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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覆天翻 (补昨晚上的)

    无论天下的局势如何变动,以及叶家如何站队,都不会影响李信与叶家的交情,毕竟就算撇开所有的东西不谈,李信与叶家的私交总还是有的。

    因此,对于叶璘的到来,李信颇为上心,早早的让人准备好了酒菜,进了李信在皋城的临时住处之后,下人们很快把酒菜端了上来,菜上齐之后,李信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师兄弟两个人,在一张矮桌两面对坐。

    李信伸手,给叶璘倒了杯酒,然后给自己倒满,开口问道:“这几个月小弟一直在忙西南的事情,听说叶茂与朝廷闹得很不愉快,至今不肯回京,不知道事情如何了?”

    “还是不太好。”

    叶璘与李信碰了一杯,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朝廷不许叶茂在北疆征兵,他没办法重新组建镇北军,多半心里很不好受,就干脆留在燕城待着,照顾镇北军残存下来的伤员了,本来他在北疆立了功,现在回京多半是会受到嘉奖的,但是他脾气倔,一直与朝廷说自己受了伤,要在燕城养伤,到现在也不肯奉诏回京。”

    李信北上抗击鲜卑人的时候,叶茂冲锋陷阵,的确受了点伤,但是他体格健硕,从小又是被叶老头魔鬼训练长大的,那点皮外伤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至今不肯回京,显然是在跟朝廷置气。

    叶茂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按照他的性子,如果他身后没有还算庞大的叶家绊住手脚,这会儿多半已经跟李信一起跑到西南当反贼去了,是绝受不了这份委屈的。

    但是无奈,叶茂并不是一个人,他的家小还有四叔叶璘一家都在京城里,再加上几十年来,与叶家相关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叶茂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他们。

    因此他才咬着牙接下了这份圣旨,然后躲在北疆不肯回来。

    而他不肯回京的理由,多半是觉得镇北军在他手上没落,没有颜面再回京面对天上的父祖。

    “他的脾气倔了一点。”

    李信笑着与叶璘碰了一杯,开口道:“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事,眼下我西南军才是朝廷的眼中之钉,有我这个罪大恶极之人顶在前面,朝廷只会安抚陈国公府,不会与叶家翻脸。”

    眼下朝廷的局势已经十分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要全力应付西南,其余的一切事情都可以靠边,况且叶家在朝野之中拥有巨大的声望,就算是天子想要对叶家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背后的利害。

    叶璘闷头喝了口酒,然后看了看李信。

    “长安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信端起酒壶,给叶璘倒满,然后笑着说道:“事到如今,小弟的心思,不是人尽皆知了么?”

    叶璘闷声道:“你想做皇帝?”

    李信摇了摇头。

    “我想换一个皇帝。”

    叶璘微微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为兄能在这个当口出京见你,想来你也能猜出一些为兄的来意,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为兄便直说了。”

    叶四爷沉声道:“天子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撤兵,无论西南军有什么要求,朝廷都可以答应,包括你刚才说的……换皇帝。”

    李大将军哑然失笑:“换谁当皇帝都可以?”

    叶璘默然:“姬姓之人,换谁都可以。”

    李信举杯敬了叶璘一杯,然后缓缓开口道:“本来西南军已经打到了这里,朝廷里无论是谁来充当说客,我都不会跟他说半句话。但是师兄亲自来了,小弟不能不给师兄一个面子。”

    “西南军从剑阁一路打到了庐州,尽管一路大胜,但也不是没有死人,到现在京城没有打进去,突然大晋换了个天子,就让他们掉头回去,没有这个道理的。”

    “师兄也带过兵,应当理解小弟在说什么。”

    叶璘默然道:“若长安你也不能全然掌控西南军,便不该带他们从剑阁打出来。”

    “这是两码事,便是大晋的正统天子,也不可能违背所有将士的意愿行事。”

    李信笑着开口说道:“朝廷想要西南军退兵,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有一个要求。”

    叶璘叹了口气:“你说。”

    他很清楚李信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也知道李信开口提出来的条件,多半是朝廷给不起的。

    “很简单,京畿禁军调离京城,打开京城城门,放西南军进京城。”

    叶璘脸色一黑:“这不可能,天子派我来是与西南军谈事的,不是来投降的。”

    李信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可以向师兄保证,西南军进京之后,不会惊扰京中百姓,只要百官足够老实,西南军也不会大肆杀戮朝中重臣,我进京之后,目的也只是换个皇帝,至于换谁做皇帝,等西南军进京之后,咱们再坐下来细谈。”

    “太苛刻了。”

    叶璘皱眉道:“你这是在逼着朝廷上下,与你殊死一搏,你带过来的西南军,现在也就是十多万人,朝廷的京畿禁军就有二十多万,各地厢军也在抽调进京的路上,真打起来,西南军未必就是必胜。”

    “现在可不止十多万人了。”

    李信呵呵笑道:“沐英带兵冲在最前面,小弟跟在他身后也没有闲着,如今西南军的人数,比起出蜀的时候,可要多出不少了。”

    叶璘低头,自顾自的喝了口酒,然后苦笑道:“罢了,以你的性子,除非现在老父再世,否则恐怕没有人劝得动你,为兄此来,也是想来见一见你,不指望真能把你劝回西南去。”

    李信没有再提公事,只是给他重新倒满祝融酒,然后爽朗一笑:“咱们兄弟许久没有喝酒,来,喝一杯。”

    兄弟两个人推杯换盏,喝了几轮之后,脸上都已经开始泛红。

    李信吃了几口菜,然后抬头看向叶璘,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

    “兄长来这里一趟,不能白来,你回京之后,告诉天子,兵戈已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若他真有诚意,现在放开城门让西南军进城,那大晋可能还是大晋,我会给所有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但是要是给西南军打进京城,大晋的国号可能都要更易了。”

    叶璘默默的喝了口酒。

    “为兄,记下了。”

    李信拍了拍师兄的肩膀,继续说道:“再有就是,师兄回京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我怕某些人狗急跳墙了,会对叶家人动手。”

    “师兄的家人,还有叶茂的家人都在京城,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一定要保住性命。”

    李信面色严肃。

    “我曾答应过叶茂,有朝一日一定帮他重建镇北军,然后出关去寻鲜卑人复仇。”

    “西南军进京,大晋朝廷可能会地覆天翻,但是唯有一点,我可以向师兄保证。”

    “叶家,还是那个叶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交流经验

    叶璘只在皋城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告辞离开,李信并没有难为他,派人把他送回了京城。

    而这场“谈判”,并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叶璘回京之后的第二天,沐英便对庐州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数十架投石车投掷天雷,炸的庐州城上几乎站不了人。

    不过这个时候,朝廷军队已经吸取了襄阳城的教训,尽管有天雷临头,庐州城上也始终有人坚守,他们的策略是城墙上始终有人守着,但是分布的很是分散,这样可以让天雷的杀伤力大幅度降低,同时一旦有人被炸伤炸死,后续很快有人增补上,这就导致了天雷的效率骤然降低许多,过程也远没有进攻襄阳那么顺利。

    好在庐州城的守军并不算特别多,西南军的火器准备的也颇为充足,而且朝廷应对火器经验增加的同时,沐英这些西南军将领应用火器的经验也在渐渐增加,在狂轰滥炸了整整一天之后,沐英命令自己身边最精锐的亲卫,架着云梯冲上的庐州城的城楼,这些人在损失了几百人之后,成功登上城楼,然后站在城楼上,开始往下投掷普通的天雷。

    不过庐州守军守城的态度颇为坚决,西南军源源不断的派兵登上城楼,而朝廷那边的人也在源源不断的派兵登上城楼,双方在城楼上鏖战了一个时辰左右,西南军才算彻底夺下了庐州城的城墙,打开庐州城门,大军推进了庐州。

    这还只是庐州之战的开始。

    火器的神秘面纱,已经被揭开大半,朝廷的将领不再把它视为神物,并且偌大一个朝廷,自然不可能全是蠢物,有些聪明一些的将领,已经琢磨出了应对天雷的对策,虽然不全管用,但是也还是给沐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进城之后,仗着大量的天雷储备,以及日渐成熟的火铳兵,沐英所部得以在庐州城里快速推进,但是即便如此,还是用了差不多四五天的功夫,才把朝廷的守军赶出了庐州,很是艰难的吃下了庐州城。

    打下庐州之后,这座原本尚算繁华的城市,已经遍地焦土。

    李信在沐英攻下庐州之后,从中军皋城,赶到了庐州前线,在庐州城的伤兵营里,见到了正在探望伤兵的沐英。

    沐英倒是没有怎么受伤,但是西南军这一次攻城,付出的代价不小,伤兵更是比以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多得多,甚至远超襄阳之战。

    见到李信之后,沐英站了起来,对着李信深深低头:“末将见过大将军。”

    他是一个开朗的性子,跟李信私交也很好,从前见到李信的时候,都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但是这一次,沐大将军满脸严肃,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一身青色衣裳的李信,先是在伤兵营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开口问道:“伤亡很大?”

    沐英点了点头,苦笑道:“具体的数目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初步估计,战死的恐怕有七八千人,再加上重伤的,这一次折损了战力要有一万多。”

    早在叶璘见李信之前,沐英就开始打庐州城了,西南军前后一共进攻了三次庐州,最后一次打了整整五六天的时间,才勉强啃下庐州。

    此战之艰难,已经是西南军出蜀以来,最为困难的一次战斗。

    李信默默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朝廷那边伤亡如何?”

    “至少是我们的两三倍,只会更多,不会少于这个数目。”

    沐英沉声道:“朝廷给庐州派了不止一次援兵,前后加在一起,庐州城的守军估计有**万人,末将最后全部打下庐州的时候,他们逃出去的也就三万多人而已,不少人受了伤,成了我军的俘虏。”

    老实说,这个战损比例虽然仍旧很夸张,但是已经没有襄阳城之战那么可怕,也就是说朝廷应对火器的能力,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增加。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天底下没有人是傻子,即便双方的技术差距太大,互相了解之后,这个差距也会慢慢缩小。

    还好李信是打着大晋皇子的旗号,而且西南军沿途严禁将士扰民,否则一旦西南军失了人心,站在所有大晋子民的对立面,西南军这一点技术优势,最多支撑两三年,就会被朝廷清理干净。

    李信与沐英一起,在伤兵营里看了看,发现伤兵营里大多是重伤的将士,沐英汉州军里还有很多轻伤的将士,只能自己慢慢恢复。

    看完之后,李信与沐英走出伤兵营,两个人走在庐州城的大街上,李大将军缓缓的开口说道:“我一早便说过,天雷不是万能之物,这东西用来充当威慑,自然是万用万灵,但是真正跟别人打起来,就会越来越艰难,庐州之战能打成这样,已经十分了不起,沐兄不用思虑太多。”

    沐英点了点头,苦笑道:“非是我想太多,只是打完之后,我细想了一番,如果当时心思能够活络一些,我西南军将士或许就能少死一些人。”

    李信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沐兄帐下的汉州军,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沐英从西南带了五万汉州军出蜀,打下了汉中安康之后,从汉中到庐州这一千多里,全部是沐英带着这五万汉州军打下来的,虽然沿途都颇为顺利,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有损耗。

    沐英低头道:“回大将军,汉州军除却重伤的,目前尚有三万战力,随时可以为大将军冲锋陷阵!”

    “三万啊……”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沐兄带着五万汉州军,一路从汉中打到了庐州,已经十分不易,按我的意思,汉州军就在庐州暂时歇一歇,一来休养一番,二来以后就以庐州作为咱们的据点,汉州军守住庐州,给我西南军留下一个可进可退的城池,沐兄以为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沐英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他默默的开口道:“末将自然听从大将军安排!”

    李信伸手拍了拍沐英肩膀,开口道:“沐兄安心,我这不是让李朔出来摘果子,咱们拿下京城,估计没有那么容易。”

    沐英低头道:“末将自然相信大将军。”

    李信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再有就是,沐兄从汉中一路走来,积攒了不少使用火器的经验,我希望沐兄能带着一些汉州军火器营的将领,与李朔的宁州军接触接触,教他们一些用火器的法门,沐兄同意否?”

    沐英恭敬低头:“这个自然没什么问题,末将明天就让火器营的都尉,去李将军那里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心惶惶

    庐州被西南军破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要知道庐州城距离京城,不过三百多里,甚至可以说已经是京畿,只不过不归属京兆府管辖而已,庐州府与京城往来甚密,不少庐州人在京城安家落户,也有许多京城人士在庐州有产业,两地之间多有亲属,庐州城一破,有亲戚在庐州的京城百姓,各个忧心不已。

    而且,据传闻,庐州城只守了五天的时间,便破城了。

    庐州守军超过十万,也没有撑住多长时间,可想而知,即便是京城,也未必能挡住西南军兵锋,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甚至就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此时大多也惴惴不安。

    更重要的是,有人趁着半夜把西南军的起兵檄文,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西南军的檄文,是赵嘉亲自起草的,里面的内容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攻击当今的天子失德,**宫廷,迫害胞弟,纵容宇文部作乱等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晋人,赵嘉特别知道如何攻击皇帝,他把从元昭元年到现在五年时间,各地发生的干旱,地震,蝗灾,水灾等等一系列天灾,统统写在了檄文里,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老天爷降下灾祸,就是皇帝不称职。

    毕竟皇帝是天子,是代替上天管理人间的天之嫡长子,老天爷发火了,自然是你这个嫡长子没有做好。

    最致命的是,檄文里还写了有关于六皇子的事情,里面有非常关键的一句话。

    “苍天震怒,兆民蒙灾,先帝六子,为人中正,德行深厚,若能嗣位,定天下太平,万民康泰。”

    这句话明面上的意思如果六皇子做了皇帝,天下便不会再有这么多灾劫,老百姓也不会跟着现在的皇帝受苦了。

    然而这句话,暗地里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那就是只要六皇子登基,西南军就会撤兵。

    这第二层意思,小民百姓或许看不明白,但是朝堂上的读书人,大多可以一眼看出来,事实上这一层意思,也是写给这些人看的,很明白的告诉他们,只要更换天子,大晋还是大晋,朝堂也还是朝堂,你们这些官老爷,也还会是官老爷。

    这种贴大字报的法子,还是李信少年时用过的招数,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法子经过十多年时间,还是很有用,最起码在这个消息传播并不怎么迅捷的年代,这个法子可以让一件事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当然了,面对这种动作,京兆府也不是全无作为,第二天一早,京兆府就开始全城收缴这些被人贴出来的大字报,并且张贴了告示,明确说明若有人敢私藏反贼文书,直接下狱,与反贼同罪论处。

    京兆府努力的数天时间,才把京城里的“大字报”收缴了九成有余,不过还是有一些檄文在京城里偷偷流传,相比于大字报来说,更可怕的是口口相传,毕竟赵嘉檄文里写的,虽然把天子骂的很惨,但是总体来说还是靠谱的,而老百姓的口口相传就大不一样了,几个人下来,就有可能把原本的一件事传的面目皆非,夸张到可怕的地步。

    因为这件事,京兆府在全城抓捕几十个乱说话的人,城中的老百姓一方面担心西南反贼会不会打进京城,另一方面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京兆府抓进大牢里去,一时间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京城的朝堂,也暗流汹涌。

    本来,不管是大晋的百姓还是大晋的官员,都对朝廷颇有信心,毕竟几十年来大晋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但是西南军这几个月来,势如破竹一般从西南打到了京城附近的庐州,已经颠覆了所有人对于大晋军力的认知,这些骨头本来就不硬的官员,现在心里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京城十二个城门,早在十天前就悉数关闭,现在所有人都很难进出,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或者托关系或者使钱,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京城。

    西南军还未进城,京城里便已经人心惶惶。

    朝堂上也受了些影响,元昭天子已经数日没有召集宰辅们议事,而这一天的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未央宫准备朝见天子的时候,一身红衣的大太监萧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过来,走到房子微面前之后,他微微欠身,开口道:“房相,陛下身体抱恙,今日的朝会便罢了吧,陛下吩咐了,有什么事情便送到尚书台去,尚书台需要呈送御览的,可以交给咱家。”

    房子微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僚们,无奈低头苦笑:“敢问大公公,陛下身体如何,需要臣等探望否?”

    萧正微微摇头:“房相放心,陛下只是偶感风寒,过些日子便好了。”

    “那便好。”

    房子微吐出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文武百官开口道:“大公公的话,诸位也都听到了,有什么需要送上来的奏书,就都送到尚书台去,事情着急的,尚书台今日就可以给诸位回复。”

    “好了,有奏章的随老夫去一趟尚书台,无有奏章的,便各回衙门办差。”

    “都散了罢。”

    老公羊离开朝堂之后,这位房相变成了朝堂中资历地位最高的文臣,他这一番话说出去之后,文武百官对视了一眼,纷纷散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房子微才回头看了萧正一眼,微微低头问道:“大公公,陛下……无碍否?”

    “房相放心,不碍的。”

    房子微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大公公,眼下朝局复杂,京城之外还有大敌环伺,老夫作为尚书台的左仆射,有事情要面呈陛下,请大公公带路。”

    萧正面露为难之色,他低头苦笑道:“房相,非是奴婢不肯带着房相去见陛下,实在是陛下现在,不在未央宫里。”

    “不在未央宫里?”

    房子微皱眉道:“那陛下在?”

    “回相爷,陛下在……将作监。”

    此时,将作监里,一个一身普通衣裳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一堆灰色的药粉,眼睛里密布血丝,目光兴奋。

    “这东西……能用么?”

    躬身站在他身边的将作监监正低着头,恭声道:“陛下,臣等已经试过了,虽然仍旧谦逊西南天雷的药粉,但是已经相差不大……”

    “好……很好。”

    天子目光兴奋,咬牙道:“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给朕弄出第一批天雷出来,明天晚上,朕要在校场,看到我大晋的天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焉能辜负?

    现如今,天子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天雷身上,指望弄出天雷,可以完成绝地翻盘。

    在他看来,西南军能够以少胜多,一路从西南打到京城城下,靠的全是天雷,只要朝廷也能弄出天雷,即便短时间内不能战而胜之,也可以用天雷从容守住京城,然后再大规模制造天雷,击退西南叛军。

    再以后,打进西南,一鼓作气把这些西南叛军扫荡干净。

    其实他这个想法,是很有问题的。

    首先李信能够势如破竹,几个月时间就从西南打到京城,天雷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能够给投石车充当炮弹的那种天雷,以及这些年西南总结出来的火器用法。

    而且即便现在朝廷真的把天雷制了出来,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西南那边有专门制作天雷的匠师,并且有的已经制作了十多年以上,技术成熟,从太康九年开始,西南就在慢慢储备天雷,到现在这么些年过去,西南火器的数量已经到达一个惊人的数目。

    这也是沐英能够一路上狂轰滥炸的原因。

    再一个就是,西南的火药质量,也是要胜过京城的,就算京城连夜赶工,一两个月时间能制作出来的天雷有限,况且有投石车这种利器存在,城墙上很难站人,一旦给西南军攻破城门进入京城,双方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朝廷一方没有西南军专有的投掷兵,也没法子应对火铳等火器,总体还是占有极大劣势的。

    现在,对于西南军来说,问题不在于朝廷有没有火器,而是如何能够突破驻扎在京畿的二十多万禁军,要知道这是大晋最精锐的中央禁军,仅凭西南军的十来万人,如果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正面碰撞,可能会被禁军一下子冲散阵型,即便西南军拥有火器,也需要全力应对。

    有时候运用到极致的冷兵器军队,要比还处在初级热武器阶段的军队,强大的多。

    这也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两宋就开始大规模使用火器,而一直到清末弓箭大刀依旧在使用的一部分原因。

    李信进驻庐州之后,开始让汉州军与宁州军对调,驻扎在皋城的宁州军,慢慢开进的庐州城,接替的汉州军的工作。

    而奋战了数月的汉州军,也终于可以好好歇息歇息,李信亲自下令搜集庐州待宰的牲口,让这些将士们好好的沾了几顿荤腥。

    李朔带领着宁州军,一部分在城外扎营驻扎,另一部分进驻了庐州,接手了城墙的守备工作。

    而李朔本人,也在夜色之中,赶到了李信的住处,向李信汇报军务。

    “大将军,宁州军基本已经到了,后续还有一些,预计明日下午,将会全部到达庐州。”

    这会儿李信正在书房里看书,闻言抬头看了看李朔,开口道:“坐下来说话。”

    李朔恭敬低头,自己在李信的书房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李大将军目光仍旧盯着手里的旧书,淡淡的开口道:“这几个月时间,宁州军跟在沐英身后,招揽新军,我没有过问过程,现在庐州城已被沐英攻下,你的宁州军现在有多少人了?”

    “回大将军。”

    李朔低头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四万宁州军出襄阳,现如今主战兵力有七万五千人左右,另外还有三四万可用之人,不过这些人有的是地方的厢军,有的是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流民,大多没有打过仗,也没有当过兵,战力堪忧,末将的意思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去做。”

    说到这里,李朔顿了顿,默默的说道:“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李信这才放下了手中书卷,认真的打量了李朔几眼,笑着说道:“你与十多年前,大不一样了。”

    太康二年的时候,李信带兵西征,进攻锦城,那个时候就是眼前的这个李朔,怕锦城生灵涂炭,怕西南军全军覆没,为了顾全大局,把废太子姬喾给李信送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年李信西征,绝不能那样顺利。

    那时候李信心里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多少有点圣母,如今十多年时间过去,李朔自己也独当一面了很多年,心思与当初的那个少年人,已经大不一样,他甚至已经开始把一些不重要的属下,当成炮灰了。

    李朔微微低头,开口道:“人都是会长大的,况且小弟与十多年前,也没有太大分别,十多年前假如平南军有两三成的机会,我也会站在平南军那边,与兄长死磕到底,但是十多年前,平南军实在是半点机会也没有……”

    李朔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沉。

    “十多年前,兄长西征一路势如破竹,绵竹城也被兄长很快攻破,那个时候小弟当真以为兄长身边有一位纯阳真人助阵,直到前几年小弟才想明白……”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李信,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十多年前兄长还是少年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火器……”

    当年纯阳真人的事情,闹得天下人尽皆知,后来太康天子还把纯阳真人封神,到现在民间还有不少纯阳真人的神祠,天下人从高官贵族到小民百姓,大多都是信了有这么一位真人存在。

    一直到西南的天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之后,一些人才想明白,当年绵竹的城门莫名其妙炸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人想到此事,都会觉得背脊发凉,感慨那时候才十**岁的靖安侯,城府之深。

    关于这件事,李信懒得跟别人解释,毕竟这时候他与别人说,那时候他的想法是想把火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有人信。

    于是他自嘲一笑,开口道:“随便你们如何想,就当是我谋算了十几年罢。”

    兄弟两个人跳过这个话题,李信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道:“汉州军一路东进,已经乏了,我与沐英沟通过,从今日开始,汉州军开始休整,由你的宁州军主攻。”

    “有没有问题?”

    李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半跪在李信面前,沉声道:“末将,遵大将军将令!”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汉州军剩余的天雷,火铳还有一些火器,我会让沐英交接给你,汉州军的火器营,也可以借给你使用,但是你宁州军必须要打的漂亮一些,不然汉州军里,会有人不服气。”

    “沐兄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痛快。”

    “你要让他们,无话可说才成。”

    李朔面色肃然,沉声道:“大将军厚望至此,末将焉能辜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南天子

    想要让一个势力集团能够顺畅的运行下去,就必须要让它内部不能一家独大,朝廷如此,西南也是如此。

    沐英固然是可信的,李信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个交往了十多年的兄弟,但是沐英背后的沐家就未必可信了,沐家在南蜀时期就是蜀中大族,后来闵王殿下能够逃出锦城,也是因为沐家相救,以至于后来沐家取李兴而代之,成为西南真正的话事人。

    很长一段时间李信都没有在西南,西南就是沐英,或者说是沐家人说了算。

    到了后来,朝廷敕封蜀王的时候,李信也是很慷慨的把这个位置让给了沐英的儿子,种种原因下来,导致了沐家在西南日益骄横。

    尽管先前李信已经跟赵嘉敲打了一番沐家,但是这些是不太够的,沐家人骄横的原因,是因为沐家在西南军中的地位,李信没有想过自断臂膀,但是也不能够让沐英一个人把东征的功劳全占了,不然真的打进了京城,沐家人跳出来说是他们沐家打下了京城,凭什么你姓李的跳出来话事?

    李朔就是那个用来制衡沐家的人。

    早年西南军整编,李信如果腹黑一些,可以把平南军直接吞并了,根本用不着分给朔三成的兵力,让他驻扎宁州,但是当时李信很厚道的让李朔领了五万人,以至于当时才二十岁出头的李朔,成为了与沐英赵嘉平起平坐的西南三巨头之一。

    这是李信硬生生捧起来的。

    李朔与沐英不太一样,他身后原先也有一股势力,那就是曾经的平南军残部,但是后来西南军整编,这些平南军残部也被编入了西南军,虽然最开始的几年里,这些平南军旧部仍然有不少刺头冒出来,但是几年时间下来,大多都已经全然融入了西南军。

    也就是说,李朔现在,身后是没有太多依仗的,他在西南能够依仗的除了五万宁州军之外,就剩李信这个便宜兄长了。

    因此尽管西南三巨头之中,李朔与李信的个人关系没有另外两位好,但是他对李信的忠臣无疑是最纯洁的,原因很简单,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出路了。

    这正是这个原因,兵临京城城下之后,西南军才会临阵换将。

    这本是军中大忌,但是对于西南军来说却不是特别忌讳,因为西南军主要依仗的是火器而不是主将,换一个主将,只要这个人不是过分愚蠢,效果不会相差太多。

    宁州军在庐州整备了三四天之后,李朔便领着五万人从庐州向京城进发了,这五万人显然不是宁州军的全部兵力,只是先头部队而已。

    而李信与沐英两个人,则是悠闲的坐在庐州的城楼上,看着李朔所部慢慢走远。

    从西南到庐州一直覆甲的沐英,此时也褪去了身上的甲胄,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站在李信身后,见李朔走远之后,他才开口笑道:“看来宁州军跟在我部身后发了财了,带出去整整五万人,庐州这边的宁州军居然还剩下一半。”

    李信呵呵一笑:“沐兄放心,只是暂时的编制而已,等咱们进了京城,西南军还要重新整编,没道理让宁州军的人数直接翻了一倍。”

    沐英咧嘴一笑:“末将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感慨一句而已。”

    他探头朝着城外看了看,又转身看了看李信,开口问道:“大将军……似乎很有信心,觉得咱们一定能打进京城。”

    李信回头瞥了沐英一眼,反问道:“沐兄没有信心?”

    沐英苦笑一声,开口道:“原先自然是有的,我西南军从襄阳一路到庐州,都是势如破竹,那时候末将晚上做梦都梦到咱们三天便打下了京城,大将军你做了皇帝,但是到庐州之后,末将便不这么想了……”

    他说“做皇帝”这三个字之后,偷偷瞥了一眼李信的反应,见李信面无表情之后,这个黑脸汉子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庐州城一战,打的并不顺畅,前后打了三次,费时费力不说,更是消耗了无数火器,就连我军将士也损伤不少。”

    “事后末将仔细算过,假如按庐州城的伤亡比例来算,咱们也只是勉强能够打下京城,然而京城与庐州并不一样,无论是城墙还是守城将士,以及朝廷一方的决心,都要远胜庐州。”

    李信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那沐兄来看,假如这一次我们打不下京城,又当如何?”

    “那就暂且退回西南去。”

    沐英回答的很是干脆,显然在他心里已经想了很多次了。

    “只要咱们退回西南去,朝廷便奈何不得我们,况且就算我们无力攻下京城,朝廷也没法子追击我们,我们可以从容后撤,沿路的府城州县,咱们都可以带走大量的钱粮,几年之后咱们力量积攒足够了,很容易就可以卷土重来。”

    李信面色严肃的看了沐英一眼,然后缓缓摇头。

    “沐兄想岔了,这一次是我们第一次进攻京城,也是最后一次,假使这一次打不下来,咱们这辈子就很难再有机会了,以后也只能固守西南,等待着朝廷出一个蠢笨至极的昏君,西南或许还能有再次出蜀的机会。”

    说到这里,李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淡然道:“京城里的天子,今年才二十岁出头,比你我年轻得多,他虽然不及其父祖,但是远远称不上是昏君,这一次打不下京城,便只能等他死了才有机会,更要命的是,他之后的下一任天子,可能比他还要厉害一些。”

    “这次,是咱们最后一次机会。”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道:“假如事败,咱们便撤回西南去,蜀王府在西南正式立国,西南交给你们几个人打理,我领着妻儿躲到深山里去,做个乡野村夫,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

    这句话并不是假话,而是李信早就设想好的退路,假使西南军拿不下京城,下一次也是希望渺茫,他不想做第二个李慎在西南苦苦支撑几十年,还不如把西南的摊子扔给沐英这些人,自己躲在深山里不问世事。

    以西南现在的军事力量,只要当权者不是特别蠢,自成一国守个几十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过一辈子,问题不大。

    沐英脸色微变,对着李信低头道:“大将军,无论如何,末将等定然竭尽全力,替大将军攻下京城!”

    “若不成,回西南之后,大将军便是西南天子……”

    沐将军声音有些沙哑。

    “舍您之外,西南定然四分五裂……”

第一百一十七章 藏拙与入套

    李朔的动作很快。

    为了不让汉州军以及沐家人说闲话,他接到了李信的命令之后,很快便带兵出了庐州,朝着京城推进。

    不过他的动作虽然快,但是推进的过程并不快,因为李朔心里很清楚,即便抛开各地正在支援的厢军不提,朝廷此时的兵力,还是要远胜西南军的,假如京畿禁军弃城不守,出城与西南军正面碰撞,李朔带着的这几万人,可能抵挡不了多久,就会被禁军吞没。

    因此,他一边推进,一边要实时注意京城那边的动向,一旦有京畿禁军围过来,西南军就必须转攻为守,借由天雷固守阵地,挡住禁军的进攻,然后再做打算。

    好在,朝廷的意图很是保守,李朔一直往前推进了四五十里的,也没有碰到京畿禁军的抵抗,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朔没有冒进,吩咐手下将士开始安营扎寨。

    因为距离京城很近,李朔的宁州军保持了想当程度的谨慎,安营之后附近十里之内,都有人巡逻。

    月上中天,身为宁州军主将的李朔,并没有安睡,他手里拿着一根望远镜,站在高处,一直在向京城那边观望。

    时间到了子时。

    李朔神情有些紧张,仍旧时不时往京城那边看。

    这个时代,军队扎营是很有讲究的,地势地形都十分重要,比如说要靠近水源防止敌人火攻,但是又不能在下游扎营防止水攻,同时也不能在三面环绕的地方扎营,防止被敌人扎口袋。

    甚至于精细一些的,厕所的选址都很讲究,要看风向,选在下风口,不然恶臭吹遍整个营地,会严重影响战斗力。

    再有就是营帐之间的密集程度,以及相互支援的阵型等等,这些都是武将的必修课,李朔自然是很精通的,但是这一次他们这数万人的营帐,地址选的很是粗糙,左右是两处小山包,一旦敌人袭营,很难做到进退自如。

    李朔站在其中一个山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京城方向。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远方传来了动静。

    虽然他的望远镜没有看到什么太明显都东西,但是在附近查探的斥候,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一个斥候营的校尉,小心翼翼的走到李朔面前,低声道:“将军,京城那边,有人过来了。”

    李朔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概有多少人?”

    这个校尉低声道:“现在还看不清,但是最少有一两万人,多半是来袭营的。”

    “才一两万人……”

    李朔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知道了,你继续盯着,随时回报。”

    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距离禁军左营的大营更近,只有三四十里的路程,也就是说只要敌人打过来,半个晚上就可以赶到。

    面对西南军的进攻,朝廷一方虽然持保守态度,但是毕竟总体兵力占优,京城也不会从头守到尾,怎么样也是要派人出来,试一试西南军成色的。

    更为重要的是,李信在京城里有眼线,朝廷在西南军里不可能没有耳目,也就是说西南军临阵换将,从沐英换成李朔的消息,朝廷那边一定是知道的。

    因此李朔与李信两个人,就大着胆子,商量出了一个将计就计的计策。

    夜色之下,李朔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喃喃自语:“西南军临阵换将,换上了李长安的兄弟,三十来岁,没怎么带过兵,行军速度极慢,扎营选址很烂,又带了整整五万西南军出城……”

    “西南军总共也只有十多万人,只要打掉这五万人,西南军便再无任何威胁了……”

    “这么多的诱惑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居然只派了两万人出城……”

    “是你们胆子太小了,还是太看不起我了?”

    李朔喃喃低语了一番,慢慢从高坡上走了下去,进入了自己的帅帐之中。

    此时他的帅帐之中,十几个宁州军的将领,已经集结完毕。

    这些宁州军将领,多半是出自当年的平南军,有不少还是李慎李延麾下的悍将,经验丰富,当然了也不全是出自平南军,有不少年轻将令,是李朔在宁州军里提拔上来的。

    这些人见到李朔之后,立刻沉声抱拳:“末将,见过将军!”

    “朝廷的军队,已经在路上了,约莫再有大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就能到我军营帐,这些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让你们做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因为西南军里有不少朝廷的耳目,因此李朔这一次的动作非常隐秘,只在宁州军中通知十几个绝对可信的人,这些人听到李朔的话之后,立刻低头,沉声道:“末将等,已经按将军吩咐,准备妥当。”

    李朔缓缓点头。

    “那就下去办事去吧,虽然来的不多,但是总比没有要好,这一仗必须要打的漂漂亮亮的,不然就算大将军不说什么,汉中军也会在咱们身后嚼舌头,说咱们无用。”

    说到这里,李朔眯了眯眼睛,目光之中杀气迸发。

    “不管今夜朝廷来多少人,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末将等,遵令!”

    …………

    夜色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正带着一队人马,缓缓朝着西南军营帐靠近。

    这个汉子约莫有**尺高,不止身材高大,声音也很粗重。

    “斥候探查清除了么?”

    底下一个将士,低头开口道:“回侯将军,已经探查清楚了,这一支西南军带兵的,是那位的兄弟李朔,在西南任宁州将军,这些年没听说他有什么战绩,估计是……”

    估计是仗着与李信的兄弟关系,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后半句任谁也可以听得出来。

    大汉点了点头,开口道:“白天我在远处观望了他的营帐,阵型散乱不堪,地势地形也全然不对,应该是个脓包,这一次朝廷把袭营的差事交给了我禁军左营,无论如何,今夜必须一战而胜。”

    大个子声如雷震。

    “种老将军说了,此战要打的漂漂亮亮的,一来是给陛下一个交代,二来是打给京城百姓以及朝野上下看看,西南反贼,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大个子微微皱眉。

    “朝廷太缺一场胜仗了,再败下去,京城便要全乱了。”

    说完这句话,他把目光看向了庐州方向,想到了从前的故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李兄弟……当年壬辰宫变犹在眼前,如何就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章第一百一十八 老将军与新将军

    这位带兵袭营的将领,自然就是禁军左营将军侯敬德了。

    因为朝廷整体持保守态度,因此这一次侯敬德袭营也只是试探试探,并没有带特别多的人,总共也就是两个折冲府不到三万人的样子。

    这个数目其实是精确计算过的,如果西南军全无防备,侯敬德袭营成功,这么些人在偷袭的情况下,足够把李朔带领的五万多人击败击溃,甚至有追击的余力,要是战败了也没有关系,京城有二十多万禁军护卫,两三万人妨碍不到整体的大局。

    侯敬德是禁军左营将军,麾下常年带着十几万人,本来这种级别的战事,是用不到他亲自带兵的,但是自从壬辰宫变之后,侯敬德这么些年便再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十几年来在禁军中也是平平无奇,以至于以他壬辰三功臣的身份,至今还不能掌控禁军,反而是已经告老的种玄通,接手了禁军大将军的位置。

    但是种玄通毕竟是种家人,无论是谁心里都清楚,他不可能永远掌控禁军,一旦西南军退去之后,禁军大将军的位置便会再一次空缺出来。

    因此侯敬德迫切需要一份看得过去的军功,当种玄通提出要夜袭西南军之后,侯敬德第一个跳了出来,揽下了这份差事。

    尽管他与李信既是旧时同僚,也算是故交,更是魏王府的“同党”,但是侯敬德是一个标准的大晋人,他的父祖都是为大晋流过血的将士,而且他与李信的交情,远没有叶家与李信的交情那么深厚,因此在大晋与李信之间,他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便选择了前者,主动请缨来打这第一阵。

    时间很快过了子时,来到了丑时时分,侯敬德所部距离西南军大营,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了。

    侯敬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他左右看了看,微微皱眉:“有些不太对劲,即便这个李朔全无带兵经验,也不至于被我们摸到近身十里,还全无动静,李长安是何等谨慎的人物,如何会让这种人出来统兵?”

    他刚想下令大军停下脚步,就感觉到了身前隐隐有一些动静,没过多久,就有斥候营的下属过来回报,对着侯敬德沉声道:“侯将军,西南军的斥候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眼下西南军已经有些动作,似乎开始防范我们了。”

    侯敬德这才放下了一点心,他微微低头,沉声道:“这个李朔带了足足五万多的西南军,那么多军队驻扎在一处,没有一两个时辰休想排开阵型,这个时候咱们距离他们只有十里之遥,发现了也来不及了,等咱们赶过去,这些人可能还没有从帐篷里爬出来。”

    说到这里,侯敬德沉声低喝道:“兄弟们,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用不着再掩饰了,先头骑兵先冲杀过去放火,打乱敌方阵型,后续将士们随我冲杀过去,记住一点,咱们只打到天亮,天亮之前无论战局如何,除非本将再有命令,否则一律开始返回京城!”

    侯敬德掌管禁军左营多年,这一次带过来的也是他的亲信嫡系,收到侯敬德命令之后,这些人立刻行动起来,首先是一只约有一千多人的骑兵,率先冲向了西南军的营地,这些骑兵速度极快,很快穿过了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西南军阵型,来到了西南军的大营。

    几个火把扔下去,西南军的营地立刻四处火起,火光冲天。

    因为骑兵速度极快,这些人放了火之后,也只被西南军的射手留下来一小部分,还有一大半回到了侯敬德本部,侯将军见西南军营帐起火,顿时大为欣喜,他径自起身,对着身后将士沉声喝道:“兄弟们,西南军大营起火,阵型已乱,咱们借机冲杀过去,定然可以大败西南军!”

    “杀过去!”

    京畿禁军基本全是步卒,能够有一两千骑兵已经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了,不可能大规模使用骑兵,这会儿骑兵放火的任务已经达成,侯敬德立刻领着步卒,朝着西南军大营冲了过去。

    壬辰三功臣之中,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朝中掌兵,但是他也是三个人之中最不显眼的一个,今天如果可以大败西南军,他侯家就可以从京城将门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未来大晋军方的核心。

    禁军冲锋的过程很是顺利,几乎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阻拦,一路冲到了距离西南军只有四五里的距离,前面四处起火的西南军大营,已经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侯敬德已经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了。

    西南军能够一路打到京城,绝不可能是什么乌合之众,如何能够被这样轻易的近身到四五里的距离?

    可是事到临头,也容不得侯敬德多想了,他咬了咬牙,一马当先,喝道:“兄弟们,杀过去,破了西南反贼,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侯敬德初识李信的时候是四十岁,如今十多年时间过去,已经是个五十多岁老将,此时他怒发须张,冲在最前面,气势很是吓人。

    他身后的两个折冲府的将士,跟在他身后,铺开阵线,朝着起火的西南军大营冲杀过去。

    这些人冲到距离西南军大营还有一两里左右的时候,突然之间,远处有一个不起眼陶罐被丢了过来!

    此时的天雷,几乎已经人尽皆知,就连京城里的老百姓多少都知道了一点,看到这个东西,侯敬德神魂俱震,他猛然回头,高声喝道:“散开阵型,散开阵型!”

    一切都太迟了。

    这是李朔一早设计好的圈套,只等着朝廷军队钻进来,现在朝廷的军队已经一股脑钻进来,他自然没有不收网的道理。

    原本看起来慌乱不堪的西南军,此时全然不顾正在起火的营帐,早已经埋伏好的投掷兵,疯狂的朝侯敬德所部投掷天雷,同时,西南军早已经布置好的弓弩手,也开始发力,漫天的箭矢,射向了这两个折冲府。

    侯敬德脸色有些发白,他虽然没有真正带兵打过仗,但是也在军伍之中混迹了一辈子,看到这种场景,他心里已经很清楚,此战多半讨不了好了。

    这位老将军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弓弩手还击,其余人举盾随我冲杀过去,这些西南反贼阵型扰乱,咱们只要能冲阵,他们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侯老将军手持大枪,一马当先,朝着西南军阵营冲了过去。

    他的旁边,不时有天雷炸开,爆炸的火光,照亮了他黢黑的脸庞。

    此时,拿着千里镜观望的李朔,面无表情。

    “火器不用省,今夜来犯之敌,一个也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抓到个老朋友

    冲锋的都是禁军左营的将士,是侯敬德带了十多年的部下,侯敬德一声令下之后,这些人冲的义无反顾。

    但是,李朔早有准备,西南军特有的投掷兵,不停的往禁军阵型里投掷天雷,同时李朔早已经安排好的弓弩,火力全开,朝着禁军阵地宣泄火力。

    整整一里多的路,没有半点壁障,禁军被几十上百个,甚至是更多的天雷,炸的人仰马翻。

    好在,禁军左营都是老牌禁军,军事素质颇高,尽管伤亡惨重,但是在侯敬德没有下令后撤的情况下,这些人还是咬牙顶盾朝着前方冲击,老将军侯敬德一马当先,冲在了第一阵列。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中了西南军的埋伏,但是这个时候,已经退不得了,咬牙往前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此时认怂后退,一定会被西南军衔尾追杀,到时候在火器弓弩的追击之下,他带过来的两个折冲府,估摸着能回去的不多。

    此时,只有一鼓作气,冲散西南军阵营,然后想办法从侧翼回撤,绝不能原地调头。

    从头到尾,李朔一直在冷眼旁观。

    有火器的战争,比单纯冷兵器的战争残酷太多了,很多禁军将士倒地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成了血人。

    就这样,禁军左营的这两个折冲府,顶着西南军的火力,硬生生冲到了西南军阵前,即将与西南军短兵相接。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两个折冲府的将士,能够冲过来的不过十之六七,而且多半被火器的威力慑住了心神,多少有点畏首畏尾,李朔眼见敌人冲杀过来,并不慌张,他从腰里抽出明晃晃的长刀,戴上西南军的头盔,也是当先冲了过去。

    “兄弟们,敌人阵型已经散乱,此时杀过去,眼前尽是军功!”

    “将来的前程,都送上门来了!”

    “与我杀过去!”

    在人数过万的情况下,仅凭火器,不可能把敌人全部杀了,事实上能够把敌人的阵型打乱,已经达到了战术目的,李朔抽刀在手,目光凶狠,带着自己的亲卫,朝着敌人冲杀了过去!

    禁军人数本来就要逊色于李朔所部,一路上又被火器杀伤了这么多,甫一交手,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双方短兵相接鏖战了一个时辰左右,一身鲜血的李朔,一刀砍翻一个抗着大纛的朝廷将士,把再一刀把旗杆斩断,上面绣着禁军标志的黑色大旗,应声而倒,李朔目光兴奋,振臂高喝。

    “禁军大旗倒了,敌人已经溃败,与我杀!”

    “禁军大旗倒了!”

    所有的西南军,听到了这句话之后,都是精神一震,只觉得浑身上下又多出了一些力气,不少人跟着高声呼喊。

    “禁军大旗倒了!”

    一时间,这一句话在整个战场绵延传开,听到这句话的禁军将士,左右看了看,的确已经看不到自家的旗帜,心里难免一慌,都有了逃跑的念头。

    战场上的局势,立刻全面倒向了西南军!

    李朔提着刀,杀了四五个人之后,便有些脱力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少年时就跟在平南军里习武,这么些年也没有放下李家家传的军中战法,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叶家人那种天生的猛将兄,李朔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武将,厮杀了一个时辰,他有些乏了,于是乎这位宁州将军在亲卫的保护下后退了十几步,退到了己方阵型之中,怒喝道:“弟兄们,莫要把这些人放走啊,打一个漂亮仗给大将军看看,让世人知道我宁州军的厉害!”

    战场之上,喊杀之声一片,不过李朔已经无力再战,在几个亲卫的护卫下,他退回了己方营帐里,开始指挥手下将士灭火。

    事实上,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朝廷那一边正在节节败退,剩下来争取的事情就是,具体能够留下多少朝廷的人马。

    李朔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很快睁开眼睛,继续指挥前线将士。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双方从丑时正面交锋,一直打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朝廷一方只剩下一群禁军被西南军衔尾追杀,狼狈逃回京城。

    等这些禁军逃到京城附近三十四里的距离之后,李朔便下令不追了,然后西南军开始清扫战场。

    大约到了午后,宁州军大致清点了战果,宁州军的副将来到李朔帐内,低头抱拳:“李将军,昨夜朝廷的兵马,是他们禁军左营的两个折冲府,一共两万八千余人,只逃了五六千人,其余被我军击杀了一万三四千左右,还有数千重伤,其余都被兄弟们给俘虏了。”

    这个副将,也是当年的平南军将领,此时赢了朝廷,很是畅快,他笑着说道:“按照大将军的吩咐,这些俘虏兄弟们都没有动他们,已经全部安置起来了,将军您看,要不要派人把他们送去庐州?”

    “等清理出具体的数目之后,再一并送去庐州。”

    李朔皱眉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这个副将笑着说道:“我军阵亡有四五千,重伤也有两三千的样子。”

    老实说,这个数目并不怎么好看,毕竟西南军是先手埋伏偷袭,而且还动用了大量了火器,不过李朔已经相当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开口道:“统计出一个具体的数目之后,送到我这里来,由我转呈大将军。”

    “末将遵命!”

    这个副将刚想离开,李朔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有没有问出来,昨夜朝廷禁军带兵的将领是谁?”

    副将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李朔抱拳。

    “将军不说,末将差点忘了!”

    他咧嘴一笑:“昨夜朝廷领兵的,是他们的禁军左营将军侯敬德,昨晚上天黑,看不清楚,今日天明末将等才发觉,这位侯将军运气不太好,一颗天雷在他附近炸开,把他当场给炸晕了过去,现在已经被兄弟们给带回大营中,与那些俘虏放在一块了。”

    “侯敬德……”

    李朔低头想了想,猛然间想起了这个人,他缓缓开口:“这个人我知道,是朝廷禁军两个将军之一,貌似与大将军还有些交情,你让军医给他诊治诊治,如果没有什么危险,就派人把他送到庐州去,交给大将军处置。”

    副将恭敬低头:“末将这就去办。”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对着李朔咧嘴笑了笑。

    “不瞒将军,末将从军几十年了,还第一次打仗这么畅快,当年我平南军中若是有这些火器……”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李朔皱眉打断了。

    “好了,下去办事,莫要多嘴多舌。”

第一百二十章 老哥哥!

    宁州军的初战,打的十分漂亮。

    作为将领的李朔,不仅提前预判的禁军可能会袭营,并且做出了几乎是完美的应对,只几个时辰,就把整整两个折冲府的左营禁军,打的溃不成军!

    要知道,当年李信与叶鸣一起领兵西征,翻越摩天岭奇袭江油关的时候,也就带了禁军三个折冲府而已,而禁军左营这两个折冲府的质量,比他当年带的那支西征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折冲府一触即碎,这其中自然离不开火器的功劳,但是与李朔的从容应对离不开关系,此战之后,别的不敢说,最起码包括沐英在内的所有汉州军,便没有闲话好说了。

    宁州军打完这一仗之后,并没有往京城推进,而是原地休整,一方面是等待李信下一步命令,另一方面也是清理这一战的成果,以及观望京城的下一步动作。

    京城对西南军的态度,一直持保守态度,可以预见的是,经过这一次“试探”之后,朝廷恐怕会坚定守城的念头,不会再派兵出城与西南军硬碰硬了。

    整整两个折冲府,一个晚上便被西南军打的四分五裂啊!

    去岁鲜卑部进犯大晋边界的时候,也是用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才磨开了蓟门关,同时鲜卑人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西南军一个晚上,便打掉了相当于镇北军四分之一的战力,别的不说,仅凭这一战,宁州将军李朔,便足以成为当世名将,不管以后史书上是恶名还是美名,青史留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经过这一战之后,京城之中的恐慌氛围愈发浓厚,不少达官贵人已经开始想尽各种办法逃离京城了。

    就连朝中的臣子们,见到这种情况之后,心里也多少生出了一些恐惧的心思,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南反贼就打进了京城,江山易主。

    有些墙头草,已经开始想法子自保,或者随时准备投降城外的反贼,比较聪明一些的官员,已经私下里约见了宁陵侯叶璘,开始向这位叶侯爷示好。

    不过未央宫里,仍旧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站在大晋权力最巅峰的一小拨人,从尚书台里的宰辅们,再到朝中的九卿,已经不止一次的进宫面见天子,然而天子至始至终都是一句话,嘱咐老将军种玄通,全权负责守城事宜,而天子本人,不仅没有在这件事上拿主意,反而一门心思扑在了将作监里,经常连续几天都不在未央宫。

    尚书台的几位宰相,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天子每天泡在将作监里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即便知情,这些宰辅也还是不太理解,在他们看来,眼下要做的是尽量与西南军谈判,而不是想要在这个当口,把西南的火器搞出来。

    即便天子真的可以弄出来,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

    因此,几位宰辅先后进宫,请求天子派出使臣,与西南反贼谈判,然而天子始终都没有理会。

    倒不是元昭天子有骨气,而是早在十几天之前,他便已经派了叶璘去见李信,李信提出来的要求,元昭天子根本没有办法同意,因而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在几位宰辅的连番上书之下,天子还是同意派使臣出城谈判,然而他对此并不报什么期望,仍旧一门心思的想要弄出西南的同款火器。

    ………………

    另一边的庐州城里,一身黑衣的李大将军,坐在一个大个子的床边,见大个子慢慢醒转过来,李信也微微松了口气,他哑然一笑:“老哥哥终于醒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将来见到你家里我那几个侄儿,我都没法跟他们说话了。”

    慢慢醒过来的,自然是侯敬德了。

    侯敬德自小习武,身子骨之壮,可能仅逊色于叶茂这种猛将兄,按理说他是不太可能昏厥这么久的,但是毕竟上了年纪,又被天雷近身爆炸,巨大的冲击才直接把他震晕了过去。

    此时,他不仅是受到了震荡,因为天雷距离太近,他身上还被陶片划出了不少外伤,不过此时都已经用白布包扎好了。

    他醒来之后,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床边坐着的人的模样,侯敬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周身剧痛,皱了皱眉头之后,又重新躺了下来。

    李信见状,对着他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哥哥的骨头有些移位,身上还有诸多外伤,这会儿能不要动还是不要动为好,安心在我这里养伤。”

    这个年代的平均寿命也就是四五十岁而已,像侯敬德这个年龄的,就已经可以算是老人家,换作一个与他同龄的老者,挨上这么一下,估计一条命要十去**,也就是侯敬德老当益壮,不然这一次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侯敬德左右看了好几遍之后,才确认了自己到底在哪,他躺在床上,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苦笑道:“上一次见李兄弟,还是太康年间的事情,没想到你我兄弟再一次相见,竟然是此情此景。”

    李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知道是老哥哥你领兵,小弟无论如何也要嘱咐手下人莫要伤了你。”

    他拉着侯敬德的衣袖,感慨道:“当年羽林卫旧人,恐怕只剩下老哥哥跟我了。”

    侯敬德现在只能躺着,一动浑身就疼,他挪了挪身体,强忍住身上的疼痛,脸上冒汗。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当年……还是李兄弟你带着羽林卫的兄弟们参与宫变,事成之后羽林卫的兄弟们大多从羽林卫出来成了官,那个时候羽林卫的兄弟都认李兄弟你,大家伙想的是将来在朝堂上,有李兄弟你照应,我们这些出身羽林卫的粗人,说不定也能捞到一份前程,可没想到短短十多年时间,事情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侯敬德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如今我才看明白,你李兄弟的野心,远不止羽林卫一系的魁首,你想要的太多了。”

    李信微微摇头。

    “老哥哥,假使京城里有我一条活路,我现在还在京城里,快快活活的做我的靖安侯,何至于带着一家老小,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李大将军感慨道:“当年在老哥哥手底下当差的时候,我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

    侯敬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信微微摇头。

    “老哥哥且安心在这里养伤,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我便派人把你送回去,从头至尾,你都没有见过我,也不会担一个勾结反贼的罪名。”

    侯敬德默默的看了李信一眼,缓缓叹了口气。

    “李兄弟,我带兵出城,也只是忠君之事,你……”

    李信洒然一笑。

    “老哥哥也是身不由己,这件事与你无关。”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朝元老

    意外把侯敬德给抓了回来,只能说是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插曲,李信简单安抚了他几句,嘱咐庐州的大夫好生给这位老朋友医治,便起身离开,回自己在庐州的宅子里,处理军务去了。

    现在前线的西南军虽然是李朔在具体执掌,但是李信早在西南的时候,就把所有的军务全部收归大将军府,整个西南军中只要是牵涉到校尉以上级别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会送到大将军府上来,然后再由大将军府上的幕僚团处理好之后,挑选重要的事情递在李信的桌案上。

    每一天,李信大概都需要花费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来处理这些军务,好在他是军伍出身,很早的时候就带过兵,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算驾轻就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之所以把这些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倒不是说李信专权,而是这个当口,一定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收在自己手里,不然可能大事未济,西南军内部便自己解体了。

    处理完一天的差事之后,李信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自己的书房,一出门就看到一身单衣的沐英,正在门口等候。

    这时候,沐英和汉州军都在庐州休整,这位沐大将军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干,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于是便经常来寻李信喝酒。

    李信微微皱眉:“沐兄来了让人跟我打个招呼就是,怎么就在这里干等着?”

    “没有什么大事,不敢打扰大将军处理军务。”

    沐黑脸笑着说道:“我就是闲来没事,来寻大将军喝酒。”

    李信看了这厮一眼,无奈的说道:“平日里都是晚上喝酒,哪有大中午跑过来寻我喝酒的,说罢,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沐英顿了顿,苦笑道:“就是昨天有朝廷的人私下接触我,被我给赶了回去,昨天晚上我半宿没睡着觉,思来想去还是得跟大将军打个招呼才是,不然以后有人要说我沐英私通朝廷。”

    两个人边走边说,李信走在沐英前面,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这厮,有些好笑的说道:“眼下西南军中的将领,多多少少都被朝廷的人接触过,许以高官厚禄,接触你沐大将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双方的底蕴摆在那里,大晋朝廷毕竟立国一百多年了,给任何一个人选,能够在朝廷做官,他可能是不愿意去当反贼的,因此在这方面,西南不少将领都被朝廷以重利渗透,以至于西南军出征之前,有近一成的人做了朝廷的内应。

    因为事态紧急,朝廷对西南军高层就更为慷慨,李朔一个多月前就跟李信汇报过,朝廷私下里接触过他,许给他的爵位,比李信在朝廷里的爵位还要高一些。

    李信笑着问道:“不知道朝廷许给沐大将军的,是什么封赏?”

    沐英咳嗽了一声,咧嘴笑了笑:“比起大将军你在朝廷里的爵位,要高出许多。”

    李信哑然失笑:“国公?”

    沐英摇了摇头,轻声道:“王爵,世袭罔替的王爵。”

    “好大方。”

    李大将军面露嘲讽之色,开口道:“我师当年北征燕都,前后打了七八年时间,先后险死还生十余次,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国公,到了你沐大将军这里,开口就是一个王爵。”

    “还是你沐大将军脸面大。”

    沐英脸色微红,尴尬一笑:“大将军说的哪里话,我如何能与叶帅相比,我的意思是,朝廷那边能够私下接触我,就能够接触西南军大部分人,大将军在这方面要加以防范,不能给朝廷的人钻了空子……”

    “防范不了。”

    李信微微皱眉,开口道:“就像是做买卖,人家是百年老店了,咱们还是一家新店,自然信他们的多过信咱们的,他们店里的差事,也比我们店里的差事金贵。”

    “不过这都不甚要紧。”

    李大将军静静的说道:“只要我们能够在战场上一直赢下去,不管西南军内部有多少摇摆不定的人,到最后都会是西南最忠实的将士。”

    “人性如此,用不着大惊小怪。”

    说到这里,李信开口看了看天色,淡淡的说道:“按照我与李朔商量好的时间,明天他们就会正式进攻京城了。”

    沐英微微低头,面色严肃:“大将军,可有我汉州军帮得上忙的地方?”

    “准备接应罢。”

    李信面色沉静,开口道:“我也吃不准朝廷面对咱们的火器进攻,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京畿禁军倾巢而出,李朔也只能后退,你带人准备着,随时接应他们。”

    武皇帝一统天下之后,京城便成为了天下的中心,因此从武皇帝到承德皇帝两朝,都重修了京城城墙,眼前这座京城,可以称得上是天下最坚实的城墙了。

    如果李信有火炮,还可以尝试用火炮攻城,但是只有土炸弹的情况下,想要用投石车把京城的城墙炸开,无疑是天方夜谭。

    因此,攻打京城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不能全然从外部下手,更要从京城的内部攻破,这其中六皇子的身份就大有文章可以做,这也是李信早先花费功夫,把姬盈从山阴

    沐英躬身应是。

    “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沐英还没有走远,一个大将军府的下人便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对着李信低声开口道:“大将军,李朔将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朝廷派了使臣过来,要见您。”

    “不见不见。”

    李信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是已经让叶师兄来过一趟了么,叶师兄尚且没有跟我谈成,别人来有什么用?”

    这个下人低头道:“大将军,宁州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个使臣是个老者,姓公羊……”

    李信本来已经要转身回屋去了,闻言立刻止住了脚步,

    公羊舒……没记错的话,这老头今年已经年过八十了,居然还经得起这么折腾。

    公羊舒在承德朝的时候就是宰辅,在太康朝,更是做了差不多十年的宰相,论起年纪辈分,都是李信的长辈。

    更重要的是……这老头是大晋的宰相。

    诸夏的王朝时代,并不像后世理解的那样,皇权高高在上,无视一切规则,所有人面对皇权的时候,都要匍匐在地。

    事实上从古至今,大部分朝代里,王朝权力都是君权相权相互制衡,也就是说,做官做到了宰相这个级别,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可以替这个国家做主了。

    而且这老头三朝宰辅,门生故吏恐怕已经遍布大晋,在朝堂的话语权十分之重。

    李信只犹豫了片刻,便开口道。

    “把老人家请到庐州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拳头大说了算

    同样是来跟李信谈判,公羊舒与叶璘两个人代表的意义是大不一样的。

    叶璘虽然现在做的是文官,但是他本质上是个武将,况且兵部也不负责谈判,要谈判也应该是礼部派人过来与李信谈,而天子之所以派叶璘过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叶璘与李信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叶璘是以个人身份,来“劝说”李信,而不是正儿八经代表朝廷来跟李信谈判的。

    但是公羊舒就不一样了,这位老宰相虽然已经不在尚书台任事,但是朝廷委派他过来,很明显就是代表了整个朝廷的意志,如果他与李信达成了默契,就算是帝位上的元昭天子,恐怕也不能不认。

    李朔的大营距离庐州不是很远,但是因为公羊舒年纪大了,骑不得马,李朔还是找了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把他送到了庐州城,等老头到达庐州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李信很给他面子,亲自在门口迎接这个老头。

    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李朔让他带了两个下人随行,两个下人把老爷子扶下马车,李信就站在马车旁边,对着老头微微拱手,开口道:“老相爷一路辛苦。”

    公羊舒虽然年纪大了,牙齿都没剩下几颗,但是精神头还是不错的,他先是看了看李信,然后呵呵笑了笑:“难得侯爷还能屈尊来迎接老头子。”

    “老相爷是长辈,晚辈来迎一迎,是应当的。”

    公羊舒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李侯爷是个懂礼数的后生,人品也是很好的,记得元昭初年的时候,老夫能重新进入朝堂,还是受了李侯爷的举荐。”

    “老人家德高望重,除了您之外,旁人也镇不住那个场面。”

    两个人闲谈了几句往事,公羊舒走在李信前面,朝着庐州城内走去。

    他年纪大了,腰有点直不起来的,微微躬着身子,李信持晚辈礼,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在路边走了一会儿,公羊舒便揉了揉自己的腰,直喘粗气:“不成了,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今天便到这里,老夫在侯爷府上借住一宿,等明天再与侯爷详谈,如何?”

    李信微微点头:“已经给老相爷准备好住处了。”

    李信把老头子带到自己的住处,让下人把他带到事先准备好的厢房,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李信回房洗漱了一番,也倒头睡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依旧早早的起床练拳,站拳桩。

    他这套拳桩,每日要站一个时辰,十多年下来,已经成了李信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早上不站一个时辰,一整天都会觉得不舒坦。

    练了大半个时辰,李信已经满头都是大汗,这个时候,穿着一身寻常布衣的公羊舒,被下人引着,来到了李信的住处。

    得知李信正在后院练拳之后,老头子好奇之下,迈步走到了后院,看到了浑身是汗的李信之后,老人家认真打量了片刻,抚掌称赞道:“老夫虽然不通拳术,但是到李侯爷这个地位,还每日勤练不辍,着实难得。”

    李信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气息如箭。

    这是他内家拳小成的景象,十几年内家拳练下来,如今他气息绵长,远非普通人可比。

    收了拳桩之后,李信用毛巾擦了擦汗水,这才走到公羊舒面前,笑着说道:“粗浅功夫,让老相爷见笑了,无非是练得习惯了,每日活动活动筋骨,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公羊舒面带微笑。

    “老夫想与侯爷一起,在庐州城里走一走,不知道李侯爷有没有时间?”

    “长辈相邀,不胜荣幸。”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早饭之后,差不多并肩走在了庐州城的大街上。

    庐州城距离京城很近,原本就是个颇为繁华的城池,尽管沐英攻打庐州的时候,让庐州城里恐慌了几日,城中百姓也出逃了不少,但是西南军占了庐州之后,除了封锁门户不许大量进出之外,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治安比以前还要好上一些,几天时间下来,庐州城就恢复了旧貌,此时是清晨,大街小巷里,已经有不少叫卖的声音,沿街的包子铺粥铺,都往外散发着腾腾热气。

    公羊舒走在庐州的大街上,左右看了看,然后回头瞥了一眼李信,有些感慨的说道:“庐州城历经战事,老百姓却没有遭灾,颇为难得,看来李侯爷治军很严啊。”

    李信淡然一笑:“西南起兵,是为了拥立六皇子登基,又不是为了劫掠百姓,老百姓自然不会遭受兵灾。

    老头子不咸不淡的看了李信一眼,呵呵一笑:“老夫今日就可以把六皇子带回京城里去,不出三日,六皇子便会在未央宫嗣位登基。”

    说到这里,老宰相看向李信,问道:“如此,李侯爷肯退兵否?”

    “朝廷的话信不得。”

    李大将军微笑道:“当年壬辰宫变,先帝许诺要永远记住羽林卫的功劳,事后羽林卫成为三禁卫之中最不受待见的禁卫,本朝沈严之变时,天子也曾说要永远记住我的功劳,结果是这些年我先后被梅花卫刺杀超过二十次。”

    “我现在让六皇子随老相爷进京,估计他立刻就要暴病而亡,六皇子也是先帝嫡子,老人家何苦杀他?”

    公羊舒面色平静。

    “你看,现在朝廷许诺可以让六皇子登基,侯爷信不过朝廷,而让侯爷的西南军入京,朝廷又信不过李侯爷。”

    他看向李信,静静的说道:“毕竟西南军一旦进京,这天下到底是姓姬还是姓李,就都在侯爷的一念之间了。”

    “没有多少人可以禁受得住这种诱惑。”

    “所以说,老相爷辛辛苦苦到庐州来,也是白跑一趟。”

    李信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静静的说道:“咱们只能在战场上见胜负了,西南军打进京城,一切就由我说了算,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反之如果打不进京城,那我就灰溜溜的回西南去,做我的土皇帝去。”

    “说一句有违圣人教诲的话,拳头大的,说了才算。”

    老公羊深深皱眉,过了良久之后,才舒展眉头。

    “李侯爷你戾气太重了,真打下去,西南军未必能打进京城,禁军也未必能赢西南军,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双方都会元气大伤。”

    “到时候,只会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李信面无表情。

    老公羊摇了摇头,开口道:“李侯爷,老夫能站在你面前,就代表了你是愿意与朝廷谈判的。”

    “而我能出京,就代表了陛下也想与李侯爷坐下来谈。”

    老头子面色严肃起来,声音低沉。

    “李侯爷您也是晋人,何苦非要闹得生灵涂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器更易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实在是太过薄弱了,不仅薄弱,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禁不住权力的考验,历朝历代,哪怕是天家血亲,父子兄弟之间拔刀相向的也是大有人在。

    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两代人之间的矛盾,一直绵延到今天。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信才会与姬家离心离德,从一个卖炭郎,成为如今兵临京城,外人眼中的“野心家”。

    听到了公羊舒这句话,李信缓缓摇头。

    “老相爷这话不对,我是晋人不假,但是京城里的天子,百官也是晋人,按照老相爷的说法,京城里的老爷们应该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对,如果他们此时开城投降,让西南军进城,自然就不会有兵祸,也不会有生灵涂炭的场景出现。”

    “既然大家都是晋人,没道理要我李信一个人来做圣人,凭什么我西南军要因为慈悲的念头撤兵,朝廷就不能因为慈悲的念头投降?”

    公羊舒大皱眉头。

    “李侯爷固然伶牙俐齿,但是未免太多歪理,先帝已经在西南敕封了蜀王,到了本朝,西南连赋税都不再上缴朝廷,实际上已经自成一国,从侯爷出兵,朝廷已经不止一次的派人接触侯爷,假使侯爷撤兵,朝廷绝不会吝啬一个世袭罔替的西南王给侯爷做,即便侯爷想要开国立宗庙,这个时候朝廷也会认可侯爷在西南所立之国,从头到尾都是李侯爷你在步步进逼,朝廷一直在争取罢兵言和,怎么到了李侯爷嘴里,就变成了朝廷全无作为?”

    李大将军微微冷笑。

    “这几年时间,朝廷先后刺杀我数十次,这也叫步步退让?若西南军孱弱无力,此时朝廷的禁军多半已经打进了锦城,取走了李某项上人头,西南军一路从西南打到京城城下,靠的是本事,非是朝廷的施舍。”

    “我知道京城里的那位天子在想什么,按照时间,朝廷现在多半已经弄出了火药的药粉,只要拖个几年时间,朝廷的火器就可以逐渐成型,到时候大晋天家今日所受之辱,便会让西南军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我说的是也不是,老先生?”

    公羊舒摇头苦笑:“李侯爷非要这么想,老夫也无话可说,看来老夫的确是白来了一趟,今日再在庐州城里歇息一晚,明天一早,老夫便动身返回京城去。”

    李信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要谈,也不是完全不能谈,按照我的意思,元昭皇帝立刻颁发退位诏书,传位与六皇子姬盈,然后天子本人亲自出城前来庐州,老相爷带人把六皇子接进京城嗣位,同时,京畿禁军调离京城百里开外,我西南军也退出京城百里,等到京城之中尘埃落定,西南军便可以考虑退兵。”

    “老相爷以为如何?”

    公羊舒低头沉吟了一番,开口道:“老夫先前说过,陛下可以颁发退位诏书,六皇子随时可以进京嗣位,但是京畿禁军不能动,西南军也要退出百里开外,至于李侯爷你,想要进京观礼也好,想要留在城外观望也罢,朝廷不与限制。”

    说到这里,老头子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声道:“但是无论如何,当今天子是决不能出城给你西南军做质子的,否则将是我大晋开国百多年来的第一丑事,以后千世万世,都会被刻在青史之上,给后人耻笑!”

    李大将军哑然道:“既然老相爷这样坚持,那确实没有谈判的必要了,晚辈这里有几句良言,要劝告老相爷。”

    这时候,公羊舒仍旧是走在前面,李信走在他后面,闻言老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信,止步不前。

    “李侯爷请说。”

    李信眯了眯眼睛,目光之中略带戾气。

    “老相爷觉得,西南军有几成把握,能够打下京城?”

    公羊舒摇了摇头:“老夫不知,不过想来李侯爷你应该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不然这个时候,李侯爷也不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老头子废话这么多。”

    李信咧嘴一笑:“三四成总是有的吧?”

    公羊舒默然无语,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两个折冲府的兵力,一夜之间就被侯爷麾下的那位李朔打散,西南军的战力强横如此,三四成的把握自然是有的。”

    “那就当是三成的把握。”

    李大将军双手背负在身后,声音有些低沉。

    “此时朝廷上下一心,废了天子,迎六皇子进京嗣位,保存京畿禁军的战力,那么即便我西南军进京,大晋也还是大晋,姬家也还会是姬家,礼法规矩尚在,禁军仍有战力,李某最多是进京做一个权臣,将来皇帝仍然姓姬,朝堂上的官老爷,还会是官老爷。”

    说到这里,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可是假如我西南军把握住了这三成的机会,大破禁军,硬生生打进了京城,到时候即便李某想让这天下继续姓姬,西南军也会强行让他姓李,到时候神器易主,天下更姓,似老相爷这种大晋的文官,还会是新朝的文官么?”

    “老相爷历经三朝而不倒,至今仍然在京城里为天子谋事,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说给老相爷听,您自然能够想的明白。”

    公羊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皱着眉头,捋了捋颌下为数不多的花白胡须,闷哼道:“假使李侯爷说的都是真的,老夫现在就可以做主,把六皇子迎进京中嗣位,逼迫天子退位,然而西南军一旦进了京城,以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都是李侯爷你说了算,老夫如何能信?”

    “老相爷只能信我。”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道:“此时放我进京,西南军上下都会念及朝中文官的功劳,到时候即便神器更易,文官也依旧是文官,皇帝换不换,说难听一些,其实与诸位无关。”

    老人家被这句话气的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怒声道:“你李长安莫非以为,天下文人,都是全无气节之人?!”

    “文官老爷这么多,有气节的自然有,这东西当不了饭吃,假使他们不愿意继续在朝为官,到时候赐金放还就是,我可以向老人家保证,若朝廷开城放西南军进京,我不会滥杀任何一个文官。”

    老相爷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庐州城的城墙边上,李信把公羊舒请到城墙上,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京城的方向。

    李大将军指了指京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开口道:“我西南军兵锋已至京城,此时打不打,决定权不在我手里,而在朝廷手中,朝廷开城门,自然免去一场兵祸。”

    “朝廷若是不开城门……”

    李信眯了眯眼睛,伸手指向京城,声音不大不小。

    “这会儿,李朔的炮火,多半已经落在了京城的城墙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炮轰三日!

    京城的确已经打起来了。

    从侯敬德带两个折冲府出城,被一夜之间打散之后,朝廷对于西南军的态度,全面转向保守,哪怕兵力优势,也固守不出,以至于李朔只带了五万多人,便硬生生的推到了京城城下。

    这已经是大晋开国百多年未有之耻辱!

    即便当年北周最强盛之时,有二十万铁骑,三十万控弦之士对南晋虎视眈眈,在大晋先人的努力之下,也不曾打到大晋的京城,然而如今西南逆贼,仅出动了五万人,就已经真正来到了京城的城下。

    数十万京畿禁军,吓得固守不出!

    即便西南军打不下京城,这件事也会被记在史书里,让大晋后来人为之蒙羞!

    元昭天子个人的声誉,也随着西南军抵达京城城下,而降到了冰点。

    大晋开国百多年,共历九帝,他是第一个被人打到家门口的皇帝,即便老百姓不能说他什么,将来到了地底下,祖宗多半也饶不了他。

    李朔带着五万多人,到达京城城下之后,也不急着进攻,而是把这几天弄好的投石车,缓缓推了出来,总共三十架投石车,全部开到了京城的西城门。

    再接下来,李朔派人向京城喊话,劝他们开城投降,废黜昏君,迎接六皇子进京嗣位。

    当然,这只是例行公事,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开门,也没有人会对此做出回应,城墙之上虽然有好几千守卫,但是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李朔也不跟他们废话,大手一挥,手下的投石车就开始不紧不慢的朝前推进。

    普通的投石车,因为投掷的是石头,太过沉重,射程甚至是比不上弓箭的,尤其城墙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抛射的情况下,弓箭之类的射程可以到达三四百步,一般的投石车想要攻击到城墙上,就一定会受到地方弓弩的射击,然而这些陶罐的重量远不及石头,但是也不至于太轻,这就导致了这种投石车的射程可以到达四百步甚至五百步,已经超出了一箭之地,城楼上的抛射的长弓,也拿这些投石车全无办法。

    从开始出蜀东征之前,李信就让人刻意训练出了一批投石手,这些人对于,距离以及准度的把握都十分足够,一颗颗陶罐,精准无比砸在了城墙上,然后轰然炸开!

    虽然投石车装填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但是小半个时辰炸开,每个投石车还是扔出了十几颗陶罐以上,数百颗天雷,在城墙之上炸开!

    因为这个时候,朝廷对于火器的应对,已经远非先前可比,因此城墙上并没有站太多人,只安排了很少一些人,躲在掩体后面,用千里镜观望西南军动向,然后随时向身后的长官汇报。

    因为人数不多,这些陶罐在城墙上炸开,自然杀伤人数不多,但是城墙上必须一直保持有人的状态,死一个人,禁军就要派人填补上,半个时辰下来,城墙上也有数百人的伤亡。

    城下进攻的李朔,也拿着一枚千里镜,观望城墙上的情况,他也不着急,只下令投石车不要停,不住的投掷天雷。

    就这样。西南军从早上便开到京城城下,用投石车狂轰滥炸的三四个时辰之后,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位宁州军主将大手一挥,带着手下人,簇拥着投石车,撤兵回自己大营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朔仍旧带了手下将士,推着三十个,朝着京城的城墙上炸了一整天,一连三天下来,禁军死伤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但是京城里的所有人,心中都多了一丝慌乱。

    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己方无从反击,这些西南军不攻城,禁军便没有办法出城对他们动手。

    更重要的是,尽管大晋京城的城墙坚固,可几天时间炸下来,整个西城墙主体仍然坚固,但是有不少地方已经坑坑洼洼,甚至还有了一些缺口出现,极为骇人。

    禁军大将军种玄通,满脸阴沉的从城墙之上退了下来,用毛巾擦去脸上的黑灰,骑马赶到了皇城。

    未央宫里,天子正在与几位宰相议事,主要是商量京城封城的情况下,城中的粮食还可以吃多久,以及如何维持京城秩序。

    这是战时,种玄通只留就被领到了未央宫里,很快就见到了天子,他跪在天子面前,低头叩首:“陛下,西南军已经退去了。”

    元昭天子看了看时辰,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每日天雷之声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这些西南军真是如同在衙门坐班一样。”

    种玄通低着头,涩声道:“陛下,几天下来,禁军伤亡虽然不多,但是京城之中已经人心惶惶了,咱们谁也不清楚,这些西南反贼到底还有多少火器没有用,再这样下去不作任何反击,城中可能就要大乱了。”

    他低头,咬牙道:“不止是城中百姓,就连禁军将士,这样每日死数百人,恐怕心里也会有不满……”

    元昭天子微微皱眉,然后开口道:“西南军人数太少,不敢用人命来攻城,他们做出这个样子,无非是要吸引禁军出城恨他们厮杀,老将军且忍一忍,莫要上了他们的当。”

    说到这里,天子想起了什么,眉头皱的更深了。

    “公羊先生已经出城这么久了,却还没有回来……”

    种玄通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既然火药这种东西一点即燃,即炸,臣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派奇兵出城,找到西南军的火器库,一把火烧了……”

    如今京城里的工匠已经弄出了天雷,因此像种玄通这种级别的将军,对于火药的性质已经不陌生,想出应对的法子并不奇怪。

    天子微微摇头,涩声道:“老将军应该知道,朕的那个老师,是个极其谨慎的人。”

    “如今在京城城下攻城的,是西南军的李朔,带的兵是西南军中的宁州军,宁州军火器配额,都是由西南那个所谓的大将军府派人每两日分拨一次,即便咱们毁了他们的火器,也只是毁了一两天的火器,没有什么大用。”

    说到这里,天子看向种玄通,缓缓叹了口气。

    “老将军,还是按着朕的意思固守罢,城墙有损坏的地方,朕会让工部连夜去修,京中百姓,朕会让京兆府去安抚,老将军只要带着禁军固守就好。”

    种玄通低头苦笑。

    “陛下,再守下去,禁军的心气可能就散了……”

    天子仍旧执拗的摇了摇头,他走下帝座,亲自把老将军从地上扶了起来,目光坚定。

    “老将军,再给朕,多争取一些时日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让天子畏惧的人

    元昭天子这个时候,心思已经全然放在了火器上,甚至已经到了魔障的地步,他身为九五之尊,每日最少有一两个时辰是待在将作监的,因为将作监的人手不够,他还从工部调集了近千的匠人,连天加夜赶制将作监研制出来的天雷。

    现如今,想要弄出西南那种可以被投石车用来使用的天雷,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朝廷能做的就是把将作监制出来的天雷,尽可能的造得越多越好,这样即便不能攻城,也可以保证,让京城的守卫固若金汤。

    毕竟天雷这东西最初弄出来的时候,就是在守卫汉州城的时候大放光彩,几十几百个天雷从城墙上扔下去,敌人立刻就要躺倒一大片,比金汁滚油的效果,要好上太多了。

    为了将作监的安全,天子还把三禁卫之中的千牛卫,全部调拨到了将作监附近,卫护将作监的安全。

    按照道理来说,假如京城拥有了大量的天雷,西南军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攻破京城,但是朝廷是在去年年底才大致弄清楚了制作火药所需要的材料是哪些,而且还多加了一些原本用不着的材料,这就导致了京城里的火药材料储备并不是特别多。

    诚然,西南军人数不够,并不能把京城围起来,只能堵住京城的西门,京城另外三面,尤其是东门还是可以进出的,但是在这种西南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一旦有大批马队进京,不管是运送火药的材料,还是粮食之类的必需品,一定会被西南军发现,除非禁军肯出兵卫护这些马队,否则材料一定是送不进去的。

    而且朝廷的天雷,比起西南的天雷,威力终归是要差上一些,到现在双方到底谁能够支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之数。

    李朔的宁州军,在炮轰了三天京城之后,终于止歇了一天,第四天宁州军原地休整,不再派投石车出去轰击城墙。

    与此同时,老相爷公羊舒,也从庐州返回了京城,从伤痕累累的西城门,进了京。

    这位老人家,在路过西城墙的时候,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城墙,微微叹了口气。

    叶璘出城见李信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但是公羊舒却是朝廷公派出去的“使者”,他这一回京,立刻被人接进了皇城里,天子与尚书台的几位宰相,都在未央宫的偏殿里,等候这位劳苦功高的老人家。

    老相爷进了偏殿之后,对着天子躬身行礼,开口道:“见过陛下。”

    元昭皇帝这会儿并没有穿着天子服色,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白衣,他亲自走下台阶,把公羊舒扶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老相国,您与西南军,谈的如何了?”

    强盛了几十年的大晋,被敌人打到了京城,几十万京畿禁军固守不出,被人狂轰滥炸的三天,种种压力都压在了元昭天子头上,他今年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表面上虽然努力维持着一个云淡风轻的天子形象,但是心里焉能不慌?

    他不止是害怕,甚至已经是怕得要死了。

    因为他面对的是李信,是他自己的老师,是大晋战无不胜的靖安侯爷!

    他才三四岁的时候,李信就辅佐太康天子完成了壬辰宫变,从那时候起,他这个太子就是听着李信的故事长大,而且他这么些年,在靖安侯府的时间,几乎比得上在东宫的时间,李信在他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

    哪怕是他当了皇帝之后,心中依然有些畏惧李信。

    一直到沈严之变后,几位辅臣相继离开朝堂,李信本人也从京城离开回了永州,元昭天子慢慢的掌握了京畿禁军以及朝廷的核心权力,自觉自身的力量,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李信这个老师,才慢慢放下了一些敬畏之心。

    可是现在,西南军以近乎无敌的姿态,狠狠击碎了这位少年天子心中的自信,甚至让他有些不敢面对西南军兵临城下的现实,只能把头埋在将作监里,埋在将作监的火器上,才能勉强心安。

    这个时候,他太想公羊舒能够带回来一些好消息了。

    公羊舒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几位宰辅,然后又看了看天子,微微摇头:“陛下,李侯爷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不提也罢,老夫的意思是,朝廷还是积极备战罢,已经谈不拢了。”

    天子也左右看了看,对另外几个宰辅开口道:“诸卿暂且回避,朕与老相国说说话。”

    几位宰辅都离开了之后,偏殿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天子看着公羊舒,声音有些沙哑。

    “朕……可以退位。”

    元昭天子薄薄的嘴唇,隐隐有些颤抖,他声音低沉:“李师看不惯朕这个天子,朕可以……把六弟接进京城来,让位置给他,他是朕的胞弟,我们兄弟谁来做这个位置都不甚要紧。”

    说到这里,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要西南军撤兵,朕立刻下诏退位,同时朝廷不去追究西南军的任何责任,李师原先在朝廷里是什么爵位,以后还会是什么爵位……朕还可以退最后一步,承认西南立国…”

    被反贼“兵临城下”,已经是大晋天大的耻辱,假如被反贼逼到退位的地步,将会是更大的耻辱,但是眼下,元昭天子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了,朝廷没有把握应对西南军……或者说他李延心里没有把握应对自己的老师。

    他……害怕了。

    公羊舒摇头苦笑道:“李侯爷坚持要西南军进驻京城,否则便不同意撤兵,老臣与他说了,放西南军进京绝无可能,这等同是把神器置于交与旁人之手,朝廷断不可能妥协。”

    说到这里,老人家抬头看了看天子,沉声道:“陛下,武皇帝当年征南讨北,何等英雄?如今不过三四代人,焉能丢了武皇帝雄风?老夫的意思是,放西南军进京,与正面战败没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干脆就跟他们打到底就是,最坏,也不过是西南军进京而已!”

    天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之后,有些颓然的说道:“京畿禁军,真的能赢西南军么?”

    “李……信他,从十七岁开始,便没有打过一次败仗,没有吃过一次亏,他在京城里待了十来年,执掌过京畿禁军,他比谁都清楚,京城是个什么模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带兵来打京城了。”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先是天雷,再是投石车,又有那种可以伤人的铁管,谁也不知道他还藏了多少东西……”

    “朕……”

    二十一岁的天子,坐在自己的龙榻上,因为畏惧,身上微微有些颤抖。

    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假如元昭元年,李信请求废黜辅臣,请求他提前亲政的时候,他彻彻底底的站在了李信这一边,现在的事情,或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最起码不会是这么糟糕。

    可现在,这个局面他已经无法收拾了,他甚至想起了已经殡天了五年多的父亲。

    假如另外几位大臣在,他就算强撑着,也会摆出天子应有的姿态,绝不会做出这种软弱的样子。

    但是眼下只有这位三朝宰辅的老人在,天子终于表露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

    毕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放到后世,还是一个学生。

    公羊舒看到了这个场景,微微摇了摇头,长叹道:“陛下不要惊慌,现在连高下都没有分出来,更远未到分出胜负的地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墙头野草 随风飘摇

    公羊舒与天子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位老人家才缓缓走出未央宫,不过他出了未央宫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攻城,而是去了一趟坤德宫,见了谢太后一面。

    毕竟现在虽然是西南军作乱造反,但是西南军的名义是六皇子,也就是说明面上是谢太后的两个儿子,在争天下,她这个太后娘娘就算不插手,也是要知情的。

    就在公羊舒回京的时候,原本在后方庐州坐镇的李信,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前线的宁州军打仗,暂时接过了宁州军的指挥权。

    本来,单凭宁州军的一己之力,也不太可能打下京城,还是要李信这个大将军统筹全局,以整个西南之力,才有拿下京城的可能。

    整个西南,不止包括西南军,还有后方调配物资的经略府。

    李信到了宁州军大营之后,李朔很痛快的让出了宁州军的帅帐,把兵权交到了李信手里。

    若论立身之基,西南三人之中,就数李朔对李信的依赖性最高,最起码在这个阶段,李朔绝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李信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进了宁州军帅帐之后,李信先是询问了一番这些天的战事,然后开口问道:“京畿禁军……便没有一个人出城迎战?”

    李朔摇头道:“我们用投石车炸了整整三天时间,没有一个禁军出城,看京城的态度,他们估计会死守不出。”

    “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李大将军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也带过几年京畿禁军,那个时候禁军尚算勇武,不可能以多打少的情况下还怯战不出,老种将军我也接触过,他也不是什么怂包,禁军打成这个样子,多半是京城里的官老爷和那位天子,不敢打。”

    李朔微微低头,开口问道:“兄长这几日,与那位老先生有没有谈出什么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笑道:“此时让你宁州军放弃攻城,掉头回西南去窝着,你李朔愿意不愿意?”

    “小弟都听兄长的。”

    李朔面色沉静,开口道:“兄长下令让宁州军回去,小弟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这就掉头回宁州去。”

    “嘴里说出来的自然都是好话,心里怎么想的便谁也说不清楚了。”

    李信淡然一笑:“都打到这里了,这会儿让大家伙掉头回去,你宁州军心里不痛快,沐英那边说不定意见很大,这会儿回西南去,大家原先是什么样还会是什么样,可是一旦打进京城里去,就是好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大家都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们比李信很明白最高权力意味着什么,一旦进了京城,西南军上下就都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远不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至少是好几辈子,甚至可以“公侯万代”!

    当然了,能不能公侯万代,主要是看最终身披黄袍的人大不大方了。

    李朔垂手站在李信身边,抬头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开口道:“我看兄长的态度,似乎是……不太想与朝廷打到底。”

    “我自然是不想跟他们硬拼的。”

    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不然我也不会见那个老头。”

    “朝廷现在还有几十万兵马在京城里守城,咱们这些人即便能打进去,估计也要死伤惨重,胜也是个惨胜。”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向京城方向,皱眉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我的靖安侯府至今还在城里,城中的羽林卫,右营禁军里尚有我许多旧部……”

    “换作是你,你也不会想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说到这里,李大将军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李信目光有些冷冽。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个时候认怂撤回西南去,咱们这一代人或许可以无恙,可咱们的下一代人,就要因为我们今日的软弱,承担天大的苦果。”

    李信心里特别清楚,假使西南不能在这一次借着火器之威,成功进入京城掌握天下,那么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西南一隅之地,一旦双方科技对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以卧龙先生只能,尚且数次功败垂成,何况是他李信?

    西南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李信必须要一鼓作气进入京城里!

    李朔也是有子女的人了,听到李信这句话之后,默默点头:“兄长说的是。”

    李信坐在帅帐的主位上,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敲着桌子,开口道:“宁州军再休整几日,然后继续用天雷去炸京城的城墙,暂且不忙派人进攻,只用天雷就好。”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开口道:“面对京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不能贪功,要慢慢来,你带着宁州军再炸上几天,小心城中的禁军,若有禁军出城,要恨他们拉扯着打,不要硬碰硬。”

    李朔微微皱眉,开口道:“兄长,这样炸下去,既炸不坏城墙,也不派人攻城,我实在是看不到有什么作用……”

    “你炸一天京城,大晋朝廷的威望就要弱上一分。”

    李大将军缓缓开口:“地方上前来京城勤王的厢军,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京城了,据说人数还不少,等他们到了,你宁州军主要负责应对京城那边可能出城的禁军,我会让沐英去应对这些地方上的厢军。”

    “厢军都是乌合之众,火器一炸多半便会溃不成军,到时候我西南军的威名将会遍传大晋……”

    说到这里,李信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宁州军的火器,我已经带过来了,你去接收一下,另外林虎那边又送来了一些火铳,宁州军这边要多训练一些火铳兵出来。”

    李朔恭敬低头。

    “末将……遵命!”

    说完,他就从帅帐里退了出去,下去接收李信带来的火器去了,李信在帅帐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掀开营帐走了进来,对着李信恭谨抱拳。

    “见过大将军。”

    李信睁开眼睛,瞥了这人一眼,开口道:“差事交给你也有差不多两个多月时间,办得如何了?”

    这人,正是李信的妹夫,钟小小的夫婿赵放。

    两个月前,赵放被李信派到了暗部,主要负责让各州府有话语权的名士大儒,替西南军,或者说是替六皇子说话,两个月下来,已经颇有成效。

    赵放低着头,开口道。

    “回大将军,除却庐州有一两个硬骨头不听话以外,沿途咱们控制的区域,大半在仕林中说得上话的读书人,我都已经见了一面,这些人里小半愿意站在大将军这一边,而大半……”

    “则是要再看一看……”

    “再看什么?”

    李大将军目光微冷,闷声道:“等到我们打进京城里,再给我们说话么?这个世界上,哪有开了骰盅再下注的好事?”

    “到时候,也用不着他们出来说话了!”

    赵放低头苦笑:“他们自然不敢这样。”

    “这些人的意思是,要等我西南军,打退勤王军队之后,再……”

    李信冷笑了一声。

    “越是聪明人,就越喜欢做墙头野草,随风飘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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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介绍:
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