人出城,如果有五个折冲府以上,我们就往后避一避。”
李朔恭敬抱拳:“末将遵命!”
说罢,这位宁州将军骑马下了山坡,进入宁州军大帐之后,立刻高声呼喝火器营准备阵型,同时宁州军的步卒,也开始飞快列阵,准备好迎接京畿禁军的第一次正面进攻!
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战!
打赢了,西南军将全面除在优势,以后前程无限。
打输了,便卷铺盖滚回西南去。
李信一个人站在山坡上,用千里镜时时观望着京城那边的动向。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京城城门闭合,李信已经差不多看清了敌人的数目。
“大概……四个折冲府。”
李大将军喃喃自语。
不过很快,他在千里镜之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陶罐。
即便是李信,呼吸也微微急促了一下。
“朝廷的……天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揭幕战!
京畿禁军原先是十六个折冲府,每个折冲府人数都不一样,按上中下三个等级,上等折冲府有两三万人,下等的折冲府可能只有一万出头甚至不满一万人的兵力。
当年李信西征的时候,就是带着三个折冲府差不多五万多人,翻越摩天岭,奇袭了江油关,然后夺下了最关键的绵竹。
不过十六个折冲府是京畿禁军全盛的时候,从太康天子开始,朝廷就不住的从京畿禁军里抽调将士,调往西南,西南后来出现的汉中军与安康军,大多都是以京畿禁军为骨干建立起来的军队,京畿禁军被抽调了人手之后,虽然很快得以补齐编制,但是新兵的战斗力要打上一个折扣,到现在京城十六个折冲府,实际上恐怕只有十三四个折冲府的战力。
当然了,裴进的安康军全员撤回了京城,谢敬的汉中军也撤回来一小半,这两个军队最起码可以抵得上两个折冲府,京城的防卫力量仍旧是十六个折冲府左右。
前些日子,侯敬德领了禁军左营两个折冲府出京,被李朔在一夜之间,把这两个折冲府打散,现在京城里能够动用的兵力,约莫在十四五个折冲府左右。
而现在,大约有四个折冲府的兵力,要与西南军正面碰撞了。
李信是在京畿禁军里掌过兵的,而且时间不短,前后大约有七八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做甩手掌柜,但是对于京畿禁军的编制还是非常清楚的。
四个折冲府的兵力倒还好说,以宁州军的战力,再加上火器可以从容应对,但是这些禁军是带了朝廷的“天雷”出城的,虽然不知道朝廷的火器到了什么地步,以及究竞造出了多少,但是这东西毕竟是李信最先弄出来的,他比谁都清楚火器的厉害之处。
这东西虽然局限性很大,但是只凭一个范围杀伤的能力,就能在战场上起到大用处,不得不加以防备。
李信在高坡上观望了片刻,等禁军的阵型差不多成型之后,他也骑着马到了宁州军大营里,此时宁州军的帅帐之中,李朔已经召集了宁州军上下的主要将令,开始分布具体的任务,见到李信到来之后,李朔立刻起身,对着李信躬身抱拳:“见过大将军!”
他这一说话,宁州军的所有将领,纷纷对着李信躬身抱拳:“见过大将军!”
“这个时候了,不用客气。”
李信径直坐在主位上,开口道:“都坐下来说话。”
一行人依言坐下,李信开口道:“京畿禁军距离我们只有十多里路,最多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们长话短说。”
他直接开口对李朔问道:“现在宁州军迎敌策略是?”
李朔低头道:“回大将军,末将已经准备好了防御阵地,有火器营先打第一阵,第一轮火器之后,再由火铳兵打第二轮,这时候敌方阵型差不多就被打乱了,我军主力可以趁机出兵,与敌人正面厮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沉声道:“禁军这一次人数不少,据末将的估计,火器有用但是一时半会之间,没办法杀伤敌人主力,多半还是要靠正面来打。”
“这是……一场硬仗。”
李信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开口道:“大体的策略没有什么问题,我纠正一点。”
“这一次,禁军……有大概两三千的骑兵跟随他们一起出城,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骑兵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天雷。”
朝廷坐拥天下,拥有的资源远非西南可比,天雷的结构原本就不复杂,天子在拿到火药的方子之后,就下令将作监全力制作,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东西已经弄出了不少。
京畿禁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卒,但是也有例外,两营禁军加在一起,约有五千骑兵左右,相比于数十万的禁军总数,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如今京城只出了四个折冲府,却几乎是把禁军里一半的骑兵给派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之后,宁州军将领都是脸色微变。
西南是最早拥有火器的军队,虽然宁州军接触火器比汉州军要晚一些,但是他们对火器也十分了解,眼下敌人有了火器,让这些人,都纷纷皱眉。
李信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禁军的骑兵,多半是要带着天雷,来扰乱我军阵型,他们是来打第一阵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火铳兵与弓弩兵出阵迎敌,用火铳与弓弩来应对这些骑兵。”
骑兵是非常难以限制的兵种,尤其是像这种游击侵扰,而不是正面跟你硬拼的骑兵,很难加以限制,就是弓弩之类的长距离武器,也很难射中高速移动的骑兵。
历史上,似乎只有大唐的陌刀阵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除此之外,就只能以骑兵破骑兵。
但是火铳就不太一样了。
这东西虽然简陋,但是铅弹的速度还是远超箭矢,应该可以给骑兵带来不小的伤亡。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骑兵,是敌人用来投掷天雷的,如果给他们突破进我军阵中,诸位要随机应变,分散阵型,莫要给他们炸散我军阵型的机会。”
“还有就是,朝廷的天雷……威力应该比我们的天雷逊色不少,咱们要加以防备,但是用不着心存畏惧。”
说到这里,李信站了起来,环顾了一眼营中诸将,沉声道:“诸位,此战是我等东征最重要的一战,赢则大势在我,输了就只能狼狈逃回西南,以后还要面对朝廷的疯狂报复。”
“此时天下人都在看着京城,赢下这一场,他们之中至少有半数,都会倒向我们这一边!”
西南军以强横的姿态,从汉中一路打到了京城,又有六皇子的名头在,但是一直到现在,李信并没有得到太多势力的支持,因为现在,大部分势力还是不怎么看好西南军。
毕竟,平南侯府的覆辙还清晰可见。
但是赢下了这一场重要的战事,便大不一样了,到时候很多观望的人就会下场下注,李信会拿到许多势力的支持,甚至是全面的支持!
李信沉声喝道:“诸位,拼他一把,赢下禁军,宁州军将在今日,名扬天下!”
李朔带头半跪在地上,抱拳低头,喝道:“末将等,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说完这句话,他带头走出营帐,开始给身后几十个将领分配具体的任务。
已经升级到一千人的火铳,被安排在两翼的阵地之中,静静的等着禁军骑兵的到来。
此时还是清晨,但是天空中却没了太阳,厚厚的乌云积压下来,让人很是压抑。
一场大战,已经揭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经验上的碾压!
要说骑兵的战斗力,近二百年最强的,当属当年鲜卑宇文部从关外入关时候的铁骑,仅仅十几万骑兵,便横扫了整个江北,成为中原大地赫赫有名的帝国。
一直到北周末期,纵然鲜卑贵族们已经堕落到了很难上马的地步,北周的制式骑兵还是要胜过南晋的,不过骑兵不能守城,才被叶晟带着十几二十万步卒,硬生生的打进了燕都。
到如今,北周覆灭已经四五十年了,大晋不管是骑射功夫还是骑兵的质量数量,仍旧没有追上当年的北周,现在也就是边军会保存一定数量的骑兵,置于京城的数十万中央禁军,仅有五千骑兵,而且质量堪忧。
这五千骑兵,尽管都会马战,大多也都能在马上张弓射箭,但是骑在马上射箭的精准程度,远不如现在北边的宇文诸部,只能用来机动干扰,远没有宇文部那种级别的战斗力。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用了。
毕竟朝廷派他们出来,不是让他们骑在马上,用弩箭杀敌,而是让他们用骑兵的机动性,向西南军阵中,投掷朝廷的天雷。
两千骑兵率先出城,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冲锋,等四个折冲府的主力差不多在正面就位之后,这些骑兵才分成两拨,从两侧穿插到西南军的两翼,准备用天雷打散西南军的阵型。
这些人,都是轻装简行,随身除了弓箭之外,各自带了两个到四个天雷,他们的任务就是,顺利的把天雷,丢进西南军的军阵之中,打乱西南军的阵型,从而让正面的四个折冲府,能够顺利突破西南军的防线,一举击败这些西南叛军!
两侧的骑兵很顺利的进入到了西南军的两翼,因为骑兵高机动的关系,西南军正面的弩箭并没有给这些骑兵造成大量伤亡,两千多骑兵只有不到百多人被弓箭射了下来,其余人大多突进到了西南军的两翼位置。
负责指挥这支骑兵的,是种玄通的次孙种鄂,他十六岁之后便去了云州城,这一次是跟随祖父一起从云州城回京,随身照顾祖父种玄通。
京城没有多少骑兵,但是云州城的骑兵却着实不少,因此种鄂这个在马背上摸爬滚打的许多年的种家人,顺理成章的担任了这支骑兵的指挥。
他自己随身也带了五六个天雷。
突进到两翼的位置之后,种鄂立刻开口喝道:“兄弟们,寻缝隙穿插进去,进去之后不要恋战,丢了天雷之后立刻撤出来,然后阻止下一次穿插!”
得到了他的命令之后,左翼的一千多骑兵立刻散开,朝着西南军的左翼军阵冲了过去,这些骑兵速度很快,只一会儿的功夫,距离西南军军阵,就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西南军的军阵之中,突然冒出了上千人,这些人有的手持怪异铁管,有的手持长弓,在西南军将官的一声令下,随着一声声弓弦震荡之声,长弓射出箭矢,又有一声声巨响传来,怪异的铁管里也迸发出火光!
一根根箭矢,与一颗颗铅弹,朝着这些禁军骑兵射来!
种鄂脸色微变,不过并没有慌张,他开口高声喝道:“左右迂回,不要直线冲进去!”
这种简单的作战指令,放到云州军的骑兵里,绝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禁军的骑兵因为缺乏日常训练,素质明显不如云州骑兵,收到了指令之后,他们虽然也能左右迂回,但是马速一下子就降下来不少。
种鄂看的咬牙切齿,他怒声叫骂:“马不能慢下来,不能慢下来!”
骑兵之所以精贵,就是因为可贵的机动性,他们在战场上,一旦失去了速度,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西南军第一轮齐射之后,种鄂麾下的一千多骑兵,便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百多个!
其中大多是被铅弹给射下来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军人,面对弓箭心里大多都不会太慌,但是面对从未见过的火铳,便没有任何经验,直接被打落在地!
西南军的火铳兵,是被系统的训练过的,他们每一次射击都会分成三排,然后让前,中,后三排轮流射击,以抵消填装时间,因此第一轮齐射之后没有多久,第二轮齐射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嘭嘭嘭!”
第二轮齐射之后,这些禁军骑兵又倒下了数十人!
三轮齐射之后,种鄂带领的一千多骑兵,最少有三百人死在了弓弩与火铳之下,不过骑兵最引以为傲的速度,也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
三轮齐射之后,这些骑兵已经顺利的冲到了西南军两翼的军阵之中!
种鄂在第一梯队插进了西南军军阵,他满脸愤怒,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颗天雷,用火折子点燃之后,狠狠地扔在了西南军火铳兵阵地里!
同时,其他第一梯队的骑兵,也顺利的进入到了西南军两翼的军阵,点燃了手中的天雷,扔进了西南军的军阵之中!
天雷的引线正在飞速点燃。
但是这些火铳兵与弓手弩手,并没有怎么慌张,尽管朝廷扔过来的天雷有时候只距离他们十几米甚至几米!
有西南军的将领,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高声吼道:“全体卧倒!”
“全体卧倒!”
这就是经验带来的巨大好处了。
西南军接触火器的时间,远比朝廷军队来的长久,最早的汉州军甚至在太康八年的时候,就已经在用火器打仗了,这么多年时间下来,他们积攒了丰富的火器经验,同时也有了不少应对火器的经验。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李信不少功劳,他亲自教了西南军不少应对火器的法门。
在应对天雷这种“土炸弹”的时候,第一时间卧倒,无疑是一个非常实用的法子,首先天雷这东西,哪怕是西南的天雷,只要不是被丢到脸上,第一时间也很难致命,大半是陶片的溅射伤害造成的二次伤害。
因此只要原地卧倒,一来可以规避天雷带来的冲击力,二来也可以减少自己的受伤害面积。
毕竟天雷的陶片,是放射状发散的,不可能从天而降。
随着朝廷第一轮的天雷炸开,这些卧倒的西南军将士,只有少数十几个人受了重伤,其余大多是轻伤甚至是安然无恙,这些人继续举起火铳,弓弩,对准了这些朝廷的禁军。
“嘭嘭嘭!”
又是三轮齐射,禁军骑兵再一次倒下一大片!
眼见天雷无用,种鄂彻底红了眼睛,他恨恨的把袋子里天雷丢到一边,从腰间抽出长刀,振臂一挥,怒吼道:“兄弟们,不要扔天雷的,与我抽刀,砍死这些反贼!”
“砍死这些反贼!”
第一百三十章 要赢啊!
元昭天子虽然苦心钻研许久,终于把天雷弄了出来,但是他毕竟是这个时代长大的人,意识里没有“配套”这个概念,尽管有了天雷,但是却没有安排禁军训练如何使用,也没有研究出配套的战法。
相比较起来,西南军里不管是汉州军还是宁州军,都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火器营,以及李信弄出来的新人培训体系,西南两军之中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应对火器的常识,尤其是西南军的基层将官们,每一个都是被拉去火器营“培训”过的。
因此,在同样拥有火器的情况下,双方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能力,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西南军可以从容应对朝廷的火器,然而朝廷的禁军却仍旧无法应对西南军的火铳,这才导致了这位种家的次孙种鄂,直接抽刀子出来,要跟这些火铳兵肉搏。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面对西南军这些诡异的铁管,此时掉头离开多半也会损失惨重,甚至全部被留在这里,与其这样,还不如舍了性命,跟这些反贼拼上一场!
京畿禁军里,多半都是精锐,种鄂一声令下之后,这些禁军骑兵立刻放弃了使用天雷,而是抽出腰间的佩刀,杀进了火铳兵阵中。
不得不说,种鄂做出的决定极为有效,如果他再执着于火器,基本对这些火铳兵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这些禁军如狼似虎一般抽刀杀进了火铳兵阵中的时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火铳填装速度极为缓慢,虽然又一人射了一两轮,但是很快被这些骑兵近身,只一会儿功夫,就有数十近百火铳兵倒在了地上!
毕竟是朝廷的中央禁军,正面碰撞可以与边军相比拟的禁军!
另一边的李朔,正在指挥宁州军主力部队,全力应对朝廷的四个折冲府,无暇顾及两翼的火铳兵,而在中军坐镇的李信,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眼睛都红了,他当即拍了桌子,低吼道:“传我将令,全力支援两翼火铳兵,无论如何,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火铳兵不同于西南军里的投掷兵,天雷已经弄出了许多年,投掷兵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这些投掷兵里甚至已经有那种可以把天雷扔出百步开外的异人,但是火铳兵不一样,火铳这东西刚弄出来没有多久,不管是宁州军还是汉州军里,火铳兵的人数都不多,能够熟练使用火铳并且打的准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宝贝,以后类似火铳这类火器,在军中传播的时候,这些第一批使用的人,每一个都可以去别的军中做教头。
李信心里急了,一方面派了一队宁州军去驰援右翼,而他本人也披甲持剑,带了一千宁州军,赶往左翼支援。
等他们赶到左翼的时候,左翼的数百火铳兵,尽管被四周的宁州军尽力掩护,但是已经有了一两百人的伤亡,以种鄂为首的禁军骑兵,仍在持刀追杀,不过现在,他们这些禁军经过西南军的几次打击,一千多人只剩下二百个不到,几乎人人带伤,这些人跟红了眼睛一样,追着这些火铳兵身后死死不放,似乎一定要把这些火铳兵赶尽杀绝,才算大功告成。
李信看到满地火铳兵的尸体,心疼的脸皮抽搐,李大将军咬牙切齿,怒吼道:“把这些朝廷的禁军,给本将全部杀了!”
本来按照西南军的编制,火铳兵四周都是有常规兵种卫护的,但是这一次火铳兵被分来做阻击任务,包括李信在内都以为朝廷的骑兵多半会知难而退,没有想到他们会悍勇到朝着火铳兵冲锋,因此才疏忽了防备。
随着李信一声令下,一千宁州军步伐整齐,朝着这些禁军骑兵冲杀了过去,此时他们已经身在阵中,四周左右都是西南军的阵地,他们不管是左攻右突,都一时半会之间,都不可能出去。
一千多人如狼似虎的冲杀了过来,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禁军骑兵,只一柱香时间,便统统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李信因为心中愤怒,直接冷声道:“不用留活口,全给我杀了!”
宁州军的人动作很快,收到命令之后没过多久,这些骑兵就全部人头落地,几个人把犹自挣扎不休的种鄂捉住,绑到了李信面前,开口道:“大将军,这人应该是这些骑兵的首领……”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后者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冷声回话。
“种鄂。”
“姓种?”
李信微微皱眉,看了看他的年纪,开口问道:“种衡是你什么人?”
种二少梗着脖子,抬头不屑的看了李信一眼。
“我兄长。”
“少要废话,要杀便杀,我种家一百多年来,为国死难者,何其多也!”
种二少一番狠话,说的豪气冲天。
“原来是种衡的兄弟。”
李信面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挤出了一个笑容:“我认识你父亲,还有你的兄长。”
种鄂虽然被绑了起来,但是还是一副很嚣张的模样,闷哼道:“那又如何?”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可惜,不是很熟。”
说着,他挥了挥手,对手下的将士淡然道:“拉下去,砍了。”
本来,他跟种家之间还是稍微有一点情分的,像种鄂这种种家人,杀了没有什么用处,平日里李信多半会留他一条性命,但是这厮杀了不少火铳兵,让李信极为心疼,干脆就一刀宰了。
很快,种二少就被拖了下去,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军中人命最不值钱,李信浑若未觉,又带着宁州军赶赴西南军右翼救人,等到他们赶到右翼的时候,右翼的禁军骑兵,也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其余大多被西南军的人给捉住了,不过这边的火铳兵也被禁军近身,约有一百出头的伤亡。
李信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手一挥,下令把这些全杀了。
至此,西南军两翼的隐患,就算是解决了,但是正面的战事,才刚刚开始。
已经在正面集结完毕的四个禁军折冲府,已经开始正面向宁州军大营冲撞了过来。
李信身在中军,就已经听到了前线天雷爆炸的声音。
随后,爆炸之声,连绵不绝。
这代表着,前线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李信把目光看向了前线的方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老实说,宁州军里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整体的素质都比京畿禁军差上一些,如果被禁军近身,那么将会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
“一定要赢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热血之花
两翼的骑兵因为数量不多,虽然让火铳兵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是很快被李信带人清理干净,但是这些骑兵在禁军四个折冲府的人数面前,只占很小的比例,解决了他们并不能改变战局。
真正决定谁胜谁负的,还是正面战场。
宁州军上一次面临侯敬德的时候,损伤了一万多人,但是损失的基本都是一路上新征募的新兵,本部四万人以及沿途收降的降卒,并没有多少损伤,这些士兵加在一起,约有十万人左右,比禁军四个折冲府的人数要多一些。
但是……
双方将士的军事素质是否在同一个层面上,是一个很值得考量的问题。
当年叶晟北征带领的军队,就是京畿禁军,叶晟从一线退下来之后,京畿禁军的几个将领,都是一时人杰,哪怕是到了裴进这里,也是一个颇有才干的将领,这些中央禁军到现在为止,都保持了颇为强大的战斗力。
当年李信带着西征的右营禁军,同人数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在正面与平南军厮杀的时候,占据上风!
而现在的宁州军,哪怕是宁州军的四万本部,也就是平南军的残部与汉州军的结合体,剩下的大多都是沿途招揽,训练了没几个月的新兵,是否能够与禁军正面碰撞,还是个未知之数。
李信解决了袭击两翼的骑兵之后,简单清点了一番火铳兵的伤亡人数,然后他大手一挥,对着剩下了火铳兵沉声道:“全部与我一起,支援正面战场!”
他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奔赴前线战场。
身后的六七百火铳兵,也都背着火铳,跟在李信身后,前去支援正面战场。
西南军出蜀以来,李信一直保持着相对神秘的姿态,从汉中到庐州都是沐英带着汉州军在打,到了京城之后,又换成了李朔在前线带兵,李信这个大将军从来只是坐镇中军,不曾亲自指挥过军队。
但是在这个当口,他也不能再故作高深了。
这一战,是西南军东征最关键的一战,赢了之后,西南军将会应得大量的支持,同时李信接下来计划,也会顺利很多,所以他必须倾尽全力,赢下这场战争!
此时,正面战场,已经打成了一团浆糊!
西南军从成军以来,打的所有仗,不是攻城便是守城,在天雷的帮助之下,都进行的很是顺利,但是大兵团正面碰撞,这还是第一次!
李朔摆出了是一个相对防守的阵势,一排盾兵站在大军的最前面,盾兵的身后是西南军特有的投掷兵,投掷兵身后,是多达数千人的弓箭手。
这个阵势,是西南军拥有火器营之后,研究出来的战法,只要不被敌方一波冲击冲垮了阵型,投掷兵与弓箭手,就能对敌人造成大量的伤害!
然而,禁军的攻击,极为猛烈!
这些禁军,全部都是步卒,冲在最前面禁军个个手持长枪,戈矛等长兵器,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人数虽然多,但是冲击过来的阵型极为分散,两个人之间大概相隔两三米远!
这种阵型,会导致军队战力分散,很有可能会导致己方以少打多的情况出现,如果两边战斗力相差不大,极有可能被对方直接击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阵型在应对火器的时候,极为有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傻子,朝廷在吃了这么多次天雷的亏之后,不可能再一窝蜂的涌出来,聚在一起给天雷炸。
西南军的投掷兵,在训练的时候,最基本的就是把天雷往人堆里扔,但是现在朝廷的军队如此分散,他们的天雷杀伤力便骤然下降许多。
不过现在,朝廷还没有发现“卧倒”这个姿势,可以规避大部分天雷的伤害,这些禁军在西南军投掷天雷的时候,还做不到整齐划一的卧倒在地,多半是背过身去蹲在地上,用后背来抵挡伤害。
这样一来,虽然天雷的作用被大量削弱,但是也不是没有效果,前线战场几百上千颗天雷丢下去,还是造成了大量禁军的伤亡。
不过这些禁军,军事素质非常过硬,在前方同袍被炸倒在地的时候,后方的禁军咬咬牙就填补了上去,整个阵型在缓慢而坚定的朝着西南军的阵营推进!
一旦被禁军近身,西南军能不能讨得了好,还是个未知之数!
一身铁甲的李朔,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指挥,见到这种情况之后,他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果断下令。
“投掷兵暂且后退,弓箭手替补上来,不要吝啬臂力,射杀他们!”
他大喝道:“后面的,全都替补上来!”
“准备杀敌!”
弓箭手再后面的,也就是普通士兵了,他们或者持刀,或者持枪,还是典型的冷兵器军队,李朔这句话的意思是,一旦被近身,就准备与禁军正面拼冷兵器了。
而且他让投掷手暂停投掷,目的就是让他们省下一些火器,等双方打在一起的时候,禁军便不太可能继续保持这种松散的阵型,到时候天雷才会起到最大的作用。
正面战场上,禁军的人一直在箭雨之中倒地,但是这种伤亡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
他们一直在缓缓推进!
一百步!八十步!
李朔目露凶光,他冷声喝道:“弟兄们,朝廷禁军敢这样压过来,分明是觉得我宁州军除去天雷之后,一无是处!”
“他们瞧我们不起!”
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宁州将军,从腰间拔出配剑,怒吼道:“且杀过去,让他们看一看,宁州军的厉害!”
于是,宁州军本部不在被动,约有四五千人主动冲了出去,迎击缓缓逼近的中央禁军!
宁州军现在的将士……虽然从哪来的都有,但是宁州军的将领,几乎全是出自当年的平南军,平南军在西南纵横了三四十年,是战斗力极为不俗的边军,这些人,当然也有自己的傲气在。
听到李朔这番话之后,这些宁州军将领个个红了眼睛,抽出腰间的刀剑,身后长枪,便跟着李朔冲了出去!
“他娘的,十几年前的旧账,今日与你们好好算一算!”
当年,平南军在李信带领的禁军手下死伤惨重,他们这些残部不得已归降了李信,不敢在李信面前重提旧事,但是这些出身平南军的将领面对眼前这些禁军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一些人手提长枪,朝着禁军冲杀了过去。
“今日便一雪前耻,让你们知道,西南的军队不逊于你们这些京城禁军!”
此时,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上,偶尔还有天雷炸响。
两拨人在震耳的轰隆之声中,冲杀在了一起。
冲杀叫喊之声,与漫天的鲜血,形成了一卷极为刺目的图画。
杀声震天!
鲜血四溅!
冷兵器时代的热血之花,在热兵器的雏形映照之下,仍旧顽固的绽放光芒。
第一百三十二章 足够漂亮
有生命的地方便有争斗,只不过争斗的方式一直在变,从最早用石头木棒互扔,到后来的铜器铁骑,冷兵器
的时代,持续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即便热武器出现,也要循序渐进的慢慢替代冷兵器,最起码在如今的元昭五年,冷兵器所占的比重,要远远高于新生的火器。
就拿西南军来说,西南军里的宁州军以及汉州军,虽然各自都有了火器营,但是火器营将士的人数远远逊色于常规兵种,而不管是沐英还是李朔,都是能够披甲冲阵的将军!
敌人冲到阵前,宁州军自然没有回避的理由,李朔直接就带人冲杀了出去,双方厮杀在一起之后,京畿禁军的阵型如果再松散下去,就会被抱团的宁州军以多打少,因此禁军的指挥也很快调整阵型,按照近身厮杀的战阵,与宁州军碰在了一起。
相对于禁军的阵型,宁州军的阵型就要紧实很多,宁州军将士三个人为一个小队,冲阵的时候互相照应,在阵型穿插之间经常可以寻到以多打少的机会,三人互为依仗,进退一体,一时间在与禁军正面的碰撞之中,竟然略占了上风!
这三人小队的阵型,自然也是出自李信的手笔,他上辈子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是多少了解过一些关于战争的知识,知道这种三人小队,是效率最高的作战阵型之一。
李朔骑在一匹马上,也冲在了厮杀阵之中,这位皮肤略显白皙的将军,见禁军阵型已经密集开来,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道:“全军听令,朝本阵后退!”
这个时候战场之上,还是宁州军略占上风的,不过这些宁州军将士很快就体现了他们的军事素质,李朔一声令下之后,这些人立刻开始有组织的往后退去,而且分出了人殿后,后退的阵型不乱,并没有给己方造成大量伤亡。
他们厮杀的阵地,距离宁州军阵型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只一会儿功夫,便撤回了本阵,禁军的人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追了上来,当他们距离宁州军只有五十步左右的时候,李朔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投掷天雷,投掷天雷!”
此时禁军的阵型已经不再松散,一直在本阵之中等候的投掷兵,终于等到了机会,立刻甩开膀子,朝禁军的阵型之中,投掷点燃的天雷。
西南的天雷,比起朝廷的天雷威力要大上不少,几十上百颗天雷扔下来,让稍微集中一些的禁军阵型立刻大乱,几轮天雷投掷下来,追到宁州军阵营之中的禁军,顿时知道有些不妙,很快下令后撤。
这时候,李朔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几轮天雷下来,等禁军狼狈后撤的时候,这位宁州将军又亲自带人追了上去,衔尾追杀这些禁军精锐!
不过这些京畿禁军,一旦撤出天雷的笼罩范围之后,就又开始回头反击,与宁州军正面碰撞,刨开火器之外,这些禁军并不畏惧宁州军。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战况异常胶着!
同时,在两翼清理完禁军骑兵的李信,也带着几百火铳兵到达正面战场,李信很快吩咐这些火铳兵,站在了投掷兵的前面,几百个火铳的方向,统统对准禁军方向。
李朔在前线带人冲阵,后方的指挥权便被李信接掌,他带领数百火铳兵以及近千投掷兵,开始在盾兵的护卫之下,不再固守阵地,而是缓缓向前推进。
一旦被西南军的火器笼罩,这些京畿禁军便要慢慢后撤,然而只要一撤,就会被李朔等人寻到机会,狠狠啃上一口。
几个回合下来,京畿禁军的阵型,慢慢就有些散乱了。
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京畿禁军那边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负责这一次带兵的将军大手一挥,禁军开始鸣金。
这时候,宁州在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完全大好,禁军的阵型散乱,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对宁州军大营有什么威胁,战场之上的西南军全面处于优势,甚至一些弓箭手,都开始慢慢向前推进,追击后撤的禁军。
数万人级别的战事,是极为壮观的,就是其中一方想撤,因为数量太过庞大,也不可能说撤就撤,禁军在其将军的指挥之下,留下数千人断后,其他人慢慢撤回京城之中。
李朔得理不饶人,满脸是血的他带人咬住禁军的尾巴不放,一个多时辰下来,禁军又有两三千人,死在了宁州军手中。
即便如此,这场战事还是从早上,一直打到了傍晚时分,等到太阳差不多已经落地之后,西南军才放弃了追击,也开始慢慢后撤。
太阳西斜,照在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放眼望去,除了烟尘焦土之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尸体。
浑身都是鲜血的李朔,奋战了整整一日,虽然中途休息过几次,但是还是有些脱力,等双方将士彻底脱离接触之后,这位宁州军的将军,猛烈的呼吸空气,身体有些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穿着黑甲的李信,迈步走了过来,他弯身蹲在李朔身边,先是检查了一番李朔身上的伤势,没有发现特别大的伤口之后,开口问道:“没有大碍罢?”
“没事。”
李朔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大……大多都是敌人的血。”
没有经过训练的常人,与人生死搏斗一刻钟,肾上腺素迸发之下,也许就要脱力,更不要说像李朔这样几乎是打了一整天了,除非是叶茂那种天生的猛将兄,否则能够做到李朔这样,已经十分难得。
就连练了十多年内家拳的李信,带兵冲阵,多半也不会比李朔强上多少。
“你是宁州将军,在后方坐镇指挥就是了,没必要这么……拼命。”
李朔坐在地上,已经缓过来了一些,他因为脱水,声音有些嘶哑:“兄长说了,宁州军要打的漂亮一些,不能让汉州军说闲话……”
“宁州军的将领…多半是当年平南军的旧部,我不带头冲,他们……不肯出死力。”
李信皱了皱眉头,从自己的腰里解下水囊,递在李朔手里,开口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那就不能全用平南军的人做将官,平南侯府已经烟消云散了,你李朔又不是要重建平南军,该用的用,不该用的便不要用,你是宁州将军,应该是你制人,而不是制于人。”
李朔长饮了一大口水,然后盖上水囊,呼呼喘气。
“兄长…教训的是。”
他这个时候,才左右看了看战场,苦笑道:“禁军的精锐程度,远超我的想象,他们可以硬生生顶着火器不退,仍然往前冲,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带人出去跟他们拼命。”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信,开口问道:“兄长,这一仗……打的如何?”
李大将军看了看京城方向,喃喃低语。
“或许……已经足够漂亮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藏着的利器
所谓的足够漂亮,就是这场仗的战果可能不够大,但是要赢得干脆利落,让京城以及天下的人都看到,西南军的战斗力。
这对于李信,或者说对于西南军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从名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来造反的,而是来正本清源的!
元昭元年沈严之乱的时候,沈宽严守拙两个人,带领满朝文官险些把元昭天子逼下帝位,虽然那个时候的天子还是个初登帝位的少年人,但是以臣子的身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足见沈严二人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事实上,自从张渠张浩然离开朝堂之后,那时的沈严,已经代替了张渠的位置,成为了文坛领袖以及百官魁首,两个人在文官之中门生故吏无数,才能有那种影响力。
那年,如果不是李信这么一个“无理手”,完全不讲道理的进入朝堂,把两个先帝任命的辅臣给直接拿了定罪,说不定他们就真的废了皇帝,另立新君了。
因为这两个人门生故吏无数,哪怕天子亲政之后,也只能不去追究沈严一党的党羽,导致如今朝堂里,还有不少这两个人的门人。
虽然朝廷明面上没有收拾他们,但是沈严二人做出了这种事情,这些徒子徒孙受到牵连是理所当然的,这几年时间里,这些人当中混好一点的仕途止步不前,混的差一点的,已经被御史台以各种理由找茬,丢了官甚至入了狱。
沈严二人奉的就是六皇子,如今的西南军迎奉的也是六皇子,假如西南军表现出足够的战斗力,这拨在朝或者在野的文官,就会选择站在李信这一边,把当年的“沈严之变”继续下去。
至于李信亲手诛杀了沈严二人的旧事,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这些人自然而然会选择性的遗忘。
以后哪怕有人提起李信杀了沈严二人的事情,这些人多半也会跳出来说上一句。
“此元昭之罪,靖安侯也是身不由己。”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不过宁州军这一仗,已经打的很是漂亮,漂亮到能够让李信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禁军退去之后,宁州军便开始打扫战场,因为李朔脱力了,打扫战场的事情就被李信接手,李大将军亲自走在战场上,看着满地的尸体,缓缓叹了口气。
“整理好我西南军的战士,记名造册,不要漏了抚恤,至于禁军的尸体也不要草草的掩埋了,给他们送到京城五里处,让京城禁军的人把他们的将士尸体带回去。”
这个时代所谓的清扫战场,一般就是胜方提着刀在战场上走一遍,碰到穿着敌军衣服的人,不管能不能动,直接补上一刀,如果是己方的同袍,还有救的便带回来,已经断气的或者是重伤救不了的,甚至也会补上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
然后再挖一个大坑,把双方的尸体都填埋进去,防止大规模瘟疫。
然而在李信的指挥下,西南军清理战场就不是这样了,首先己方的人能救的自然救回来,然后也不再有“补刀”这个环节,只要是穿禁军衣裳的人,不管是死是活,都被西南军用推车扔到了京城以外五里之处,然后再通知京城里的人过来接收尸体。
这么做,一来是因为李信曾经带过禁军右营,而且带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今日出城的两个折冲府,都是禁军右营的折冲府,死在西南军火器之下的,不少是他当年的旧部,李信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但是人既然已经死了,就干脆丢给朝廷,让朝廷的人处理。
二来,这么做还可以间接告诉京城里的百姓,西南军并不是什么恶人。
同时也可以告诉禁军右营的将士,他李信还念及当年的香火情分。
不过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坏处,那就是宁州军的人多少心里会有一些不舒服,他们也死了人,但是他们是从汉中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死了人也只能就地掩埋,但是他们敌人的尸体却有可能能够被送回各自家中,这让打扫战场的宁州军,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太舒服。
清理战场的过程,大概要持续一两天时间,不过到了子夜时分,大致的战损就已经统计了出来,已经歇息过来的李朔,手里拿着一叠白纸,走进了李信的帅帐,微微躬身:“大将军,我军的伤亡,已经大致统计出来了。”
这会儿李信正在翻看暗部送过来的情报,闻言放下手中的文书,开口问道:“说罢。”
李朔低着头,开口道:“今日白天一战,我军阵亡将士约有八千多,重伤的……也有五六千。”
“轻伤的暂且没有算进去。”
李信微微皱眉,开口问道:“那朝廷禁军的伤亡呢?”
李朔吐了一口气,开口道:“京畿禁军伤亡加在一起超过两万,还有两三千人被我军俘虏,剩下的逃回了京城。”
如果不是有火器这种范围杀伤武器,这种规模的战争,至少要打上四五天甚至更久,才能打出三万人的死伤,但是火器的出现加快了杀人的速度,以至于短短一天时间,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
李信点了点头,默然道:“给赵嘉去一封信,让他负责通传天下,告诉天下人,我西南军在京畿大破禁军,一日之内击溃禁军四个折冲府。”
今日宁州军的确是在一天之内,打退了四个折冲府,虽然相对于四个折冲府大约七万多人的兵力来说,两万多人的伤亡并不算击溃,但是再打下去,一定是禁军溃逃。
适当“夸张”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西南军现在正在打仗,没有精力在去弄这种“宣传”的工作,只能把这件事,交给后方的赵嘉去办。
李朔低头道:“末将明白,一会儿就差人送信回西南。”
“再有就是……”
李信面色沉静,从旁边取来一个陶罐,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开口道:“这是京城弄出来的天雷。”
李朔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这个陶罐,轻声道:“看起来,比我们的要稍微大一点。”
李信没有说话,而是取出腰间的匕首,把陶罐的封口撬开,扯掉罐口的引火纸,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了桌子上。
药粉的颜色与西南军的药粉也略有差别,西南军的药粉是灰黑色的,而这个药粉颜色要明亮一些。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药粉里…有铁片!
这是一个非常歹毒的做法,铁片的锋利程度远超陶片,有可能会割破铁甲,而且一旦进入身体,不死也是残废。
这些铁片并不干净,上面还有铁锈,可能被割上一下,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李大将军皱眉道:“他们在陶罐里加了铁片,火铳兵里很多都是因为这种铁片受伤。”
当初李信弄出天雷的时候,也考虑过在陶罐里加装铁片,这样一来成本虽然高了一些,但是杀伤力也要上去一大截,毕竟这些铁片能给天雷带来极为关键的“破甲”效果。
李朔捏起一枚铁片看了看,然后低声道:“确实厉害,这么薄的东西,足以穿破我军大部分甲胄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加铁片并不是什么先进的发明,十多年前我就想过这件事,但是出于一点善念,便没有去用。”
“现在,是朝廷的人先用的。”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虎子那里,也有一部分天雷,是加装了铁片的,我会给虎子去信,动用那一批加了铁片的天雷。”
李朔愣了愣,突然咧嘴一笑。
“别的大将军有了什么利器,都是立刻拿出来上阵杀敌,兄长你却总是藏着掖着,你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掌兵。”
“是啊。”
李信也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原先……只是想安安生生的做个太平官老爷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京中故人
禁军固守了这么长时间,这一次之所以会出四个折冲府与西南军硬碰硬,并不是因为他们突然有了胆气,而是因为江南的厢军已经前来京城勤王,朝廷的意图会两面夹击,即便不能一鼓作气打掉西南军,也要让西南军损失惨重,从而被迫退兵。
对此,李信的应对也很简单,李朔的宁州军负责应对正面的禁军,而沐英在庐州休整的汉州军,则是负责挡住屁股后面勤王的地方军队。
宁州军一路增补下来,人数已经有十万,比起四个折冲府的人数分毫不差,但是沐英的汉州军,从汉中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五万人,沿途又消耗了不少,尤其是攻打庐州的时候,有了不少损伤,现在能够动用的战力就是三四万人而已。
但是前来勤王的地方厢军,足足有十五万人左右!
按照人数对比,汉州军远逊这些地方厢军,但是打仗的难易程度,汉州军这边要比李朔的宁州军容易许多。
一来这些地方厢军没有太多战斗力,而且他们基本没有任何应对火器的能力,更不可能有京畿禁军那种迎着火器往前冲的底气。
因此,沐英这一仗,打的颇为轻松。
他甚至是带着汉州军,从庐州这座城池里走了出来,只带了三万人,便正面迎向了驰援过来的地方厢军。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还是西南军火器营已经形成固定模式的套路。
盾兵在前,投掷手在后,火铳兵弓箭手要更厚一些,在火器的帮助之下,这些原本阵型就不太齐整的厢军,几乎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冲散阵型。
有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厢军,见到天雷在自己身边炸开,只一瞬间就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同袍炸死炸伤,人都吓得傻了,他们之中有些聪明一点的,就地趴在地上,有的甚至愣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
几轮火器之后,厢军就有溃败之势,沐英身披黑甲,领着汉州军精锐,如虎入狼群一般,冲杀进了厢军阵型之中。
这位黑脸将军,声如雷震。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他身后一百多个亲兵,跟着他一起,在战场上高喝:“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实际上,李信只是让沐英带领汉州军阻拦这些地方厢军,并没有给他下达具体的作战指令,也没有让他去纳降这些厢军,但是从汉中出蜀这一路上,汉州军在前面披荆斩棘,宁州军却跟在身后吃成了一个“胖子”,沐英看着多少有些眼红,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也想着扩充一番自己汉州军的人数。
这些地方厢军,本来军事素质就极差,被天雷炸了一通之后,就基本失去了战斗能力,也失去了二次冲锋的能力,被沐英等人这么一吼,有些人便就地扔下语气,跪地投降。
相比于宁州军与京畿禁军长达一整天的鏖战,汉州军与这些地方厢军的碰撞,仅有两三个时辰,战争便结束了。
结局是大半厢军溃逃,一小部分死在了天雷还有汉州军的弓箭刀枪之下,另外一部分跪地投降,成了汉州军的俘虏。
沐英干脆利落的打赢了这场仗,然后带人回了庐州,安顿好麾下将士之后,他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匹,嘱咐汉州军的副将好生在庐州休整军队,同时防止那些散落的厢军再来,他本人则是骑着马,赶往了宁州军所在的前线。
临走之前,他对麾下副将嘱咐,只要收到消息,立刻准备支援宁州军,并且做好……接应宁州军后撤的准备。
这种时候,哪怕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沐英,心里也难免紧张。
汉州军在后面面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前方的宁州军面对的,却是整个大晋最精锐的中央禁军!
假如前线的战事不利,哪怕只是吃了一点小亏,对于整个西南军的士气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打击,假如宁州军溃败,包括他的汉州军在内,都要撤回西南去,这一次的东征,也就功亏一篑了。
前线的宁州军大营,距离庐州大概有一百里左右,沐英骑着快马,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赶到了宁州军大营,到了宁州军大营之后,他先是看了看宁州军大营的情况,见到宁州军大营里,虽然伤兵不少,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愁眉苦脸,有不少人还面带笑容,沐英多少放心了一点,在李信亲卫的带领下,进到了李信的帅帐里。
这会儿,李信刚刚躺下没有多久,知道沐英赶来的消息之后,李大将军揉了揉眼睛,披了一身衣裳,便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身铁甲的沐英,躬身进了帅帐,对着李信抱拳行礼:“见过大将军!”
李信伸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这才抬头看向沐英,打折哈欠说道:“沐兄这么这么晚跑到前线来了,后方出事了?”
“后方无事。”
沐英连忙说道:“今天末将与那些地方厢军打了一仗,那些厢军……实在是不成样子,比起庐州的守军都要差上不知道多少,只两三个时辰便分出了胜负,末将担心宁州军这边出事,所以就赶来看一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李信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将军,宁州军这边……”
“这边也赢了。”
李信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软垫,示意沐英坐下来说话,然后他才开口说道:“今日宁州军与禁军厮杀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时候,禁军败退回城,双方各有死伤,不过禁军那边死的要比宁州军多出不少。”
沐英闻言,咧嘴一笑:“看来小李将军带兵很有一套,连禁军都不是他宁州军的对手。”
“这一仗,要是我汉州军来打,多半就悬了。”
李信也跟着笑了笑:“你沐黑脸大晚上从庐州赶过来,难道是为了要看宁州军战败的笑话?”
“末将不敢。”
沐英连连摇头,开口道:“汉州军与宁州军,俱是大将军的西南军,大家同气连枝,末将只是担心宁州军这边出了差漏,就想着过来看一看,能不能帮上忙,汉州军那边末将已经下令,随时准备支援宁州军了。”
说到这里,沐英再次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问道:“大将军,两边咱们都打赢了,那下一步……”
李信哑然一笑:“既然两边都赢了,那么该着急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京城里的官老爷们了,这一仗宁州军打的很漂亮,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有许多人主动联系我们了。”
说到这里,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我在京城里还有一个故人,假如能说动他倒向西南军这一面,接下来我们不用与禁军死磕,也能顺利进入京城。”
“故人?”
沐英有些疑惑的看向李信,开口问道:“大将军是说……叶家人?”
李信微微摇头。
“准确来说,是我的一个老部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见过将军
一场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休战一段时间。朝廷那边迎来了又一次大败,需要商量进一步的对策,而西南军这边也需要休整,同时运输更多的火器过来。
宁州军还在外面清扫战场,而在帅帐中的李信,则是把自己的妹婿赵放,喊了过来。
这段时间里,赵放一直在西南军控制的地域奔忙,游说那些说话管用,掌握话语权的仕林大儒,或者是地方上的名士,收到了李信的召唤之后,他连夜从庐州赶到了宁州军大营,第二天早上便在李信的帅帐门口等着了。
等到李信睡醒之后,双眼都是血丝的赵放,躬身走了进去,对着李信低头行礼:“大将军,唤属下何事?”
李信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辛苦你连夜赶回来,进来说话罢。”
赵放躬着身子,跟在李信身后进了帅帐,此时帅帐里就他们两个人,李信坐下来之后,开口问道:“交给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大将军。”
赵放沉声道:“进行的颇为顺利,尤其是我西南军这一次大破厢军与京畿禁军之后,不少人已经给属下写信,明确表明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其中性急一些的,已经开始给六皇子写颂词了。”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尽快写出来,现在西南军需要他们来造势。”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你……能分得了身么?另外有一件事,需要你出面去办。”
赵放低头道:“大将军吩咐就是。”
李信缓缓开口:“我要你进京城一趟,代替我去见一个故人,不过造势的事情更重要一些,如果你分不开身,我就另找人去办。”
赵放也跟着皱了皱眉头,苦笑道:“本来大将军开口了,属下自当紧着大将军的事情办,但是各地的名士需要属下去联络,恐怕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如果京城的事情紧急,属下可以先进一趟京城……”
“罢了。”
李信摆了摆手,开口道:“既然你忙,那我就另找人去办,你现在办的事情更重要一些,联络那些文人,把六皇子进京的势头造起来,要告诉天下人,我西南军是尊王攘贼的王师。”
“是。”
赵放躬身道:“属下明白,这一次西南军大胜之后,用不了多久,江南一带的风向,就会倒向我西南军。”
“大将军大事可期。”
李信没有多说什么,又叮嘱了赵放几句之后,便让他离开了,赵放离开之后,李信坐在帅帐里沉思了许久,最终才下定决心,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去跟十六打个招呼,让他把赵奕叫到我这里来。”
这个亲卫是李信用来联络暗部的,闻言立刻低头:“属下遵命。”
这一次,赵嘉虽然坐镇后方,但是他的儿子赵奕却被李信带在了身边,负责联系军情,因为距离宁州军大营不远,没过多久,一身灰色衣裳的赵奕,便进了李信的帅帐。
他跪在了李信面前,叩首道:“见过义父,义父唤孩儿何事?”
李信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苦笑道:“有件颇为危险的事情,想让你去办,不知道你肯不肯。”
赵放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办事稳妥,让暗部把他送进京城里,李信还是很放心的,但是赵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又是赵嘉的长子,让他去代替自己进京,李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
赵奕低头,恭声道:“义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父亲让孩儿跟在义父身边,本就是为了给义父分忧。”
李信默默点头,缓缓说道:“我需要你……替我进一趟京城,见一个人。”
赵奕低头道:“义父吩咐,孩儿自当照办,但是现在京城封城了,孩儿如何进去……”
“京城现在虽然已经闭城,但是只有西城门是完全不能进人的,另外几个城门每天还会打开一段时间,进出人员以及运送物资,京城里的暗部会想办法,把你弄进去。”
“你进去之后的事情,我会让你十六叔给你安排,你只需要把我让你说的话,转告给那个人就好。”
说到这里,李信皱眉道:“现在京城里颇为凶险,你进去之后可能会有杀身之祸,你要想想清楚,愿不愿意进去,咱们是自家人,你不同意,我不会强行让你去做。”
赵奕并没有太多犹豫,抬头对着李信笑了笑:“这些年常听父亲提起义父当年的故事,义父当年十六七岁,便在京城里险死还生数次,孩儿今年也十六了,如何不能替义父做点事情?”
“孩儿愿意去。”
他低头道:“至于父亲那边,您也不用担心,孩儿进京之前会给父亲留书,此是孩儿自愿,与义父无干。”
李信摇了摇头。
“我不是怕担责任,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事涉机密,我也不会让你这个孩子去以身犯险。”
“孩儿明白的。”
赵奕答应的很是干脆,李信叹了口气,拉着他在帅帐里坐了下来,把进京之后要说的话,说给赵奕听了一遍,赵奕虽然没有其父赵嘉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也十分聪慧,听了一遍之后,就把李信要说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李信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印信,递到赵嘉手里:“见到那人之后,把这东西给他看,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了。”
赵奕把印信收进了怀里,低头道:“孩儿明白。”
………………
战胜的西南军,在城外休整,而京城里的禁军,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厢军禁军两方夹击西南军,却被西南军轻松化解,同时在正面碰撞之中赢了四个折冲府,导致禁军又折损了两万多将士。
这场战败,不仅导致了朝廷之中人心大乱,甚至未央宫里的官老爷们都吵成了一团,不少文官怒发冲冠,嚷嚷着要把禁军主将种玄通革职,另换禁军主将。
种家军在大晋朝廷里,地位十分超然,一般无人敢说种家的不是,但是这一次,已经有人把火苗点到了种家身上,足见京城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对此,种老将军连未央宫都没有来,而是一直在西城墙附近,率领禁军。
高居帝位的天子,对此也没有表态,任由这些文官吵来吵去。
就在朝堂里的老爷们打口水仗的时候,伪装成菜农的赵奕,在暗部的操作之下,顺利进了京城。
京城各坊此时都已经戒严,不过李信当年在京城位高权重,京城暗部里不少人地位也不低,赵奕顺利的进入了柳树坊。
在柳树坊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他见到了一个同样不起眼的老人。
赵奕走了上去,低头行礼。
“晚辈赵奕,见过贺将军。”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连哄带骗
赵奕顺利进入京城,看起来十分顺利,但是背地里是李信在京城的暗部,冒着暴露的风险才把他送进去的。
这些年李信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都是住在京城里,京城里的暗部也是他花费心血最多的地方,这些暗部之中有的是酒楼掌柜,有的是古玩行的老板还有一些是被李信动用关系,安排在各衙门里当差的差人,甚至……
还有一些是当年壬辰宫变之后,从羽林卫升迁到各衙门之中的“羽林卫一系”。
毕竟朝廷也不是耳聋眼瞎,朝廷有天目监,有梅花卫,还有不知道多少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耳目,这个时候安排人进入京城,是冒了天大风险的。
这也是李信本人,没有进京城的原因。
赵奕在不知道多少人的努力之下,才终于进入到了柳树坊,见到了想见的人。
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老者,贺菘,贺将军。
贺菘,早年是大将军叶鸣麾下,镇北军的都尉,军帐之中功劳无数,后来因为追杀侵扰边境的鲜卑部族人,右手小指被鲜卑人射了下来,从此握不稳兵器,拉不稳弓弦,便从镇北军前线上退了下来,进入到了陈国公府,坐了陈国公府的家将。
太康元年的时候,太康天子与李信谋划掌控禁军,最终成功的把裴进抬进了大都督府,李信本人也如愿以偿的坐在了禁军右营将军的位置上,不过那个时候,李信才十八岁的年纪,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不太好掌控禁军,老公爷叶晟,便从陈国公府的家将之中,遴选了八个“借”给李信,帮着他打理禁军。
贺菘就是其中一个。
当年八个陈国公府家将之中,他最早一个做到方山折冲府折冲都尉,后来跟随李信西征之后,便成了禁军右营的副将,帮着李信打理禁军右营。
当年李信领着禁军右营西征,并且成功打下了西南,因为功劳太重,需要避嫌,叶老头也让他敛藏锋芒,因此那些年里,李信虽然挂着禁军右营将军的职位,但是很少真正去禁军右营处理军务,真正在禁军右营主事的,便是这位贺菘贺将军。
后来李信从禁军右营将军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贺菘也理所应当的接过了这个位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右营将军,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他都是禁军右营的主事人。
一直到元昭年间,他仍然任禁军右营将军。
一直到去年年底,西南军正式出蜀,贺菘才因为与李信“有旧”,又是陈国公府出身,被天子借机拿掉了右营将军的位置,让他在京城赋闲。
不过当年他跟着李信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岁了,十几年过去,他已经有五十五六岁,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如今,陈国公府里已经没有了叶家人,他也就不可能再回去,再加上这些年贺菘也算是自立了家业,便在柳树坊里住了下来,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
当赵奕这么个少年人,站在他面前口称“贺将军”的时候,贺菘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口问道:“小郎君是?”
赵奕对着贺菘恭敬行礼,拱手道:“晚辈自西南而来。”
这一句话,贺菘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本来是在柳树坊那颗大柳树下面坐着,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先是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人盯着之后,缓缓朝着自己家中走去。
“老夫不认识什么西南之人。”
贺菘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
“时辰不早了,老夫要回家去了。”
对于这种情况,赵奕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个当口,京城里人人自危,大家都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朝着贺菘迎面走过去,然后不声不响的取出李信交给他的印信,递在了这位老将军的手里。
这个印信并不大,只有成人拇指大小,是碧玉所制,上面刻着四个阴文。
长安私印。
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常常会有很多印信,除了公印之外,还有用姓名,表字,雅号的印章。比如说当年李信在京任职的时候,因为头衔太多,他有十多个印章之多,但是这块印比较特殊。
李信的表字长安,是老公爷叶晟给他取的,这块印也是叶晟送给李信的,这么些年李信一直带在身上,甚少离身。
拿到这块印章之后,贺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印收进了袖子里,声音低不可闻。
“日落之后,来我家后门……”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将军飘然而去,把李信的私印也带走了。
…………
日落之后,赵奕垂手在贺菘宅子的后门等候,等到天色黑下来一些之后,才有一个贺家人,把他引了进去。
在贺家后院里走了一会儿之后,赵奕才被带到了一处书房门口,领着他的那个下人,对着书房恭敬低头:“老爷,人带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
下人连忙退了下去,而赵奕,则是伸手敲了敲门,得到允准之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贺菘的书房,但是又不太像是一个书房,书房里摆了一把长弓,还有长枪,刀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兵器库。
赵奕进去之后,贺菘指了指书房里的凳子,开口道:“坐下来说话。”
赵奕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贺菘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奕,问道:“李侯爷是小郎君何人?”
赵奕恭谨欠身:“是晚辈义父。”
“哦。”
贺菘点了点头,开口道:“英雄出少年,小郎君这般年纪,敢在这个时候潜入京城,着实难得。”
说到这里,贺菘顿了顿,继续说道:“记得当年第一次在陈国公府见到李侯爷的时候,李侯爷差不多也是小郎君这般年纪。”
他感慨了一番岁月如梭,叹了口气之后,开口问道:“小郎君冒这么大的风险到京城里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所谓何事?”
赵奕心里有些紧张,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抬头看向贺菘,沉声道:“小子是替义父带几句话给老将军。”
贺菘微微皱眉。
“不知道侯爷有何吩咐?”
赵奕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现在京城外面是什么态势,老将军心里也应该清楚,禁军非是西南军的对手,前几天出城迎敌的四个折冲府,尽是禁军右营的将士,都是老将军的旧部,再打下去,禁军会死更多人,义父的意思是,请老将军顾全大局……”
“老夫在李侯爷麾下近十年,本来侯爷有什么吩咐,自然是应该照办的……”
说到这里,贺菘苦笑道:“只是在去年年底,老夫就从禁军右营卸职了,现在只是京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民,就是想帮李侯爷,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番话显然是推辞了,李信也知道贺菘已经不在其位,但是他在禁军右营坐了十几年实际上的将军,积攒下来的人脉,已经超过了朝廷的文书。
所以,李信才让赵奕冒险进京来寻他。
一旦他开口,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禁军右营,不说让他们倒戈相向,只要他们按兵不动,李信就有足够的把握进入京城。
赵奕低着头,语气幽幽:“老将军,禁军左营的侯敬德,已经与义父联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顽固
贺菘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这么些年在禁军右营做事,也是尽心尽力,但是他是陈国公府出身,与李信虽然有一段情分在,但是在这种死生大事上会不会听李信的话,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李信才会让赵奕搬出侯敬德的名声,
禁军左营的侯敬德,是当年壬辰三功臣之一,虽然职位跟贺菘差不多,但是在京城的地位要比贺菘高出不少,并且侯敬德虽然带兵出征之后不知所踪,但是仍然是在职的禁军将军,论权柄也比贺菘高出一些。
问题是,侯敬德一个人,多半是不肯与李信合作的。
听到赵奕提起侯敬德,贺菘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侯将军带兵出征之后,便没了消息,原来是被李侯爷捉了去。”
赵奕摇头道:“义父与侯老将军是好友,如何谈得上捉字?只是因为侯老将军身上受了伤,义父才把侯老将军请到了庐州,一方面是养伤,另一方面也是作客。”
“侯将军是禁军之中的柱石,也是大晋军方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他肯与李侯爷合作,李侯爷进京之事,就已经十拿九稳,何苦再来寻我这个已经从右营将军位置上退下来的老头子?”
赵奕表情滞了滞,然后拱手沉声道:“老将军,前几日出城与西南军作战的四个折冲府,都是禁军右营的人,这四个折冲府里的不少人,老将军应该都认得。”
“他们出京之后,只一日时间便惨败收场,四个折冲府损失惨重,被西南军留下了两万余人。”
“事后西南军打扫战场的时候,义父亲自吩咐,把这四个折冲府阵亡将士的尸体,统统送回京城,那些在战场上重伤的右营将士,西南军也没有再下杀手,这件事,老将军即便不在禁军,也应该是知道的。”
贺菘在右营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右营四个折冲府出城,几乎派出了一半的将士,这件事他自然是清楚的,后来西南军对右营将士的做法,贺菘即便身在京城,也一早收到了消息。
坦白来说,那位李侯爷这件事做的很仗义,禁军右营里不少人,暗地里都给自己的这个老上司竖大拇指。
贺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李侯爷的为人,老夫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老夫舍命相陪的道理,此时老夫身上已无公职,而且可能已经被朝廷的耳目盯住,一旦贸然回到禁军右营,可能还没有开口说话,便一命呜呼了。”
“这一点,老将军自然不用担心。”
赵奕低头沉声道:“义父自然让晚辈来寻老将军,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老将军会顺利进入禁军右营之中,至于进入之后能做到什么地步,则要看老将军自己的本事了。”
贺菘仍旧摇头。
“老夫现在有妻有子,仅凭李侯爷一句话,老夫不可能带着身家性命去跟李侯爷一起去拼。”
“恐怕拼与不拼,也由不得老将军你了。”
赵奕微微低头,语气幽幽的说道:“老将军带领禁军右营多年,一直井井有条,此时朝廷遭逢大战之际,为何不由分说,把老将军从这个职位上拿了下来?”
贺菘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老将军是陈国公府出身,自然而然会被朝廷的人看成是陈国公府一党,晚辈斗胆问老将军一句,陈国公何在?”
贺菘闷哼了一声:“叶国公自然是在北疆,重建镇北军。”
“那晚辈再问老将军一句,镇北军要重建到何时?”
赵奕低头说道:“自承德年间开始,朝廷留在打压陈国公府,到了如今的元昭年间,镇北军为朝廷打空了家底,朝廷给镇北军的诏命,却是禁止陈国公叶茂在北疆征募新兵,也就是说绵延三代人的镇北军,以后将不复存在了。”
“老将军就是镇北军出身,自然比我一个晚辈知道镇北军之于叶家,意味着什么,镇北军不存,陈国公府的立身之本也就不在了,这也是叶国公这么长时间,一直待在北疆不肯回京的理由之一。”
“现在,朝廷面对我西南,无暇顾及其他,一旦朝廷缓过气来,没有了镇北军,哪里还会有什么陈国公府?”
“没有了陈国公府,老将军您,恐怕也无法独善其身。”
赵奕这番话说完之后,便闭口不言了,贺菘一个人低头琢磨了一番之后,自嘲一笑:“小郎君不仅口齿伶俐,言辞也越发凌厉,与当年意气风发的李侯爷一般无二,如果不是小郎君还是个少年人,老夫还以为是李侯爷亲自站在了老夫面前。”
“不敢隐瞒老将军。”
赵奕低头道:“晚辈只是个孩童,自然没有这些深远的见识,方才一番话,都是义父亲口所说,晚辈代为转达而已。”
“如今京城局势,十分复杂。”
“再打下去,西南军或许会吃撑不住,但是等西南军退兵的时候,京畿禁军绝对十去七八,现在局势会走向哪一边,全在老将军一念之间。”
说完这句话,赵奕起身,对着贺菘行礼,一揖倒地。
“请老将军思虑清楚。”
贺菘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赵奕这个少年人,自然不会被他逼到墙角,这位已经年过天命的老将军,呵呵一笑:“假使是叶公爷站在老夫面前,与老夫说出这番话,无论前方是火坑也好,是刀山也罢,老夫拼着身家性命,也会欣然领命,但是……”
“李长安代表不了叶家。”
贺菘皱着眉头,缓缓说道:“老夫一个人死了不要紧,我贺家人丁稀薄,跟着老夫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叶国公还没有表态,我一旦擅作主张,出了什么差错,不止是我一家人掉脑袋,陈国公府也会受到老夫牵连。”
“李侯爷已经跳出了京城之外,一家老小都在西南,自然可以全无忌惮,但是老夫不行,老夫一家人都在京城,叶国公一家人,也都还在京城。”
“李侯爷是老夫旧部,他一句话递过来,要老夫这条性命,老夫眉头都不会皱一皱,但是……这件事牵涉太多人,老夫做不了主。”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抬头看着赵奕,声音低沉。
“劳烦小郎君替老夫给李侯爷带个信,跟他说,老夫可以豁出一家老小的性命替他做事,但是老夫有一个条件……”
他面色平静。
“我要看到叶国公的态度。”
“叶家点头了,大家就一起拼上一把,生死成败都没有什么遗憾,叶家不点头,老头子不会替他李长安做任何事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北疆不设防!
威望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往往并不以一个人的最终成就来决定。
比如说李信现在的“作为”,从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过了他的老师叶晟,但是即便叶晟已经过世七八年时间,叶家在许多人眼中的地位,依旧无与伦比。
就拿贺菘来说,他是叶家大爷叶鸣的部将,但是已经离开陈国公府十多年时间,甚至已经自立门户,但是在他眼里,只要现任的陈国公叶茂说句话,他就可以带着一家老小的性命去拼。
之所以有这种差异,一来是因为叶晟是带领大晋“以弱胜强”的英雄,光芒万丈,自然就拥有无数拥趸。
二来也是因为李信的底蕴不足,以至于到现在除了西南军之外,别人很少有人会为了他李长安去拼命。
见贺菘这么坚决,赵奕自然不可能再说什么,他对着老人家行礼之后,悄然离开了贺家。
这个时候,进出京城都不容易,进京还相对简单一些,但是想要出去就真是千难万难了,毕竟如今永乐坊里的贵人们,都想着离开京城避祸,因此已经进京的赵奕也就没有打算再出去了,他通过暗部给李信那边传递了贺菘的想法,然后就静静的在京城里,等待李信的回复。
就在李信想法子控制两营禁军的时候,京城朝堂里,也是风波渐起。
在西南军打到京城之前,京城里的任何人,包括小民百姓在内,没有人认为朝廷的禁军会输,毕竟大晋已经无敌的近五十年,武皇帝之后再没有谁能够与大晋叫板,但是,京城百姓的自信,被西南军无情的击碎了。
首先是侯敬德带兵袭营的那一战,一万多禁军死于非命,那个时候京城的百姓还可以说是是禁军轻敌了,但是这一次,禁军整整四个折冲府,以及十多万江南厢军合围西南军,却被西南军逐个击破,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正面战胜了大晋引以为傲的中央禁军!
襄阳城的战事,朝廷通过封锁消息的手段,还可以瞒得住,但是事情就发生在京城,家门口的事情,朝廷再怎么瞒也不可能瞒住全城的老百姓,于是乎在禁军战败之后,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隐瞒的襄阳之战也有些瞒不住了,不少京城百姓这才知道了,当年种家军守了几十年的大晋雄城襄阳城,被西南军三日破城!
人心惶惶!
不仅是坊间百姓有些慌乱,朝堂里的一些人也开始坐不住了,有些人要向禁军问罪,有些人的意思是招安西南军,还有一少部分人……
则是要与西南军和谈。
西南军的目的,是让六皇子姬盈进京嗣位,而这些主张与西南军和谈的,暗地里的心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未央宫里,就连几位宰辅都有些坐不住了,主掌尚书台的房子微房相,对着两眼布满血丝的天子拱手道:“陛下,如今京城朝野……人心惶惶,朝廷必须要有所应对,不然再这样下去,臣恐怕会生出乱子……”
天子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合眼了,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房子微这句话之后,他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开口道:“京城里……存粮还有多少?”
房相声音低沉。
“前几个月,京畿各粮库之内的粮食,就都送到了京城里,交给了户部掌管,总体还算充盈,可以支撑整个京城吃一年有余。”
“有粮食便好。”
天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朕会派千牛卫去看管这些粮食,同时户部也要派人看住京城里的各大粮铺,不管是谁,不得借机涨粮价敛财,但有发现,统统送到京兆府大牢,从严发落。”
不管是治国还是治城,想要稳住百姓,最重要的就是稳住粮价,粮食价格稳定,人心便不会大乱。
这个道理,还是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在靖安侯府里跟李信学到的,谁想到没过多长时间,便真的用到了。
房子微等人点头应是,然后这位房相犹豫了一番,开口说道:“陛下,除此之外,朝廷应该对禁军有所调整,不然还是会有人借此生事……”
“调整禁军?”
天子睁开眼睛,淡淡的问道:“如何调整?”
房子微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陛下,种老将军虽然是朝廷柱石,但是他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精力也不是很够,此时禁军接连战败,朝廷总要表个态,臣与几位宰辅商量的结果是……暂时把种老将军换下来……”
“把种玄通换下来?”
天子冷眼看了看尚书台的几个宰辅,面无表情:“那诸位的意思是,换谁上去任这个禁军大将军?”
“不管换谁,总之不能再用种老将军了。”
房子微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不然且不论民间会如何说,就连朝廷都要乱了,陛下有所不知,从上次战败之后,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不少人都已经上书告病,躲在自己家中不出来了……”
“上书告病……”
天子冷笑了一声:“什么告病,无非是向城外的反贼表态,等反贼进了京,这些告病在家的,就会第一时间,跪在这些反贼面前!”
“你告诉他们,朕不会换将,京城里除了老种将军之外,再无第二个人有能力执掌禁军,朕不用老种将军,还能用他裴进不成?”
说到这里,天子面无表情。
“京城里粮食充足,朕已经下令将作监连天加夜制作火器,有天雷在,这些西南的反贼永远不可能攻进京城来,现在无非是比谁更能够耗得下去而已。”
说到这里,天子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尚书台拟制,朕要调西边的西陲军,与云州军进京勤王。”
房子微脸色微变。
西陲军,就是大晋在正西边陲的一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七万人左右,这支军队是用来防范西边吐蕃人的,从武皇帝时期到如今的元昭朝,这支军队就没有动过。
至于云州军,就更不用多说了……
朝廷为了防范北边的鲜卑人,在北边派了两支军队,一支镇北军,一支云州军,如今镇北军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云州军再回京勤王,整个大晋的北边将会全然放开,任由鲜卑人践踏。
房相低头苦笑:“陛下,西边的吐蕃已经沉迷佛事,已经没有太大威胁,又与我大晋交好,调回西陲军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云州军……”
他长叹了一口气。
“调回云州军,我大晋的北边,就……不设防了。”
天子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丢了北边,总比丢了整个大晋要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勤他娘!
北疆的云州军,距离京城约莫有两千多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哪怕是骑马疾奔,也要大半个月才成,几万甚至十万规模的大军行动,最少也要两个月以上甚至更久,理论上云州军的战力虽然足够应付西南军,却来不及支援京城。
但是,现在京城的情况比较特殊。
京城作为天下第一雄城,不仅有数十万禁军护卫,城中的粮食也足够,再加上西南军并没有围城,京城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络,而且西南军的战力,也不足以顶着几十万禁军,硬生生破城,冲进京城里。
只要元昭天子不犯傻,就这么守着,再守个一年半载,绝对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云州军肯南下勤王,哪怕他走的再慢,都能赶得到京城。
不过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本来宇文昭部被镇北军磨掉了大半战力,已经元气大伤,整个鲜卑部又被李信设计内乱,短时间内甚至一代人以内,都没有办法再把目光看向南方,但是云州军一退,他们就会毫无阻碍的入关,借着关内的资源飞速壮大。
换成历代大晋的天子,都不会做出这个决定,毕竟鲜卑部是外族,就算中原大地改朝换代了,也不能让外族重新兴起,但是元昭天子却有底气做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天雷。
在这位天子看来,现在的西南军才是心头大患,只要解决了西南军,到时候朝廷有天雷在手,鲜卑部即便入关,也会被大晋朝廷轻而易举的打出关外。
这才是他敢于下令让云州军勤王的原因。
…………
西南军赢下了京畿禁军之后,双方大概休战了四五天时间,随后西南军又开始架起投石车,用天雷轰击京城的西城墙。
这种做法,对于攻城其实并没有太多益处,但是却可以有一些“攻心”的效果,京城城墙上天天死人,京城里的老百姓天天能听到隆隆天雷的声音,这就足够了。
就在西南军日常对着城墙投掷天雷的时候,赵奕的消息也从京城里送到了城外,得知贺菘并不愿意倒向己方的时候,李信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并不感觉意外。
贺菘是叶家人。
李信也算是半个叶家人,早年与叶家之前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如胶似漆”,甚至一度被人称为“叶家第五子”,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姓李并不姓叶,除了已故的老师可能会真心把他当成叶家人,其他人都不会这么想。
李信坐在帅帐里,皱眉思索了良久,然后他挥手唤来了一个暗部的属下,让他把如今在暗部负责的陈十六叫来。
陈十六人是在庐州城,收到了李信的召唤之后,他立刻从庐州动身,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到了李信的帅帐,这个只剩下一个胳膊的暗部首领,对着李信恭敬低头:“见过大将军。”
李信与陈十六的关系,比与沈刚的关系要亲近许多,见到陈十六之后,他立刻招了招手,微笑道:“用不着这么客气,坐着说话。”
陈十六也笑着点了点头,在李信的帅帐里坐了下来。
“大将军召我过来,不知道是……”
“有件事,需要你跑一趟。”
……………………
北疆燕州府。
燕州城里,只穿着一身青色布衣的叶茂,正蹲自家院子里磨制草药,去岁镇北军与鲜卑部大战之后,镇北军幸存之人大多人人带伤,有许多人还是重伤垂死的状态,其中有些人已经撒手人寰,有一些人虽然救下了一条性命,但是大部分都落下了病根,需要长期服药。
本来叶茂留在北疆,是要重建镇北军的,但是征兵的告示贴才出去一个多月,朝廷就下了诏书,禁止叶茂在北疆征兵,这位陈国公一气之下,干脆就留在了北疆的燕州城里,不再返回京城。
他在燕州城里也是闲着无事,便帮着照顾那些落下了病根镇北军将士,每日帮着他们磨药熬药,稍解心中愧疚之情。
当然了,他之所以躲在燕州不肯回京,一来是因为对朝廷的愤怒,二来是有些犹豫不定,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自己那位李师叔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叶家要不要跟着造反,全都看叶茂这个陈国公的意思,他对于这件事举棋不定,干脆眼不见不烦,躲在北疆不再返回京城。
近来这段日子里,叶茂虽然人在燕城,但是因为叶家的情报网,他还是听到了一些京城那边的消息,比如说西南军从汉州东进,一路打到了庐州。
西南军大破禁军,大破地方厢军,兵临京城城下。
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叶茂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他也觉得李信所作所为十分痛快,另一方面他是土生土长的晋人,自小在京城长大,“沐浴皇恩”,这个时候,眼见生他养他的大晋,正在风雨飘摇之中,叶茂心里觉得十分古怪。
尽管京城的战事非常激烈,让他有些手痒,不过现在的叶茂并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公爷了,他是陈国公府的国公,叶家的家主,叶家将来如何走向,都在他一念之间,因此他选择继续待在燕城里,静静的看着京城,两不相帮。
转眼,元昭五年已经进入了秋天。
这天,叶茂照常在院子里熬药的时候,一个叶家的下人,迈步走到了叶茂身边,对着他恭敬低头。
“公爷,云州城那边……有动作。”
叶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这人一眼,皱眉道:“有什么动作,种武他终于开窍,带兵出关了?”
这个时候,鲜卑部处在绝对的虚弱之中,叶茂曾经不止一次的上书要求大晋出关征讨宇文昭,但是都被朝廷驳回,就连云州城那边也没有理会他。
下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公爷,云州军非但没有出关,反而调集了七八万人,朝着京城方向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道:“按属下们探查到的消息,云州军似乎是要,回京……勤王。”
“勤……王?”
叶茂瞪大了眼睛,然后破口大骂:“勤他娘!”
“老子的镇北军,跟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种武的云州城从头到尾动也未动,现在我镇北军几乎死伤殆尽,北疆门户只剩下云州军看守,这个当口,他种武带兵回京勤王了?!”
“那我蓟门关十万镇北军,岂不是统统白死了?!”
“勤他祖宗!”
叶茂本就长相粗矿,这会儿瞪大了眼睛,怒目圆睁,颇为骇人。
“种家,便是这种德行吗!”
报信的下人被吓得不轻,他低头颤声道:“公爷,云州军此时已经动身南下二三十里了……”
叶国公满脸气的通红,又是一顿痛骂。
骂了一通之后,他还不解气,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愤怒。
“不行,老子要亲自去见一见种武!”
第一百四十章 身不由己
叶家世代从军,家里自然有不少好马,叶茂的坐骑就是一匹高大的大青马,也是大宛马血统,论品相比李信的那匹大黑马也差不太多,他骑上自己的坐骑,一路朝着正西方向赶去。
云州城在燕州的西北边,云州军既然要南下,他往西去,就可以追到这些种家军。
叶茂只带了二三十个亲卫,一路向西奔行了差不多两天时间,终于追到了正在行军的种家军。
叶茂在大晋的地位特殊,他这个陈国公的身份,就连种家的老家主种玄通在叶茂面前,也要规规矩矩的称一声公爷,通报姓名之后,种家军的主将种武,很快就从中军走了出来,亲自过来迎接叶茂。
他见了叶茂之后,躬身行礼:“见过叶公爷。”
论官职,现在的种武还不是大将军,只是暂时代掌云州军,论官品他也远不如叶茂,虽然种家的实权要胜过叶家一些,但是两家在朝在野的声望,都是叶家远胜种家,因此在面对叶茂的时候,种武不得不客客气气的。
相比较来说,叶公爷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黑着脸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捉住了种武的前襟,咬牙喝道:“整个北疆,成建制的就只有你们种家军,你们回京,江北千百万的百姓,要如何自处?!”
“去年我镇北军单独抵抗鲜卑蛮子,你云州军基本没有出力,事后老子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你们要固守云州不敢动弹,老子也体谅你们。”
“现在,你种家军要丢下整个江北的百姓,去京城做忠臣孝子了?!”
叶茂怒声道:“今日出卖江北而取得荣宠,来日是不是就要出卖整个大晋,来得富贵了?”
“你种家号称与国休戚,便是这样的休戚法吗!”
一番喝问,问得种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伸手从叶茂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衣襟,沉声道:“叶公爷,此是我云州军的军务,公爷虽然地位尊崇,但是似乎无权节制我云州军罢?”
“节制你娘!”
叶公爷张口就骂了粗话,咬牙切齿:“要是我祖父尚在,就凭你现在的这句话,他老人家就能一刀砍了你,你娘的,这江北大地是他老人家豁出性命打下来的,你种家人说弃就弃了?”
种武被叶茂吐了满脸的唾沫,他面不改色,用袖子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擦干,然后抬头看着叶茂,缓缓说道:“叶公爷,你说的话,我心里自然也明白,我种家几代人在云州也驻守了四十多年,何尝愿意放弃云州城?”
“但是……皇命难违。”
种武默然道:“我部接到的圣旨,就是十万云州军全部回京勤王,我已经违逆了圣旨,只带了八万人回京,留下了两万人驻守云州。”
“两万人?”
叶茂愤怒不减:“两万人,守得住鲜卑蛮子!?”
“守不住。”
种武看了叶茂一眼,开口道:“但是北疆除了我云州军之外,燕州城还有两万多兵马,再加上叶公爷你的镇北军残部,加起来约莫有五万多人,这么多人虽然仍旧挡不住鲜卑人,但是只要齐心协力,挡一挡他们总是可以的。”
叶茂脸色骤然阴沉。
“镇北军的血,几乎要流干了,如今燕城里的镇北军残部,非伤即残,你怎么有脸说出要他们再上战场的话来?”
种武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万叶茂,声音有些沙哑:“的确,我云州军这一次南下勤王,却有些对不住江北的百姓,这是种家的私心,但是你叶公爷从燕城飞马赶到我军面前拦路,莫非就没有私心了?”
种家与大晋休戚与共。
所谓“休戚与共”,就是从大晋建国以来,种家就为大晋守边,两家人世代通婚,大晋一百多年之中,有过两位种姓皇后,到如今,两家人之间许多都是表亲,早已经不分你我。
正是因为这种关系在,这个天底下最不愿意看到朝廷更名易姓的,除了姬家之外,就数种家了。
因为“休戚与共”,姬家没了,种家也会随之消亡。
这就是种家宁愿抛弃江北千万百姓,也要回京勤王的原因。
而种武说叶茂有“私心”,是也说叶家与李信之间的交情。
他觉得叶茂千里迢迢过来拦着自己,目的并不单纯,可能是为了京城城下的那位西南军大将军,才前来阻拦云州军。
叶茂本来性子就直,听到这句话之后,怒火当即上涌,他上前一步,狠狠一拳打在了种武的腹部,然后破口大骂:“私你姥姥!”
叶茂的拳力,比起李信还要重上许多,他这一拳打下来,直接把种武打的躺在地上,脸色铁青,身体弓成了虾米,双手捂着肚子,他地上抽搐。
种武身边的亲卫,见到自家将军挨了打,立刻抽出腰间的长刀,寒光闪闪的刀尖,立刻就对准了叶茂。
叶国公面不改色,依然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种武,破口大骂。
“老子是为了江北百姓过来拦你,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种家一样!”
“你们种家哪里还是为国守土的军人?分明就是朝堂上的政客!”
说完这句话,叶茂气冲冲的上了马,转身远去。
种武的几十个亲卫,竟然就这么看着这位殴打了自家将军的凶徒远去,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种武才慢慢缓了过来,他额头上都是汗水,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苦笑道:“记得去年被李长安打了一拳,今年又被叶茂打了一拳,我何其冤也。”
身在其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种武何尝不想带兵留守云州,何尝不想为国守土?但是京城的皇命已经下来了,老父一个人在京城苦苦支撑,他心里很清楚,京城的战事,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存亡。
其中就包括了整个种家。
为了家族,他不得不回去。
种武恢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叶茂远去的方向,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被这厮揍了一拳,我心里反而舒服了一些。”
说完这句话,这位种将军缓缓开口:“传本将将令,再留下一万兵马留守云州。”
“其余随本将进京勤王!”
……
另一边的叶国公,气冲冲的骑马离开了云州军大营,他现在要赶紧返回燕州去,尽可能的布置北疆的防务。
毕竟鲜卑人的消息不会太灵通,云州军离开的消息,估计还有一个月才能传到他们耳朵里。
现在就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了。
叶茂骑在马上,走官道赶回燕城,走到一半的时候,路上有一队马队,迎面奔来。
马队领头的那个,只有一条左臂,见到叶茂之后,这个独臂人大喜,对着叶茂高声叫道。
“叶公爷,小人可算是找到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巧舌如簧李长安
京城的局势,僵持住了。
西南军每天在外面用天雷轰炸京城的西城墙,但是始终没有太大规模的进攻,一直就这么炸着,虽然禁军每天都有伤亡,但是再想要有更大的进展,就很难了。
倒不是西南军没有能力攻进京城里去,以李信这些年储备的火器,此时拼尽全力,再付出一些代价,打开京城的西城墙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是打进京城之后,剩下的西南军,能不能打得赢京城里的禁军。
就这样,一转眼,西南军已经在京城城下待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下来,原本人心惶惶的京城,也渐渐不再畏惧西南军的天雷,虽然对局势仍有忧虑,不过比起前一个月,已经好上太多。
不过对于西南军来说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自从上一次西南军大胜禁军与地方厢军之后,再加上赵放在后方的努力,此时天下间的舆论,已经慢慢开始有所扭转。
最起码,现在几乎没有人认为西南军是“反贼”,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次西南军兵临京城城下,只是姬家内部争位,远没有到神器倾覆的程度。
而且因为上一次很是漂亮的胜仗,李信赢得了许多势力的支持,江南不少大宗族大负富商,已经暗中联系了李信,给西南军提供了不少钱粮。
西南军是从汉中一路打过来的,全靠赵嘉在后方运送粮草显然不现实,好在西南军并不算是“王师”,虽然李信禁止西南军劫掠普通百姓,但是在缺粮缺钱的时候,从地方富商地主那里“借”一些粮食,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直“借”下去,毕竟不是办法,这些暗中支援西南军的富强豪强,帮助李信缓解了不少压力。
这时候,李朔领着宁州军,在京城城外二十里处,与京城守军对峙,与此同时,北边赶来勤王的云州军,已经上路一个多月,最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赶到京城。
云州城是正儿八经的边军,战力可能还要胜过中央禁军,一旦云州军到了京城,再加上京城里仍有二十万左右的兵力,就算李信本事通天,西南军也要被迫退回西南了。
而在拳天下人都盯着京城的时候,李信本人却离开了宁州军大营,回到了后方的庐州城中。
现在的庐州城,算是西南军比较稳定的“后方”,一旦京城的阵地撑不住了,西南军可以退回庐州固守,如今西南军占据庐州差不多已经有三个月时间,这座大城在西南军的统治之下,与先前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庐州城的几个城门,甚至都可以正常进出。
此时,李信正坐在庐州城的一处大宅后园的凉亭下面,凉亭里的桌子上,摆了几个小菜,以及一壶烈酒。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发老人,李信亲自提起酒壶,把这个老人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笑着说道:“侯兄身体还是很好的,像那种伤势,就算是年轻人,估计也要在床上躺上半年,老哥哥只用了两个多月,便恢复了七七八八了。”
坐在李信对面的侯敬德,端起面前的烈酒,苦笑了一声:“你少要取笑我,只是些外伤而已,自然死不了。”
他仰头喝完一杯酒之后,看了看李信,皱眉道:“据说你的西南军,正在与朝廷僵持,这时候,你这个西南军大将军不在前线,怎么有闲工夫来陪我一个废人喝酒?”
李信举起酒杯,敬了侯敬德一杯,沉声道:“自然是有事要与老兄商谈。”
侯敬德也是个黑脸,闻言微微皱眉,开口道:“李兄弟,我大概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眼下朝廷那边,多半以为我死了,说不定抚恤都发到我家里去了,这个时候我就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缓缓说道:“况且,我妻儿老小都在京城里,还有两个孙儿才四五岁年纪,我可不能害了他们。”
李信呵呵一笑:“老兄你在太康初年就进了禁军左营,从此深耕左营十几年,这个时候谁说你死了都没有用,你只要能亲自出现在禁军左营的大营里,比什么圣旨都好使,况且我也不要你帮着我西南军造反,我只要你拖住禁军左营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事情自然就见了分晓,日后新朝建立,老兄你又是天大的功臣。”
侯敬德皱眉不语。
李信面带微笑,继续说道:“老兄你在我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假使我什么也不做,把你送回京城里去,即便我不告诉任何人你这两个月去了哪里,你回京之后别人问你,你当如何说?”
“朝廷还会不会信你?”
“日后西南军退回西南,我李信依旧有一世富贵,但元昭天子一旦重整朝纲,焉能有你侯家的好下场?”
“到时候,老兄你的妻儿老小,才会被你牵连。”
侯敬德抬头看向李信,眉头深皱:“这是你一早就算计好的?”
“不能这么说。”
李信微微摇头,开口道:“没有谁能预知所有的事情,比如说我就没有想到老兄你会亲自带着禁军出城袭营,能把侯兄你请回来,算是意外之喜。”
李信微笑道:“老兄,想想十多年前的壬辰宫变罢。”
十多年前,侯敬德是羽林卫的左郎将,那个时候李信也是用这种裹挟的法子骗他入局,把他拉到了魏王府阵营。
侯敬德大皱眉头。
“十多年前,李兄弟你是拉着我加入魏王府,如今,你是在拉着我造反,如何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
李信面色平静:“都是赌命,没有什么区别,当今的天子是魏王殿下的嫡子,六皇子就不是魏王殿下的嫡子了?”
侯敬德闷哼了一声:“你身拥重兵,给你成功进了京城,哪里还有六皇子什么事情?”
面对这个问题,李信笑而不语。
终于,还是侯敬德有些忍耐不住了,他抬头看向李信,开口问道:“李兄弟,你……有几分把握?”
李信面露笑容:“现在说有几分把握都是胡说八道,不过我可以向老兄保证,只要你点头,一定比当年壬辰宫变的把握要大。”
“胡说。”
侯敬德皱眉道:“你能像当年一样,控制三禁卫?”
李信摇头:“我久不在羽林卫了,自然不成。”
他顿了顿之后,开口笑道:“不过,我可以略微控制禁军右营。”
侯敬德脸色微变。
“你如何控制?”
李大将军哈哈一笑:“老兄莫非忘了,小弟做过许多年的禁军右营将军!”
侯敬德满脸都是冷笑:“你那个右营将军,挂名而已,那些年你何曾在右营大营里过过夜?”
李某人呵呵一笑。
“老兄说的不错,那些年我只是挂名而已。”
“但是贺菘,却是正儿八经带了十几年右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