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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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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放心

    不用去蓟门关任事,叶茂干脆就留在了宁陵,替父亲守坟,他在父祖的坟前搭了个棚子,每日住在里面,每天让儿子去给他送饭。

    而李信回西南也没有什么大事,干脆也就留在了叶家庄待着,毕竟这个时候,梅花卫的人多半在满天下的找他。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件事之后,沈刚严查了一番这一次跟着李信回京的暗部人员,一共只有二三十个人,范围不是很大,很快就找出了两三个与朝廷有沟通的奸细。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比例。

    跟着李信从西南到京城来的随行人员,统共不过二三十人,而且这些都是李信,或者说是沈刚最信任的人,这些人里都有一成是被朝廷收买的人,可见李信手下的这个暗部已经被渗透的很严重,乃至于西南内部也会有不少问题。

    面对这种问题,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李信连面都没有见,就让沈刚把这两个人处理干净了,另外暗部之中所有与这两人有交情的人,都要被里里外外查上一遍,整个暗部也要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查。

    老实说,当沈刚跪在李信面前,把处理结果放在他面前的时候,李信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气愤的。

    这个暗部,是他从太康三年开始慢慢在暗中豢养的,虽然后来交给了沈刚去打理,但是最开始还未成型的时候,都是他亲自组建的,挑选的人员大多是从牙行买一些小孩子,或者是从善堂收养的孤儿,整个暗部的所有人除了沈刚之外,其他人进暗部之前,年龄都是在十一岁到十五岁的样子。

    李信养了他们三四年,他们才勉强有了一些用处。

    到现在,暗部组建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这十多年时间里,最少三五百个人在暗部长大成人,说是李信把他们养大,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即便如此,这一只李信藏在背后的手,还是被朝廷严重腐蚀了。

    沈刚半跪在李信面前,低头道:“侯爷,与我们一起随行的二十多个人,已经都被属下遣回了锦城,属下会从锦城重新调派人手过来,护卫侯爷的安全。”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闷哼了一声:“大多都是你亲手带大的孩子,跟我来宁陵的人也是你亲手挑选出来的,居然有整整一成的人吃里扒外,你这个首领,做得可真好。”

    沈刚立刻双膝跪地,惶恐道:“属下失职。”

    “今日之后,属下一定详查暗部之中的叛徒,再有一个朝廷的奸细,属下提头来见!”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缓缓开口:“你跟他们说,有主动举告的,还可以有一条活路,不然我可以从牙行把他们买出来,也可以杀了他们。”

    沈刚立刻低头。

    “属下明白。”

    “你去罢。”

    李信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多盯着京城里,朝廷有什么大事,立刻送到我这里来。”

    “是。”

    沈刚说这话,缓缓退出了李信的房间。

    等到这个大汉走远之后,李信也起身离开了房间,简单梳了梳头发,换了一身布衣,提了一壶酒,朝着叶家的祖坟走去。

    祖坟距离叶家庄不是很远,没过多久,李信就看到了叶茂的芦蓬,这位新任的陈国公,正坐在芦蓬里,捧着一卷兵书,认真钻研。

    李信走了过去,坐在了叶茂对面,笑着说道:“当年的小公爷,也知道认真读书了,叶师在天有灵,多半也会为之欣慰。”

    叶茂放下兵书,缓缓吐出一口气。

    “排解寂寞而已。”

    叶茂小时候就是个小霸王脾气,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从来闲不住一时半刻,跳脱的很,基本上除了叶晟无人制得住他,想让他坐下来安生看书,更是难上加难,如今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让他在这里静坐三年,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呆不习惯也不用强迫自己住在这里。”

    李信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你坐在这里,叶师兄在天上也不一定就能好过一些,尽孝道应该,但是也不用拘泥于规矩。”

    叶茂缓缓叹了口气。

    “如师叔所说,求个心安罢了,父亲生前我没有怎么陪过他,如今闲着无事,就在这里多陪陪他老人家,还有祖父。”

    李信把酒放在叶茂面前,开口道:“入冬了天寒,喝上一口?”

    叶茂摇了摇头。

    “居丧不能饮酒。”

    李信白了他一眼,自己仰头喝了一口。

    当时李信刚来宁陵的时候,叶茂是陪着他喝过一场的,算是一醉解千愁,但是从那之后,这个黑脸的大个子,还算严守守孝的规矩,不喝酒不吃肉。

    两个人正在芦蓬下面闲聊的时候,一行十几匹快马,从宁陵县城里奔了过来,当先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削汉子,他一身青衣,在距离叶家祖坟还有几百步的地方住马,然后徒步朝着叶家的祖坟走来。

    叶茂伸头往芦蓬外看了一眼,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向着这个中年人迎了过去。

    李信是背对着门口的,见状回头看了一眼,也从蒲团上起身,迎了过去。

    叶茂对着这个中年人恭敬低头行礼。

    “四叔。”

    李信也拱手道:“师兄。”

    来人自然是汉中将军叶璘了,因为他在汉中统兵,脱不开身,因此哪怕收到大兄病故的消息之后,他也没有从汉中回来,如今叶鸣过世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这位叶家的老四,终于从宁陵赶了回来。

    他对李信拱手还礼,然后抬头看了看两人身后的坟墓,眼睛有些发红。

    “大兄重病,我没能回来看他,直到大兄走了,我也没有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叶老四眼含热泪。

    “我对不住大兄。”

    他身形踉跄,慢慢走向叶鸣的坟墓。

    李信与叶茂都让开了身子,没有挡住他的去路,两个人看着叶璘跌跌撞撞的背影,心中都有些感触。

    叶茂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师叔,四叔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汉中带兵么……”

    “你问我,我如何知道?”

    李信看着叶璘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多半是天子,对叶师兄也不放心了。”

第十六章 你教出来的学生!

    叶璘是叶晟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是叶晟从北周回京之后才生下来的儿子,出生之后,叶家就已经是“天下第一将门”了,因此这位叶四少从小到大比较混账,年轻的时候眠花宿柳不说,还经常提着把剑在京城里四处寻人决斗,因为到处沾花惹草,还跟不少衙内动过手。

    一来是他身手本来就好,二来有一个强悍的老爹,活了二十多年硬是没吃过亏,到了快三十岁的时候才改邪归正,在朝廷里谋了个差事,后来在羽林卫任中郎将。

    他这一辈子,活的比他老爹叶晟以及他的兄长叶鸣,都要潇洒快活。但是这位叶四少也不完全是混账,他心里明白,自己能在京城里这么潇洒,一来是因为老爹早年拼过命,二来是因为自己的大兄放下了毛笔,去北边投军去了。

    因此叶四少这辈子谁都不服,第一个服老爹,第二个就是服自己这个兄长,老爹走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但是大兄叶鸣走的时候,他在汉中动弹不得,收到消息之后,心中如同蚂蚁啃噬一般难熬。

    此时终于到了宁陵,曾经的叶四少跪在自己大兄的墓碑前,几乎是泣不成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他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一些之后,李信才慢慢走了上去,递过去一方白巾,叶璘接过白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之后,回头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让长安见笑了。”

    李信摇了摇头。

    “大师兄故去,小弟心里也很难受,师兄与大师兄乃是手足兄弟,自然更是彻骨之痛。”

    叶璘转过头,看了一眼兄长的墓碑,长长的叹了口气,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不过他跪了这么久,早已经跪的麻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李信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搀扶住他,叶茂也上前搭了把手,两个人扶他到一边的芦蓬里坐下。

    坐下来之后,叶璘舒服了许多,他先是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问道:“长安如何还在宁陵,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到了宁陵之后便走了。”

    “在这里避祸。”

    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宁陵城外不知道多少梅花卫在寻我,还是待在叶家庄里安全一些,刚好叶茂也被朝廷赶了回来,我就在这里多陪他几天。”

    说着,李信看向叶璘,问道:“师兄不是应该在汉中带兵么,怎么也回宁陵来了?”

    叶璘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前几个月收到大兄病重的消息之后,我就跟朝廷上书,要告假几个月回京看一看大兄,但是朝廷一直不许,无奈之下我便只能一直待在汉中,动弹不得。”

    “一直到大兄病故,朝廷还是不准我离开汉中,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汉中待着。”

    说到这里,叶璘咬了咬牙:“手足之丧,我居然连回来祭拜也不能,心中着实难熬。”

    “前几天,朝廷突然来了文书,说许我回乡祭拜兄长,我二话都没有说,便离开了汉中,带了些人往宁陵来了。”

    停了叶璘的话之后,李信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师兄走后,汉中的军队谁来掌管?”

    “自然是那位国舅爷了。”

    很显然,虽然与谢敬一起共事了几年,但是叶璘还是有些看他不顺眼,他冷笑道:“这位国舅爷给我做了几年的副将,我不在汉中,汉中军自然归他打理。”

    “不过我懒得去管这些事情。”

    叶璘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回乡一趟,祭拜祭拜兄长。”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叶茂搭建的这个芦蓬,又抬头看了看垂手而立的叶茂,开口道:“这儿不错,你让我在这里住几天,多陪陪父兄。”

    叶茂不敢反驳叔父,无奈点头。

    李信盘腿坐在叶璘身边,问道:“师兄也看不顺眼那个国舅爷?”

    从太康年间开始,李信就瞧山阴谢氏的谢敬不怎么顺眼,反而与谢家的谢岱很是投缘,无奈谢敬与天家的关系明显更近一些,因此在朝堂上,远远的走在了谢岱前面。

    “谁能看得顺眼他?”

    叶璘闷哼了一声:“胸中无物,还喜欢逞能,处处要出风头,这种人如果不是有个国舅的身份,在我军中,不出三天就要卷铺盖走人。”

    果然,叶璘也看谢敬很不顺眼。

    李信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对着叶璘低声道:“师兄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朝廷先前不准你回乡,此时又突然放你回来了?”

    “我没有细想。”

    叶璘坐在芦蓬里,开口道:“无非是天子要捧自己的亲娘舅上位而已,我也瞧不上一个汉中将军的位置,放我回来也好,放我回来,我就在宁陵住上几年,多陪陪家里人。”

    李信语气有些沉重。

    “师兄便没有想过,为什么叶茂也在宁陵?”

    叶璘本来就是聪明人,经李信这么一提点,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叶茂,皱眉道:“是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现在应当回镇北军中任事了才对。”

    相比较来说,镇北军要比汉中军重要得多,虽然都是十万人的兵力,但是汉中军对于叶家来说只是无根之水,毕竟汉中军中大半都是禁军左营调派过去的,又有那位国舅爷一直盯着,根本不太可能安插亲信,更不可能在几年时间里,变汉中军为己用。

    但是镇北军就不一样了,镇北军是叶家的根基,叶家几代人花了心血经营出来的,对于叶家来说,汉中将军这种职位随便多少个都可以不要,但是蓟州的镇北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

    叶茂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回四叔,我前些日子进宫去见陛下,要离京回蓟州去,但是陛下不准,要侄儿在家里歇息几个月在说。”

    “凭什么?”

    叶四少勃然大怒,猛然站了起来。

    “我这就进京去,与陛下分说,当年武皇帝亲自承诺,让我叶家世代看守蓟门关,凭什么到了你这一代陈国公,便不让你去了?”

    说着,他就要走出芦蓬去。

    镇北军是叶家的核心利益,不管是谁都不能触碰,这是叶家群有人的底线,因此这位叶四少一听这件事,立刻就急眼了。

    李信伸手拉住了叶璘的衣袖,摇了摇头:“师兄不用着急,叶家几代人都在蓟州倾注心血,镇北军没这么容易落在别人手里。”

    “天子如今铁了心,要限制叶家的权力,连你这个只能带兵不能调兵的汉中将军,都被赶了回来,此时进京,也说动不了天子。”

    “不如安心等一等。”

    叶璘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李信,

    “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叶四少闷哼道。

    “连最基本的规矩也不懂了。”

第十七章 公私之争

    每一个朝代的建立,都是推翻上一个朝代的秩序,然后建立起一个新的秩序,可是哪怕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也要尽可能遵循这个秩序,在秩序允许的范围内行使自己的权力。

    也就是说,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太任性,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祖宗与别人定下的约定,后代皇帝也要尽量遵守。

    比如说叶家,当年武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叶家世代驻守蓟门关,这个就是约定,现在叶家一没有叛国,二没有违法,更没有主动推拒,新天子因为自己的猜疑之心,就硬是不让叶家人打理蓟门关了!

    这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幼稚之处在于皇帝不是不能拿掉叶家的位置,而是不能没有理由。

    假如是承德天子,甚至是太康天子来办这个事情,他们也会想办让叶茂留在京城,甚至会把叶茂软禁起来,但是他们一定会给叶家罗织一个罪名,或者找一个叶家不能推拒的借口,而不是这么生硬的做下这件事。

    具体罗织什么罪名,或者找什么借口,就看皇帝个人的手段如何,而叶家如何应对处理,则要看叶家的手段,这才是在规矩之中的博弈。

    大家各显本事,输了自认。

    像元昭这样生硬的结果是,叶家人自然气愤不已,朝野臣民以及民间百姓也会看不过眼,说皇帝冤枉忠臣。

    因此,这些年脾气已经好了许多的叶四少,才会说出那一句。

    “连最基本的规矩也不懂了!”

    坐在叶璘对面的李信有些尴尬,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个年轻的天子,的的确确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学生。

    李信是收过他父母束脩的。

    但是这孩子李信还真没有怎么教过,有东宫诸多讲师在,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教的,只是平时偶尔跟他说一些做人的道理。

    但是道理这种东西,总是要自己想明白才算数的,哪怕是至圣先师留下的振聋发聩的大道理,绝大多数人也就是看上一看,转眼便忘在脑后。

    少年人不吃亏便听不得道理,偏偏他从四岁开始就是太子,没有人能让他吃亏,于是才有了这么个有些刚愎自用的天子。

    靖安侯爷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从小就是太子,该教的东西,东宫里的讲师都会讲给他听,朝堂里的规矩道理,他也应该是知道的,但是毕竟少年心性,想按着自己的方式做事情。”

    叶璘坐在芦蓬里,仍然有些生气。

    他抬头看着李信,咬牙道:“我父拼搏几十年,用命才换来的家业,大兄也护了几十年,绝不能这么说没就没了!”

    其实在老爷子生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陈国公府分了出去,以后宁陵侯府与陈国公府就会慢慢变成两家人,镇北军是陈国公府的家业,如果是心思浅薄一些的,就不会这样为陈国公府的家业出力,也是叶家兄弟情重,叶四少仍旧把自己当成陈国公府的人,才会如此气愤。

    “放心。”

    芦蓬里有一个水瓮,还有几个粗瓷碗,平日里给叶茂喝水用的,因为是守孝,所以都是最简陋的东西,李信起身从茶瓮里给叶璘倒了杯水,然后开口道:“朝廷就算派人去了蓟州城,也掌握不了镇北军,面子是丢了,但是里子还在。”

    说着,李信抬头看了叶茂一眼,然后继续说道:“这几天我跟叶茂也商量过这件事情。”

    靖安侯爷沉声道:“我以为,北疆早晚会生出事情,天子既然不让叶茂去蓟州,那么叶茂就留在宁陵遥控镇北军就是,北疆一旦出事情,天子派去北疆的那个人,就要背下一口天大的黑锅,到时候不但叶家立刻可以起复。”

    说到这里,李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开口道:“到时候,我也可以重新回到中枢,甚至再度掌兵。”

    叶璘抬头,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喝了口水。

    “你要借着这个机会造反?”

    李信没有否认,他沉声道:“最起码,这一次要彻底掌握朝政,掌握京城,师兄也说了,当今的天子不讲规矩,师兄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不肯逆来顺受的,现在叶家也成了朝廷打压的对象,还是这种不讲规矩的打压,如果叶家逆来顺受下去,那么镇北军肯定是不用想的了。”

    叶家控制镇北军几十年,短时间之内朝廷无论派谁去,都不太可能动摇叶家的根基,但是如果时间长了,那就不一定了,没有人能够保证一辈子的忠心,更何况面对的是朝廷。

    时间一长,镇北军就跟叶家没有关系了。

    靖安侯爷看着叶璘,开口道:“到时候叶家就会像大晋其他将门一样,被圈养在京城里,此时我说朝廷会杀叶家人,师兄多半是不信的,但是生死操于人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李信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师兄你跟叶茂各有两个儿子,我建议你们让我带一个去西南,无论如何,西南将来都会自成一国,叶家会在西南另开一枝。”

    相比较对李信言听计从的叶茂,叶璘很大程度上是独立思考的,他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李信。

    “长安你口才很好,承德十八年为兄便知道了。”

    叶四少默然道:“我叶家不造反。”

    说着,他转头看向叶茂,因为理论上来说,叶茂才是叶家现在的家主,第三任陈国公。

    叶茂先是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自己的叔叔,最终低头道:“父亲不在了,叶家自然由四叔做主。”

    “是你做主。”

    叶璘面色平静:“你是家主,你要是非要带着镇北军造反,叔叔给你做先锋。”

    李信看了叶璘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没有人要叶家造反,师兄你跟叶茂现在都去不了蓟州,这里往蓟州传信,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就算可以遥控镇北军,只能指挥大方向而已。”

    靖安侯爷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向叶璘,咬牙道:“师兄,假如未来蓟州被鲜卑部破关,宇文部长驱直入,那是天子用人不当,与叶家没有关系。”

    “但是十万镇北军不会全军覆没,镇北军残部我要用。”

    “到时候,叶家须得帮我。”

    叶璘皱眉:“蓟门关一破,叶家的家底至少折损一半,应当去设法补救,如何能谋划后事?”

    “如何补救?”

    李信看着叶璘,闷声道:“现在,只要五万或者十万禁军北上,云州与蓟州两关都会固若金汤,但是现在谁可以带走这么多禁军,是师兄你还是叶茂?还是我去?”

    “难不成要我带着西南军,越过京城去救蓟门关么?”

    靖安侯爷咬了咬牙,开口道:“蓟门关破关,镇北军折损几成,全看叶家的想法,没必要与鲜卑部死磕到底。”

    叶四少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

    “你……你是要镇北军,放鲜卑部入关!”

    “不是放他们入关。”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挡不住的时候,不要跟他们死磕。”

    “师兄,人应当自私一些,朝廷已经不信叶家了,叶家没必要替朝廷守门而打空家底。”

    宁陵侯爷勃然大怒,起身怒视李信。

    “我叶家是替大晋百姓守国门,不是替他姬家守国门!”

    鲜卑一旦入关,绝对会在北地烧杀劫掠。

    对此,李信早有准备,他脸色不变,静静的说道。

    “鲜卑部入关之后,有法子收拾他们。”

    “他们闹不大的。”

第十八章 不择手段

    “你能有什么法子?”

    叶璘冷笑一声,开口道:“真给鲜卑部毫发无损的进了关,他们十几万乃至于二十万骑兵,就可以在关内纵横驰骋,到时候你追也追不上他们!”

    “我父当年能打下北周,是因为北周那个时候已经不是游牧的鲜卑,他们也要据城而守,不会动弹,十几万骑兵机动起来,你连他们的影子也瞧不见!”

    李信面无表情。

    “但是他们总是要吃饭的。”

    “不管是什么兵,都要停下来吃饭,抢东西也要时间不是?”

    叶四少闷哼一声:“你便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

    “十几万军队带马,每一天消耗的粮食都是惊人的数字,除非他们入关之后仍旧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否则他们只能抢点东西就走,缺东西了再来。”

    叶璘深深皱眉。

    “假如蓟门关都挡鲜卑不住,你如何打退他们?”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有天雷,很多。”

    “这几年时间,西南几乎日夜不停的在弄这个东西,这东西师兄应该知道,它对阵型散乱的骑兵用处不是很大,但是如果数量足够多,再带一些禁军收尾,就可以很轻松的正面战胜鲜卑部。”

    叶璘沉默了一会儿。

    “你送一点天雷去蓟州,蓟州城便固若金汤,大兄与我说过,此物是守城利器。”

    “若叶茂现在在蓟门关,我已经让人往蓟门关送这东西了!”

    “但是叶茂现在不在蓟门关,师兄你也不在蓟门关,朝廷甚至不准备派一个叶姓的人过去,如果叶家对此毫无反应,守下了蓟州又如何?那也是旁人的功劳!”

    “师兄也知道,镇北军是叶家的家业,陈国公府的根基,给别人立了功劳,时间一长,镇北军还会不会跟你陈国公府姓叶?”

    “反正我绝不同意放鲜卑人入关。”

    叶四少声音如雷:“古来异族入关,无不是生灵涂炭,叶家的家业是重,但是重不过北地百姓的性命。”

    “镇北军拼空了便拼空了,老父若在,也不会让你开门放外族入关。”

    “非是放鲜卑入关。”

    李信也皱了皱眉头:“我先前已经说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打输了打不过了,就往后撤,保存有生力量。”

    叶璘起身,默默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我一直都知道,长安你是个有野心的人,父亲说了,你是叶家的老五,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当你是自己人。”

    “但是这件事不行。”

    叶璘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问道:“长安,我大晋六千万黎民,异族入关,少说也要有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假使你将来真的做了天子,回想起这数十万人,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李信沉默了许久,最终起身,对着叶璘拱手作揖。

    “师兄教训的是,如此,我便不在镇北军之上做文章了。”

    “蓟州该怎么打便怎么打,我不再过问,打赢了自然一切无恙,打输了小弟应该也会去收拾烂摊子,只当我先前的话没有说过。”

    叶璘起身还礼,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叶茂,缓缓开口:“我已经从陈国公府分家,先前的话只是一家之言,镇北军是陈国公府的家业,这件事情叶茂说话要更管用一些,不过我的态度已经摆在了这里,镇北军尽力而为,蓟门关就算被破了,叶家无愧于天下人。”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战争,没有打空这个说法,一般双方军队开战之后,素质差一些的战损一成就会逃跑,战损三成就会溃逃,能够坚持到战损五成才溃败的,就能称得上是精兵了。

    镇北军被叶家调教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精兵,但是即便如此,一旦镇北军的伤亡超过一半到了六七成的样子,也就会溃败了。

    李信与叶璘争的事情,并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一旦北边打起来了,叶家应该出几分力。

    李信的意思是叶家出个五成力气,局势不对就可以考虑保存有生力量了,而叶璘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叶家都要尽力而为。

    双方并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是两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同,李信的做法要更理智一些,而这位叶四少,家国情怀要重一些。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茂见两个人不再争吵,苦笑一声,开口道:“四叔说的不错,祖父若在,不会愿意看到镇北军不出死力,不过真的全力去拼的话,我们叶家人都不在镇北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去摘桃子。”

    他看向李信,叹了口气:“师叔可有什么办法?”

    “我没办法。”

    李信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要不就趁着还没打起来之前,让这位新上任的镇北将军死在半路上。”

    “若真的要守蓟门关,师兄你跟叶茂两个人,最好给云州城的种家写一封信,约定云州城与蓟门关一定要守望相助,有云州城的援兵,鲜卑破关就不会有这么容易了。”

    叶四少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李信一眼,淡淡的说道:“长安你好像一心想要北边乱起来,是不是北边乱了,西南就要趁机出蜀了。”

    李信面色平静。

    “不管北边北边乱不乱,西南军不可能永远待在西南。”

    “本来师兄你在汉中,我还不太好意思与汉中正面冲突,如今师兄你不在汉中带兵了,倒也算是好事,那位志大才疏的国舅爷在汉中,迟早吃一个大亏。”

    “而且师兄你这句话看低小弟了。”

    李信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我盼着北边乱起来,是有那个燕王在,北边迟早会乱起来,师兄应该已经知道了,鲜卑部受封燕王之后,不止一次入关查探地形,他们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我与师兄还有叶茂说这些,不是要利用叶家做什么,而是想要叶家在这场乱局之中能够尽量止损。”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淡然道:“如果师兄你或者叶茂任何一个人,此时能够就任镇北将军,那么李信亲自前往蓟州,帮着叶家守城,城外人在,城亡人亡。”

    “可惜,师兄与叶茂都去不得。”

    说到这里,李信吐出了一口气,对着叶璘拱了拱手。

    “李信与师兄相交十多年,师兄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我若是真的什么手段都愿意用,说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当今天下或许依然姓姬,但是谁说话算数就不一定了。”

    说着,靖安侯爷自嘲一笑。

    “何至于被一个孩子逼得躲在老家不敢动弹,被朝廷的梅花卫追着到处跑?”

第十九章 闷雷

    从当年的壬辰宫变之后,李信基本上都是待在中枢的,他原本并没有任何造反的念头,所以对于官场也不是那么执着,甚至是一种爱搭不理的态度,从他做了整整七年的兵部尚书,却没有去过几次兵部衙门就能看得出来。

    李信当年只留下了一些能够保证给他一条后路的力量。

    如果他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七年的兵部堂官,足够他培养出一代门生故吏,再加上他太康朝第一红人的身份,靖安侯府也不会门前冷落鞍马稀。

    尤其是在太康天子故去之后,他不止一次有机会执掌中枢,如果强势一些,甚至可以直接留在京城里做他的权臣,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京城,主动回到西南老家去。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元昭元年那一次沈严之变,李信但凡有一点歪心思,龙椅上的天子早已经不是现在的天子了,废了这个皇帝,再立一个五六岁的皇帝,到时候朝政大事还不是由着李信如何拿捏?

    再有就是,当年梅花卫的事情,萧正被李信拿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手里,李信真有一些不择手段的坏心思,未央宫里的帝位他想让谁坐谁就可以坐,哪里还有今天这些破事。

    靖安侯爷或许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他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坏人。

    听完李信的话之后,叶璘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对,他对着李信拱了拱手:“是为兄失言了。”

    李信叹了口气,开口道:“今日之后,宁陵我便待不下去了,今天夜里我就连夜离开宁陵,回锦城去。”

    叶四少皱了皱眉头。

    “你我兄弟就事论事,不伤感情。”

    “是就事论事。”

    李信笑了笑:“也不伤感情,叶师说我是叶家的老五,那我永远都是叶家的老五。”

    “只是叶家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开口说话了。”

    说到这里,李信伸手拍了拍叶茂的肩膀,笑了笑:“情分还在,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该我开口说出来,有什么事情就给我送信,我这个做叔叔的能帮一定帮。”

    说着,李信对这叔侄两个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芦蓬,朝着叶家庄走去。

    叔侄两个人看着李信远去的背影,想要开口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叶茂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叶璘开口道:“四叔,李师叔他不说全为了叶家着想,但是应该也没有利用叶家的心思,你说的那番话,太寒人心了。”

    这位第三代陈国公端起粗瓷碗,喝了口水。

    “爷爷病重的时候,是李师叔到处给找大夫,每天在叶家忙里忙外的陪着,还要逗老爷子开心,他对叶家真的没有坏心思。”

    叶璘皱了皱眉头。

    叶晟故去的时候,他也在京城,自然知道李信都做了什么,闻言缓缓叹了口气:“长安他,想法与我们都不太一样,我也把他当叶家人看,但是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

    叶璘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子,语气沉重。

    “大晋各地,哪里不对老爷子歌功颂德,赞誉有加?就是为了这个,咱们也要尽力守住蓟门关,不能坏了老爷子的名声。”

    “至于家业。”

    叶璘沉默了一会儿,自嘲一笑:“至多不过是如长安所说,你我叔侄各送一个儿子去西南就是,让叶家两地开枝。”

    叶茂长叹了一口气,也不坐在蒲团上,而是席地坐在地上,望着李信离去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四叔,你说长安师叔他,能成么?”

    “他已经成了。”

    叶璘默默的看了一眼西南,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些年没有去过西南,不太清楚那里的情况。”

    “如今的西南,是真正的自成一国,而且国力比当年的南蜀只强不弱,但是如果北疆真起了战事,朝廷将会被纠缠在北疆,到时候国力便会慢慢衰颓。”

    叶璘看了一眼叶茂,长长的叹了口气。

    “即便永远维持现状,西南军永不出蜀,你这个长安师叔,也算是一国国主了,将来想在锦城登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已经成了气候。”

    叶四少神情复杂。

    “朝廷奈何不得他了。”

    ………………

    大晋元昭四年,终于进到了最后一个月,京城里大雪纷飞。

    经过朝廷长达一个月的深思熟虑,最终派了一个姬家的宗室前往蓟州,暂代蓟州镇北将军一职,之所以派宗室过去,是因为派别人去可能会死在半路上,或者死在镇北军营里。

    当然了,哪怕是宗室也有可能在半路上被强盗给抢劫了,因此朝廷还派了五百个羽林卫,沿途保护这位宗室。

    只要到了镇北军大营里,就不会有人敢杀这个姬家的宗室,毕竟动手杀害宗室,与造反无异。

    除了这个宗室之外,元昭天子还派了兵部的一个郎中随行,算是给这位宗室做个参谋。

    镇北军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解决了,而千牛卫去宁陵请李太傅回京的事情,也慢慢不了了之,京城里依然是一片祥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皇城校场里,一个身披紫色裘子的年轻人,冒着小雪,赶到了校场,坐在一个蓬子底下观看。

    校场中心,一堆兵部的工匠正在摆弄几个罐子,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这几个工匠用火把点燃了引火的油纸,然后立刻跑的远远的。

    油纸慢慢燃烧,很快就烧到了罐子里,罐子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一阵闷响。

    声音不大不小,校场中心的三个陶制的罐子,其中两个安然无恙,另外一个被这一声闷响,罐子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紫衣年轻人颇为兴奋,立刻冲到了校场中心,翻看那个被炸裂的陶罐,龙颜大悦。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终于炸了!”

    元昭天子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对着几个工匠笑道:“能炸就好,不过西南的天雷,威力远不止如此,尔等还要慢慢琢磨,争取尽量制出西南那种威力的天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对着跟在身后的太监萧怀挥了挥手。

    “赏,每人赏百金。”

    萧怀立刻低头:“奴婢遵命。”

    萧怀正下去拿赏钱的时候,一身红衣的大太监萧正,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萧怀立刻远远的低头行礼。

    “干爹。”

    萧正并没有理会这个干儿子,而是径直朝着元昭天子走去,走到了天子面前之后,他才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双手捧在手里,声音恭谨。

    “陛下,北边的奏书。”

    天子接过急报,皱眉道:“谁送来的。”

    “种家的种玄通。”

第二十章 北征

    能被萧正亲自送来的奏书,而且是不经过尚书台直达天听,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情,天子皱了皱眉头,转头吩咐了一下工部的匠人们继续研究天雷,他则是坐上了自己的车辇,从校场回了未央宫。

    这会儿是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不过天子书房里点了不少火炉,倒是温暖如春,天子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边从信封里取出奏书,一边开口说道:“知道是什么事么?”

    萧正摇头。

    “边军急报,直接送到宫里来的,陛下与尚书台的宰相们都没有看,奴婢自然不敢看。”

    天子没有说话,展信看完之后,皱了皱眉头。

    “宇文部不老实了。”

    他合上奏书,闷哼了一声:“云州附近,有小股鲜卑部的人在边境劫掠,临近冬天了,他们没粮食,便来抢我大晋子民的粮食。”

    天子并没有跟萧正说话,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去把老公羊还有户部,兵部两位尚书,请到宫里来。”

    萧正立刻点头,恭敬道:“奴婢这就去。”

    现在是下午时分,还没有到落班的时候,几位宰相与堂官,都在皇城之中各自的衙门官署里,萧正亲自去了尚书台,又派了几个青衣宦官去兵部与户部,没过多久,三位朝堂大员就已经站在了未央宫门口,户部的尚书周源,兵部的新尚书徐臻,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对公羊舒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仆射。”

    六部直属尚书台,他们都是公羊舒的属下,不过朝堂的事务太多,尚书台一般只过问大事情,六部的事情一般由六部自己解决,因此六部尚书权柄极重。

    公羊舒这会儿已经年近八十,虽然身子没有出什么大毛病,但是腿脚有些不利索,耳朵也有点不太好使了。

    他听了两位尚书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两位尚书客气,陛下相召,咱们便进去罢。”

    两位尚书搀扶着公羊舒,进了未央宫里的天子书房,进了书房之后还不等下跪,天子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行礼。

    “萧正,搬三把椅子过来。”

    很快,三个墩子就放在了三位大臣的屁股底下,天子伸手把种家的奏书递到萧正手里,开口道:“给公羊仆射还有两位尚书看一看。”

    萧正弯着腰,把奏书传到了老公羊手里,公羊舒恭敬接过,慢慢的翻看。

    就在他翻看的时候,天子开口说道:“这是种老将军派人急送回京的军报,从十月开始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云州边境的鲜卑部,已经有数次劫掠我大晋子民的事件发生,种老将军派人给燕王写信,询问事因,后者说是乞圭部的人所为,与他们王帐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天子有一些薄怒。

    “宇文部之中的乞圭部,早在先帝朝就已经被宇文昭给吞了,到现在却推在了乞圭部头上,宇文昭明面上归顺了大晋,背地里却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天子沉声道:“云州城既然有这种事情发生,那么蓟州城那边多半也会有,诸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公羊舒已经把种玄通的奏书看完了,他把奏书递到另外两个尚书手里,然后微微低头,恭声道:“陛下,鲜卑部掳掠我大晋子民,殊为可恨,但是此时已经是寒冬,不好用兵,老臣以为陛下应当下旨申饬宇文昭,要他约束族人,再有犯边,便褫夺了宇文部的王爵。”

    天子皱了皱眉头。

    “申饬自然是要申饬的,但是朕还想要多做些事情。”

    这位年轻的天子,缓缓开口:“朕的想法是,有户部出钱,兵部也帮一帮忙,把北疆边境的大晋子民,往境内迁移一百里,这样有云州与蓟州两处关隘卫护国门,鲜卑部的人便无从掳掠我大晋子民了。”

    一个族群,最缺的就是人,因此游牧民族入关抢掠,并不是只抢钱粮,他们还会抢女人,男丁,以壮大族群。

    公羊舒与户部尚书对视了一眼,后者放下手中的奏书,苦笑道:“陛下,北疆边境的大晋子民,有些是军户,有些是当地的牧民,关内的商人去北边行商,也要在边境小镇歇脚,往内地迁移确实有用,但是耗费太巨,也很费时间。”

    周源低头道:“臣以为,可以让兵部想想办法,在边境烽燧多添点人,云州与蓟州两处边军,也要积极一些卫护边境子民,至于迁移之事……”

    周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事可以慢慢来,但是不能一蹴而就,我大晋北疆边境绵延数千里,由当地衙门负责迁移安置就好,都由户部出钱,国库便空了。”

    这个时代没有拆迁费一说,迁移最大的难处就是安置,以及要给这些人重新划地,盖房子,这种东西出力不讨好,户部肯定是不愿意干的。

    年轻的天子皱着眉头,从帝座上站了起来。

    皇帝起身,三位大臣不敢坐着,纷纷站了起来。

    元昭天子思索了良久,最终回头看向公羊舒,开口问道:“老相国觉得,宇文部会是我大晋隐患么?”

    “自然是我大晋的隐患。”

    老公羊弯着身子,站在了天子身后,缓缓说道:“老臣这几年,派人去关外打听过,宇文昭统一宇文部之后,这几年宇文部的人口已经涨了不少,约莫有一百万以上了。”

    老公羊叹了口气:“一百多年前,北周南下灭掉前齐的时候,也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左右,如今的鲜卑部,距离当年入关之前的北周已经相差不大了。”

    说到这里,老宰相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当年的前齐内忧外患,朝廷**不堪,国力衰颓,边军不肯出力,国运已尽,远不如如今的大晋。”

    元昭天子闷哼了一声。

    “我大晋,何尝不是内忧外患?”

    他狠狠握拳。

    “可恨,朕如今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西南,否则汉中的十万大军再加上裴进的五万人,调到北疆去,宇文昭无论如何,都不敢动弹分毫!”

    公羊舒沉默不语。

    四十多年前宇文部一分为四,在几年前才慢慢统一,几年前朝廷有大好机会可以对北边用兵,最起码可以重创宇文部,但是很可惜,因为一系列内部原因,这件事始终没有做成。

    天子缓缓开口。

    “传朕的旨意,下旨申饬宇文昭,告诉他,如果鲜卑部再敢掳掠朕的子民,褫夺王爵不说,明年开春之后,朕一定会对北疆用兵,让宇文部见识见识我大晋王师!”

    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尚书台再拟一道旨意,送到永州去,告诉太傅,北疆有异动,朕要请他回京北征。”

第二十一章 女婿与义子

    这几年时间,朝廷给永州送了不少文书,圣旨也下了几道,多半都要是请李信回京,都被李信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拒了,这一次的圣旨当然也不太可能把李信召回京城。

    但是该送的圣旨还是要送,这是必须要有的表态,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和天下人,非君不识臣,而是臣不肯事君。

    这种话语权是非常重要的,你李长安辞官在家乡休养,朝廷一道又一道圣旨召你回京,是你不肯回去,自然不能说是朝廷打压你。

    这种东西,是做皇帝最比较基本,也是比较重要的手段之一,不仅元昭天子会这么做,就是太康天子尚在,也会用这种小手段去拿捏李信。

    京城距离永州距离不近,宣旨的使者到达祁阳县的时候,已经临近年关,天气已经有点见寒了,不过永州的天气远没有京城和北地那么寒冷,即便下雪也是落地就化,不太可能产生积雪,因此尽管乌云密布,祁阳县里也只是落着稀疏的小雨,没有半点要下雪的迹象。

    这个时候,李信也早已经从宁陵回到了永州,陪家里人过年,这天是腊月二十九,李信起了个大早,练完拳之后,便抱着大女儿阿涵,坐在前院里等人。

    九公主也抱着一个孩子,看到坐在走廊下面的李信,有些好奇的问道:“夫君在等人?”

    李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今年幼安兄还有李朔,来我们家过年。”

    西南三大巨头,这些年在年节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来永州探望李信,在李信家里过年,不过他们三个不能一起出西南,因此往年大多是沐英或者赵嘉过来,李朔还是第一次到永州来。

    九公主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开口问道:“李朔……是夫君的兄弟吧?”

    因为李信与父族反目成仇,与母族肖家的关系更是成了路人,而且他又没有兄弟姐妹,因此靖安侯府这些年一直没有亲戚,如果李朔要来,算是靖安侯府唯一一个亲戚了。

    李信抱着大女儿,摇了摇头。

    “没有相认,就当是友人来访便好。”

    九公主叹了口气,点头道:“既然要来客人,我下去让人多准备一些菜。”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十六也要回来,多弄些吃得,他好些年没有回来了。”

    陈十六夫妇在靖安侯府做了十多年的管家,九公主也把他当成了家人,好几年没有见面,此时听说陈十六要回来了,这位公主殿下立刻露出笑容。

    “回来好,我好些年没见他了。”

    说着,她便抱着才一岁多的小女儿,下去让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李信带着大女儿,在前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了有人敲门,门房看了一眼等待的李信,没有动作,李信牵着自己的大女儿,亲自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口,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中年汉子,见到李信之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见过侯爷。”

    李信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

    陈十六在李家待了这么些年,阿涵自然是认得他的,她从小跟着李信,没有太多大小姐的性子,立刻走到陈十六面前,甜甜一笑。

    “十六叔,你回来啦。”

    陈十六早年断了一只胳膊之后,就一直跟着李信,他是个内向沉稳的性子,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李信交代下来的,他就一声不吭的去做了,哪怕是李信让他去锦城制火药,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去了。

    但是听到阿涵这一声十六叔,看着她长大的陈十六,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红,他打量了几眼阿涵,轻声道:“大小姐长高了许多。”

    “那当然了。”

    阿涵好几年没有见到陈十六,这会儿有些高兴,拉着陈十六的手,笑着说道:“阿娘又给我生了个小妹妹,十六叔还没有见过罢,我带十六叔去看看。”

    陈十六默不作声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道:“大小姐,我手脏。”

    李信听了这话之后,目光朝着陈十六唯一剩下的那只手看去,只见这只手不仅粗糙,而且还有了不少裂纹,裂纹的缝隙里,全部都是黑灰色的药粉。

    就像当年的卖炭翁一样。

    靖安侯爷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蕙娘我已经让人接回来一起过年了,这会儿在后院,你去看看罢。”

    陈十六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

    “多……谢侯爷。”

    说着,他就朝着后院走去,阿涵本来想要跟着一起去的,被李信拉着袖子,没有让她离开。

    “先不要走,要带你见客人呢。”

    他这句话刚说完,一个面容与李信有几分相似,但是比李信黑了一些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李信,然后深深低头。

    “见过兄长。”

    李信没有回应,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对阿涵说道:“叫叔叔。”

    不管怎么说,他与李朔之间的确有血缘关系,虽然他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认这个弟弟,但是李朔孜孜不倦的喊了他这么些年兄长,不管怎么样,这一声叔叔都是应当的。

    阿涵很懂事,对李朔行礼之后,甜甜的叫了一声叔叔。

    李朔很是开心,在衣服里摸索了许久,最终摸到了一个随身佩戴的小木牌,挂在了阿涵脖子上,他笑着说道:“这是叔叔小时候,你……呃,我娘送我的牌子,可以辟邪的,送给你了。”

    他本来想说“祖母”,但是想到李信与平南侯府之间的关系,这才临时改口。

    李朔正在与小阿涵说话的功夫,一身白衣的赵嘉,带着一个半大小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远远的对着李信拱手。

    “见过。”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半大小子,开口道:“还不赶紧叫岳父?”

    这个半大小子明显是赵嘉的儿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也是个愣头青,竟然真的就对李信作揖行礼,然后开口口称岳父。

    李侯爷脸色微变,皱眉道:“幼安兄?”

    赵嘉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已经十来岁的小阿涵,笑着说道:“侯爷你不是认了沐英的儿子做义子么,既然如此,认我儿子做个女婿又能如何。”

    “难不成侯爷要厚此薄彼?”

    李大侯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咳嗽了一声。

    “我女儿还小,幼安兄不要胡搅蛮缠,实在不行,我再收个义子就是。”

    赵幼安哈哈一笑,伸手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跪下来给你义父磕头?”

    这小子也不含糊,立刻就要跪下来磕头。

    李信有些无语,正要开口说话,沈刚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在李信身边低头道:“侯爷,朝廷送来永州的圣旨,这会儿已经快进永州地界,多半是送来给侯爷的。”

    李信皱了皱眉头。

    “圣旨?”

第二十二章 机会

    沐英,赵嘉与李朔三个人,如今都是西南的巨头,跺跺脚西南三十一个州府的人都会感觉到震颤,但是这三个人的权柄地位,并不是来自于那个有名无实的蜀王府,而是悉数来自于李信。

    因此,这三个人都要紧紧的围在李信身边,并且要想方设法的与李信拉进关系,沐英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蜀王李脩,许多年前就已经认了李信做义父,赵嘉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也要为后人谋算,刚才他跟李信的对话看起来是开玩笑,其实一点也不是玩笑。

    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迎娶李信的大女儿,给李信做女婿。

    李信不肯,赵嘉退而求其次,想让自己的儿子认下这个义父。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西南这三个人里,只有他赵嘉一个人不掌兵,他必须要让自己与靖安侯府之间绑的更紧。

    有时候,这些**裸的利益不太好直接说出来,只能藏在玩笑话里,而这种决定着未来西南格局的大事,也在几句话之间就决定了下来。

    赵嘉与沐英的儿子,都认了李信做义父,秩序李朔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他是李信的兄弟,而李家人太少了,李信分身乏术,无论将来如何,李家都是要在西南安家的,李朔这一枝,会成为李家在西南的军事根基。

    招呼着两个人进了屋子之后,李信才皱眉对沈刚吩咐道:“让兄弟们盯着朝廷的人,严密注意祁阳县城里的一切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给我,如果李宅附近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直接杀了丢进祁山去。”

    李朔与赵嘉两个人,可以说是大半个西南,他们从锦城到永州来,是冒了风险的,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不能出事情。

    沈刚恭敬低头:“属下明白。”

    李信顿了顿,吩咐道:“盯着朝廷的人,圣旨进县城之后再知会我。”

    “是!”

    沈刚低下头,下去做事去了。

    李信安排好事情之后,负手走进了自家宅子里,这个时候下人已经把饭食准备的差不多了,李信把独子李平带了出来,给赵嘉还有李朔行礼。

    李平是太康八年生人,现在也已经六岁了,他嘴巴很甜,称呼赵嘉为伯父,称呼李朔为叔父,这两个人听了这个称呼之后,都极为高兴,满身上下摸索东西,送给李平做礼物。

    赵嘉逗了一会儿李平之后,开口对李信笑道:“若是西南无事,我便辞了这个经略使的官职,到侯爷家里做一个西席先生,教授小公子读书。”

    李信摇头笑道:“幼安兄这个西席,我可请不起,你真留在我这里做了西席先生,沐英多半就要来找我拼命了。”

    赵嘉呵呵一笑。

    “小公子心思灵动,颇似侯爷,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李信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就是靖安侯府的世子,但是现在局势如此,这个世子又不仅仅是世子这么简单,不管是赵嘉还是李朔,对待李平的态度跟对其他人都很不一样。

    这是西南的少主,将来李侯爷事业顺利的话,这位小世子……

    一群晚辈行礼之后,饭菜就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李宅里难得的围了一大桌子人,一群人坐在一起好好的吃了一顿饭,吃完饭之后,就已经是午后了,下人收拾碗筷的时候,李信领着赵嘉以及李朔两个人来到了后院,三个人坐在凉亭下面,李信亲手给他们两一人到了一杯清茶。

    李朔在李信面前还有些拘束,颇为乖巧,而赵嘉跟李信是老熟人了,就要放松不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笑着说道:“侯爷这一趟宁陵之行,收获如何?”

    靖安侯爷皱了皱眉头。

    “这一趟宁陵。本意是去祭奠叶师兄的,幼安兄开口就说收获,有些俗气了。”

    赵嘉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在锦城都听说了,朝廷把叶四爷从汉中赶了出去,又没有让叶国公出京回到蓟门关,明显已经开始对叶家动手,这个时候侯爷去宁陵,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说罢?”

    李信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动,也劝不得。”

    “照我看来,明年年初或者年中,北边的鲜卑部一定会有所动作,这几年宇文昭的实力愈发壮大,一旦他们主攻蓟州城,我担心镇北军抵挡不住,因此我与叶茂还有叶师兄说,如果镇北军挡不住了,可以先往回撤一撤。”

    说到这里,李信无奈苦笑。

    “叶师兄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他的意思是,不管镇北军的主将是不是叶家人,镇北军都要在蓟门关死战。”

    “他们不愿意做大晋的开门人。”

    “这并不奇怪。”

    赵嘉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皱眉道:“老爷子当年在北地横扫北周,叶家人被视为鲜卑人的克星,有老爷子的名声在,有万千百姓的信任在,此时侯爷让他们不要硬碰硬,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说着,赵嘉看向李信,开口问道:“侯爷您的意思是?”

    “谁也不想看到北地生灵涂炭。”

    李信叹了口气:“我不止一次跟朝廷上书,说要打掉北疆的隐患,但是时至今日,大患终究还是养成了,如今的宇文部全力进攻蓟州城或者云州城,不惜人命的情况下,有七八成把握可以打进来。”

    “他们能打进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北边就会乱成一片。”

    “老实说,我也想去帮帮镇北军,但是我人在西南,天南地北,我帮不了他们。”

    赵嘉摇了摇头。

    “事情没有侯爷想的那么严重。”

    “以如今鲜卑部的实力,或许可以破关而入,但是不管是蓟门关还是云州城,他们想要过来都得脱一层皮,到时候即便他们打进来了,也待不了多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自己退回关外去。”

    如今的鲜卑部,或许有在一地作乱的能力,但是没有逐鹿天下的本钱,他们打进关内也不可能开始攻城掠地,最多就是抢点东西抢点人,然后再退回关外去。

    这是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时的常态,放到宏观上来看,鲜卑部就是相当于是一只大马蜂,时不时来叮你一口。

    说到这里,赵嘉看了一眼李信,然后缓缓的说道:“北边乱起来,对西南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宇文部入关,朝廷就会消耗大量的精力在宇文部身上,到时候我西南或许可以尝试出蜀。”

    这位一身白衣的读书人看着李信,幽幽的说道:“侯爷,忠耿的叶家人人敬佩,但是立下天大功劳的老爷子被关在院子里三四十年,您也是亲眼见到过的。”

第二十二章 沾染了寒气

    从太康八年,裴进征伐西南李信从蓟州赶回西南驰援汉州之后,靖安侯府便开始与朝廷貌合神离,也是在那个时候,不管是太康天子还是尚书台里的几位宰相,以及后来的元昭天子,都把李信当成了一个野心家。

    在他们的眼里,李信多半是一个从承德朝就开始阴谋造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坐上帝位的人。

    甚至于前一段时间在宁陵,连叶璘心里也有一些这样的念头。

    其实李信这个人,上辈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领,奋斗了十几年也只不过勉强挤进中产,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天才,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始的那几年,他也是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在摸索。

    要说他有什么远胜过常人的东西,大概也就是得益于前世销售的工作,练出来的一点口才,以及一些拿捏人心的本事。

    这个世界上,比他聪明的人比比皆是,从叶晟,到承德天子姬满,再到现在坐在李信对面的赵嘉,这些人中之龙每一个都比李信这个普通人强出不少。

    他是一个普通人,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半是靠运气,另一半是靠他的机变。

    当然,局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李信已经不单单是他自己了,他代表了整个西南的意志,这个大集体的意志有时候会推着他往前走。

    比如说,现在的西南已经不可能与朝廷和平共处,将来必有一战,这一战李信想打得打,不想打也得打。

    但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听到赵嘉的话之后,李信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缓缓说道:“幼安兄,假如大晋北边陷入战乱,鲜卑异族破关而入,我们这个时候起兵,即便占了京城,也会被天下诸夏子孙唾骂。”

    赵嘉摇头道:“侯爷,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您心里比我更清楚,这四年时间我虽然在西南,但是朝廷公示出来的文书,我都看过,大晋古今的这个天子,比起先帝要逊色太多了。”

    “给宇文部敕封燕王的事情,是朝廷与侯爷之争,无可厚非,暂且撇开不谈,但是眼下在北疆分明有异动的情况下,天子居然临阵换将,撤掉了打理蓟门关几十年的叶家人!”

    “侯爷以为,假如鲜卑人入关,咱们的这位天子,有能力重新把他们赶出去么?”

    李信没有说话。

    赵嘉自问自答,继续说道:“多半是不能的。”

    “既然天子治不了天下,那侯爷去替他治天下就是。”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西南军现在有多少人了?”

    赵嘉是西南经略,这种事情自然心知肚明,闻言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十六万七千四百人。”

    “朝廷布置在汉中的军队,一共是十万人,再加上裴进在安康的五万人,加在一起也有十五万,西南现在出蜀,就算能赢这两部兵马,还能剩下多少?”

    “一半?”

    问到这种专业的问题,赵嘉就很明智的闭嘴了,他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朔。

    李朔低头道:“回兄长,一半应该是能剩下的,这几年时间,锦城生产了许多天雷,小弟与沐将军按照兄长的要求,训练了不少配合天雷的战法,正面面对禁军的情况下,西南军也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叶璘不在汉中了,汉中的兵马由谢敬代领。”

    “前些日子我与沐将军去汉中附近观望过,谢敬此人带兵,远不如宁陵侯,现在给小弟五万兵马,再加上足够的天雷,小弟便有信心正面击溃汉中军!”

    李信点了点头,正要商量后续的事情,一脸络腮胡子的沈刚,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走到李信面前,低头拱手道:“侯爷,京城里的人进县城了,看情况应该是宫里的宦官,现在直奔侯爷府上来了!”

    “宦官?”

    靖安侯爷开口问道:“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回侯爷,紫色的。”

    内廷等级森严,衣服的颜色也有很严格的规定,比如说内廷里只有八监的太监才有资格穿工资,而紫衣则是八监的少监们传的。

    也就是说,这一次来的是一个少监。

    “看来是老朋友来了。”

    李信从凉亭下面起身,回头对两个人笑了笑:“二位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处理完圣旨的事情,再来陪你们喝酒。”

    “侯爷请便。”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后院,在前院正厅里等候,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圣旨就已经到了李宅门口,李信起身,迈步走到自家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紫衣的太监。

    果然是熟人。

    大太监萧正的义子,内侍监少监萧怀。

    李信笑了笑,上前对着萧怀开口道:“小萧公公亲自跑了一趟啊?”

    萧怀许多年前就是内侍监少监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论权力可以在内廷里排到了前三,京城里甚至有传言说,萧正因为事务繁忙,精力不济,把梅花卫都交给了这个义子代管。

    萧怀比李信还要小几岁,闻言立刻低头,毕恭毕敬的说道:“奴婢萧怀,给太傅请安了。”

    李信半眯着眼睛,微笑道:“萧公公不远千里到我这山野之地来,不知道是?”

    萧怀抬起头,面色严肃。

    “有圣旨。”

    李信收敛笑意,开口道:“那天使稍等,我招呼一番家里人,焚香设案,恭迎圣旨。”

    “不用这般隆重。”

    萧怀连忙摆手,开口道:“陛下说了,侯爷自己听一听就行。”

    李信本来也没想过惊动家里人,闻言笑着开口。

    “那萧公公念就是了。”

    萧怀点了点头,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着的盒子里取出圣旨,展开之后,面色严肃的念了一遍。

    李信也懒得下跪,微微低头听萧怀念完圣旨之后,他才脸色微变,皱眉道:“北疆宇文部果然异动了,我一早便知道,宇文昭此人狼子野心。”

    萧怀收起圣旨,把圣旨放回盒子里递到李信手上,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太傅,如今燕王在北边蠢蠢欲动,陛下在京无有可用之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让奴婢不远千里到永州来,打扰太傅静养。”

    “陛下说了,只要太傅肯回京去,便让太傅领禁军北征,到时候北疆一切军事,都由太傅节制。”

    李信并没有接话,他把圣旨放在了桌子上之后,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回头对萧怀长叹了一口气:“非是李信不愿为国出力,只是少年时候进京城寻亲,沾染了寒气,至今畏冷,天气一冷便浑身疼痛,大夫说了只能在南方静养,不能去天寒的地方了。”

第二十四章 义父子与干郎舅

    其实李信这句话,并不是完全编造的,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在那个破庙里醒过来的,当时天寒地冻,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一直到几天之后,他才从得意楼赚到了一点钱,给自己添置了一件棉衣。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异常怕冷,每年冬天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李信上辈子是一个普通白领,与所有人一样都喜欢晚睡晚起,而这些年他能够每天早上一大早爬起来勤练内家拳,十几年时间一日不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怕自己身体不好,哪天突然死了。

    好在十几年内家拳练下来,他的身体越发强壮,除了冬天还是怕冷之外,没有出现什么其他问题。

    萧怀低着头,叹息道:“奴婢也知道太傅对朝廷有怨气,但是陛下毕竟年轻,而且已经认识到了北疆的问题,太傅您是陛下的老师,应当对陛下宽容一些。”

    说到这里,萧怀苦笑道:“奴婢来之前,陛下跟奴婢说,他已经三四年没有见到大长公主了,陛下从小是大长公主带大的,视大长公主若母,太傅您就算不愿意带兵出征,怎么也应该带大长公主回京看一看……”

    靖安侯爷笑了笑:“等我身子养好了,自然会带大长公主回京,劳烦萧公公代我转告天子,就说北疆有云州蓟州两大门户,鲜卑人轻易进不来,等臣身子养好了,一定回京事君。”

    这个时候,不管朝廷说什么,李信都是不能回去的,现在两边关系闹得这么僵,李信一旦回京去,朝廷会不会杀他不好说,但是一定会把他软禁起来,最好也是叶晟的那个下场。

    而西南现在正在跟汉中的朝廷军队对峙,一旦李信被关在京城里动弹不得,那么西南这边就会人心浮动,尤其是沐英与李朔两个人,极有可能谁也不服谁,到时候还不等出蜀,便开始内哄了。

    萧怀长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李信的表情,他又没有敢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太傅,朝廷还有给令公子的加封,也在盒子里,奴婢就不宣读了,太傅还是自己看罢。”

    李信诧异的回头看了看那个木盒子,然后从圣旨下面翻出一份兵部与尚书台盖章的文书,文书里字数不多,大意是加升靖安侯长子李平为宣武将军。

    这是正四品的武散官了,当年叶璘做羽林卫中郎将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级别而已。

    不过这种都是荣誉头衔,面子上好看而已,一个四品散官的俸禄待遇,李信已经全然看不上眼了。

    李信收下文书,对着萧怀拱了拱手。

    “劳烦天使代我,叩谢陛下隆恩。”

    萧怀低头还礼,然后左右看了看,突然压低了声音。

    他深深低头:“太傅,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信有些诧异的看了萧怀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对正厅里的下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罢。”

    驱散下人之后,李信看了一眼萧怀,开口笑道:“萧公公有事?”

    萧怀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奴婢有些事情,想向侯爷请教。”

    李信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上,半眯着眼睛。

    “你说。”

    萧怀咬了咬牙,开口道:“不瞒侯爷说,奴婢在两年前接手了梅花卫,这两年翻阅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

    李信饶有兴致的看了萧怀一眼,呵呵一笑:“原来萧公公在暗中高升了,可喜可贺。”

    萧怀低头道:“元昭元年,太傅从京城回永州给祭母,然后中途离开,去了一趟锦城。”

    “不久之后,锦城里的梅花卫一共折损了三十五人,之后的几个月,死在锦城的梅花卫一共有四百多人。”

    说到这里,萧怀顿了顿,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李信。

    “太傅离京之前,似乎进了趟宫,在内侍监见了干爹一面。”

    李信先是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萧公公是查到这件事上了。”

    他半眯着眼睛,看了萧怀一眼:“没有记错的话,小萧公公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在萧公公身后,给他做了义子,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他对你视如己出,倾力提拔,这才让你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内侍监的少监,还执掌了梅花卫。”

    “怎么,你这么快就看你干爹不顺眼了?”

    萧怀咬牙低头:“太傅,奴婢只是想知道,这件事与干爹有没有关系。”

    “这很重要么?”

    李信收敛笑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萧怀,冷声道:“你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应该不会太天真,这种事情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不会跟你说,再说了,不管我承不承认,都对事情影响不大。”

    李信冷笑道:“只要你回京,跪在天子面前,把刚才在我面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到时候不是屎也是屎,你就可以如愿以偿的把你干爹踢开,披上那一身大红衣裳。”

    萧怀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信深深拱手。

    “太傅的话,奴婢知道了。”

    “不敢打扰太傅养病,奴婢这就告辞了。”

    说罢,这个跟李信差不多年纪的紫衣太监,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李家的正厅,撅着屁股退了十几步,才转身离开。

    李信看着这厮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厮永远的留在祁阳。

    假使这人回了京城,向天子告密,那么萧正几乎十死无生。

    他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萧正居然没有把这件事的首尾处理干净,真不知道他这些年的大宦官是怎么做的。”

    他决定撒手不管这件事,反正他没有出卖萧正,萧正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他不够谨慎。

    萧怀等“天使”离开之后,就差不多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了,李信回到后院,与赵嘉还有李朔两个人,仔细商量了一番西南军出蜀的条件以及时机,还有汉中军与安康军的弱点,一转眼就是两个时辰过去,李信干脆让家里人把饭食送到了后院的暖阁里,三个人喝酒谈事,一直到深夜。

    到了亥时左右,赵嘉第一个坚持不住,回厢房歇息去了,李朔比较内向,不太好意思打扰李信,也起身告辞,李信送走了这两个人之后,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推开了暖阁的房门。

    一点点雪花飘落。

    地处南方的永州,在这一年的腊月二十九,罕见的下起了雪,李信提了一盏灯笼,披上衣裳走进了大雪里。

    虽然永州几乎不会积雪,但是下雪的场景无疑还是很美好的。

    他从后院散步走到了前院,然后就听到了自家大门的叩门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门房,爬起来开门去了。

    出于好奇,李信也跟着走到了大门口。

    房门推开,一个皮肤有些黢黑,看起来精瘦精瘦的少年人站在大门门口,少年人只穿了两三件衣裳,腰间挂着一把制式长刀,还有一个酒囊。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提着灯笼的李信,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

    “兄长,我回来了!”

    是从镇北军告假回来赵放。

    李信见到他回来,本来还有些开心,但是听到他的称呼之后,顿时脸色一黑,拂袖而去。

    “谁是你的兄长?”

第二十五章 这厮是个富二代!

    蓟门关在北,永州在南,本来就是路途遥远,赵放又是孤身一人,自然不可能像李信那样什么道都敢走,也不太敢晚上赶路,因此他一路有了好几个月,才从蓟州走到永州。

    六年时间不见,当初那个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毕竟稚嫩的赵放,已经长成了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此时的他比起当年要高出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干瘦,但已经不是瘦弱,而是精瘦。

    他十四五岁刚进镇北军中的时候,就是校尉起步,如今六年时间过去,已经从校尉做到了都尉,成为了整个镇北军之中最年轻的都尉。

    虽然都尉并不怎么起眼,但是在这个年纪已经十分了不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信那样,一年之内从一个羽林卫校尉做到靖安侯。

    事实上,这才是正常的升迁速度。

    此时的赵放,比起六年前要黑了不少,不过两只眼睛颇为有神,六年的军伍历练,让他跟从前的那个少年人已经大不一样。

    他从**岁开始,就在靖安侯府中长大,一直到十四五岁,才被李信带到了蓟门关,幼年时期赵郡李氏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反倒是靖安侯府的回忆更加亲近一些,因此他见到李信之后,显得颇为开心,三两步追上来,垂手跟在李信身后,陪着笑脸。

    “侯爷莫生气,是小小姐在信里让我这么喊的,您要是不高兴,那我便不喊了。”

    听到这句话,李信心中更是有些郁闷,他闷哼了一声:“少说两句话,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

    赵放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李信身后,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李信让人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然后淡淡的开口道:“现在深更半夜,便不要惊动家里人了,你先洗个澡,收拾收拾自己,明天换一身新衣服,再出来见人。”

    因为投身军伍的原因,原本极爱干净的赵放被迫改了洁癖的毛病,而且几个月赶路,让他更显得邋遢。

    赵放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小弟遵命。”

    李信又瞪了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提着灯笼回去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是元昭四年的年三十了,过了这天就是元昭五年,这一天不止李信起早,就连平日里贪睡的九公主,也早早的起床,领着大女儿还有小儿子,在家里四处张贴联子。

    李信跟往常一样,起床先站拳桩,站了一个时辰之后打水洗漱,然后在自家后院里溜达,瞥眼看到赵嘉的儿子赵奕正在后院门廊下,蘸着浓墨书写对联,九公主带着大女儿李姝,站在一旁观看。

    赵奕自小跟着父亲赵嘉读书,精通经典不说,一手书法已经尽得乃父真髓,颇为出彩,不仅李姝在一旁看的拍手,就连见多识广的九公主也连连点头,对这个少年人的字很是满意。

    李信脸色一黑,迈步走了上去,咳嗽了一声:“那个……早饭准备好了没有?”

    李姝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回头,甜甜的叫了一声“阿爹”,而赵奕就要拘谨很多,他连忙放下笔墨,起身对着李信拱手行礼:“义父……”

    李信满脸黑线……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昨天第一次见面一句玩笑话,就顺杆子往上爬了。

    而且赵嘉那货,一大早把他安排在这里写字,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这些读书人,心里都脏!

    想到这里,李信连忙把大女儿拉了过来,开口道:“不要在这里看写字了,你赵放叔叔昨夜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小小那里,你快去看看罢。”

    赵放到靖安侯府之后一两年,李姝才出生,不过赵放在靖安侯府住了六年时间,李姝自然是认得他的,虽然许多年不见,但是小阿涵还是立刻点头,兴冲冲的去了。

    九公主又好气又好笑的走到了李信面前,开口道:“干什么把阿涵赶走了?她今年已经十岁了,给订个亲家也没什么不好,幼安先生家里的这个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字又写的好看。”

    这就是思想观念的不一样了,在九公主眼里,女子十三四岁就到了应该嫁人的年纪了,向钟小小这种二十岁还在家里的,就是无药可救的剩女了。

    李信白了自己的夫人一眼,黑着脸说道:“阿涵最少要到十六岁以后,再谈婚嫁之事。”

    说着,他看向赵奕,咳嗽了一声:“写的挺好,接着写罢。”

    说罢,靖安侯爷转身离开,刚走没有多远,就看到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赵放,与钟小小两个人结伴而行,赵放本来就会说话,这几年军伍历练,让他能够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嘴巴更是厉害,不时说一些小笑话以及军中趣事,让小小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过去。

    见到李信,两个人立刻分开了半步远,赵放恭敬拱手:“侯爷。”

    钟小小跟李信相处了十几年,自然要随意许多,她福了一福,轻声道:“兄长。”

    李信点了点头,然后淡淡的瞥了赵放一眼。

    “你们两个年纪都不算小了,既然能相处得来,那就找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小小的婚姻大事能解决,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放下了一件心事。”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

    毕竟从小小五岁开始,就是李信在养她,这会儿跟嫁女儿并没有什么分别。

    赵放上前一步,跪在李信面前,低头道:“全凭侯爷做主。”

    小小从前是个自闭的性子,听到李信这句话之后,脸色一红,低头道:“哥,我去照看璟儿。”

    说罢,她转头跑远了。

    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李信这个“家长”给她安排。

    李信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放。

    “娶我妹子可不简单,首先你要有钱在京城里置一个宅子,不能让我妹子跟你四处漂泊。”

    京城里寸土寸金,赵放的俸禄自然是买不起的。

    “这个容易。”

    赵都尉咧嘴笑了笑:“等回京城了,我就在明德坊买一套大宅子。”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

    “你哪来的钱?”

    赵放对着李信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侯爷难道忘了,我是赵郡李氏的人,祖父送我到靖安侯府的时候,给我留了一些财产,说是作为将来立家的本钱。”

    “……”

    差点忘了,这厮是个富二代!

    为难不了赵放,李信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又无可奈何,他摇了摇头。

    “你起来罢,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赵放连忙爬了起来,跟在李信身后。

    靖安侯爷边走边说话。

    “婚事就在祁阳办,夫人会给你们操持。”

    “蓟州那边很有可能要打仗,成婚之后,你暂时就不要回蓟州去了,就住在祁阳,什么时候我让你出去,你再出去。”

    赵放乖巧的跟在李信身后,毕恭毕敬。

第二十六章 粮食不够吃

    元昭四年就这么走到了尽头,李信与几个兄弟在祁阳县过年,而此时大晋北疆关外,穿着一身紫袍的燕王宇文昭,手里拿着一根铜制的望远镜,正在观望不远处的云州城。

    这些年,大晋制玻璃的技术已经慢慢成熟,望远镜这种东西不再是用极品水玉才能磨出来的稀罕物事,不过这东西因为在战场上作用极大,还是被大晋朝廷官方管制的,宇文昭为了拿到这么一个千里镜,花了不少冤枉钱。

    不过千里镜的确好用,这东西到他手上才大半年时间,眼见就要包浆了。

    宇文昭缓缓放下手里的单筒千里镜,看着前往屹立的云州城,目光若有所思。

    在他身后,站着长子宇文荻,宇文荻见父亲放下千里镜,开口说道:“父王,姬家朝廷那边对我们骚扰他们的边境很是不满,已经下圣旨申饬父王,说如果边境再有我部胡作非为,明年开春,大晋就会尽起刀兵,北伐我部。”

    “北伐?”

    宇文昭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冷笑道:“现在西南有一个李长安,牵制了姬家足足十多万兵力,他们的京畿禁军又不能够轻动,他们凭什么北伐?靠姬家那个小鬼的一张嘴?”

    宇文荻垂手而立,沉默不语。

    宇文昭又拿起千里镜往远处看了看,然后伸手用袖子把千里镜上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重新收进了怀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开口道:“早就让你想办法联系李信,跟他联系到了没有?”

    “没有。”

    宇文荻摇了摇头,苦笑道:“父王,咱们的人与汉人容貌不同,那位李太傅住的地方,附近到处都是大晋朝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他,也跟他说不上话。”

    “那就找一些汉人去联系他。”

    “告诉他,我们只想拿回大周故土,只要他愿意配合我部,事成之后,大周与他划江而治,永为兄弟之邦,互不相犯。”

    宇文昭面无表情:“不行你就亲自去一趟,你与汉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鲜卑部早年入关之后,多与汉人通婚,虽然皇族嫡系一般不会娶汉人为正室,但是北周灭亡之后,这个规矩也就不存在了,从宇文垂到宇文昭,都娶了不少汉人女子,他的长子宇文荻的母亲,就是一个汉人。

    因此宇文荻直发黑眸,长的很像汉人。

    宇文荻苦笑道:“父王……”

    他自然是不愿去的,先前他去京城都算是以身犯险,而这个时候宇文部与朝廷的关系已经开始恶化,他再去大晋境内,很有可能给朝廷的人捉了去当质子。

    而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他被抓了充当质子,自己这个父亲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有十来个兄弟,父亲不可能因为他,在这个时候对大晋朝廷妥协任何事情。

    更为关键的是,那位传说中的李太傅,对鲜卑部也不是如何友好,自己穿过大半个大晋去永州找他,说不定就会被他一刀给砍了,北疆距离永州天南地北的,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更重要的是,他是宇文昭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是要继承宇文部家业,假如他父亲“事业有成”,他将来是要继承北周帝位的,自然不可能愿意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宇文昭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冷声道:“让你去你便去,这件事情做成了,你便是下一任族长,做不成……”

    说到这里,宇文昭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无奈之下,这位“燕王世子”只能无奈点头,对着父亲深深拱手:“儿子这就去准备。”

    宇文昭点了点头,又往云州城看了片刻,然后翻身上马,骑了十多里之后,回到了自己的王帐。

    宇文部的王帐,原本距离云州城极远,与云州城比邻的是宇文部之中的乞圭部,不过乞圭部已经被宇文昭吞并,他自然想在哪里就可以在哪里。

    回到王帐之后,三个络腮胡子的壮汉,已经等候许久,见到宇文昭进来之后,纷纷单手扶肩,对着宇文昭行礼。

    宇文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

    “诸位坐下说话罢。”

    这些人,都是另外宇文三部之中的首领,不过很显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几个人了,宇文昭统一宇文诸部,但是各部独立了几十年,他不太方便直接干涉各部族的内部事务,因此在收服了各部之后,在各部之中扶植出了新的首领,帮助他统辖诸部。

    都坐下来之后,宇文昭扫视了一眼这三个人,缓缓开口:“今日大家都到齐了,有什么事便都提出来,一并解决了。”

    这话一出,浮屠部的首领第一个开口说话,他对着宇文昭行礼之后,开口道:“天王,今年牧场的长势不太好,牲口不多,也没有太多毛皮去跟汉人交换粮食,我部的粮食就快吃完了,请求天王调拨一些粮食过来,帮着我部捱过这个冬天……”

    宇文昭深深皱眉。

    他的本部倒是不缺粮食过冬,但是今年牧场确实不太好,牲口不多,能够宰杀的自然就不多,常年往来草原的汉商,没有带走多少毛皮。

    宇文昭环顾了一眼左右,开口道:“浮屠部缺粮食,二位族长支援一些?”

    赫兰部的首领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不瞒天王,本来我也想要跟天王要粮食,但是浮屠部先说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准备硬扛过这个冬天了。”

    宇文昭看向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首领。

    乞圭部的首领也是满脸苦笑。

    “天王,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我部怎么会去云州城附近抢汉人?种家人有多么凶悍,天王您又不是不知道……”

    “如此说来,你们都没有粮食。”

    宇文昭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本王可以从本部粮食牲口之中,分出一些,调拨给浮屠部,大家都紧紧腰带,捱过这个冬天。”

    说着,宇文昭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但是不是没有条件,开春之后,乞圭部调拨一万人,浮屠部与赫兰部每部调拨三万人出来交到本王手上。”

    三个首领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

    “天王要……做什么?”

    宇文昭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然是去抢粮食给族人吃。”

    他的眼界要超过这些人不少,这些人都以为是牧场长势不好,牲口和粮食才会不够,但是宇文昭很清楚的知道,今年的牧场,牲口与往年并没有太多差别。

    差别是……人变多了。

    从元昭元年到现在,宇文部的人口,正在飞速增长。

    这位北疆的燕王,走出王帐,半眯着眼睛,看向了南边,喃喃自语。

    “粮食……不够吃了啊。”

第二十七章 谋士

    每一个族群,或者说每一个集体,都有生存下去的**,也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但是当两个族群利益重合的时候,就会产生激烈的矛盾。

    这种矛盾,不流血不足以平息。

    对于北边的游牧民族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盆满钵满,大家一起过好日子,至于赌输了,无非就是死一点人而已,反正汉人基本不会出关,也不会真正把他们打到亡族灭种的地步,死了一点人还可以减轻族群的负担,让本来不够吃的粮食,立刻就够了。

    几年或者十年以后,这些被打败了的游牧民族,重新恢复元气,人口再一次到达红线,他们就会再一次卷土重来。

    自古以来,诸夏的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便这么一直碰撞着,持续了数千年,双方各有输赢。

    如今,鲜卑部统一了四年,人口在飞速膨胀,力量也渐渐强盛,这个被叶晟赶到关外的族群,已经不是四十多年前那些提不动刀,上不了马的鲜卑贵族,而此时的关内,也没有了那位手提大枪的老将军,甚至叶家此时都没有人在蓟门关,那位名声正盛的李太傅,在那边被大晋朝廷看的动弹不得。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宇文部都没有理由再老实下去。

    就像李信在西南那样,受集体利益裹挟推动,宇文部迟早会对大晋动手,这一点是李信与赵嘉等人的共识,区别只是什么时候打起来而已。

    坐在帐篷里,宇文昭闭目思索了许久,然后伸手唤来自己麾下的一个谋士,开口道:“详细去查一查,姬家朝廷排到蓟州城的新任镇北将军是谁,再查一查他有什么喜好,兴趣,或者有什么缺点,尽量详尽一些。”

    宇文昭的谋士姓范名承,是汉人,今年已经四十来岁,原是大晋的一个举人,自小聪慧,被人夸作王佐之才,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奈何之后一直久试不第,范承心里一狠,干脆出关投了宇文部,成为了宇文昭身边的一个幕僚。

    这些年宇文昭整合宇文部,对大晋朝廷称臣,受封燕王,以及勘探边疆地貌,种种主意大多出于范承之手,宇文昭对他也十分信任,王帐里的大小事情,多半交给范承打理。

    范承垂手站在宇文昭身后,低头道:“大王,朝廷派到蓟州的这个镇北将军,属下曾经让人去查过,虽然没有太过详尽的信息,但是可以查出来,这人是姬家的宗室,乃是越国公的长子,论辈分是姬家天子的叔祖。”

    “宗室啊。”

    宇文昭微微皱眉:“是姬家人的话,倒有些不太好办了。”

    不管是什么官员,只要投其所好,总能套到近乎,有策反的可能性,但是姬家人就不一样了,朝廷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太可能会背叛国家,去跟鲜卑人搅在一起。

    范承恭敬低头:“大王放心,属下这就去详查此人,一个月之后,送到大王桌案上。”

    宇文昭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范承,开口问道:“范先生,假如本王带兵入关,胜算几何?”

    “那要看大王从哪里开始打了。”

    范承皱眉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云州城里里外外都是种家人,而且治军严格,又深得大晋朝廷信赖,如果大王强攻云州城,种家多半能够守得住。”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如果大王攻打蓟门关,胜算倒要高一些,不过即便叶家人不在蓟门关,镇北军也是他们带了几十年的军队,大王要强攻蓟门关,也会损失惨重。”

    范承低头,缓缓说道:“依属下看来,大王想要入关,恢复大周伟业,最好的办法还是想法子与那位李太傅联系上,如果李太傅肯在西南呼应大王,大王恢复大周故土,便指日可待了。”

    宇文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见过李长安,以他的性子,多半不会跟我们合作,不过我已经让荻儿南下去寻他了,如果他能够点头,这件事自然好办,若他不肯点头,那也没有办法。”

    宇文昭面色肃然,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开春的时候,咱们都一定要想法子入关了,不然再到下一个冬天,我部就会有老人孩子饿死。”

    “就算入不了关也没有关系,死一点人,也能省下一些粮食,总比一起饿肚子要强。”

    范承眯着眼睛笑了笑。

    “大王您在等那位李太傅带兵出蜀,说不定那位李太傅也在等您带兵入关,即便他自命清高,不肯与大王合作,等大王您真的与大晋朝廷打了起来,相信这位李太傅,一定会趁机带兵出蜀。”

    宇文昭半眯着眼睛,看了范承一眼。

    “何以见得?”

    范承面色如常,淡然道:“根据这些年收集到的情报,那位李太傅在西南最起码建起了一支十数万人的军队,这么多的军队,养起来的耗费不知道多少,大王总不会觉得他李长安,是养着玩的吧?”

    “此人,绝对是个有野心的人,大王您一旦入关,他多半就会趁机造反,推翻大晋的天下。”

    范承缓缓开口:“这是大王您的机会,更是他李长安唯一的机会,只要他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把握住这个千载良机。”

    宇文昭深深皱眉,他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之后,抬头看向范承。

    “范先生这话,有几成把握?”

    “属下没有把握。”

    范承摇了摇头,开口道:“属下也不是算命先生,只能一点一点的把局势分析给大王听,不过如大王所说,不管时候怎么样,我部等开春之后,都要跟朝廷打起来,既然如此便用不着考虑这么多,打起来之后,静等西南的消息就是了。”

    “若李太傅也跟着造了反,那大王当可以借此机会南下,恢复大周故土。”

    “如果李太傅没有应和大王,那大王也只能当去大晋境内抢了一些粮食回来,奉养部族了。”

    宇文昭点了点头。

    “范先生说的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认真考虑考虑这场仗应该怎么打了。”

    宇文昭半眯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假如我部,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拿下蓟门关,想来远在南疆的李长安,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怎么也应该配合我部,围攻京城了。”

    说到这里,宇文昭没有再说下去,他把目光看向了蓟州城方向,然后缓缓叹了口气:“足足十万镇北军啊。”

    “就算真的啃下来了,攻城的人里,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第二十八章 种老将军

    新年新气象。

    大晋承平四十多年,除了太康初年的征西之战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战争,经年和平,京城里早已经是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除了少数几个将军之外,没有几个人有忧患意识。

    很快,时间就到了元昭五年的腊月十五,朝廷休沐的时间结束,各衙门慢慢重启,恢复了日常的状态,而在这个时候,在北疆驻守了几十年的老将军种玄通,回到了京城里。

    他因为这两年身体有些不好,所以年前的时候就跟朝廷上了奏书,把云州城的事情交给了长子种武,自己回京城养老。

    种家的奏书,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向来都是同意的,因此这位种老将军在十一月就往京城赶,但是北地大雪封路,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没能在年前赶回来。

    回到了京城之后,老将军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然后就换上了一身朝服,进宫面圣去了。

    他从承德年间就是是云州大将军,早年承德天子还曾经调他回京掌过一段时间的京畿禁军,论资历比叶鸣还要高一些,而且今年也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自然很容易的进了皇城,在几个宦官的迎接下,到了未央宫里。

    大太监萧正,亲自在未央宫门口迎接他,这位一身红衣的大太监,对着种玄通低头行礼,无奈的说道:“老将军来的早了,陛下还没有起身,请老将军等一等。”

    种玄通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萧公公,现在已经辰时正了。”

    萧正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老将军有所不知,陛下从去年开始,除了朝会的时候会早起,其他日子都会晚起一会儿,要到巳时才能起。”

    种玄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是种家的家主,虽然常年不在京城,但是京城里的一些事情总归还是知道一些的,当今天子刚刚亲政的前两年,还是十分勤勉的,经常一大早便跑到尚书台去,与诸位宰相学习如何治国,后来皇帝的位置坐的久了,也坐的稳了,便没有从前那么上心。

    到了去年,宫里选了一批秀女,其中一个姓郑的女子很得天子喜爱,入宫几个月之后,便被天子亲自封为了贵妃,日日睡在郑贵妃宫里。

    所以才会晚起。

    不过这些都是后宫宫帏之事,外臣不太方便过问,更何况天子如今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京城里这些官宦子弟哪一个二十来岁的时候,不是成日睡在青楼楚馆里?

    就连种玄通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因此还是很好理解的。

    他在未央宫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被萧正请了进去,见到天子之后,老将军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开口道:“臣种玄通,叩见陛下。”

    面对这种戍边几十年的有功之臣,元昭天子还是知道敬重的,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连忙上前,伸手把老将军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将军客气了,快,萧正,给老将军搬把椅子来。”

    萧太监连忙搬了把椅子,放在种玄通身后,种玄通犹豫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老将军何时回京的?”

    种玄通低头道:“昨日下午回京的,歇息了一日,便进宫面圣了。”

    “老将军辛苦。”

    天子感慨道:“老将军从承德十五年开始,便在云州城替大晋戍边,至今已二十多年,也替我大晋北疆挣到了二十年太平,朕要代替两代先帝,还有大晋的亿万百姓,谢一谢老将军才是。”

    “陛下过奖了。”

    听了这话之后,种玄通还是颇为欣慰的,他低头道:“此臣分内事耳。”

    “老将军既然身体不好,以后就在京城里好好休养,等身子养好了,就算不去云州城,也可以进大都督府替朝廷做事。”

    这句话就是纯粹的客气话了,种家虽然世代受朝廷恩遇,但是百多年来却没有一个种家的家主,进入大都督府这种要害衙门做事,种玄通也知道天子在画大饼,他还是从椅子上起身,跪在了地上,叩首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因为昨晚上没有睡好,天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老将军不用多礼,快起身罢。”

    种玄通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他低头道:“陛下,臣有事情上奏。”

    “老将军年纪大了,坐着说就是,用不着跪着。”

    种玄通摇了摇头,没有起身,他仍旧跪在地上,开口道:“陛下,我种家自先祖明逸公追随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至今以一百五十多年,到臣这一代,已经是第七代人,一百多年以来,种家从未做出任何对不起大晋,对不起朝廷的事情。”

    天子皱了皱眉头,他从龙椅上坐了起来,走到种玄通身边,开口道:“种家世代忠良,朕自然是知道的。”

    “请陛下听臣说完。”

    种玄通再一次叩首,缓缓说道:“太宗皇帝时期,开国八大将门之中,另外几个将门谋反,我种家没有参与,自此下次多年,大晋不知道出了多少将门来来去去,我种家也没有与任何一个将门有过哪怕半个字的盟书,更不敢对朝廷有半点不臣之心。”

    元昭天子听出了一些种玄通的意思,他深深皱眉:“老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种玄通伏地叩首,声音有些沙哑。

    “陛下,臣在云州城之时,北疆鲜卑部,已经不止一次在边境窥探我大晋边防,宇文乞圭部也数次侵扰我大晋边境,老臣觉得蓟门关那边只会更严重一些。”

    “北疆不太平啊……”

    老将军咬了咬牙,开口道:“种家与任何人,任何家族没有半个字的沟通,心里也明白,老臣这样替同样看守北疆的叶家说话,一定会让陛下,让朝廷心里有所猜忌。”

    说到这里,种玄通长叹了一口气。

    “臣这一辈子,都是一个谨慎的性子,这种事情以往是断断不会做的,连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口,但是今日,不管朝廷与陛下心中如何想,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老臣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天子,声音沙哑。

    “陛下,北疆会不会打起来,老臣拿捏不准,但是打起来的几率很大,这个时候不管叶家犯了什么罪过,都不应该临阵换将,况且……”

    种玄通苦笑道:“况且就算要换将,也是一点一点慢慢来,陛下要派人去蓟门关,也应该先让他去熟悉几年,这样骤然换将,镇北军军心不稳不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战力也会大损……”

    老将军低头叩首。

    “老臣恳请陛下,让叶国公或者宁陵侯二人其中之一,返回蓟门关!”

    “哪怕,只让他们去做副将也好…”

第二十九章 曾经的少年

    边军互相勾联,是最大的忌讳,从武皇帝之后,叶家与种家就共同拱卫大晋边疆,至今已经四十多年,这四十多年里,两家没有哪怕一份书信往来。

    最起码明面上是没有的。

    另外京城里的将门,有时候会互相通婚,作为大晋排名前二的两个将门,四十年来从未有过半点婚姻牵扯,甚至于大晋人人崇敬的叶老国公在世的时候,种家人也没有怎么去拜见这位老国公。

    种家历代,都是十分谨慎的性格。

    其中当代的家主种玄通,更是在大晋小心翼翼的做官,当年李信还是一个校尉的时候去云州城送东西,种玄通尚且对他客客气气,不肯受李信的人情,并且把少年时候的配剑相赠。

    这个时候,但凡他有半点私心,都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替叶家人说话,实在是北边的局势让这位老将军十分担心,他才能在天子面前,如此坦诚的向天子举荐叶家人。

    元昭天子深深皱眉。

    其实他心里也很为难,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都能想明白,当然是叶家人在北边守关比较好,但是李信去了一趟宁陵,并且跟叶璘叶茂叔侄两个人都见过面,如果李信与叶家之间,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再让叶家人掌兵,就等于是把镇北军交到李信手里!

    更可怕的是,假如叶家人故意放宇文部入关,西南再乱起来,南北夹击之下,大晋的国祚可能就要到头了!

    正是因为有这种风险存在,皇帝才会冒着彻底得罪叶家的风险,把叶家的叔侄两个人都留了下来,反而派了一个宗室去接手蓟门关。

    可是现在种玄通就跪在他的面前,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三朝老臣,还是连续三朝都掌兵的大将军,就算是天子也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

    想到这里,天子伸手把老将军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这位年轻的大晋天子缓缓开口说道:“老将军说的这些,朕当然明白,只是现在西南的局势也很恶劣,老将军不能只着眼于北疆,而看不见西南。”

    种玄通长长的叹了口气。

    西南与朝廷正式对立,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哪怕种玄通身在云州,不太清楚具体的细节,但是大体是什么状况自然是知道的,老人家抖了抖已经有些发白的眉毛,微微摇头。

    “早年老臣跟李太傅接触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没想到老臣十多年不在京城,李太傅居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抬头看了看天子,开口道:“陛下,叶家与李太傅之间即便有渊源,但是也不至于到背叛朝廷的地步,当年叶老公爷征北周的时候,已有立国之力尚且没有立国,叶家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李长安背叛朝廷!”

    “可是叶老国公已经去了。”

    元昭天子默然道:“若是老国公尚在,朕自然是一百个信任叶家,但是老国公已经去了,连叶鸣都已经走了,朕不能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全然寄托在叶家人的忠心上。”

    说着,天子对种玄通叹了口气:“希望老将军可以理解朕。”

    “可……”

    种玄通皱眉道:“可是北疆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老臣担心陛下派去的那位将军,无法应对如狼似虎的宇文部族人,如果陛下不愿意把陈国公或者宁陵侯派到蓟州去,那老臣恳请陛下,给您派去蓟州的那位将军写封信,一旦打起来,让他尽量……听从镇北军将领的意见。”

    “这是自然。”

    天子开口道:“朕这就让萧正起草,另外鲜卑部那边朕也会给下诏,警告宇文昭不要在北疆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的对种玄通说道:“老将军,如今北边的局势只能如此,一切等西南的隐患除了,朝廷才能腾出手来,去应付北边。”

    种玄通苦笑一声:“敢问陛下,西南的局势又应当如何解?”

    “西南只能拖着。”

    元昭天子缓缓说道:“老将军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西南之所以能以一隅之地与朝廷对峙,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利器,叫做天雷,这种利器无论是守城还是乱阵,都是一等一的神物,必须要有破解这东西的法门,才能解决西南的隐患。”

    “朕已经让工部着手仿制这些天雷了。”

    元昭天子开口道:“等朝廷的天雷制出来,西南的隐患便不再是隐患,北疆的宇文昭也不会是什么问题,有了这个东西,便可以保证我大晋的国祚绵长!”

    种玄通虽然听过天雷的名头,但是他毕竟没有见过实物,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陛下,若镇北军将军不能换成叶家人,老臣恳请陛下,从京畿禁军里调拨三个或者四个折冲府的人手,北上驻扎在云州和蓟州附近,随时准备支援两个关隘!”

    京畿禁军一共十六个折冲府,每个折冲府规模不同,人数在一万到两三万人不等,如果能派出四个折冲府北上,大概就能有六万人左右。

    这个意见,天子便不好开口拒绝了,他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依老将军看来,应该派谁来带这六万人出京北上呢?”

    听到天子这句话,种玄通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人,那位意气风发的靖安侯爷。

    如果他在京城里,带着几个折冲府北上支援,那么京城定然可以高枕无忧不说,鲜卑部说不定也要在他手里吃上一个大亏!

    但是很可惜,李信没有在京城里。

    想到这里,老将军叹了口气,对着天子拱手道:“老臣久不在京城,对京城人物一无所知,陛下定夺就是。”

    “那朕稍后与几位宰相议一议。”

    种玄通起身,对着天子躬身行礼,然后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未央宫。

    萧正亲自送他,把他送到了永安门。

    走在皇城里的时候,老将军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承德年间那个押着许多坛祝融酒,到云州城来给自己送信的少年人。

    那时候,少年人才十六七岁,就要用祝融酒替魏王殿下向种家做人情。

    后来少年人在太康朝发迹,成为了大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太康八年,这位大将军任镇北将军,受命北征,走到蓟门关的时候,他还给云州城写了封信。

    信里意气风发的写着,只要种家愿意配合,当在三年之内彻底打残宇文部!

    想到这里,老将军摇了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

    怎么就跑到西南当反贼去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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