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义兄弟
李延这个人,面对李慎的时候向来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他绝对不是什么怂包,这位平南军的副将十二岁就杀人,被李知节带在身边收为义子之后,更是在西南战场上屡建奇功,每次打仗都冲锋在前,多年以来他手里的人命,早已经过千了。
当年,老侯爷李知节,曾经亲口把他叫做“小叶晟”,只不过因为叶晟是武皇帝麾下大将,而李延是他李知节麾下的猛将,所以这个名头只在平南军里传扬过一段时间,怕传到朝廷里会让有心人做文章。
不管是论战功还是论个人武力,李延其实都要胜过李慎一些,但是因为感念李家的恩德,以及折服于李慎的政治智慧,所以他才会对李慎言听计从。
当初,李慎甘冒奇险,甚至不惜用自己入京去把李延替出来,就是不忍心见到西南失去这么一个猛将,李延若死,西南战力至少要下降两三成。
此时,南疆这边已经打定了主意,最起码与叶鸣的第一次碰撞要打的漂亮,所以李延直接带了人埋伏在城门后面,等到叶鸣所部靠近,李延就直接带人冲杀了出去!
他的武器是一杆马槊。
这东西跟长矛类似,但是造价更高,槊杆要用韧木主干剥离成粗细均匀的蔑,然后用麻油浸泡一年以上,再用上等的胶胶合而成,一杆上等的马槊制作周期一般长达三年时间,制成之后槊杆敲击有金铁之声,而且制作工艺要极为精细,才能合格。
一杆马槊,最长可以到三四米,重达十五到二十斤,是绝对的马战冷兵器之王,也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之一,非猛将不能用之。
即便是当年盛年之时的老公爷叶晟,也只是用大枪,不是用马槊。
当然了,倒不是叶老头不是用不来,只是单纯的因为年轻的时候比较穷,实在是用不起马槊。
事实上这个东西之所以渐渐被淘汰,就是因为造价太贵了。
而李延就不一样,他从跟随李知节之后,便开始精练马槊,此时手提一杆大槊,杀进人群之中,他的坐骑也是难得的神骏,冲进人群中马槊一挥,就是三四个人横尸在地,只一会儿的功夫,这位西南猛将的衣甲上就全是鲜血,他犹自大吼。
“弟兄们,随我冲杀过去!”
战场上,有这么一个凶残到极点的老大带着,是非常涨士气的,随着李延的冲锋,叶鸣所部很快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不仅没能往城下移动,反而被李延逼得步步后撤。
战场上的一幕幕,被远处的叶少保看的清清楚楚。
当然了,倒不是因为叶鸣有什么千里眼,而是因为李信前两年弄出来的那个千里镜,这东西至今因为造价昂贵没有普及,但是第一批千里镜,叶鸣就分到了一支,此时这位征西军的主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这个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战况。
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
“早听说李慎这个义弟打仗很是凶猛,今日一看,果然凶悍。”
叶大将军此时心里有一些憋屈。
他接手禁军其实没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半年的时间而已,而且这支禁军他到现在也只是暂领,并不是特别了解,如果是他带了十几年的镇北军,这个时候叶鸣有把握把李延他们打回汉中城里去,甚至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打进汉中城里去。
但是现在,这种做法风险太大了。
最终,十几年的带兵经验让叶鸣很快下定决心。
他转头对着传令兵沉声道:“鸣金,不必与这些人硬碰,平白伤损性命。”
这个决定无疑是很正确的,因为叶鸣心里很清楚,平南军就是想要这初战胜利,所以李延才会这样拼命,但是只要暂避锋芒,下一次的平南军不可能会再有这种锐气了,届时叶鸣这边兵力占优,无论如何汉中也不可能会再次出城迎敌的。
禁军是守卫京畿的精锐,也是大晋常备军中的精锐,令行禁止是最基本的精锐素质,叶鸣这边鸣金之声一起,汉中城附近的禁军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后撤。
李延似乎是杀红了眼,带着人一路追击。
远处的叶鸣面带怒色。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脸上露出冷冽的神情。
如果李延敢追出城十里,叶鸣毫无疑问的会下令杀他一个回马枪。
看似凶狠的李延,好像也觉察到了叶鸣的意图,他带着人一路追到了七八里的地方,便哈哈一笑,勒住了缰绳。
“什么朝廷禁军,不堪一击!”
他这一声大笑,连带着追击的一众平南军也跟着大笑起来,李延调转马头,大声道:“弟兄们,穷寇莫追,咱们先回汉中去,老子请大家伙吃肉去!”
说罢,他带着这些平南军的精锐,呼啸着返回了汉中城。
那些奉命退回来的禁军,被李延这么一嘲笑,个个脸色难看,但是军令如山,这些人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延远去。
李延的马速度极快,他最先回到汉中城里,刚进城门,就看到平南侯李慎,已经在城门后面等着他了。
李慎亲手牵住马,一只手牵着马匹的缰绳,然后另一只手把李延从马上扶了下来。
殷红的鲜血,顺着李慎的胳膊流了下来。
这是李延的血。
刚才为了打出气势,李延被逼无奈,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他是一个将军,本来就算冲阵,也是应该跟着自己的亲兵们一起冲,有亲兵在一旁替他挡住两翼的人,但是刚才为了尽快撕开一条口子,李延一个人就冲了过去。
他再怎么武勇,毕竟也还是一个**凡胎,这么钻进人堆里去,固然可以大杀四方,但是又怎么可能不受伤?
毕竟他面对的是朝廷的精锐禁军,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鸡仔。
他肋骨和背后,各中了一刀,不过因为浑身都是敌人的鲜血,刚才他又在强撑着,所以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李慎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他把李延扶下来之后,微微皱眉。
“干什么这样子冲?刚才只要有人贴身用弩箭,你就给人射杀了。”
李延被李慎搀扶着,刚才的嚣张已经消失不见,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知道大兄恼恨小弟,所以想多替大兄做点事情……”
“你死在这里,就是替我做事情了?”
李慎闷哼一声。
“你杀的这几十个人,于整个战局有什么用?你死在这里,还不如我五十个平南军将士有用!”
李慎一边搀扶着他,一边冷冷的说道。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便干脆死在战场上罢!”
第五百一十二章 急行军
李延的伤不重,但是也不轻,最起码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上战场了,李慎亲自把他扶回了汉中将军府,让府里的大夫给他上了药。
包扎完毕之后,李延半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他再怎么勇武,流了这么多血难免也是会虚弱的,这位西南猛将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李慎,低下了头。
“大兄,这个叶鸣好厉害。”
本来,他们这一次埋伏在城里,甚至李延亲自带队冲杀,目的自然是要在初战谋取一场胜利,甚至是一场大胜。
所以李延才会这么悍不畏死。
但是,想要大胜的前提是叶鸣愿意在第一波接战就跟他们硬拼,但是那位叶少保,很明智的选择了后撤,导致刚才一番短兵相接下来,叶鸣所部伤亡总共不会超过一千人。
要知道,李延所部也有几百个人的伤亡。
也就是说,这第一次遭遇,勉强可以算是平南军获胜了,但是绝对算不上什么大胜,就连一场小胜也算不上,因为叶鸣所部不仅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连受伤也没有受伤。
最多只能算是擦伤。
李慎缓缓闭上眼睛,低眉道:“不管战果如何,咱们毕竟是胜了,对外说的时候多说一些战果也就是了。”
“不过汉中咱们就不要待了,我会在这里留下一万平南军,再加上孟起自己的两万人,三万个人防守汉中,只要孟起坚守不出,应该可以支撑几个月。”
说到这里,李慎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延。
“我明天就离开汉中,去剑阁去了。”
“你且留在汉中养伤,等能够动弹了,就去剑阁寻我。”
剑门关,才是西南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易守难攻的地方,李慎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汉中阻拦住叶鸣的脚步,他们两个人最终博弈的地方,应该是号称峥嵘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
从古至今,这个地方几乎没有被正面攻破过,当年李知节也是硬磨才磨开了剑门关,足见地势险要。
李延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口道:“大兄应该坐镇锦城才是,至于剑阁那里,过几天小弟就动身去布防剑阁……”
李慎站了起来,微微瞥了他一眼。
“若是剑阁丢了,锦城也守不住,那我又在锦城做什么?我又不是坐朝的天子,难道回锦城发呆等死不成?”
李延被这两句话,问的讷讷无语。
李慎负手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李延一眼,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好好养伤,不用想太多。”
“父亲临死之前跟我说,你就是李家的老二,与他的亲儿子没有什么分别,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会记恨你什么。”
提起李知节,躺在病床上的李延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从小就是孤儿,小时候流落在尘埃里,险些被饿死,世人常说他勇武,十二岁就敢动手杀人,但是试问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会真的拿刀捅人呢?
当初李延也是几次三番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后来被李知节收入麾下,又辗转收为义子,带在身边随身调教,从这个方面来说,李知节可以说是李延正儿八经的老爹。
“大兄,李延也不会辜负义父的再生之恩。”
他咬了咬牙。
“无论如何,李延必然先大兄而死。”
李慎停下脚步,然后重新回到李延床前,深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我刚才说了,你不是李家的家臣,也不是平南侯府的门下,你是李家的老二,父亲的第二个儿子。”
“坦白来说,这一次起事,咱们取胜的机会不是很大,如果事败,我肯定是逃不掉一死的。”
“但是你要好好活着。”
李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要是死了,你就离开南疆,凭你的身手,去哪里都可以混一个饭吃,只要不去京城,你都能好好的活着。”
如今的西南,的确胜算不大,就连李慎自己本人,也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李延呆呆地躺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
……
叶鸣与汉中第一次正面碰撞过去一天之后,这场战事的军报才总算送到正在行军的李信手里,李信拆开书信看了看,随即微微皱眉。
“第一次碰撞,只打了小半个时辰,叶师兄就败退了?”
“这个打法,也太不像叶家了。”
作为李信的狗头军师,这个时候赵嘉自然是在一旁的,他接过军报看了看,随即开口笑道:“这军报上写了,李延藏在汉中城里,突然杀出来,才把叶大将军的军队勉强冲散,而且叶大将军撤退的很果断,到最后也才死了几百个人而已,这个过程看起来叶大将军是败退了,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人员折损,反而是李延那里,失了锐气。”
“先前属下已经说过,平南军初战必然求胜,现在初战已过,平南军固然胜了,但是却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胜。”
赵嘉手指着这份军报,笃定道:“所以叶大将军表面上是吃了亏,但是实际上却是占了便宜,属下推断,如果平南军不做蠢事,叶大将军应该可以在一两个月左右就能拿下汉中。”
“一两个月啊……”
李信把这份军报丢在一边,翻出了他之前从叶鸣那里顺来的堪舆图,然后用手指了指狄道的位置,沉声道:“咱们要加快行军速度了。”
“在叶师兄拿下汉中之前,咱们必须要到达狄道,准备前往阴平。”
狄道就是阴平古道的起点,从狄道进阴平,然后就是一段漫长的山路了。
李信的意思是,趁现在西南的注意力全在汉中,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李慎的视线,到达狄道。
靖安侯沉思了片刻之后,直接下达命令。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每日行军五十里以上,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从事!”
日行军五十里,哪怕是精锐的禁军,也会有点吃不消的。
赵嘉皱眉道:“侯爷,这样赶路,感觉将士们会有怨言。”
“那就最低四十里,尽量五十里。”
李信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老板,他淡然开口道:“如果有人到不了这个数,就让他直接现在滚回京城去,本侯爷给他回去的路费。”
赵嘉缓缓低头。
“是,属下这就下去传令!”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三人行俱是吾师
汉中的战事陷入的僵持之中,从李慎和李延相继退出汉中城之后,汉中就再也没有主动出城进攻,只是全力防守,另一边的叶鸣也没有太过着急,仍旧是不急不缓的进攻。
即便如此,因为汉中守军并不是特别多,再加上叶鸣所部是正儿八经的王师,汉中的百姓做了三十多年大晋的子民,更不可能帮着孟起守城,一两个月下来,汉中就已经摇摇欲坠。
这一边的汉中破城在即,另一边的李信,也领着四万多人,奔赴到了狄道。
阴平古道,以狄道为起点,直通蜀地腹地江油关,按古书记载是七百多里,后人实测是两百五十多公里,也就是五百多里。
但是这五百多里,比起平地的两千里还要难过。
另一个世界里,邓艾过阴平古道走摩天岭的时候,所有士兵都不敢走,是他亲自用毡子裹着自己,从坡上滚下去,才带着人硬生生的翻过了摩天岭。
足见这条阴平古道是何等难走。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叶鸣是第一个想要走这条路的大将,在他之前,哪怕是那位平南侯李知节,都没有走这条阴平古道的想法。
李信所部,最终在狄道扎营。
此时,已经是九月底,还有三个月就是年关了。
年初的时候,李信答应长公主,过年的时候一定回京去,那时候他的想法是西南战事可能会拖很久,如果双方处于僵持状态,西南这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那个时候他可以脱身,抽空回一趟京城过年。
但是现在这个情形,等他们穿过阴平古道,最少也要一两个月以后了,那个时候已经快要过年,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为了防止后院起火,所以在狄道附近扎营之后,李信就准备给远在京城的媳妇写封信解释一下,以免自己以后进不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就在李信伏案疾书的时候,作为他狗头军师的赵嘉踱步走了进来,微微弯身道:“侯爷,有几个蜀人在帐外要见您。”
李信停下手里的毛笔,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三个看起来很精干的人走了进来,这三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算是这个年代最有精力的年纪。
李信让人给他们搬了几把椅子,他们也不推拒,径直坐了下来。
李侯爷笑眯眯的问道:“几位高姓大名?”
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默不作声,当先一个人对着李信微微低头,开口道:“回李侯爷的话,小人名叫沐武。”
说着,他回头看了身边两个人一眼,继续说道:“这两个是两兄弟,一个叫王虎,一个叫王豹。”
“奉主家的命令,在这里等侯爷许多天了。”
邓艾过阴平古道尚且伤亡惨重,李信自然不会觉得他比邓艾强多少,贸然闯进去甚至还有可能迷路,不过李信既然应下来这趟差事,自然有他的把握。
这阴平古道,是几个猎户告诉叶鸣的,对于没有走过的人来说,自然非常难走,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蜀人猎户来说,未必就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信一早就给沐英去了信,让他帮忙找几个熟识这片地方的蜀人过来帮忙领路,李信所部动作的慢,这些猎户动作的快,因此反倒是他们先李信一步在狄道等着。
“几位辛苦了,稍后本侯会安排好酒好肉,给诸位打打牙祭。”
说这话,李侯爷笑眯眯的伸了伸手。
“请这位沐家兄弟,把本侯给沐英的书信交给我看一看。”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慎重两个字,尤其是在这种关口,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这几个人,就是李信进入阴平古道的领路人,如果他们是平南军派过来的奸细,只需要故意领错路,就可能把李信的几万人困在大山里动弹不得,甚至可能会让李信所部损失惨重。
所以,该有的身份验证是必须要有的。
沐武从内襟里取出两封还有汗迹的书信,双手捧着递给李信。
“这里一封是侯爷的书信,一封是主家给侯爷的回信。”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低着头说道:“小人怕这东西丢了,所以贴身带着,还请侯爷不要嫌弃。”
这会儿刚过夏天,他们三个人朝这边走的时候还是闷热的时候,而且过程中他们肯定是没有洗澡的,因此这两封信的味道很是……复杂。
李信伸手接过这两封味道复杂的书信,也不介意,先拆开自己写给沐英的那封信,比对了一下自己在信纸后面故意做的记号之后,把书信丢在一边,然后拆开沐英写回来的回信,简单看了一遍之后,他就把两封信都丢给了一旁的狗头军师。
赵幼安用两根手指把它们夹了起来,表情微妙。
这货有一点点的洁癖,见不得这些东西,只能眯着眼睛,远远的看。
李信倒不是很介意,他转过头对着沐武笑着说道:“你是沐英兄弟的族兄?”
沐武微微低头。
“不敢,已经离主脉很远了,只是自小打猎为生,侯爷要走的这条路,在没什么山货的时候,小人跟家父走过几回,因此主家让小人过来给侯爷引路。”
他比较能说话一些,又继续说道:“这两个兄弟是从小就在这条路上打猎的猎户,他们就住在摩天岭附近,也是小人的朋友,因此就一起带过来,给侯爷引路。”
这样一来,李信心里就放松了不少。
他已经提前准备了不少阴平古道的地形图,再加上提前有心理准备,又有这三个猎户带路,这趟阴平古道之行不说如履平地,最起码不会死太多人。
想到这里,李信脸上的笑容更重了,他对着沐武微笑道:“沐家兄弟,本侯麾下一共近万人,要过从阴平到江油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里,李信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军队一旦过万,就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除非站在高处否则谁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李信故意说是一万人,哪怕这三个人的确有问题,得到的也是假消息。
就算他们三个人没有问题,一万人和五万人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种小心思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能用还是要用一用,有的时候就会有奇效发生,这些手段倒不是李信无师自通,他上辈子能在职场上一路顺风,这些小心思起了不少作用。
沐武低头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么多人穿过摩天岭,需要架桥铺路,如果侯爷愿意配合我们,估计也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才可以穿过去。”
李侯爷微微一笑。
“那就麻烦三位兄弟了,三位兄弟且下去谢谢,修整一下,我们三天后开始进山。”
沐武和王家兄弟二人,都站了起来,对李信弯身抱拳。
“小人等告退。”
三个人都离开帅帐之后,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着书信的赵嘉,有些无语的说道:“幼安兄,何至于此?”
赵嘉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这两封信丢在一边。
“终于看完了。”
李信呵呵一笑:“刚才他们三个人的话,幼安兄听到了?”
“听到了。”
赵嘉把信丢在一边,如释重负,笑着说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
李信哈哈一笑。
“这三人,俱是我师。”
第五百一十四章 翻越摩天岭
大军休整三天之后,开始陆续准备进山,沐武与王家兄弟走在最前面,他们三个都是走过这条路上的猎户,对于如何进山已经驾轻就熟了,但是他们知道的路,或者说他们能走的路,大军不一定能走得了。
因为这些路通常都是羊肠小径,只能单人通行,如果大军也像他们这样一个一个走过来,那么一两年也不要想通过这条路。
所以,李信命令叶茂带着一千步卒,手持长刀在前面开路,一路上碰到荆棘险阻,就用长刀直接劈开,就这样直接开辟出一条可供百人通过的路径,然后大军缓缓通过。
因为李信所部人马足够多,在前面开路的一千多个人可以轮换着来,所以最开始的几天进度还算快,基本一天可以走十几里路,但是从阴平越往西南,路就越难走,有时候还会遇到河流,不得不停下来架桥铺路,甚至要凿出一条道路出来。
好在李信所部不是那种乌合之众,这些人都是日常接受训练的禁军精锐,还可以令行禁止,一路上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碰到了过不去的地方,就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出来。
当年的邓艾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寻常杂兵,这种高强度的行军,军中早已经怨言沸腾,但是因为李信带的是禁军精锐,李信本人又是禁军的将军,是正儿八经的正牌领导,这些禁军虽然辛苦,也只能埋着头跟李信硬干。
直到他们到了摩天岭。
这是一座山坡。
这座山西北坡度较缓,还可以慢慢攀爬上去,由沐武和王家兄弟带着,李信还有几个禁军的中护军,折冲都尉等等,都顺利的爬上了摩天岭。
但是当李信等人看到这座山坡西南边的时候,他陷入了沉默。
太陡峭了。
此时,李信终于明白当年邓艾所部的精锐,为什么会在这里裹足不前,甚至要邓艾本人先下去,他们才敢跟着下去。
这里,哪怕是山民行走,也要小心翼翼,军队大规模通过这里,必然是要死不少人的。
站在李信旁边的狗头军师赵嘉,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
经过一个来月的行军,不管是李信还是赵嘉,都没有了从前那副干净的模样,因为要在山里行走,他们洗澡的机会不多,更不太可能有机会修剪胡须,此时一众人都是胡子拉碴的,很是邋遢。
赵幼安转头看了李信一眼,咽了口唾沫。
“侯爷,这儿……能下去么?”
李信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沐武笑着说道:“自然是能下去的。”
他对着旁边的王虎招呼了一声,开口道:“虎哥,你先下去给侯爷他们看看。”
这个王虎干净利落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手臂上勒紧了一块布条,手足并用,像个长臂猿猴一般,很快从摩天岭的山顶,从西南方向爬了下去。
李信看着王虎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发慌。
老实说,他现在有点恐高。
不过这个时候,李信本人是绝对不能慌的,他是这支军队的主将,也是主心骨,无论如何,最起码他要镇定自若。
李侯爷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一旁的沐武沉声道:“沐家兄弟,你在前面领路,我们一起下去。”
沐武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侯爷,要不然让兄弟们在上面给您拉着绳子?”
“不用。”
李信咽了口唾沫,开口道:“就这么下去。”
这个时候,绑着绳子自然是安全的,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有这个“安全绳”,李信既然要起到带头的作用,就不能搞“特殊化”。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赵嘉,吩咐道:“幼安兄,我成功下去之后,你就在这山坡上指挥,让后面的兄弟们先扔绳子下去,然后沿绳子一个接一个爬下去。”
赵嘉也有些害怕,他低声道:“侯爷,这样一个个下去,咱们这么多人……”
李信沉声开口:“就是在这里停个十天八天,也要保证尽量少死人。”
其实,这种地形,最难过去的并不是人,还有粮草辎重之类的更难过去,但是只要人下去了,什么东西有耐心,都可以慢慢运下去。
赵嘉缓缓点头,然后对着李信说道:“侯爷,要是你没有过去……”
“那也要跟兄弟们说我已经下去了。”
李侯爷咬牙切齿。
“咱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走不通这个阴平古道,所有人都没法回京城去,到了这里,没有回头路了!”
说着,李信把自己的袖子和裤脚绑紧,对沐武开口道:“沐家兄弟,我们走罢。”
沐武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侯爷您跟着我。”
两个人沿着王虎先前探好的路,一点一点往山脚下摸,沐武是猎户出身,在山上不说如履平地,但是至少很是轻松,但是李信就不一样了,他两辈子也没有徒手爬过这么陡峭的山,只能缓缓的跟在沐武身后,一点一点朝下摸索。
沐武时不时要停下脚步,回头等一等李信,然后伸手搀扶李信一把。
两个人速度虽然不快,但是确实是在一点一点向下摸索,李信尽量不往坡下看,只是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脚底下,缓解心中的恐惧。
这里就不得不感谢王钟这两年交给李信的拳桩了,如果是承德十七年的李信在这里,此时多半已经摔下去了,但是两年多的拳桩站下来,此时李信不管是体力还是身体协调能力,都比从前大为长进,再加上有沐武在前面引导,他们虽然下的不快,但是相当稳健。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李信心中暗暗感慨。
按照记载,当初邓艾走这条路的时候,因为粮草供应不上,军队数次陷入困境,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穿过了摩天岭,到达了江油关,可见当时邓艾治军,到了何种境界。
而李信,因为承德天子给新朝留下了一个富足的家底,到现在不管是叶鸣所部还是李信所部,都是没有缺过哪怕一顿粮食的。
心里想着这些,李信一步步从摩天岭上攀爬了下去,前后用了大概接近一个时辰的样子,李信才成功到达山脚下。
李侯爷蹲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对于一个有点恐高的人来说,刚才的那段旅程,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考验。
过了好一会儿,李信才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对着山顶上挥舞,示意山上的人可以慢慢下来了。
他挥舞的是左手,右手被他藏在身后。
此时,靖安侯爷的右手,因为下来的时候碰到了一块锋利的石片,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已经鲜血横流。
不过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表现出来。
山顶上的赵嘉看到李信挥舞手臂之后,转头对着几个折冲都尉开口说话。
“几位将军,侯爷说可以下去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让他自己看着办
没了李慎和李延,汉中城里三万守军可以守叶鸣一时,守不住叶少保一世,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叶鸣所部都在不急不缓的进攻,但是到了两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叶鸣突然下令全线猛攻,这一轮猛攻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然后禁军收兵,第二天一大早,再继续猛烈进攻。
这种进攻,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
两个多月时间,叶少保准备了不知道多少攻城器械,本来汉中城的气势也已经被这两个月时间消磨的干干净净,这一轮突然的猛攻,让汉中猝不及防,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一个撞城锤撞开了汉中的城门,密密麻麻的禁军如同蚂蚁一样,涌进了汉中城。
远方督战的叶大将军目光如炬,放下手里的千里镜,狠狠握拳。
“城门破了!”
“传令,全力进攻,谁先占领汉中的汉中将军府,擢三级,赏万金,封军爵!”
这三个奖励,每一个都足够让人眼红,重赏之下,这些禁军个个眼睛通红,嗷嗷叫朝着汉中城被洞开的城门冲杀过去。
到了夜间,征西军彻底攻破汉中城,城中守军或者被杀,或者投降,就连汉中将军府的汉中将军孟起,也被绑了起来,听候叶少保发落。
本来这位汉中将军,是与李慎约定好,守城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如果实在守不下去,可以退出汉中城撤回西南腹地,不至于被俘,但是如今两个月叶鸣就拿下了汉中,孟起自然无处可逃,被为了荣华富贵杀红了眼的禁军直接逮个正着。
汉中城里的骚乱,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叶大将军才带着人正式进入汉中城。
此时,汉中城的守军经过两个月的消耗,只剩下了一万五千人左右,经过昨晚上一晚上的消耗,只剩下了七八千人,已经尽数投降,叶大将军进了汉中之后,立刻宣布把这七八千俘虏全部收编,不过收编是要收编,却不太可能直接带着他们去西征,要扔给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处置。
这两个来月的时间,叶大将军这边也不是全无消耗,毕竟攻城的一方是绝对处于劣势的,两个多月下来,叶鸣麾下也有将近一万人死在了汉中城下,还有将近一万人失去战斗力。
不过这些伤亡在叶鸣的估算之内,作为一个带兵十几年的大将军,叶少保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吩咐军中的书记长史做好统计抚恤的事情之后,叶少保身着大将军甲,迈步走进了汉中将军府。
汉中将军孟起,被押在大堂听候发落。
这位汉中将军,也是一个汉子,从被俘之后数次尝试自尽,但是因为被绑的太结实,所以一直没能成功自杀。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咬舌头一般是不会死掉的,就算你把舌头咬掉了,也只会变成口齿不清的哑巴。
当然了,也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用这种法子自杀的。
所以,孟起将军没有能死成。
叶鸣背负双手,负甲走进了汉中将军府的正堂,他坐在主位上之后,冷眼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孟起,对左右挥手道:“让他能说话。”
叶鸣的几个亲兵立刻上前,解开了勒在孟起嘴上的布条。
叶鸣脸色漠然,沉声喝道:“你是大晋天子任命的汉中将军,如今西南作乱,你不但不助朝廷平叛,如何反助逆贼,阻拦朝廷王师?”
孟起是一个大络腮胡子,平日里也是个粗犷的汉子,此时这位汉中将军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却没有什么惧色,面对着叶大将军的喝问,被紧紧绑缚住的孟起神色淡然。
“叶少保,事及今日,孟起只求速死,无有他言。”
叶鸣本来不怎么生气,被孟起这一句话说的大为光火,他阴着脸说道:“怎么你相帮西南,还帮出忠烈道义来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忠烈道义。”
汉中将军神色平静,淡然说道:“叶大将军是叶国公的长子,也是大晋的大将军之一,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下面人的露出,孟某妻儿老小都在锦城里过活,此身早已经不是已身,叶大将军这般义正言辞的问我,于事何补?”
当年李知节在南疆,还只是单纯的拥兵自重,但是从李慎接手南疆以后,就开始逐渐在南疆划地盘,收拢整个西南的军政大权。
军权就是平南军,这个自然不用多说,但是按照本来的规矩,西南的政权却轮不到平南军过问,但是无论朝廷派什么知府,知州过来,最终都只会是两种结果,要么是听话,要么就是一个死字。
因此十几年时间,整个西南被李慎牢牢地握在手里,像孟起这种要害之处的汉中将军,更是被李慎拿捏住了所有把柄,动弹不得。
叶少保看了一眼怡然不惧的孟起,心里微微有些叹气。
西南姓李这件事,他是早就听说过的,但是所闻不如所见,如今亲眼捡到了,叶鸣才能感受到,李家在南疆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记。
“罢了,与你多说无益。”
叶鸣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沉声道:“把他带下去,枭首示众。”
不管孟起有什么苦处,但是背叛了朝廷就是背叛了朝廷,如今的李慎或许还有跟朝廷谈判的资本,但是他孟起是绝对没有的,不管叶鸣同情或者不同情他,他都是一个死字。
现在干脆一点把他杀了,一来能让他少受些苦,二来可以借着孟起的头颅,震慑西南。
要知道,汉中才是刚刚打开西南的门户而已。
接下来还要打阳平关,然后白水关,葭萌关,三个关口过了,才是剑阁那座号称天险的剑门关。
打这些关口,有孟起的头颅在,比什么吓人的檄文都有用。
处理了孟起之后,叶鸣挥了挥手,对手下文书吩咐道:“立刻给朝廷写信,告诉朝廷西南大捷,另启奏陛下,我征西军伤亡颇重,一来请朝廷尽快抚恤,二来请朝廷派人接手汉中政务。”
文书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办了。
叶大将军思索了一下,又把负责探听消息的斥候营校尉叫了过来,开口问道:“靖安侯所部到哪里了?”
这个斥候校尉摇了摇头,开口道:“不太清楚,上一次传消息过来的时候,他们好像是刚过摩天岭,不过那里实在是不好传递消息,这会儿咱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叶鸣点了点头,开口道:“想法子告诉靖安侯李信,汉中城破了。”
“其余的……”
叶鸣想了想,最终闷声道:“让他自己看着办。”
“是!”
第五百一十六章 偷家!
破了汉中城之后,还要过阳平关白水关,葭萌关,才能到达剑阁,所幸这三个关口都是小关,平南军不可能不守,也不可能放太多人守,因此汉中城破了之后,叶鸣通往剑阁不会有什么难处,这位叶大将军下令在汉中休整数日,养足了精神之后,就朝着阳平关进发。
而此时,在剑阁另一边江油关附近,几个“不明人型生物”从密林里冒了头,偷偷打量着江油关。
江油关,是一处很小的关口,这个关口建成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翻越摩天岭偷袭,但是在大家的常识里,大股部队根本不可能翻越摩天岭,因此这儿的人并不多。
满打满算,不超过两千人。
这么个人数,哪怕不用脑子,也可以推平过去,当初邓艾带人奇袭江油的时候,守将打也不敢打,直接献关投降了。
几位人型生物看了几眼江油关之后,再次缩了回去,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两个说不出名字的野果,一口一个很是香甜。
这几个人自然就是翻越了摩天岭的李信等人,事实上他们的主力部队还在身后的密林里,他们是先出来看看情况的。
“侯爷,什么时候动江油关?”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也乱七八糟,但是脸洗的很干净的小白脸开口问道。
这个人自然是有点轻微洁癖的赵嘉了,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洁癖了,他也是好多天没有洗头发洗澡,除了刚才在水潭了洗了把脸之外,其他跟野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平日里有颇为英俊的李大侯爷,这会儿也狼狈不堪,脸上身上都有不少泥垢,他从嘴巴里吐出一根野草,转头对着小公爷问道:“叶茂,给你五千人,多久可以拿下江油关?”
更加不注意形象的小公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一晚上就可以。”
“好,那就一晚上。”
李信低眉道:“过了江油关,前面就是涪县,江油关太小,待不住人,咱们破了江油之后要一口气拿下涪县才成,一来涪县可以让我们略做休整,二来可以作为我们落脚的地方,让我们有城可以守。”
说着,李信继续说道:“这会儿,叶师兄拿下了汉中多半有一段时间了,汉中一破,他最多半个月就能推进到剑门关关口,咱们先不着急进攻江油,等叶师兄所部到了抵达剑阁,我们再开始进攻江油。”
这一次两边分头行动,最难的其实就是默契问题,因为李信这一边必须要跟叶鸣那一边同步动作,否则他现在深入西南腹地,很有可能就被李慎着手收拾了,他必须要等到李慎在正面应付叶鸣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做事。
叶鸣把李慎拖在剑阁,李信才有机会一举拿下涪县,然后再拿下绵竹。
就这样,翻越了摩天岭之后,李信等人又在附近呆了好几天时间。
这几天时间,为了不露出行迹,他们甚至没有生火做饭,一行人统统都只吃干粮。
到了第四天,李信接到了叶鸣传过来的书信。
这位靖安侯爷立刻果断下令,黄昏时分开始进攻江油。
小公爷叶茂,点齐了五千人,就准备朝着江油关冲杀,就在他嗷嗷叫着准备出发的时候,李信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襟。
“记着,不许一个人冲阵。”
李信面色严肃。
作为一个“猛将兄”,叶茂自然而然会冲阵的,但是冲阵也分不同,寻常猛将冲阵,身边也是有亲兵随身保护的,但是叶茂这厮仗着自己武勇,杀的兴起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冲杀的很深。
“如果再发现你以身犯险,这一次就是我最后一次让你打头阵了,明白了没有?”
本来,叶茂这种金贵的人,是要一直跟在李信身边蹭经验的,不可能放他去战场上厮杀,但是这么一个猛将兄不用太过可惜,所以李信还是能用则用。
叶茂对着李信咧嘴笑了笑:“师叔放心,我省得厉害,祖父他老人家教过我,战场上不凶不狠活不下来,但是不长脑子一样活不下来,叶茂不是那种莽夫,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命。”
叶老头叶晟,早年就是一直在战场上冲阵,但是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叶茂是他亲手带大的,自然跟着叶老头学了不少东西。
“那你去吧。”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惜命一些,你要是死了,我没法跟你父祖交代。”
“师叔放心。”
叶茂笑得很是畅快。
“我父祖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我早已经有儿子了,就算真死在沙场上,他们也半点不会怪罪师叔。”
说到这里,叶茂笑容豪迈。
“况且这么一座小关,还不配让我死在这里。”
天色将暮,叶茂领着五千人,悄咪咪的朝着江油关摸了过去。
这会儿,李信所部整整四万多人,已经没有一个骑卒了,因为马过不了摩天岭,所以李信就把军中的几千匹马留在了狄道,并没有带过摩天岭。
就连李信自己,这会儿也是要靠步行。
天色要黑下来的时候,叶茂带人奇袭江油关,这座本来不大的关口,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聚集起什么守城的势头,就被叶茂以虎狼之势占据,到了凌晨丑时,江油关告破。
李信下令全军原地休整,然后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几万人就有条不紊的朝着涪县进发。
他们的动作非常快。
破江油之后的第三天,李信所部就已经到达涪县城下,此时涪县守军不过才刚刚得知江油关被破的消息。
李信所部悍然开始进攻涪城!
这里是西南倒数第二道防线。
只要占了涪城,锦城面前的门户,就只剩绵竹这么一个了。
在那个世界里,邓艾就是占了绵竹之后,吓得阿斗献城投降!
不过这个世界的平南军,显然比刘禅要靠谱的多,即便占了绵竹,聚集攻克锦城也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要想拿下绵竹,首先就是拿下涪县。
太康二年冬十一月,大晋靖安侯李信率兵来到涪县城下,这位禁军将军身披甲胄,双眼微红的指着不远处的涪县县城,声音有些嘶哑。
“传我将令,立刻开始攻城!”
“不惜一切代价,三日之内拿下涪城!”
是的,三天时间,李信必须要拿下涪县!
因为……平南军很可能已经反应过来了。
在平南军有所反应之前,李信必须有城可守,眼前这个不大不小的涪城,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向来淡定的靖安侯,这一次也有些激动。
“先破涪县者,食邑千户,升果毅都尉!”
他激奋人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公爷叶茂就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李大侯爷有些无语的放下了手,然后对着身边的折冲都尉贺崧开口道:“多派些人,护在小公爷身边。”
贺崧恭敬低头。
“是……”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杀气腾腾
涪县并不是一座大城,事实上它更像是绵竹的卫城,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城,它相比于绵竹来说,难度要小上不少,也是李信现在的最佳目标。
他甚至没有让队伍休整,就直接开始了攻城,目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l
现在,江油关被破的消息,应该才刚刚传到涪县,要知道江油关是在剑阁身后的,理论上来说,剑阁没有破,江油关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的,但是现在江油偏偏就是被一夜之间破关了。
这让涪县的守军如何不心惊胆战?
虽然江油关只有两千人在守,但是整个涪县里,也就只有三千守军而已。
所有的涪县守军,看着气势汹汹冲杀过来的小公爷叶茂,心里都有些胆战心惊。
好在这些人都是出身平南军,并不是什么废物,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有组织的准备守城,应对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朝廷兵马。
就在涪县这边开始大战的时候,另一边的大将军叶鸣,也率兵到了剑门关下。
剑门山是蜀道之上最为难过的一座山,传闻之中这座剑门山本来没有剑门,是蜀王派力士迎牛之时,被剑门山所阻,力士一怒之下拔剑劈开了剑门山,留下了这道类似利剑劈砍出来狭道。
狭道长五百多米,宽五十米,是绝对的易守难攻之地,从古至今,这个地方都是巴蜀最核心的关口,也是兵家必争之处。
如今,平南军在剑阁最少部署了日五万人,就是为了把叶鸣所部,死死地拦在这里。
但是叶大将军到了剑门关下之后,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好整以暇的开始安营扎寨,一不邀战,二不进攻,仿佛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有时候,这位叶大将军还会派人喊话,说要跟李家的两兄弟喝酒。
但是坐镇剑门关的李慎李延两兄弟,并没有搭理这位叶少保。
李慎站在剑门关的城楼上,远远的看着远处叶鸣的营帐,深深皱眉。
他有些看不懂这位叶大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此时,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的李延,正垂手站在李慎身后,虽然已经入冬,但是李延身上还是穿着简单的秋装,并没有身着棉服。
“大兄,这位叶少保,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延皱眉道:“他到剑阁已经有几天时间了,这几天时间里,他不仅没有攻城,甚至连攻城器械也没有开始准备。”
所谓的攻城器械,一般就是云梯,投石车,撞城锤这些,这些笨重的东西,军队一般是不会随身携带的,通常是到了地方之后,就近砍伐附近的树木制作。
而现在的叶鸣,连这些基本的攻城器械也没有开始制作。
李慎也有些想不明白,他看了叶鸣营帐方向许久之后,突然心里隐约有一丝悸动,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锦城的方向。
“大兄,怎么了?”
李延连忙问道。
平南侯微微皱眉,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在这里盯着叶鸣,我要回一趟锦城看看。”
说着,他就要走下城楼。
这个时候,一个平南军的将士,衣襟上还染着鲜血,踉踉跄跄的登上了剑门关城楼,然后扑通一声半跪在李慎面前。
李慎心里不祥的预感更重了,他一把拉着这个人,低声喝问:“出什么事了?”
“大……大将军,江油关被破了!”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让李慎头皮几乎炸开。
他瞪大了眼睛,喝道:“胡说什么,江油在剑阁后面,如何被破的?”
“是被破了……”
这个人颤声道:“前天夜里,一帮人突袭江油,卑职等猝不及防,江油关一夜之间就被这些人给占了,他们占了江油之后一天也没有停留,立刻朝着涪城的方向去了,卑职死里逃生,特地赶来剑阁报告大将军……”
李慎脸色难看。
过了很久之后,这位柱国大将军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缓缓问道:“是谁打的江油,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
这人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事出紧急,卑职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不过看情况,最少过万了。”
“这些人占了江油之后,立刻就去了涪城,现在应该是在进攻涪城,大将军快增兵涪城,不然卑职恐怕涪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慎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
“是李…信!”
“前段时间叶鸣所部分兵开始,我就隐约觉得不对,李信那小子几个月没有现身,更让人觉得诡异,没想到他既然带人绕过了剑阁!”
李延愣神了许久,喃喃问道:“他们是怎么绕过剑阁的……”
“摩天岭!”
李慎闷哼一声,咬牙切齿:“从摩天岭可以直接绕到江油关,他们定然是从这里进来的,当初父亲也曾经打算从这里入蜀,只是派人探索了之后发现走不了人,没想到李信他居然带人走通了这里!”
曾经李知节攻打南蜀,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摩天岭这条路他也派人去看过,只是那个时候李知节是一个外来人,身边没有一个蜀人,他派人去探索摩天岭,那些人见了这种天险,自然觉得军队不可能通过,最后李知节只能用了八年时间,把南蜀一点点硬啃了下来。
短短片刻时间,李慎就把李信入蜀的路线推测了出来,他一把把跪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开口道:“你说他们在打涪县?”
这人摇了摇头,颤声道:“卑职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还要等涪县那边的消息……”
“等不及了。”
李慎眼中杀气毕露,低声道:“李信就算爬过了摩天岭,手底下也不太可能有太多人,他们既然敢深入西南腹地,我们就得尽快把他吃掉,不能让他与叶鸣内外呼应。”
说着,李慎回头看了李延一眼,开口道:“你在这里盯着叶鸣不要让他入剑门关,我现在回一趟锦城,李信他们由我来处理。”
说到这里,李慎叮嘱道:“无论如何,你只要看着叶鸣就好,不管李信他们闹出什么动静,你都要在这里死守剑阁,听明白了没有?”
“大兄放心,我明白的。”
李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兄,剑阁少一些人也能守,要不要现在从剑阁分兵支援涪县?”
“用不着。”
李慎看了一眼涪县的方向,目光凶狠。
“锦城那边我还有人可以用,足够把李信他们留在涪县了。”
平遥侯爷杀气腾腾。
“他敢进来,我就敢杀他!”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有种弄死我!
涪县,已经是西南腹地了。
如果涪县被迫,平南军就不得不全力防守绵竹,因为绵竹一破,锦城就等于裸露在敌人眼前,到时候绵竹和剑阁两处受力,平南军的兵力根本不支持他们两处迎敌,西南局势瞬间就会彻底倒向朝廷一边。
这也是李慎为何如此看中涪县的原因。
他从剑阁带走了一千骑卒,马不停蹄的赶往涪县,一路上几乎是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中午赶到了涪城城下。
不过这位柱国大将军,在距离涪城还有四五里路的时候,就勒住了缰绳。
因为涪城已经易帜。
一面硕大的李字旗仍旧飘扬在涪城城头,但是李慎心里很清楚,这个李已经不是他那个李了。
在这面李字旗附近,还飘扬着一面狰狞的王旗,这面王旗代表着,涪城已经易手。
此时,涪城的城墙上,还是一片猩红色,城墙下尸体横陈,还有许多禁军服色的人在清理战场。
柱国大将军死死地盯着涪城方向,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按照时间推算,这支朝廷的兵马攻打涪城,应该只有三天多的时间,短短三天多的时间,这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就先后攻破了江油关,又一鼓作气拿下了涪城。
这让李慎分外难受。
涪城被占之后,如果李慎不能尽快把这支朝廷的军队从涪城赶出去,他的平南军就要被前后掣肘,最多半年,西南可能就坚持不住了。
李侯爷坐在高头大马上,目光中都是怒火,以他的修养,此时也很难再继续保持淡定了。
“传令锦城,立刻派人出城,准备攻涪城!”
在他身后的一个骑士立刻低头,恭声道:“卑职遵命!”
说完,这个骑士立刻离开队列,朝着锦城的方向去了。
李慎思索了一会儿,朝着涪城的方向缓缓前进。
他身后的一千骑,立刻跟在他身后前进,一个李慎的亲卫跟了上去,沉声道:“侯爷,涪城已经失落,前面太危险,您就不要再靠过去了。”
李慎摇了摇头。
“他们是从摩天岭翻过来的,不可能有马,我们骑着马,他们追不到我们,只要在一箭之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亲卫没有办法反驳,只能跟在李慎身后,缓缓朝着涪城前进。
涪城的城楼上,已经脱下了一身甲胄的靖安侯,好整以暇的看着远处而来的这一队骑兵。
他身上有血。
事实上,他们三天之内拿下涪城,并不是如何轻松,毕竟虽然在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但是一时半会要拿下一个有三千守军的城池,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在这场攻城战中,李信所部轮番攻城,小公爷叶茂两天没有合眼,最后还是身体中箭,才被李信强行抬下了战场。
最后一次冲城的时候,是李信亲自覆甲,带队冲锋,才一鼓作气拿下了涪城。
这一战,李信所部至少有五千人左右的伤亡,其中过半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个战损比,是不太合格的,按照他们的兵力对比,如果操作的好,不可能死这么多人,但是因为李信太过着急拿下涪城,所以才死了这么多人。
不过当李信驻足墙头,看着远处气急败坏赶过来的一队骑卒,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如果再晚两天拿下涪城,他们就可能被平南军堵在城外,到时候他麾下接近五万人,都有可能被堵截在涪城城下。
李慎带着一千人,在距离涪城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李慎站在城楼,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手里拿着一根精致的千里镜,眯着一只眼睛看着用这个粗糙的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这些骑兵。
他通过镜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脸。
然后,靖安侯爷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对着身旁的人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来人,给我备马,有大人物来了,我要出城去见一见他。”
一旁的赵嘉接过李信手里的千里镜,看了你一眼远处的人,有些担忧的说道:“侯爷,他们是骑卒,您贸然靠近太危险了。”
李信哑然失笑:“这是我们的地盘了,他们还敢冲阵不成?他们要是冲阵,危险的是那个大人物,而不是我。”
“你放心,他不敢跟我换命的。”
相比较来说,对于西南局势的重要性,李信是赶不上李慎的,朝廷这边没了李信,最多就是平定西南的进度缓下来几年,但是如果西南没了李慎,平南军那边几乎立刻就会崩溃,朝廷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西南。
这位柱国大将军,是一个绝对的理智主义者,李信可以笃定,他是绝对不可能跟自己换命的。
片刻之后,李信骑着马,带着五百步卒,出了涪县的城门。
赵嘉仍旧站在城楼上,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老板的,毕竟那位勇猛无敌的小公爷,此时已经负伤倒在了床上,没有人能够贴身保护李信了。
一柱香之后,李信已经骑马到了距离李慎五十步的地方。
因为敌方是骑卒,不乏有弓手,所以李信身前有一排步卒,举着盾。
父子俩,在距离京城两千多里的涪城城下见面了。
李慎面无表情。
而靖安侯爷则是满脸微笑。
“好久不见,柱国大将军。”
他笑着跟李慎打招呼。
李慎没有搭理李信,而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最后睁开眼睛看着李信,缓缓的说道:“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得承认,你的确很厉害。”
“这个不用你说,本侯爷自己心里也清楚。”
李信脸上挂着恼人的微笑,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慎。
“怎么,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平南侯爷,此时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不是生气了?”
李慎面无表情。
“你现在退出涪城,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还可以放你出去,如果你冥顽不灵,那么你绝对会死在涪城。”
李信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到了现在,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吓唬。”
“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弄死我。”
靖安侯爷表情嚣张。
“我退一步,我就是你儿子。”
第五百一十九章 鬼话连篇
李信这个人,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该认怂的时候他也会低头认怂。
所以他嚣张的时候,就自然有他嚣张的道理。
这会儿,平南军有小半被叶鸣所部看在剑阁,又有一部分分散在西南各个城池驻守,南蜀遗民那边,也还有近万平南军在看着,整个庞大的平南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被“肢解”了,此时李慎所能动用的兵力,最多也就是七八万人。
但是即便是这七八万人,他也要留下一半甚至是一大半看守锦城,能够带来涪县的,不会超过四万人。
李信也有四万人。
兵力对等的情况下,攻城方想要赢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李信的底气在于,这一次他们的粮草还算充沛,再加上又拿下了一个县城,最起码半年是耗的起的,可是平南军却已经耗不起半年了。
就算不加上那些南蜀遗民,李慎也已经拿李信没了办法。
李慎沉默了很久,最后抬头看了面前这个长相与自己有六七分相像的少年人一眼,最终缓缓的说道:“你有多少人?”
最开始的时候,李慎认为如果要翻越摩天岭,就不可能有太多人,他给出的估算是一万人。
但是当他看到涪县失落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估算错了。
一万人不可能在三四天的时间里,就拿下涪城。
李信笑意盎然。
“大将军不妨猜一猜?”
李慎看了一眼李信身后的涪城战场,此时仍然有人在战场上掩埋尸体,清理战场,这是打仗之后必须要做的动作,并不是为了什么人道主义,而是为了防止瘟疫。
“两万?”
李信含笑摇头。
“不对。”
李慎没有再猜下去了。
因为再猜下去没有意义。
涪城里的守军只要超过两万人,短时间内平南军就没有办法再拿回涪城了,这一点不管是李慎,还是李信,心里都非常清楚。
这位在朝堂纵横了几十年的大将军,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了无力感。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把李信放在心上,那个时候李信在他眼里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小麻烦,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麻烦越来越大,每一次都脱出了李慎的估计。
知道现在,李信已经成为了一个让他感到无力的大麻烦。
见到李慎这么一副表情,靖安侯爷笑得更开心了。
“不瞒大将军说,这两个月时间我过的很是艰难,阴平古道这种路,根本就不是人走的地方。”
“沿路有蚊虫野兽不说,为了隐蔽,还没有办法大规模的生火造饭,整整两个字的时间,我们大部分都是吃干粮过来的。”
“两个月时间,我连澡都没有洗过。”
说着,李信深处了自己的右手手掌,露出了手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看到了没有,这个是我从摩天岭上爬下来的时候割伤的。”
“那个时候,我几乎要放弃从摩天岭爬过来了。”
摩天岭,是一个很艰难的坎,不仅仅是李信在那里受了伤,他麾下的将士们过摩天岭的时候,最少有六七百个失足摔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李信话锋一转,看着李慎冷然的面孔,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是,看到大将军你现在的这副表情,我突然觉得这两个月吃的苦都值了。”
“我知道你恨我。”
李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
“先前的时候我也跟你说过,如果你愿意接过我的位置,我可以欣然赴死。”
说到这里,李慎抬头看了李信一眼。
“这句话现在一样有用。”
“你真以为现在还是你与我之间的私怨?”
靖安侯冷笑不止。
“从一开始,就不止是我一个人在跟你问平南侯府作对,是朝廷本就容不下你们,我只是借着朝廷的势头而已,否则凭借我这么一个永州祁阳的一个穷小子,如何扳得动平南侯府这种庞然大物?”
“到现在,你的西南已经危如累卵。”
李信冷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我想要如何就能如何,事到如今,我从这个局里跳脱出去,你李慎又能支撑几年时间?”
“你珍若性命的平南侯府,又能支撑几年时间?”
这一次,李慎沉默的更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他才抬头看向李信,缓缓的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靖安侯面色平静。
“但是后来,想要跟你李大将军要一个说法。”
“我娘临死之前,没有跟外人说过半句关于你的事情,后来我去京城,也没有了什么给你当儿子的想法,然后我去问你为什么不去寻我娘,李大将军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说到这里,李信语气里就有一些怒火了。
“你当时说你忘了!”
他冷笑不止:“如今,我想问一句李大将军,李大将军有没有记起来,有没有想起来这段往事?”
“说到底,你还说纠结于这一点私怨。”
李慎面色平静。
“我说过,你只要愿意认回来,我可以把平南军交给你,然后去你娘坟前自尽谢罪。”
李信仍旧面带冷笑。
“这会儿大将军不说让我死在涪城的大话了?”
对于李慎的性格,李信已经摸清楚了很多,这位柱国大将军,对于感情看的很轻,不管他刚才说的话如何煽情感人,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西南度过难关。
没有一句话是可信的。
这么一个枭雄式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去一个女人坟前自尽。
如果李信这会儿兵力不够,李慎会毫不犹豫的带兵马踏涪县。
“李大将军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李信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种鬼话,除了十七岁的小姑娘会信,还有谁会相信?”
“没有猜错的话,叶师兄应该已经堵在了剑阁,如今涪城也被我占了,李大将军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人死守剑阁,顺便点齐兵马,猛攻涪城,如果能拿下涪城,你们还可以继续在西南玩几年时间,如果攻不下,等涪城破城的消息传出去,李大将军在西南的戏就算是唱完了。”
李慎默然道:“我这么好好的跟你说话,只是不想死太多人,你以为我攻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涪县不成?”
“你不知道我有多少人,你怎么攻城?”
李信面带微笑:“除非李大将军愿意把剩余的平南军全部砸在这个小小的涪城,否则我担心大将军会吃一个大亏。”
李慎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一刻,他后悔了。
很后悔。
第五百二十章 大势在我
从李信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算算日子也有差不多三年时间里,三年时间里,李信前后见过李慎不少次,但是每一次不管是气势上还是城府上,李信都要被李慎压过一截。
曾经的李信认为,这是他境界不够。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谈话,从头到尾都是李信处在上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柱国大将军,如今在李信面前,话也说不出来几句。
直到这个时候,李信才想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得势者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以势压人,都是所向披靡。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如今西南的局势主动权掌握在李信手里,不管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声音都要比李慎要大得多。
其他什么境界不境界的,并不是特别重要。
同样的道理,从前李信面对这位平南侯的时候,处处吃瘪,也不是因为李慎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了,而是因为那个时候大势不在李信手里,他做事的力道不够沉,说话的声音自然就不够大。
到了现在,大势在李信这里了。
靖安侯爷坐在马上,面带微笑:“李大将军,这几个月时间,我一直蛰伏在山林之中,受了不少苦楚,不过这段时间闲来无事,我现在大将军的位置上想了想,给你想出来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解决如今西南乱局,又不会让平南军上下死无葬身之地的主意。”
李慎看了一眼李信,没有说话。
李信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大晋朝堂里的那位平南侯,已经在平南侯府里给烧死了,只要大将军愿意躺回平南侯的墓里,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死人,再把废太子交还京城,解散平南军编制。”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了一眼李慎的表情。
后者一脸平静,似乎在静静的听着李信的主意。
“我可以保住你那个儿子李朔不死。”
李信笑了笑,继续说道:“到时候,西南乱局不解自解,天下既不会再生干戈,平南军也不会被朝廷清算,大将军的香火又得以留存,岂不美哉?”
李慎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李信所说方案的可行程度。
此时,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身边还有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一千骑卒,按照道理来说,不管他愿不愿意投降,这个时候都要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大骂李信几句,这样身边的人才不会丧失士气。
但是,这位柱国大将军,似乎毫不在乎身边人的想法,竟然真的在低头思考。
最终,他摇了摇头。
“如今京城里的那个皇帝,气量比他老爹差的远了,若我降了,平南军自校尉以上,全部都会被夷三族,便是普通的将士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好好的活着。”
李信微笑道:“他们可以尽数战死,藏到那些南蜀遗民里头去,在大山里活下去。”
“至于你说的普通将士,本侯可以保得住他们。”
“你太高看自己了。”
李慎眼皮子也没有抬,只是平静的说道:“你自己也清楚,你是借着时势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朝廷的意志并不以你为中心,皇帝要杀人,你保得住谁?”
“你连自己也未必保得住。”
李慎呵呵一笑:“如果如你所说,西南在你手里平定了,这么一个偌大的功劳,再加上你的扶龙之功,不比叶晟小到哪里去,可是这么大的功劳,你的根基在哪里?”
“京城里,又有多少人认你的靖安侯府?”
“你只有一个羽林卫,一个小到不起眼的羽林卫。”
李慎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姬家人,从来记仇不记恩,不管是谁坐在那个龙椅上,他都记不住你。”
“叶国公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是因为他在军中旧部无数。”
“我平南侯府能存在到今天,是因为这三十年来,西南一直有南疆余孽未清。”
“你呢?”
“你的旧部在哪里,你的南疆余孽又在哪里?”
平南侯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就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羽林卫,这个羽林卫里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有一个正四品的官没有?”
当然是没有的。
羽林卫从龙有功,的确不少人高升出了羽林卫,到了别的衙门里做官,但是毕竟时间只有一两年而已。
除了李信自己,以奇迹般的速度爬到了现在这个正二品的禁军将军的位置上,当初他的那些羽林卫旧部,最高的竟然是沐英这个正六品的郎将!
其他人,都还在六七品挣扎。
这就是李慎所说的底蕴。
他说的这番话半点不错,李信现在的地位,说好听一些是朝堂新贵,说难听一些就是个走了运的暴发户。
李叶两家当初也都是暴发户,但是两家哪一家的底蕴,也要远远超过李信。
算来算去,李信身后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竟然是他那个驸马的身份。
面对李慎的这番狂轰滥炸,靖安侯爷脸上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难得李大将军有心,竟然这么替我这个小人物着想。”
“你不是小人物了。”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事到如今,天底下谁也不能说你是个小人物,不过你现在外强中干,就像是一个虚胖的胖子,全靠别人在你身后扶着你,那个扶着你的人一放手,你就倒了。”
李信呵呵一笑。
“你怎么知道他就会放手?”
李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的反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他不会放手?”
李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慎。
“京城里的人,都说我能说会道,如今看来,李大将军比我言辞凌厉多了。”
“如果这是挑拨离间的话,李大将军已经很成功了。”
李慎缓缓抬头,认认真真的上下打量了李信一眼,最终低眉道。
“你给我出了主意,那我也给你出一个主意。”
“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不愿意重回李家,所以才自立门户。”
“我不勉强你。”
柱国大将军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我平南军靠着南蜀余孽,屹立西南三十年不倒,你靖安侯府也可以这么做。”
“平南军,就是你的南蜀余孽。”
李慎这句话,无异于惊雷炸响。
他的意思,就是让李信也拥兵自重,把平南军当做南蜀余孽,这样平南军一天还在,李信在朝堂的权柄就不会被削减,地位也会像曾经的平南侯府那样,稳如泰山。
不管是对于李信,还是对于平南军,这都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毕竟只要李信点头,平南军就可以像曾经的南蜀遗民一样,继续在西南存在下去。
但是很可惜,李信摇头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
“这个世界上,功臣不是只有叶师和李知节两种活法。”
“我会走出第三条路。”
第五百二十一章 惩罚
换作是半年前,李信未必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但是他现在有了。
这个底气不是来自于涪县里四万多禁军,而是来自于沐英带着的近五万南蜀战力。
沐英被李信赶回去,已经有半年时间了,半年时间,且不说这五万南蜀遗民到底还能不能打,但是沐英带过去的两百羽林孤儿,已经渐渐的成为了这五万人的骨干,尤其是在李信的受益之下,沐英已经基本成为了沐家实际上的话事人,沐家的家主沐青,很有默契的出让了沐家大部分权力,交给了这个长子。
如今,这五万人的军队里头,沐家人仍旧占了不少,但是集体意志正在渐渐变成沐英的意志。
而沐英,就是李信意志的延续。
朝廷的禁军,无论如何威武雄壮,都只是过手而已,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这些人养不熟。
哪怕是像大将军裴进裴三郎那样,带禁军带了十几年,裴进被明升暗降抬出禁军的时候,禁军里的人连个屁也不敢放。
所以,李信虽然仍旧把这些禁军当成自己的兄弟,现在也正儿八经的把他们当自己人来看,但是却始终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班底,他心里很清楚,汉州城沐英手底下的那一票人,才是真正指哪打哪的好刀。
禁军也是刀,但是却不是李信自己的刀,他之前在替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执刀。
正是因为那五万南蜀“义军”,被李信握在了手里,他才有底气说出刚才那句话。
平南侯形容的很对,李信现在就像是一个虚胖的胖子,看起来硕大无朋,显赫富贵,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身后有太康天子在扶着,哪天太康天子不愿意扶着李信,甚至要在李信背后捅一刀的时候,这个虚胖的胖子就会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化为乌有。
李信也很清楚这种现状,他明白自己根基太浅薄,是“虚胖”,但是他又不太敢去做出改变,甚至不敢去“锻炼身体”,因为李信很清楚,从承德天子之后,不管是姬家的哪个人坐到这个位置上,都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平南侯府,或者说是第二个陈国公府了。
李信只能一直“虚胖”下去,永远的被太康天子扶着走,这样太康天子才会放心。
所以,为了摆脱这个局面,李信选择在西南另起一片根须,如今这片根须已经开始生根发芽,等到它茁壮成长之后,就可以成为靖安侯府的骨架,让李信不再是一个“站不稳的胖子”。
也是因为有了这片根须,李信才会断然拒绝李慎的建议。
他没必要把靖安侯府做成第二个平南侯府,事实也证明了,平南侯府这种模式,并不是如何长久。
况且,出于个人感情的因素来看,李信也不太愿意去跟平南侯府玩什么互相依存。
听了李信的回答之后,柱国大将军并不感到意外。
“这件事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自己想想清楚。”
李慎用手勒住缰绳,缓缓的说道:“算算时间,大概七八天之后,我就会带兵过来攻打涪县,那个时候,靖安侯再给我答复不迟,如果彼时靖安侯不答应,我平南军就全力攻城,如果靖安侯答应,不仅涪城,就连绵竹我也可以一并交给你做驻地。”
说着,李慎转动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父亲你没有见过,但是叶国公你应该是很熟悉的,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叶国公就是其中一个,他尚且被困足京城动弹不得,三十年来只能在家里喝酒种花,你比叶国公高明的到哪里去?”
“如果你想下半辈子在你的驸马府里养草种花,那你可以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说完这最后两句,李慎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近一千骑紧随其后,扬起了一阵烟尘。
李信眯着眼睛看向李慎远去的方向,冷笑道:“心里估计已经慌的要死,还得装出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你累不累啊?”
已经远去的李慎,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靖安侯府也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亲卫们笑着说道:“兄弟们,本将已经让人去搜罗城中酒肉,这几天大家攻城辛苦,今天晚上咱们打打牙祭,如何?”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簇拥着李信进了涪县县城。
“李将军英明!”
……
涪县并不是很大,整个城里也就是五六万人的规模,李信的禁军涌进来,几乎让这个城里多了一半的人,所以就算把城里的酒肉都聚拢起来,也不太够这些禁军敞开肚子吃一顿的,最后还是李大侯爷破费,掏钱让手底下人去附近的村子里收了不少猪回来,禁军里的人才算人人吃上了一口肉。
作为“老板”的李信,自然好好的的与民同乐的一番,跟手底下人喝了一晚上酒之后,李信拎了两个蹄膀,半坛酒到了他们借住的一间民房里。
靖安侯一直是拎着蹄膀,另一只手拎着酒,实在是没有空闲,干脆用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有些发白的壮硕年轻人。
正是在攻涪县一战时受了伤的叶茂,此时这个平日里像个小牛犊子一样的小公爷,不仅肩膀被弩箭划开了一道口子,肋下和后背也多次受伤。
李信面无表情的把蹄膀和酒摆在桌子上。
躺在床上的小公爷顿时喜笑颜开。
“还是师叔对我好,吃饭也没忘了惦记我。”
李信一只手抓起一根蹄膀,当着叶茂的面,面无表情的啃了一口。
“不是给你吃的。”
李将军边啃边说:“你受了外伤,吃这些容易发炎。”
“………。”
虽然不太明白发炎是什么意思,但是李信这番话,让小公爷很是无语。
“不是给我吃的,你端过来干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端过来让你看着我吃。”
李信啃了几口,然后端起酒喝了一口。
酒香很快传了出来,这个味道叶茂太熟悉了。
他定定的看着李信手里的酒坛。
“这是供给军中祛除外毒的祝融酒,师叔你居然偷喝!”
祝融酒的酿酒权,已经被太康天子收回去了,但是当初李信定的规矩始终没有变,那就是祝融酒中质量最好的供给军中,用作消毒。
这些酒,都是好酒。
叶茂不顾身上的伤口,嗷嗷叫道:“师叔,给我来一口!”
“你身上有伤,不能喝。”
李信平静而坚决的拒绝了小公爷的请求,他狠狠啃了一口蹄膀,然后扭头盯着叶茂。
“难受吗?”
叶茂咽了口口水,老实点头。
“难受。”
“难受就对了。”
靖安侯爷仰头喝了口酒,转头静静的看着叶茂。
“你听好了。”
“下一次如果你再这样不听指挥擅自冲阵,我就立刻把你送回你爹身边去。”
李大侯爷满嘴都是油,但是他丝毫不顾及形象,一边啃一边说话。
“你父亲和祖父,曾经嘱托过,让我在西南照顾你。”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跟叶师兄还有叶师没有办法交代。”
“听明白了。”
小公爷盯着李信手里的蹄膀,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师叔,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给我来一口成不,就一口……”
靖安侯爷白了他一眼。
“不是跟你说了么,你身上有伤,吃太油的会发炎。”
第五百二十二章 给他一个惊喜
这一次能在三天之内拿下涪县,是李信不计代价,死伤了五千多人才得以成功,更重要的是,小公爷叶茂是实打实的拼了命的,如果没有叶茂奋勇当先,李信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座城池拿下来。
一个猛将兄的带头作用,是很强大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猛将兄还是出身贵胄,是大晋战神叶晟的亲孙子,人家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嫡孙,都敢豁出性命,其他穷苦人家出身的人更没有理由缩在身后了。
虽然叶茂在这次攻城之中立功不小,但是李信还是不太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叶茂肩膀上中的箭,只要再往左下偏一寸,他这条命就交代在涪城了。
他是万万不能死的。
他如果死了,叶家的人表面上固然不能说李信什么,但是心里的不舒服必然会有。
况且,这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叶家父子两个人这么信任李信,把叶茂交给李信带着,如果他把这个小公爷给带死了,他都没有脸面再回京面对叶老头了。
李信很是残忍的当着叶茂的面,吃下了两个蹄膀,喝了半坛酒。
然后靖安侯爷有些头晕了。
他坐在叶茂的床边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后你,禁止冲阵。”
叶茂瞪大了眼睛,有些急了。
“凭什么?”
“凭你是叶家的嫡孙,陈国公府未来的公爷。”
李信断然说道:“你这种身份,本来就不应该去冲阵。”
“那些没有出路的人,才要用命去博一个前程,你的前程不用去博,只要好好活着,往前走就是一条康庄大道,非得逞一时之勇,死在战场上才开心?”
叶茂不顾身上的疼痛,喘着粗气。
“祖父当年,场场冲阵!”
“那是因为叶师当年,只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丘八,他没有路可以走,只能用命去博!”
“你跟叶师大不一样了。”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你看一看叶师兄,他什么时候去冲阵过?”
叶茂不说话了。
相比于战神叶晟来说,大将军叶鸣的确不以勇武见称呼,从这位叶少保“出道”领兵以来,从来都是坐镇中军,不会以身涉险,虽然这种模式才是将军的常态,叶老头那种是另类,但是因为叶鸣是叶老头长子,因为这个还被外人诟病过。
“叶师与叶师兄,都不放心你,不是因为你不够武勇,而是因为你心眼不够多。”
李信喝了点酒,脸色有些发红,他看着面前的叶茂,缓缓的说道:“他们让你跟着我,为的是让你跟在我身边学一点心机城府,不是让你去冲到前年,做一个匹夫。”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之后,就随身跟在我身边,我去哪里你去哪里,如果再去冲阵,我立刻革了你的折冲都尉,让你滚回叶师兄那里去。”
李侯爷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去理会若有所思的小公爷,径自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在屋子外面,传了一身白袍子的狗头军师赵嘉,正在垂手等着。
见李信走了出来,他才缓缓低下头。
“侯爷。”
李信也微微低头,沉声道:“伤亡统计出来没有?”
这一次攻涪城,李信所部损失非常大,几乎是用人命硬生生的换来了这座城,所以李信才不惜刚进城就开始扰民,也要给手底下弄一顿像样的吃的。
他是要冲淡死人的气氛。
赵嘉现在在军中的角色,是类似于书记官的,帮着李信处理军中的文书方面的问题,所以伤亡这种数据,也是要他来统计。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侯爷,我军阵亡了两千一百多个人,伤者超过三千,其中一千多个重伤……多有残疾。”
李信呼吸略有停滞。
两千一百多个人啊……
记得他初带兵的时候,在北边的小陈集,应战残周的蛮子,那个时候李信麾下四百多人才死了三十九个,他就耿耿于怀,整整大半年都没有怎么睡过好觉。
如今,这个数字来到了两千多个!
这对于一个后世的灵魂,冲击是非常大的。
好在如今的靖安侯爷,多少也算是见过世面,他心里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让那些文书统计清楚阵亡人数,不要有遗漏了,等回了京城,我亲自去户部给他们要抚恤,亲自盯着他们发钱。”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他们死了之后的抚恤金,却可以帮着他们的家里人缓解不少难处,只是不管是什么钱,只要经过很多人的手里,难免会被层层盘剥,所以李信才说他亲自去要。
“再有就是,所有伤员,只要没有闭眼,就让军中的大夫去治,缺医少药就让他们来找我,我想办法。”
赵嘉叹了口气,然后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小公爷的伤无碍吧?”
“他跟个牛犊子似的,死不了。”
李信转头看了赵嘉一眼,开口道:“幼安兄,我有时候要统筹全局,顾不得看着他,从今天开始,你帮我看着叶茂,不许他再去冲阵了。”
赵嘉无奈苦笑。
“除了侯爷,谁能管得住他?”
“他如果再要冲阵,你来跟我说就是。”
赵嘉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个倒是没问题,告状这种事我拿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军中的事情,赵嘉偷偷瞥了李信一眼,最终低眉道:“侯爷,平南军会不会来多会涪城?”
李信愣了愣,然后淡然说道:“多半是会的。”
“李慎已经紧急赶回锦城去了,用不了几天,他应该就会带人来攻涪城。”
“不过不用担心,那个时候剑阁的叶师兄,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占了涪城的事,只要他在剑阁那边给压力,平南军没办法全力攻打涪城,就奈何不得我们。”
说到这里,李信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现在就看李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如果他真敢来,咱们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第五百二十三章 滚出去
李信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涪县。
这么大点的地方,容不下太多人,李信真正着眼的地方是距离涪城不远的绵竹,绵竹才是锦城真正的卫城,只要拿下绵竹,就等于是掐住了平南军的脖颈,不管李慎再如何挣扎,也蹦哒不了太久了。
但是绵竹保守估计,也有上万守军,想要轻易拿下来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李信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占领的绵竹附近的涪城。
现在,李信要在涪城观望十天半个月,然后再决定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若李慎真的带兵来打涪城,他就给这位柱国大将军好好上一课,如果李慎没有来,那么李信就要开始计划攻打绵竹的事情了。
不过李信也没有干等着,他给远在汉州的沐英写了一封信。
绵竹保守估计也有一万人在守着,这么多的人,凭借李信所部,基本不太可能正面拿下来,倒不是没有能力打下来,而是因为没有能力在平南军支援绵竹之前打下来。
绵竹是座大城,就算李信再如何不计手下人性命,绝对不可能像涪城这样,三天之内打下来。
所以李信要用到沐英手底下的那些人。
要知道,汉州府可是在绵竹的另一面的!
写完给沐英的信之后,李信让赵嘉誊抄成五份,分给五个军中最精干的人带着,前往汉州城送信。
之所以这么送,是因为这是在战时,而且送信路径要穿过“敌占区”,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种法子,五个人里的任何一个人只要被发现,就会毫不犹豫的毁掉手里的信,确保安全的同时,也保证信一定能送到沐英手里。
给沐英写完信之后,李信又提笔想给叶少保写一封信,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笔。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叶鸣应该已经知道了涪城被自己拿下的消息,写信已经没什么意义,如果这个时候叶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两个人之间就是毫无默契,再写信就更加没有意义了。
靖安侯爷把笔丢在一边,合上了自己面前的信纸。
“这个时候,叶师兄要帮我缓解压力才行啊……”
李信所说的压力,是来自剑阁的压力。
如果只有李慎来打涪城,李信就算守不住,也可以守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如果剑阁那边也分兵出来,那么李信应该就撑不了太久。
所以这个时候,剑阁那边必须有人帮李信拖住。
…………
剑阁。
这个地方,如同是山岭被一位巨神执剑劈开一样,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剑痕,这个剑痕的,就是这条山岭唯一的道路。
剑门关,就在这道“剑痕”上。
正因为这种独特的地形,剑门关向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古往今来,正面攻下剑门关的将军屈指可数。
也就只有本朝的平南侯李知节,带人硬生生磨开了剑门关。
而此时,又一位大将军对剑门关展开了冲锋。
第一波整整五六千人,分成好几个编队,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剑门关!
大将军叶鸣亲自督战,下了死命令,后退一步者立斩不赦!
在这种近乎苛刻的督战之下,本就算是精锐的禁军,对着剑门关开始了潮水一般的冲击,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剑门关外驻扎,不过叶鸣耍了一个心眼,命令军中匠人夜里制作攻城器械,这样做虽然进度缓慢,但是时间长了,叶鸣所部也制成了不少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
最开始的三天,攻城的态势非常凶猛,不时有石头砸在剑门关的城楼上,向来沉稳的叶少保仿佛疯虎一样,疯狂冲击着剑门关的防线。
整整三天,剑门关下血流漂杵。
叶鸣所部伤亡近万人,而剑门关的守军也不太好过,也被禁军的攻势带走了三千多个人命。
双方杀红了眼。
就在禁军所部准备继续冲击剑门关的时候,叶少保大手一挥,命令所有禁军撤兵。重回驻地休整。
所有人都不太理解这个命令。
按照道理来说,整整三天的攻城,此时剑门关的守城工具,包括金汁,火油,滚石之类的东西严重短缺,这种时候,哪怕死再多人,也要继续冲锋,多少会有一些拿下剑门关的机会。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撤兵,给剑门关足够的喘息时间,那么禁军这三天死的人就全部都白死了!
这些禁军的将领,一副有些不服气,但是叶鸣叶少保的资历在这里,没有敢悖逆他的将令,虽然心中不忿,但是禁军还是依令撤回了大营开始休整。
这一次,禁军伤亡惨重。
面对满地尸体,叶少保比李信冷漠的多,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只是平静的吩咐手下人统计姓名,掩埋尸体。
慈不掌兵。
像李信那种多少有些慈悲的性子,注定是做不成名将的,真正的名将,只要能达成自己的战略目的,不管死多少人,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
或者说,他们是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都会像叶鸣这样冷漠。
到了晚上,叶鸣所部全部回营。
在帅帐议事的时候,一个禁军的折冲都尉终于忍耐不住,站了起来对着叶鸣抱了抱拳。
“大将军,今天的事情,末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个折冲都尉,看起来是个粗犷的汉子,没有太多心眼,他直接说道:“今天下午,剑门关守军明显已经有疲态,咱们很有机会可以一鼓作气破关,在这个关口,大将军偏偏下令回师,末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理解!”
叶鸣坐在主位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那按你的意思,咱们还要再打多久,才能啃下这个你口中略有疲态的剑门关?”
这位折冲都尉咬了咬牙。
“不打下去,谁能知道?”
叶鸣冷笑道:“这座剑门关,当年平南军十几万大军,啃了整整八年才啃下来!”
“如今守这座关的人,比当年的南蜀只强不弱,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三天就可以拿下剑门关?”
“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这个折冲都尉仍旧不服,低头道:“既然大将军知道打不下剑门关,为何先前又指挥兄弟们硬冲剑门关?”
“打了一半不打了,之前死伤的兄弟们,不是就白死了?”
他咬了咬牙,低头道:“我禁军虽然不是大将军带的镇北军,但是无论如何,也算是人命罢?!”
这是在指责叶鸣不拿禁军的人命当一回事。
叶少保瞥了这个人一眼,最终面无表情的说道。
“咱们打这三天,可以保证剑阁守军不敢离开剑阁半步。”
叶鸣之所以疯魔一样硬冲剑门关,就是为了遥遥呼应远方的李信,保证李信不会被两头夹击,为了这个目的,他不介意禁军这次强攻死了多少人。
说到这里,叶鸣摇了摇头,叹道:“罢了,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也听不懂,你现在就去收拾收拾东西,回京城去罢。”
这个折冲都尉愕然看了叶鸣一眼。
“如果你是镇北军的人,这般冲撞上官,这个时候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叶少保语气平静。
“看在长安的面子上,我不杀你。”
“给你十息的时间,滚出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鲁直之人
军中最讲究上下之分,尤其是叶家出身的将军,老公爷叶晟当年,在军中完全就是一言堂,他想做的事情基本没有人敢多说半句,这个作风被叶鸣很好的继承了下来,整个镇北军中,日常议事自然是有,但是只要是叶鸣定下了基调,就基本是没有人敢反驳的。
更不要说这种,在议事的时候公然跟他顶牛的事情发生了。
这种人,如果放在镇北军里,叶鸣就直接把他就地正法了,但是他现在带的兵毕竟不是镇北军,而且朝廷的禁军右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李信的兵,所以他才说给李信一个面子,没有直接在帅帐里动手杀人。
但是把一位折冲都尉直接赶回京城,也算是挺狠的手段了,毕竟折冲都尉已经是正四品的将军,已经勉强挤进了军中的高层,这种人物每一个人都可以算的上是大人物,但是现在他被叶鸣直接赶回了京城,回了京城之后,大都督府和太康天子,肯定要问他为什么被赶回来,到时候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违背上命吧?
那个时候,就算他不会获罪,这辈子的政治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这个有些莽撞的折冲都尉姓高名振,也是个鲁直的脾气,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公然顶撞叶鸣,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有对叶鸣低头,转头离开了帅帐。
当然了,这个时候也他不太可能就这么回京城去,只能先回了自己的营房,再作打算。
高振离开之后,叶鸣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环顾了一眼帅帐里的这些禁军的高级将领,然后缓缓的说道:“你们都觉得,我苛待了你们禁军?”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能在这个帅帐里议事的人,每一个都不能说是小人物,他们每个人身后都会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利益团体,有了高振的前车之鉴,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再主动去触叶鸣的霉头。
“掰着指头算一算,我带你们也有半年时间了。”
叶少保面无表情。
“实话实说,因为跟你们不是很熟悉,所以本将一直保持了克制,对你们的要求,比对镇北军差的远了。”
叶大将军冷声道:“如果是镇北军在这里。应该是攻城五天而不是三天,本将是看手下人伤亡太重了,才下令停手!”
“各位可能不知道。”
“大概六七天之前,禁军的将军李长安,从狄道过阴平,翻越摩天岭,奇袭了西南的江油和涪城!”
这个时候,他跟李信的消息其实并没有互通,甚至在他下令开始攻城的时候,他还没有收到关于李信的具体消息,直到攻剑门关整整一天之后,叶鸣才接到了李信所部的情报,于是乎攻城的态度更加猛烈。
“李信李长安,是禁军的将军!”
李信沉声低喝道。
“此时他甘冒奇险,深入敌腹,有被合围的危险,且不说他是你们禁军的将军,就说我们身为友军,在这个世界帮他拖住剑阁的人,应该不应该?”
所有禁军的将领都脸色微红。
有一个禁军右营的中护军尴尬的站了起来,对着叶鸣抱了抱拳,低声道:“大将军,方才高兄弟他没有别的一起,他也是不知道李将军在敌人腹地,再加上他这个人重感情,见不得手下人死伤太重,才会出言冒犯大将军,大将军切莫往心里去……”
“见不得死人,就不要披甲上战场。”
叶鸣冷冷的说道:“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清楚,连最基本的情况都不清楚,就对上官妄加指摘,这就是你们禁军的精锐!”
其实大半年将近时间过去了,虽然没有在禁军任职,但是他带这些禁军的时间,比起真正的禁军将军李信时间还要长,他也实实在在的把这些禁军当成自己人在带,只是今天这个折冲都尉,把叶少保惹毛了,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种话。
更重要的事,叶鸣虽然已经带了大半年禁军,但是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不得不时刻跟禁军保持距离,努力做到只带不“亲”的地步,所以才会张口闭口都是“你们禁军”这种把人往外推的话。
因为叶家枝叶太盛了。
京城里,有个德高望重的叶战神不说,北边的镇北军三十多年来就没有脱离叶家人掌控,如果叶鸣再实际上掌握了禁军,那么太康天子就真的要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了。
叶鸣是一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细腻的程度甚至要远远超过他的父亲叶晟,对于这种细节的处理,他还是非常有心得的。
训了一帮禁军的属下之后,叶鸣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回了主位上。
“你们都听好了。”
“此时,长安他非常危险,但是也会给我们带来破剑门关的天大机遇,不过现在他还没有在敌人腹地站稳脚跟,咱们必须帮着他。”
“本将已经派人,死死地盯住了剑阁,从今天开始,只要剑阁那边有动静,或者说有支援涪县的迹象,咱们就立刻开始攻城,无论如何,要把剑阁的人死死地拖在剑阁。”
“等长安在西南腹地闹出来的动静再大一些,咱们就可以开始准备真正攻破剑门关了。”
这一下,禁军诸人没有话说了,在嚷嚷了一句大将军英明之后,各自散去。
众人都离开帅帐之后,叶鸣坐在主位,开始翻阅手下人呈送上来的军务。
只要是一个人数过万的“团队”,不管是做什么,各种各样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所以做将军不止要会打仗,还要会治军,而治军恰恰就是叶少保的长处。
就在叶鸣定下禁军腔调的时候,在帅帐外面,与高振交好的几个折冲都尉,也把叶鸣的话转告了他。
这位折冲都尉脸色发红,但是又不肯听从劝说去跟叶鸣磕头认错。
他能做到折冲都尉这么高的位置,掌管一个折冲府,纯粹是因为比较能打,所以他才会这么没有政治头脑,一副鲁直的样子。
听到众人跟他解释之后,这个折冲都尉咬着牙,最后闷哼一声。
“老子宁死也不会去给他磕头!”
“京城自然是回不了了,老子去那个什么涪城,寻李将军去就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热情好客李长安
李信在涪县足足等了五六天的时间,愣是没有等到有人过来寻他的麻烦。
不仅剑阁那边没有动静,就连绵竹锦城方向也没有任何异动,甚至因为李信下令不许扰民的原因,涪城附近的一些本地老百姓,也都没有搬家的意思。
等到了他占领涪城之后的第七天,剑阁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叶鸣所部狠狠地与剑阁打了几天,李信这才放下心思。
叶鸣的这个信号很明显,不用任何沟通李信也可以听得明白。
叶少保的意思是,只要他在剑阁一天,剑阁那边就不会有人能干涉到李信。
靖安侯长出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自己的这个师兄最起码很靠谱,不会卖队友。
剑阁那边没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是意料中事,可奇怪的是锦城和绵竹那边也没有人来寻李信的麻烦,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李慎临走之前可是放了狠话的,无论如何,也应该给点反应才对。
思来想去,李信也只能是认为那位柱国大将军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人,不太敢轻举妄动。
但是这会儿他还是不太放心,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如果他派兵攻打绵竹,李慎却派人在绵竹等着,那个时候满盘皆输倒是说不上,最起码在西南的主动权就会尽数丧失了。
反正李信也不是很着急,没有人来寻他的麻烦,他也乐的在涪城待着。
因为李信所部没有扰民,甚至就连吃了当地老百姓的猪也会给钱补偿,时间一长,当地的乡绅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几个涪县的乡绅宿老,就找到了李信暂住的原涪县县衙,要求求见主将。
本来这些人李信是懒得理会的,通常是交给赵嘉去接待处理,但是这天他刚好在,赵嘉也去军中统计具体的阵亡名单去了,县衙里只剩下了李信自己在,所以靖安侯大手一挥,就让这几个老头在县衙的偏厅里等着。
这几个乡绅等了接近一个时辰,闲来无事的李信才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偏厅,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在场一共三个乡绅,都是五六十岁年纪,这三个人可以说是涪县真正的话事人了。
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县尊老爷其实管不了太多的事情,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乡绅,无论是谁坐在县尊的位置上,都要跟乡绅商量着来,否则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涪县的那个倒霉县令,早在李信进城的时候就被李信的手下人宰了。
见到一个衣着寻常的少年人走了进来,这三个乡绅对视了一眼,他们三个不认得李信,也不太清楚这个突然占领的涪县的军队到底都是什么人,虽然隐约猜到了可能是朝廷的军队,但是他们毕竟不清楚这支军队的主将是谁。
不过形势在别人手里,他们也不敢怠慢,只能纷纷站了起来,对着李信行礼。
“涪县李阶,见过上官。”
“涪县杨逐,见过上官……”
“……”
李信坐在主位上岿然不动,等三个人依次行礼之后,他才好整以暇的看向了第一个人,然后笑了笑。
“巧了,咱们俩还是本家。”
靖安侯爷淡淡的挥了挥手。
“坐下来说话。”
三个人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李信喝了口茶,然后缓缓抬起头,扫视了三个人一眼。
“本将所部进城一来,没有惊扰任何一户百姓,也没有抢掠城中财物,三位突然上门,不知道所为何事?”
那个跟李信同姓的李阶,胆子要大一些,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咬牙问道:“贵军入城已近十天,小民们一直不敢打扰,今日斗胆求见,不知道这位上官,是什么来历?”
“原来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李信诧异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本将禁军将军李信,奉王命讨逆,本将所部俱是王师。”
“你们涪县虽然反了,但是城中百姓毕竟无辜,因此入城以来,一切如故。”
这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跪在了李信面前。
“原来是靖安侯爷,小民们失礼了……”
“侯爷明鉴,小民们从未听闻造反不造反的事情,涪县平南军所作所为,与我们毫无干系……”
李信似笑非笑的看了这三个老头一眼。
“你们当真不知道?”
李慎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大肆宣扬废太子的事情,涪城身在西南腹地,就算老百姓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乡绅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洗脱责任。
也就是李信,懒得动手杀人,换作京城任何一个人打下了涪城,这涪城里的所有百姓都会成为反民,可以生杀予夺。
不过在李信看来,这些政治家或者说阴谋家的事情,不应该牵涉到老百姓头上。所以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什么。
三个乡绅听李信问出了这句话,都是神色紧张,不敢说话了。
李信放下手中茶盏,淡淡的看了三个人一眼。
“说罢,上门寻我,有什么事情?”
这三个人,就是涪县本土势力的代表,他们来见自己这个“过江龙”,不可能没有事情说。
三个人被李信几句话吓得不轻,都有些不太敢说话,最后还是那个李信的本家,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对着李信弯身道:“侯爷,小民等无事了……”
李信竖了竖眉头,皱眉道:“你们逗我玩?”
这句话在一个少年人嘴里说出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气势,但是加上李信的身份,就大不一样了,这三个年龄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六十岁的老人家,吓得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有事说事。”
李信皱眉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最终,还是李信的那个“本家”,颤颤巍巍的开口说话。
“是这样……”
“涪县的城门已经闭了十天了,城中存粮不多,现在自然无碍,再过十天半个月,估计就有人吃不上饭了,我们三个人过来,是想求侯爷能不能开城门,让我们三家的家人,去城外粮仓运些粮食进来,不然城里人就要饿肚子了……”
一般除了特定时期,本地的粮米,都是由乡绅把持,负责买卖,而来到李信面前的这三个人,就是涪县本地最大的三个粮户,他们三家在城外都是有粮仓的。
因为李信不扰民,他们就觉得李信好说话,所以今天才大着胆子来见李信。
如果是那些蛮横的将军,这些地主躲着都来不及,哪里敢送上门来。
但是听了李信的身份之后,他们三个又不太敢说了,被李信逼问之后,才不得不说了出来。
靖安侯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突然热情了起来,亲自上前把这三个人扶了起来。
“三位在城外,还有多少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