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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早招安,心方足!

    从朝廷开始对汉州动手,这一两个月以来,沐英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时大捷,汉州之围已经解了七七八八,他又奋战了一整天,这会儿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软,竟然有点爬不起来了。

    不过他还是勉强抬起头,看着李信。

    “侯爷,我不是问接下来如何打裴进,有你弄出来的那个什么符箓在,不要说裴进带的是西南驻军,就是他带着朝廷的禁军来,我也觉得能轻松守住汉州。”

    见识了“天雷”的威力之后,沐英信心大涨,他虽然身体疲累,但是脸上却露出笑容:“我问的是,汉州城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沐英旁边,直接坐在了地上,微微皱眉:“这东西没你想象中那么厉害,今日是因为守城,敌人密集,再加上他们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才能见功,要是还有下一次,他们提前有所准备,便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一次“天雷”的使用,是李信谋划了好几个月才谋划成功的,不管是使用的时机,地点还是使用方式,都是上佳,因此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但是实际上这东西的威力实际上远没有今天表现出来的这么夸张。

    所以李信要给沐英说清楚,免得他在以后,因为这东西对局势产生误判。

    沐英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两只手撑着,要从地上坐起来,不过他挥了一天的长枪,这会儿两只胳膊都在发抖,就连坐起来都很吃力。

    李信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才成功的坐了起来。

    坐起来之后,沐英对着李信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经过今天之后,裴进所部已经不足为虑,就像侯爷之前说的那样,咱们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面对朝廷。”

    今天,不算裴进杀的那些人,单纯死在汉州军手里的,就要接近两万人,这个数目其实已经接近了当年平南军造反时对朝廷造成的伤亡。

    如果算上裴进杀的人,总数要超过三万人。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对于大晋朝廷来说,都是不可宽恕的死罪,朝廷可能因此大发雷霆,甚至会派遣禁军来,继续进攻汉州。

    沐英是想问,汉州军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冬天的傍晚格外寒冷,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城楼上,一阵寒风吹来,让靖安侯爷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裳。

    “接下来,裴进所部多半是不敢再围着汉州城了。”

    李信一边吐出一口白气,一边接着说道:“没有人围城,咱们的人就可以出去,这段时间要尽可能的多收集一些粮食,能买便买,不能买的抢也要抢来汉州,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谓最坏的打算,就是朝廷这次吃了亏之后,会掀桌子翻脸,不顾一切强攻汉州城。

    虽然按照李信对天子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是并不是没有。

    沐英点头记了下来,开口道:“我在家歇几天,就带人出城弄粮食回来,这一次怎么也得弄个一两年的粮食,心里才能安生。”

    本来,以汉州军的军力,面对裴进的部队只是固守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一次逼得李信不得不动用底牌的原因,是因为汉州城里的粮食极度短缺。

    这种致命的弱点,必须要处理掉。

    沐英接着问道:“侯爷的意思是,咱们要跟朝廷打下去?”

    李信白了这货一眼。

    “再打下去,把他们逼急了,人家三十万禁军南下,用人梯也能进汉州城,把你给生吞活剥了!到时候不要说纯阳真人的符箓,就是纯阳真人本人在,也救不了你!”

    沐英挠了挠头,开口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你今天晚上就回家去,给天子写一封招安奏书,就说你对朝廷忠心耿耿,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被奸臣所害,本想回京尽忠赴死,但是汉州的族人看不下去,才有了汉州一役。”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

    “尽量写的声泪俱下一些,送到京城去,以表忠心。”

    沐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信。

    “侯爷……都打成这个样子了,皇帝还肯招安我等?”

    “打的越厉害,朝廷越是会招安。”

    李信静静的说道:“以汉州之战的规模,朝廷再想要对西南动手,就要动用禁军才成,而且他们此时一定会忌惮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雷”,短时间内不敢对汉州下手,更何况现在朝廷还在北边打仗,天子就算再如何狂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禁军放到西南。”

    靖安侯爷语气平静。

    “我很了解天子,汉州只要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就算咬碎了牙齿,也会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一眼沐英,笑着说道:“说不定沐兄这个做了五年的五品汉州将军,会因此高升,受封个三四品的大将也说不定。”

    沐英挠了挠头。

    虽然李信说的这些话他都听得懂,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件事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可是刚杀了朝廷数万人,朝廷还会给我升官?”

    靖安侯爷笑眯眯的拍了拍沐英的肩膀。

    “你有本事杀朝廷几万人,朝廷自然会给你升官,哪天你要是有本事杀朝廷几十万人,朝廷就该上门给你封王了。”

    这种话沐英爱听,他咧着嘴笑道:“我这辈子要是封王,那一定是长安你做了皇帝。”

    李信笑了笑,没有答话。

    夜色袭来,兄弟两个人还是席地坐在汉州的城楼上,一边吹着夜风,一边讨论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沐英在说话的空档,偷偷的看了一眼李信,心里隐隐有些心惊。

    自己当初在京城里认识的这个兄弟,不管是城府智慧,还是心思手段,越来越深不见底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藏拙。

    如果有“天雷”这种逆天的东西在手上,沐英自问藏不过三天,便会拿出来炫耀肌肉,但是李信他在太康三年之前,就有了这个东西,却硬生生的藏了五六年!

    完全不为人所知!

    这是何等可怕的人啊……

    还好是自己人。

    在这一刻,沐英心里更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踏踏实实的跟着李信。

    谁知道这家伙在这五年时间里,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

    ……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爬起来的时候,汉州城下就有了不少汉州军的将士,在打扫战场,毕竟尸体不加以处理,很有可能会产生瘟疫,这里是汉州地界,他们可不愿意瘟疫发生在自家地盘上。

    与此同时,汉州城的城墙上,挂起了一面面大旗,大旗上写着硕大的大字。

    “大晋臣子沐英,祈求朝廷招安!”

    “早招安,心方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其心可诛!

    “大将军,等一会儿,我与萧怀就要动身回京了。”

    裴进的大营门口,一身大红衣裳的萧正,面色平静,一边用千里镜看着远处汉州城墙“招安”的大旗,一边开口告辞。

    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裴大将军,此时脸色惨白,听了萧正的话之后,他更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公公,西南……尚有转圜余地……”

    萧正脸色古井无波,淡淡的说道:“这是大将军的事情,眼下还没有开春,大将军还可以节制西南诸军,如果大将军仍旧要攻打西南,那咱家也无权过问。”

    说到这里,萧正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指了指不远处的汉州城,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咱家劝大将军一句,此时就莫要逞强了,这一次攻城的过程,我与萧怀都看在眼里,大将军非是败于人力,我等回京之后,会如实告诉陛下。”

    “此时,大将军回京请罪,陛下或许会动怒,但是大将军不会受到重罚,如果西南军队再没了几万人,大将军不仅功业未成,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裴进面如死灰。

    他做大将军的时候,萧正还是魏王府里的一个小太监,萧正能看明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但是,他心中……太不服气了!

    眼见汉州城就要被攻下,不知道什么物事,凭空出现,在人群之中炸开,让他麾下的军队直接大败。

    如果不是他决策果决,此时他麾下伤亡的人数,估计还要再翻一番!

    裴进心里憋屈啊。

    他从小习武,苦读兵书,当年承德朝时,京畿禁军懒散而且冗杂,多是京城贵胄家中的少爷兵,他得承德天子信赖,奉命调教禁军,只十来年时间,就把禁军整顿的面目一新,不仅军中少爷兵几乎绝尽,而且禁军战力直追边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人带兵,也是大晋顶尖的人物,不输叶鸣与种玄通这种老将。

    这也是太康天子重新启用他的道理。

    虽然裴进这么些年,在京城不止一次听说靖安侯的厉害,但是他对自己非常自信,自认就算是老国公叶晟在汉州城里,他也有把握打下汉州,更不要提叶晟的徒弟了。

    但是,无情的现实摆在面前!

    如今,他麾下的将士不仅死伤惨重,而且士气大跌,几乎不可能再进行下一次攻城。

    就算再攻城,也是再被汉州军屠杀一次。

    更要命的是,他们此时的状态,不要说攻城,就是围城都可能被汉州军逐个击破。

    从理性上来说,除非朝廷调动禁军到西南来,否则这一次对汉州的行动,现在已经宣告失败。

    只是裴进心里不服气,还咬着牙没有认输而已。

    这位大将军走到萧正面前,对着萧正低头抱拳。

    “大公公,汉州之事,大公公会如实禀报陛下么?”

    “自然。”

    萧正面色肃然:“我们作为天家奴仆,绝不可能欺骗陛下。”

    裴进声音低沉。

    “那大公公认为,靖安侯爷如今在何处?”

    萧正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李侯爷在哪儿,我们现在还弄不清楚,只知道他现在不在北疆了。”

    裴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汉州城,咬牙切齿:“靖安侯此时,多半就在这汉州城里!”

    萧正深呼吸了一口气。

    “何以见得?”

    “先前我等已经攻城数次,这些汉州军死伤惨重,他们一直没有用出昨天那种……物事,但是大公公说,前些日子,靖安侯从北疆失踪了,这会儿他怎么也能到西南来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正好是他到西南的时间,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很有可能是……靖安侯弄出来的!”

    “他一来西南,这些汉州军便有了这东西!”

    “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没有睡,认真想了这件事情……”

    裴大将军两只眼睛满布血丝,声音沙哑。

    “先前我等围城的时候,汉州军有两次派骑兵出城,绕了一圈之后就又回去了,那时候我没有想明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此时反应过来,那时他们多半是出城接靖安侯入城的。”

    “五年前,朝廷征西的时候,靖安侯带兵翻越摩天岭,在数日之间连下江油关,涪县,绵竹,一举打到锦城门户!”

    “我曾经看过征西的军报,上面写着靖安侯爷借助纯阳真人的天雷之力,炸开了绵竹城门……”

    裴进声音嘶哑。

    “大公公,昨天的情况,你也见到了,你觉得汉州城上扔下来的那些东西,够不够炸开一座城的城门?”

    听到裴进这么说,萧正则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他表面上还是颇为冷静,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开口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靖安侯早在五年之前,就有了这种不知名的杀器!”

    “但是他却借所谓纯阳真人隐瞒此事,一没有交给朝廷,交给陛下,二没有用来给大晋开疆拓土,此时反倒相帮逆贼,把这东西用到了自己人身上!”

    裴进直视萧正,一句一句的说道。

    “其心可诛!”

    箫太监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道:“大将军,你全凭臆测,毫无证据。”

    “臆测便够了。”

    裴进低头,缓缓说道:“大公公只要把我刚才的话,说给陛下听,看陛下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个臆测。”

    陛下自然会信。

    萧正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跟着天子一二十年时间,比谁都要了解当今的这位天子,他做魏王的时候就有些多疑,这种性格在做了皇帝之后越发放大。

    只要把裴进的话,说给皇帝听,那么就算没有一丁点证据,他也会完全相信。

    想到这里,萧正对着裴进拱了拱手。

    “咱家会把大将军的话,一字不漏的转禀陛下。”

    说着,他与萧怀两个人都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马车,临别之前,萧正看了一眼裴进。

    “大将军真不跟我们一起回京么?”

    裴进深深的呼吸的一口气。

    “大公公,即便汉州不打了,这边的战场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清扫战场,统计伤亡。都需要有一个大将军在这里,我这会儿不能走。”

    萧正微微点头:“大将军不打汉州了?”

    “不……”

    裴进狠狠咬牙:“不打了。”

    “再打下去,还是一场惨败,劳烦大公公转告陛下,就说裴进安顿好西南兵事之后,便回京领罪……”

    萧大太监点了点头。

    “如此,大将军保重,来日京城再见。”

    说完,萧正把身子缩回了马车里。

    他回京,一定会把西南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给天子听。

    当然了,其中不仅是裴进所说的话……

    还有汉州城上两面正在迎风招展的“招安”大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家过年

    时间进入了太康八年的最后一个月。

    算一算时间,李信已经在汉州城待了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跟沐英还有沐青等人议事,或者吩咐沈刚等人办事以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汉州城的城楼上,用千里镜看着不远处的朝廷军队。

    偶尔沐英也会跟他一起在这里,眺望远方。

    渐渐入冬,寒风越来越凛冽,凛冽到李信不得不在身上又加了一件大氅。

    这天,李信跟往常一样,仍旧现在汉州城的城墙上,看着远方。

    沐英没有着甲,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袍,站在了他的身后。

    “侯爷你每天在这里看什么?”

    “看裴进什么时候走。”

    李信一边说话,一边用千里镜看了一眼远方。

    沐英微笑道:“他们已经围不住汉州城了,走不走无关痛痒,再说了,自然会有人盯着他们的动静,不用侯爷您在这里看着。”

    李信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

    沐英心里一震,连忙从腰里取出自己的千里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前方朝廷的军队,正在收拾营帐,一部分人已经离开,缓缓的撤出了汉州城附近。

    这个黑脸将军长松了一口气。

    “可算走了。”

    他嘴上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家门口有好几万大军盯着,任谁也不会安生,事实上就算上一次裴进所部在汉州城下吃了大亏,但是他要是铁了心跟汉州城死磕,接下来沐英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毕竟对方有十几万兵马,那天汉州之战满打满算,也就死了三万多个人,裴进现在如果不惜一切,至少还能动用六七万人。

    事实上,不管是李信还是沐英,这些天都在担心裴进会不会恼羞成怒,热血上来冲杀过来,与汉州城同归于尽。

    好在这位禁军的大将军,最终选择了理性,班师离开了。

    李信又用千里镜看了一会儿裴进的营帐,然后缓缓放下。

    “裴进走了,我也该走了。”

    李信说出这句话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满脸错愕的沐英,沉声道:“按照裴进的进度,两三天之内他们应该可以全部撤走,到时候我也该离开西南了。”

    沐英咳嗽了一声。

    “侯爷,你……要去哪啊?”

    “仍旧回北疆,做你的镇北大将军么?”

    李信微微摇头。

    “我离开蓟州城已经有两三个月时间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有叶茂帮忙遮掩,也不可能遮掩的住,朝廷应该已经知道我不在北边了。”

    “况且……”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看向了沐英。

    “况且西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咱们,还是天子,都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过,所以必须要有人进京城去,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

    沐英瞪大了眼睛。

    “侯爷要回京?”

    见李信点头,他失声道:“朝廷损失了数万兵力,而且可能还是汉中或者锦城的精锐,不管是谁做皇帝,这会儿估计都要被气得吐血,侯爷这个时候回京……”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苦笑道:“依我看,侯爷你干脆直接去北边避一避风头,这样不至于直接触皇帝的霉头,就算皇帝要对你动手,在蓟州城,叶家多半也能保得住你……”

    李信静静的看着沐英。

    “你也知道在汉州死了几万人。”

    “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不可能避而不见,我不去京城,朝廷不会招安你,到了明年开春,甚至会有禁军来讨伐汉州,到时候,你觉得汉州撑得住还是撑不住?”

    沐英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答话。

    李信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少要打天雷的主意,就算有那个东西,禁军也不可能再一次傻乎乎的攻城,他们把汉州围个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你死还是不死?”

    “京畿的禁军,跟这一次裴进带来的乌合之众,大不一样。”

    靖安侯爷的脸色严肃起来。

    “如果这一次,裴进带的兵不是西南的地方军,而是他自己带出来的禁军,十万禁军,此时已经踏平汉州了!”

    沐英见李信这个样子,他也收敛了笑容,无奈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现在进京太危险了。”

    “实在不行,侯爷你就留在西南,以咱们现在的兵力,再加上那个……天雷,拿下锦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咱们就当一回平南军就是!”

    说着,沐英握紧了拳头。

    “只要咱们占了锦城,有侯爷你的天雷在,裴进就算带二十万人入蜀,我也有把握守得住。”

    他越说越来劲,开口道:“咱们坚持个两三年,李朔他们估计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到时候侯爷你自立为王也好,逐鹿天下也罢,总之不受他们姬家人的鸟气了!”

    李信看了沐英一眼。

    “说到底,你跟你父亲,都是一个心思。”

    李信面无表情。

    “造反不是说造就能造的,你首先要争取到一部分势力的支持,不然凭空竖立一个山头,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况且,大晋一统不过四十年,三代天子都不算暴君,其中的承德天子更是难得的圣天子,如今姬家人心在望,这个时候造反,与送死无异。”

    沐英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李信挥手打断。

    “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说。”

    靖安侯爷双手拢在袖子里,面色平静。

    “沐兄,我这人的性格,你不是不了解,我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既然敢进京城,就有自保的本事。”

    “只要你在西南,经营好汉州城,我在京城里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沐英见状,知道自己劝不动李信,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侯爷你千万保重。”

    他面露苦色:“其实我们也不想非要跟朝廷打打杀杀,也不是非要逼你造反。”

    “只是你不能出事情,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这些跟在你身后的人,迟早也要死于非命。”

    说着,他起身,对着李信深深一揖。

    “侯爷,汉州十万户百姓,五万将士还有沐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侯爷身上,请侯爷务必保重。”

    听到沐英这句话,李信心里颇有些感慨。

    当初,李信觉得李慎的种种行为不可理喻,毫无道理,但是到如今,他像李慎那样,把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身家性命,背在肩上的时候,心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一股沉重感。

    想到这里,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

    “放心,我只是回家过年,不会有什么事情。”

    靖安侯爷微微一笑。

    “你就在汉州城里守土安民,静等着朝廷给你升官就是。”

第一百二十章 后会有期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如果此时,李信选择回北疆去,缩着脖子继续去做朝廷封给他的镇北大将军,那么这件事短时间内矛盾或许不会爆发,但是时间长了,一定会比现在爆发猛烈十倍。

    所以他必须回一趟京城,把这件事处理好。

    一来为了西南安稳,二来为了自己在京城的家里人。

    但是一切都要看皇帝的态度。

    如果他回了京城之后,太康天子要与他翻脸,那么李信便不得不想法子把家人弄出京城,然后逃到西南去正式举旗造反。

    当然,以李信对天子的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低。

    朝廷军队开始撤走的第三天,李信带着沈刚等百来号人,在汉州城城门处,向沐英告别。

    他带走的这些人,都是从蓟州城跟着他一起到汉州来的,至于从永州过来的那批人,李信并没有让他们离开。

    因为此事之后,对他们来说,外面太危险了。

    因为这些人,李信特意对沐英嘱咐道。

    “沐兄,这些永州来的兄弟们,最近几年恐怕就要住在汉州城了,你要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沐英眼睛一亮。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可是清清楚楚,那些“天雷”多半就是这一百多个人造出来的,他正想着如何把这些人留下来呢,闻言不住的点头,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

    “侯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这些兄弟们。”

    李信自然能看出他的心思,见状把他拉到一边偏僻的地方,淡淡的说道:“这些人,离开了汉州城在外面多半会被朝廷的人盯上,所以才不得不住在你这里。”

    沐英拍了拍胸脯:“侯爷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他们。”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你觉得他们能制出天雷,是不是?”

    沐英挠了挠头,

    “那些陶罐不是他们弄出来的么?”

    李信点头。

    “你我是兄弟,我不瞒你。”

    “那些东西的确是他们弄出来的,但是那东西要配药粉,做出来才有用,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会制那种药粉。”

    沐英面露苦笑:“侯爷,我又不会贪了你的东西,你……”

    靖安侯爷淡淡的说道:“这东西,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让它大行于世,暂时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我兄弟林虎会配制药粉,我跟他交代过,如果汉州城有危险,他会帮你们。”

    说到这里,李信面色肃然起来。

    “这件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因为如果给外人知道虎子会制作药粉,哪怕他住在汉州城里,都可能会有危险。”

    “沐兄,哪怕是令尊,也不能透露这件事。”

    这件大杀器的威力太诱人了,李信离开汉州如果被沐家人知道了林虎的事情,哪怕沐英没有这个心思,沐家人也很有可能对林虎下手。

    当然了,以虎子的性格,如果有人逼他做出什么背叛信哥儿的事情,他多半会一死了之。

    老实讲,李信很不放心林虎留在任何地方,但是又实在是不能带他进京,只能把他安置在汉州城里,而且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假如李信这一次进京陷落在京城里,林虎这个除李信之外唯一掌握火药方子的人,便有机会把李信救出来。

    沐英也是满脸肃然。

    他沉声道:“长安你放心,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从今天开始,老子睡觉都一个人睡,连梦话也不让别人听到。”

    李信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不着这样,沐兄平日里注意一些就好。”

    他与沐英说完了话,又走到人堆里,把林虎喊了出来。

    这一对在祁山里长大的兄弟俩,肩并肩走着。

    要知道,哪怕是与李信朋友论交的沐英,与李信一起走路的时候,都是有意无意的落后李信一个或者半个身位,只有林虎这种从小与李信一起长大的发小,才可以这么自然的无拘无束。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李信把手从袖管里取了出来,拍了拍林虎的肩膀。

    “本来想等你丧期满了,就让你回京成娶个老婆,给林叔传宗接代,但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你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有办法回京了。”

    说到这里,李信叹了口气。

    “只有住在汉州城里,你才能安全一些。”

    林虎默默点头,笑着说道:“信哥儿不用这样,我住在哪里都是住,这儿比咱们老家,可要好得多了。”

    李信默默的点了点头。

    “沐英虽然与我相信,但是汉州城里的人却未必全部可信,你住在这里,千万记住,无论是谁问你,旁敲侧击也好,有意无意也好,绝对不能泄露出,那东西是你制出来的!”

    “沐家人也不行。”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碰到什么事情,就去找沐英,他可以信。”

    林虎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相对来说粗糙的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拍在了李信肩头。

    “信哥儿放心,我明白的。”

    说到这里,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倒是你…要小心一些。”

    “京城里的水混得很,信哥儿你要时刻小心。”

    李信面带微笑。

    “放心,京城里的水都是为兄搅混的。”

    林虎脸上露出略显憨厚笑容。

    “信哥儿,我这几天想明白了,要是京城里有人为难你,我就用那东西,救你出来。”

    看着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李信心里有些触动,他搂着林虎的肩膀,吐出了一口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你放心,当年我跟舅公两个人穿着单衣进京城,都能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现在我是靖安侯,又是镇北大将军,还是朝廷的太子太保,本钱比起当年不知道浑厚的多少倍。”

    靖安侯爷笑着说道:“我输不了的。”

    说着,他已经回到了沐英和一众送行的人身边,他把林虎放在了沐英旁边,然后翻身就上了自己的墨骓马。

    沐英站在路边,对着李信抱拳。

    “侯爷,一切保重。”

    “我还没见过我那个侄儿,还等着进京城找你喝酒。”

    李信坐在马上,对着沐英挥了挥手。

    “沐兄放心,等那个娃娃大了,我让他认你做师父,你以后见他的机会,多的是。”

    沐大将军一声长笑。

    “那好,我就厚脸皮认下这个弟子了!”

    李信坐在马上,对着汉州府前来送行的人抱了抱拳。

    “等事情了了,我在京城请诸位秦淮河喝酒!”

    汉州城里的人多半都没有在京城里待过,只有做了两年郎将的沐英开怀大笑。

    “侯爷一言既出,可不要赖账。”

    他长笑道。

    “秦淮河的娘们,可贵的很呐!”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雪京城

    太康八年腊月中。

    京城在阴雨了几天之后,下起了漫天大雪,这一次的大雪,足可以比肩承德十七年的那场雪,厚重的雪铺盖在大地上,将进出京城的官道都堵上了。

    道路上,车马难行,人迹罕见。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顶着风雪赶路,这些人穿着厚重的棉服,从京城的东城门入城,从就柳树坊进永乐坊,然后直接从永安门进了皇城。

    这群人正是萧正萧怀等人。

    进了皇城之后,萧正回头让萧怀等人散去,他自己简单整理了一番形容,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深呼吸了几口气,朝着未央宫方向走去。

    他是内廷大太监,在宫里行走自然畅通无阻,很顺利的就进入了未央宫天子书房门口,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正在批阅奏书的天子面前,伏首道:“陛下,奴婢回来了。”

    天子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萧正一眼。

    “怎么才回来?”

    萧正低头道:“大雪封路,车马不通,奴婢等只能弃了马车,一路走过来,所以耽搁了几日。”

    天子面无表情,伸手把一份奏书,扔到了萧正面前。

    “你还没有回京,汉州沐英的招安奏书,倒是送到了朕的手里。”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后,走到萧正面前。

    “朕不是派你去西南,让裴进停手吗?”

    天子一把捉住萧正的前襟,冷冷问道:“西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原原本本的与朕说清楚!”

    天子发怒,萧正惶恐不已,他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奴婢正要向陛下禀报西南情形……”

    天子这才松开萧正前襟,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

    而萧正,身子隐隐发抖,一点一点的把汉州的情况,说给天子听。

    当说到那天攻城情形的时候,萧正先是偷偷看了一眼天子,然后咽了口唾沫,咬牙道:“那天是裴进第四天攻城,因为前三天的攻城十分顺利,汉州城已经摇摇欲坠,所以裴大将军第四天的进攻非常猛烈,直接调了汉中军还有锦城的驻军攻城,从早上打到中午,汉州城几乎就要攻破了……”

    萧正身子抖了抖,继续说道。

    “但是,在这个时候,汉州城的城墙上,被一群人扔下来一些不知名的物事,这些物事扔到人群之中便会轰然炸开……杀伤力极大。”

    萧正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陶片,双手捧在手里,低头道:“陛下您看,这是奴婢从西南带回来的那东西的碎片,就是这东西,落在人群之中,极为骇人。”

    “只一瞬间,前排的将士们就被炸的死伤惨重,而且阵型大乱,最终被那些汉州…反贼冲杀出来,最终大败……”

    天子脸色阴沉。

    他有到萧正面前,把他手里的陶片取在手里,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冷声道:“这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一个陶罐。”

    萧正回来的路上,仔细研究过这个东西。闻言立刻回答道:“这个陶罐落到人群之中,便会轰然碎裂,陶片四下飞溅,四周的将士哪怕着甲,都会被这些陶片割伤,很是厉害。”

    天子手里拿着这个陶片,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极为难看。

    “前几天,西南的军报才送到朕手里,军报上写,有天雷天降,非人力可挡。”

    “于是裴进就在汉州城下,死伤了近四万人,但是一座小小的汉州城,却岿然不动!”

    天子被气的浑身发抖,他冷眼看向萧正,咬牙道:“李信在哪里,找到了没有?”

    “没有……”

    萧正颤声道:“蓟州城,还有李…侯爷的老家永州啊,天目监的人都去找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李侯爷的身影……”

    “废物!”

    天子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犹自不解气,又继续骂道:“饭桶!”

    天子发怒,不仅是萧正,未央宫里所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天子阴沉着脸,思索了片刻之后,冷声道:“立刻让谢敬调千牛卫的人,把靖安侯府团团围住,没有朕的命令,靖安侯府的人一个也不许出来!”

    萧正跪地俯首。

    “奴婢这就去办……”

    他正准备起身,就听到龙椅上,天子冷冷的声音传来。

    “立刻派天目监的人,去扬州的齐王府,还有姑苏的赵王府,把这两座王府的人统统软禁起来。”

    天子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如果在这两个地方,发现有李信的身影,立刻动手,就地正法!”

    萧正身子颤抖,颤声道:“陛下,是正法两位王爷,还是……”

    “全都给朕杀了!”

    太康天子继位八年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传令天目监,让他们严密监视各地宗室,如有异动,或者发现李信的身影,立刻拿下押往京城问罪!”

    “奴婢遵命……”

    萧正惶恐不已,连滚带爬的下去做事去了。

    萧正走了之后,天子屏退了身边的宫人,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

    他身子还有些发抖。

    一方面是因为愤怒,另一方面是因为恐惧。

    他愤怒的是,虽然还没有证据说明李信在西南,但是汉州一战几乎可以肯定是出自李信的手笔,也就是说,李信因为那些南蜀遗民,对他这个君上动武了。

    之所以恐惧,那就更简单了。

    他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是怎么坐上皇位的,说句夸张一些的话,当初是李信一手把他捧上帝位,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对李信有爱又怕。

    为什么害怕?

    因为他觉得,李信有本事把自己捧上帝位,就有本事把别人也捧上帝位!

    所以在知道西南大败之后,他才会反应这么大,让萧正严密监视各地宗室,尤其是他的三哥四哥。

    精致的铜炉里炭火闪烁,让天子的书房温暖如春。

    太康天子看着这个炭火发呆。

    他喃喃自语。

    “没有朕,你还是一个卖炭郎……”

    “你不能背叛朕……”

    ………………

    就在皇帝对着火炉发呆的时候,京城的东城门,一行十几骑迎着漫天风雪,到了京城的城门楼。

    因为雪太大,走不得马,他们多半是牵着自己的坐骑。

    只有一匹乌黑的高大骏马,可以在雪地里勉强走动。

    一行十几个人在东城门口住马,从乌黑大马身上跳下一个一身黑色衣裳的年轻人,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又把大黑马身上的雪拍掉,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京城,感慨了一句。

    “今年的雪好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人堵在家门口

    一行人在城门口稍微歇息了片刻,拍打干净身上的积雪之后,就进了京城,此时虽然下的雪不是很大,但是城里的街道上积雪很厚,有一些坊丁正拿着铲子,在一些主道上,清理出一条路来。

    李信就沿着这条路,在大街上行走。

    此时,他身后的沈刚已经不知所踪,只有跟着他出京的候府家将首领王陶仍旧站在他身后,李信一边走路,一边对王陶笑着说道:“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想到我们今年还能回来过年吧?”

    王陶苦笑点头:“当初以为要在北边待个两三年,是没有想过还能回来过年。”

    靖安侯爷微微一笑:“咱们悄悄的回来,你家里那位床上要是有人,还能被你抓个正着。”

    王陶是早年跟着李信的羽林卫,早已经成婚,如今他做了李信的家将首领,一家人都住在靖安侯府里,

    这是成年人之间打趣的笑话,王陶听了也不生气,只是陪着笑脸说道:“早嫌她人老珠黄了,要是真如侯爷所说,卑职明年便再娶一个新媳妇儿,不瞒侯爷说,我早就看上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了。”

    这些话都是男人之间的玩笑话,他一说出口,一行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靖安侯爷也面带笑容,跟着开玩笑。

    “候府里哪个不知道你是个怕媳妇的,等回了家里,多半要给媳妇洗脚!”

    一行人一边说笑,一边缓缓朝着永乐坊的方向走去。

    王陶等人表面上虽然在笑,但是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因为这个时候,随时可能会有人跳出来,把他们这些人统统杀了。

    他们都是跟着李信去了汉州的人,心里多少明白,自家侯爷如今与朝廷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什么地步,他们回京城来,是冒着天大的风险的。

    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那种。

    李信之所以有心思跟他们说笑,也是为了让他们放松一些,不用这么紧张。

    他们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进的京城,但是因为大雪封路,道路难行,一直到到了下午快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到了永乐坊。

    从得胜大街路过陈国公府,再拐个弯之后,靖安侯府已经遥遥在望。

    但是当他们远远的看了靖安侯府一眼之后,一行十几个人立刻头皮发麻,作为首领的王陶更是觉得脊背生凉!

    因为他们看到,靖安侯府的四周,被一群身着青色甲衣的将士,团团围住了!

    京城里的三禁卫,虽然都是白虎旗,但是颜色各不一样,服色也不一样,李信原先在的羽林卫,是尚黑,旗子也是白虎黑底,另外两支禁卫,内卫是赤红色,而新组建没多少年的千牛卫,则是湛青色。

    王陶往李信身后站了站,压低了声音。

    “侯爷,是千牛卫!”

    他声音沙哑。

    “要不要我们护着侯爷您逃出京城?”

    李信面色平静,微微摇头:“朝廷又不是瞎子,我们大白天正大光明的进城,还进了永乐坊,这会儿宫里那位可能已经知道我回来了,现在逃跑,只会徒增笑话。”

    “况且,有千牛卫在也没有什么,就当他们是替我看家了。”

    王陶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番紧张的心情,低声道:“那……卑职先过去看一看?”

    李信摇了摇头。

    “回来都回来了,不要露怯,我们一起去就是。”

    说着,李信牵着自己的墨骓马,大大方方的朝着靖安侯府的正门走去。

    此时,候府四周的院墙每隔四五米都有一个青衣千牛卫看着,靖安侯府的正门,更是有数十个人在,李信等人刚想走向正门,就被这些千牛卫喝住。

    “靖安侯府禁止任何人出入,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人一声大喝,四周的千牛卫都围了上来,都抽出腰中长刀,明晃晃的指着把李信等人,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怎么,这年头回家也回不成了么?”

    他瞥了一眼这些千牛卫,淡淡的说道:“没记错的话,谢敬应该还是千牛卫的中郎将,他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因为一路上赶路,来不及打理形容,李信这会儿胡子拉碴,而且没有休整,这些人以前也没有见过靖安侯,所以没有认出来,但是李信这句话一出,这些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说话了。

    其中一个偷偷跑开,上报上官去了。

    李信双手拢袖,面无表情。

    “你们敢拔刀对着我?”

    千牛卫们都呆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收刀!”

    李信一声低喝,这些千牛卫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把刀收了回去,其中一个人被吓到了,手中长刀还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场面僵持住了。

    不过很快,一身青甲的谢敬赶了过来,他先是走到李信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信之后,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李信抱拳行礼。

    “见过大将军。”

    李信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见过国舅爷。”

    他虽然嘴里说见过,但是手仍旧在袖子里没有伸出来,就连头也没有低下来。

    谢敬当然不敢跟李信计较这些,他微微躬身,开口道:“侯爷此时,不是应该在蓟州城戍边么,怎么回京城来了?”

    “北边暂时无事,于是就告了个假,回京城过年。”

    谢敬心里暗暗吐槽。

    你是镇北军的大将军,你能跟谁告假?难不成自己跟自己告假不成……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信左右看了一眼这些千牛卫,淡淡的问道:“倒是国舅爷你,为何会在我家门口?这些千牛卫的人,又为何把我家围起来?”

    “难不成李某告个假,还犯了国法不成?”

    “不敢。”

    谢敬微微低头,沉声道:“千牛卫也是今天才接了指令,前来保护靖安侯府,至于出于什么原因,下官现在也不清楚。”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罢?”

    “不行。”

    谢敬摇了摇头,咬牙道:“大将军恕罪,千牛卫也是奉旨办事,方才下官已经让人去给宫里送信,等有旨意下来,下官才能放大将军回家。”

    “有意思。”

    镇北大将军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怎么我出京不过几个月,现在连自己的家门也进不去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走到谢敬面前,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

    “来,国舅爷,若是李信犯了什么国法,你现在就把我枷起来,扭送大理寺。”

    谢敬慌忙低头。

    “大将军误会了,下官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将军也知道,千牛卫是禁卫,不得不……奉旨办事。”

    李信脸色阴沉,正要继续开口,这时候一个太监从远处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他走到谢敬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谢敬立刻长松了一口气,对着李信拱手低头。

    “大将军现在可以进府了。”

    “方才多有得罪,请大将军恕罪……”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眠之夜

    李信与一众家将顺利回到了靖安侯府,但是靖安侯府外面的千牛卫却没有撤走,不仅没有撤,反而还有一些身着红衣的内卫赶了过来,在这个雪夜里与千牛卫一起把守靖安侯府。

    永乐坊虽然清贵,但是并不是特别大,靖安侯府附近住满了达官贵人,靖安侯府被围,自然会惊动这些人,几乎在一个时辰之内,李信回京城并且被“关”在了靖安侯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永乐坊。

    对于这个消息,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信是从龙入仕,一步登天,本就惹人眼红,再加上他在太康初年,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虽然低调了五年,但是也没有怎么交朋友,因此在京城里的人缘并不是很好。

    此时靖安侯府倒了霉,永乐坊里的人喜多忧少。

    这个消息很快惊动了陈国公府。

    叶家此时失了主心骨,顺递为家主的叶鸣这会儿还在宁陵老家给老爹守坟,不过叶家的四少叶璘守孝了三个月之后,倒是回到了京城,他收到消息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动身前往靖安侯府。

    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穿着厚重裘子的叶璘,冒雪赶到了靖安侯府门口,但是却被门口的千牛卫给拦了下来。

    千牛卫中郎将上前,对着叶璘苦笑拱手。

    “叶侯爷,陛下吩咐了,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靖安侯府,这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您回家歇着吧,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叶四少出生的时候,叶家正是鼎盛时期,他从小到大都是京城里最横的那一批人,只是后来年纪大了,才收敛了一些脾气,所以并不害怕这个所谓的国舅爷,闻言他双手插在两只袖子里,面无表情。

    “请问谢将军,靖安侯他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至于千牛卫与内卫两个禁卫,把他的候府围得水泄不通?”

    从明面上来看,李信的确是没有任何罪过的,汉州之战发生的时候,明面上的那个他在北疆做镇北大将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莫名其妙从蓟州城失踪,那充其量也就是个擅离职守的罪过,没有道理会回京之后,受到这个待遇。

    国舅爷苦笑连连。

    “叶侯爷,我只是听差办事,您何苦为难我?您要是有什么意见,明天进一趟宫里去问陛下就是了。”

    叶璘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意思是,今天晚上我是进不了这李家的大门了?”

    谢敬深呼吸了一口气,退后了两步,对着叶璘深深一揖。

    “侯爷,我等也是为了朝廷做事,请您不要为难我等……”

    叶璘虽然现在身无官职,但是他也是当年壬辰宫变的“三功臣”之一,朝中人都知道,这一次之后,这位宁陵侯,多半就可以爬到二品的台阶上,成为真正的朝堂大佬,因此哪怕谢敬有一个身为皇后的亲姐姐,对于叶璘也是毕恭毕敬的。

    毕竟两个人地位悬殊,而且后族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是真要跟叶家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的。

    叶璘闷哼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靖安侯府的大门,负手离开。

    此时,西南的军报只送到皇帝手里,而且京城里大多数人不知道汉州军与李信是个什么关系,也不清楚李信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不然就算李信与叶家关系再好,叶璘今天晚上也不会来强出这个头。

    他走之前,张口想替李信鸣一声不平,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负手离开。

    在这个靖安侯府被禁卫团团围住的晚上,除了叶家的叶璘过来看了一眼,整个京城,再没有第二个人过来。

    当然了,李信的人缘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除了叶家之外,与他关系好的,大多都是他在羽林卫或者在禁军中的老部下,这些人住的地方距离永乐坊都十分遥远,有些甚至不住在京城里,他们自然不可能收到消息。

    ……………

    寒风呼啸。

    这天晚上,外面的风刮出一阵阵怪响,回到了家中的李信,并没有太过惊动家里人,只是静悄悄的回到了后院,看了老婆孩子之后,洗了个热水澡,躺在了长公主边上。

    长公主握紧的李信粗糙的手掌,强忍住内心的恐惧,颤声道:“夫君,到底……出什么事了?”

    西南的事情,她在家中自然一无所知,不过她很清楚的知道,今天下午千牛卫的人突然莫名其妙跑来围了靖安侯府。

    这本来已经让她心里隐隐觉着不安,哪知道就在傍晚的时候,李信突然从北疆回来了,事先没有半点声息,两种情况加在一起,长公主就算再蠢笨,也知道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信伸出手,把长公主搂在怀里,微笑道:“放心罢,咱们家跟陛下是亲戚,怎么会出事情?”

    九公主拍打了一下李信的胸口,咬牙道:“你总是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现在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她的有些委屈,垂泪道:“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你就该跟我说,就算我帮不上你什么,心里也能有个打算……”

    李信叹了口气,伸手拍着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背后的事情纷繁错乱不说,而且又错综复杂,就算说出来,也是平添麻烦,再加上李信自己有把握处理,因此他不打算跟长公主说。

    长公主用李信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夫君,是不是皇兄他要对咱们家下手了?”

    李信笑着摇头:“胡说什么呢,放心罢,没有什么事情,我这次回家来,是想陪小阿涵还有平儿过年而已,至于门口的禁卫也是一场误会,明天一早我进宫一趟,便什么事情就解决了。”

    长公主有些不相信。

    “如果不是出事了,谢敬他们怎么敢把我们家也给围了!”

    谢皇后是长公主的嫂子,如果细算起来,谢敬还是李信一家的的亲戚,他们自然是认得的。

    靖安侯爷半躺在床上,眯了眯眼睛。

    “是啊,他们怎么就敢把我们家给围了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烁出愤怒。

    由不得他不生气。

    京城里的这一家老小,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但是现在他还没有回京,皇帝就把他一家老小控制住了,换句话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再京城里的这一家老小,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出事!

    这种愤怒被他掩饰的很好,很快他就伸手握着自己媳妇的小手,轻声安慰着这位受惊的公主殿下。

    这一夜,靖安侯爷的后院,烛火长明。

    与此同时,皇城的未央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去皇宫定风波

    次日一大早,疲累了许多天的靖安侯爷,还是被经年累月的习惯,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在后院里站拳桩,站了一个时辰之后,依旧是钟小小用脆生生的声音喊他吃饭。

    听到了钟小小的声音之后,李信收了拳桩,从这丫头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兄妹两个人一如从前一样,一起去前厅吃饭。

    只不过在路上,钟小小明显想要问李信什么问题,但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李信两只手都塞在自己的袍服袖子里,淡淡的说道:“那小子还在北边,没有跟我回来。”

    钟小小低着头,“哦”了一声。

    靖安侯爷无奈的叹了口气:“放心罢,赵放现在过得好好的,已经是镇北军的校尉了,等再过几年他从北边回来,便能正儿八经的当官了。”

    小小低着头,脸色微红。

    “那……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在熟悉的前厅里,一家人吃完了早饭,不过此时靖安侯府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毕竟现在家里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团团围住,由不得不奇怪。

    也就家里的大小姐阿涵,一如既往的开心,不时跑到李信旁边,叫上几声“阿爹”。

    吃完了早饭之后,长公主亲自伺候李信更衣,这一次靖安侯爷换上了正儿八经的朝服,头上戴着玉冠,身上是绣着麒麟的一品朝服。

    冠冕堂皇。

    只穿这一套衣裳,就用了整整一柱香时间,穿好之后,长公主替李信抚平褶皱,小声叹了口气。

    “这衣裳,还是你受封太子太保的时候,朝廷赐下来的,记得你从来没有穿过一次。”

    李信用手扶了扶头上的玉冠,笑着说道:“从前要低调嘛,今天要高调一些,不然镇不住那些小人。”

    长公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

    “你……当心一些。”

    衣裳穿好,李信对着长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安心在家等着,等我从皇宫里回来,一切风波都会烟消云散。”

    长公主张开双手,抱了抱李信,眼睛有些发红。

    “这件事要是过去了,我想把平儿送到八兄那里,寄养几年……”

    长公主的八哥,就是那位受封岳阳王的八殿下,在岳州就藩,当年李信从永州回京,路过岳州的时候,曾经在岳阳王府住过一段时间,那个小胖子王爷,与长公主关系极好。

    长公主显然是被昨天的事情吓坏了,想要把儿子送出京城,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之所以不送大女儿李姝出城,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的香火思想,这种思想在长公主这种贵族身上,更是根深蒂固。

    她在潜意识里,就觉得儿子要更重要一些,不过李信与她相反,更喜欢大闺女一点。

    靖安侯爷愣了愣,随即默默摇头。

    “还不到这个地步。”

    他拍了拍长公主的后背,轻声道:“再说了,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送到岳阳王那里也无用,只是平白拖累了你八哥而已。”

    岳阳王这种藩王,除了一个宗室的身份之外,基本上百无一用,在太康天子这座大山面前,他连一枚鸡蛋都算不上。

    长公主之所以会有这个年头,还是因为那位八皇子从小带她一起吃喝,与她关系很好,她下意识里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托付的对象。

    实际上,如今的靖安侯爷,比起那个岳州的小胖子,除了身份之外,在其他方面已经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安慰了情绪有点失控的长公主之后,李信这才迈步离开靖安侯府,朝着自己家大门走去。

    陈十六想要跟在李信身后,被李信摇头拒绝。

    他一个人推开了靖安侯府的大门,侯府的大门门口,谢敬已经躬身等待了许久,在他的旁边,是一顶备好的轿子。

    “下官等,见过大将军。”

    他连忙对着李信行礼,恭声道:“大将军,陛下请您进宫。”

    李信背负双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谢敬身后的千牛卫,还有一个内卫监少监带领的内卫,面无表情。

    “你们吓到我夫人了。”

    谢敬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大将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来日下官亲自上门,与大将军赔罪。”

    李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我家里的人不会乱跑,门口的人撤了,散开一些。”

    “吓到我家中妻小,谢家我也敢掀桌子。”

    掀桌子就是翻脸。

    谢敬脸色微变,随即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头咬牙道:“大将军,谢家绝没有得罪大将军的意思,但是…天目监的人在看着这里……”

    “我说,把门口的人散了。”

    李信仍旧面无表情:“我家里的人不会出来,四周你继续围着,没有人会怪罪你。”

    看到李信的眼神之后,谢敬打了个哆嗦,连忙低头。

    “下官……这就办!”

    李信这才背负双手,上了这顶轿子。

    他极少坐轿,因为觉得有人抬着自己浑身不得劲,平日里在京城都是骑马或者坐马车,但是这时候他却坐的心安理得,因为抬着他的人,都是红衣服的内卫。

    轿子很快到了永安门,永安门的守卫连拦也没有拦,就任由这顶轿子进了皇宫,轿子一路不停,一直到未央宫门口,这些内卫才把轿子停了下来。

    李信还没有下轿,就听到了外面一声熟悉的声音。

    “李侯爷,您可算来了,陛下等您一早上了。”

    说着,外面说话这人亲自帮李信掀开轿帘,李信矮身钻了出去,看了这个掀轿帘的太监一眼,笑着说道:“萧公公太客气了,可不敢劳动萧公公。”

    “侯爷折煞奴婢了。”

    萧正低着头,恭声道:“陛下今天一大早,就在宫里等您进宫呢,一直等到现在,您快进去罢。”

    “因为一路上赶路辛苦,所以今早上起的晚了一些,劳陛下久等,真是罪过。”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未央宫走去,李信走在萧正身后,笑着问道:“回京之后,听人说萧公公前些日子去了西南一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萧正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侯爷道听途说了,奴婢一直在宫里伺候陛下,可没有如果西南。”

    李信眯着眼睛,继续问道:“昨天我回京的时候,瞧见千牛卫与内卫的人,把我家团团围住,箫公公执掌内廷,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

    萧正闻言,干脆话也不答了,自顾自的走在前头。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未央宫的偏殿。

    偏殿里,太康天子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着李信的到来。

    他两眼密布血丝,脸色难看,很显然,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合眼。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骗了朕五年!

    天子一宿没睡,但是李信昨天晚上却是美美的睡了一觉,此时精神饱满。

    进了偏殿之后,李信缓缓下跪,俯首道:“臣李信,叩见陛下。”

    天子本来正低头思考着什么,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他才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信,默然无语。

    就这样看了很久。

    场面陷入了死寂。

    见天子一直不说话,还是萧正走到天子附近,微微咳嗽了一声,天子才从出神之中醒转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长安不是应当在蓟门关主持镇北军么,怎么回京城来了?”

    李信低头道:“回陛下,臣数年不曾离开妻儿,心中着实想念,再加上北疆无事,于是就告了个假,回京城过年,过了上元节之后,便动身回蓟门关去。”

    天子看着李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你要回京,怎么不与朝廷事先说一下?”

    靖安侯爷低头道:“陛下恕罪,臣一时兴起,冲动之下就让叶茂暂领镇北军,自己动身回来了,心里想着骑马回来,与送信的速度差不多,便没有给京城来信。”

    说着,他沉声道:“臣深受皇恩,被封为镇北大将军,应当坐镇北方,不该擅离职守,请陛下降罪。”

    太康天子从龙椅上坐了起来,走动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李信李长安,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西南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

    天子想了很久,发现找不出李信什么毛病,于是直接开门见山。

    李信抬头看了天子一眼,错愕道:“陛下,西南何事?”

    太康天子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到了今日,你还与朕装傻!”

    “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恕罪,臣确实不知西南发生了什么,请陛下明示。”

    天子面无表情。

    “你的那个兄弟沐英,带兵造反了。”

    “有这等事?”

    靖安侯爷满脸震惊,失声道:“以臣对沐英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造反的性子,当中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天子冷声道:“沐英公然杀害朝廷官军,你还要偏袒他不成?”

    李信连连摇头,苦笑道:“陛下误会了,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错,没想到沐英这厮违背朝廷圣恩,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难怪臣昨日回京,发现自己家被禁卫围住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沐英在京城时,的确与臣有旧,他既然造反了,那臣也脱不开干系。”

    靖安侯爷俯首,沉声道:“陛下,臣与西南反贼,绝没有半点沟通,如若陛下不信,臣请带五万禁军南下,臣可以立军令状,最多四个月,臣便能攻破沐贼的汉州城,将这厮拿到京城问罪!”

    五万禁军?

    太康天子眼皮子直跳,心里怒火冲天。

    五万汉州军,已经让朕头疼不已,再给你五万禁军让你带到西南去,那朕这个龙椅还坐不坐了?

    他正要发作,台阶下的李信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道:“陛下如果信不过臣,臣也没有话可说,臣请辞镇北大将军一职,无论朝廷如何刑罚,皆愿在京领罪。”

    天子沉默了。

    面对李信的这一套说辞,他竟然找不出什么话出来反驳,毕竟李信去西南这件事,朝廷基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就连李信遥控汉州军这件事,也是天子臆测出来,知道李信动手杀了李兴之后,天子才得以确认的。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拿的出手的证据,证明李信与西南汉州军有直接联系。

    面对靖安侯爷的这一套说辞,天子面色难看,他挥了挥手,沉声道:“都退下!”

    此话一出,萧正立刻带着偏殿里所有的宫人,缓缓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这间偏殿里,临走之前,萧正还合上了殿门。

    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不管是皇帝还是李信,他们两个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以往外传的。

    “这套说辞,没有半点破绽。”

    天子负手走到李信旁边,蹲了下来,淡淡的问道:“长安想了很久吧?”

    “你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说不定朕此时会问你什么话,你都在心里模拟了一遍。”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道:“陛下这番话,臣有些听不懂了。”

    “沐英造反罪无可恕,朝廷要怎么对他,臣都没有任何意见,臣与他当年确实有交情,因此就算是受到牵连,只要不是死罪,臣都心甘情愿。”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着天子,开口问道:“请问陛下,臣哪里有错么?”

    “你还在装傻充愣!”

    天子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终于彻底爆发。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五年时间,你豢养了不少人替你打探消息,汉州的事情,就算你没有参与,你也早应该知道了,现在还在朕这里装!”

    天子一把揪住了李信的一品朝服,咬牙切齿:“况且,汉州的沐英本就是你的人,他手下所谓的汉州军,也是你李长安一手组建起来的,是也不是?”

    面对几乎是暴走的天子,靖安侯爷反倒面色平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俯首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您若是要杀我,动手就是,臣就在这里,不会反抗。”

    见天子不说话,李信继续说道:“从太康三年臣西征归来之后,便一直在京城里寸步没有离开,陛下说臣遥控沐英,且不说有还是没有,臣请问陛下,臣能给沐英什么,才足够遥控他五年时间?”

    “随便一个地方做五年县令,都会成土皇帝,有些连朝廷的文书都不认。”

    “这个世界上,有谁自己掌兵五年,还会认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天子冷冷的看着李信,直到李信说完之后,他才冷笑道:“你牙尖嘴利,朕说不过你,但是你背后做了什么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

    “朕从未想过为难你,但是这一次你太让朕伤心了。”

    天子蹲在李信身边,几乎是贴在李信耳边说话。

    “五年前,你就跟哄小孩一样,编出了纯阳真人的故事说给朕听,进而说给天下人听。”

    “可笑的是,朕居然信了。”

    太康天子已经非常愤怒了,他紧紧握拳,想要给李信那么一下,但是就要动手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又产生了一些畏惧,便把手缩了回去。

    “如今,那位纯阳真人,终于再一次现世。”

    天子从桌子上,把萧正从西南带回来的那块陶片扔到了李信面前。

    “这便是你那个纯阳真人?”

    “五年啊!”

    天子一把捉住李信的前襟,咬牙道:“你瞒了朕五年!”

    “如今,你却用它来对付我大晋的军队!”

    “李长安啊李长安。”

    太康天子面孔扭曲。

    “你到底瞒了朕多少事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翻脸了

    面对情绪爆发的天子,靖安侯爷依旧没有慌乱,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臣对陛下从无恶意,不然五年前臣就可以站到李慎那一边,甚至可以从李慎手里接过平南军。”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了一眼天子。

    “那时候臣无儿无女,只有刚成婚的长公主留在京城,说句难听一些的话,那时候臣要是倒向了锦城,陛下今天的日子,说不定要难过一些。”

    说到这里,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西南的事情,臣做的很干净,陛下找不到臣串联沐英的证据,但是既然陛下要把这件事情说开,那臣再说那些谎话也就没有意义。”

    李信固然可以再跟天子扯皮下去,但是那样毫无意义,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李信平静的说道:“臣这一次,的确襄助汉州军,击退了裴进大将军,但是臣以为这并不是什么罪过。”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子。

    “臣请问陛下,沐英何罪?”

    天子阴沉着脸:“他拒不听从朝廷圣旨!”

    李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汉州子民何罪,至于朝廷动用十万人以上的兵力,大动干戈?”

    天子哑口无言。

    这一次,其实是朝廷单方面启衅汉州,朝廷无缘无故先是要调换汉州将军,在沐英已经同意那位新任汉州将军进驻汉州将军府,只是不愿意上京的时候,裴进等人便悍然发动了对汉州的进攻。

    换句话说,从根本上来说,是朝廷这一边理亏。

    李信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了自己身前,开口道:“这是太康二年的时候,陛下让臣联络南蜀遗民,与南蜀遗民们定下来的约定,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以后南蜀遗民就是大晋子民,朝廷会给他们一处栖身之所,双方不再为敌。”

    “为了这个约定,五年前那些南蜀遗民的的确确把田野间的农夫都拉了起来,组建了一个五万人的军队,跟着朝廷军队一起,征伐平南军。”

    “那一战,他们也死了一万多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于他们来说,死人是值得的,毕竟以后不用再藏形匿影,可以安安生生的在太阳之下过活。”

    “五年前,陛下已经认了他们的汉州军为朝廷编制,但是这五年时间,他们没有收到一颗粮食的粮饷,即便如此,汉州城五年的赋税也一点没有少的交给了朝廷。”

    “但是才短短五年啊……”

    靖安侯爷抬起头,看着天子:“短短五年时间,他们死过的人,陛下说的话,就统统都不算数了。”

    “臣请问陛下,这些人何罪?”

    说到这里,李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接着说道:“臣当然明白,陛下多半看不上一个小小的汉州,之所以大动干戈要对他们动手,无非是觉得,他们是我的人,甚至汉州军也是我豢养的私兵,是我李信图谋不轨。”

    靖安侯爷深呼吸了一口气,淡然道:“如果这样,陛下直接把臣解职就是,大不了臣也像叶师那样,几十年不出家门,安心做一个闲散的驸马就是。”

    “但是陛下,事先半点声息也没有,刚把臣调到北疆去,转手就对汉州下手。”

    李大将军皱了皱眉头,最终深呼吸了一口气。

    “臣不答应。”

    天子理亏,但是又不能认,他愤怒的走到李信身边,低喝道:“你的意思是全是朕的错?”

    “臣不敢。”

    李信低头道:“陛下无罪,罪在万方。”

    “只是陛下从小住在京城,从来没有到外地胡看过,一万人两万人乃至于十万人,对于陛下来说,或许都只是一个数字。”

    “但是每个人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比不上陛下尊贵,但是他们也想活着。”

    天子本来就对李信一肚子的怒火,听到了李信这番话之后,他便更生气了,几乎是咬牙切齿。

    “所以你五年前,就编出一个纯阳真人的故事来哄骗朕?”

    “所以你李长安,此时把那个不知名,瞒了朕五年的利器,交给外人对付朝廷军队?”

    靖安侯爷跪在地上,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皇帝。

    “如果没有汉州之事,纯阳真人永远是纯阳真人,不会变成陛下口中的利器。”

    “臣也从未想过把它变成什么利器,更没有欺瞒陛下的念头。”

    天子眼神可怖。

    他走到李信面前,半蹲了下来,咬牙道:“你把这东西,交给沐英了?”

    李信微微皱眉。

    “陛下,此物不祥。”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而且,也没有陛下想的那么厉害,只是玩物,裴大将军之所以大败,是因为大将军麾下将士,尽是乌合之众,与那东西关系不大。”

    “你把朕当小孩子是不是?”

    天子咬牙道:“萧正用千里镜亲眼看到了,那东西从高空坠落,威力可以开山裂石!”

    靖安侯爷低头。

    “陛下不信,臣也没有办法,这一次西南之变,臣虽然知情,但是臣没有参与,但是多多少少也与臣有所关联,不管陛下降下何等罪过,臣都欣然领受。”

    天子勃然大怒,喝道:“那要是朕杀了你呢?”

    李信闭上眼睛,低头道:“臣无有二话,但请陛下念在与长公主的兄妹情份上,放过长公主与臣的一双儿女。”

    见李信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天子心里更是生气。

    “你就真笃定了,朕不会杀你?”

    李信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默然无语。

    天子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平复了心情,他走到李信身边,伸手想要把李信搀扶起来。

    不过李信仍旧跪在地上,不愿意起身。

    天子干脆一屁股坐在李信身边,尽量放缓了语气。

    “长安,你我如同兄弟一般,朕不会杀你。”

    他顿了顿之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把那东西交给朕,朕就当作西南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汉州百姓以后永远是大晋子民,如何?”

    李信睁开眼睛,低头道:“陛下,您已经食言一次了。”

    “况且此物是臣在一部“纯阳道书”中偶然所得,制作工艺极为复杂,臣也记不住,这部道书现在在汉州城里,臣便是想献给陛下,也无能为力。”

    “你真把那东西给了沐英!”

    天子再一次炸刺,脸色阴沉。

    李信微微摇头:“陛下,那部道书虽然在汉州,但是却没有在沐英手里,暂且放在臣的一个朋友那里。”

    “陛下放心,汉州如无意外,绝不会再有这种不祥之物了。”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把这东西给朕!”

    太康天子脸色涨红,最终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来人!”

    萧正等人本来就守在宫门口,闻言立刻跑了进来,跪伏在地上。

    “奴婢在……”

    “把李信押下去,打进大理寺大牢候审!”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锒铛入狱

    李信虽然一身功夫还算不错,但是怎么也没有到武侠小说中进出皇宫来去自如的地步,皇帝要拿他,他反抗不了,只能乖乖的受缚。

    很快,他就被宫里的卫士用牛筋绳绑了起来。

    天子走到被缚的李信面前,脸色阴沉。

    “现在你还没有出未央宫,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现在被帮着出去,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靖安侯被下狱,到时候里子面子便全丢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低头:“陛下,该说的臣已经都说了,臣静候陛下处置。”

    当年李信进京城的时候是十六岁,那时候的魏王殿下是二十三岁,一转眼十年时间过去,如今的魏王殿下已经是三十三岁的中年人,早已经蓄了胡须,此时他发起怒火,气的直吹胡子。

    “李长安,你逼急了朕,朕真的会杀你!”

    李信仍旧是一副平静的面孔,低头道:“陛下要杀要剐,臣都没有意见,但是汉州城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臣听说沐英给朝廷上了招安文书,为了西南安稳,陛下还是尽早招安沐英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李信便闭着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天子脸色难看,愤怒的挥了挥手。

    “带下去,打进大牢!”

    “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否则杀无赦!”

    “即日起,靖安侯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天子一口气说了三句话,神情激动。

    李信睁开眼睛,对着天子微微欠身。

    “陛下,我家里有妻小,还请陛下不要吓坏了他们。”

    天子闷哼一声,没有理会李信。

    一旁如狼似虎的内卫,立刻把李信押了下去,关进了大理寺里。

    天子处理完李信之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未央宫的书房,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神色仍旧不太好看。

    萧正伺候在一边,给天子倒了杯热茶,然后低头道:“陛下,喝杯茶消消气……”

    天子猛地挥了挥袖子,把桌子上的茶水扫落在地,汝窑进贡的瓷器落在地上,很干脆的碎成了一地碎片。

    萧正见天子如此生气,叹了口气站到了天子身后,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咬牙道:“陛下,您如果为李侯爷的事情烦恼,奴婢今天晚上去一趟大理寺,明天所有的事情便都烟消云散了。”

    “只要能为君父分忧,一切的罪责,奴婢背在身上就是。”

    天子本来正在想事情,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萧正,冷笑道:“就凭你?”

    萧正苦笑道:“不过一命抵一命就是,奴婢命贱,换李侯爷一命,也值当了。”

    “你换不起。”

    天子咬牙道:“你以为朕没想过干脆杀了他?可是杀了他之后呢?”

    “那部所谓的“纯阳道书”此时应该在汉州,先前裴进进攻汉州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气。

    “十几万人都打不下一个汉州,还死伤惨重,如果不把那个不知名的物事弄到手,汉州沐英,很快就会再次割裂西南,让大晋重回承德朝情状。”

    说到这里,天子闭上眼睛。

    “更何况,西南不止有一个沐英,当年的平南军也没有清理干净,本来他们两家联手,朕也不会怕,但是再加上那个利器,就颇为棘手了。”

    太康天子闷哼了一声。

    “更何况,李长安与叶家同气连枝,朕要是杀了他,安知叶家能不能忍得下来?叶家要是忍不下来,最好的情况是同在北疆的种家能够拖住镇北军,可到时候朕的北疆就会尽数暴露在宇文诸部的铁蹄之下,再加上西南不稳,朕的大晋,立时就要大乱了!”

    提起这件事,天子握紧了拳头。

    “短短十年时间,靖安侯府这颗大树,已经到了朕想拔也不太好拔起来的地步了。”

    萧正本来没想到这么多,在他看来,这一次只是李信因为私交,帮助的汉州的沐英,才导致天子大怒,但是他没有看明白,李信的背后,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牵扯。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天子只要杀了李信,天下不说肯定大乱,但是很大几率会乱起来。

    “没想到,当年的少年侯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萧正也是魏王府故人,他甚至见过当年还在卖炭时候的李信,短短十年,当年那个单薄的少年人,已经成了真正可以扯动天下局势的大人物。

    “你以为?”

    天子闷哼一声:“他李长安的心思何等缜密,如果没有把握,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就这么回京,伸脖子过来给朕杀?”

    “萧正。”

    萧正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陛下吩咐。”

    “动用天目监……还有梅花卫的人,京城也好,永州也好,包括汉州在内,无论死多少人,无论付出各种代价,必须把那本纯阳道书拿到手!”

    梅花卫,就是内廷八监之中的第九监,直属皇帝,由内侍监大太监代管,当初承德天子下令刺杀李淳,就是梅花卫动的手。

    说到这里,天子冷笑道:“所谓的纯阳道书,多半也是李长安哄骗朕的,不过他既然能大规模制出那种东西,就一定会有工匠,想办法派人进汉州,找寻那些工匠,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把他们弄到京城里来!”

    萧正立刻低头。

    “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他也退出了未央宫,下去办事去了。

    偌大的书房里,除了一些宫人之外,就只剩下天子一个人。

    这会儿天气有些寒冷,因为屏退了下人,身边没有人伺候,天子亲自往眼前的铜炉里丢了几块炭火,神色冷然。

    “父皇说的没错,你们李家三代人,果然没有一个忠臣……”

    ………………

    内廷动作频频的时候,李信也被人押进的大理寺大牢,这里是关押官员地方,而且一般都是有品级的京官,因此大牢里的环境还算干净,没有传说中那种随手一抓都是耗子的画面。

    李信被解开绳子之后,很平静的走到了其中一间单人牢房里,看了看地上的干草之后,他眯了眯眼睛,回头对着狱卒说道:“给我添一床被褥,我怕冷。”

    狱卒不敢对李信无礼,而且李信被带过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要厚待,因此他很干脆的同意了,跑去给李信找了一床被褥,让他铺在干草上。

    李信自己动手,铺完床铺之后,四下看了一眼,自嘲一笑:“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坐牢。”

    “新鲜。”

    他坐了下来,盖上被子准备睡觉,但是这床被褥太薄,不够保暖,他只能把身上绣着麒麟的一品朝服脱了下来,垫在干草上,盖着被子休息。

    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还是被一股寒意冻醒了。

    他从在那个破庙里苏醒之后,就一直有些怕冷,这会儿在湿冷的监狱里,更加明显。

    靖安侯爷有些可怜的缩在被窝里,喃喃自语。

    “三天之内不放我出去,我就跟你急眼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生气了!

    李信入狱之后的两天,作为大理寺卿的杨弘就开始头痛了,首先天子直接下旨,将这位李侯爷关进大牢,不许任何人探视,但是又没有说清李侯爷的罪责,因此大理寺卿也无从审起,

    而且李侯爷一直是当朝红人,这一次莫名其妙被直接下狱,一定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因此大理寺卿也不敢与李信接触,甚至不敢给李信太过优渥的待遇,只是按照一般犯人处理。

    更重要的是,李侯爷入狱的这两天时间里,不断有人要过来探视,这些人还都是他这个大理寺卿得罪不起的人。

    其中有叶家的四爷叶璘,有已经告老但是仍旧住在京城里的前任宰辅张渠,当然还有当事人的夫人,当今陛下的胞妹清河长公主。

    虽然这些人都被他从陛下圣旨挡了回去,但是得罪人是真得罪人,但凡这些人里有一个记仇的,他这个大理寺卿以后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这一天,清河长公主再一次到大理寺探监,不过这次身为大理寺卿的杨弘没有拦着长公主,反而亲自带路,把她迎了进去。

    原因无它,长公主手里也捧着从宫里求来的圣旨,她是奉旨探监。

    很快,在杨弘的带领下,长公主到了大理寺的大牢里,这里是关押官员的地方,相比较刑部大牢或者京兆府大牢来说,要干净一些,但是难免还是会有一股腐草肮脏的味道,长公主一进来,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

    新任大理寺卿不久的杨弘,因为在大理寺任职了许多年,已经适应了大牢的位置,规规矩矩的在前面引路,没多久,他就把长公主带到了一处单人牢房门口,弯着身子,语气恭敬。

    “殿下请看,李侯爷就暂住在这里,这两天大理寺一点也没有为难李侯爷,请殿下放心。”

    先帝一共有九个女儿,清河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也是地位最特殊的公主,如果是另外八位长公主到大理寺来,作为大九卿之一的杨弘,是完全用不着这样卑躬屈膝的,但是眼前的这位清河长公主,不止是先帝的女儿,更是今上的胞妹,这一层关系,让她在太康朝的地位远远高出其他公主。

    长公主皱眉看了看眼前的牢房,牢房里的李信躺在自己的一品朝服上,面朝墙壁侧身而睡,不见有什么动静,她心里焦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对旁边的杨弘开口。

    “有劳杨卿正,请杨卿正打开牢房,本宫有些话,要与夫君说。”

    杨弘连连点头,从袖子里取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长公主推开牢门,迈步走进去之后,转身对着杨弘再一次开口。

    “杨卿正能否暂且回避?”

    杨弘连连点头:“自然可以,长公主随意在这里待多久,要出去的时候敲一敲牢门就是。”

    说着,他就要按照大理寺的规矩,把牢门锁上,但是他动作进行了一半,猛然想起清河长公主的身份,犹豫了一下,就没有上锁,转身离开了。

    长公主走到李信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推了推李信。

    “夫君……?”

    李信本就没有睡着,长公主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不想跟那位大理寺卿说话,因此便干脆装睡,被长公主推了一下之后,他便起身坐了起来,对着长公主咧嘴一笑。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知道李信出事之后,长公主这两天一直在家里哭,此时眼睛都是红肿的,看到李信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她觉得心中委屈,眼睛里又流出眼泪,不依的拍了一下李信的肩膀。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李信伸手,想给长公主擦擦泪水,但是他的手举到一半,便缩了回去。

    在这牢房里住了两天,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手上太脏了。

    “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李信面带微笑:“我前几天进宫之前,就有心理准备,这一次要么我就死在皇城里,要么就不会有什么事情,陛下前两天都没有杀我,以后就更不会杀我了。”

    长公主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有些生气。

    “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贪吃鬼,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都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李信默默的拉着她的手,缓缓拍着她的手背,宽慰道:“不是不与你说,是怕你担心,你放心,我是个很怕死的人,怕死就很难死。”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李信拉着她的手,问道:“家里怎么样,都还好么?”

    “还好。”

    见李信问起正事,她就不再耍小脾气,轻声回答道:“家里外面一直有人围着,没有散去,不过会有人送东西进来,所以吃穿都有,就是家里的下人们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还有小小……我没有告诉小小,你被关起来了。”

    李信点了点头,继续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进宫求皇兄了。”

    说她拉着李信的手,低声道:“今天一大早,我就进宫跟皇兄求情,问他你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但是他始终不肯跟我说,但是允许我来大理寺看你。”

    靖安侯爷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让你来,劝我一些什么?”

    “嗯。”

    长公主点了点头,开口道:“皇兄说,你藏了一样东西没有给他,你要是把东西给他,便什么事情也没有,你还是朝廷的大将军,太子太保。”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长公主说道:“小九,信不信我?”

    九公主咬牙道:“你是我夫君,我不信你信谁?”

    “我的确藏了一样东西。”

    李信面色平静,缓缓开口:“就是因为藏了这样东西,我才能好生生的坐在这里,与你说话,要是把它交出去,现在或许会没事,但是说不定哪天,咱们一家就都人头不保了。”

    “你说,这东西该不该交出去?”

    “已然不行!”

    长公主眼睛里流出眼泪,但是声音坚决。

    “家里还有阿涵与平儿,任谁也不能害了他们!”

    从前,长公主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大概是吃食,在认识李信以及和李信成婚之后,她就有了更重要的家庭。

    李信把她搂进怀里,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这里脏,你过会儿就出去罢,在家里好生待着,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出去之后帮我转告陛下一句话。”

    九公主点了点头。

    “什么话?”

    靖安侯爷坐在自己的一品朝服上,眯了眯眼睛,声音中隐隐带着愤怒。

    “你告诉他,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生气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天时间到了

    李信现在的确很生气,他生气的不是太康天子把他关进大牢里,生气的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十来年前,从那个破庙里醒来之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特别畏冷,每年冬天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现在正是腊月,眼见就要过年,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被丢在大牢里睡干草,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这两天时间,李信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卖炭翁的那个小屋子里。

    好在长公主进来了,在她临走之前,李信开口让她帮着弄点被子进来,最终在长公主出面的情况下,大理寺卿杨弘又给李侯爷搬来了两床被子,他把被子都裹在身上,才舒服了一些。

    长公主在太康二年就跟李信成婚,两个人已经成婚近七年时间,她自然知道李信怕冷,看到自家夫君在牢里冻成这个样子,长公主垂泪不已,后悔没有在家里带几件厚衣服进来。

    因为李信不让她在大理寺里待很久,因此她看望了一会儿之后,便动身离开大理寺,走出牢门之后,一个披着大氅的中年人,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见到了长公主之后,他深深低头抱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也还礼道:“见过叶师兄。”

    这人自然是这几天在京城里来回奔走的叶璘了,从李信回京他就要去靖安侯府,结果没能进去,后来第二天一早上,李信锒铛入狱,他更是着急,先是去了一趟宫里,没能见着天子,而后亲自来大理寺探监,也被大理寺的人拦了下来。

    今日知道长公主能进大理寺,叶四爷连忙赶了过来,前来询问前因后果。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长公主开口道:“殿下,长安他在里面……可好?”

    “多谢师兄关心,夫君他只是被关起来,暂时……没有吃苦。”

    叶璘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殿下,冒昧问一句,长安他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长公主微微摇头。

    “他没有与我说,我也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叶璘,咬牙道:“不过据我猜想,应该是跟西南有关……”

    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李信先一步回了京城,裴进大将军却还没有回京,但是西南沐英作乱,朝廷大败的事情还是隐约传回了京城,再加上与李信同行的,本就是靖安侯府的家将,长公主作为候府的主母,自然能问得出来。

    叶璘此时留了几缕飘逸的胡须,因为在北边待了不少年的关系,整个人看起来不负当年俊公子模样,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将军模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长公主躬身低头。

    “如果有什么叶家能帮得上忙的,殿下一定要开口,叶家能做到的,一定会帮。”

    说到这里,叶璘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京城的事情,我已经给大兄写了信,他收到信之后,多半会暂时离开宁陵,到京城一趟,我人微言轻,但是大兄却可以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叶晟走了之后,作为他长子的叶鸣,自然而然的袭了陈国公爵位,也就是说曾经的叶少保,已经成了大晋的陈国公,有这么一层身份在,他说话的确有份量的多。

    长公主对着叶璘福了一福,感激道:“多谢师兄,不过陈国公在替叶师老家守孝,不太好打扰他,师兄放心,长安刚才说了,这件事他能处理好。”

    叶璘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初,是长安扶龙上位,那天夜里他亲自披甲,是出了死力的,我们这些出自羽林卫的兄弟都看在眼里,他后来被封侯,我们也心服口服,如今长安他突然被下狱,真是让我们这些羽林卫旧人寒心……”

    长公主闻言,连忙左右看了看,对着叶璘连连摆手。

    “叶师兄,千万不要乱说话了,现在皇兄的脾气很不好,夫君他已经被关进了大理寺,叶家无论如何,也要保全自身……”

    “大不了不做官了就是!”

    叶璘心里本就生气,被长公主这么一说,心里更加气闷,咬牙道:“与其这么憋屈,不如辞官不做了,反倒坦荡一些!”

    他心里自然生气。当年壬辰宫变的时候,是李信领着羽林卫,裹挟了叶家一起闯宫,最终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夺位成功,那天晚上,不管是李信还是叶璘亦或是侯敬德,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抱着可能会死,甚至是可能会诛九族的心去襄助魏王夺位,但是到现在,当年功劳最大的靖安侯,居然莫名其妙,连个罪名也没有,就被下狱了!

    由不得他心里不生气。

    更何况,这么些年,李信早已跟叶家同气连枝,叶老头病重的那几个月,也是李信在叶家跑前跑后,跟着忙里往外,做的事情比他这个亲儿子都多,现在李信出了事,叶家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长公主听他这么一说,苦笑道:“叶师兄,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一切等长安从大理寺出来之后,你们两个再细谈罢……”

    叶璘吐出了几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对着长公主深深作揖。

    “殿下既然进得去大理寺,应该可以联系到长安,劳烦殿下代为转告长安,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叶家……”

    他说道“叶家”两个字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想到叶家的家主现在兄长叶鸣而不是自己,于是改口道:“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宁陵侯府,一定与他站在一起!”

    长公主颇为感动,低头道:“我代长安多谢叶师兄。”

    叶璘行礼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大牢,转身离开。

    长公主也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大牢,叹了口气之后,上马车回家了。

    ……

    靖安侯被押进大理寺的消息很快传开,京城里顿时变得混浊不堪,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默不作声,但是不管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京城里又要再起风波了。

    这个时候,被关在大理寺大牢里的李信,虽然动弹不得,但是却有人会替他动。

    当天他从西南回京城的时候,身边是包括王陶沈刚在内的五六十个人,但是他进了京城之后,带回靖安侯府的,只有王陶等十来个人了。

    沈刚等本来就在暗处的人,理所应当的隐没在了暗处。

    此时,李信被抓的消息传遍京城,他们按照李信的吩咐,在京城里等了三天,却仍旧不见李信被放出来,于是,他们开始按照李信的吩咐行动了。

    一部分人留在京城,另一部分人却偷偷出了京。

    此时,还在大理寺蹲大牢的靖安侯府,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给了你三天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章 手段低下

    如天子所说,李信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当年宫变前后都是李信一手策划,虽然不说天衣无缝,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漏洞。

    而且,当年的李信只有十六七岁,不管是心思城府,还是手段能量,都比如今的靖安侯爷逊色远矣,当年的少年李信都能谋国有成,如今的靖安侯爷谋一谋自己,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虽然被困在大理寺没有办法动弹,但是在此之前,他有过很多预案,此时先前设定好的条件触发,李信对大晋朝廷的第一次正面反抗,也就开始了。

    不过这种反抗,有很大的延迟,毕竟沈刚等人需要赶去西南见到沐英,沐英那边有所动作之后,也需要时间消息才能传回京城。

    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十几天时间了。

    这十几天时间,李信可能还是要被关在大理寺大牢里,不过他吃了这几天的牢狱之灾,已经勉强适应了大理寺的生活,干脆就在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囚犯。

    但是在他“入住”大理寺第五天下午的时候,他的隔壁牢房,来了一个“邻居”。

    本来,因为李信身份特殊,大理寺这边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大牢,他附近一大片地方,都没有犯人,毕竟大理寺这种地方,除非有朝中大臣被抄家,否则一般都是很空旷的。

    可是这一个人,偏偏就被安排在了李信的旁边。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穿囚衣,浑身上下满是鞭痕,被大理寺的衙役丢死狗一样丢进了大牢,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这个老头,李信还是认得的。

    ……

    太乙宫的一阳子真人,传说中“纯阳真人”的师弟。

    这位老兄,五年前在西南看中了“纯阳真人”这个金字招牌,付出不少代价,硬是通过李信,把纯阳真人请进了太乙宫,成为了太乙宫出身的神仙。

    他这种见识确实不凡,短短五年时间,当初愈发式微的太乙宫,不仅香火鼎盛,更是发展成了“太乙道”,正式成为了道门分支之一,而这位原先的太乙宫掌门,现在的一阳子真人,也借着纯阳真人师弟的名头,成为大晋的活神仙,这几年过的很是滋润。

    他不仅被朝廷敕封为真人,还在京城北山开了太乙宫道场,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经常请他到家中做法事,卜吉凶,从一个山野道士,变成了大晋的上层人物。

    但是,这种好日子,毕竟不是没有尽头的。

    如今,纯阳真人的事情事发了,天子还在到处寻找李信所说的纯阳道书,因此作为纯阳真人师弟的一阳子真人,自然首当其冲,先是被追问纯阳道书的内容,实在问不出之后,便被打了一顿,丢进了大理寺里。

    他在北山的太乙观,多半也被朝廷给抄了。

    当然了,某些人刻意把他丢到李信身边,也是为了吓唬吓唬李信。

    两个牢房之间,只被几根木头隔住,李信看了许久,见这个老道士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快死了,只能摇头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照旧起床站拳桩,站到了一半,突然听到了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

    “李侯爷还学过我道门的拳术?”

    李信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看到那个昨天还奄奄一息的老道士,此时已经能够坐起来,并且隔着牢房,正在看自己打拳。

    靖安侯爷来了兴致,收了拳桩之后,做到了这个老道士旁边,微笑道:“不知道是不是道家拳术,这是我跟一个老师父学的。”

    一阳子有些复杂的低哼了一声:“练道家拳术,要看道经,看懂我道门的道理才成,你这样练下去,最多就是强身健体,难窥门径。”

    靖安侯爷微笑道:“强身健体足矣,我又没想着羽化成仙。”

    说着,他看向老道士,笑着问道:“听说道长这几年威风得很,不少宗室也称呼你为老神仙,怎么突然这么狼狈?”

    “李侯爷还有脸问……”

    一阳子幽幽的看了李信一眼。

    “陛下突然召见,与老道要什么纯阳道书,老道给不出来,当场就被宫里的内卫一阵好打,然后就被丢到了这里。”

    说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老腰,闷哼道:“要不是老道自小练童子功,身体还算结实,昨天那一顿打,老道的命也就没了。”

    老道士黯然神伤,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时,恐怕老道在京城几年,辛苦建起来的太乙观,也已经被朝廷给封了。”

    这位老道士原名尹观,是终南山太乙宫的掌门,后来才改道号叫做一阳子,老头子现在已经快八十岁,之所以还在京城里上下折腾,其实也没有多少争名夺利的心思,而是想着能够光大门派。

    再说大一点,是拯救越发式微的道门。

    老道士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颇有本事,因此这几年他在京城里的的确确名声不小,也是因为他,京城里不少人,是真的相信有纯阳真人存在的。

    此时,数年心血毁于一旦,甚至就连自家门派都有可能被牵连,让老道士颇为伤心。

    “奇怪。”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

    “当初我进京的时候,与陛下提起太乙宫,那时是跟陛下说清楚了的,道长给西征军提供药材,我同意把纯阳真人挂在太乙宫名下,其实与纯阳真人并无干系,如今纯阳真人的事情事发了,也不应该牵扯到道长与太乙宫身上才是。”

    老道士浑身都是伤痕,闻言眼珠子瞪的老大,咬牙切齿:“那陛下为什么不由分说,把老道士拉到宫里打了一顿,还跟老道士要什么纯阳道书?”

    他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李信。

    “李侯爷,纯阳道书到底是什么?”

    李信白了这老道士一眼。

    “有纯阳二字,自然是天下至阳之物。”

    “至阳之物?”

    老道士见多识广,闻言微微皱眉:“火铅?”

    靖安侯爷再次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会这个心理污秽的老道士。

    但是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子明明知道,一阳子与纯阳真人是没有干系的,但是他还是把这个老道士牵扯了进来,并且打个半死,丢在自己面前,那……

    多半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老道士对于自己来说,无关痛痒,就算死了李信最多也就是略感内疚而已,但是天子不可能就此收手。

    靖安侯爷坐回了自己在大牢的被褥里,微微皱眉。

    果然,到了下午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老头,被丢进了大理寺大牢,仍关在李信旁边。

    这一次,这老头看起来比一阳子好得多,只是脸上有些淤青,不曾被打个半死。

    但是李信却惊呼出声。

    “王师父!”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子不干了

    眼前这个被关进大理寺的人,正是李信的授业恩师,羽林卫的老校尉王钟。

    王钟在叶老头死了之后,就已经辞了羽林卫的官职,在靖安侯府的城外农庄里养老,偶尔李信还会去看一看他,但是现在,他居然也被抓进了大理寺。

    李信着实愤怒了。

    如果是老道士作为纯阳真人的师弟,还的的确确是局中人的话,那么王师父完全是个局外人,却也被这么不由分说的丢进来,那么天子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逼他交出那件利器。

    否则,被他牵扯的人,或者牵扯到他的人,以及他在乎的人,可能都会一个个被丢进大理寺大牢!

    从一阳子,再到王师父,以后可能会是陈初七,陈十六,钟小小,乃至于……李信的儿女!

    天子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李信,如果他不就范,会牵连到越来越多的人!

    这种手段并不高明,而且颇为下作。

    但是这恰恰说明了,皇帝对基因已经没有办法了,除了这种稍显下作的手段之外,他没有别的手段可用了。

    就目前看来,皇帝的手段还不算太激烈,一阳子被打了个半死,但是作为李信的业师,王钟只是略有伤痕,这就说明了天子也不想与李信彻底翻脸,他留了一点余地,想要让李信低头认输。

    王钟本来就是清醒着被带进来的,听到李信的声音之后,他回头看了李信一眼,随即明白了什么,走到靠近李信的那一面坐了下来,自嘲一笑:“老夫还在想,为什么平白无故把我抓到大理寺来,就凭老夫的官品,也不够资格进这大理寺,看到你小子之后,老夫便明白了。”

    叶晟走了之后,王老头一直心情不太好,此刻见了李信,他面色平静,缓缓道:“小子,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人既然连我这个老头都能抓来威胁你,说明他们奈何不得你。”

    “老夫七十多岁了,也活够了。”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李信的敌人是当朝的皇帝,只是以为李信是得罪了朝中的某个人,被人或者诬陷或者冤枉,关进了大理寺。

    李信与他不在一个牢房里,闻言苦笑道:“师父您没事罢?”

    “无事。”

    王钟开口道:“就是他们抓我的时候,跟他们动了手,打伤了几个人,后来见是朝廷的人,怕惹麻烦,便任由他们抓了。”

    王钟是羽林卫第一高手,又是练得内家拳,到现在哪怕他七十岁了,李信也未必是对手,大理寺的人去抓他,他要是想跑,多半是跑得掉的。

    他说的怕惹麻烦,是怕给李信惹麻烦。

    即便如此,他也打倒了四五个大理寺的人,他脸上的伤,是束手就擒之后,被大理寺的人泄愤所殴打。

    靖安侯爷面沉如水。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王钟说道:“师父且在这里歇一歇,弟子一会儿就让人放你出去。”

    说着话的功夫,他把自己牢房里的两床被子,都通过牢房的缝隙塞进了王钟的牢房里,就连他那件一品绣着麒麟的官服,也被一并扔到了王钟的这一边。

    在王钟和一阳子的注视下,李信走到自己牢房门口,轻轻一推。

    牢房门被打开了。

    事实上,从长公主来过之后,它就没有上锁过,李信想出去,随时可以出去。

    靖安侯爷一只脚迈出去之后,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他伸手拍了拍牢房的房门,低喝道:“杨弘,老子要见皇帝!”

    大理寺大牢,只是大理寺的一部分,还是大理寺职权中很小的一部分,作为大理寺卿,杨弘一天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理,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在大理寺大牢的,但是被李信这么一喊,作为大理寺卿的杨卿正,竟然一溜小跑,跑到了李信面前,亲自给李信开了门。

    “李侯爷,外面的马车已经备好多时了。”

    李信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我恩师,是你派人抓来的?”

    杨弘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说道:“侯爷误会,尊师是内卫的人抓了,送进大理寺来的……”

    这个时候,他哪里敢承认这件事,只能推脱到内卫身上,反正内卫直属陛下,这位李侯爷就算有怒气,总不能发泄到陛下头上。

    靖安侯爷闷哼一声,负手离开。

    “照顾好我老师,不然大理寺便不要想再有安宁日子!”

    说罢,他扬长而去,上了大牢外面已经准备了好几天的马车。

    ………………

    未央宫,偏殿。

    依旧是君臣两个人,偏殿里没有第三个人。

    这两个人隔着矮桌对坐,一个人身着华贵的紫色袍子,另一个虽然也是穿着锦衣,但是却颇为邋遢,身上还有几根从大理寺里带出来的干草。

    “长安想明白了?”

    天子面色平静,一边问话,一边给李信倒酒。

    李信坐在天子对面,面色平静。

    “我不干了。”

    天子微微皱眉。

    “长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李信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管是生病也好,告老也罢,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便不在朝廷里做事了。”

    李信面无表情:“这个太子太师,镇北大将军,还有靖安侯,统统都还给你。”

    “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永州老家过日子去。”

    见天子有些呆滞的表情,李信继续说道:“知道你可能不放心我去这么远的地方,我可以就住在城外的农庄里,像叶师那样,几十年不出家门一步,如何?”

    太康天子终于听明白了李信的意思,他皱眉道:“你把那东西交出来,朝廷依然会用你,朕也依然会信你。”

    “不是朝廷用不用我。”

    李信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直视皇帝。

    “是我不干了。”

    “从今天开始,不管朝廷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陛下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回去之后,我就给陛下写一封告老的奏书,辞官不做了。”

    天子微微皱眉,看着眼前有些放浪不羁的李信。

    他登基八年以来,李信从来都是一口一个陛下,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自称为“臣”,如今李信重新回到了潜邸时候的态度,反倒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了。

    “朕要是不同意呢?”

    “那陛下就把我杀了。”

    李信面无表情。

    “陛下,那个东西臣手里没有,也不可能给你,你抓任何人到我面前,我都是这个答案,我现在辞官不做,只做一个闲人,以后不会对陛下产生任何威胁,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只好让陛下把我一刀给杀了。”

    天子心里有些慌乱。

    这些年以来,李信给他做了太多的事情,如今李信出现在他面前,突然说自己不干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虽然这曾经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偏殿里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之后,天子才缓缓开口。

    “长安,朕这几天可能有些心急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家里考虑几天……”

    “朕跟你,都需要冷静冷静。”

    李信面无表情,从矮桌的另一边站了起来,低头道:“陛下,我这几天在大牢里已经想的很清楚,接下来就看陛下如何考量了。”

    说完,他起身离去。

    与此同时,沈刚等人也在快马赶向汉州城的路上,距离汉州城越来越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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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