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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开府

    一般来说,皇子的王府,位置一般都是选在永乐坊里,因为这个地方距离皇城最近,可以随时回宫“探亲”,像是七皇子的魏王府,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等人的王府,都是在永乐坊里的。

    但是皇女就不一样了,因为永乐坊的地方就这么大,住的人又都是达官贵人,就是皇族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夺了别人的宅子,因此这些皇女们一般都是退而求其次,住在永乐坊旁边的几个坊里,比如说明德坊,柳树坊之类的地方。

    这些地方,虽然距离皇城稍远了一些,但是也是靠在永乐坊边上,算是京城的“市中心”位置,姬家的公主府,一般都是选在这两个坊里。

    但是也有比较得宠的皇女,公主府建在永乐坊。

    这位大晋的九公主姬灵秀,是七皇子姬温的胞妹,马上就要年满十六岁,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了,她出身不低,平时又很是乖巧,因此颇得承德天子喜爱。

    本来按照承德天子的意思,是要想办法在永乐坊里给她置一座公主府的,只不过永乐坊里暂时没有空余的地方,因此就还没有弄下来,最近一段时间,这位九公主的胞兄七皇子姬温,也在帮着她在永乐坊里张罗公主府的事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皇家皇子和皇女的排行是分开来的,承德天子子嗣兴隆,七皇子是承德天子第七个儿子,而小九姑娘则是承德天子的第九个女儿。

    九公主姬灵秀在寝殿外等候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头发花白的大太监陈矩走了出来,对着她弯下了腰,恭声道:“九公主,主子让老奴带您进去面圣。”

    大晋是不兴主子奴才这一套的,整个皇宫里任谁见到承德天子,都是喊陛下,唯独这个内侍监的大太监陈矩,是喊主子,整个皇城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资格。

    姬灵秀对着陈矩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大公公了。”

    说罢,她跟在这个大太监身后,走进了承德天子的寝宫。

    皇宫里,有一套森严的规矩,绝不会有电视剧里那样,一个成了年的公主随意冲进皇帝书房,揪皇帝胡子那种事情发生,事实上皇子皇女学到礼仪规矩之后,哪怕要见一见自己的老爹,也要经过通传才行。

    寝殿里,几个火炉熊熊燃烧,刚刚午睡醒的承德天子身上披着天子常服,正坐在软榻上面,翻看着奏章,姬灵秀走了进来,盈盈下拜。

    “女儿见过父皇。”

    承德天子放下手里的奏章,对着九公主笑了笑:“小九来了,来坐着说话。”

    姬灵秀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自己老爹面前,丝毫没有在李信家里那么嚣张了。

    她坐下来之后,承德皇帝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听陈矩说,你这些天都在宫外面跑,住在老七府上?”

    姬灵秀笑着点头道:“女儿马上要出宫了嘛,就让七哥帮忙找个宅子,这些天就干脆住在七哥府上了,这都是跟宫里报备过的,父皇可不许责怪女儿。”

    按照规矩,皇女不到年龄是不许出宫的,否则就是违制,不过九公主姬灵秀就要年满十六,在这个当口,出去给自己挑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承德天子轻轻“嗯”了一声,淡然道:“你是个守规矩的,父皇也没有怪罪你,前些日子想给你在永乐坊里弄一套宅子,宗府那边也派人催了,一直没有在永乐坊里找到合适的,你这些日子在宫外,老七有没有给你寻到合适的?”

    九公主摇了摇头,轻声道:“永乐坊里,早就住满了,又都是一些有官有爵的人,哪里这么容易寻到宅子,七哥这些天去看了好几栋宅子,都没有谈下来,女儿的意思是,这公主府就不在永乐坊里了。”

    皇权从来都是有边界的,不可能为所欲为,这件事情承德皇帝固然可以亲自出面,只要他一句话,就有人从永乐坊里让出宅子给他的女儿去住,但是这种事会失人心,轻易不能做,或者说一个皇女不值当他这么做。

    承德皇帝轻声笑了笑,开口道:“永乐坊没地方就算了,明德跟柳树两个坊里应该还有地方可以给你开府,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明天朕亲自给宗府去个信,让他们加紧办。”

    姬灵秀轻声道:“父皇,明德坊和柳树坊,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置办一座公主府难免劳民伤财,女儿的意思是再偏一些,这样能给父皇省不少银钱。”

    承德天子哑然失笑:“小九什么时候这么替朕着想了?”

    姬灵秀脸色微红,不过很快变为正常,她低头道:“女儿这几天,在大通坊里探查的一遍,发现大通坊地方不错,既不用花很多钱,距离皇城也不是太远,女儿想在大通坊立府,请父皇成全。”

    这个世界上一见钟情毕竟太少了,这位九公主对李信暂时也还只有好奇心而已,她之所以要在大通坊开府,很大的原因就是贪吃。

    九公主喜欢美食,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否则当初七皇子也不会带着她去李信那里吃羊肉串,现在经过几次的接触之后,这位九公主已经完全被李信……的厨艺折服,因此才想着干脆住到大通坊里去。

    她更多的是想把李信收作自己的厨子,而不是驸马。

    承德天子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大通坊,也太偏远了一些吧?”

    姬灵秀拉着承德天子的袖子,撒娇道:“父皇,孩儿好容易看中一个地方,您就让孩儿去嘛,这大通坊是七哥亲自挑选的,也是七哥同意,孩儿才来找您的……”

    “老七找的?”

    承德天子微微有些吃惊。

    九公主这番话,当然是胡说八道的,那位七皇子对她要定居大通坊的事,一无所知。

    姬灵秀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七哥在大通坊里找了个块地方,还请了风水师父看过了,说合适开府。”

    留在京城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四个皇子,都是承德天子颇为喜欢的儿子,其中老七魏王,做事面面俱到,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而且颇有些手段,因此承德天子颇为喜欢这个儿子。

    听到是七皇子点头的,承德天子微微有些动摇。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道:“罢了,你既然喜欢那里,明日朕就给宗府还有工部去个条子,让他们在大通坊选址,给你营建公主府。”

    九公主欢呼一声,对着承德天子道了声谢,然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看到女儿远去的背影,承德皇帝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片刻之后,他唤来大太监陈矩。

    “陈矩,去让董承查一查,九公主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

    大太监恭敬叩首。

    “老奴遵命。”

第四十五章 钟小小

    九公主要在大通坊开府的事情,李信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公主开府这么大的事情,从旨意下来,再到户部工部承办,一套走下来怎么也得几个月之后才能落实,况且就算公主府尘埃落定,李信也未必能够知道是小九姑娘的公主府。

    小九姑娘走了之后,李信长松了一口气,每天除了给小丫头做饭以外,就是教这个丫头认字,按照卖炭翁的说法,这个丫头姓钟,是出身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出了变故,才被送到卖炭翁这里避祸,不过这丫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名字,一直叫她卖炭妞总不是个事,李信琢磨了半天,给她取了个大名叫钟小小。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丫头实在是瘦的可怜,像是一个小不点一样,所以李信就把她叫做小小。

    至于大名,等以后她的家人寻过来,再交给家里人取吧。

    这间院子,总共有三间房子,一个正堂,两个卧房,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厨房,算是一家三口过日子的好地方,李信把那间稍微大一点的主卧室收拾了一个书桌出来,然后坐在书桌旁边教这个丫头写自己的名字。

    钟小小。

    这个名字很好记,而且笔画也不多,小丫头很聪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李信坐在旁边,看着这个丫头一脸严肃的握着那根不算精良的毛笔,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一遍又一遍写着自己的名字,满意的点了点头:“丫头,你在这里好好练,我出去一下。”

    小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李信,然后点了点头。

    “好。”

    她本来话就不是很多,从卖炭翁去了之后,这丫头的话就更少了,现在除了李信跟她说话,她能回应一句,旁人跟她说话,她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番身子,然后迈步走向了院子里。

    他之所以出来,是因为有人在院子门口敲门。

    李信打开院门,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站在院子门口。

    这个姑娘,李信是认得的,确切的说这个姑娘是李信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说话的女人。

    她是得意楼的萍儿姑娘,崔九娘身边的使唤丫头。

    李信微笑道:“萍儿姑娘怎么来了?”

    萍儿对李信福了一福,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在李信手里,轻声道:“李公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九娘她这两天亲自整理抄录出来的,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李信伸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信封。

    上一次他见到崔九娘的时候,跟九娘要了有关京城局势的资料,没想到这位九娘速度这么快,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了。

    萍儿姑娘低着头,继续说到:“李公子,九娘说了,这些东西您看过之后便随手烧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去得意楼问她。”

    李信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有劳萍儿姑娘了,萍儿姑娘放心,这东西不会传到下一个人手里。”

    萍儿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李信,然后行礼道:“如此,萍儿就不打扰公子,这便回去了。”

    李信轻轻点头,微笑道:“九娘待李信有恩,如果得意楼碰到什么难处,萍儿姑娘不妨来找在下,能帮得到的,李信义不容辞。”

    萍儿姑娘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此时,这个出身得意楼的侍女,心中百味杂陈。

    这个在大半个月前还衣衫褴褛的少年人,此时不仅衣食无忧,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

    这种气势,萍儿只在崔九娘还有魏王殿下身上看到过。

    这才大半个月啊……

    萍儿姑娘离开之后,李信拿着这个信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合上门窗,拆开了这个厚厚的信封。

    倒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七皇子说过,此时他的身边应该是有天目监的人保护的,这种保护虽然仅限于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不会过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是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九娘的信封里,是一沓厚厚的白纸,纸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的满满当当,字迹秀丽,应该是崔九娘自己亲笔所写。

    李信大概数了一下,有将近二十页纸。

    这上面的字加在一起,怕是有将近一万字,而且全是用毛笔抄录出来的,仅仅两三天的工夫就弄了出来,这个速度,已经颇为惊人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查看这些白纸上写的内容。

    里面把京城里的局势,大概的介绍了一遍。

    现在是大晋的承德十七年,马上就是承德十八年,也就是说那位承德天子已经在位十八年,马上就是第十九年了。

    承德天子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君主,十八年的时间,让他把整个京城都握在了手里,京城里的人和事,大致上都是按照承德天子的意志在运转着。

    也就是说,这场夺嫡最关键的不是争权,而是如何“俘获”圣心。

    简单介绍了承德天子的情况之后,后面的篇幅都是在说京城里比较重要的势力,除了另外三个皇子之外,就只剩下了几个重要的大臣,其中承德朝里最重要的大臣,就是李信的那个便宜老爹,平南侯李慎。

    这位平南侯李慎,虽然仍旧是个侯爵,但是他从小跟承德天子一起长大,成年之后继承了平南侯爵,也继承了平南侯府在南疆的十万兵权,这么些年南疆一直有叛党,也是李慎不辞辛苦,亲自在南疆镇压。

    承德天子能够在京城安享太平,那位平南侯要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更为关键的是,平南侯府在南疆的十万兵马,乃是当年平灭南蜀的精兵直系,算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有这么一支军队在遥遥镇守在南边,京城这里也不会有人敢有异动。

    最难能可贵的是,平南侯府从第一任平南侯李知节,再到如今的平南侯李慎,为国执剑已经半个甲子有余了,整整三十多年姬家皇室能够一直信任平南侯李家,没有收回兵权,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得。

    李信把关于平南侯府的情报详细的看了两遍,心里多少有些沉重。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两番“攻击”平南侯府,平南侯府仍旧岿然不动,为什么自己刚到京城,这位七皇子便会这么重视自己。

    这个平南侯府,看起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候门,实际上却掌握了大晋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一株参天大树,蓦然出现在李信面前,大树巨大的阴影,把李信埋了进去。

第四十六章 姬桓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李信对于平南侯府的认知仅限于一个李慎的名字,还有侯府这个概念,从爵位上来说,侯爵虽然不低但是在京城里就多少有些不够看,因此李信才有要跟平南侯府作对的想法。

    但是现在,平南侯府向他展露出了自己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候门。

    这一点,从自己一个私生子,就能引起七皇子青眼,就可以看出来一些。

    直到现在,李信才明白,一个平南侯府的夫人,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调动京兆府的人,为什么大字报事件之后,那位总览京师的京兆尹,都因此降了两级,而平南侯府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哪怕是自己被平南侯府的小侯爷“险些打死”,那位小侯爷也还是没有被重罚,也就是被打了几鞭子,赶回家里禁足而已。

    当时,哪怕李信被他给打死了,估计也就是这个责罚而已。

    李信深呼吸了几口气,把有关平南侯府的这几页纸,丢进了手边的火盆里。

    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生出一些畏惧之心,毕竟他现在无权无势,而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庞大到令人害怕的平南侯府。

    李信也害怕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舅公冻僵的尸体。

    另一个李信的记忆,他虽然也看过,比如说他能想起来母亲去世之前憔悴的面容,平南侯府的家将叫自己野种的时候,另一个李信紧握双拳,咬破了嘴唇,不过那些都是另一个少年人的经历,李信虽然记得,但是对他的冲击力并不是很大。

    可舅公的死,是他亲眼看到的。

    李信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清晰的记得,那个衣服不多的老人,努力把自己搂在怀里,然后再破庙里被活活冻死的样子。

    他还想起来北山小屋熊熊燃烧的大火。

    想到了撒手人寰的卖炭翁。

    李信睁开眼睛,缓缓吐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都是他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的,不管平南侯府势力多大,地位有多么牢不可破,总归是那个平南侯先对不住他们母子两个,后来这个平南侯府又对不住他,因此无论如何,李信都不可能昧着良心,回到平南侯去当儿子。

    不仅不能去平南侯当儿子,他还依然要替自己,替自己的母亲,跟那个渣爹讨一个说法!

    平南侯府这座山,必须要爬过去,山变高了,自己就再努力一些就是了。

    少年人缓缓吐了一口气,把其余的纸张认真叠好,装进了一个盒子里,然后起身去洗了把脸。

    这些东西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不可能一下子接受得了,他需要慢慢看,单单关于平南侯府的情报,就足够让他思考几天时间了。

    洗完脸之后,李信来到了卖炭妞的屋子里,看到这丫头还趴在桌案上写字,李信看着这个埋头努力的小丫头,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至于平南侯府,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过好当下的日子,以后的事情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想开了之后,李信伸手指了指小丫头写的字,轻声道:“横要平,竖要直,这是最基本的东西,歪歪扭扭的永远写不成字。”

    李信上辈子是个书法爱好者,对于写字这方面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最起码辅导一个初入门的小丫头,是不成问题的。

    小丫头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右手,继续蘸墨写字。

    本来她这个年纪学写字的时候应该用清水练习,不过李信现在有钱了,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就直接给她买了草纸练习。

    就在李信这边教小丫头写字的时候,秦淮河边上,一个身穿蓝色衣裳的年轻人,从凝翠楼的后门走了进去,然后在凝翠楼的二楼雅间,见到了另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个偷偷上楼的年轻人,正是平南侯府的小侯爷李淳。

    他虽然名义上被禁足了,但是京城里谁都清楚,这个不强制的禁足是没有什么用的,只要李淳低调一些不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街上,旁人碍着平南侯府的面子,怎么也不会去举报他。

    李淳弯下身子,对着面前的年轻人恭声道:“殿下。”

    整个京城的年轻人里,有资格让李淳弯腰的,恐怕也就只有承德皇帝的这几个皇子的,这个一身紫衣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正是承德天子的第四个儿子,齐王姬桓。

    姬桓上前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微笑道:“前几天听说你被父皇打了,现在伤可好些了。”

    李淳弯身笑道:“有劳殿下关心,在下从小习武,身子骨硬朗,已经没什么事了。”

    宫里打人是很有讲究的,如果真想弄死你,别说是四十鞭子,就是二十鞭子,该死也能打的死你,不过李淳是平南侯府的独子,宫里动手的很又是皇城禁军的人,这些人自然不敢得罪平南侯府,因此下手并不重。

    齐王姬桓身材高大,论起个子,要比七皇子姬温高出不少,不过他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显得很是平易近人,比七皇子更有亲和力一些。

    这位四皇子在房间里坐了下来,然后给李淳倒了杯茶,轻声笑道:“听说……是你把别人给打了,才惹恼了父皇。”

    李淳双手接过茶水,开口苦笑道:“家丑不可外扬,其实算是我们李家的家事,还是不跟殿下说了。”

    姬桓低头抿了口茶,淡然道:“我派人问了,都说是你动手打了一个父皇亲自派内卫保护的人,这才惹恼了父皇,派人打了你四十鞭子。”

    说到这里,姬桓淡淡的看了李淳一眼,轻声道:“小侯爷是个聪明人,按理说不应该做什么蠢事的,能否跟本王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李淳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然后缓缓吐了一口气,苦笑道:“殿下是自己人,那李淳就不瞒殿下了,那个被陛下派人保护的人,乃是一个冒充我李家血脉的骗子,曾经到李家来认亲,被母亲给撵了出去,那天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派人把他请了过来,准备劝他离开京城,谁想到刚说几句话,他就……”

    四皇子眉头一皱:“他就怎么了?”

    李淳苦着脸说道:“他就拎起椅子,砸在了自己脑袋上,随后内卫的人赶到,这件事便被栽在了我的头上。”

    四皇子姬桓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终于把这件事前后想了个明白,这位齐王殿下缓缓拍了拍掌,由衷感慨。

    “好狠,好手段。”

第四十七章 抽丝剥茧

    大晋的皇位顺递,并不完全是嫡长子继承制,一般是从嫡出的皇子之中挑选,并不按年龄大小,可是承德皇帝元配皇后早逝,膝下无子,承德天子之后一直没有再立皇后,所以他的这些儿子,就统统都是庶子。

    没有嫡子,又不立长,理论上来说这些皇子每个人都有荣登大宝的,御极天下的机会。

    诸多皇子之中,留在京城里的,除了未满十六岁的几个幼年皇子之外,就只剩下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七皇子四个皇子,承德天子对这四个儿子看的极重,留在身边听用。

    等于说是四个皇位候选人,留给承德天子考察。

    当朝六部,除了地位最高的礼部,还有实权最重的户部两部之外,其他四部都是由这四个留在京城里的皇子挂名,譬如说这位四皇子姬桓,身上的官位之一就是兵部尚书,而那位七皇子姬温,则是大晋的工部尚书。

    另外,大皇子掌管户部,三皇子则是执掌刑部。

    他们四个,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六部尚书,各部的事务大多都是由部下两个侍郎打理,不过他们却是正儿八经的部堂级官员,每个人在京城里都有一股不小的势力。

    这种程度的放权,在大晋历史上都是罕见的,要知道以往六部尚书每一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在朝位高权重不说,在野也是读书人之中的宗师,这种级别的官职,在承德朝之前,是没有让皇子担任的先例的。

    也就是这个自信能够全盘掌控京城的承德天子,才敢进行这种程度的放权。

    四皇子姬桓拍手之后,重新坐回了软榻上,他低头喝了一口香茗之后,抬头看向李信,轻声道:“小侯爷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一个平民百姓,玩弄于鼓掌之中么?”

    李淳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这段时间他做的事情,确实有些丢人了,本来以平南侯府在京城的地位,一个连草根也不如的李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平南侯府,偏偏平南侯府,在这个乡巴佬手上,接连吃亏。

    李淳微微低头,沉声道:“这个李信,心思十分奸滑,而且做事不择手段,我也是一时不查,才着了道。”

    四皇子微微一笑,伸手给李淳也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小侯爷还是想的简单了,凭他一个初入京城的山野之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动得了平南侯府半根汗毛,可是他偏偏触碰到了平南侯府的痛处,还碰到了两次,这背后就必然有大问题。”

    李淳在这位四皇子面前缓缓坐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这几天,心中也百思不解,还请殿下指点迷津。”

    他的地位,与面前的这个四皇子,其实差距是不大的,如果不是李淳刻意奉承,以他平南侯府小侯爷的身份,甚至有资格跟这位四皇子平等对话。

    也就是说,四皇子没有登基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上下级关系的,李淳之所以在这位四皇子面前如此恭敬,是因为他已经认为,这个四皇子将来会坐在那张龙椅上头。

    齐王姬桓抿了口茶,眯着眼睛说道:“根据下人们传过来的消息,李信这个人出现在父皇视野里,是因为那首诗。”

    说到这里,姬桓看向李淳,轻声笑道:“那首诗,写的很是不错,小侯爷看了没有?”

    李淳咬牙道:“那厮把这首诗写在白纸上,贴的满大街都是,我自然看到了。”

    姬桓呵呵一笑:“那小侯爷有没有想到,这首诗为什么能这么快的送到父皇那里去?他李信不过是一介平民,仅仅在大街上贴了几张纸,就能够上达天听?”

    李淳皱了皱眉头,苦笑道:“可能是因为那首诗的内容太过敏感,陛下明察秋毫,所以……”

    他还没说完,四皇子就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因为这首诗的内容太过敏感,而且提到了京兆府,按照正常情况,应该被京兆府的人迅速压下去,然后把痕迹抹除干净,不会传到父皇那里去,可是这首诗,在第二天,就传到了父皇的桌案上。”

    话说到这里,李淳再怎么蠢笨也能想的明白了,他抬头看向这位四皇子,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在其中作梗,想要为难我平南侯府?”

    齐王殿下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跟那个李信在凝翠楼冲突的事情,本王也派人打听了,当天跟在那个李信身后的两个内卫,是秘密跟着的,事先父皇也没有旨意给到他,那这个李信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两个内卫,还借此为手段,构陷小侯爷的呢?”

    李淳脸色微变。

    这些细节问题,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经过这位齐王殿下一提,他才发现这个李信身后大有问题。

    是啊,他一个初入京城的少年人,凭什么就能搅动风云,把整个平南侯府弄得狼狈不堪呢?

    哪怕他再聪明,也必须要借力才行,那这个力又是谁借给他的呢?

    李淳越想眉头皱的越重,他对着齐王殿下低下头,语气恭谨:“多谢殿下提点。”

    四皇子微微一笑:“小侯爷想出眉目了?”

    李淳低头道:“还不曾,但是终归是有了点头绪,回头我便让人去查一查那个李信这段时间接触了什么人,他来京城还不到一个月,行踪都是有迹可查的,总能被我抓到一些马脚。”

    齐王殿下微微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去查了,本王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李信初入京城进入的第一个地方你应该知道才是。”

    李淳心中一惊,随即低声道:“得意楼?”

    李信刚来京城的时候,在得意楼挣了不少钱,那个时候玉夫人还派人去得意楼打了招呼,让得意楼断了与李信的生意往来,并且双管齐下,派人烧了李信的房子。

    齐王殿下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得意楼的背后东家是谁,在京城里不是什么秘密,小侯爷应该清楚才是。”

    李淳脸色有些难看。

    “魏王府……”

    齐王殿下呵呵一笑:“不错,李信进京以来做的这些事情,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老七的影子,他藏的虽然很好,但是却瞒不过我。”

    李淳闷哼了一声。

    “我平南侯府与魏王殿下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与我平南侯府为难?”

    七皇子眼角跳了跳,心中吐槽。

    蠢货,你跟本王走得近,就是对老七最大的得罪!

    他瞥眼看向李淳,不免有些感慨。

    “这个李家大郎的智商,比起那个私生子,可逊色太多了……”

第四十八章 这边议事那边吃

    京城里皇位的角逐者就那么几个人,七皇子在时刻盯着四皇子这边的情况,而这位四皇子同样在盯着自己的兄弟,能够留在京城的,没有一个是蠢物。

    七皇子想用李信钳制平南侯府,从而来损害到四皇子的势力,于是这位四皇子被惊动了,同样把目光放在了李信身上。

    四皇子与李淳说了一会话,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这位齐王殿下拍了拍李淳的肩膀,轻声道:“小侯爷还有禁锢在身,就不要在外面到处跑就,省得给人看到了,要在父皇面前告你的状,到时候父皇恐怕会更为生气。”

    李淳连忙点头,开口道:“殿下放下,我从后门进来的,没有给外人瞧见,等会坐马车回府去,以后没什么大事,就不会亲自出门了。”

    这一次平南侯府已经两次惹到了承德天子头上,即便是李淳这种先前无法无天的人,也感受到了帝威森严,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如果平南侯府第三次惹恼了承德天子,到时候平南侯府是个什么模样,还真说不清楚。

    李淳对着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小侯爷这段时间就在家里歇着,就当是避避风头,本王得空的时候,就在父皇面前替小侯爷说几句好话,让他老人家提前放你出府。”

    李淳点了点头,对着四皇子躬身行礼:“李淳多谢殿下,关于那个李信的事情,我回去之后就让人细查,有了什么情况之后,会立刻告诉殿下。”

    齐王殿下对着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小侯爷,不管这个李信是不是平南侯的儿子,但是老七肯定是想用他这个身份做事情的,咱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他得逞,就算不能把这个李信处理了,也要把他赶出京城去。”

    这位齐王殿下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是因为他目前之争取到了李淳的支持,而平南侯府真正的主人,是那位在外统兵的侯爷李慎,平南侯府并没有倒向他这个齐王。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那位平南侯眼里,留在京城里的这四个皇子,都只是晚辈小打小闹而已,而且以平南侯府如今的权势地位,根本没有必要在尘埃落定之前站队,因为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离不开他。

    李淳和四皇子,只能算是私交。

    不过李淳将来总有一天是会接过平南侯府的,争取到了李淳,将来就会多一些机会,所以四皇子对李淳颇为上心,现在平南侯府莫名其妙又多出了一个私生子,那个私生子偏偏又跟自己的七弟走的很近,自然引起了这位齐王殿下的注意。

    李淳呵呵冷笑:“这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攀到了魏王殿下的高枝,不过野种就是野种,注定成不了气候,殿下放心,至多三个月,我就能把他赶出京城,等他离开了京城,陛下不再着眼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四皇子眯了眯眼睛。

    这个李淳,刚才说李信是冒认,现在却口出了“野种”两个字,分明是默认了李信的身份。

    也就是说,这个李信,的的确确是平南侯李慎的儿子。

    齐王殿下心中有了些数,他对着李淳微笑道:“小侯爷,父皇最近对你们李家颇有些不满,你对李信动手的时候还是要低调一些,最好不要用李家的势力,更不能用李家的那些部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派人来本王府上递个话,本王会尽量帮你。”

    李淳躬身道谢,沉声道:“殿下放心,我被那个野种暗算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动手之前,一定想好万全之策,不会让他再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姬桓笑呵呵的点头道:“这样最好,李兄现在还在禁足,不能出来太久,快回府去吧,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本王就给在父皇面前李兄求情,明年开春之后的春猎,本王一定让李兄赶上。”

    平南侯府的小侯爷李淳,最喜欢纵马射猎,这件事京城里人尽皆知,四皇子这么说,也算是投其所好。

    李淳大喜,对着姬桓拱了拱手,就离开了凝翠楼。

    李淳走后,这位齐王殿下看着这个平南侯府小侯爷远去的背景,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轻轻挥了挥手,唤来一个一直跟在附近伺候的跟班,轻声道:“去派人,详细打听清楚这个李信的来历,另外想办法接近他,找机会替本王传个话,就说本王想跟他见上一面。”

    此时的四皇子,虽然没有弄明白自己的七弟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他不可能坐视这件事情发展下去,因此他想见一见这个在京城搅风搅雨的李家私生子。

    大半个月来,这个私生子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

    跟在四皇子身后的这个跟班,名叫程信,是姬桓颇为信赖的左右手,闻言恭敬低头:“卑职遵命。”

    …………

    凝翠楼里的谈话,李信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距离过年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他正在忙活过年的事情。

    李信在大街上买了一口小铁锅,然后采买了不少调料,包括辣子,豆酱,八角,素菜还有荤菜等等,都摆在了自己小院子的正堂里。

    下午的时候,李信把这些调料放在锅里,炒出了底料。

    他之所以会弄这个,还是因为以前交过一个川蜀的女朋友,从川妹子那里学到了不少川菜,不过这个时代很多原料都不好找,比如说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只能用辣子代替,因此弄出来的东西只有前世七八分的味道。

    火锅底料炒出来之后,李信开始在正堂生火,把那口小铁锅架了起来,水煮沸之后,把底料到了进去,不一会汤底就变成了红色,等到汤底煮沸之后,一股香味袭来,李信坐在小锅旁边,不由食指大动。

    他一直在说小九姑娘是个吃货,但是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吃货。

    钟小小穿着一身棉衣,坐在李信对面,她看着这个煮沸的锅子,开口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这叫火锅。”

    李信笑着把一串切好的羊肉片,扔进了锅里。

    红色的汤锅咕嘟嘟的滚着,香气四溢。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现在是冬天,这个时代可没有反季节蔬菜,因此能吃的素菜没有几个。

    寒冬腊月里,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无疑是人生美事。

第四十九章 三个可怜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管是七皇子还是那位小九姑娘,都没有来看过李信,不过这是意料中事,那位七皇子本身就有许多事情,而小九姑娘也很有可能是皇族中人,临近年关的时候,朝廷都是最忙碌的,祭天,祭祖还有各种饮宴等等,过了年之后,还要到各个府上去拜年,磕头等等。

    而李信这边就清爽许多了,他跟钟小小两个人在京城都是举目无亲,用不着给任何人送礼,也不用去应酬,倒也清闲,年三十的中午,李信自己下手弄了四五个菜,兄妹两个围坐在一起,就算是过年了。

    本来过年是要放鞭炮的,但是家里有老人走了,按照规矩三年之内过年都不能放鞭炮,贴春联之类的,这是李信上辈子家乡那边的规矩,这辈子也是要遵守的,倒也省的麻烦。

    到了晚上,京城里开放宵禁,各个街坊灯火通明,李信打开了院子门,把小丫头放在自己肩膀上,走到了大街上,外面的鞭炮声绵绵不绝,空中的烟火也不时闪烁。

    李信看了一会之后,轻声道:“方才忘了给你也买一点,这会儿还早,要不要哥哥给你去买一些烟火放?”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玩的东西,卖炭妞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这会儿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也就是酉时左右,大概是晚上六点钟左右的样子,因为不用宵禁,大街上卖烟火的小贩还是很多的。

    钟小小坐在李信肩膀上,抬头看着外面的烟火,摇头道:“哥哥,我不喜欢那些…”

    李信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那好,咱们不看了,哥哥回去给你弄饭吃去,好不好?”

    这个丫头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很是可怜,又特别懂事,所以就很招人疼,李信上辈子已经三十岁了,看到这么个招人疼的小丫头,自然是喜爱无比,就像是带着一个女儿在身边一样。

    小丫头点了点头,自己走在前面,朝着那个小院子走了过去,李信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看到了这丫头偷偷用袖子抹眼泪。

    李信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她过了年也才六岁,自小带她长大的阿翁就这么没了,如何能不难过?

    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时间冲淡,好在她年纪也还小,甚至还没有到记事的年纪,等过些年长大了,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小丫头步履蹒跚的走在前面,李信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过多久,就回到了他们两个的那座小院子,不过李信惊讶的发现,院子门口站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小丫头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她往后缩了几步,站在了李信的身后。

    李信上前,对着这个女人拱手笑道:“崔姐姐怎么在这里?”

    一身蓝色衣裳的崔九娘,手里还提着不少点心糖果之类的东西,她把手里的东西给李信看了看,然后微笑道:“承蒙李公子叫我一声姐姐,过年了,姐姐自然要带点东西来看看弟弟才是。”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李信,轻声笑道:“刚才来这里,见房门关上了,我还以为李公子去哪里过年去了呢。”

    李信一边呵呵笑,一边推开了院门。

    “小弟在这京城里,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又能到哪里过年去?这不是外面正在放烟火么,就带着丫头去看看烟火。”

    说着,李信已经打开了院门,伸手虚引。

    “姐姐请进。”

    崔九娘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少年人,心中生出了一股涟漪。

    这么些年在京城里头,有不少人叫过她姐姐,但是那些人的眼睛里,往往都充斥着**,只有这个少年人双眼清澈,叫的这般自然,没有一点男女之情在里头。

    她轻声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巧的很,我在这京城里,也是举目无亲。”

    李信走在她身后,听到了这一句话之后,并不觉得意外。

    这个时代,不是后世那种金钱至上的时代,一个人的身份还是非常重要的,尽管九娘手底下有一个大大的得意楼,平日里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她从事的行业,毕竟是青楼行当,她自己也说过,那是一个下九流的行当。

    这个行当,多少是会给人瞧不起的,别人就算当面笑眯眯的叫你一声崔掌柜,背地里指不定会吐着唾沫,骂一句婊/子。

    所以,一般女子如果不是特别穷,或者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是绝对不会投身这个行当里的,因为这是一个脸面胜过性命的年代。

    三个人走进正堂之后,李信给崔九娘倒了杯茶,轻声笑道:“大过年的,得意楼里应该许多事情要忙活,崔姐姐还亲自跑到小弟这里来,辛苦了。”

    九娘把手里拎着的纸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声笑道:“知道你跟这丫头两个人过年没个去处,就来看看你们,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大过年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李信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涩声开口:“大抵姐姐也是没有个说话的人。”

    崔九娘脸上的笑容收敛,沉默了下来。

    她十四岁就进了青楼,后来被捧成了花魁,不过一直是清白身子,直到十九岁那年,那位七皇子把她买了下来,就这样成为了魏王殿下的女人。

    本来她以为自己能进魏王府里,做一个小妾也好,可是没想到,还是要继续待在青楼这个行当里,区别就是从一个花魁,变成了掌柜。

    转眼间,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也就是说,她在青楼这个行当里,已经待了整整十二年了。

    可悲的是,李信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她身边真就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见她不说话,李信自知失言,开口笑道:“姐姐还没有吃饭吧,我跟丫头也还没有吃,这样,我去弄一点吃的,咱们一起吃一个年夜饭如何?”

    崔九娘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轻轻点头。

    “那我就厚脸皮在这里吃一顿,麻烦李公子了。”

    李信洒然一笑,把下午弄好的饺子拿出来,煮了一大锅,没过多久,一锅饺子就已经煮沸,他给两个“女人”每个人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三个人坐在正堂里,埋头吃着饺子。

    没有人说话。

    李信第一个吃完,他微微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是殿下叫姐姐来的?”

    崔九娘放下手里的碗筷,抬头看了李信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是王爷让我来的。”

    不过她随即又摇了摇头,微笑道。

    “不过因为这碗角子,现在是我自己要来的了。”

    李信轻声道:“白天忘了给你买烟火放了,要不然哥哥现在去给你买一些?”

第五十章 大胆的主意

    崔九娘大年三十到李信这里来,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更不会是自荐枕席,多半是因为受了那位七皇子的指示,来拉拢李信。

    所以刚才李信才有此一问,九娘也很干脆的承认了。

    至于九娘后一句,大概的意思是她此来不仅仅是代表七皇子,也代表着她自己。

    李信并没有接话。

    一顿年夜饭,吃的默不作声,但是偏偏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多了一些温馨的味道,等崔九娘吃完了之后,便站了起来,对着李信轻声笑道:“多谢李公子款待,等开了年李公子也来得意楼一趟,我也请公子吃一顿。”

    李信起身相送,微笑道:“好,得空一定再去一趟得意楼,不过小弟可没有那么多银钱,到时候崔姐姐不要赶小弟出来就行。”

    九娘微微一笑,迈步走在前面,李信让小丫头在屋里等着,自己起身把九娘送到了院子门口。

    到了院子门口之后,崔九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信,她轻声开口道:“李公子当真没有回到平南侯府的想法?”

    李信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小弟已经说了许多次了。”

    九娘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番之后,最后咬了咬牙,低声开口:“李公子如果没有重回平南侯府的想法,那奴家有一句良言相劝。”

    “姐姐请说。”

    “离开京城。”

    崔九娘脸色严肃:“趁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卷进来,尽快从京城里脱身,你既无意平南侯府,那么留在京城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身后没有半点势力,在京城也没有半点根基,京城随便里一点小风小浪都能把你淹死!”

    说到这里,她脸色有些发白,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没人之后,轻声道:“且不说殿下愿不愿意护你,就算他护得住你,也是个拿命去赌前程的行当,京城水太深,你离得越远越好。”

    崔九娘这番话,可以说是交浅言深了,李信也没想到这个在秦淮河畔滚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能对自己说出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李信站在院子门口,略做思考之后,对着崔九娘弯身作揖道:“崔姐姐好意,李信记在心里了,这话如果是在大半个月前听到,李信转身也就离开京城了,只是现在,李信已经踏进了京城里,并且得罪了一些人,这个时候如果离开京城,那便不是避祸,而且寻死。”

    他前面两次,已经把平南侯府彻底得罪了个干净,现在想都不用想的是,平南侯府必然派了人盯着他,如果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不仅不会离开这个漩涡,更会失了身上的几层保护,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南侯府想怎么炮制自己,就能怎么炮制自己。

    既然已经卷进了这个漩涡里,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现在他只能激流勇进,昂首面对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崔九娘面带不忍。

    “李公子,你是个好人,你斗不过那些人的……”

    李信咧嘴笑了笑:“崔姐姐,好人未必就赢不了坏人,再说了,我是不是个好人,还是未知之数。”

    见李信固执,崔九娘摇头叹了口气:“罢了,你执意如此,我也劝不动你,京城里的风浪太大,以我的本事是万万护不住你的,只希望李公子以后在京城里,能够逢凶化吉…”

    说着,她就转身离去。

    李信望着崔九娘离去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他是不是个好人不好说,但是这位崔姐姐,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好人。

    她今天晚上说出来的这些话,肯定不是那位七皇子的意思,毕竟七皇子还要靠着自己来对平南侯府做文章,也就是说她是不忍心看着自己踩进夺嫡的漩涡里,才会说出这番话。

    老实说,如果不是李信情况特殊,崔九娘这番话就是金玉良缘,可是李信还要努力替自己的母亲讨个说法,他没办法仓皇离开京城。

    不过这番话不管李信愿不愿意听,那都是实打实可以救命的话,崔九娘能够说出来,就是很大的情分了。

    李信对着崔九娘的背影微微弯下身子。

    “今日崔姐姐出言提醒的情分,李信记下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当报答姐姐。”

    崔九娘远去的步伐顿了顿,然后脚步不停,在巷子的尽头坐上了一顶青色的轿子,渐渐远去了。

    李信摇了摇头,负手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老实说,他也不想留在京城里,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了,离开京城只会被平南侯府秋后算账,就算不死,生死也是操之人手,李信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他要努力在这京城里头活下去,然后努力站到平南侯李慎的面前,把母亲留下来的那块写着“慎”字的玉牌,当着李慎的面,摔个粉碎!

    想到这里,李信眯了眯眼睛,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小丫头正在正堂里收拾碗筷,准备拿去厨房洗碗,她身子太小,做起事情来显得有些笨拙,也有些萌萌的。

    李信笑着把她手里的碗筷接了过来,轻声道:“走,哥哥去洗碗,你去烧热水给哥哥洗脚,好不好?”

    烧火是钟小小的强项,闻言小丫头立刻抬起头看向李信,重重的点了点头。

    兄妹两个人,在这个京城的角落里,相依为命。

    就在李信在厨房里烧火的时候,京城里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悄然而至。

    在永乐坊的一家酒楼的二楼里,一身白色衣裳的平南侯府小侯爷面无表情,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汝窑出产的瓷器,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家将冷声道:“都安排好了么?”

    平南侯府的家将大多是平南侯麾下退下来的南疆甲士,但是这个家将不是,这个家将姓郑,乃是玉夫人的娘家人,也是这位小侯爷的亲信。

    这个郑姓家将恭谨低头:“小侯爷,都安排好了,那些人准备明天晚上动手。”

    李淳呵呵一笑,冷声道:“做得好,明日动手之后,你就带着几个家将出手,把那些人驱赶到大通坊里去,尽量赶到那个李信的院子里去,到时候内卫的人跟过来,人赃并获之下,那个李信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郑姓家将恭谨低头:“小人知道了。”

    “退下吧。”

    郑姓家将恭敬退了下去。

    李淳独自坐在窗边,冷眼看着楼下过往的行人。

    本来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该如何对李信下手,但是下午的时候,从南疆寄回来一封信,让李淳心里瞬间有了个主意。

    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个主意要是成了,那个野种必死,任谁也保不住他!

第五十一章 一触即发

    这天是腊月三十,而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年初一这一天就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所以天子也要与民同乐,所以年初一的傍晚,皇帝会在皇城的城楼上跟百姓招手,如果兴致好了,甚至会走下城楼,走到百姓中间去。

    这是一年之中,天子距离百姓最近的一天了。

    同样的道理,这也是一年之中,刺杀皇帝最好的机会。

    大晋在半甲子之前,还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三十多年前,在武皇帝的带领下,东征西讨,终于一统天下,平灭了其余的四个国家。

    灭国就要杀人,杀人就会结怨,因此姬家仇人满天下都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姬家天子的“龙头”泄愤,先帝朝的时候,平均每年都有超过十次刺杀,以至于姬家对这种事情的处理力度非常大,刺客只要抓到就是腰斩,甚至会连坐,所以到了承德朝之后,刺杀便少了很多了,近几年各国残余势力都消停了不少,没有什么人再进京送死了。

    可是,毕竟是有人不怕死的。

    在南疆镇守的平南侯李慎得到消息,南疆有人要在年初一的时候,进京刺杀天子!

    南疆在半甲子之前还不叫南疆,那会儿是叫南蜀国,半甲子之前,李慎的父亲李知节领兵入蜀,一举攻破了锦官城,将南蜀皇族里的男人几乎杀尽,女人也大多带回了京城,比较巧合的是,南蜀的皇族也姓李,因为南蜀位处西南的原因,这件事被称为“东李破西李”。

    知道南蜀意欲刺杀天子之后,坐镇南疆的平南侯当即写了一封信送回了平南侯府,让自己的儿子提前通知羽林军戒备。

    本来这种事情,是要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那里去的,但是李慎有了一点私心,他想把这份功劳算在自己儿子头上,有了这个功劳,自己的这个儿子将来在军中就会好混一些。

    因此,李慎的信就到了李淳手里。

    本来,这是一件天大的便宜事,因为李淳只要在这个当口,亲自跑到皇宫里报信,明日刺客悉数落网之后,他就能白捡一份功劳,到时候他身上的禁足八成也会被承德皇帝免掉。

    可是李淳动起了歪心思。

    办法很简单,只要他晚一会去报信,等到那些南蜀刺客动手的时候再去报信,到时候他带着平南侯府的家将“匆匆赶到”,前去护驾,平南侯府的人就有十足的理由参与到这场围捕之中去!

    要知道平南侯府的家将部曲,大多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他们驱赶目标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只要他们能够把这些刺客赶到李信的院子里,甚至李信的院子附近,到时候李淳亲自参与围捕,把李信跟那些南蜀刺客一起捉起来,然后在承德天子面前告上一状,就说李信是南蜀刺客同党,那这个李信就死定了!

    好巧不巧的是,李信的家乡永州,正是南方。

    到时候不管是七皇子,还是李信这个平南侯府私生子的身份,统统都保不住他,没有人能够逆着风向硬扛天子愤怒,就算有,李信这个小人物也不值得。

    这个计划从逻辑上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李淳能够成功把那些刺客赶到李信的院子附近,再把李信连同那些刺客一起抓起来,这件事就是天衣无缝,任凭那个李信有一百张嘴,也不可能能把这件事情分辩清楚。

    而且这件事是没有什么风险的,李淳得到消息之后,匆忙带着家将前去“护驾”,理论上没有任何问题,说不定还能被褒奖一番,唯一的瑕疵在于承德天子有可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危险,不过京城的羽林卫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

    第二天傍晚,承德天子在皇城楼上出现,与民同乐,四位皇子都站在承德天子身后,微微弯着身子。

    大皇子跟三皇子站的靠前一些,四皇子与七皇子站在后面,相对要矮一些的四皇子,穿着一身黑红交间的袍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对着七皇子笑呵呵的低声说道:“有些日子没见到老七了,老七最近在忙活些什么呢?”

    七皇子姬温比四皇子姬桓要高了小半个头,他微微低下头,颇为客气的笑道:“回四哥,临近年关,京城里许多地方都要修缮,这段时间工部里都在忙活这些事情,工部的事物繁忙杂重,因此脱不开身,所以没怎么在外头露面。”

    四皇子笑眯眯的说道:“工部的活最难做,也最讨人嫌,难得老七你这么上心,有老七你管着工部,父皇那边要轻松不少了。”

    魏王姬温低着头,声音平淡:“这都是做儿子的分内之事。”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看似客客气气,其实说了半天,一点实质内容也没有,兄弟情分在皇权面前,显得苍白至极。

    事实上,他们这四个皇子在诸皇子就藩之前,有些关系还是不错的,但是定下了四个留守京城的皇子之后,这四兄弟之间,就越来越生份了。

    话说到这里,四皇子也懒得在说话,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父皇后面,不再交头接耳。

    另一边,站在皇城城墙旁边的承德皇帝,穿着一身紫色的便服,老头子满脸红光,对着城楼下的子民挥手示意。

    过了片刻之后,这位承德天子似乎觉得不过瘾,对着身侧站着的大太监陈矩说道:“今天初一,是万象更新的大好日子,朕要下城楼,与民同乐。”

    他之所以跟陈矩说这一句,不是为了请示这位大太监,而是吩咐陈矩,做好应有的布置,保护好他的安全。

    陈矩点了点头,躬声道:“主子稍后,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承德天子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自己的四个儿子淡然说道:“等会,你们也跟朕一起下去,换上便服。”

    四个皇子都恭敬低头。

    “儿臣遵命。”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换了一身衣裳的大太监陈矩,躬身站在承德天子面前,声音恭敬:“陛下,羽林卫的人布置好了,请您下楼。”

    承德天子点了点头,负手走下城楼。

    四个身着便服的皇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老爹身后,走下了城楼。

    此时,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几个蜀人,正在伺机而动。

    一身精悍服色的小侯爷李淳,带着几十个家将守在平南侯府门口,他也在等着永乐坊里乱起来。

    承德十八年的大年初一,注定不会平静。

第五十二章 刺王杀驾

    皇城的城楼下面,是一片空地,此时京城里的百姓很多都聚集在这个广场上,想要一睹龙颜,承德天子换了一身便衣,行走在人群之中,笑呵呵的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的老百姓,心中颇有些得意。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

    大晋三十多年前在武皇帝手上,也就是承德天子的父皇手里一统天下,但是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武皇帝虽然武功盖世,但称得上穷兵黩武,大晋虽然一统天下,但是也元气大伤,到了承德天子手里,才开始慢慢恢复元气。

    十八年之后的今天,大晋进入的一个盛世,虽然难免还是会有人饿肚子,但是至少在京城里,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过往的老百姓,或者一家几口人簇拥在一起,或者是有些情投意合的情侣,偷偷跑到一边,不过这会儿不像后世那样开放,当着许多人的面,这些年轻男女最多也就是拉拉手,再不敢做别的事情了。

    还有些贩卖烟火吃食的小贩,穿行在人海之中。

    往来人群,身穿绫罗绸缎的到处都是,不时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公子,互相追逐,然后跌倒在地上,哭闹不停。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盛世,承德盛世。

    承德天子双手负后,对面前的这副景象很是满意。

    这位皇帝陛下或许知道京兆府的人在驱赶穷人,禁止穷人进入永乐坊,或许不知道,不过在这么个开心的日子,那些细枝末节都不重要,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

    人山人海之中,十来个穿着平民衣裳的蜀人混在人群里,他们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承德天子的那个方向。

    这十几个人当中,专门有人盯梢,从承德皇帝走下城楼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这个大晋的天子,他们默默的等待着,等着承德天子自己靠近。

    终于,他们等到了机会。

    承德皇帝走到了距离他们只有二三十步的地方,此时人堆里那些便装的羽林卫,已经在有意无意的开始赶人,这个距离,是他们能够接近的最近距离了,因为再近,身边就都是羽林卫了。

    一个身材偏矮的中年男人,右手轻轻朝下一挥。

    这是动手的意思。

    人群里的十几个人瞬间动作了起来,这十几个人的身子都不算高大,是刻意挑选出来的一些身手灵活之人,这些人在人群之中窜动,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身穿紫色衣裳的承德天子。

    羽林卫的人很快发现了这些人的异动,这些羽林卫都是精锐,立刻出声喝止。

    “你们做什么?”

    这些南蜀遗民哪里肯理会他们,不由分说朝着承德天子的方向冲过去,

    羽林卫们开始拔刀。

    这个时候,一身劲装的李淳骑着马冲了进来,他不顾重重阻拦,直接朝着承德天子的方向冲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平民。

    这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声音凄厉。

    “陛下,有刺客!!”

    他虽然要借着这件事算计李信,但是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前提就是绝对不能让承德天子遭遇危险,因此这边刚乱起来,李淳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陛下,南疆急报,有南蜀刺客,有南蜀刺客!!”

    李淳自小练武,嗓门自然不小,这一番大喊之下,立刻响彻全场。

    那些刺客闻言,都是脸色大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刺客急了,直接朝着承德天子的方向冲杀过来,还没等他冲到前面来,就被一个羽林卫提刀捅了一个对穿!

    血染当场!

    这番惊变,自然让在场众人大乱,这些老百姓当即四散奔逃,由于人太多,互相踩踏的不计其数。

    这一番喊话,也惊动了承德天子一行人,大太监陈矩脸色微变,开始吩咐身边的羽林卫,护着陛下后撤。

    三皇子姬重反应最快,第一个护在自己父亲身前,大声道:“父皇,这儿恐怕有乱子,儿子护着您,快走!”

    诸多皇子之中,就数这个三皇子痴迷武事,喜好兵书战策,自己也练了一身功夫,不过他脾气暴躁,动辄就会把人活活打死。

    死在这位三皇子手里的,到现在,最少有几十号人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倒是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把承德天子死死地护在身后,掩护承德天子后退。

    平南侯府的小侯爷李淳,跌跌撞撞的冲到承德天子面前,跪在地上,接连喘着粗气:“陛……陛下,李淳接到父亲从南疆发来的密报,有南蜀的刺客要刺杀陛下!”

    尽管经过一番变故,但是承德天子面色不改,淡淡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淳,沉声道:“李慎密报,应该走官驿,直接送到朕这里来,怎么到了平南侯府去了?”

    李淳跪地叩头,嘶声道:“事态紧急,官驿太慢了,我父怕来不及,就让家将一人三马赶回京城,即便如此,也是堪堪送到下臣手里!”

    承德天子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此时,那些南蜀的刺客已经被羽林卫发现,正在很羽林卫缠斗,这些人都是身手不凡的人,知道事情败露,刺死刺伤了几个羽林卫之后,一个中年男子长叫了一声,用巴蜀口音厉声道:“走!”

    撤退计划,这些刺客显然都是提前计划好的,这个首领一说话,十几个人就在人群之中穿行,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李淳跪在地上,眼睛之中闪烁精光。

    “陛下,我平南侯府的家将,都是军中好手,请陛下允准,下臣带着家将协助羽林军,缉拿这些胆大包天的匪逆!”

    这会儿,承德皇帝已经没有了任何微笑,这位大晋的天子面色淡然,开口道:“去吧,不要让他们跑了,抓到之后也不用审,明天直接拉去西市腰斩了。”

    姬家对于刺客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你来一个我杀一个,直到杀得你不敢来为止。

    李淳恭敬叩头,然后弯着身子退了下去,翻身上马,对着身边的一众家将冷声道:“随本公子,缉拿匪逆!”

    这群平南侯府的家将,都是战场上的老兵退下来的,闻言都是精神一震,齐声喝道:“是!”

    这些南蜀刺客,分成了四个方向逃窜,李淳骑在马上,一马当先的带着一众家将,朝着南方追了过去。

    朝这个方向逃窜的刺客有两个人,而且都受了伤。

    李淳嘴角露出一个狞笑。

    事情到了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九成,最多一个时辰,他就能把那个野种,送到断头台上去了!

第五十三章 貌似死局

    大年初一,是一年中的好日子,同时也意味着李信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一年。

    承德十八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了。

    李信在厨房里炖了一锅骨头汤,汤汁被他熬了一整天,熬的有些粘稠之后,才端给小丫头喝。

    他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把这个又瘦又小的卖炭妞给养胖起来,一个人成年之后的身高,一部分先天决定,另一部分就是小时候的营养供给,按照这个丫头之前的模样,是属于严重的营养不良,所以李信想办法给她填补起来。

    不止是钟小小,就连李信自己,也属于有些营养不良的那种,所以当他从平南侯府手里“讹”到那笔钱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改善伙食。

    他这个身子才十五岁,还有机会长高。

    李信一口喝完了自己那份骨头汤之后,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轻声道:“喝完锅里还有一碗,记得去盛。”

    钟小小乖巧的“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汤。

    小孩子在没有接触世事的时候,心灵是最透彻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能够直接感觉的到,这种冥冥中的直觉,精准无比。

    只可惜,人在长大之后,心灵就会被各种事情污浊,越来越不灵光,除非你能够读书重新把自己修炼成心灵透彻的境界,否则这种与生俱来的“灵光”,就会渐渐湮灭。

    钟小小这个年纪,正是一辈子当中最“灵光”的时候,所以她可以清晰无比的感觉到李信的善意,这也是她为什么对李信言听计从的原因。

    李信把碗放在桌子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了院子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

    隐约可以听见一些杂乱的声音。

    貌似是……抓刺客?

    李信脸色变了变,转头走到钟小小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丫头,回自己屋子里去,哥哥不叫你,你就不准出来,听到了没有?”

    小丫头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放下碗筷,一溜小跑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关上的房门。

    李信深呼吸了几口气,迈步朝着院门方向走去。

    本来,李信并不是那种傻大胆的性格,前世的时候碰到事情,他也是那种先往后躲一步的人,不过真正避无可避的时候,李信也不会去做缩头乌龟。

    现在这个家里没有大人,李信就是这个家的天,他的身后是一个刚满六岁的小丫头,避无可避,无论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李信都必须出去把它解决了。

    少年人提着一个灯笼,走到了院子里,此时院子旁边的吵闹之声更重,一声声抓刺客的声音响彻耳边,仿佛越来越近,李信微微皱眉。

    据他所知,这个世道在古代算是盛世,最起码这京城里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怎么大年初一的晚上,京城里就闹刺客?

    他心里正想着这一茬,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李信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回头,突然一个冰凉的尖锐物,刺在了他的脖颈上。

    是一个匕首。

    “不许动!”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李信身后响起,声音是标准的巴蜀口音。

    这个时候,李信当然是不能动的,那个匕首就刺在他的脖颈上,哪怕脑袋轻轻动一动就要流血。

    此时,李信心里正在疯狂咒骂那些天目监的人,说好了保护自己,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人都不见了。

    事实上,这是后世的一些概念误导了李信,让他以为特务组织都是“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天目监虽然是承德天子手底下的一个特务机构,但是天目监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固然有人值得天目监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保护或者监视,但是很显然,李信并没有到那个级别。

    也就是说,天目监的人最多在白天看着他,到了晚上就没人理会他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这个人说道:“大哥,有话好好说,我尽量配合你。”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人可能是任何人派过来的,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平南侯府派过来的,假设自己现在突然死于非命,那么即便跟平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李家也要为自己的死担责任。

    这个男子伸手拉着李信的衣服,声音冷然:“外面有人追杀我们,你给我们找个藏身的地方,把那些官兵哄走,不然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虽然这个人川蜀口音让李信有些出戏,但是他很清楚,这个人绝对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代表了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说着玩的人。

    而且他刚才说了一个“们”字,也就是说,到了自己家里的,不止他一个人。

    李信听着外面正在叫喊的拿刺客的声音,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对着自己身后的这个男人,低声道:“大哥……在京城里杀了人?”

    这人冷喝道:“你话这么多,想死还是想活?”

    李信闭上眼睛,再次深呼吸。

    这帮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现在是大年初一,京兆府的人都休沐放假了,不太可能来抓他们,也就是说外面正在追捕这些人的,多半是羽林卫的人,能够劳动羽林卫追捕他们,那这些人必然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

    这大半夜的,至少也是杀了一个一二品的大员,才能让羽林卫的人这么兴师动众。

    想到这里,李信心中多少有了一些主意,他咽了口口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大哥,听外面的声音,他们很快就能查到我这里来,你听我的口音应该也能听得出来,我不是京城人,那些京城人信不过我,绝对会破门进来搜查,你身上血腥味这么重,躲不掉的……”

    这人沉默了一会,抵在李信脖子上的匕首略微放松了一些,低声问道:“你有办法?”

    李信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大哥若是信得过我,我就有办法……”

    …………

    就在李信在自家院子里跟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刺客纠缠的时候,李信的院子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小侯爷李淳,已经在冷眼看着李信的院子,声音冷然:“确定那两个人进去了?”

    郑姓家将低下头说道:“确定,小的跟兄弟们几次驱赶,才把他们赶到了这个院子里,小侯爷现在冲进去,咱们立刻就可以拿人!”

    李淳呵呵一笑,低声道:“不着急,把这个院子围住就行了,咱们等一等羽林卫的兄弟,让羽林卫跟咱们一起破门,等羽林卫的人亲眼看到这个野种跟刺客混在一起……”

    “他便死定了。”

    说到这里,李信脸上的笑意更甚。

    “说不定这时候,这个野种已经被那两个匪逆给杀了……”

第五十四章 地窖

    前世的许多次安全科普告诉李信,碰到歹徒的时候,尽量不要反抗,能配合就配合,只要对方不要你的命,要什么都可以给他。

    李信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他只能想办法稳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

    他把这个人带进了自己家的正堂里,借着正堂里的灯火,才看清这个人大概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个子并不是很高,甚至比十五岁的李信还要矮上一些,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用一块麻布蒙住了脸。

    这个中年男人挟持着李信进了正堂之后,手里的匕首仍旧没有离开李信的脖颈,他声音有些沙哑:“说。”

    李信扯着嘴巴,勉强笑了笑:“大哥要我说什么?”

    这个中年男人瞪了瞪眼睛,冷声开口。

    “说骗过那些官兵的法子。”

    这么短的的时间里,李信哪里能够想出什么法子,他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先糊弄一下这个亡命徒,此时,李信的大脑飞速运转,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心里就想出了一套说辞,低声道:“大哥,你现在身上的血腥味太重,那些搜捕你的人只要进了院子,就能够闻得出来,如果想要瞒过那些官差,就必须要换一身衣服。”

    这个刺客身上,满满的都是血,李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因此分辨不清楚这个刺客,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如果他是重伤,李信找个机会反戈一击,就能够转危为安。

    这个中年刺客闷哼了一声,冷声道:“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换衣服,你要是没个主意,老子也不耽误时间,现在宰了你,继续往别的地方逃去了……”

    他说这句话,也是哄骗李信的,这些刺客分四路逃窜,他们这一路两个人,是被那些官兵赶进大通坊的,现在估计已经被团团围住,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凡有一点出路,他们也不会钻进一个民宅里,自堵后路。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本来他只是想在李信的这个院子里躲一躲,希望这个少年人能够打发走那些官军,可是李信刚才的话,把这个可能也抹掉了。

    李信咽了一口口水,一脸害怕的颤声说道:“大哥,你不要急,我家厨房里有一个地窖,从前是放陈酒的,你把身上的这身衣服脱下来,我拿去处理了,去了血腥气然后你们躲在地窖里。官军来了,我就矢口否认,那个地窖颇为隐蔽,从前是长辈们挖出来避祸用的,无人能够发现你们。”

    这个刺客心中一喜,但是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此话当真?”

    “当真,自然当真。”

    李信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带大哥去厨房看那个地窖。”

    中年人竖了竖眉头,冷声道:“老子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去举发我们,你有没有家人,让老子带一个下到地窖里去,等我们安全了,自然放他出来。”

    李信心中凛然。

    这个看起来有些粗鲁的中年人,心思竟然这样缜密。

    他苦笑道:“大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看外面这个阵势,你们的罪过应该不小,如果我举发你们,带人去地窖拿人,你们只要听到上面有动静,大可以把我攀咬进来,说我是你们的同伙,到时候我也走不脱,大家都得一起死。”

    这个中年人皱了皱眉头,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信,看到这个少年人稚嫩的面孔之后,他才冷声道:“你一个人住?”

    李信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一个人住。”

    中年人冷笑不止:“方才老子藏在院子里的时候,听到了你在房间与一个女娃说话,你快让那个女娃出来,与我们一同下地窖去,否则老子发狠,你们一个人也活不了!”

    李信苦笑道:“大哥,那个女娃是我的幼妹,今年才四岁多,如果给你们带进去,她说不定会因为惊吓,弄出动静,到时候反而会暴露你们。”

    中年人冷声道:“打晕了就是。”

    李信段然摇头:“决计不成,家妹还小,万万不能跟你们进去,大哥若是不同意,那就动手杀了我罢!”

    中年人冷笑道:“你以为老子不敢?”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人,步履蹒跚的走进了正堂,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显然是腿上有伤,这个少年人走到中年人面前,低声道:“四叔,那些官兵就要进来了……”

    他们是一队两个人,分工很明确,少年人在外面盯梢,中年人在里面与李信交涉。

    中年人冷冷的看了李信一眼,对着少年人开口道:“你去,进里屋把那个女娃娃带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躲到这家人的酒窖里去。”

    这个少年人腰里挂着一把短刀,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钟小小的房间走过去。

    此时,李信院子门口传来呼喝的声音。

    “羽林卫拿反贼,羽林卫拿反贼!”

    声音愈来愈近,眼见就要靠近李信的院子这边了。

    李信瞳孔微缩,他本以为这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刺客,最多只是跟京城里某个达官贵人有怨,深夜把仇人杀了,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大胆,直接就是反贼这个级别了……

    反贼,也就是说他们要么刺杀了皇子,要么刺杀了皇帝!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这两个人低喝道:“你们听见没有,官军就在门口,若是再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定,我们四个人都得死!”

    中年人听着外面喧哗的官军声音,随即暗自咬了咬牙,对着那个少年人说道:“去衣服!”

    李信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这个中年人低声道:“我去给大哥拿床被子,地窖里虽然暖和,但是总要有个遮体的东西。”

    中年人在李信脖颈的匕首不收,冷声道:“不必了,我们不用什么被子,你快领我们去地窖!”

    很快,那个少年人脱完了衣服,露出干瘦的身子,他把染血的衣物扔在了地上,李信才看到,这个少年人的大腿上,有一道狭长的刀伤,还在血流不止。

    少年人脱下衣服之后,接过自己叔叔手里的匕首,仍旧死死地制住李信。

    那个中年也开始脱衣服,没过多久,就脱完了衣物,然后从李信的房间里,随便翻腾了两件衣服出来,一件扔在少年刺客身上,一件披在自己身上。

    他接过了少年人手里的匕首,对着李信冷声道:“带我们去地窖!”

    李信闷哼一声,带着这两个人朝着厨房走去。

    院子不大,厨房自然也很近,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厨房,李信指着灶台后面的那一堆柴火,低声道:“地窖入口就在柴火下面,是父祖们为了躲避兵灾弄的。”

    中年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李信的话相信了七八成。

    他仍然用匕首制住李信,对着少年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搬开这些柴火。”

    少年人忍着大腿上的伤,开始搬动柴火。

    古时候,战乱是常见的事情,所以的确会有许多人家在家里挖一个地窖,平时用来当酒窖用,碰到战乱的时候,一家人就躲进去避祸。

    京城里的人家,也会有这种地窖。

    不过很可惜,李信的这个院子没有。

第五十五章 生机!

    地窖是假的。

    根本不存在地窖!

    李信这个房子,是原来两贯钱一个月租来的,这个价位,能给个院子和厨房就不错了,又哪里会再送你一个地窖出来?

    这个地窖是李信编出来的,之所以说这个谎话,一来是为了稳住这两个人,不要对自己和钟小小动杀心,二来是为了拖延时间。

    此时此刻,他非常盼望那些搜捕刺客的羽林卫,能够尽快冲进自己家院子里,帮自己还有钟小小解围。

    不过他已经尽力拖延了这么久,外面的那些羽林卫,还是迟迟没有冲进来,李信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们领进了厨房。

    然后又硬着头皮,告诉他们地窖在柴堆下面。

    少年刺客,忍着自己大腿上的伤口,把灶台前面的柴火一点一点的搬空,每多搬一点,李信额头上的汗水就多一点。

    终于,柴火被搬干净了。

    底下是一片平整的土地,看不出任何异样。

    中年人冷冷的看了李信一眼,目露杀机。

    李信勉强笑了笑,低声道:“许多年没有兵灾了,这个地窖就一直没有启开,上面一层土是正常的,两位不要着急,我来给你们开地窖。”

    说着,他就要上面去挖土。

    中年人一把抓着李信的肩膀,匕首仍旧死死地抵在李信的喉咙处,这个与李信差不多高的中年刺客,声音低沉可怖。

    “小娃娃,你最好不要骗老子,老子活不了,你跟你的妹妹也都活不了!”

    李信微微低着头,不敢动弹。

    “大哥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不会自己作死。”

    这两个人的防备之心太重了,从刚才到现在,李信一直在找机会反击或者脱身,但是这两个人,一直死死地制住他,让他没有寻到任何机会。

    那个少年刺客,大腿上有刀伤,行动并不是十分灵便,而且因为刀伤的缘故,他先前搬动柴火,已经导致了伤口再度开裂,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渗血。

    这样一来,他挖土就更加吃力了。

    李信低声道:“大哥,这位兄弟伤势不轻,这土大概有一寸厚,他一个人要挖开,外面吧官军早就杀进来了。”

    中年人冷眼看了李信一眼:“你要帮忙?”

    李信苦笑道:“大哥,那些官军冲进来,要是看到我跟你们厮混在一起,我哪里还有活路?”

    说到这里,李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这个中年人,开口道:“冒昧的问一句,大哥这是……犯了什么事?”

    中年人冷冷的看了李信一眼,犹豫了片刻之后,漠然道:“刺天子。”

    “嘶……”

    尽管李信早猜出来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刺杀了皇帝,但是当他们亲口承认的时候,李信心里还是惊了一惊,后世的人可能对刺杀天子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京城的天,也就是说,这帮操着川音的人,要……谋杀天!

    李信脸色微微发白,连连摇头:“好了,大哥你不要再说了,我只希望大哥躲过此劫之后,尽快离开我家,我跟舍妹只是两个农户出身的孩子,可禁不住什么风浪。”

    李信身子抖了抖,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此时,外面围捕的吵闹声更重,李信脸色苍白,开口道:“大哥,让我来挖吧,等这个兄弟挖开地窖,我们一家人都要被你们害死了……”

    中年人看了一眼身子发颤的李信,又看了一眼自己受伤颇重的侄子,沉默了一会之后,最终低声开口:“你……最好老实一些。”

    李信连连点头,开口道:“大哥放心,小弟是大通坊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大通坊里随便打听都能打听到的。”

    李信说这话,就开老老实实的蹲在灶台面前挖土,他挖的并不快,目的自然是为了等那些官军破门进来。

    不过,时间毕竟是有限的,这两个刺客不可能有太多耐心,过了一会儿之后,灶台面前已经堆了一堆厚厚的土,中年刺客皱了皱眉,开口道:“还没有好?”

    李信趴在地上,微微喘气,突然,他好像是挖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开口喜道:“大哥,我挖到窖门了,这门有些沉重,我一个人拉不动,你们来帮一下忙!”

    此时已经是晚上,三个人都不敢点灯,因此厨房里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中年人点了点头,与少年人一起上前,准备帮着李信一起翻动地窖的窖门,中年人探过头去,想看一看这个地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

    突然,黑漆漆的厨房里,一根尖锐物刺了过来!

    这是一根竹签,李信串羊肉串削的竹签。

    从开始挖土的时候,李信就把一根竹签握在手里,用来做“最后的挣扎”,这竹签不是后世的那种很细的竹签,而是有筷子粗细,尖端削的很是尖锐,竹签是竹木制成的,在黑乎乎的环境里并不反光,而且悄无声息。

    竹签笔直的刺进了中年人的肚子里!

    中年人吃痛之下,立刻倒在地上翻滚,嘴里不住咒骂。

    “格老子的,格老子的!”

    那个少年刺客也被这个场景惊呆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信已经从地上捡起中年人因为吃痛,丢在地上的匕首,冷冷的看着他。

    此时的李信,脸上都是泥土和汗水,借着月光可以发现,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人,脸色是病态的白色。

    他上辈子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刚才那一根竹签,很有可能要了这个中年人性命。

    少年刺客怒火中烧,从腰里拔出短刀,就要去弄死李信,李信手里拿着中年刺客的匕首,机敏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很清楚,这个少年刺客大腿上被人砍了一刀,也就是说他的行动必然是会受限的,现在自己已经解决了那个最棘手的中年人,那么也就没有必要跟这个“断腿”刺客硬碰硬。

    李信大可以“风筝死”他。

    少年人咬着牙,一瘸一拐的朝着李信冲过去。

    此时,院子外面的羽林卫,听到了李信家里的动静,一股脑冲到了李信的院子门口。

    平南侯府的小侯爷李淳,也在这些人当中,他嘴角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开口大喝道:“刺客必然躲在这家院子里,羽林卫的兄弟们,大通坊这么大,这刺客哪里都不去,偏偏来这一家,说明这肯定是反贼的贼窝,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剩,统统拿起来扔进大狱,明日拿到西市去腰斩!”

    这些羽林卫虽然不归平南侯府管,但是多少都有些敬畏那位平南侯府的威势,闻言都是大声应是。

    好巧不巧的是,李淳的声音太大,他在门口说的话,被院子里正在拿着匕首“风筝”敌人的李信,听了个干净。

    他听出了这是李淳的声音。

    也听到了李淳在说什么,他是说,院子里的人,一个不剩,统统拿进大狱!

    也就是说,自己也是包括其中的!

    这个李淳,是想要自己死!

    李信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一瘸一拐追过来的前面刺客,面露狰狞之色。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握紧的手里的匕首,朝着这个少年刺客冲了过去。

    这是他的生机!

第五十六章 奋起

    按照道理来说,李信身为京兆府的子民,是有正规身份的,京兆尹李邺前几天就给他发下了照身帖,也就是说李信是京城合法的居民了,这种谋反的事情只要没有实证,李淳就算再怎么胡说,也是万万攀扯不到他身上的。

    但是,大晋的皇室这些年受到过太多次刺杀了,对于刺客,他们有一条严格的规矩,那就是百姓家中如果混进刺客了,必须立刻检举,如果百姓不举发刺客,被官军在家里抓到了刺客,不管这家人有没有参与,一律与刺客同罪连坐!

    这种近似于苛刻的规定,让大晋京城近十几年,都没有出过什么成气候的刺客,即便有,也会被京城的老百姓们举发出来,甚至会揪到官府之中。

    李淳就是要用这条规矩,来陷害李信,只要他冲到李信的房间里,污蔑李信刺客同党,一并抓起来,在谋反这个天大的罪名面前,那位七皇子绝对不会硬生生替李信扛下来,就是天子,也未必能想起来李信这么个小人物,到时候弄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李信的院子并不大,木门也是薄薄的一个门,这种们在精锐的羽林卫面前,最多就是两三脚的事情。

    院子里,李信听到了李淳的声音,他瞬间做了一个决定,朝着那个跛脚刺客冲了过去。

    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但是这个跛脚的少年刺客腿上受了伤,又流了许多血,也不是巅峰状态,面对这个少年刺客,李信还是有资本搏一搏的。

    他现在在朝堂上没有半分根基,如果真的被李淳拉进谋反的漩涡里,根本就不会有人会出手把他拉出来,哪怕只是轻轻一拉。

    尤其是,这种刺王杀驾的事情极其敏感,身为皇子的魏王姬温,根本就不敢插手进来,更不敢与刺客们染上半点关系。

    李信眯着眼睛,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匕首狠狠的朝着那个少年刺客刺了过去!

    那个跛脚的少年人,论速度自然是比不上李信,但是他手里的短刀却要比李信快的多,李信还没有靠近,就看到白晃晃的短刀,朝着自己砍了过来。

    李信果断放弃了进攻,向旁边闪开。

    这些人既然赶来刺杀皇帝,就必然是遴选出来的好身手,说不定都是手里见过血的人物,论起搏斗,李信还是一个门外汉。

    如果刚才李信不及时收手,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这个跛脚少年一刀砍在胸口上!

    跛脚少年一击不中,就要上前追击,哪知道大腿上的伤口发作,吃痛一下,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此时,院子门正在哐当作响,很显然外面的人已经在踹门了!

    李信咬了咬牙,朝着左侧跑了几步,然后捡起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朝着少年人扔了过去。

    石头很重,跛脚少年腿上有伤,根本躲不开,被李信直接砸在了后背上,这个黑衣服的少年人脸色苍白,怒视着李信。

    “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信心中冷笑不止。

    这个时候,他跟这个少年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他必须要杀了这个跛脚的年轻人,而且是当着那些闯进来的官军面杀,才能让李淳找不到对自己下手的借口。

    他又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被这个跛脚少年侧身躲开。

    就在此时,李信的院子房门被轰然一脚踹开!

    一个黑脸的中年羽林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声音粗重:“羽林卫拿刺客!”

    一身青色短打的李淳,慢悠悠的走到这个中年人身边,轻声道:“章校尉,陛下的意思是,所有反贼一律拿进大狱里,明日腰斩,这大通坊这么大,这刺客偏偏躲到这里来,而且屋主还不出声举发,必然是刺客的同党,章校尉应该把这院子里的人统统拿进大狱里头去!”

    院子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跛脚少年的注意力,李信终于寻到机会,欺身上前,他左手拿了一块石头,狠狠的朝着这个跛脚刺客砸了过去,跛脚少年矮身躲避,李信趁机绕到他的身后,右手的匕首狠狠朝着这个少年人的后心刺了下去!

    李信从没有杀过人,更没有提刀捅过人,但是现在他下手却是毫不犹豫,因为这一刀不仅仅拯救他自己的性命,还拯救了躲在房间里的钟小小的性命!

    那个少年人吃痛,怒吼了一声,手里的短刀反握,一刀扎在了李信的右臂,顿时血流如注!

    李信神色狰狞,浑然不顾右臂的伤势,换左手拔出刺进去一寸左右的匕首,然后再次狠狠的刺了下去!

    扎进去,拔出来,就会带起一股血腥味道。

    再扎进去,拔出来……

    这个过程,李信面无表情的重复了十几次。

    然后他抬起头,才看到一个面色有些黢黑的中年汉子,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而那个平南侯府的小侯爷,就站在这个中年汉子身后,目瞪口呆。

    这个野种……不是出身山野么?怎么杀起人来,这么狠?

    此时,那个跛脚少年早已经气绝了。

    这时候,李信才感觉到了自己右臂的剧痛,他勉强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用左手捂着右臂,对这个黑脸中年人低头,勉强说道:“是羽林卫的大人?”

    中年汉子敬佩的看了一眼瘦弱的李信,开口道:“羽林卫南衙校尉章骓,奉命搜拿刺客。”

    说这话,他指着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跛脚少年,轻声道:“请问小兄弟,这个人……”

    李信脸色苍白无比,他低声道:“这位大人,有两个人突然闯进我家,一个被我刺伤在厨房,另一个就是这个黑衣少年,他们想要杀我,无奈之下在下只好奋起反抗,侥幸……”

    羽林卫是天子亲军,与朝堂接触不深,一向以训练精锐闻名,也就是说,能进羽林卫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本事的,这个章骓能够在羽林卫做到校尉,自然是个不简单的人,他看了一眼李信,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沉声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刺杀陛下的刺客之一,乃是穷凶极恶之徒,幸赖小兄弟勇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信用手捂住右臂,低着头道:“小民分内之事,多谢大人体谅。”

    一旁的李淳脸色阴晴不定,他伸手拍了拍章骓的肩膀,大声道:“章校尉,这人窝藏刺客,你焉能视而不见?”

    章骓黑着脸,回头看向李淳。

    “小侯爷,我羽林卫做事,你们平南侯府可管不着吧?有本事小侯爷就把这个少年人拿进大狱里去,章某活了这么多年,终于长见识了,这少年与刺客浴血厮杀,到了小侯爷这里,反倒成了窝藏刺客了?”

    羽林卫身为天子亲军,与平南侯府没有任何从属关系,因此章骓并不怕这个平南侯府的小侯爷。

第五十七章 因祸得福?

    说到底,围捕刺客是羽林卫的事情,羽林卫有职权拿人下狱,或者京兆府之类有执法权的职司衙门也有资格拿人,但是李淳这个人是没有任何职司的,他身上只有一个正五品的武散官虚职,本质上没有任何职权。

    就算今天晚上,承德天子让他帮忙围捕刺客,让他暂时有了抓人的权力,可是李信的身份特殊,他不能亲自动手去抓,否则七皇子那边就有了由头说话,天子那里也不可能说得过去。

    羽林卫不配合,李淳抓不了李信。

    章骓果断拒绝了李淳之后,带着人先把已经死透的跛脚刺客收拾了一下,然后又带人去厨房,把那个被李信用竹签刺伤的中年刺客给抓了起来,那个中年刺客仍旧未死,被锁住之后,嘴巴依旧不太干净,不住的咒骂。

    也不知道他是在咒骂那些羽林卫,还是在咒骂李信。

    李信右臂上还在往外渗着鲜血,他走到人高马大的李淳面前,声音平淡:“小侯爷,我怎么说也是京兆府有名姓的人,你想要诬陷我,也要想个合理的由头才是,怎么平南侯府出来的人,就是这个水准么?”

    这件事从头到尾,李信已经很清楚了,无非是李淳想要借这件事情,把自己给弄死,不过这个李淳做事太过粗糙,给李信寻到了一线生机。

    如果是两个人互换位置,院子里李信跟刺客动起手的时候,李淳就应该带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把院子里的三个人统统打死,然后把李信的死栽在刺客头上,这样死无对证,即便天子心里存疑,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为难平南侯府。

    可是,他偏偏拖到了羽林卫到了再进来,就给了李信求活的机会。

    李淳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看了一眼李信右臂的伤口,冷笑道:“废物,我们李家世代习武,父祖每一个都是百人敌,而你被一个受了重伤的刺客弄得这么狼狈,险些死在别人手里,真给我们李家丢人!”

    平南侯李氏一家,从李知节那一代开始,就是著名的武将,家里的的确确是每一代人都练武,李淳从五岁开始就跟随父亲李慎习武,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楚,现在这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论起个人勇武,在京城年轻一代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李信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发白,他低头微笑道:“小侯爷,我跟你们李家,可没有半点关系。”

    李淳咬牙看向自己的便宜弟弟,最终冷冷的瞪了一眼李信。

    “今日你不死,是你走运,但是你不可能每一次都像今天这么走运,只要你留在京城里,你早晚会死!”

    说着,他负手转身,留下了两个冰冷的字。

    “野种!”

    李信目光冷冽起来,他看着李淳远去的背影,声音平静:“小侯爷,你记不记得,你上一次当着我的面说着两个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李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信,哈哈大笑:“怎么,你还想故技重施不成?你现在再砸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本公子会不会再被陛下责罚?”

    李信眯了眯眼睛,声音平静:“小侯爷,你现在道歉,我可以再原谅你一次。”

    李淳不屑一笑。

    “你用不着说这种场面话威胁本公子,上一次本公子不察,才被你阴了一下,可结果呢?”

    这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冷然看着李信额头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那一道伤疤,然后他上前几步,在李信耳边低声道:“你把自己弄的头破血流,可是本公子还不是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莫说你只是头破血流,就是你那天在凝翠楼里把自己弄死了,本公子也不会怎么样。”

    李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很好,小侯爷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今日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小侯爷迟早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李淳哈哈笑了几声,转身离开了李信的院子。

    李信默然站在院子里,此时他右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剩下的只有刺骨的疼痛。

    羽林卫的校尉章骓,指挥着属下把这两个刺客带走,然后这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走到李信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递在李信面前,粗声道:“小兄弟,看你受了伤,不过伤口不算太深,这是我们羽林卫用的创药,你拿去洒在伤口上,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李信伸出左手接过这个药粉,收进怀里,对着这个大个子点头致谢:“多谢这位大人。”

    章骓摇了摇头,称赞道:“看小兄弟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练过武的,方才能够临危不惧,以一敌二,着实厉害,章某也钦佩不已。”

    要知道,那些人能来刺杀天子,自己就都是有一身本事的,就拿闯进李信家中的这两个刺客来说,他们每一个人在逃跑的路上,都至少杀了三四个羽林卫的将士!

    李信微微摇头,苦笑道:“绝境之下求活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

    章骓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李信的左肩:“不管怎么说,小兄弟都是立了功的,如果小兄弟有意加入羽林卫,章某可以把小兄弟接引到羽林卫之中去,羽林卫是天子亲军,看小兄弟年龄不大,以小兄弟的心性,进了羽林卫之中,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生死之间,才最见心性,方才李信临危不乱,在生死一瞬间战胜了那个身手颇好的少年刺客,已经让章骓很是欣赏。

    李信心中微动,看了一眼这个粗壮的汉子,低头道:“多谢大人,只是小民现在身上带着伤,暂时没有办法从军,等小民身上的伤好了,再与家人商议商议……”

    “好。”

    章骓爽朗一笑,大声道:“好,章某姓章名骓,在羽林卫南衙当差,小兄弟如果有意,开春之后来南衙找我就是。”

    李信点头致谢。

    “小民李信,有机会一定去麻烦章大哥。”

    李信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几句话的功夫,就开始跟章骓称兄道弟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在京城没有半点根基,唯一一个魏王府,还不定每次都能靠得住,现在能够积累一点人脉就是一点人脉。

    章骓点了点头,大声道:“章某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小兄弟了,小兄弟在家里好好养伤,等这件事情了了,章某再来看望小兄弟。”

    李信左手捂着右臂,点头示谢。

    章骓带着羽林卫的人,退出了李信的院子,这些人刚走,李信就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

    方才那一番搏斗,对他的心力消耗极大,而且又失了很多血,这个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

    里屋的房门打开,穿着一身厚棉袄的钟小小抹着眼泪跑了出来,扑倒在李信怀里。

    “哥哥……!”

第五十八章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李信伤的不轻,但是也不是很重,主要还是因为应付那两个刺客,让他心力憔悴的原因,再加上失血,差点就直接昏了过去。

    小丫头的哭声让李信勉强清醒了一些,总算是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屋里,躺在了床上。

    到今天,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月时间,可是平南侯府已经先后三次对他动手,前两次是用威吓的手段,试图把他赶出京城,这一次则更加过分,是想直接把他弄死。

    万幸的是,李信并没有死。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歇息了一会,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在钟小小的帮助下,脱掉了外衣。

    此时,他那个棉质的外衣,几乎被鲜血染透,李信退下里衣,才看到自己右臂上的伤口。

    这条伤口有小半尺长,近一寸深,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卖炭妞不住的流眼泪,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拉着李信的手,哽咽道:“哥哥,我们走吧…”

    一股剧痛袭来,李信额头见汗,低声道:“去哪里?”

    钟小小哭着说道:“去哪里都好,京城里都是坏人。”

    李信摇了摇头,伸出左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轻声道:“躲不开的,你去帮哥哥烧点热水,再拿一点盐巴过来。”

    这种伤口,必须要及时消毒,否则很容易会破伤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其差,也不明白消毒,因此很多人死于伤重不治。

    烧火是她的长项,小丫头抹着眼泪,去厨房帮李信烧了盆热水,踉踉跄跄的拎了过来,李信让她倒了一大半,只剩下小半盆,然后把一块盐巴化了进去。

    煮沸的盐水是可以消毒的,尽管没有酒精效果好,可是这个时代并没有酒精,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李信一只手不方便动作,就把一块干净的布递在小丫头手里,轻声道:“用这个,帮我洗干净伤口。”

    钟小小擦了擦眼泪,接过那块白布,蘸了一点盐水,开始帮李信清洗伤口。

    蘸了盐水白布触碰到了李信的右臂。

    “嘶……”

    伤口撒盐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李信紧咬牙关,额头上冷汗不止,险些虚脱过去。

    小丫头连忙停手,又要开始哭,李信咬着牙说道:“继续。”

    这是自救,些许疼痛算不得什么,如果真的破伤风了,他最多一两个月,就要病死在这个院子里。

    他这个身子还很弱,基本没有可能硬扛过去。

    钟小小小脸煞白,含泪帮着李信清洗完伤口,然后李信在伤处撒上章骓留下来的创药,再让小丫头用白布把伤口裹好。

    一连串下来,已经是子夜时分,李信半躺在自己的床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这天,是承德十八年的大年初一,,这个年他过的非常不好。

    休息了一番之后,李信拍了拍守在旁边的小丫头,轻声道:“好了,哥哥没事了,你回屋睡觉去吧。”

    李信跟小丫该头虽然兄妹相称,但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该注意还是要注意的,所以搬到京城里之后,一直是分房睡。

    小丫头摇了摇头。

    “我不去,我在这里守着哥哥。”

    她的表情坚决:“不然又有恶人来害哥哥了。”

    李信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此时一股虚弱感袭来,他微微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上午,李信还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钟小小就早早的起来了,去厨房给李信煮了几个白鸡蛋,小丫头今年才刚到六岁,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还要踩着凳子,才能碰到灶台。

    院子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

    小丫头如闻大敌,连忙跑到院子看,只看到院子门口,一个身穿紫色衣裳的贵公子,看着院子门口被踹倒的木门,深深地皱了皱眉头。

    随即,他看到了手里拿着几个鸡蛋的钟小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丫头,带我去见你哥哥。”

    ……

    李信的房间里,当朝七皇子,魏王殿下姬温坐在李信的床边上,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信,低声叹了口气:“这几天年关,朝廷还有宗室里头,许多事情要忙,本王实在是分不开身,也没有别的精力顾及其他的东西,昨天夜里,本王就在父皇身边,亲眼看着那些刺客作乱,只是没想到居然逃窜到了你这里。”

    李信半坐在床上,微微阖着眼睛,轻声道:“殿下,昨夜的事情绝对不是巧合。”

    “自然不是巧合。”

    七皇子呵呵冷笑:“有那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在场,哪里会是什么巧合,昨晚上的事情,只是……谋杀未遂而已。”

    事情很明朗,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谁都没有证据,因此七皇子也拿李淳没有办法。

    李信深呼吸了几口气,轻声道:“殿下能否把昨夜陛下遇刺的事情,详细跟我说一说。”

    七皇子点了点头,把昨天晚上皇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他说道李淳带着家将冲进现场护驾的时候,李信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殿下,这个李淳绝对有问题,那些刺客说不定就是他指使的!”

    “这个不可能。”

    七皇子摇了摇头:“李淳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做,这件事本王想了想,多半是巧了给他碰到了这件事,然后在围捕刺客的时候,李淳才起了歪心思,想要借着这件事对你下手。”

    李信闷哼一声:“如果那些刺客不是李淳指使的,他出场护驾的时间,也太巧了一些。”

    姬温仍旧摇头,面色严肃:“这件事就不要深究下去了,无论如何,那些刺客跟平南侯府都不会有关系,也不能有关系。”

    这位七皇子满脸肃然:“这是平南侯府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咱们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从别的事情上找补回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的明白。”

    李信沉默了片刻,随即明白了七皇子在说什么。

    平南侯李慎手里有兵权,所以平南侯府不会谋刺,也不能谋刺,这件事追究下去,陛下那边也会过不去。

    因为,这件事会破坏了承德天子与平南侯李慎之间的君臣默契。

    七皇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李慎与父皇之间的情分太重,这件事动摇不了父皇对平南侯府的看法,如果没有实证,贸然提出此事,只会引起父皇的反感。”

    这就是平南侯府积攒下来的势。

    李信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放下,我能理解。”

    少年人沉默了片刻,最后低声道:“这件事咱们就不追究下去了,不过我受伤的事,殿下最好想办法让陛下知道……”

    七皇子眼前一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总要有蚂蚁咬下第一口的。

    如果父皇知道这件事,就算不影响李慎的地位,那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李淳,也必然会引起父皇的不满。

    七皇子看了李信一眼,眯着眼睛笑道:“信哥儿好生聪慧,这件事就这么办。”

    “还有就是,这件事也不全是祸事,信哥儿你杀了两个刺客,本王回头就上报朝廷,想办法给你在朝中谋一个差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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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介绍:
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