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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望叶而逃

    李信进了蓟州城之后,被安排进了叶旬将军家里的一处院子暂且住了下来,叶旬从小跟着叶晟一起征战,后来蓟门关有了镇北军之后,他就在蓟州城安家落户,如今在蓟州城里也是四世同堂的家族。

    因为他在镇北军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是叶鸣这些年也十分尊敬他,所以这位老将军在蓟州城的产业不少,李信住着的这个园子,只是叶旬的诸多产业之一。

    到了地方之后,李信让靖安侯府的家将在园子四周布防,他则是躲在园子里的卧房里,翻看沈刚等人送过来蓟州城以及镇北军情报。

    沈刚这些人,比他早进城一个多月,已经搜罗到了不少信息,李信正好需要时间消化。

    期间有不少人,包括叶旬在内的镇北军将领,让人送信过来要给他这个大将军接风洗尘,都被李信以太过疲累需要休息婉拒。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园子里,支起了一个烤架,开始做起了老本行烤串。

    这一路上从京城走过来,他身体倒还受得了,就是肚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没有怎么吃过肉不说,关键是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

    一个人坐在这里烤串,虽然别有一番趣味,但是多少有些孤独,但是没有办法,赵放那小子也跟着叶茂一起去了镇北军大营,安顿那些从山贼窝里拯救出来的“失足少男”,没有在他身边。

    烤了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个靖安侯府的家将一路小跑过来,对着李信低头道:“侯爷,小公爷在外面求见。”

    靖安侯爷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烤的金灿灿的烤肉,有些不太情愿的说道:“他倒是来的巧,让他进来吧。”

    这个家将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就听到自家侯爷的声音。

    “看到你咽口水了,自己拿两串,不然说我亏待了你。”

    这个家将,是从前在羽林卫里就跟着李信的部下,后来因为李信离开羽林卫,他也跟着离开了羽林卫,就在李信身边做事,算是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了,听到李信这句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在烤串上拿了两串,然后飞快转身,一溜烟跑了。

    俩月没怎么见荤腥,大家都馋的厉害。

    又过了一会儿,一身甲胄未脱的叶茂,终于出现在李信面前,他见了李信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师叔,今日之事,绝非是侄儿授意,也绝不是父亲授意,请师叔明察。”

    李信坐在亭子下面,看着亭子外面低头跪着的壮汉,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又没有说是你做的,你不会有这个心思,况且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干什么这个模样?”

    叶茂起身,咬牙道:“也不是父亲授意。”

    李信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叶师兄与我聊过这个,当时就说清楚了。”

    “我信他。”

    李信啃了一口手里的烤串,满嘴都是油。

    “至于今天这个局面,也是情理中事,且不说叶师的功劳,只说叶师兄这些年的辛苦,镇北军也应该认你,而不是认我。”

    “我要是一个人来的,他们或许会认我这个大将军,但是我偏偏带你一起来了,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想歪。”

    叶茂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师叔放心,侄儿已经与叔祖说明白了,以后您就是镇北军唯一的大将军,要是镇北军里再有一个人对您不尊敬,侄儿第一个砍了他!”

    小公爷深深作揖。

    “请师叔消一消气。”

    李信淡淡的看了一眼叶茂。

    “我没有生气。”

    其实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信这几年固然要在蓟门关做事,也肯定要拿捏住绝大部分镇北军的权柄,但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毕竟这里是叶家的根基,而不是他李信的根基。

    他的根基在西南,在汉州城,也在京城,但是独独不在蓟门关。

    他也没有把蓟门关据为己有的想法。

    因此他并不怎么反感这些镇北军将领的做法,反而有些欣赏,毕竟这样看来,这些人对叶家还算忠诚。

    只要这些人在接下来不影响他要做的事,那么对他什么态度,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况且哪怕这些人只听叶茂的,只要叶茂听他李信的,这镇北军还是由他来做主。

    李信拉着叶茂坐了下来,随手翻了一下烤架上的烤肉,然后在小公爷手里递了一串。

    “镇北军早晚都是要你来主持。”

    李信一边翻动烤肉,一边淡淡的说道:“所以你现在去试着做一做这个大将军,并不是什么坏事,我这一次北上只是来做事的,并不是来扎根的,你我算是半个一家人,我又不可能因为要争权,与你翻脸。”

    “镇北军里的事情,你放手去打理就是,哪天你能做得好这个大将军了,我便算是完成了叶师兄和叶师的嘱托,也就可以放心回京城去了。”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到了与宇文诸部打起来的时候,镇北军要听我的,行不行?”

    小公爷打了个激灵,立刻开口道:“师叔是镇北军大将军,无论什么时候,镇北军都会唯大将军军令是从!”

    靖安侯爷哈哈一笑。

    “这里没有外人,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

    说着,靖安侯爷啃了一口手里的串串,笑容满面。

    他愿意放权给叶茂,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要完成叶晟与叶鸣的嘱托,另一方面是,如果镇北军有需要违抗朝廷命令的时候,可以把这位小公爷推出去……挡一挡。

    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太道德,但是李信本人是不太合适跟皇帝正面冲突的。

    他只是把叶茂当成一个借口,或者说一个缓冲带。

    哪怕太康天子心知肚明李信有足够的能力拿捏住镇北军,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得不相信李信的这个“借口”。

    这一对师叔侄两个人吃了一会串之后,又觉得有些不过瘾,小公爷便从让人从叶旬那里,搬来了两坛酒,摆在了凉亭下面。

    李信白了他一眼。

    “军中不得饮酒。”

    叶茂毫不犹豫,把身上的甲胄卸了下来,随手丢到了亭子外面。

    “如今,我暂时不在军中了!”

    靖安侯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自然也是一身便衣,没有着甲。

    他笑了笑,开口道:“那也行,我陪你喝几杯。”

    两个人倒酒满上,都是一饮而尽。

    喝了几坛酒之后,李信脸色有些发红,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叶茂的肩膀。

    “叶茂。”

    小公爷倒没有喝醉,他沉声道:“师叔吩咐。”

    靖安侯爷看向北边,声音有些含糊。

    “四十年前,宇文氏望叶而逃。”

    “如今,你我能重现叶师旧事否?”

第八十七章 等一个阴谋诡计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信一直没有去镇北军大营,就在蓟州城这座叶旬的园子里呆着,期间镇北军的将领邀请他去城里的酒楼吃饭,他也很给面子,基本上都去了。

    别的收获没有,倒是把镇北军参将以上的人认全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去镇北军大营,依旧在这座园子里好生的呆着,禁军押送过来的东西,现在能用得到的,也都由叶旬与叶茂两个人分发了下去。

    除了他们带过来的这些东西以外,兵部那边还欠李信接近一半的物资,他们拖欠谁的也不敢拖欠自家尚书的,应该最近一个月,就会陆续送过来。

    就这样,李信在园子里住了七八天之后,镇北军的人来的也就少了,这位靖安侯爷整日在园子里弄些吃食,自娱自乐,要不就躲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不过这天下午,跟着叶茂去了镇北军大营的少年赵放,鬼鬼祟祟的到了李信这个园子里,过来探望李信。

    靖安侯爷正在书房里写字,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皮肤黑了一些的少年人,淡淡的说道:“怎么不在军营里,跑到我这里来了?”

    赵放先是看了李信一眼,然后笑着说道:“那些山贼兵,我已经安顿好了,不过镇北军军营里的操练还不如在靖安侯府,我嫌无趣,就跟小公爷告了个假,来看一看侯爷。”

    他**岁就跟着李信到了靖安侯府,靖安侯府里除了有李信,还有那些家将,家将们大多出身羽林卫,平日里也会操练,与在羽林卫时无异。

    赵放就跟在他们身后,经常一起操练,他本来就聪明,很会说话,比较讨喜,因此靖安侯府里的家将,多半都很喜欢这个小孩儿。

    “看我做什么?”

    李信放下毛笔,抬头看了一眼赵放:“我在这里好好的,有什么要看的?”

    少年人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您……怎么不去镇北军大营?”

    这时,李信正在端起茶杯喝酒,闻言瞥了一眼这个小娃娃,淡淡的说道:“怎么,还要你来管我不成?”

    赵放在靖安侯府待得久了,摸清楚了一些李信的脾气,他知道这位靖安侯爷很是随和,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大着胆子,走到李信面前,放低了声音。

    “侯爷,是不是……叶家人不让您去镇北军大营,把您软禁在这里了?”

    李信瞪了这小子一眼,闷哼道:“你觉得,本侯像是会被人软禁起来的人。”

    “不像。”

    赵放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怕侯爷出事了,告假来看一看侯爷。”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很低。

    “侯爷,您要是被他们关起来了,就眨一眨眼睛,我去京城给您报信,让长公主去见陛下告状,然后请圣旨来救您……”

    李信随手拍了拍这货的脑袋,没好气的笑骂道:“哪来的这么多鬼心思,我要是真被叶家人关起来了,你能进得来?”

    “就算你能进得来,你还想出去?”

    “侯爷,您是说……我出不去了?”

    赵放脸色大变。

    “难怪小公爷这么痛快的就放我出来了,难怪园子门口的人也没有拦我,看来,我要跟侯爷一起,被关在这里了……”

    李信站了起来,伸脚在赵放屁股上狠狠踹了一下,把他踢了一个趔趄。

    “世上是有不少阴谋诡计,但是不能碰到什么事情,就往这上面想,也不能看到谁,就先把他当成小人,这样时间长了,你的心思也就不正了。”

    菜根谭里说,疑人者,人未必诈,己则先诈已。

    这句话在如今的靖安侯爷看来只适合做人,不适合做官,不过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心术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信淡淡的瞥了一眼赵放。

    “没事少琢磨这些小门小道,成不了大器,心胸放大一些,不然以后格局不够大,迟早吃大亏。”

    赵放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着李信,笑嘻嘻的问道:“那侯爷您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出去?”

    “我在等人。”

    说着,李信朝着房门口走去。

    赵放立刻小跑着追了上去,低头道:“您在等谁啊?”

    “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他走到园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落到了西边。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对赵放笑着说道:“且等着就是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是身为,李信在园子里让人弄了一桌吃食,因为园子里没有外人,他就跟赵放两个人在园子里吃夜宵,喝着度数很低的米酒。

    赵放在跟李信说一些镇北军中的事情,包括这七八天在镇北军大营里的见闻,以及镇北军里大约是个什么模样,比羽林卫如何。

    赵放博闻强记,又很有心眼,这几天自己整理了不少镇北军的东西,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给李信听。

    “镇北军的军纪并不是特别森严。”

    赵放一边啃鸡腿,一边开口道:“在我看来,他们比禁军的规矩松的多,不过镇北军将士比起禁军的将士,倒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赵放挠了挠头,开口道:“他们与禁军的人站在一起,哪怕不是很高大,我也感觉他们能打得赢禁军的人。”

    李信静静的喝了一口酒。

    “因为他们上过战场。”

    与云州城接近的宇文部是宇文乞圭部,在四部之中比较孱弱,但是与蓟门关这边临近的,却是四部之中比较强盛的浮屠部,浮屠部的人会经常跑到蓟门关附近的城镇劫掠粮食,还会抢掠妇人。

    李信当年带人经过的小陈集就是例子。

    而禁军的人虽然训练比较多,但是他们大多在京畿,除了当年跟李信一起西征的禁军右营以外,其他的人大多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

    但是蓟门关这几十年来,小规模冲突一直没有停过。

    赵放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也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以后上了战场,会是什么样子。”

    他抬头看着李信。

    “侯爷,听小小姐说,您当初第一次打仗,才十六岁,比我大不了几岁。”

    李信第一次上战场,就是小陈集一战,那时候他虚岁十七,周岁十六岁。

    李信没有回答赵放这句话,只是静静的抬头看着院子里的人工池塘,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小子你看,阴谋诡计来了。”

    李信话音刚落,池塘里就跳出来了三个一身黑衣的汉子,手里持刀,寒光森然。

    与此同时,这个园子的墙边上,也跳出来七八个人,手里都拿着长刀。

    为首的人一声大喝。

    “诛杀南朝李太保!”

第八十九章 杀给我看

    李信在进蓟州城之前一个月,就派了一百多个人先进城,探查蓟州城的消息,这些人常年隐在京城,经验丰富,再加上靖安侯府资金阔绰,他们很顺利的就在蓟州城里拿到了大量情报。

    其中,有大量宇文诸部的人混进蓟州城的消息。

    李信就要来蓟门关上任,宇文诸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显然不可能是来给李信贺喜的,所以李信就在这里静静的等着他们的到来。

    李信甚至怕自己进了镇北军大营之后,这些人便没有了动手的机会,轻言放弃,所以他就在这个四面都是破绽的园子里,等了这些人足足八天。

    直到昨天,沈刚才送来了明确的消息。

    见到这些人终于跳出来,李信脸上笑容灿烂,他拍了拍赵放的肩膀,笑着说道:“看到了没有,这些就是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成不了气候,而且徒增笑话。”

    他伸手拔出了自己腰里的青雉剑,递在了少年人手里,声音低沉。

    “你既然要上战场,那就要杀人。”

    “我十六岁杀人,你今年该是十五,去……”

    “杀给我看。”

    赵放听到了这句话,握紧了手里沉重的青雉剑,咬牙喝了一声,冲出了亭子。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的家将,飞快的从四面围了过来,他们先是把李信围在中间,护住自家侯爷,然后朝着这些刺客围了过去。

    李信拍了拍其中一个家将的肩膀,淡淡的说道:“尽量留几个活口。”

    然后他伸手指了指赵放的方向,眯着眼睛说道:“护着那小子,别让他死了。”

    能被派来做刺客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赵放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他这几年锻炼的身子不错,也不太可能是一个成人的对手。

    况且他身上没有着甲,一不小心可能小命就没了。

    李信让他上,是为了给他练胆,而不是要杀了他,所以该让人护着他,还是要护着的。

    加起来一共十来个人的刺客们,见到突然围出来这么多人,立刻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为首那人心里一横,咬牙道:“弟兄们,今日不可能活着回去了,拼着身死,杀了南朝的李太保,给儿子留一份前程!”

    说完,他们十来个人,不顾身边靖安侯府家将的围攻,拼着被砍伤的风险,硬生生的朝着李信这边冲杀过来,李信身边这会儿有七八个家将护着,见到这些人冲过来,靖安侯爷冷笑一声,从身边家将背后取下一张长弓,弓弦一声闷响之后,羽箭正中一人胸腹,那人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他是羽林卫出身,进入羽林卫里,必修的一门功课就是弓箭,再加上这些年他自己再靖安侯府里也常常练习,这会儿不说百步穿杨,至少几十步之内,射中一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份尊贵,不能以身涉险,他甚至可以持刀与这些刺客肉搏。

    另一边的赵放,手里拿着两斤多重的青雉剑,朝着一个黑衣刺客杀了过去。

    他是世族出身,从小是不习武的,在进了靖安侯府之后,才慢慢跟着李信还有靖安侯府的家将一起练武,这会儿一打起来,少年人热血上头,平日里学的章法忘的一干二净,直接双手举剑,朝着那个刺客头上劈了下去。

    这时他下盘不稳,破绽极大,敌人只需要格住他的长剑,然后手中长刀顺手一扫,这个小家伙可能就要惨死在这里。

    于是这个刺客,持刀格挡。

    “铛!”

    一声脆响之后,青雉剑砍下,长刀应声而断。

    这刺客直接懵了,眼见这柄湛青色的长剑砍断了自己的刀之后,又朝着自己砍了过来,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青雉剑剑锋,被赵放不依不饶的一个箭步追了上来,一剑刺进了前胸。

    锋利的青雉剑,毫无阻碍的刺穿了这个人的胸口,鲜血几乎是喷射出来,溅了赵放一身鲜血。

    那个护在赵放身边的家将,看到这个情景,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艳羡的看了一眼赵放手中的长剑。

    真他娘的神兵利器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基本上已经收尾,十来个刺客根本近不了李信的身,其中有六个刺客直接身死,剩下三个人因为要留活口,被打晕过去,扭脱臼了下巴,用绳子捆得死死地。

    一身黑衣的李信,施然走出亭子,先是瞥了一眼满地都是鲜血的园子,然后淡淡的说道:“地方清理一下,尸体搜一下然后处理了,这三个活口找个地方仔细审问。”

    一个四十多岁的家将,立刻低头:“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李信走到一个尸体面前,扯开了这人身上的黑衣还有面巾,看到了这人略微有些弯曲的头发。

    他面色平静的开口道:“直接问他们,是宇文四部之中,哪一个部落的。”

    如果是李信的政敌,或者是朝堂上的敌人要杀他,多半会派一些死士过来,就是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的那种,这种人一旦任务失败,就会咬碎牙齿中间的药囊自尽,服饰穿着甚至头发都不会有任何证据。

    但是宇文诸部的人就大不一样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大晋人,派人来的目的就是要暗杀李信,而不是隐藏自己的身份,因此派过来的,都是宇文诸部的族人。

    “属下明白。”

    说话的这个四十多岁家将名叫王陶,是早年李信在羽林卫时的旧部,后来就跟着李信到了靖安侯府,如今任靖安侯府的家将首领。

    他对着李信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领着手下人清理现场。

    而靖安侯爷,则是迈步走到了赵放面前,伸手把赵放手里的青雉剑取了下来,一边用手帕擦拭上面的血迹,一边淡淡的问道:“你杀人了,现在是什么感觉?”

    此时的赵放,满脸苍白。

    他持剑的右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平日里的聪明,机灵,还有莲藕一样多的心眼,这会儿都没了用处,此时此刻,他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

    他声音颤抖。

    “想吐。”

    “这是正常的。”

    李信想起了当年在京城里,他动手杀人的那个晚上,淡淡的拍了拍赵放的后背。

    “回去洗一洗身上的血迹,然后埋头睡一觉,过两三天时间如果你没事了,那么你就适合走武将这条路。”

    “如果还是不行,那么我就派人送你回京城,让你跟在赵嘉身边,以后去做一个文臣。”

    赵放深深低头,声音中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谢谢…侯爷…”

第九十章 如此嚣张!

    简单处理了一番园子里的血腥场面之后,李信回屋子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重新走到了园子里,他腰里配着青雉剑,对着四十多个家将沉声道:“全部佩刀覆甲,随我来。”

    其实不用李信说,这些家将也是全部覆甲的,毕竟这里不是京城,从李信进入蓟州城到现在,这些家将就基本没有脱下甲胄。

    很快,李信就带着五十个家将,出了这座叶旬的园子,叶旬放在园子里的家人们,只看到四五十骑从自家家门口呼啸而去,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向叶府,通报去了。

    蓟州城并不大。

    如果细比较来看,恐怕只有京城的一个角落大小,因此李信等人会快到了一处目的地。

    这里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处民宅。

    靖安侯翻身下马,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宅子,沉声道:“破门。”

    他身后这些家将,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了四个人,这四个人靠近门口的时候,猛地合身一撞,便把这个民宅的门撞得飞出老远。

    因为是深夜,撞门的这一声巨响,就格外显眼。

    李信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宅子,低喝道:“进去,有一个抓一个,全部绑起来,如有反抗,杀无赦!”

    早在他进城之前,就知道有两股不明势力潜入了蓟州城,他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天,是想弄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现在其中一股势力已经对自己下手,那么另外一股势力多半会逃出蓟州城,因此李信先下手为强,直接带人到了这个宅子门口。

    他府上的家将,都是当年镇北军或者征西军中退下来的精锐,这一次跟着北上的,更是这些家将之中的精锐,这些人放出去一个打十个普通汉子或许不实,但是一个打五个,多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很快,宅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靖安侯府的家将首领王陶,躬身走到李信面前,低头道:“侯爷,宅子里一共十七人,其中六人反抗,已经就地斩杀,另外十一人已经被我们制住。”

    李信点了点头,伸手拔出腰中的青雉剑,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宅子并不小,住四五十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此时那些被制住的人,就都被捆在院子里动弹不得。

    与那些来刺杀李信的人不同,这些人因为还在“潜伏”中,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因此都是身穿普通百姓的衣裳,不过他们的眼神有的是恐惧,有的是愤怒,还有人对基因怒目相向,很显然,都不是普通的百姓。

    李信蹲在其中一个头发卷曲的人面前,用青雉剑割了一缕他的头发下来,笑着说道:“你们这些残周余孽,潜伏的手段也太低劣了一些,这么明显的很也敢派出来,当本将军是傻子?”

    这句话其实是李信对北疆的情形有些误会了。

    鲜卑人的特征之一,的确是头发卷曲,而且有些发黄,不像诸夏子孙头发黑直,这些特征在南方的京城里很少能见到,就算有,多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动辄就会被赶出京城。

    但是在北边就大不一样了。

    北周鲜卑族人统治了北方百多年,并不限制通婚,因此这百多年里,北边与大量的混血出现,到四十年前叶晟北征的时候,这些混血已经占据了相当一部分比例。

    如今,大晋的北边这种混血的特征已经很不明显,或者几代人下来,渐渐看不到了,但是在蓟州城这种变成,头发卷曲或者发黄的人并不少见,李信这是误会了宇文诸部首领的智商。

    被李信说到的这个人,抬头恶狠狠看了李信一眼,低着头不愿意跟李信说话了。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伸手挥了挥手。

    “把这些人,带回我那个园子里,也审问审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话音刚落,王陶等人正要答应,这个被李信割了头发的鲜卑人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叫骂道:“野蛮的南朝人,我们是大周王帐的天王派来的,进蓟州城是正当往来,来给南朝的人传达天王意志,一没有犯法,二没有作恶,你们无缘无故冲进来,杀了我们兄弟!”

    “天王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帐,天王……”

    李信皱了皱眉头,淡淡的看了这人一眼:“没有记错的话,宇文诸部里的王帐是宇文垂部,如今的首领应该是宇文昭,你们是宇文昭派过来的?”

    “南朝人不配叫我们天王的名讳!”

    李信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老实一些,毕竟如果我不高兴了,你随时就会死。”

    这个少年人此时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根本不怕死,但是看到李信的笑容,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不在说话了。

    李信来了兴致,蹲在了这个少年人面前,淡淡的说道:“你方才说,你是王帐里来的,是来传达宇文昭的意志。”

    “说,他让你们来说什么?”

    这个鲜卑族少年咬了咬牙,没有多说话。

    李信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就在今天晚上,我被另一拨鲜卑人刺杀了,看你们这个模样,跟他们应该不是一拨的,如果你们是宇文垂部的人,那么那些来刺杀我的人……”

    鲜卑少年低着头,狠狠咬牙,不肯说话了。

    靖安侯爷缓缓站起来,看了一眼这十一个人,微笑道:“你不说话没关系,你们这么多人被活捉了,总有一个人会与我说实话的。”

    说着,他把青雉剑收剑回鞘,淡然道:“都带回去。”

    王陶等人,轰然应命。

    他们刚把这些人绑好,准备带回那个园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马蹄之声,李信现在宅子门口,看到一匹枣红马上,跳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这将军走到李信面前,直接半跪下来。

    “末将无能,护卫不力,让大将军受惊了!”

    这人,正是得到消息之后,从镇北军大营赶来的镇北军副将叶茂。

    他浑身着甲,身后跟着一群镇北军将士,在李信面前深深低头。

    李信笑眯眯的上前,把叶茂扶了起来。

    “用不着这样,本将军这不是没事么?”

    “如果你们派军队在我身边保护我,今天晚上这些人还上不了钩。”

    听了李信这句话,叶茂才把目光看向李信身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大将军,这些贼人是?”

    李信笑呵呵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宇文诸部之中的宇文垂部,也就是残周的王族派来的。”

    小公爷目露凶光。

    “这些亡国之人,还如此嚣张!”

第九十一章 夜观星象

    这一夜杀气凛然。

    李信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甚至你一眼看过去还会觉得他很好欺负,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不仅不好惹,而且……他记仇。

    这么些年,跟李信有仇的人,多半都躺在了土里。

    现在,他刚进蓟州城,就有一拨人莫名其妙要来杀他,这让大晋的太子太保,朝廷的兵部尚书有些不太开心了。

    这一夜,注定是杀气腾腾的晚上。

    李信收拾了两拨人之后,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分,小公爷跟在他的身后,询问着今天晚上的事情。

    不过李信累了一晚上,没有什么兴致搭理他,回去以后就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打了个哈欠。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有点累了,要睡一觉。”

    叶茂一身盔甲,在门口低声道:“师叔,那些刺客……”

    “有人会审。”

    靖安侯爷伸了个懒腰:“这园子里还有房间,你也找个屋子睡一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说着,他脱去外衣,擦了擦身上的汗,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李信的生物钟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因为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原因,李侯爷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

    他打了个哈欠,缓缓披上衣裳。

    一推开房门,只见一大只一小只两个人,正在门口等着。

    大只的那个人,自然是小公爷叶茂了,叶茂身子强壮,一晚上不睡觉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影响,他瞪着大眼睛在李信门口守了一夜,见李信推门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师叔,您醒了……”

    另一个小只的,自然就是少年赵放了,这小子昨晚上杀了人,回去之后好一顿吐,但是仅仅一个晚上,他就缓过来不少,早早的在李信门口等着,见到李信出来之后,他对着李信低头行礼。

    “侯爷,我……已经没事了。”

    李信先是看了一眼叶茂,笑着说道:“你先去正堂等着,一会儿跟你说昨晚上的事。”

    叶茂点了点头,迈着大步走远了。

    然后李信才看向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赵放。

    “真没事了?”

    赵放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有些不适,但是已经无碍了。”

    靖安侯爷笑着说道:“你比我要好一些,我当年第一次杀人,难受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承德十八年大年初一的晚上,他跟钟小小两个人正在大通坊的那个小院子里过年,家里突然闯进来两个南蜀的刺客,那时候的李信不过十六七岁,硬生生的杀了一个,伤了一个,等到了羽林卫的到来。

    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收到了羽林卫校尉章骓的赏识,被引荐进了羽林卫。

    当时的李信,事后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第二天他就在家里吐了很久,连续好几天都觉得自己身上遍是血腥。

    如今的赵放,比起那个时候的李信还要小一两岁,他能有这个表现,十分难得。

    “你能撑过这一关,就有做武将的资格了。”

    靖安侯爷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眯着眼睛说道:“你很聪明,应该看得出来,天下已经没有了世族生存的土壤,不止是大晋,哪怕是大晋的后世,也不太可能会有北周世族那种千年世家出现了。”

    “世族已经被彻底的掩埋进了土壤里,你想要恢复家业,就不能再走文官的路子,如今武将这条路我已经把你领进门,该给你打的底子也给你打了,以后你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你自己。”

    说着,李信淡淡的说道:“屋子里,有一件我少年时在羽林卫里穿着的甲衣,应该与你此时身材差不到哪里去,你穿上他,现在就回镇北军大营里去罢。”

    赵放声音颤抖,缓缓的在李信面前跪了下来,深深叩首。

    “赵放多谢侯爷大恩。”

    “侯爷待赵放,虽无老师之名,却有恩师之实,赵放此生,都以师礼待侯爷。”

    李信淡淡的看了这个少年人一眼。

    “你才十几岁,这辈子还长得很呢,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定,可能以后还会与我反目成仇,不要在年轻的时候,就说这辈子如何如何。”

    “你说了我也不会信。”

    李信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再说了,我对你不错,是你祖父花钱买来的待遇,你用不着谢我。”

    说完这句话,李信就迈着步子朝着正堂走去了。

    赵放跪在李信身后,深深叩首。

    “侯爷与祖父的承诺,是可以不认的。”

    “侯爷没有不认,就是君子,也是恩人。”

    李信仿佛没有听到少年人的话,负着手懒洋洋的走远了。

    老实说,他这辈子跟赵放其实有点像,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孤零零的一个人,相比较李信来说,赵放孤零零的时间还早更早。

    同样的要从低处摸盘滚打。

    同样的背负野心。

    正是因为这种相似,让李信对赵放颇为欣赏,偶尔会带一带他,还会教他一些道理,防止他因为个人际遇变得孤僻乖戾,走上邪路。

    这个园子并不算很大,从后园到前面的正堂,也就是几十步远而已,很快,李信就在正堂见到了叶茂。

    叶茂本来坐在椅子上,见到李信来了之后,立刻起身,低头道:“师叔。”

    李信坐在了正堂主位的左侧,对着叶茂笑了笑。

    “干什么这么着急,你已经是一军副将了,多少要沉稳一些。”

    “能不着急么?”

    叶茂苦笑道:“在蓟州城里,师叔这个镇北军大将军遭遇到了行刺,我们这些属下居然是事后才知道,事先浑然不知,如果师叔受到了什么损伤,镇北军上下,都要一头撞死了……”

    靖安侯爷面带微笑。

    “我敢住在蓟州城里,便知道了会有什么一出,他们害不到我的。”

    听了李信的这句话,叶茂有些怪异的看了李信一眼。

    “说起这个,师叔你也就带了五十个家将出来,还都在叔祖的园子附近护卫,师叔你是怎么知道,蓟州城里有刺客的?”

    “而且……师叔在昨天晚上,甚至可以直接找到那些刺客的落脚之处……”

    叶茂看向李信的眼神越发古怪。

    靖安侯爷面带微笑。

    “你不知道,当年在绵竹城的时候,与曾经与纯阳真人学了一些卜卦之术,昨夜我夜观星象,见破军星大亮,知有兵祸临头,固才有所提防。”

    小公爷给了李信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正准备说话吐槽两句,靖安侯爷的家将首领王陶低头走了进来,对着李信拱手抱拳。

    “侯爷,问出来了。”

第九十二章 太康天子的手段

    话分两头。

    北边的靖安侯爷,正在与宇文诸部刚刚接触,并且初步展开周旋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太康天子把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将传进了未央宫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太康朝几经起落的裴进,禁军大将军裴进。

    裴进这个人,是当年承德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太康初年的时候,他还对太康天子继位的事情有诸多疑心,以至于在承德十八年的年尾到太康元年的下半年这大半年时间里,太康天子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掌控禁军。

    后来还是李信从永州回来,用明升暗降的老套法子,把这个前朝的裴大将军撵到了二线。

    但是风水轮流转。

    征西之战后,李信成为了那个需要被忌惮的人,而裴进却成为了太康天子的手中刀,如今当初那个从龙有功的靖安侯爷,在北边苦哈哈的与宇文诸部相周旋,而这位裴大将军,仍旧坐在禁军大将军的位置上,成为大晋开国以来,唯一做了两朝禁军大将军的人物。

    他甚至打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规矩。

    此时,在未央宫的书房里,裴进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额头触碰在地上。

    “臣裴进,叩见陛下。”

    前朝的人,想要得到新朝皇帝的信任,显然并不容易,但是裴进做到了,他之所以能做到,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位靖安侯爷强大得太快,天子需要给李信在军方找一个对手。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识时务,而且够资格,所以天子才会用他。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看着跪在地上的裴进,面无表情。

    这位当今的天子,在面对李信的时候,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很是随和,李信给他跪拜的时候,他也会亲手过来扶,但是实际上,从小生长在帝王家的他,并不是一个随和的人。

    这不是在他登基之后产生的变化,事实上他在做魏王的时候,就不是什么随和的性子。

    这一点,从他对待崔九娘的态度上,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

    此时,面对裴进的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因为他跟裴进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不是跟李信那种复杂的关系。

    因为李信对他有恩,他没有办法摆架子,也不好摆架子。

    天子合上手里的奏书,淡淡的看了一眼裴进。

    “裴大将军起来说话。”

    裴进低头谢恩,慢慢爬了起来。

    天子挥了挥手,萧正很有眼色的给裴进搬了把椅子,这位大将军战战兢兢,不敢真正坐下来。

    太康天子也不勉强,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这个大将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说裴大将军的禁军右营这段时间日子不太好过。”

    裴进低头道:“臣惶恐,禁军是陛下的禁军,非是臣的禁军……”

    “至于陛下说的不太好过……”

    裴大将军暗中咬了咬牙,苦笑道:“这些日子,兵部的大人们不知为何,缕缕针对我禁军,是有些不太好过……”

    他得罪兵部太狠,以至于兵部从那一次之后,把他甚至连带禁军视为眼中钉,平日里只要接触,不仅没有好脸色看,而且多有刁难。

    天子哈哈一笑。

    “是兵部的李尚书,走之前给你留了个坑,你跳了下去,不过兵部那边朕已经打了招呼,以后不会再刁难禁军了。”

    禁军是京畿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是天子最强力的武器之一,天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兵部一直刁难自己手中的“天子剑”。

    裴进虽然因为情报不对等,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多少明白了一些坑他的人是谁,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

    不过很快,天子的话就让他无暇再想这件事了。

    “裴进,朕召你进宫,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

    裴进重新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天子回到自己的书桌上,从桌子上取下一个信封,然后亲自送到裴进的手边,语气平静。

    “这是兵部的调兵令,上面有尚书台的相印,以及朕的玉玺。”

    “朕的秘旨也在这个信封里。”

    裴进双手颤抖,接过这个信封,低声道:“陛下……”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在禁军做事了,禁军的事情暂且移交给侯敬德,你带着这些东西出京,朕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办。”

    裴进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臣遵命。”

    “不知道陛下的大事是……”

    天子本来背对着裴进,听到了他这句话之后,转过身子,蹲在裴进身边,面色冷漠。

    “朕要清理五年前征西之战没有清理干净的隐患。”

    “这一次你独自出京,禁军的人一个也不要动,免得打草惊蛇,这份调兵令,可以调动汉中的五万兵马,锦城的两万兵马,以及西南各地的驻军,朕算过,加在一起超过十三万人,这些人虽然没有禁军精锐,但是勉强可堪一用。”

    天子目光深邃,冷声道:“裴进,你听好了。”

    裴大将军恭敬低头。

    “陛下吩咐。”

    “西南,在锦城不远处,有一个汉州府!”

    天子面色阴沉,低喝道:“这汉州府里上下加在一起,约有十几万户,住在汉州城里的大约只有四万户,但是这四万户人,却有整整五万兵马!”

    “这几年,朝廷基本没有给他们发过响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裴进低头:“臣愚钝。”

    “因为这些人,都是旧南蜀的遗民,是大晋的叛逆!”

    太康天子咬牙道:“时至今日,南蜀已经覆灭四十多年了,朕的西南还有整整五万南蜀兵马,不听朝廷指挥,不受朝廷调遣!”

    “裴进你听好了。”

    天子低喝道:“朕给你半年时间,最多明年开蠢,朕要汉州府,成为我大晋的汉州府,而不是他们南蜀的反贼窝!”

    裴大将军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陛下……臣听说北边也要打仗,这个时候那边再启战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天子面无表情。

    “朕要你去做,你就去做。”

    “你把西南给朕平了,北边的那位才会更加尽心尽力。”

    裴进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他脸色微变,低声道:“臣明白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陛下,汉州城破城之后,那些南蜀遗民……”

    天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说道:“朕……不想看到他们。”

    裴进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信封塞进怀里,低声道:“臣清楚了。”

    “臣这就下去准备,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缓缓退出了未央宫。

    而留在未央宫里的太康天子,则是把目光看向了北边。

    “朕调你出京……”

    “可不是只为了宇文诸部。”

第九十三章 调虎离山去偷家

    没有人会是傻子。

    五年前,李信回京说的那些谎话,除了纯阳真人因为死无对证没法查证之外,其余的事情大部分都被天子满满的查清楚了。

    最让天子忌惮的,就是汉州府里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五万人,以及锦城跑出去,不知去向的平南军。

    平南军尚且没有办法去管,毕竟他们或者散布在了深山里,或者跟着李朔一起去了西边的边界,但是汉州府却就在明处,天子这几年,把汉州府这五万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与李信的关系,还没有到翻脸的地步,他对汉州府下手,也并不是要对李信下手,相反他是想拔掉李信的所有爪牙,然后,让自家的这位太子太保安分一些。

    当然了,朝廷要用他的时候,还会给他装上一些朝廷的爪牙。

    这件事,天子谋划了许久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去对付汉州军,因此他把南蜀遗民里的大殿下李兴请进了京城,试图通过李兴来把汉州军这个威胁抹掉。

    但是很可惜,李兴在进京之后没有多久,就被那位靖安侯爷亲自提剑杀了,以至于天子再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用出这种相对激烈的法子。

    这件事,从他开始谋算北边的时候,就想到了。

    天子心里清楚,如果李信在京城,不管他要对西南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会得到李信的反对,就算反对无效,李信也会迅速做出应对,到时候哪怕李信是在京城遥控西南局势,天子的心愿也未必能够达成。

    所以,他必须把李信弄出京城。

    现在,已经是太康八年的深秋,李信离京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时间,天子也为此准备了三个多月时间。

    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让户部往西南门户的汉中调集粮草。

    到现在,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才把裴进唤进宫,吩咐裴进出发,对西南动手。

    裴进一个人出京,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浪,等到他人到西南动手的时候,李信那边就算再想有所动作,也来不及了。

    毕竟一南一北,相隔了何止几千里,就算镇北军愿意跟李信一起驰援西南,这一路上就要走四五个月,根本来不及。

    况且平南军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至于李信发疯,放弃北疆防务或者投敌的可能性也不太有,就算李信本人愿意做出这种事情,镇北军或者说叶家,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算来算去,天子这么做的后果,最严重无非是李信在北边为了泄愤,故意惨败给宇文诸部,这个后果,天子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毕竟是叶家的镇北军,死再多人他也不会心疼。

    而且以他对李信的了解,李信做不出这种事情。

    怎么看,这个计划都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打掉汉州府……

    当然不是因为汉州府的人是南蜀遗民,南蜀覆亡四十多年了,真正的南蜀国民早已经十不存一,天子这么仇视汉州府,不是因为他们是南蜀人,而是因为……

    他们会为李信所用!

    他必须把李信的爪牙尽数拔掉,让自己的这个靖安侯爷,老老实实的做一辈子晋臣。

    绝对不能让李慎的事情复现!

    天子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静静的看着北边。

    萧正垂手侍立在天子近前,恭声道:“陛下,该进膳了。”

    天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这个跟在自己身边许多年的太监,缓缓开口:“萧正。”

    萧太监立刻低头:“奴婢在。”

    “你了解李信么?”

    一身大红袍的萧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奴婢与李侯爷多有接触,不敢说了解,但是多少知道一些。”

    天子点了点头,缓缓问道。

    “那你说……他是不是一个会低头认输的人?”

    萧太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头。

    “奴婢不清楚,但是在奴婢看来,李侯爷表面上看起来圆滑,骨子里却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

    天子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开口道:“走,用膳去罢。”

    他一个人走在萧正前面,双手背负身后,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朕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不管你能不能理解。”

    “你不理解,朕现在……也不怕你。”

    ………………

    不管李信在京城里埋了多少人手,这皇宫大院里的事情,他也是听不见的,况且京城与蓟门关相隔数千里,就算听见了,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到蓟州城去。

    就在裴进大将军带着秘旨还有兵部文书,趁着夜色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蓟门关里的靖安侯爷,已经把蓟州城里的刺客,审问了七七八八。

    当然了,审问的过程不会太友好,在王陶那帮粗胚的手下,这些鲜卑人多少受了点苦。

    确切的说……是吃了很多苦。

    李信坐在主位上,把这些鲜卑人的供词听了个大概,然后眯了眯眼睛。

    “意思是,距离咱们最近的浮屠部,要杀我。”

    “而那个所谓的天王宇文昭,是要见我。”

    王陶躬身道:“大概是这个意思。”

    “这些人大多都是宇文诸部里普通的族人,没有受过死士的那种训练,不似说谎,而且就算说谎,这种谎话也没有什么意义。”

    李信微微低头,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宇文诸部里,有一个诸字,就有空子可以钻,远交近攻就可以用。”

    “你派人去给他们那个天王宇文昭送一封信,就说我要与他见一面。”

    王陶点了点头,恭声应是。

    “侯爷,请问在哪里见面?”

    按规矩,敌对双方约定见面,如果是一方提出的见面,就要由另一方规定时间地点,现在是宇文昭要见李信,自然是该李信约定地点。

    李信微笑道:“就在这蓟州城里,至于时间,告诉他我会在这城里住一个月,敢不敢来就看他了。”

    王陶点了点头,弯身下去了。

    而跟在李信身边的叶茂,开口问道:“师叔,这个浮屠部的人要动手害您,您就这么饶了他们了?”

    靖安侯爷眯着眼睛笑了笑。

    “宇文四部行动不一,大有破绽,如果那个宇文昭敢进蓟州城来见我,说明他是一个有大野心的人,那时候,宇文浮屠部便破灭在即了。”

    这句话的因果关系有些不通,小公爷听的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师叔,我没有听懂……”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他笑了笑。

    “你不用听得懂,现在回镇北军大营好好带兵去就是了。”

第九十四章 天王与侯爷

    时光飞逝。

    转眼间,时间到了太康八年的十月中旬,此时低处北方的蓟门关,已经颇为寒冷,北风吹在脸上,还会有割裂感。

    算一算日子,李信是六月下旬离开的京城,路上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蓟州城是八月底,也就是说他到蓟州城,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

    这一个月,他大部分时间是待在蓟州城的这个园子里住,不过身为镇北军大将军,他还是去镇北军大营看过几次的,不过他没有太多过问镇北军的事情,大事小事都交给了叶茂去处置,算是给叶茂这个未来的大将军一个实习的机会。

    这天早上,靖安侯爷身上披着长公主亲手缝制的披风,坐在园子的书房里,伏案书写着什么。

    这一次北征,并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尤其是他是夏天从京城出京,到了蓟门关之后就已经入秋,如今更是快入冬了,这个时候北边天气寒冷,不适合征战。

    即便李信想打,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况且这件事情还有转机,因为在前些天,他收到了那位天王宇文昭的回信,他同意入蓟州城来见李信。

    宇文四部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甚至赫兰部与浮屠部还有些仇隙,身为王族的宇文垂部,更是时时刻刻想着一统宇文部,这是一个很好的利用机会。

    在书案上写完了一封信之后,李信起身,让人把这封报平安的家书送回京城里去,然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起身朝着园子外面走去。

    园子里,一身黑甲,如今已经是镇北军校尉的赵放,正垂手等着李信。

    “侯爷找我有事?”

    因为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李信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少年人。

    一个多月没有见,赵放比起从前神色坚毅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手杀过人的关系,这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人,身上别有一番气势。

    李信看着他额头上还有眼眶上的伤口,淡淡的问道:“与人打架了?”

    “嗯。”

    赵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信面色平静。

    “为什么?”

    “那些人说我们营的人,都是娃娃兵,只会过家家,打不得仗。”

    赵放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气不过,便跟他们打了一架。”

    一个周岁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人,一举成为镇北军的校尉,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毕竟镇北军的晋升制度非常森严,没有战功就只能熬资历,但是赵放不同,他是“自带手下”参军,光他带进来的一百多个人,就比镇北军里的校尉营人数还要多,因此李信任命他做校尉,镇北军的将领们都给了李信面子,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下面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屁孩,莫名其妙成了镇北军的校尉,虽然不管着他们,但是镇北军的老兵们难免会不爽,挑衅打架是难免的。

    靖安侯爷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打输了?”

    “没输。”

    赵放闷声道:“只是没打过他们。”

    一群少年人,自然不太可能打得赢一群老兵,受点欺负是难免的,看赵放这个样子,那顿打还挨得不轻。

    对于少年人的一点小倔强,李大侯爷哑然一笑,开口道:“受了委屈,怎么不去找叶茂,我不在军中,他也会替你出面的。”

    “我听镇北军的人说了,军中打架是常有的事,没打过下次打赢就是了,去报告上司更会让人瞧不起。”

    赵放握紧拳头,低声道:“下次,便给他们好看!”

    李信拍了拍赵放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对赵放的表现,他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曾经满腹心机的少年人,进了镇北军之后,身上的阴郁之气被军中的阳刚气氛冲淡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肚子的弯肠子。

    “今天让你来,是带你去见个人,也带你见一见世面。”

    听到李信这句话,赵放来了兴致,他跟在李信身后,低声问道:“侯爷,谁来了?”

    李信瞥了他一眼。

    “你现在在镇北军中里做校尉,要叫我大将军。”

    赵放笑嘻嘻的说道。

    “大将军,我们去见谁?”

    “去见宇文昭。”

    李信双手负后,淡淡的说道:“北周遗嗣,宇文垂的儿子,如今草原上的天王宇文昭。”

    赵放被李信这句话吓了一跳,他在镇北军里待了一个多月,自然知道宇文昭是谁,闻言他紧跟了李信两步,低声道:“大将军,我们去哪里见他…”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

    “跟我的园子只隔了一条街,过去走几步就到了。”

    赵校尉瞠目结舌。

    “大…将军,就我们两个人去?”

    李信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宇文昭也只带了一个人,我要是多带人,岂不是被他瞧不起?”

    赵校尉不再说话了,规规矩矩的跟在李信身后。

    两个人步行离开这座园子,然后穿过面前的街道,只走了几十步远,一处酒楼就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李信没有多做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赵放深呼吸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两个人径直上了二楼,在一处雅间门口停了下来,靖安侯爷伸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宇文天王在不在?”

    房门很快被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汉人的衣裳,不过他的额头上佩着一枚纯金打制的雄鹰,看起来很是气派。

    李信目光往这人身后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中年人,以汉人礼仪对着李信拱手抱拳,笑着说道:“从前只是听说新任的镇北大将军十分年轻,如今一见,果然年轻的吓人,如果不是事先通信,我还以为是假冒的大将军。”

    李信眯着眼睛看向了眼前的中年人。

    “本将是不是真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天王你是不是真的。”

    宇文昭用手拍了拍胸口,面露微笑。

    “如假包换。”

    李信也同样满脸笑容。

    “天王家里也没有一个店面在蓟州城,如果假了,本将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换。”

    宇文昭哈哈一笑,侧身让开一条路,笑着说道:“李侯爷风趣,快进来说话,我两个人昨天晚间到的,已经在这里等了李侯爷一晚上了。”

    李信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去。

    老实说,他很怀疑这个宇文昭是不是真的宇文昭,毕竟他现在随时可以一刀把他砍了,真正宇文垂部的首领,应该不会冒这种风险。

    不过看这人言谈气度,却也不像是什么小人物假冒的。

    他双手拢进袖子里,迈步走进房间里,面色平静。

    “正要与天王商议大事。”

第九十五章 升官圣旨

    在将信将疑之间,李信终究还是跟这个宇文昭,面对面的坐下了。

    大概是十天前,李信收到了宇文昭的信,知道他愿意进蓟州城,昨天宇文昭两个人进城,也是李信派人接他们进城,安排在这家客店里的。

    两个人坐下之后,宇文昭挥了挥手,他那个随从立刻走了出去,在门口等着,而李信也给赵放使了个眼色,赵放很懂事的也守在了门口。

    他们两个人,算是在北疆说话份量最重的那批人,此时虽然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店里坐了下来,但是场面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了。

    李信见宇文昭在低头泡茶,淡淡的开口道:“天王汉话说的很好啊。”

    宇文昭哑然失笑:“李侯爷看来对我们宇文氏很不了解,宇文氏虽然是鲜卑族裔,但是一百五十年前便入关立国,做了一百余年的天子,宇文氏上下此时能说鲜卑话的人已经不多,举族上下都是汉话了。”

    说着,宇文昭看向了李信,微微一笑:“说句念旧的话,四十多年前,李侯爷这口音,放到大周京城里,是要给人说上一句口音太重的。”

    李信是永州人,本就在南方,他在大晋朝廷做官,说的就是大晋的官话,大晋的京城在金陵,所以他的话多少有点南方的味道。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李信提起这个,也只是想旁敲侧击一下,这个宇文昭究竟是不是真的宇文昭而已。

    靖安侯爷闻言,面色平静。

    “天王今年似乎也才四十多岁,北周故国的事情,天王应该记不得才对。”

    提起这个,宇文昭长叹了一口气。

    “家父生前,时时与我们提起当年大周京城的故事,因此多少知道一些。”

    他的父亲,是当年的北周皇子宇文垂,也是宇文垂部的开创者。

    话说到这里,就要开始进入正题了。

    宇文昭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对李信敬了一杯。

    “来之前我听说宇文帖那个蠢物派人刺杀了李侯爷,宇文帖虽然不服我管,但是名义上也算是我王帐的下属,我代他向李侯爷赔罪。”

    李信并不举杯,面无表情。

    “天王,刺杀这种大事,不是一杯茶可以抹掉的。”

    “本将受朝廷圣旨,来任镇北大将军,但是初到任上,与任何人都没有怨仇,就被你们宇文部刺杀,正好做这个大将军也要做几年时间,总不能一点功绩也没有,本将军准备来年开春之后,就率军荡平所谓的浮屠部,已报今日刺杀之仇!”

    宇文昭神色微动。

    “大将军要打浮屠部?”

    “一个宇文浮屠部,正好够本将军立功,便是耗个三五年,只要把浮屠部耗死,便算是我的功劳。”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了一眼宇文昭。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也是天王来冒险来蓟州城寻我的原因。”

    宇文昭摇头道:“李侯爷想多了,我此来是为了化解李侯爷与宇文诸部之间的误会,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李信面带冷笑。

    “事成之后,宇文浮屠部除名,浮屠部的妇孺可以尽数给你,浮屠部的地盘也可以交给天王一半,本将军只要一半浮屠部的领地还有宇文帖的脑袋回京交差,天王以为如何?”

    两个人本来正在互相打着太极,试探对方,但是李信突然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这句话,让宇文昭一下子就乱了节奏。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李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信眯了眯眼睛。

    “如果天王不同意,那本将军只好拿天王的脑袋回京领赏了,天王一个人的脑袋或许不够,但是胜在容易取下来。”

    宇文昭咧嘴一笑。

    “李侯爷不会杀我的。”

    “一来我是宇文诸部的王族,李侯爷杀了我,便会让宇文诸部直接联合起来,到时候镇北军不说攻打浮屠部,就是自保也难。”

    “第二……”

    他笑着看了一眼李信。

    “李侯爷恐怕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宇文昭。”

    李信沉默着没有说话。

    的确,他还没有确认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宇文昭,如果可以确认,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他现在直接把宇文昭绑起来,然后带到浮屠部与宇文垂部的边界一刀宰了,扔在边界上,到时候浮屠部与所谓的王帐,必然会大打出手,那可比与宇文昭合作容易多了。

    宇文昭见李信这个模样,脸上露出微笑。

    “李侯爷不要心急,不管有什么合作,咱们都可以慢慢谈…”

    靖安侯府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淡淡的抿了一口。

    他心里清楚,接下来可能会是一个漫长的谈判过程,至于最后能达成什么结果,他也没有什么底。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到底是不是宇文昭李信还没有办法确定,可以确定的是…

    这个人很难缠。

    此时此刻,李信有点想念如今在溧阳县做县令的赵嘉,如果赵幼安在,这种费脑子的谈判活,赵嘉完全可以接过去,给李信办的明明白白的。

    此时此刻,靖安侯爷只能举起手中茶杯,脸上露出微笑。

    “好,咱们慢慢谈。”

    …………

    就在李信在蓟州城里与宇文昭勾心斗角的时候,远在西南汉州府的沐英,正在汉州将军府里,与老爹沐青一起,商量汉州军今年过冬的粮食。

    整整五年时间,他们汉州军虽然是大晋朝廷编制,但是却没有得到大晋将士应有的待遇,整整五万汉州军,从下到上,除了沐英这个五品的汉州将军俸禄没有拖欠之外,其余人没有见到一粒军饷。

    这五年时间,他们一来是依靠赵郡李氏交出来的财物维生,二来还有靖安侯府那边的帮助,再有就是汉州府一不做二不休,朝廷不给军饷,他们干脆也就不交赋税,五年时间算是自给自足,日子也还勉强过得去。

    只是每年冬天,日子要紧巴一些,所以要精打细算。

    当年那个大大咧咧的沐英,当了五年家之后,如今也变成了精打细算的主,一斤一斤粮食女亲自过问。

    父子俩正在平南将军府书房里说话的时候,一个下人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沐英低头道:“沐将军,朝廷圣旨到了,要您出去接旨呢……”

    皮肤黢黑的沐英,回头与老父对视了一眼,微微皱眉。

    “朝廷的圣旨,如何会到我这里来……”

    他心里很疑惑,因为他早就从李信那里得知,李兴已经死了。

    不过疑惑是疑惑,但是他心里并不慌张。

    毕竟五万兵马在手,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害怕。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沉声道:“阿爹,你在这里等我,儿子出去看看。”

    沐青这会儿已经有些苍老了,他沉声道:“我儿自己小心。”

    沐英点了点头,来到了汉州将军府的正堂,一个紫衣太监已经在正堂等候许久,沐英左右看了看,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单膝跪了下来。

    “臣汉州将军沐英,恭迎圣旨。”

    这个紫衣宦官,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太监,他瞥了一眼之后,展开了手里的圣旨。

    圣旨的开口很长,各种骈文云山雾绕,但是最后一句话,意思却很是分明。

    “调汉州将军沐英为禁军折冲都尉,即日进京,赴兵部述职赴任,不得延误。”

    沐英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虽然跪在地上,但是目光中已经是一片寒意。

第九十六章 长安信我,我信长安

    五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五年前在李信的帮助下,初掌汉州城的沐英,还是一个略有些生涩的领袖,还需要父亲沐青帮忙,需要李信出主意,而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领袖。

    在听到这份圣旨的内容之后,他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伸手接过这卷圣旨之后,便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天使从京城一路赶过来,颇为辛苦,本将稍后在府中设宴,款待天使。”

    这个二十来岁的紫衣太监,名叫萧怀,是朝中大太监萧正的干儿子,在宫里颇有些地位,这一次也是封了干爹之命,跑到这西南来宣读圣旨,按理说这种差事少不得拿一些受圣旨之人的好处,但是这个年轻的太监宣读完圣旨之后,立刻开口道:“沐将军客气了,沐将军此次高升禁军的折冲都尉,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禁军中护军,乃至于禁军将军,将来前途无量。”

    他对着沐英微微低头:“咱家受皇命而来,不敢耽搁,这就要回去覆旨了,沐将军如果方便,可以随咱家一同进京,不能耽搁了时间。”

    沐英面色平静,静静的问道:“敢问这位公公,沐某调任京城,这汉州将军的位置,要交给谁来做?”

    “人已经到汉州了,与咱家一起来的。”

    说着这个萧怀让开了一条路,从他旁边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武将,这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走到沐英面前之后,抱拳道:“千牛卫左郎将徐斌,奉见过沐将军。”

    “在下奉命调任汉州将军……”

    沐英原本就黢黑的面孔,此时更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徐郎将在朝廷里,得罪人了?”

    徐斌有些没有听明白沐英这句话,有些不解的说道:“沐将军这话的意思是?”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心,他负手看了一眼这个紫衣太监,沉声道:“请公公代本将转告朝廷,本将近年身体不适,只能留在家乡静养,不好远赴京城。”

    萧怀脸色微变,低声道:“沐将军,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要抗旨不成?”

    “沐某自然不敢抗旨。”

    沐英低头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只是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沐某要是留在汉州老家,或许有活命的机会,如果去了京城,多半就会病死在路上了。”

    “如果朝廷不许,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这就上书上表,向朝廷辞官不做,继续留在家里养病。”

    “至于徐郎将……”

    沐英抬头看了一眼徐斌,淡淡的说道:“徐郎将既然要接任汉州将军,那沐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让出汉州将军府给徐郎将。”

    说完这句话,沐英就要转身离开。

    萧怀面色难看。

    “沐英,你可要想清楚,你这是在抗旨,是杀头的罪过!”

    沐大将军停下脚步,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宦官。

    “公公,你也要想清楚,你现在是站在哪里,跟谁说话。”

    这一句话,沐大将军的杀气毕露。

    明明是大白天,萧怀和徐斌两个人,同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两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沐英离开了正堂,两只手都背负在身后,其中一只手上还拿着天子下发的圣旨。

    他回到了书房,见到了自己白发苍苍的老父,重新坐下之后,他把圣旨放在了桌子上,沉声道:“阿爹,大晋朝廷那边,要调我去京城,他们还另派了一个人,要接手汉州军。”

    沐青眼皮子抖了抖,低声道:“是李兴?”

    沐英摇头。

    “不是李兴,是京城千牛卫里的一个郎将,按照李侯爷的说法,李兴被他亲口杀了,这些年李侯爷没有骗过我们,咱们要信他。”

    沐英微微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把你调到京城里,不是李侯爷的意思。”

    “自然不是。”

    沐英闷声道:“如果是李侯爷的意思,他会提前与我通信,况且此时李侯爷人在北疆,根本不太可能让我进京,朝廷偏偏在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调我进京,一定别有所图。”

    他的目光中寒意凛然。

    “这一点,从那个姬家皇帝把李兴唤进京城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提起旧日的大殿下,老一辈的沐青微微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问道:“我儿准备如何应对?”

    “要先给李侯爷去一封信。”

    沐英低头道:“此时,大晋朝廷所有的驿路,恐怕都信不过了,要咱们自己的人亲自去北边送信,据侯爷的书信所说,他现在应该在北疆的蓟门关,儿子现在就去写信,分五份寄到北边去。”

    “至于汉州府这边,能拖就拖着,不能拖,就把这个朝廷派来的徐郎将一刀杀了,推到山贼头上,至于孩儿,再给京城写一份请辞的奏书,了不起他们大晋的官,儿子不做了!”

    相比较来说,沐青就要比儿子考虑的多一些,老人家微微皱着眉头,低声道:“儿子,你说会不会是……”

    沐青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沐英就摇了摇头,他目光坚定。

    “爹,长安他信咱们沐家,沐家就应该同样相信他。”

    “如果是李侯爷要对汉州府下手,用不着这么麻烦,更用不着在他跑到北边去的时候动手,他一封信,我就会去京城里见他。”

    “多半是朝廷里有人要对咱们下手,李侯爷这个时候不在京城,到了北边去,估计也是这些人的手笔,他们想要绕过李侯爷,剪除掉咱们这些靖安侯府的羽翼。”

    说到这里,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开始,咱们要随时做好对抗朝廷的准备了。”

    沐青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也就是说,姬家的那位皇帝,可能已经开始李侯爷下手了。”

    沐英拍了拍自己老父的后背,笑着说道:“父亲放心,儿子认识李长安已经接近十年时间,这十年里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人,他就没有输过!”

    这个西南的黑脸将军,轻声宽慰着自己的父亲。

    “若是那个姬家皇帝真要对他动手,对咱们家来说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逼反了他李长安,咱们沐家跟着他苦个几年,将来说不定就又是开国功臣了!”

    沐青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你便这样看好他?”

    “他值得儿子这样看好。”

    沐英给自己的父亲倒了杯茶,面带微笑。

    “老父且将养身体,安心看着就是。”

第九十七章 击掌为誓

    此时不管是太监萧怀,还是过来接任汉州将军的主编,都看出来了汉州府里的情形不对,徐斌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留在汉州将军府里,住在沐英给他安排的房间里,而萧怀则不敢久留,当天就带人离开了汉州城。

    他出城沐英也没有阻拦,只是派了一些尾巴,跟在了他的身后。

    萧怀出城之后,骑着快马离开了汉州府,但是他并没有往京城里走,而是直接朝着锦城的方向走去。

    锦城,是当初平南军的大本营,也是整个西南的中心,锦城被李信打下来之后,他自己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让了出来,让给了大晋朝廷作为西南道的官署,而他自己则是把所有的触角,都收拢到了汉州府里。

    此时,锦城原本的平南将军府里,大将军裴进正面无表情的坐着,一身紫衣的太监萧怀,一路小跑跑到了裴进面前,低头道:“大将军,奴婢已经去汉州宣了朝廷旨意,如大将军所料,那沐英果然不肯奉旨,自称病了,不能上京。”

    裴进是个个子不是很高的人,但是他身材壮实,留着漂亮的长髯,听到了萧怀的话之后,裴大将军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淡淡的说道:“早料到这厮会抗旨,本也没有想过他会入京,只是缺一个对汉州府用兵的由头而已,此时,由头有了。”

    裴进挥了挥手。

    驻守在锦城的总兵将军,立刻走了过来,低头道:“大将军吩咐。”

    “传令下去,锦城的两万兵马,明天中午之前必须集结完毕,开往汉州府!”

    “十日之内,汉州府全境除汉州城以外的地方,必须尽数占领,但有延误军机者,杀无赦!”

    这个命令,其实并不怎么过分,汉州府除汉州城以外,还有许多县城村子之类的地方,但是汉州军的精锐几乎全在汉州城,其他地方的汉州军,估计只有一两千人。

    十日之内,把除了汉州城以外的地方清理干净,问题不是很大,到时候凭借强大的兵力,他就可以把汉州城给围起来,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很简单了。

    皇帝给裴进的期限,是明年开春之前,但是在裴大将军心里,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他甚至有机会回京过年。

    当然了,在攻城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死伤,但是裴进并不怎么在乎,他是一个成熟的将军了,手下人的伤亡他虽然也会在乎,但是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听到了裴进这句话之后,锦城的总兵立刻点头,沉声道:“末将领命!”

    这个总兵离开之后,裴进一个人坐在平南将军府的正堂主位上,他看着这座颇有些气派的平南候府,缓缓闭上眼睛。

    “这里曾经坐着李知节,李慎。”

    裴大将军面无表情。

    “但是不会再坐上第三个人了。”

    ………………

    这天晚上,汉州城连夜派出了五骑,这五个人都是当年跟着李信一起西征,然后被李信留在西南的羽林卫,如今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份内容一模一样的信,目的地也是相同的地方。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这封信,安安全全的送到李信手里去。

    如果不幸被追到,他们会第一时间毁掉手里的书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这五个人都是骑着快马,但是他们不能从驿站换马,也不太可能一人三马,那样太过显眼,所以再怎么快捷,他们一天最多也就是走三百多里,即便这样都是消耗马命的跑法了。

    西南到北疆,如果从京城绕一圈,最少也有五六千里,不过他们不用从京城走,可以走直路到蓟门关去,即便如此,也有接近四千里的路程,也就是说,哪怕一路上顺利,汉州城的信也要十来天时间才能到达李信的手里。

    就在这五匹快马在路上奔驰的时候,蓟州城里的靖安侯爷,经过和宇文昭长达三天的谈判,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

    两个人在酒楼里,碰了碰杯子,各自一饮而尽。

    宇文昭满脸笑容。

    “就按李大将军所说,明年开春之后,我部会因为草场与浮屠部产生冲突,我部会尽量闹大这场冲突,与浮屠部打起来,到时候李大将军的镇北军可以借机出发,进攻浮屠部。”

    说到这里,宇文昭看着李信,沉声道:“但是事先说好,浮屠部可以伤但是不可以残,镇北军对于他们的进攻必须点到即止,一旦浮屠部归降我部,镇北军必须立刻停止进攻,否则我宇文四部会尽起族中之兵,进攻蓟门关!”

    面对宇文昭的威胁,靖安侯爷满脸微笑。

    “若是你们四家联手能打破蓟门关或者云州城任何一个,你们也不会在草原上放四十多年的羊了。”

    这句话听起来伤人,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实话,如今的宇文诸部,不缺好马,但是却武器,铠甲,尤其是攻城器械,他们在草原之上征战或许仍旧犀利,但是要让他们攻城,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事实上,他们四家人联手,各自尽全力,或许能打开蓟门关或者云州城其中一个,但是打开之后,这四家人都要元气大伤,如果守边的将领守得坚决一些,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残废。

    到时候,另外一处的兵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收拾掉宇文四部,这也是他们放羊放了四十多年的真实原因。

    被李信无情戳穿,宇文昭脸不红心不跳,他淡淡的说道:“总之,如果李侯爷不按约定办事,以后宇文诸部与李侯爷的梁子,就结下来了!”

    “浮屠部灭亡之后,他们的地盘,牛羊都可以割给南朝一半,这样李侯爷可以与你们南朝的皇帝交差,但是他们的青壮,妇孺,还有马匹,都要归我的王帐。”

    靖安侯爷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宇文昭面前摇了摇,淡淡的说道:“天王,这与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事先说好的可不止一半牛羊,还有一半马匹。”

    宇文昭眯了眯眼睛。

    “你瞧为兄这脑子,差点就记错了。”

    他笑着说道:“如果没有异议,咱们约定盟书?”

    “盟书就不必了。”

    李信淡淡的说道:“我不能留下勾结异族的证据,天王也不想留下勾结外人坑害自己人的证据,况且盟书这种东西,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是废纸一张。”

    的确,两个人想要反悔的话,盟书约束不住他们。

    宇文昭伸出手掌,咧嘴笑道:“那咱们击掌为誓。”

    靖安侯爷也伸出手掌,两个人击掌三次,誓言就算成了。

    击掌之后,李信对着宇文昭呵呵一笑。

    “这一个交易,天王赚大了。”

    “吞并了浮屠部之后,只要消化几年时间,另外本来就弱小的两部,自然会来归附天王,到时候分裂了四十多年的宇文部,便要一统了。”

    宇文昭对着李信作揖道。

    “还要靠李侯爷成全。”

第九十八章 千里之外的书信

    李信并没有为难宇文昭,约定完之后,就亲自把他送出了蓟州城外。

    他与赵放两个人,一起站在蓟州城的城楼上,凝望着骑马远去的宇文昭。

    赵放全程参与了这一次谈判,他也看着宇文昭的背影,感叹道:“这位宇文天王,胆子真是大,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敢到蓟州城里来的。”

    靖安侯爷双手拢在袖子里,淡淡的说道:“人都是一样的人,他也会害怕,只不过他的野心太大了,压过了恐惧。”

    “此时,这位北方草原的天王,说不定在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李信的目光遥望远方,看着已经变成黑点的宇文昭。

    而此时骑在马上的宇文天王,的确两条腿都在发抖,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后怕。

    “走快一些!”

    他对着身边的下人低声喝道。

    两个人越来越远,直到在李信的视野里消失之后,靖安侯爷才收回目光,回头道:“我们回去罢。”

    赵放低声道:“侯爷,您真的要履约么?”

    镇北大将军呵呵一笑:“我名字里有一个信字,向来一诺千金。”

    赵放有些忧心的说道:“如果侯爷履约,那么这位宇文天王的部族,将会在数年之内飞快壮大,如果他把宇文诸部整合在了一起,再想动手就不容易了。”

    李信闻言,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笑呵呵的看了赵放一眼:“你小子,现在怎么开始替朝廷考虑了?”

    赵放出身赵郡李氏,赵郡李氏现在还是大晋朝廷的反贼,从这个层面上来看的话,他与大晋朝廷应当是敌对的才是。

    少年人腼腆一笑。

    “既然已经准备要在大晋扎根了,自然要替朝廷想一想,不然以后在朝廷里做了大官,朝廷却突然没了,多年辛苦不就白费了?”

    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笑呵呵的说道:“你小子,还是一个校尉,就想着做大官了。”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说道:“如果宇文昭履约,明年开春之后的那场战事,应该可以打掉宇文浮屠部,他跟我约定点到为止,但是我们双方都清楚,一旦打起来,就不可能点到为止。”

    “只要打起来,宇文浮屠部会被我部错手打死,最少也是打残。”

    说到这里,李信眯了眯眼睛,微笑道:“当然,宇文昭也不是傻子,一旦打起来,他那边估计会直接停手,让浮屠部与我部硬拼。”

    “不过他要是停手,我也会停手。”

    “我跟他都很清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关键在于如何临机处理,双方会妥协到哪一步。”

    说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到时候,就看我与他在这场博弈中,谁更能沉得住气了。”

    靖安侯爷这番话里,就有了一些相对比较深奥的东西,深奥到赵放也一时半会不能理解的地步,少年人跟在李信身后走了几十步之后,终于把李信的话想明白了,他开口问道:“侯爷,打残了浮屠部之后呢?”

    李信脚步不停,头也没有回。

    “你问这些军事机密做什么,难道要去北边投敌,去做宇文家的臣子?”

    赵放脸色一白,连连摇头。

    其实只要浮屠部被打残,李信接下来的动作就很简单了,届时李信会联系云州城那边的人对宇文乞圭部下手,大功在前,种家人不可能不心动,宇文乞圭部如果被灭,宇文诸部就已经四去其二,接下来再想有所动作,就简单的多了。

    当然,种家也有可能不配合。

    如果种家不配合,那么李信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那时候他多半会撂挑子不干,反正这是姬家人的事,他没必要把这破事完全揽到自己头上。

    李信这次来北边的心态很简单,他尽人事,但是不管成还是不成,他都不会强求,毕竟他现在已经位极人臣,爵位也差不多到了尽头,就算再立奇功,最多就是把这个侯爵变成叶老头的国公爵,职位不可能再进一步不说,甚至还会被朝廷忌惮。

    其实如果是一个求稳的人,放在李信这个位置上,此时多半会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输几仗自污,然后回京城领罪,被朝廷贬官,再过几年之后重新任事,从此对朝廷恭恭敬敬,这样一辈子就算是过去了。

    不过李信没有这种闲心,也不屑做这种事。

    赵放跟着李侯爷,重新回到蓟州城的园子里,李侯爷就带他到后院,一点一点的教他如何站拳桩。

    少年人一边认真习练,一边问道:“侯爷,我看您也不是那种经常与人交手的人,怎么如此勤奋,这么多年一直练拳不辍。”

    李信本来正在站拳桩,闻言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放。

    “你懂个屁。”

    “人在朝堂里,最重要的不是如何争权夺利,也不是如何建功立业,最重要的是……”

    “活得久。”

    靖安侯爷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只要你活得久,一直不死,便什么都会有,这套拳桩是内家拳,我练它从来不是为了打架,而是养生。”

    异世司马仲达的故事,李信自然不能说给赵放听。

    李信没准备做司马懿,他想活得久一些,一来是为了多在这个世界待几年,二来是想尽可能护住身边人。

    赵放看了一眼李信,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完,他照着李信的样子,一板一眼站起了拳桩,按照李信教他的法子,一点点学着呼吸吐纳。

    他们两个人,虽无师徒名分,但是却有师徒之实,李信没有教他读书认字,可能也教不了他这些,但是在别的方面,李信算是手把手教他的。

    …………

    转眼间,已是十几天时间过去,时间到了太康八年的十一月。

    因为蓟门关这边要在明年开春之后才准备动兵,因此李信这段时间在蓟州城过的还是很安逸的,除了偶尔去镇北军大营看一看之外,其他的时间他都在蓟州城里带着,镇北军的军务被他尽数抛给了小公爷叶茂。

    叶茂跟叶旬两个人,不止一次的请他去镇北军大营常住,不过都被他拒绝。

    在这个时候,给叶茂一些统帅大规模军队的经验,对他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李信不缺这种经验,干脆就放手让叶茂去做。

    不过在这天傍晚,有一个一身黑衣的骑士,被沈刚等人带到了李信面前。

    这个骑士,衣衫褴褛,在李信面前颤巍巍掏出了一封信。

    “侯爷,这是沐将军给您的信……”

    他疲累已极,跪在地上声音低微:“卑职等……从汉州城出来之后,汉州府已经被朝廷的军队攻击,汉州城的情况虽然不清楚,但是想来……”

    “应该已经被朝廷的军队围住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跌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靖安侯爷从他手里接过书信,拆信的时候,双手都有些发抖了。

    他是被气的。

第九十九章 我有些私事

    书信是傍晚到的,李信接到了书信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个人待了很久,谁也没有见。

    书房里的靖安侯爷,面前摊着这张已经有很多褶皱的信纸,身上披着一个大氅,面无表情。

    此时此刻,他很生气。

    这种愤怒,并不是因为朝廷的手段而生气,毕竟大家立场不同,这么做也并不奇怪。

    让李信愤怒的是,他是被天子委以重任,调到北边给朝廷做事的,而且他的的确确在替朝廷谋划北疆,但是就在他放弃了京城里的安生日子,跑到北边受苦的时候,猛然回头一看,自己的基地……被偷了?

    这就很让他生气。

    李信反复看了几遍这份书信之后,最终认认真真的把书信折叠好,放回信封里,又找了个木盒子,好好的保存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眼前,正在闪烁不定的油灯,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我跑到北边来,是真心实意要替你做事的啊……”

    李侯爷喃喃自语。

    “我与宇文昭会面,谈了整整三天时间啊……”

    李信与宇文昭都是聪明人,两个人见面会谈,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再慎重,至于谈判的细节更是要花费心思一字一句的琢磨,李信在那三天时间里,耗去了许多心力。

    他谈完之后,回到住所睡了一天一夜。

    此时的他,觉得有些难过。

    “我甚至已经大体想好了如何扫平北疆,给我三年时间,北边的宇文诸部就算不能覆灭,最少也会三四十年时间对大晋形不成威胁。”

    李信对着油灯的火光自言自语,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但是在这个时候,你派人去西南了。”

    “你要拿下汉州府。”

    靖安侯爷的面目有些狰狞了。

    “从太康三年到现在,五年时间,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汉州城那边也什么都没有做,你不动弹,他们就会是大晋的子民,我也会是大晋的臣子!”

    “我待你以诚,你视我如寇!”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的大将军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你妈的!”

    李大侯爷久违的说了句脏话。

    “为什么!”

    其实这句“为什么”问出来,是有一点幼稚的,大家心知肚明,朝廷里一个臣子的权柄太重,甚至豢养私兵,自然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和忌惮,在这个前提下,皇帝想要铲除权臣的私兵是理所当然而且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个道理,李信也是早早就明白的。

    他之所以问出这句“为什么”,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多少对太康天子,存了一点天真的幻想。

    他幻想着大家能够相安无事,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最后在大晋的史书上,写下一段君臣佳话。

    将来李信百年之后,汉州府会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大晋朝廷,沐家也会成为大晋的臣子。

    这就是理想中的最好结局了。

    不过此时,李信心存的那点幻想,被无情的击碎了。

    但是直到现在,他仍然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自然是对西南视而不见,他在京城五年,皇帝都没有对他动手,可以猜到皇帝不一定会真的对他动手,很有可能只是想剪掉他的爪子,拔掉他的牙齿,让他安安分分的做一个臣子。

    这个时候,李信只要对西南的事情视而不见,继续做自己的镇北大将军,甚至在北边立下大功,数年之后他凯旋回朝,返回京城里去,届时西南的汉州军虽然已经没了,但是多半不会影响天子对李信的态度,两个人还会是一对君臣佳话。

    最多就是李信以后规规矩矩的当自己的驸马,安生一些就是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毕竟李信一家人都在京城里,而且此时西南远在千里之外,他很难帮到西南什么,此时他只要闭上眼睛,掩上耳朵,便看不到汉州的战火,听不到沐家人的哀嚎了。

    这并不难。

    难的是,李信这个人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西南的汉州军灰飞烟灭,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个人的力量,还关系到沐家人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他当年留在汉州那两百羽林卫的生死存亡。

    他不是鸵鸟。

    所以,这条路他走不通,因此就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了。

    那就是帮着汉州军扛过去。

    靖安侯爷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发呆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深夜的时候,第二个送信的人到了。

    沐英一共派了五个人过来送信,第一个是傍晚时分到的,这会儿已经下去休息去了,这个深夜到的是第二个,他跪在李信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封被汗水浸湿的书信,叩首道:“侯爷,奉沐将军之命,来给侯爷送信。”

    李信默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深呼吸了一口气。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说完,李信让人把这第二个送信人带下去歇着了。

    然后,李信坐在书房里,看着这封比第一封还要皱褶得多的书信,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去,把叶茂喊过来。”

    听到了李信的话,门口一直侍奉着他的亲卫立刻低声应是,一溜烟跑去镇北军大营喊人去了。

    小公爷很给李信面子,哪怕已经是凌晨时分,听到了李信相召之后,他连甲也没有披,飞快的赶到了李信住的这个园子里。

    书房的房门被紧紧闭合,因为没有外人,小公爷对李信行礼之后,开口问道:“师叔,出什么事情了,这么晚找我?”

    李信静静的看了一眼叶茂,缓缓开口:“叶茂,我要离开蓟门关一段时间。”

    叶茂愕然抬头:“师叔,您是镇北大将军,您要是离开了岂不是擅离职守?”

    靖安侯爷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人离开,但是镇北大将军不会离开,反正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个园子里,镇北军的事情都交给你处理的,我走之后,这个园子里依旧会有一个我,到时候你镇北军的军务可以送到这个园子来,不过你自己提前弄好,再搬出去就是了。”

    听到李信这句话,叶茂知道自己这个师叔,已经决定了要离开蓟门关,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师叔碰到事情了?”

    李信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是我自己的一些私事。”

    他不想把这件事,牵连到叶家头上。

    叶茂急了。

    “师叔这是什么话?这几年,是师叔你在叶家帮着忙里忙外,现在师叔出了事情,却不告诉我们,祖父泉下有知,也会说我们这些子孙不知恩!”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多说无益,不能牵连到叶家头上,总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这段时间里,镇北军的一切事情,都交托在你身上了!”

    靖安侯爷面色肃然。

    “你记着一件事,我不回来,镇北军不得对宇文诸部用兵,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得出蓟门关!”

第一百章 信任

    西南出现了这种事情,李信不可能不管,但是这个时候通讯的延迟太重了,他不可能在北疆遥控西南,因此他想要处理这件事,就必须亲自去一趟。

    好在他在北边的事情,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动手,眼下是太康八年的十一月,距离与宇文昭的约定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三四个月足够他去一趟西南了。

    就算来不及回来也没有关系,北边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不算当务之急,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是姬家的事情,做与不做,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也是让李信寒心之处。

    他在北边,认认真真的给朝廷办事,但是朝廷却在他离开之后,对他的心腹之地捅刀子!

    听到李信这么说,小公爷也清楚自家的师叔是可能要走了,他顿了顿之后,开口问道:“师叔什么时候走?”

    李信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此时一片漆黑,应该是凌晨的样子,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去躺一会儿,天亮就出发,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叶茂苦笑一声:“师叔这个大将军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恐怕力有不逮。”

    “守城总是没问题的。”

    李信面色平静:“叶师兄当年去西南西征,把镇北军交给小叶师兄打理,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你在蓟门关坚守不出就是。”

    说到这里,李信犹豫了一会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深深地看向叶茂。

    “你知道的,我前些天在蓟州城里见了一个人。”

    宇文昭就是李信让叶茂放进来的,这件事瞒不过他,不过叶茂可能不太清楚,那个人是宇文昭。

    他点了点头,开口道:“侄儿知道的。”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应该是北边的天王宇文昭,宇文垂部的族长。”

    李信说完这句话之后,不顾一脸震惊的叶茂,继续说道:“我跟他有一些约定,现在我说给你听。”

    李信面色沉静,一点一点把他跟宇文昭的约定说了出来。

    大概说了一遍之后,李信看向叶茂。

    “本来,这件事如果我不在北疆,我是不放心交给你去做的,但是你年纪本来就比我长上几岁,将来迟早要接掌镇北军,所以我就把你当成镇北军的大将军,把这些都跟你说了。”

    “明年开春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么这件事做与不做,到底该怎么做,都由你拿主意。”

    叶茂这会儿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面带苦笑:“师叔,要不您还是留下一个准信,到底明年开春要不要去打浮屠部,您说,侄儿照着做就是了。”

    李信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种事要临机应变,安排不得,你自己琢磨就是,到时候,如果你觉得只有七成把握,那么就不要去做,留守蓟门关等我回来,咱们等下一次机会就是。”

    说完这句话,李信又回头看了一次窗外,此时外面的天色渐白,已经有点蒙蒙亮了。

    “看来,我是睡不成了。”

    叶茂心里一惊:“师叔这就要走?”

    李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开口。

    “天色大亮之后,便不好走了。”

    朝廷那边既然会对西南下手,那么就一定会考虑到李信这边的反应,这时候李信身边多半已经有很多人在盯着了。

    暗处的人暂且不说,只说那些李信从禁军之中带出来的禁军,这会儿多半就会成为天子耳目。

    叶茂明白了李信挂机的意思,他低声道:“要不师叔你今天白天睡一天养足精神,晚上的时候再走,毕竟还有行李要收拾。”

    李信摇了摇头。

    “我身上有钱,就不用带什么行李,路上缺什么买什么就是。”

    他刚说完这句话,房门外面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侯爷,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外面的人,是李信带到北边来的沈刚,他暗中带到北边有两百个人左右,这一次偷偷动身离开,一不能动用镇北军的人,二不能动用禁军,甚至李信带来的靖安侯府家将,也不好全部带走,最少要留下一半在这里。

    因此最好的人选,就是这些暗处的人了。

    “知道了。”

    李信回答了沈刚一句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叶茂的肩膀:“你我名分上是叔侄,实如兄弟,这一次,希望咱们都能扛过去。”

    叶茂面色凝重。

    “师叔,有没有叶家帮得到的地方?”

    “你守着北疆就是了。”

    说完,李信从一旁的剑架上,取下那柄湛青色的青雉剑佩在腰间,迈步推开了房门。

    一身粗布衣裳的沈刚,微微躬身,在门口等候。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道:“走罢。”

    叶茂跟出房间外,一直把李信送到园子门口,直到李信翻身上了马匹墨骓马之后,他才对着李信深深作揖:“师叔,一路顺利。”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叶茂。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墨骓马朝着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小公爷站在蓟门关的城门口,看着李信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个须发借白的老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声音有些老迈。

    “他这是去哪儿?”

    叶茂这段时间一直跟这个声音的主人打交道,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回头,便缓缓说道:“不知道。”

    这人正是镇北军的副将叶旬,老国公叶晟的堂弟,也是叶茂的叔祖。

    叶茂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叔祖,缓缓说道:“叔祖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大早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叶旬呵呵一笑。

    “老夫在这穷乡僻壤的边城里,待了几十年了,消息自然灵通一些,况且咱们这位大将军,是住在老夫的园子里,他出城老夫如果不知道,那不是跟瞎子一样?”

    “老夫不仅知道他今日出城,还知道他前些日子见了一个北边的大人物。”

    叶茂脸色微变,低声道:“好了,不要说了。”

    叶旬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淡然道:“放心,老夫已经七十岁了,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你父离开之前,让我们视李信如视他,镇北军里的人,都记得你父亲的这句话。”

    “也就是说,不管这小子要在北边做什么,镇北军都会跟着他去做。”

    说着,叶旬微微皱眉。

    “不过这个时候,他跑出城做什么,如果他是去北边,那么老夫也还可以理解,可是他这个方向,又分明不是去北边……”

    叶茂深呼吸了一口气。

    “叔祖,今日你我都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谁出城。”

    “大将军他依旧住在你家的园子里,从未出来过。”

第一百零一章 等李信来

    李信接到书信之后,只考虑了一个晚上,就带着自己手下十来个家将离开了蓟州城,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藏在暗处的一百多个人。

    一行人基本上都是骑马的,速度比他们来时步行要快上许多,从清晨离开,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跑出了百多里地,一行人寻了一个地方吃饭,李信让沈刚给他弄来了笔墨纸张,就在饭桌上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一个不起眼的汉子。

    “送到汉州城去。”

    靖安侯爷面色肃然:“你骑三匹马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汉州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汉州城那边多半已经进不去了,不过汉州府里也有我们的人,你想办法联系他们,让他们带你进去。”

    汉州城此时,估计已经被朝廷的人围住了,不过李信养在暗处的这些人,不只是在京城里活动,不管是老家永州,还是西南,都有他们的身影,这些人有自己专门的一套联系方式,只要能联系到,沐英应该有办法把人接进去。

    这个汉子深深低头:“卑职这就去。”

    说完,他从这家客店里带了四五个大饼收进了腰间的袋子里,又喝了一大碗水,转身上马,直接离开了。

    而李信一行人,则是各自吃饱饭,重新上马。

    坐在墨骓马上之后,李信对身边的沈刚沉声道:“你去一趟我老家,让那里的人,也动身赶往汉州城。”

    沈刚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卑职明白。”

    说完,他也带着十来个人,离开了大队伍,朝着李信的老家永州方向赶去。

    而李信等人,也朝着西南方向,快速前进。

    此时的李信,一边赶路,一边看着汉州府方向,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撑住啊,沐黑子。”

    …………

    在李信等人赶往西南路上的时候,此时的汉州府除汉州城以外的地方,基本已经全部被朝廷控制,如李信所料,只剩下一个汉州城还在沐英手里,如今的汉州军只能依城而守。

    然后,汉州城就被围住了。

    带领这一次行动的大将军裴进,兵临汉州城城下,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拿着朝廷配发的千里镜,看着汉州城城墙上的情况。

    千里镜的单筒镜头里,裴进看到在汉州城城墙上,也有一个皮肤黢黑的将军,手持千里镜正在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朝廷规定,从三品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配发千里镜,这位汉州将军不过正五品,居然也有。”

    他回头看向的身边的汉中将军和锦城总兵,沉声道:“本将要代朝廷说话,调十几个嗓门大一些的传令兵,向这些反贼传达圣意。”

    两个人立刻领命,不一会儿二十个身材高大的传令兵就已经到齐,裴进沉声道:“告诉这些反贼,因为他们违抗朝廷圣旨,才引来了朝廷征伐,如果他们的将军沐英愿意低头认罪,与本将回京受罚,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然汉州城破之日,城中百姓遭受兵祸,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二十个传令兵立刻领命,走到距离城墙里许远的地方,对着城墙上大声呼喊,把裴进的话重复了一遍。

    城墙上的沐英,闻言,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裴进的意图很明显,要用这番话离间他沐英与汉州城百姓的关系,但是汉州城不用百姓作战,而是用汉州军,这些人是南蜀遗民出身,本就对大晋朝廷没什么好感,况且这几年他们在沐英的带领下,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会儿不可能对沐英临阵倒戈。

    为了反击,沐英也找来了十几个大嗓门,对着城楼下的人大声呼喝。

    “沐英受朝廷圣旨之后,已经让出了汉州将军府,给徐斌将军居住,汉州军的军权也在陆续交割,只是身体染疾,不能入京,谁知数日之内,朝廷就集结了几万兵马大举侵犯汉州府,其中意图,昭然若揭!”

    “当年西南平南军作乱,无有我汉州百姓相帮,朝廷此时能够拿下锦城还是两说,若我汉州百姓相助平南军,此时西南多半还不是朝廷的西南!”

    “朝廷过河拆桥,好不仁义!”

    “大晋太康天子,真是天下第一圣君!”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让裴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让人喊话了。

    毕竟追根究底,这事确实是朝廷理亏。

    既然理亏,那就不用再讲道理了,裴大将军面色冷然,低喝道:“既然这些反贼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王师平叛了,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开始攻城!”

    他们此时刚刚扫清汉州府除汉州城以外的地方,大多都颇为疲累,此时攻城是不智之举,裴大将军让全军休整,是很合理的举动。

    裴进的将令很快下发,朝廷的各路军队开始在汉州城外五六里的地方扎营。

    站在汉州城成楼上的沐英,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朝廷军队,简单估算了一下,心里微微一沉。

    单以数量来看,这些朝廷的军队恐怕已经过十万了。

    要知道,当年的平南军也就十五六万而已!

    这是很庞大的规模,硬拼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

    如果只是单纯守城,守个半年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是冬天,汉州城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假使汉州城被敌人一直围住,最多明年春天,汉州城自己就坚持不住了。

    沐大将军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闷。

    头发几乎全白的沐家前任家主沐青,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缓缓问道:“害怕被围到粮食绝尽的地步?”

    沐英点了点头。

    “眼下城里的粮食,哪怕省着吃,最多也就是吃两三个月,两三个月之后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局,咱们便输了。”

    沐青深呼吸了一口气。

    “咱们家地窖还有一些粮食,可以拿出来。”

    当年南蜀灭国,是沐家人带着南蜀的皇室从锦城逃到了汉州,从此在汉州立足,那之后沐家人就居安思危,在家里的地底下挖了一个巨大的地窖,每年存一些粮食进去,以备不测。

    如今,沐家的第二次大难终于要来了。

    沐英微微皱眉:“那是沐家几代人存的粮食,家里人恐怕不会让我拿出来,分发出去。”

    “再多粮食,城破了都是别人的。”

    沐青声音沙哑:“你放心,我们父子做得了主。”

    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轻声宽慰。

    “再说了,两三个月时间,怎么也够李侯爷管到这里了。”

    “你既然相信他,咱们等着他就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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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