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下梅子酒
就这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今日一同走进了。
里边诸多浓妆艳抹的妇人见到二人进门,就都主动的凑了过来,甄三爷可是轻车熟路,来者不拒与,众女子有说有笑,毫无捉襟见肘难以应对之感,尤其是三爷俊秀的面庞,这里的所有女子几乎都认识这位金主。
而另一边李寒空就不一样了,虽然上次来过一次,但跟没来好像没啥区别吧,啥也没干啊,这次来又是同样的尴尬进场方式,有上前来的女子跟他打招呼,他都只会生硬的笑笑,再无其他,一路扭扭捏捏,左闪右躲,才跟着前边左拥右抱的甄三爷上了楼,楼上又拐了几个路口,来到了那间暖阁,暖阁最后有屏风遮挡,屏风之后就是那熟悉的通往楼上苏姑娘雅间的楼梯了。
诸位宾客都寻了一个好位置,坐了下来,尽管见不到苏姑娘阵容,可能听到她的曲也心满意足了,这就是国手苏枕雪的魅力。
“苏姐姐,上次来的那位李公子这次来了。”有侍女在外边放置果盘酒水的时候,看到了李寒空。她急忙推开了屏风之后的小门,走上楼告知了苏枕雪。
苏枕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哦?他来了。这次还是跟那位公子两个人来的?”
那小侍女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是和那个摘金楼的甄三爷坐在一起的,真是搞不明白他这种人怎么会和甄三爷混在一起?”
苏枕雪淡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是他一个人来的。”
荒山野外,日头正盛,近几天的天气已经略微的有些回暖,冬天快要过去了。
越往西走,这里的树木已经有些泛青,郁郁葱葱。
燕南飞赶着马车悠悠停下,仰头喝下一口酒,倒了倒喝空了的酒囊,长叹一声回过头看向长安城的方向,怅然道:“我们已经离长安很远了吧,那么多的故人,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李寒空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双剑术学的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吴先生嫌弃。”
“那小子运气不一般,我敢打赌,吴世卿若是指教了他几招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小子的天赋远超他座下无数弟子。”潇湘子坐在马车中运气,周围依旧是那白雾缭绕,仙气飘飘,好像看着比曾经的李先生还要仙。
“先生,你有时候真像是个神棍,红口白牙嘴唇一碰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未来,你还说他能成为剑仙呢。”燕南飞笑道。
潇湘子吧嗒吧嗒嘴:“你是鱼么,记忆就七秒?都说了叫我潇兄。要不叫我潇哥,潇哥还是算了,听着像是找打……不过我是个神棍倒是真的,盗墓四脉的功夫我都知道一些,闯过的地方也不少,什么龙岭迷窟,精绝古城都去过,算命也不差,就比龙虎山上的张道陵、司天监里的齐天心差那么一星半点。”
燕南飞耸了耸肩,抛了个白眼,一脸不信:“那你算算李寒空现在在做什么?是练剑呢,喝酒呢,还是在睡大觉?”
“都不是。”
潇湘子运气三十
六个大周天结束,长吁了一口气,伸出右手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半天,最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算他今日命犯桃花啊,正解命呢吧。”
“啊哈哈哈哈哈,命犯桃花。”燕南飞顿时捧腹大笑:“先生你肯定算的不对,自打我认识李汉寒空,就还没见过他跟过谁家小姑娘说过话呢。”
“我可没说是跟谁家的小姑娘,万一是烟花之地呢。”潇湘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不会吧……”燕南飞惊咦一声:“他没有这个胆子。”
“他可不像是你三师兄,家有妻室管着他,再说了缘分这东西,谁能说的准。”潇湘子在车里喝上一口千杯不醉,之后拍了拍坛子,话锋一转:“南飞,我们今天不着急往前赶路了,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喝酒吃饭的小店,我们去那里歇息片刻。”
燕南飞神色一喜,登时答应道:“好!好!”
这些日子赶路,不是过山谷就是绕大山,净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吃的也都是些野果,野果再怎么好吃,也架不住顿顿都是果子啊,何况嗜酒如命的燕南飞,车上的酒水存货也快见底了,不赶紧补充的话,后边的路怕是要难走。
燕南飞把酒囊扔在一旁,慢悠悠的赶着马车朝着有人烟升起的地方走去,还不忘关心一下车里的人。
“潇兄,你的功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潇湘子在车内一甩衣袖,一股浑厚的气息荡漾开来:“要不我们俩再打一次?”
“算了算了,你可别欺负我了。”燕南飞撇了撇嘴:“你没功力我都打不过,这好些天了你的功力肯定也恢复了两三成,还跟你打架我就是找虐。”
燕南飞猛地挥了挥马鞭,千里赤云扬蹄加速,一座小镇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就驶进了小镇之中。小镇的名字还挺好听叫梅子镇,虽然不大,但行人往来络绎不绝,道路两旁小贩叫卖声不断,热闹非常。燕南飞找了一处较为繁盛的酒楼,让前来帮忙的马夫把马车停在了后院,自己和潇湘子两个人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二!小二!小二!”燕南飞屁股刚坐下,就一个劲的催。
潇湘子眼睛微眯,一言不发,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那里,如若一块美玉。
“哎,来啦,客官。”跑堂的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小跑着过来
这小二还算眼精,一看二人就知道身份不同寻常,应当是过路的贵人在此地落脚歇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公子,我们这镇上说实话,真没什么特别的好酒,一般只卖些自家酿的米酒,也不知道公子看不看得上?”
燕南飞笑了笑:“好酒都是自己家酿的,你们这酒叫什么名字,看看我听不听的过?”
燕南飞没有介意,米酒又如何,当初自己酿酒的时候什么酒不都是以米酒作为原料的,当初枪仙教他酿酒的时候,光米酒的酿造就学了三年。
“公子说
笑了,我们这小小的米酒哪有什么名字,这小镇上只要是家里有钱能买的起高等磨的人家都会酿这种酒自己饮用,我们也没有什么文化,就着镇上的名字起了个梅子酒。”小二恭敬地回答道。
燕南飞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梅子酒,好名字,那就来先一壶尝尝,好喝再要,然后速速上来一只烧雏鸡,一斤卤牛肉,再来几个家常小菜,五碗米饭。”
“我吃一碗就够了。”潇湘子淡淡地说道。
“那来六碗。”燕南飞招呼道。
“得嘞,二位稍等,马上就好。”说完,小二赶紧去了后边传话传菜。
燕南飞摆了两个小杯子,拎起茶壶,斟上茶水,将一杯推到了潇湘子那一侧。
后者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停了一下,笑道:“这几日的野果吃腻了吧,想荤腥了?”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一连这么多天都吃果子的,以前一个人在外边闯荡的时候,怀里都得揣着一包牛肉干。”
“你不来点肉?”燕南飞问道。
“我练的功不能碰那些,借着你的光蹭几杯梅子酒喝就得了。”潇湘子说道。
“噢……”燕南飞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你净带着我走那么偏的路,故意绕开有人烟的地方。”
潇湘子依旧是笑了笑,不置可否,扭头望向窗外,看着人来人往的小镇,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一次的潇湘子不再是曾经的李先生了。
这酒楼正处繁华地段,商户往来络绎不绝,所以在这里打尖的基本上以商客居多,人虽然不少,但酒菜做出来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就上齐了,燕南飞没有着急动筷子,与方才倒茶一样,先给潇湘子斟上一杯闻起来清香的酒水,这酒水呈现出淡紫色,想来应该是加入了真正的山上梅子,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他舔了舔嘴唇笑了笑:“山上梅子,山下梅酒,清新可口,当赏。”
原本上完酒菜的小二早都应该离去,可仍然站在一旁拎着上菜的托盘,看着他们二位,生怕这穷乡僻壤的粗酒让二位不满。
燕南飞说完话,在一旁颇有些紧张的小二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称是,心想这两位贵客可真是好多话,上次这小镇上也是来了几个过路的买卖人,喝了这酒嫌弃酒无酒味,水非水味,发了一大顿脾气,也搅了酒楼的生意。
这功夫潇湘子早已收回了目光,拿起面前酒杯小酌了一口,随后放下:“说说这酒,你喝着如何?”
“哈哈,怎么,潇兄想要听听我谈酒道?”燕南飞一笑。
“也并无不可,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这酒酿起来的工序并不难,主要的原料就是米和这里盛产的梅子,看这里的天气和人们的穿着我可以推断此处山地昼夜温差必然很大,利于糖分的积累。”
“你怎么知道利于糖分积累?”
“因为这酒,很甜。”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枪王白孝堂
“还有吗?”潇湘子点了点头又问道。
“当然还有,每个人酿酒的心不同,酿出来的酒味也同样有差距,有的酒虽然品相好,那是因为酿酒的材料用得很好,也丰富,可惜酿酒的人却不用心,最后酿出的酒普通人虽然喝不出来,但是我们这些专门和酒打交道的,一尝便知。而这种家常酿的酒,虽然普通,可人心纯净,酿酒只是酿酒,别无他想,我很喜欢。”
“嗯,说的还挺像模像样。”潇湘子端起酒杯又轻轻的小酌了一口,淡然的酒味更适合他这种返璞归真的人修行。
桌上的酒菜已经齐备,许久没有见到肉类的燕南飞小公子又喝了几杯梅子酒之后,便不再克制自己了,将桌上的那只烧鸡撕成两半抱着啃,那碟牛肉也风卷残云地在片刻间解决完毕,最后又要了一壶酒和一只小猪肘,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吃了起来,大快朵颐。
“我们来这里可不单单是给你改善伙食的,还有事情要处理。”潇湘子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燕南飞也不顾面相,吃的满嘴流油,又吞下一口肉:“我们来这还有其他目的?”
“嗯,快点吃完吧,若是赶紧着点,说不定还没关门。”潇湘子从窗外往西边的一处角落里看去。
“明白了。”燕南飞立刻伸手唤来小二。
“小二小二小二!”
“来啦,客官有何吩咐?”
“麻烦再给我五大斤酱牛肉,再给我准备两坛这个什么梅子酒,都放到后院我的马车上。”
小二连连点头:“瞧好吧您馁。”
燕南飞站了起来,丢了一个银锭给正帮自己忙活的小二。
“酒很好喝,不用找了。”
随后跟上了已经起身往门口行去的潇湘子:“潇兄,我们来这里究竟还要干什么,这么神秘?”
“自然是有好事。”潇湘子轻笑一声。
“我不信……”燕南飞瞥了他一眼。
出了酒楼,潇湘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指了指道旁正西的方向,慵懒的说道:“往那边走。”
燕南飞不知所以然,只好抬起脚步跟上,他在后边看着潇湘子轻车熟路的走着,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都知道哪一条是正确的路径,如此看来,这定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叮当,叮当,咚。”
一阵有规律锤打铁精的声音从前方传了出来。
燕南飞好奇的望了过去,这是一家并不算大,而且还稍显破旧的铁匠铺,铺子外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有锄头有斧头有镰刀,就这么依次排列在外边,也不怕外人顺手牵羊般的带走。
“潇兄,你看这家铁匠铺真是稀奇,把打出来的东西全都放在了外边,一般的打铁人家都是将铁器具放在屋内,等需要的人来了进屋查看,这倒是很少见。”燕南飞装模作样的还点评了一下。
他歪着头往里看,没有注意到潇湘子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一下子
撞在了人家后背上。
“怎么不走了?”燕南飞惑道。
“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潇湘子也把目光看向了这家铁匠铺。
燕南飞一愣,心里不解来到铁匠铺能做什么……要给赤云打一套马鞍?听起来好像也不算啥好事啊。
燕南飞没有多问,随着潇湘子一同进到了铁匠铺的院子里,有一个胡子花白,看上去已经上了一定年纪的铁匠正在那里打铁,刚才听到的打铁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看那样子应该已经年过花甲,可**上身,那一身虬结的肌肉却丝毫不输给正值青壮年的男子,他听见脚步声,知道有客人来了,却没有抬起头接待的意思:“打什么农具?要锄头、铁锹还是爬犁?”
“什么也不要,想请你修理一件兵器。”潇湘子笑道。
“什么兵器?”铁匠瓮声瓮气地问道。
“枪,一柄长枪。”
铁匠闻言,手里正在敲打地锤子顿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毫无顾忌地盯着一脸笑容地潇湘子,一股杀意缓缓地绽放开来。
燕南飞站在旁边一惊,一个平平无奇地铁匠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杀意,他不敢怠慢,把手放在腰间地剑柄上,严阵以待。
“你是谁?”铁匠沉声道。
潇湘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应该算是一位,故人吧。”
铁匠摇了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你叫什么名字?”
“潇湘子。”潇湘子面对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盘问没有一丝地不耐烦。
铁匠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姓潇?还有姓这个奇怪的姓氏的?我以为你姓李,怎么你和那家伙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你是他的第几个私生子?”
潇湘子挠了挠头:“他在你心里,是那种会有私生子的人吗?”
“当然。那个花心大罗卜,还美其名曰风流倜傥,我呸,那就是不要脸。”铁匠放下铁锤,拿起腰间的旱烟锅袋,放到嘴边吧嗒吧嗒吸上几口:都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我看他都累死八百多遍了。”
燕南飞把手从剑柄上悄悄松开,用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才强忍住没有大笑出生,却也憋得脸色通红。
潇湘子脸色红了几分,微微有些尴尬:“前辈这样说朋友,可不厚道。”
“进屋说话。”
铁匠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身形更是壮硕,他推开铁匠铺里的门,在墙壁上扭了一把长枪的头,房屋里的后墙缓缓打开,燕南飞往前走了两步往里一看,才发现铁匠铺之后是一处人家的院落。铁匠将二人领了进去,又将那扇做为伪装的墙壁轻轻合上,行事颇为谨慎。
“放心吧,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人跟上来。”潇湘子无奈道。
“两个不过梦元修为的毛头小子,是谁让你们来这里找的我?”铁匠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热水,冷哼一声。
燕南飞见状,急忙抱拳道:“在下燕南飞,稷下学宫李先生座下的关门
弟子。”
“关门弟子?这老家伙终于不收徒弟了?”铁匠的嘴里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将手中那烟袋锅子轻轻往百里东君脸上一挥。
燕南飞急忙出剑格挡,竟被那小小的烟杆毫不留情的打开了,他心中大骇,不知为何铁匠突然出手,而且一个照面自己就落入了下风。可铁匠却不依不饶,又是冷哼一声:“李老头的关门弟子,就这?这柄配剑倒是有些牌面,折剑谷的谪仙剑,真是暴殄天物了。”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何况是小公子燕南飞,这要是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羞辱他,他肯定率着自己的七星拱卫去把这家铁匠铺给砸了,好好教他做人说话,可这里并不是他的家陌云城,更不是有学宫撑腰的长安稷下,这里只是北阳的一方寸土,不负盛名的小镇,却有着久负盛名的高手。
燕南飞从他刚开始的话里就可以知道一些事情,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一定不怕曾经的李先生,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口气这么大。
燕南飞想到这里,沉声问道:“不知前辈什么修为,看不起我这等梦元的武者。”
“梦元武者?就你这点微末修为也配称梦元,那你看看我这是什么!”铁匠一脚跺在地上,脚下的石板轰然破碎,一股冲击波震得燕南飞后退连连,直到撞上一面墙才堪堪稳住。
潇湘子笑而不语,而燕南飞则是大为震惊,这个铁匠身上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超过自己一大截,可为何也只是梦元震三江的境界?
“小子,世人皆以天庭天帝和那沽名钓誉的李太白所划分的武学四境为纲常,真是莫名其妙,荒谬绝伦。我不过普普通通一凡人,道元不悟,神元未修,只有这一身梦元体魄,稳站江湖。所以小子你不服我,等你再练个几十年吧!”铁匠狠狠的敲了敲烟袋。
燕南飞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个人说的是对是错,无法反驳
“燕南飞,不用不服气,这位是枪王白孝堂。”潇湘子忽然对着燕南飞说道,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下。
燕南飞方才被这个铁匠的气势完全盖住了,胸口异常烦闷,此刻潇湘子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话,将那股残留的霸道气势尽数褪去,燕南飞才得以重重地吐了口气:“很有名吗?”
原本还等着这小子给自己赔个礼的枪王白孝堂顿时脸色一黑。
潇湘子继续说道:“四大王朝专精长枪打造的铸造师,大名鼎鼎的枪王白孝堂,你没有听过?”
燕南飞人畜无害的样子,摆出一脸无辜:“我为什么要听过?”
白孝堂收起了烟袋,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觉得燕南飞可笑,总之笑声中可没多少善意:“好啊!好!师父混蛋也就罢了,徒弟跟着混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燕南飞还要在说什么,直接被潇湘子打断了:“这枪王有所不知,我的这位燕小兄弟这里可能有些问题,你可不能介意。”说着就指了指燕南飞头这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鬼影镰刀脚
“废话少说吧,我很忙,你们这次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枪王白孝堂吧嗒吧嗒把烟袋里的一锅烟草抽没了,放在桌子上用力磕了磕,然后别在了腰间,换了个话题说道。
他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潇湘子,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你们俩是要给我找点活干,而且我所料不错还得是李老头那家伙安排的。”
“枪王真乃神人也。”潇湘子立刻顺着人家说了下来,还不忘捧捧场子。
“少来这套,说吧,到底想干什么。”白孝堂再问道。
潇湘子也觉得差不多了,咧嘴一笑:“方才我进门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修枪。”
“真是修枪?”白孝堂黝黑的眉毛一挑。
“是。”
“什么枪?”
潇湘子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对着燕南飞一招手,把他背上用布包裹着的兵器摘了下来。
“潇兄,这是何意?”燕南飞一愣,之前来的时候可没说是修理这把枪的啊。
“不用担心,若是你真的想学《甲子枪剑修兵录》的话,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枪和剑都是自己的。”潇湘子握着那把枪,颠了颠。
“可是这枪和剑就都是我的呀!何来变成我的这一说。”燕南飞不理解。
“君不见是你在折剑谷求来的,剑胚初生,浑然天成,你是他的第一任主人,所以剑是你的无疑。”潇湘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可你的枪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我的枪……是师父传给我的。”
“李太白自称天上剑仙,能有什么好枪传下来。”白孝堂在旁边插了一句。
潇湘子继续说道:“这把枪上边凝聚的气息太过于浓厚了,不利于你之后的修炼。”
“什么气息?”
“杀伐之气。”
燕南飞沉默了一会,抬起头:“修会怎么修?”
“有枪王在这,不会弄坏这把好枪的,去掉杀伐气,抹掉尘世心,返璞归真就可以了,外表没什么变化。”
“我说,你们说了这么半天,究竟是什么枪啊,正得这么神秘,让我看看。”白孝堂世人称之为枪王,自然对长枪爱不释手。
“给你。”
潇湘子将手里的长枪递给了白孝堂,后者接住登时眼神就有了细微的变化,这个感觉是……
他连忙把上面的破布摘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长枪模样。
枪长七尺,厚重古朴,山水墨石镌刻于其上,龙凤亭挂枪首,揽雀之尾缀枪柄。
“敬亭山?!!”白孝堂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有这把枪?”
燕南飞见到白孝堂握着枪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
“你师父不是剑仙李太白?”白孝堂眼睛圆睁。
“他是我的第二任师父。”
“第二任?第一任是谁?”
燕南飞看了一眼潇湘子,后者点了点头:“家师,枪仙陶安然。”
“大唐枪仙陶安然……”白孝堂喃喃道。
“他现在在
何处?”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殡天了。”燕南飞最不想提的事情就是关于师父陶安然的事情,如果他遇不到自己,那么大唐枪仙还是大唐枪仙,还是那个一手幻术遮人眼的幻魔。
“这把枪交给我吧,我会好好修复的。”可以看的出来,白孝堂是和陶安然是相识的,而且还是老相识。
“既然枪王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这本枪法你拿去练吧。”潇湘子很擅长扫除气氛,刚刚悲伤的氛围又被他只言片语间给化解了。
他扔给了燕南飞一本书,后者低头一看:“《绣腿十三枪》”
《花拳十六剑》和《绣腿十三枪》可谓是江湖上废物武学中的双璧,废到不能再废。
这《绣腿十三枪》顾名思义,枪法一共十三枪,据说练成之后——把狗吓跑没问题。
原本都要回到打铁屋子的白孝堂都没忍住,大声嘲笑道:“这枪谱是李先生让他练的?小子,你这第二个师父拜的有点草率了吧,跟剑仙学枪可比不上跟枪仙学剑。”
燕南飞也苦着一张脸,侧首道:“还有没有稍微厉害一点的枪法?”
“绣腿十三枪,还不厉害?跟你的那套夺命十三枪万一是异曲同工的呢?”潇湘子强行洗白,又装模作样摇头叹道,“等你练几日,再与枪王白孝堂练几招,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燕南飞狐疑的看了看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握着长枪的白孝堂则是紧了紧眉头,想了一下话中意思忽然道:“怎么!你们还要在我这里住下?”
“害,看着话说的不是多余了不是。”潇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枪想要修理好恐怕要不少时间吧,这可是敬亭山,不是一般的枪,就算是你全力去除枪身的气息也至少得五……”
“五个时辰即可。”白孝堂冷漠道。
“哈?”
“这么快?”燕南飞楞到。
“这都算慢的了,普通的长枪一个时辰就行。”
“不愧是枪王。”
“哼,你们在这里待着吧,渴了自己倒水,晚上开饭再叫你们。”白孝堂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又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先生,哦不,潇兄。”燕南飞惑道:“这位枪王好像曾经的李先生不太对付,反而和我师父交情很深,这是为什么?”
“唉。你知不知道玉门关战役。”
“玉门关……”燕南飞低头想了一下,眼前一亮:“我记起来了,以前师父说过,他身为大唐抢仙的最后一战,一枪破万甲的终局之战。”
“难得你还记得。”潇湘子笑了笑。
“可这跟我问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么?”
“没关联我就不跟你说了,这位枪王实际上也是我们当初那个年代的人,他曾经误打误撞吸收了一颗千年何首乌,拥有了常人难以赶得上的寿命,所以当年的玉门关一战他也参与了。”潇湘子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真是奇怪,怎么你们都能找得到长生的法门……”
“长生真不是一个好东
西,譬如我这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就没有赶上那守为大唐的玉门关一战呐。”潇湘子一叹。
“什么!”
“当初有能人算出了剑仙李太白功力已尽,数百名高手将我围困在一个偏僻的城池,那时的我已经提不起来剑了,我本以为转世到那一次就算结束了,因为那是一个真的必死之局,我逃不出去。”潇湘子这是第一次和燕南飞说起这种经历。
“那后来……”
“后来他来了,就是这位枪王白孝堂,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梦元境的高手了,他的枪是百鸟朝凤枪,暴雨之夜以梦元逆境杀神元,三江破八方,将我救了出来,然后就用了一匹快马送我离开了那里,等他再折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的师父,枪仙陶安然一枪破万甲的壮举,血染玉门关。”潇湘子无喜无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
“他怪我,怪我修炼那门功法,怪自己的梦元体魄不够强大,怪大唐皇室软弱无能,赔上了自己的师兄。”
“师兄?”
“按辈分,你要叫他一声师叔。。”潇湘子怅然:“他跟你师父是同门师兄弟。”
“但是今天你什么都不能往出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没有否则了。”潇湘子苦笑一声。
秘辛啊!
今天潇湘子说的绝对是秘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在玉门关一战中还有一件这样的事情啊,燕南飞的心也同样平静。
二人又在屋子里闲谈了一会,整理好了心情,和来的时候一样,好歹燕南飞知道了师父那一脉没有绝,他还有个在小镇里的师叔。
转眼间夕阳西下。
小镇之后弥漫着一阵饭菜香,原本还颇有些喧闹的小镇,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而平时里此刻还回响着打铁声的铁匠铺也早早的收了工。等到夜色再深一些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照明,这里也同样点起了一盏油灯挂在门户上,一张桌子摆放在外边,露天吃饭,饭菜很家常,但很可口,几壶酒,几碟简单的小菜,晚饭就算开始了。
白孝堂自然不知道屋子李燕南飞和潇湘子术后的那些事,他郁闷地倒了一碗酒:“你们要住几日?”
“三日吧。”潇湘子若无其事,默默地坐着,只喝酒不吃菜。
“停留三天,不耽误赶路吗?”燕南飞端着酒杯问道。
潇湘子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傻徒弟,好不容易带你见了你师叔,同属一脉的枪法不跟他好好磨练磨练,你竟然还嫌时间太长?
但面上不能这么说,只能再找托词,他摇了摇头:“此去酆都不远了,大会也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去的早了没事干,不急不急。”
白孝堂喝了一碗酒,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那你们留在这里要做什么?”
“李先生曾经慨叹过枪王白孝堂的腿法也是一绝,我受了伤,不能陪燕兄过招,所以想劳烦劳烦前辈。”潇湘子缓缓道。
白孝堂把手里的那碗酒又一饮而尽,看了一眼一直盯着酒的燕南飞:“就他?让我当陪练,不怕我把他屁股踢开花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喂招
燕南飞自己倒了一碗酒,端了起来,对着白孝堂说道:“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生死这条线上也徘徊了几次,就这么想打死我,怕是不容易。”
“呵。”白孝堂冷哼一声:“你年纪是不大,可这口气是真不小。”
燕南飞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可刚入口顿时脸色一变,这与他白日里喝的那些柔顺的酒和方才喝的梅子酒可截然不同,这酒,这酒是平常农户人家在冬天为了御寒所酿出来的轰天雷,入口犹如冬雷震震,震颤着你的味蕾,这种酒的酒量普通的人喝上一口就应该爬到桌子底下去了,可燕南飞是什么人?专门玩酒的行家,能被这等酒吓住?一碗轰天雷下肚,整张脸都变得通红,实在是爽口啊。
他没有表现出不再喝这酒的意思,反而还主动的又倒了一碗,眼神中还透露出了几分兴奋:“这酒的味道真是够烈,自从离开家,离开我爷爷喝的酒之后,就再也没喝到过这么逼人的酒了。”
“有点能耐啊。”白孝堂也端着一碗酒,下肚,脸色不改,神情不变,就像是喝了一口水似的。
“喝不了太多就不要逞能。”
“真是笑话,再来。”燕南飞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与白孝堂手中的酒碗轻轻一碰,两人又干了。
潇湘子本来也是想要小酌一杯的,刺鼻的烈性酒味道让他感觉到排斥,这种节骨眼还是少喝这种酒为好,然后酒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着花生民米吃了起来。
这边燕南飞和白孝堂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原本白孝堂是看不上燕南飞这种人的,可偏偏就是巧了,在酒道上他佩服上了燕南飞。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可以可以,想不到你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这么能喝酒,自我搬来这破镇子,最开始只能喝这里的什么梅子酒,我就觉得那是给女人喝的,没有劲。。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自己给自己酿酒,小子,你说我这轰天雷,酿得如何吧?”白孝堂已经喝下数碗酒,就算他平时总喝,也抵挡不住醉意上来的那一抹潮红,略微有些醉意了。
燕南飞的脸红的像是火烧了一般,他放下酒碗,摇头道:“酒味虽烈,可酿的貌似有些过火了。”
白孝堂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铁匠铺酿的酒,怎能不过火。”
燕南飞提起酒壶再斟满一碗,一双眼睛微睁微闭,伸出右手比了一个大拇指:“酒酿的虽然过了火,但是多少江湖男儿的豪情都比不上这一碗酒啊。”
燕南飞摇头,醉态初显:“男儿都有江湖梦,一踏江湖方知江湖难走,有几人能有此酒这般所蕴的豪情壮志。”他打了一个酒嗝:“前辈的豪情不小。”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退隐江湖数十载,想不到一个后生从一碗酒里能品出
性情所在,看来走江湖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而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挺好。”
燕南飞醉眼婆娑,摇摇晃晃的举起酒碗,对月当空,举杯长望。
白孝堂看着他的架势,忍不住热讽:“怎么,这是李老头的月下独酌?”
“不。”
南飞站起身朗声长喝:“这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我看你跟着他武功学的平常,酸腐气倒是承了不少。”白孝堂已经将那一壶酒喝的干净。
“菜是小菜,酒是烈酒,怎么说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要不你们俩练练拳脚过过瘾?”潇湘子杯中剩下的茶底倒空,看着他们俩。
白孝堂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看了看这个仙里仙气的男子:“你好像特意等我们俩喝多。”随后眯了眯眼:“醉了以后打他可更疼,我从来不会把酒气再逼出来。”
“如此的话,真是再好不过。”潇湘子淡然一笑。
“你真就不怕我把他打死?”
“放开了打。”
潇湘子离开了桌子退到一旁,看着燕南飞:“就用你前几日学的花拳十六剑来碰碰前辈的绝学鬼影镰刀脚吧。”
“哦?”白孝堂多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的招式?”
“李先生以前提到过,略知一二。”
“不过就算知道我的招式又如何,光凭所谓的废物武学,就算练到极致,又能耐我何?”
燕南飞踮脚轻撤,拉开距离,随后长剑出鞘,再抬剑一挥,原本眼神中的那股睡眼朦胧顿时烟消云散,他笑道:“先生说他有一位朋友,练花拳十六剑练成了剑仙。我觉得,我也可以了。”说完后,他便持剑问天,纵身一跃,一剑劈下!
犹如女子绣花般,看不出什么威力的花拳十六剑,在顷刻间只化为一式!
“这等剑法,垃圾就是垃圾!”
白孝堂的腿上有大风起,有鬼鸣,有死神之镰,一脚轰然踢出,狠狠地撞在了俯冲而下的君不见上。
没有丝毫的胶着,两者碰撞的瞬间,君不见剑身的剑罡气就被打散,脱力而飞,燕南飞的手也是一松,再也握不住,整个人好像被一股大力踹在了胸膛上,撞在了院子的石墙上,倒塌的石块把他埋在了里边,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以前遇到的生死之局也没落败的这么快。
鬼影迷踪,劲风烈烈,腿法盖天。
踢得燕南飞七荤八素,体内翻江倒海,喝的一些酒差点没吐出来。
这脚劲,够硬。
白孝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道:“剑仙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他扭头望向不远处站立的潇湘子,发现这个年轻人依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忍不住嘲讽道:“老头收的关门弟子就这点能耐?除了酒量之外,一无是处?。”
“是吗?”
潇湘子看了一眼被乱石埋在里边还没有爬出来的燕南飞,幽幽地说道:“可能,还没有结束呢。”
白孝堂扭过头,只听哗啦哗啦几声响,燕南飞身躯一震,讲碎石烂瓦打到一边,以剑抵地,呼出了几口浊气,重新站了起来。
白孝堂轻咦一声,他自己刚才那一脚只用了三成的威力,虽然没有下死手,但打得一般梦元境躺在床上七八天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燕南飞运气提神,努力的直起了身,真气重新汇聚归纳,身上的骨头噼噼啪啪地作响,一股难以言说的精气神提到了他数年来罕见的高度。
他甩了一下剑,自言自语道:“唉,早就说先生是骗人的,什么破花拳十六剑,真是够花花的,没卵用。看来还是得用自己的压箱底剑术证明自己的剑道万古如长夜吧!”
“想要名扬天下,自然要用天下皆知的剑法!”
“比如,青莲剑歌!”
燕南飞眼神凌厉,真气磅礴,他竖起长剑,剑气流转,横贯八方,配合上那股绝高的精气神竟然让他的气势爆发开来!
“我就用这一剑,让枪王前辈看看,什么是自古少年出英雄!”
燕南飞提剑,清风拂杨柳,月光闪耀片刻,划破长风月夜,一点寒光,万丈茫。
“青莲剑歌?你学会了枪仙的开元一剑?”白孝堂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怀念和难以掩饰的惊奇。
不过半个呼吸,眨眼之间,长剑已至白孝堂身前,剑意凛冽。
“去一边去!”
白孝堂摸了一把络腮胡子,抬腿又是一脚,迎上剑歌。
刚才还潇洒写意,万古青天的青莲剑歌又被一脚给踹散了。
燕南飞和君不见这次一起又撞到了另外一面墙上,破砖烂瓦再把他给埋了里边,这回是悄无声息,这回是真被踹晕了。
白孝堂看了一眼远处面带微笑的潇湘子,端起一碗酒喝下:“自古年少出狗熊,说的就是他吧。”
“墙得赔我。”
“没问题,他砌。”
夜色已深,燕南飞过了许久才悠悠醒来,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看着四周没人,悄悄地抱着君不见回到屋子里睡大觉了。
阴影处,一个白衣人影缓缓浮现出来,注视着回到房间里的燕南飞,之后缓缓来到了院子中,仰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先生的这个徒弟,很奇怪。”一个声音自另一侧想起,潇湘子微微侧头,笑了笑:“前辈也还没休息。”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退了江湖,我就是个打铁的。”白孝堂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起来。
“刚才听闻前辈话里的意思,是看出来了?”潇湘子闻道。
“到了这个年纪,我的功力虽然弱了一些,但是眼力还在。”
白孝堂点着了那根烟袋锅子:“不仅是天生武心通,而且他这一身梦元体魄是药修所得,不然我刚刚那一拳,寻常的人早就境界崩坏,半死不活了,他有药力护着才不至于如此。”
“我不明白,一个赢在起跑线上的人为什么还会要选择药修基础的这种旁门左道。”白孝堂吧嗒吧嗒出一个烟圈,微微皱眉。
“赋予他这一身药修的人啊,你也认识,还是非常认识啊。”
“谁?”
“还是你那位师兄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腿法,枪法
次日清晨,晨曦初照。
一缕阳光透过小草屋的窗户,映射在燕南飞的脸上,他动了动眼皮,艰难的睁开双眼,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的巨疼无比,从床上下来几乎都要了半条小命,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潇湘子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一旁喝粥,听到燕南飞的痛哼声,还吸溜吸溜得似乎很有滋味,端着碗回过头:“你醒啦?”
燕南飞这个时候已经爬了起来,用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叫道:“潇兄。”
“饿了吧,整一碗?”潇湘子盛好了一碗粥,递了过去。
燕南飞龇牙咧嘴的接过那碗粥,费了好大力气才拿起来喝了一口。
“嗯?”
燕南飞挑了挑眉毛,发现这粥不是温的,而是冰凉的,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喝一口入腹,顿时感觉到浑身的真气都流转起来了,昨日胸膛上被踹的一脚留下的红印和炙热的灼烧感缓缓消失殆尽。
“好吃,好吃,这是什么粥啊~”
他把汤勺丢掉一边,直接捧着碗就往嘴里放,不一小会儿就把整碗粥都喝进肚中了。
潇湘子笑着摇了摇头:“真是饿死鬼托生的。”
燕南飞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碗粥合喝了个精光,抹了一把嘴唇,长出一口气,然后放下碗,忽然想起来昨晚切磋的事情,急忙问道:“潇兄,那白孝堂当真只有梦元境界?昨晚一脚就把我踢得不省人事了,若他下狠心,杀了我都行,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厉害的梦元,真是闻所未闻。”
潇湘子此刻也将碗里的冰粥放下,又喝了口茶,漱口完毕之后缓缓说道,“所谓武者四元境不过是当初为了容易区分大境界而做的设定,在这些大境界里人们的修炼还分几个前后两个小境,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梦元境讲究的是登堂入室的武者打通体内三大筋脉,成震三江威势,练就一身坚不可摧的体魄,若有人就愿意停留在这金梦元震三江境,反复捶打自己的身体,那么肉身成圣,以梦元斩道元,未尝不可能。当然说这些与你关系尚且不大,今日的任务是尽量的多接下枪王白孝堂几招。”
“这伤才刚好,又要打啊。”燕南飞摆着一张苦瓜脸。
潇湘子座下,斟上一杯热茶:“敬亭山就要返璞归真了,上边的血气就要消失了,你的枪术也是时候精进了。与枪王对招,以后对你的枪术大有好处。”
燕南飞惑道:“其实昨天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他不是枪王么,那怎么不见他动枪?”
“唉,笨。”
潇湘子叹了口气,“或许李先生应该收那个**昆为徒弟的。”
“**昆么。”
燕南飞神情一震,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也不知这家伙在做什么,究竟回没回到他的王朝,更不知道他们俩人什么机会才会再次相见,再相见的时候,你可不要被
我落下啊。
燕南飞长叹一声,走到门外,本来想捡一根树枝暂时来当枪练的,可是那把敬亭山已经摆放在院子中心的石桌上了,燕南飞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起长枪,仔细地观察感受和抚摸,这枪好像是轻巧了一些,褪去了原先地沉重,但是古朴依旧,外观没有什么变化。
正好练枪,燕南飞长枪在手,一时间来了兴致,开始耍起来那一共十三式的《绣腿十三枪》。
潇湘子则在屋内寻了个地方盘腿而坐,开始吐纳恢复功力,那一身云雾飘渺,仙里仙气的模样被屋外走过的白孝堂看到了,他走过燕南飞身边的时候悄声问道:“这个油头粉脸的小子练的是什么武功?怎么吞云吐雾的,要起飞啊这是?”
“前辈有所不知,他练的是天地无极万里追踪霹雳吸气呼气功。”燕南飞一边挥刀一边随口乱诌,差点把自己都给逗笑了。
“什么什么吸气呼气功?”白孝堂眉头一皱:“这名字怎么这么长?”
“害,不知道仙人们怎么想的,可能是名字越长,越不容易被人记住就越出名吧。”燕南飞挥舞着长枪,来来回回就那十三招,从一打到十三,再从十三打到一,周而复始。
“是吗,可我的功法就很短。”白孝堂笑了笑:“你敢说我不厉害吗?”
“厉害厉害。”燕南飞顿时出枪的速度就慢上了一分。
白孝堂也没再多说,把一块破布系在了腰上,坐在他的铁匠炉旁边拉着风箱,然后用着铁匠们之间流行的锤法乱劈风锻造着一块血色的铁。
应该是看到了燕南飞一直注视这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铁为什么会有血红色?”
被看穿的燕南飞一愣,点了点头:“我见过很多铁,这般的红色却是罕见。”
“其实也不罕见,只要你用一块铁杀够一万人攒下血气就可以提炼出来了。”白孝堂像是在说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燕南飞却是大惊:“你的意思是这块红色的铁是从我这把枪上提炼下来的?”
“血铁是由人的血气汇聚而成,一旦血铁饮血成为血精,虽然兵器会变得更加凌厉,杀伐更甚,但是会对枪主自身造成负面影响,比如吸食自身的血气养枪,这是下下之策,不可取。真正的神兵杀人流血不沾身,比如你那把剑。”
燕南飞又涨知识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而白孝堂也挥起铁锤凿着血铁,上面的血红正在一点点的退散。
直到日薄西山,残月出头,
又是几碟小菜,一壶浊酒摆在了院子里。
三人围桌而坐,燕南飞和白孝堂在某些方面很对脾气,聊的甚欢,潇湘子一如既往的不参与进去,像是与世隔绝,静坐不语。
短暂的相处,白孝堂倒是打心眼里慢慢喜欢起面前这个叫做燕南飞的后生了,而燕南飞是一个出了名的话痨,仅次于尽言公子叶琳琅,潇湘子一在怀疑是那个三弟子把话痨的功夫传给
了这个小师弟,只要一喝上酒,这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二人聊着聊着,燕南飞一滞,许是白日里被潇湘子提及了**昆的缘故,就开始说起了他和**昆共闯学宫大比的故事。白孝堂扔嘴里一颗梅子,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霸刀雨化田,有意思。”
“前辈认识?”燕南飞打了一个嗝,这个缺点,喝上酒就爱打嗝。
“打过几次。”白孝堂放下了酒杯,站了起身,喝了这壶酒里的最后一口,然后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噼里啪啦的作响,“来,我们今日也该打一打了。”
燕南飞知道要干什么了,他也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用君不见,而是提起了敬亭山,他站在院子中央,凝聚全神看着白孝堂,握着敬亭山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随着这股熟悉的感觉,一股枪意油然而生。
“你先打还是我先打?”白孝堂笑着问道。
“前辈先请。”燕南飞不卑不亢。
“那可要小心了。”
白孝堂在原地踢了几下腿法,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道道残影,雷霆电转之间已经来到了燕南飞身前,一脚踢了过去,寒风阵阵。
燕南飞沉呼一口气,左手握在枪柄三尺处,右手握在枪身五尺处,一个防守姿态横亘胸前,真气蓬勃而出迎上正面而来的一脚,堪堪挡下,燕南飞后退十余步,卸掉腿劲,长枪抡转,一把插在地上。
“好!这个还勉强能看。”白孝堂难得点评了一句,好歹是防住了自己这一记鞭腿。
燕南飞眼神灼灼,这是绣腿十三枪的格挡式。
“再来!”
一个漩涡在白孝堂腿上汇聚,罡风呼啸。
咚!
面对着白孝堂的第二招,燕南飞不敢大意,改变了握枪的姿势,化守为攻。
任何一样武功都不可能完完全全的靠着进攻防守取胜,都是相互夹杂着的。
燕南飞眼神眯了眯,他看得出来白孝堂这招已经用上了真气,不过他的真气似乎带着一点血红色……
血红色代表什么,他刚和自己讲完,此刻燕南飞还记得,这样的话,枪王白孝堂也是个狠人无疑了。
“别发呆了,接招!”
一腿凌空踢下。
燕南飞转个圈,长枪上挑:“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夺命十三枪第一枪,相思!。”
叮!当!
两者相接竟有金铁交鸣震颤之音。
燕南飞整个人被一股大力震出了一口淤血,真气泄了三分。
“胸口痛快了不?”白孝堂弯腰看着他。
正当燕南飞纳闷的时候,白孝堂说了这么一句,因为第一天练拳脚的时候,那一脚踢在燕南飞的身上留下了一点伤,虽然喝了冰粥,但是体内有一处淤血,白孝堂何许人也,借着这次机会,将它逼了出来,所以燕南飞觉得痛快还真是对的,潇湘子站在一旁微微点头,显然他也是知道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虚腿实枪
白孝堂出了第二招之后,并没有打算给燕南飞留下回旋的余地,准备出第三脚了,这是燕南飞和潇湘子他们两个到这里之后,他真真正正的用出来的一招。
白孝堂的腿法,鬼影镰刀脚。
两条腿上真气凝聚,没有过多的蓄力,身体直接腾空而起,横在半空,双腿呈现剪刀状,腿上凌厉的锋芒让已经半跪于地的燕南飞双眉紧蹙。
这就是江湖上的剪刀脚,在白孝堂的身上更能彰显。
燕南飞长啸一声,左手将敬亭山扔上空中,右手拔出君不见,猛然起身,将两者都握在手里。
气息迅速的凝聚发聩全身,枪尖两不厌的枪剑术再配合近日的招式训练,用了出来。
右手用的是《花拳十六剑》。
左手用的是《绣腿十三枪》。
等他舞出这两套招数的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枪剑术在此刻配上剑法枪法一起是有多难,怪不得潇湘子让他先学这两门武功了,因为枪剑术和双剑合璧殊途同归,平衡太难掌控了,若想入门,便只能从这最简单的武功入手。
两道剪刀影在燕南飞的眼里快速放大,他也来不及多想,枪剑双招已经舞了出去。
“看来挨一顿打你的确有进步!”
腿影瞬间而至,摧枯拉朽般打飞了剑,格挡了枪,又踹在了燕南飞的胸脯上。
任你花里胡哨,我只一脚踹你完事。
燕南飞不出意外,不负众望,不出所料,不卑不亢的又一次被重重地打到了墙上,只是这一次在晕倒前,他来得及多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用的是枪法,不是腿法!”
说完,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我是不是下手有点重了……”白孝堂走到他跟前,看着有些凹陷的胸膛处,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台阶旁的潇湘子。
后者轻轻一笑:“我还怕打轻了呢。”
然后潇湘子转身回了屋子,进了厨房,想来又是去做什么东西了。
日复一日,此刻月上高楼,今日已经是他们子这里住下的第三日了。
“武功到了一个境界之后,重要的不再是形,而是意。你应该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功夫叫做形意拳,这个人就深得形意拳的精髓,一手血河枪压得江湖枪客十余载不曾有人出其右,后来枪意化在了腿上,练就了这所谓的鬼影镰刀脚,名刀实枪虚腿。”潇湘子在小草屋了喝着那碗不知加了什么灵丹妙药的冰粥,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把小桌上的另一碗粥递给了瘫在床上的燕南飞。
燕南飞白了他一眼,今天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打算接那碗冰粥,一个劲地摇头:“我今天就在这里躺着,不起来了不起来了。”
要说燕南飞闹脾气,也真是实在受不了这憋屈了,加上刚来的那个夜晚,他已经被锤了四次了,一次接着一次在被锤中进步着,一次比一次接住的拳要多,昨日更是整整过招了十六式,但也一
天比一天被打得更惨,一脚一脚地瞄准了胸脯上踹,那叫一个疼啊,后来他发了疯一样将毕生所学都用了出来,然后白孝堂地第十七脚就把他踹晕了,打了四天晕了四天。
“放心吧,今日不打了。我们该启程去酆都那个鬼地方了。”潇湘子说道。
燕南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过那碗粥:“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要是再多待几天一定是我锤他,嗯,一定是这样。”
“少吹牛吧,李先生和枪王白孝堂的情谊不算浅,但也只够那么几脚的事。你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至于这些天挨的打有没有白费就看你能悟出来他多少的枪意了。”潇湘子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后者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行走江湖多被敲打敲打总是好的。曲木为直终必弯的道理,你要懂。”
燕南飞也没听进去那么多,只要今天不挨打怎么都行,他一骨碌下床,急忙喝下那能够缓解疼痛的冰粥,身子才终于舒服了一下,他摇头:“潇兄,江湖上能够几下就把我打死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吧。。”
“这你就错了,我们去的是酆都,鬼门的人都不用出手,你就能死上一万遍。”潇湘子幽幽地说道。
“切。”
燕南飞可没有被这酆都的名头给吓到,要是拳脚打不过他可认了,不过酆都是什么地方,玩毒的地方。
“这世上我最不怕的可能就是毒了。”燕南飞得意的说道。
潇湘子一愣,然后想起来了什么,笑道:“对哟,毒煞梅惊心的外孙子,这要是被人毒死了,说出去可有意思了。”
“潇兄也知道我外公?”
“当年江湖上的十二大高手,黑魔暗竹孤独客,毒煞天机厉雄图。墨刀千豪邪公子,梦落琼花天不如啊,每一个都如雷贯耳,怎能不听说过。”潇湘子如数家珍一般,将十二位高手的代称说了出来。
“害,爱谁谁吧,赶紧离开这里,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待了。”燕南飞风卷残云的喝完了粥,身体顿时有了力气,他脚底生烟一样跑到了门口,一开门,正好看见枪王白孝堂站在门外候着。
一股凉气从燕南飞的脚地窜到了天灵盖,嘴里一颤:“前辈,潇兄说今天不打了,看在李先生的面子上,您二人之间的情谊已经用完了,就不打扰了。”
废话,若是只看在李老头的面子,第一天你晕过去之后,你们就该滚蛋了。”白孝堂冷哼一声,“今日一别,此生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了,你那把敬亭山无论是对你的师父还是对我,亦或是对你自己都要好生使用,希望有朝一日我在这里打铁的时候能够听到你拿着这把枪名扬天下。”
燕南飞站好,躬身一拜:“南飞记下了。”
“枪王前辈就此别过了。”潇湘子走了出来,带着燕南飞走出去了这间小院,等他们踏出去不久,那小院里又重新响起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那辆由千里赤云带着的马
车,再一次驶向了征途。
驾车的是个满面春风,笑容和煦的少年人,腰间别着长剑,背后背着长枪,不过长枪依旧是用破布包裹,枪剑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用不着出手,他一手握着马绳,一手拿酒壶,偶尔仰头喝一口,逍遥自在。
在马车内坐着个半仙儿,运起功来雾气腾腾,等到他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功力就又精进了一分。
一段江湖路的结束,又是一段江湖路就又开始了。
燕南飞在在马车上喝酒喝的有些惆怅,他想起了那个在陌云城为自己武道启蒙的师父,一身的枪法和兵器都留给了自己,师父已经去了,不会再回来,但是值得欣慰的是自己在世界上还有一个师叔,跟自己同宗同脉的师叔健在世上,永远也忘不掉他这几日的授业之恩。
江湖本就是一潭死水,有了那些江湖人的故事,才是活过来的江湖,人生不外如是。
遥远的北方,四季飞雪的极北之地,坐在院子里的一个中年人面前漂浮着两块甲骨,上面纹路清晰可见,只不过上面绽放出来的光芒是黑色的,将一片白雪都映衬得失了颜色。
懂门路的人一眼便能知道,这是能人在推算,到底再推算什么那是只有推算的人自己知道了。
他推演着的,是他们盯上的两个年轻人未来的走向。
他已经算了足足三日了。
三日来滴水不沾,身后两个年轻人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衣中年人如此长时间地推演一件事情,那龟甲上发出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手上结印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痕迹,想来这个人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将算的事情算出来。
“舜钦,要让融护法停下来吗?”另外一个年轻人问道。
这个被叫做舜钦的人皱眉犹豫着,他就是人世间左使,苏舜钦。
他也很纠结,这个时候应该是护法将要算出结果的时候了,可如果再不停下,那么这个中年人很有可能就会因为泄露天机,走火入魔,轻者失去全身功力变成废人,重者直接遭天雷之遣。
“结束了。”
就当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法子的时候,这个中年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主动结束了推演,抬头看去,天边已经有乌云汇聚,惊雷涌动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脱力累到了在椅子上,而悬浮在空中的两块龟甲骨一阵颤动,最后连一点黑光也消失不见,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化成了一堆齑粉,洒在了中年人面前的一片白雪上。
“还是我快了老天一步。”中年人气息有些紊乱,但是言语之间有着一丝窃喜,天空上的乌云又有了缓缓褪去的迹象。
两个年轻人没有着急询问,而是静静地等待他宣布结果。
“去找**昆。”中年人声音有些沙哑,“让他修炼宗主的功夫。”
“谨遵护法令!”两人同时跪地,大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年刀,尚未老
北阳王朝的已经经历了一场隆冬,在这个在普通不过的冬天,发生了很多让常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陌云城左相府的小公子燕南飞拜进了稷下学宫。
太学院吴世卿接替了学宫祭酒之位。
酒贤刘伶在酒道上输给了李先生的关门弟子。
纵横长安数十载的学宫李先生离开了长安。
而最让人眼前一亮,为之振奋又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情是李先生雪夜长空对阵霸刀雨化田那一战。
那一次之后,李先生只身一人出入皇宫,大内高手阻拦形同虚设。
而霸刀雨化田带走了寄身在长安的弟子,也是燕南飞心心念念着的兄弟,**昆。
虽然尚处末冬季节,但是南月王朝的地理位置使然,并无雪花飘洒,反而大雨倾盆。
在南月王朝的一个小镇上,可能是因为下大雨的原因,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雨水无情的拍打着街道,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就是在这样的一条道上,有两个人一步一步来到了这里,他们二人都是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其中一人看起来应该是中年模样,面容平和,腰间挎着两把兵器一刀一剑,只手提伞。
另外一人背后背着一根长棍,披着蓑衣,跟在前边那人身后,亦步亦趋。
“这一路上的消息还真是令人惊讶,最惊讶的不过是李太白那家伙离开长安了,还带着一位弟子随行,叫燕南飞,你们认识。”最前边的黑衣人平静地说道,“真是这样的话,长安城里还有个齐天师,还有个皇帝身边的那个大护卫,他们挡不住我,所以要不要师父替你跑一趟把帮你人带回来?”
听他说话的人站在一家尚未关门的酒馆门前避雨,黑衣如旧,没有沾点半点雨水,他摇了摇头:“不想劳烦师父,我自己去。”
撑伞的男子笑了笑:“多年不见,还是那么逞能啊。”
说完他抬头望了一眼没有停下迹象的雨滴,让他想起了师徒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当时**昆被南月将军号称金手指的韦庄带回抚养成人,后来他推荐这个养子去拜当时南月王朝的第一高手,霸刀雨化田为师。
之后便修书一封让**昆带着去往秦岭寻刀仙雨化田,辗转数月,奔赴千里,手里握着一封已经被汗浸得字迹难辨的书信。可面对着天下有名的霸刀之名的刀仙,南月昔日的第一高手雨化田,那个少年却一点也没有畏惧的意思。
“韦庄啊,无名小辈尔耳,有何资格向我推荐徒弟。”雨化田看到了那封信,见到了落款处的韦庄之名,忍不住嗤笑道。
他记忆犹新,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根木棍就已经向着自己的头上打来,一股刀气自天灵盖发出,将那木棍一分为二,他盯着眼睛里怒火中烧的**昆。
“不收我为徒也不至于羞辱他。”**昆寒声说道,拿起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头也不回的向后走去。
忽然一只手掌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的他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这么能逞能,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死。”
“是个好苗子啊,韦庄没资格向我推荐,但是你真的有资格做我的徒弟。”雨化田笑了笑。
一转眼的功夫,也过去了好些年头啊。
雨化田看着心事重重的弟子,轻轻转了转手中的伞:“如果等你有实力了再去接回自己心爱的人,怕是人家都有孩子了吧。”
**昆蹙了蹙眉头,一直都没能拍打在身上的雨水在他心神颤动的一刻,打湿了他的衣摆。
“师父,霸刀的刀锋我一直在用棍温养,我想学刀剑神域术。”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道。
雨化田叹了口气:“当年我教你霸刀,你却自己去昆仑求了一根虬龙棍,以棍养刀意,我就知道你志向不小,可是刀剑神域是你师父一生的无奈,想入神域境,需要以身入魔,为师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
“成为师父一样的人物,有什么不好么,人人敬而远之。”
**昆猛地吸了口气,咬牙道:“正如师父说的,留给我提升实力的时间不多了。”
雨化田脚下轻轻一踏,溅起些许水花,他伸出左手轻轻一挥,那些浮空的水花径直向后甩了过去。
这无人长街之尾,忽然出现的剑客感受到了危机,急忙用剑去挡那迎面而来的水珠。
剑客出剑很快,很准。
正确的挡住了水珠飞来的路径。
只不过让他惊骇地是,水珠击穿了长剑,留下了七八个窟窿,也击穿了那剑客的胸膛,留下了七八个窟窿。
血液从那几个窟窿之中缓缓地流了出来,将地上染了一片红色,雨水地冲刷将雨和血融合在一起。
**昆轻叹了一声,就凭师父这雨水化刀的这一招都得让他数年苦练才能赶得上。
“我当年打不过李太白,所以先后拜了剑仙刀仙两位师父,我自创了刀剑神域,一年时间,功力几乎翻了一倍,但还是打不过他。”雨生魔忽然收起了雨伞,递给了**昆,他拔出了镇魂刀,刀上寒光闪闪:“你想比师父强,就不要犯了师父曾经的错。”
**昆似有所感,望向方才的长街尾,那里出现了一名斧手。
斧手身形魁梧,赤着上身,身上的肌肉,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多年的锤炼才有的身躯,再看他手里握着的斧头,约长六尺,扛在肩头举重若轻。
“你离开我的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想必你也知道了。”雨化田忽然说道。
**昆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霸刀雨化田被女刀仙方重镜所败,南月第一高手之位拱手相让。一向温文尔雅的镜刀仙方重镜那一日不知为何定要将雨化田毙命,雨化田凭借多年的经验死里逃生,从此下落不明,有很多传言都说他死了。直到数月之前,雨生魔忽然出现在长安城,大战学宫李先生,以对天下第一之人一战的风头,向着四大王朝的人宣告,曾经的霸刀仙,依旧在。
离开长安城之后,带着弟子没有隐匿行踪
,而是直接光明磊落的来到了南月,至于其目的,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再战镜刀仙,夺回南月第一高手之位。
“开山斧沈庆之。”雨化田望着长街尽头的那名魁梧汉子,沉声说道。
那位被称作沈庆之的男子将梨花开山斧横斜,一道斧劲割开一片雨水,他的声音很沉闷:“那一战之后,听说你的境界大跌。”
“唉,是啊,差点就变成凡人了。”雨化田只拔出了镇魂刀。
沈庆之沉默了一会,身上的肌肉一动,缓缓说道:“那你今日敢来云中镜城,想必是已经恢复到了当年的功力。”
“你说错了,若只是回到了当年的境界,那么不过是再求一败罢了。我又何苦再来受辱?”雨化田摇了摇头,这个人怕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
他好像也明白了,点了点头:“久仰霸刀大名,今日我这手里的开山斧也想斗一斗前辈的镇魂刀。”
“那我输了当如何?”雨化田问道。
若是平白无故就开打,我为什么跟你打?想要挑战我就得有足够的理由,否则怕你死的不明不白。
“前辈若输了,则由我代替先生与方重镜一战,替你夺那南月第一之名。”沈庆之沉声道。
“那我若侥幸赢了呢?”雨生魔一笑。
“那我愿死给先生赔罪!”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庆之手里的梨花开山斧连斩数道斧风,将长街之上的雨水全面展开,形成了断层,光凭这一手,他就已经具备了和雨化田一战的资格。
站在酒馆之前的**昆脸上微微作痛,那浩瀚的斧劲已经波及到了他,他微微皱眉。开斧沈庆之,几年前便是能排进南月前十的高手,他与霸刀雨化田会有一场恶战么?
声势浩大的招式汇聚成一面,再由面到线,由线到点,那漫天斧劲凝聚成了一点攻击,反其道而行之的以点破面,想不到这个人看起来有些鲁莽,实则粗中有细。
可惜,任何花里胡哨和投机取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攻自破。
雨化田几乎在瞬间就感应到了那一点的斧劲所在之处,单手握住镇魂刀,对着正前方横砍一下,一道卷着长风暴雨的刀气径直劈了过去。
想要以点破面?可以给你这个机会,那我就给你一个面,你去破吧!
暴雨骤停。
雨化田将镇魂刀重新插回腰间刀鞘,转头和**昆说道:“走吧。”
霸刀雨化田,面对敌人不管修为如何,只要他拔出了镇魂刀就是对对手最大的尊敬,即便他是名扬天下的霸刀仙。
**昆远远的望了一眼沈庆之,点了点头,甩了甩衣襟便和他往长街的尽头走去。
而那开山斧沈庆之瞳孔突出,面色血红,身体不断地颤抖。
两人走过他的身边,**昆又扭头看去,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正如雨淋般地往下淌着。师父并没有杀他,那道刀气摧枯拉朽般就破了他的开山斧劲,挨着他的脑袋边擦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养刀蓄剑
“徒儿,我刚才那一刀,你看清了多少?”已经把镇魂刀插回去的雨化田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在呆立于原地的开山斧沈庆之。
**昆微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九分。”
“你的刀法不错了,我教你一套剑法。”雨化田的手按在了另一把起灵剑之上,缓缓说道:“你的刀法尽得师父真传,接下来的剑法你可要看好了,像这样的人后续不会少了,但每个人我都只出一剑,这剑法你能学到多少,全看造化。”
“弟子知道了。”**昆点头。
雨化田顿了顿:“最后一招,不能看。”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霸刀雨化田带着小徒弟走出了这条充满了杀机的街道。
接下来的路线是从这正北云中镜城去往一百三十里开外的锦关城,一老一少两道黑影就着狂风暴雨天一直向南走去。
而雨化田重回南月的事情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百年前,学宫李先生百万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
百年后,霸刀雨化田一人战王朝刀剑不出行百余里,莫愁前路无敌手,天下谁人不识君。
得到消息之后,于是整个南月王朝数得上的高手都出动了,有的人自知实力不济,所以就提前赶往了镜刀仙方重镜所在的镜花蜃影楼,希望有幸见到两位刀仙的旷世一战。但是更多的人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若成,则可名扬天下,若败,则尸骨无存。
他们决定在这区区百里路途设下层层关隘,希冀以境界跌落的雨化田为落脚石助自己上位,登上南月第二高手的位置。
因为谁都知道那方重镜的实力如何,战败全盛状态下的雨化田,以霸刀无匹的方式夺得了南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也是自南月以来第一位女刀仙。
识时务的都没有去直接找她决斗,自取其辱罢了,不如退而求其次。
北阳兴剑,南月习刀。
刀为百兵之皇,是这里人们的信仰,所以众位高手用的兵器以刀居多,就连天庭所列的大榜之中的几位刀皇也来了。
前些年雨化田不在南月,方重镜尚未成名,这几位刀皇就是南月的门面,也是举世刀武者之中的天花板级别高手。
可是任旁人吹嘘的如何,任世间公认的刀皇如何,可你们还没有资格称你们的刀术就是天花板级别!
一日晚,暴雨尚未停息,四位刀皇齐齐联手,在五十里处拦住雨化田师徒去路。
没有多说什么,碰面直接就用上了真手段,刀皇招招都是杀人的技法。
而雨化田却一改心狠手辣的作风,屈指连弹四下,和那四道刀劲一一碰撞,后者刀意受损,四人联手却在雨化田手中一招都撑不过。
“南月刀术天花板?自大了些。”雨化田没有杀了他们,带着徒弟继续向南走。
一路上除了那些有名的高手敢来截路之外,一些无名刀客听闻霸刀如此战绩,脑海里的那一丝幻想都被打破了,找死的行径,不是聪明人所为。
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就是雨化田向来不给人留活路,可这次这么多人拦路,却不曾杀掉一人,只败之即可。
这件事再传扬出去,引来南月武林议论纷纷。难道几年的销声匿迹之后,现在的雨化田不乱杀生了?
两个人走到了一片树林之前,雨化田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问向后边的**昆:“徒弟,师父这一生杀人无数,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为什么一人都未曾杀死?”
“师父在养刀蓄剑,不杀他们是为了磨刀磨剑,为了最后一战。”**昆正视道。
“当初我没看错人。”雨化田满意的笑了笑,转过头,大踏步走进了树林之中。
两个人穿过一片树林,看到一片野湖。
湖边有一白发老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在垂钓。
雨化田忽然止步,微微皱眉:“这老头……”
**昆发现师父的异样,这一路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也难免好奇之心多看了老头几眼,那老者抬起头,一双眼睛对上了**昆的目光。
刀锋凌厉,远胜前四位刀皇,他是谁?!
平如镜水的湖面瞬间卷起千堆雪。
一股铺天盖地的刀意从天而降。
雨化田往身边踏了一步,帮**昆挡下了刀势,沉声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昆在刚才对方绽放刀意的时候,就被镇住了,全身酥麻动弹不得,短暂的紧张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身后也是冷汗淋漓,若不是师父及时站出来挡住的话,兴许自己的神元后境就要被斩落一截。
**昆听闻师父说话,他也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低声喃喃道:“蓑笠翁。”
蓑笠翁本名柳宗元,在南月习刀成名已整整六十载,虽然未曾登过武学顶峰,但当年和他一同叱咤江湖的那一代人,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孤独使然,便隐去了真名,常以蓑笠翁的钓鱼老人面世,独钓一潭寒江雪
“雨魔头。”蓑笠翁摸了一下自己的白色长须,朗声道。
雨化田转过身拍了拍叶鼎之的肩膀,示意他退后:“你回到身后的那片林子里,我跟这老头较量较量。”
“这老头,武功如何?”**昆一边退一边忍不住说道。
雨化田笑了笑:“杀你不过弹指间。”
“这我就放心了。”**昆耸了耸肩:“那不如师父,师父一个眼神就够了。”
“话真多。”
雨化田用手一推,就把**昆推到了林子里。
之后雨化田便纵身一跃,站在了蓑笠翁的身边,老者笑着转过头,继续在那里悠然垂钓:“大魔头啊,算算日子你我也有十二年不见了啊。”
“十二年不见,你这鱼篓里还是一条鱼都未曾钓到。”雨化田看了一眼脚边的鱼篓。
“鱼也是生命,我不想残害他们。”老者叹了口气:“听老朽一句劝吧,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莫去寻仇了。”
“说笑了,姜太公钓
鱼,所谓愿者上钩,你这鱼竿上只有一条细线,分明就是没想钓到鱼罢了。”雨化田嗤笑一声:“你老了 ,不想杀生,可我们不一样,我还没老,叫我回头,不可能!”
四大王朝若是论资历,哪位敢不给这位蓑笠翁一个面子?
学宫李先生肯定不给,本先生活了五百载,资历比你老的多!
雨化田也不给,我跟李先生同时代人,你认为你资历比我老?
倚老卖老这套,在霸刀雨化田这里不实用!
蓑笠翁叹了口气:“你这一路上,只胜不杀,只借雨成刀,从未拔刀,是在养刀吧?”说到这里他忽然看见雨化田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剑,惊讶道:“你在养两把。”
雨化田不屑的说道:“你的眼力的确是比他们强多了,可惜就算你看得出来,也阻止不了我。”
蓑笠翁摇了摇头,继续问道:“如果我与你动手,你有把握不拔刀就战胜我么?你能借雨成刀,那我这一潭湖水也不是摆设。”
雨化田怒极反笑:“真是人越老越成精,我可不想变成你这样。”
“北阳那边仗着有个李先生,总压过我们南月一头,而南月武道气数本身就逊色于他们,这一次你若是真的和方重镜一战,无论谁胜,势必两败俱伤,对我们整个王朝是很大的损伤。所以老朽再劝你一句,回头吧。”蓑笠翁痛心疾首。
雨化田神情掠过一丝不耐烦:“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我要是没资格劝你一下,怕是在这南月再无第二人敢劝你这魔头了。”蓑笠翁手中的鱼竿轻轻晃了一下,湖面泛起滔天大浪:“定要一意孤行了?”
雨化田目光灼灼,摘下剑鞘往地上一插,漫天骇浪归于平静:“老头子你动手,我或许真的要拔剑,但若是我拔了剑,一定杀你!你能逼我拔剑,那样的话,你明天还有命在这里钓鱼吗!”
蓑笠翁微微皱眉:“你,要杀我?”
“你以国家道义来约束我,呵呵,自古忠孝两难全,我敬你,那你愿意以死证道吗?”雨化田冷笑着说道,“不要以为一把年纪了,就有资格站在高处说道理。你要是个肯为国家道义牺牲自己的人,那你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一点谈的余地都不留了?”
“没那个必要。”
蓑笠翁摇头苦笑:“你这又是何苦,是为了树林里的那个年轻人?”
雨化田拿起插在地上未曾出鞘的剑,转过身去:“问这些,你还是不够资格?”
蓑笠翁不再说话,任由他离去,他轻轻抬起鱼竿,叹了口气。
明日再来这里估计就是一条死湖了。
因为整条湖里的鱼都浮了上来,肚皮朝天,刚刚雨化田插地一击,让整条湖里的鱼都震死了过去。
“当年就是魔头,今日还是那个魔头啊。”蓑笠翁幽幽地叹道。
“今日之后,你就真的是个蓑笠翁了,后会无期。”雨化田招呼着**坤,继续向南。
一百七十七章 苏湖熟,天下足
过了蓑笠翁这一关,足以震慑住诸多强者了,没有人再敢来上前阻拦,后半段路走的倒是相当平坦。
已经消失匿迹数年的霸刀仙,世人传言那一战之后再无霸刀,可事实并非众人想象的那么如此,霸刀不仅还在,甚至更胜以往。
百姓们对于雨化田挑战南月所有高手的事迹众说纷纭,而且以很快的速度传到了北阳,北阳中的江湖名士闻之也大为惊骇,就连在山林间赶路的燕南飞,也听到了几个偶遇的江湖人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什么霸刀雨化田带着徒弟几日深入南月城池百余里,什么一刀败四皇,战蓑衣,所向披靡。
听着他们二人走的路线,步步惊心,燕南飞听着也是提心吊胆,又惊喜万分。
正晌午时,太阳高照。
燕南飞将马车停靠在一处靠在小溪边的树下,他摘了些野果,在清水里洗了洗,两个人就着树荫吃了起来。
果子清爽甘甜,他想了想问道:“潇兄,上次在长安城只是跟雨化田有过一面之缘,我想知道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怎么,对他赶上兴趣了啊。”
“有些好奇罢了。”
“雨化田,是个人物,成名之后用的一手霸道无匹的刀法,不知踩下去了多少人成就了这个南月第一高手的名号。”潇湘子手里捧着咬了一半的野果,望着南月的方向。
“他本应该在那个时代大放异彩,说他是用刀第一人都不为过,可惜啊,遇到了当时剑术高超的李先生,每次比试都胜他半招,这一压就是百余年呐。”潇湘子将剩下的半个野果也吃掉了。
燕南飞咂摸了半天,无奈道:“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变相夸自己……”
潇湘子摇头:“我是夸当年不可一世的学宫李先生,可没有夸耀现在的自己。今生的我,要做一个儒雅翩翩少年郎,不为天下纷扰,不为五斗米事权贵,只为美人折腰。”
“你都五百来岁了,还想着美人?可真是不怕把腰折了。”
一番挖苦的话就是这么直接。
这数日来的改口,燕南飞已经将眼前这个人就当作是跟自己同龄的少年,潇湘子了,不再是那个天下第一,无与伦比的学宫李先生。
也许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学宫李先生的名号真的就只存在于典籍传说之中了。
“笑话,我这么长时间练的腰怎么可能说折了折,不过此折非彼折,不然就要步了雨化田那个老鬼的后尘。”潇湘子话里有话。
“潇兄此话何意?”燕南飞一愣。
“雨化田其实年轻时就长得的确一表人才,之后练了刀剑神域走火入魔,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真是糟蹋了原来的皮囊。”
“连潇兄都说他一表人才,那看来是真的不错,就是不知道比我如何?”燕南飞嘿嘿一笑。
“他胜你数倍。”
“不可能。”
“他胜你数倍乃至数十倍。”
“这还差不多……”
忽然间,
潇湘子似有所感
,抬头看了看树上,那里站着一个人,白衣蒙面,正躲在树梢处盯着他们。
他一笑:“这人跟我们多久了。”
“好像从昨夜就跟着了,一开始是两个人,后来先走了一个。”燕南飞立刻回道。
潇湘子挑了挑眉:“原来你发现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发现,那你看见了怎么不早说?”
“你不是说我们此行要低调,避免打草惊蛇,我也没敢说他啊。”燕南飞一脸无辜。
“笨蛋,我是让你跟我说。”潇湘子给自己掐了一会人中。
“让他离开,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们,不舒服。”
“好。”
燕南飞提着剑跳到一块石头上,霸道的喊话:“喂,不管你是谁派来的,都快离开!”
几个呼吸后见到那人没有反应,直接一道剑气划过。
剑气所过之处,霜草尽断,就连白衣人藏身得到古树一分为二。
白衣人微微侧身躲过一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几个纵深跳跃,离开了这里。
燕南飞皱了皱眉头:“从身法上看,应该是天山出来的人,估计是我母亲派来的。”
两人做了简单的打理之后,乘着马车,再度出发了。
自从离开梅子镇,他们已经在路上走走停停,快有小半个月了,这一路上树木越来越茂盛,种类也是越来越多,时不时的还有一些野生的动物出没,在外人看来这些都应该时稀奇的玩意儿,可燕南飞并没有太大的兴致,因为他自小生活在北阳的西面,这些早就已经见过了。
约莫又行进了小半日,他们已经正式进入了北阳偏西面的地界。
这就已经初步踏入了鬼门酆都的地界,因为酆都所在的门户就是号称苏湖熟,天下足的天下粮仓,苏州。
燕南飞长鞭一甩,马车停在了山腰之上,恰好能望见不输所过城镇的繁荣景象的苏州城。从上往下看,繁华程度与长安城相比,似乎都没有逊色太多。
“小的时候总听我娘说起过苏州城自古繁华,虽然地处西侧,但是要比陌云兴盛的多,可我从来都只是听过,从未看过。”燕南飞手持马鞭,感慨道。
“是吗?我以为你知道的,你们陌云城距离这里并不远啊。苏州还是是西部重城,堂堂左相府的小公子没来过这天下粮仓?”潇湘子笑着问道。
“那怎么行,苏州是酆都的地盘,我母亲说长安城我都可以去,锦城不能来。现在我刚从长安出来,就来了这所谓的天下粮仓,可真是要感谢潇兄领路了。”
燕南飞的心情大好,丝毫不比当日初入长安的时候的那般潇洒,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动,握着马鞭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了。
潇湘子不知可否的笑了笑:“你母亲是对的,宁可去了长安也不要来苏州城。这里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长安,毕竟在那鬼门酆都里,有着这天下唯一有可能杀死我的人啊!可是,我不怕他!”
燕南飞原本豪气的脸上,微微一愣,李先生若是称天下第二,那么就没有人敢说
自己是天下第一,这就是李先生的威势,可是他方才说的很清楚,在这鬼门酆都里,有着能够杀死他的人?燕南飞不知道这位潇兄是在说笑还是在说一件真正的事情。
“驾!”
燕南飞一甩马鞭,朝着山下急速行去。
来吧,就让我看看,酆都到底如何!
宁下地狱,莫踏酆都!
我来了!
在百里之外,另一队马车正在缓缓地前行着。
“梅豪世,你还真是人如其名,你若是还这么不紧不慢的赶路,若是到的晚了,可真就没好事了!”一脸无奈的梅天良躺在马车里,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相貌平平却又憨厚老实的梅豪世只是紧紧地拉着缰绳,生怕马儿自己跑起来,他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我们和别的门派又不一样,别的门派到了,酆都再怎么说都会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我们梅家先到了,就得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我们又得防着坏人似的防着他们,何必呢?我算好时间,最后一刻到那里,才是刚刚好。”
梅天良晃了晃翘起来的二郎腿:“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做事就是太谨慎。”
“你主外,我主内,梅家当兴。”梅豪世很耐心地说道。
梅天良苦笑一声,用手捂头,表示和这个人根本无法交流。
“吁。”
梅豪世忽然一拉马绳,直接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惯性让梅天良一惊。
“怎么?索性连走都不走了?”
“你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梅天良一骨碌爬了起来,掀开帷幕,看到白衣蒙面的自家弟子正站在马车前躬身而立,他急忙问道:“怎么样,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那梅家弟子点头:“我们找到小公子了,但是没有看到李先生的身影,小公子正和另外一个年轻公子同行。”
“什么?李先生不在?”
梅天良刚才喝的酒瞬间醒了七分:“你有没有看清楚,他们此行的路线是要去哪里?”
那梅家子弟略微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奔着苏州城去的。”
“苏州城?”
“燕南飞这个身份去苏州就只有一个地方能放得下。”梅豪世缓缓说道。
“鬼门酆都!他们是要去酆都。”梅天良惊道。
“梅兴还跟着他们呢吗?”
“我回来报信的时候,他还在盯着。”那梅家子弟说道。
“这个愁人的外甥,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梅天良想不通这个臭小子又耍什么花样。
“怕是也要去参加毒魁大会。”
梅豪世想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好像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梅天良就已经一步掠出:“他可能和李先生分散之后,被那人挟持了。如今再去酆都恐怕凶多吉少,那我先行一步了,你自己慢慢赶车吧!”
“你自己小心点,别先毒死一片!”
“我尽量!”
第一百七十八章 鬼门酆都
酆都鬼门关。
五个大字挥毫泼墨龙飞凤舞一般镌刻在上好的穰木牌匾上。
这里的宅邸布置看起来和正常人家的格局不太一样,仔细一想也想不出来什么不是,这里是什么地方,鬼门酆都,岂能跟平常大户人家的宅邸等量齐观。
一辆马车徐徐前进,来到了一扇大门之前,那牌匾题字映入眼帘。
再说这扇大门,至少有三丈宽,五丈高,黑漆所涂,庄严肃穆的外表下还透露着一丝不加掩盖的阴森。
两旁的院墙,向着南北两侧绵延,一眼望去,不见尽头之所在。
酆都虽在江湖上威名和歹名并存,可行事极为低调,不愿彰显,人人对其避而远之,其对人人也避而远之。
但是这处宅院却绝不低调,甚至有些嚣张,这绝不是一处大宅院所能形容的……就像是一座城中城,苏州建筑的繁华顶点也许就是这里了。
“潇兄,你不是说酆都的人不爱显摆么,可我怎么看这都像是在炫耀。”燕南飞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门脸布置,忍不住感慨道:“比我们相府还要大一些。”,
“低调只是他们的外表,其中的内涵可大的多喽。”潇湘子在车里撩开一角看了一眼。
“不明白。”燕南飞费解一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下了车的潇湘子一把拉住。
“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燕南飞一愣,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倒是也没有过多的犹豫,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随后眼睛一瞪,立刻一转身,真气在眨眼间覆盖在手上,两根手指倏然并拢,夹住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不认真看,几乎无法辨认。
“酆都追魂针,虽然是他们最简单的暗器,但是手法的高超已经让他变得不简单了,你能空手接住他,已经很厉害了。”
还不待燕南飞听到夸奖笑一下,就又被打断了。
“但是你做错了一点,就算再有把握,也不要用手去接鬼门酆都的暗器,即便你用了真气护体。”潇湘子正色道,“上面很有可能有杀人无形的剧毒。”
燕南飞看了看,将那根针甩在了地上,戒备的眼神四下环顾,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人,沉声说道:“为什么我们来此没有人夹道欢迎也就罢了,反而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根要杀人的针?”
“这都算是客气的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杀人,就不是丢来一根针了。”潇湘子倒是神色如常,没有畏惧。
“不用太紧张,前去叩门,就说我们是自长安稷下而来,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好。”
潇湘子抓着燕南飞的衣袖刚刚松开,一股强劲的飓风吹地他们人仰马翻,千里赤云受了惊,燕南飞一直拽着马绳才不至于让他惊跑,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几个呼吸这阵狂风就已经平息,只有路上被折断的柳树,被摧残的野花和迷了眼睛的燕南飞能够证明刚才有一阵狂风肆虐。
“先生,这个地方怎么还有飓风啊,我居住在陌云这么多年还没听过有
飓风。”燕南飞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跟着旁边的潇湘子对话,却无人回答。
燕南飞登时觉得不对劲,握紧了君不见,撩起帘幕,马车空空如也,潇湘子不在车内!
他跳下马车,定了定心神,四处看了一眼,发现角落里有个黑色的身影正挟着一声不吭的潇湘子快速行进。
也多亏这里的院墙狭长,一路平坦,毫无藏身之地,才让燕南飞发现一角端倪。
“该死!”百里东君怒骂一声:“潇兄你喊一下能死啊!”
能把他劫走,怕是喊一下真有可能死……
燕南飞没有半点犹豫,马踏飞燕身形展开,几个纵身往前追了过去。那黑衣人行进速度奇快,任燕南飞在后方如何加速追赶,两者的距离越差与大,黑衣人陡然转弯,在拐角处带着潇湘子一步跃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直接就跃进了院墙之内。
燕南飞在后边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讶,这院墙如此之高,寻常人的轻功一步根本跨不过去,可此人竟然这么轻松就做到了。他咬了咬牙,猛地一提气,马踏飞燕改换醉里逍遥,腾空而起!
咚!撞墙!
醉里逍遥是他最强的轻功了,平日里飞檐走壁不成问题,今日却在这里栽了跟头,一个人狠狠的拍在了墙上,距离墙头也就一寸之差。
眼看着就要掉了下来,被撞的有些眼冒金星的燕南飞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院墙墙头,于是整个人就这么挂在了上面,旧力已尽等待新力再生。
“人比人气死人啊。那人带着一个人还能跳这么高,怕不是妖怪吧。”燕南飞咬牙怒喝一声,终于一个翻身,勉强翻了过去,但因为勉强翻过去,不小心张开了嘴,一口气就那么泄了,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就摔到了地上。
“啊,好疼!”
燕南飞哀嚎一声,随后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急忙扭头望去,便见一个红发少年正站在院子中,冷冷地望着自己,目无善意。
燕南飞立刻拔剑指向他:“你是谁,你把朋友带去哪里了?”
燕南飞刚才一晃就看到是个黑衣人,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有看清,此时燕南飞心里认为是这个人发现了自己尾随他,所以就先把潇湘子放到了隐秘处,再回来对付自己。
而眼前之人也是一袭黑衣,就是头发有些特殊,这年头怎么还会有红头发的人。
燕南飞心思入电转,已经想好了如何接下这个红发少年要说出来的话。
可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擅入酆都者,杀无赦。”
“沃特?”燕南飞一股火就上来了。
“我们不远千里来拜会,你们不说以礼相待也就罢了,还来人劫走我的朋友,我进来寻,你这工夫又在这贼喊捉贼?”燕南飞气不打一处来。
“劫人?”红发少年微微皱眉:“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进了这间院子。”燕南飞长剑已然出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么交出我的朋友,我放
你一马,要么我俩打一架,让我揍你一顿,再把我朋友交出来。”
“你选吧。”燕南飞看着这个人的年龄似乎和自己相当,那么论实力的话,八成没有自己强吧。
“千里而来的人,也有这么白痴的么。”
“你说什么?”
红发少年长袖一抬,一支响尾箭射向燕南飞。
燕南飞一惊,他不过是逞逞嘴上滑头,哪晓得对方直接就下了杀手,他不敢怠慢,手中长剑一甩,立刻就将那支小箭斩为两截,气势顺其自然大涨:“我从来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鬼门酆都,悟红尘。”红发少年轻身提气,已经到了燕南飞身前。
燕南飞潇洒转身,一剑甩去:“长安稷下,燕南飞。”
这悟红尘手里捏着一把匕首,与燕南飞的君不见撞了个正着。
“叮当”两声脆响。
燕南飞稍稍皱眉,真气滚滚气势不减,手上用力一抬,将那把匕首向外格挡开来,对着红发少年的胸膛径直刺了过去,那红发少年飘身后撤一步,腾出空间,匕首回旋再出,又是一阵打斗碰撞。
院子中走进两名中年男子,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一愣。
“此人是谁?”
其中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惑道,“竟然能和红尘的功夫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你怕是太高估那个小子了,红尘连傀儡和暗器都没动,仅用了一把霜寒匕。”另一名男子一笑。
留着小八字胡的中年人仔细观察了一下燕南飞,眉头微皱:“剑是好剑,而且是绝品,不过这个剑法,你能看出这个年轻人用的是什么剑法吗?”
另一名男子看了几眼,摇了摇头:“这剑法平平无奇,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这是花拳十六剑,剑法中垫底一般的存在。”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饶有兴趣又很费解地看着燕南飞,“这种剑法也能让他用的如此行云流水,此人不简单。”
“住手!”随后他一声大喝,想要将他们二人分开。
这一声大喝汇聚着他的一股真气,想要凭借浑厚真气将他们震开,可是结果大出意料。
红发男子手里的霜寒匕冷光大放,对抗着燕南飞的绝世长剑,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擅入酆都的人。”
“什么擅入,我刚才不是报过名号了。我叫燕南飞,来自长安稷下学宫!”燕南飞已经将那十九招剑法来来回回打了两遍了,却依然打不退那道霜寒气劲,倒是他们二人绽放出来的真气将八字胡男子传来的那道真气给震散了。
“姓燕?”小胡子中年人一惊。
“稷下学宫!”另一名中年人沉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好像一瞬间得到了许多信息。
“你就只会这般废物剑法,既然如此,受死吧!”悟红尘只用了五成功力就将他打的黔驴技穷,一时间也失去了兴致,足尖一点往后一掠,袖口一抬,一块蝙蝠形状的飞镖射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多欺少
“蝠翼轮回,不可!”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脸色一变,急忙唤道,但已经晚了。
老祖宗断言,酆都百年的兴衰气运全系一人,就是本代首席弟子,悟红尘。
他的蝠翼轮回,一旦出手,即便是老一辈的强者,也难以追上,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可是从长安稷下学宫稷下学堂来的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杀了,那可是天大的麻烦,坐镇学宫那位天下第一不是好惹得啊。
更何况,他还姓燕,放眼整个北阳王朝,有几个姓燕的!就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燕,杀神之燕,那是比天还大的麻烦。
他正权衡利弊间,身旁那位中年男子已经一步跨出。
“睁大你的狗眼看着,谁说我只会一套剑法!”燕南飞盯着那道飞来的暗器,上边的肃杀气息让燕南飞有些心惊,正身抬手,猛然起剑。
闪电划过般又瞬间回鞘。
已至眼前的蝠翼轮回还没等改变路线进行偷袭,就已经被剑气一分为二,从他的身边划开,带着两道强劲的破风声狠狠的插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那赶过去的中年男子还是慢了一步,见状即收身落地,站在了他们二人的中间,怔怔地看着这个来闯山门地年轻人。
远处那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捏了捏下巴,幽幽地说道:“相府世子爷的惊雷切?”
悟红尘神色不变,他的袖口微微一动,手中捏着一个状如菩提大小得红玉,远处的留着八字胡的男子快步上前,不着痕迹的将悟红尘的袖口压了下去。
“断叔?”悟红尘面露不快。
男子拍了拍悟红尘的肩膀,其中有深意,悟红尘微微皱眉。
悟断笑了笑,上前一步行礼道:“敢问小兄弟的燕是哪个燕?”
“燕落回天,燕起镇南的燕。”燕南飞不卑不亢,将君不见插回剑鞘。
那站在他们中间的中年男子叫做悟折,二人都是悟红尘的叔叔辈。
他和悟断对视了一眼,前者往后退了一步,后者会意,继续抬步向前:“原来真是堂堂北阳左相的独孙,在下有礼了。”
“我虽出身相府,但此行从学堂而来,历练使然,跟相府并无关系。”燕南飞谨慎地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这两个中年人自始至终都很有分寸,懂退让,但是出生入死的直觉告诉燕南飞,这两个人绝非善茬。
悟断笑着回道:“在下悟家悟断,这位是我的师弟悟折,至于这位是本门本代的首席弟子,悟红尘。”
“小公子前来酆都做客,未曾通报,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误会。说到底,是我们缺了待客之道。”这个叫悟断的太懂人情世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燕南飞也不好再发脾气,只能点头作罢。
“对了,天下皆知,小公子是随着学宫李先生外出游历的,不知李先生是否也在这酆都之内了?”名为悟折的中年人此刻已经全身紧绷,额头上有着些许细汗密布。
学宫李先生要是无声无息潜入酆都之内却无人所知,那可不是一件简单拜访
的事了。
“先生……他不在,他要去一个地方,已经先行一步了。我和我一个朋友一起来的,据说你们的毒魁大会在近期举办,我们不过是来观礼的。但是方才在酆都之外,他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就从那里。”
燕南飞指着那院墙,“他从那里翻了进来,我好不容易要追上去,却遇到这个人了。”
悟断一愣,竟然还有人在酆都公然劫人?这要传了出去,有失鬼门的名声。
他想了想,转头问道:“贤侄,可见到有人进来?”
“我在这练功,听到有人翻墙就转身一直等着他过来,只有他一个人。”悟剑声依旧横眉冷对,面容僵硬冷漠。
燕南飞没好气地回道:“那就是你没看到,所以你才不知道!”
悟红尘微微扬起头:“胆敢闯入酆都的人,我们自然回去查清来路,但是你今天……”
悟断轻轻咳嗽了一下,打断了悟红尘的话:“既然已经说清了,小公子既然是来看观礼毒魁大会的,自然是客人,不算擅入。而且要是真的有人闯入我们的地盘,也是值得关注的大事,所以也请小公子不要心急,我为你安排一间房间,然后我们动用全庄的人力去寻找那个黑衣人,小公子以为如何?”
“我以为……不好,我要跟着去。”燕南飞不同意他的安排。
将潇湘子的安危放在别人的手里,燕南飞不放心。
悟断也没想到这么合理的安排,这个小公子居然不买账,当即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了,小公子,本门规定除本堂弟子外,不可随意行走,就连此次来参加试毒大会的贵客们,也只能在别院休憩。所以还是不劳小公子费心,就在房间里候着消息便可。”
“不行!”燕南飞斩钉截铁道。
悟断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倔脾气?”
“我们已经答应帮你找人了,你这小公子怎么如此不明事理?”悟折气不过,出言说道。
悟断本想拦住,奈何又晚了一步……
燕南飞腰间按着剑,厉声说道:“我朋友在你们这里被人带走了,那黑衣人对这里地形了如指掌,说不定就是你们的人带走他的,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公子无凭无据,血口喷人,那就不行了。”
悟断微微俯身,“那就,得罪了。”
学宫李先生,天下第一人,威名无话可说,人屠燕回天同样是狠人,名震千里,可酆都,也不是无名小卒,真要是斗起来,也不见得就会怕了他们。悟折冷笑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长袖无风自动,真气流转。
他们二人自小一起习武,如今早已心意相通,一起出手,自信能在一招之内就制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过杀了的话指定是不行,但给点小教训看来是必须的了。
“白丝网,请教了!”
悟断一个纵身,已经跃到了百里东君的面前,身法之迷踪,令人难以捉摸。
燕南飞一惊,没想到这两个中年男子真的敢动手,他的动
作也不慢,手里君不见起手迎了上去,剑罡呼啸欲要斩断他手里张开的白丝网。
明知道君不见是神兵利器还敢用丝线对敌?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燕南飞心底升起。
“小公子,你还是听我一声劝,在这里好生待着吧。”悟断那张白网犹如钢铁浇筑,与君不见相碰竟然不断!
他笑着晃了晃白网,好似一片天地囚笼欲要裹挟而去,燕南飞使出惊雷切迎上,叮当散发出几个火星。
“这是鬼东西?”
“鬼门的东西,当然是鬼东西。”白丝网已经附上了燕南飞左手的君不见,再想回剑已经难了,动弹不得。
“小公子,看这里。”悟折紧随其后,已经到了燕南飞身边,他没有动用什么武器,毕竟燕南飞身形此刻受困,没必要见血,只是将其控制即可,他伸出一只手掌,就要拍晕他。
这个想法的确不错。
可惜。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燕南飞,面对这种情况,兴许没有什么自保的方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子还有一把兵器。
背上还有一把用破布包着的长枪。
大唐枪仙陶安然所传,枪王白孝堂重铸的绝世神枪,
敬亭山。
燕南飞右手拔出长枪,大开大合,毫无章法,随手打出绣腿十三枪的前六式,就只听
“啪”得一声,长枪拖地,一字回马。
悟折大惊,手掌上瞬间盖满真气,接着这一枪,上边的力道震退他数步,手掌微微颤抖,那股枪劲虽然受到了真气阻拦,但是依旧穿透了真气,刺到了手掌,要不是悟折见势不妙,识相后撤,自己的这一个手掌怕是要不得了。
另一边的悟断也愣住了,这枪法……。
区区绣腿十三枪也能伤了悟折?
趁着悟断分心,他长剑一甩,将那君不见抽了出来,足尖一点往后撤了数步,长枪斜横,宝剑高扬,一时霸道无两,他冷哼道:“以多欺少,以老欺幼,这就是酆都所谓的待客之道?”
“两位叔叔,若是不行,还是由红尘代劳吧。”悟红尘在一旁忽然说道。
悟断冷笑一声,长袖一挥:“不用,若是连一个小辈都收拾不了,我二人还有何脸面称自己是酆都长辈,方才不过怕伤了他,于是只用了白银蚕丝网。但既然小公子执意抵抗,那么……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酆都长辈,我看你俩不配。”一道声响从院墙处传来。
悟折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那人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个酒壶,坐在院墙之上,望着下方,一脸讥笑。
悟断沉呼一声:“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大概是从你们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在那里了。如果不是这个人挡住了你们的合击,恐怕方才他就出手了。”
“这个红发小兄弟本事不错,眼力见也够。想必是大帝的关门弟子了?”白衣人从院墙之上一跃而下,飘然转身,落在了燕南飞的面前。
第一百八十章 再遇舅舅
“是你!”悟折大惊失色,就算一时没认出此人是谁,那他背后的字也能证明他的身份了。
只不过原来好像是五个字,怎么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白衣人身上的后面绣着四个字,毒你咋的?
天山梅家家主继承人,梅天良。
“舅舅?”燕南飞喜笑颜开
梅天良挠了一下他的头:“李先生教得不错,现在的你可比当时从江南回来的时候要强得多了。”
燕南飞得意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兵器:“这才是冰山一角。”
“剩下的不着急,下次再看吧。”梅天良转过身,望着悟折和悟断两个人,笑了笑,“你们,认得我是谁?”
悟断识趣的退了一步:“梅先生。”
“既然认识我,那你们不会不知道我有个姓燕的外甥吧?”梅天良摸了一下腰间的酒壶,酒水化成一股水流,缠绕在指尖:“你们敢对他动手,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悟折和悟断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虽然辈分不低,可单论武功的话,在酆都也就仅仅是中等的水平,如何是冠绝榜榜首,梅天良的对手?
二人着实有些下不来台,正欲要在说些好话,赔个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输给梅天良,他们两个不冤,放眼整个鬼门酆都,能压得过他的老一辈还真没几个人。
想到这里悟断微微一叹,身形就要上前作揖,可一个人影越过了他,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前。
悟红尘红发飘逸,真气鼓荡,锋锐内敛又倏然外放。
他直视着梅天良,毫不畏惧地一字一顿:“擅闯酆都者,杀无赦!”
一代江湖一代人,代代江湖无旧人。
每一个时代的江湖,都会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天才独领风骚数十年,辉煌过后终究会迎来落寞,很少有人逃脱这个轮回。
为什么说很少呢,因为学宫李先生是个例外,霸刀雨化田也是个例外。
他们活了这么久,虽然名声一直在江湖,他们却很少再江湖露面,不在乎所谓的浮名。
而初入江湖的少年们不一样,他们是江湖中的新鲜血液,需要猖狂,需要奋发图强,在原本平如镜水的江湖中卷起惊涛骇浪,这样的江湖才像是江湖。
因为有这些少年,所以有江湖,所以这个江湖才会这么了不起。
方才悟红尘的语气和话语都冷漠至极,悟折和悟断都惊出一身冷汗,以为那句大不敬的话会惹怒梅天良这个毒煞,可却没等来他的反击或者狠话,悟断还有点胆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梅天良,发现后者的目光一直在扫视悟红尘,眼光中蕴含的并不是杀机,而是……一种欣赏。
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猖狂至极的少年啊。
初入江湖随手一毒就毒倒了六百六十多人,这都不猖狂那什么叫猖狂?
“你叫什么?”温壶酒微微含笑。
“酆都悟红尘。”一边说一边袖子微动。
“速度很
快。”梅天良一伸手,手上的那股酒水将飞来的一枚冰魄银针挡下,缓缓融化:“想不到除了叶皇阁之外,酆都的暗器手法也是一绝。”
他将酒水散去,挥了挥衣袖:“不过想要对付我,你还差的多。”
悟红尘瞳孔微微缩紧,正思考着要不要出动那一招。
“我也想知道被你炼成傀儡的,是何人?”梅天良看一眼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动用人傀。
人傀术也叫傀儡术,普天之下除了陶安然的药人之术以外,独一无二的炼愧法门,将死去的高手炼制成工具人,具备其生前的实力。
悟红尘额头上已沁出汗珠,除了酆都大帝和几个师兄外,这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还是头一次遇到,不仅毫无反抗之力,而且是实力的绝对压制,就算是用出人傀,恐怕也不是此人的一合之敌。
“我劝你啊,你那傀儡还是等以后行走江湖再用,若是在这被我打坏了,想要炼制不容易吧?可如果你要真是想跟我殊死一搏,放出人傀,再一股脑抛出所有的暗器,我还真不一定能抓住你。不过这毕竟是酆都的地盘,我还真能杀了你不是?”
梅天良拍了拍站在一旁燕南飞的脑袋,将他拉到前面来,“来认识认识,这个少年是酆都大帝悟前辈的关门弟子,你是学宫李先生的关门弟子,大帝和李先生算是一个辈分,你们也相互认识一下。”
“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架,如此不通情达理的人,我看不认识也罢。”燕南飞瞥了他一眼。
“鬼鬼祟祟翻墙而进,如此不光明磊落之人,我也不想认识。”悟红尘冷冷的说道。
“相逢于江湖,都是大好少年,自然要认识一下。算了,你们还不懂。”梅天良摇了摇头,笑道,“好了,你也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了,我好歹也是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会欺负你一个小辈?给我们备上两间的客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便是。”
“你们凭什么……”悟红尘还要说话,被悟断一把拉到身后。
“梅先生,燕小公子,请随我到客房休息。”悟断伸手一请。
梅天良点了点头,燕南飞忽然想起了什么,正欲说话,却被梅天良伸手止住:“别急,一会儿到了屋里再说。”
两个人跟着悟断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见到他们的身影已经走远,悟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还好把这个大佬给送走了。”
悟红尘不理解,沉声道:“在我们的地盘,为什么要怕他们?”
“不是怕,而是没必要去惹无缘无故的麻烦。这两个人的麻烦都不一般啊,那个燕小公子是李先生的关门弟子,身份不可小觑,毕竟李先生天下第一的名头无人可撼动,而后面那个人,你一定要记住了,对于我们酆都来说,就算记不得李先生也得记住他,梅家梅天良。”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悟红尘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就是梅家梅天良?”
“是。”
“天山梅家的人向来低调,很少踏进
江湖。同为用毒世家,为了避嫌也绝对不会在酆都待着超过一天,更别说入住了。可这个梅天良却不在乎这些避讳,直接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他的本事实在太大了,江湖上能给他造成威胁的人,屈指可数。”悟折叹了口气。
进了客房,客房看起来很是宽敞,足以能够容纳数人。
悟断微微笑了笑,对着梅天良拱了拱手:“先生,大会就在明日正午时分,到时候自会派人来这里迎接二位。至于燕小公子的那位朋友,我们已经安排弟子在本门地界搜寻,如果有消息定会第一时刻来此通报。”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还请二位稍安勿躁,不要在本门内随意行走,若要离开,可呼唤外边的酆都子弟,他们自然会带二位行走,不要擅自行动,以免彼此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梅天良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个地方没有谁喜欢四处溜达。”
悟折僵硬的笑了笑:“那二位请稍作休息,在下先行告退。”
礼数已经做足,悟折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梅天良是谁,跟他在一起你是怎么被毒死都不知道,还是,先走为妙。
“别急。”梅天良开口叫住了他。
“先生还有何事?”悟折心中紧张到了一定程度。
梅天良的身上隐隐有一股威势散发开来,忽然一笑,又将满屋压迫散去,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告诉悟剑声,梅家人前来拜访。”
“那是自然。”悟折立刻朝前行去。
燕南飞挠了挠头,惑道:“母亲以前跟我说过宁下地狱,莫惹酆都,传成这样可怕的门派,可是见到舅舅之后怎么一点也不可怕了?”
梅天良坐了下来,斟上一杯茶:“鬼门酆都家大业大,门派中的子弟也有数百之众,不怕你舅舅的也就不过三指之数。”
“那舅舅刚才说的悟剑声又是谁?”燕南飞注意到了这个人名。
梅天良笑了笑:“就是那三指之数里面的一个。”
“这样啊。”
燕南飞点了点头,随后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件大事,他急道,“哎呀才想起来,我有一个朋友被劫到了这里,然后就消失了。”
听闻燕南飞此话,梅天良放下了茶杯,一脸严肃的看着燕南飞:“我方才便想问你,不是说李先生带你出来历练的吗?怎么身边忽然换了个人,李先生人在哪里?我一开始以为那个人挟持了你,这才舍弃了马车,一路来飞奔而来。”
燕南飞眼珠一转,也不能跟舅舅说李先生返老还童这件事,算了,还是隐瞒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才回道:“李先生有事,已经先我一步,提前去西面一座城池了,与我同行的公子是李先生的朋友,我们正好顺路过来,来凑一凑热闹,等着观礼毒魁大会,之后再去找李先生的,可谁知道连大门都还没进去,我朋友就被抓走了,我进去跟他们讲道理,差点也被锤啊。”
燕南飞委屈巴巴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碧鳞蛇皇,琉璃吞天
燕南飞这片刻的犹豫可没有被梅天良忽略掉,可是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只是略作思考之后,又问了一句:“那你那位朋友的武功怎么样?”
“武功么……”燕南飞又沉默了一瞬,平日里只见到潇湘子在一旁吞云吐雾,却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境界如何?
燕南飞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那一日在梅子镇,枪王白孝堂说他们俩的境界都是梦元修为,他点了点头道:“应该和我差不多。”
“梦元境的话…如果还能这么轻易带走他,那这个人怕是道元的高手了。”梅天良估摸道。
“道元?”
燕南飞神色依一凛,心里已经炸了锅,如今的李先生不过刚刚开始恢复功力,就被这样的高手劫走,光凭境界上的差距,怕是就有些麻烦。
“道元境高手之间的博弈,舅舅有办法破局么?”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舅舅身上。
“在酆都中,即便是我也不能随便出手,若是我真的动手,他们的顶梁柱也就要现身了。”梅天良缓缓道。
“那怎么办?”燕南飞听闻顿时一慌。
“我虽虽然不能出手,但是不代表别的东西不行,譬如它。”梅天良将左手伸出,一条头戴肉色王冠的青蛇缠绕在它的手指上,他吹了个口哨,小青蛇抖了抖身体,这只是缩小版的体型罢了,真正认识它的人如果见到,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碧鳞蛇皇!
碧鳞蛇皇的毒素独霸世间,可以说他是梅天良身上最剧毒的毒物,五毒之首。
“你身上有那人常用的东西吗?”碧鳞蛇皇缠绕在梅天良的手指尖上下翻滚。
燕南飞想了想:“马车里的包袱有,我去门口让酆都的弟子把马车牵过来。”
“嗯。”
梅天良点点头,右手再一身,一个通体洁白透明的小蛇窜了出来,看到燕南飞,它的大眼睛顿时一亮,一下子蹦到了燕南飞的脖子上,来回蹭着,摩擦着。
“咦?小明?”燕南飞惊咦一声,随后喜笑颜开。
这条蛇他一点也不陌生,打小就陪伴自己玩耍的琉璃吞天蟒。
昵称,小明。
“小明你怎么也来了!”燕南飞抓住了在他身上乱爬的小白蛇,放在手心,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双蛇追踪术,你不会没有印象了吧?”梅天良笑道。
燕南飞一愣,对了,这两条蛇都是梅天良调教出来的,嗅觉极其灵敏,先由碧鳞蛇皇靠着嗅觉去寻人,等寻到人之后,再派出琉璃吞天去寻,这个方法帮了梅天良不少的忙,就连以前燕南飞在陌云城乱跑的时候都被这个方法抓过。
月色当空,夜幕降临。
梅天良和燕南飞坐在屋内,看着烛火下的琉璃吞天兜兜转转,一直跟燕南飞玩耍,没有半点要去寻找碧鳞蛇皇的意思,梅天良皱了皱眉头:“碧鳞蛇的速度不慢,这么久了居然还没转完一圈,这酆都地界还真是不小。”
燕南飞有些疲累
了,昏昏欲睡,但是一想到身份是学宫李先生的潇湘子至今下落不明,强打起精神保持清醒。
“你先休息吧,小明若是有动静了,我会叫醒你。若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真是一个道元高手的话,你不养足精神可帮不上什么忙。”梅天良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燕南飞。
“好,若是真的有消息了,舅舅一定要及时唤醒我。这个朋友,身份不一般!”燕南飞正色道。
“话真多,快睡吧。”
梅天良笑着挥了挥手,袖中有着白色的粉末洒出,随风而动,燕南飞只吸了一口,就“趴”得一声倒在了桌上,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见燕南飞睡着了,梅天良又定睛看着那活蹦乱跳的小明,那小明也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身躯一颤,梅天良猛地直起身子,小明像是被人狠狠的捶打了一下,软软地趴在桌上,比起方才就是鲜明的两个状态。
梅天良伸手点了点小明的头,喃喃道:“碧鳞蛇皇都被你捉住了?”
鬼门酆都。
一处僻静的小院,没有任何弟子把守。
一个拿着大眼袋的老人,伸出手掐住了那条碧鳞蛇皇的脖子,随后拿着烟杆敲了敲他的头:“一条小碧鳞蛇,也敢在我酆都的地盘上闯荡?”
一身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拍打了一下老人的手,从老人手中接过那条青蛇,轻轻抚摸了一下,对着老人埋怨道:“老了老了还一身的戾气,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碧鳞蛇,看样子应该是一条蛇中的皇者,碧鳞蛇皇。这么一条珍惜品种,不知道耗费了天山梅家多少的心血才培养出这么一条,你说毁就给毁了,人家不得恨死你?”
老人冷笑一声:“你熬死了多少代人,这些年你手上的人命起码有一万条了吧,现在开始担心上一条蛇的生死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两百年前大雪坪一战,我手上就有两万条人命了。”少年郎云淡风轻地说着,像是两万条人命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那时候,你还光屁股呢。”
老人将烟杆在桌上使劲磕了磕:“我说,我走在江湖上,谁不称我一声大帝啊。没想到在这里被你一个少年郎摆资历,说出去还真没人敢信。”
“你要说出去,那可真有人敢信,但问题是,你敢说出去吗?”少年郎语气淡然,却满是威胁的意味。
老人微微皱眉:“我能杀了你,你信不信?”
少年郎点了点头:“我信。”
老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以这回我来找你了啊。”少年郎笑得人畜无害。
老人原本斧凿刀刻般的皱纹仿佛变得更深了,他又往烟杆里加了些烟丝,手指一捻烟就点着了,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酆都怎么说也有三百多年传承了,如今到我手上,也算得上江湖最顶尖的族派之一了……”
“你怎么老了以后话这么多?你年轻的时候不是最不爱说话吗,看不惯就毒死他要不就用飞刀飞死它他?”少年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酆都啊……”
“说话就说话呗,你这老头叹什么气?真是烦死我了,江湖三大龙头世家的一家之主,在这里唉声叹气的。什么什么宁下地狱,不踏酆都,我就踏了能怎么滴。”少年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老人将烟杆一甩,怒道:“废话,就你这要求,我为了酆都,我也不敢这么冒险。”
少年郎笑了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放心吧,现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以外,也只有我那个小徒弟知道我的身份。没人来找你麻烦的,或者你可以……借刀杀人啊。”
老人看了一眼少年郎,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
少年郎也轻叹了一口气:“你和我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你是一只老狐狸没错,可我是成了精的狐狸,你再能想,想得过我?你酆都家大业大,我也不是说能灭就能灭的对吧?”
老人顿时觉得多了几分底气:“就算是李先生,要灭我鬼门酆都的地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少年郎点了点头:“所以说嘛,我最多就是去叶皇阁溜达溜达,我那三徒弟,江湖上的废话公子。曾被叶老头寄予厚望的。我就这么拔一拔叶皇阁,让他们直接成为江湖第一世家如何?”
老人轻轻咳嗽了一下:“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少年郎朗声长笑:“几百年了,酆都还是这样树敌,提到姓叶和姓林的才觉得事情严重,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州城之外,热闹非凡,有着不少外地人口向着这里涌来。
放眼望去,一路上车水马龙,看样子都是明日来参加毒魁大会的江湖门派,要么就是门派门生组队而来,要么就是三两个亲朋好友结伴而行,可是其中有一个背负长剑的少年混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个人站在酆都的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热情的接引到了院子当中,他也不急,闲着无事就晃荡一下酒壶,要么喝上两口润润喉咙。
“臭小子,还有心情喝酒,今日若是见不到我,那药就不够吃了,就要死在这里了,害怕不害怕?”一个和煦的声音响起,背着药箱的儒雅中年人出现在这个如浪客一般的少年身后。
少年转过身,望向那个中年人,眉毛一挑。
这个中年人穿着一身淡青衣物,虽然有些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背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药箱,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真有几分悬壶济世的神医模样。
少年的语气破天荒地对这个救命恩人和善了几分,只是说的内容依旧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大丈夫固有一死,死于江湖,也总比死于磨药好。”
“看来长安一行,还是没能磨去你的锐气啊。”中年人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我的好徒弟,李寒空。”
“对不起,我可不认你这个师父,田不识。”李寒空日常白了他一眼。
第一百八十二章 鬼门之毒
田不识笑了笑,伸出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了李寒空,随后朝着酆都的大门口走去:“这不孝的徒弟,算了算了,等你吃完了这瓶药,你就出师吧,以后行走江湖要是见到跟你一样快要嗝屁的倒霉蛋,记得用我教你的手艺救那么几个,也算是不辜负我教你那点半吊子医术了。”
李寒空一愣:“不用破地泽二十四了?”
田不识走在前边摆了摆手:“道元大境的人都颇破不开,我为难你干什么。”
酆都弟子安排了众多宾客在客房里住下了,
一夜无话,直到次日清晨。
燕南飞趴在桌子上悠悠爬起,大梦初醒。
发现梅天良还在昨晚的位子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正望着面前已经昏睡过去一动不动的琉璃吞天蟒。
“舅舅……小明它”
燕南飞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醒了。”
梅天良将小明收入袖中,叹了口气:“大外甥啊,看来咱们这次,真是遇到了不怕我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了。”
不待燕南飞再说什么,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
梅天良皱眉问道。
“两位贵客,毒魁大会的观礼就要开始了,还请梅先生和燕小公子用过早膳之后就去往广场处即可。”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做足了礼数。
“那就进来吧。”
梅天良低声对燕南飞说道:“这种事情急不得,见机行事。”
燕南飞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点头道:“嗯。”
两人将桌上的杂物收拾了一番,外边的酆都弟子也推开门进了来。
酆都弟子的衣服都是一袭紫衣,这个人也不例外,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名下人,手里捧着装满了食物的器具。
他们将吃喝放在了屋子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在上边,待得两个人退下之后,这个酆都的弟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稍稍站的远一些,耐心地等待两个人用餐。
“我们吃饭,你也要看?”燕南飞有些不乐意。
“小公子不要误会,我这不是监视二位,而是等候着带领二位用饭之后去往广场,并无他意。”酆都弟子笑了笑,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燕南飞还要再说什么,被梅天良伸手微微拦下。
忽然门外想起来一阵声音,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大会观礼即将开始,一干人等已经提前启程去往了的,但是,这声音不对劲!
梅天良眯了眯眼睛,拿起茶杯没有急着喝,就是因为听到了一阵特殊的声音,他听到的,不是隔壁人的脚步声,而是……有人忽然摔倒在地的声音。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笑了笑:“有意思了。”
那名神色一直很淡然的酆都弟子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燕南飞本就心神不宁,吃个饭该要被看着,实在有些烦躁,再加上刚刚睡醒,嘴里有些苦涩,看着桌子上的茶水,也没有多想,直接拿起来就灌了一口。
他没有注意到的事
,那名酆都弟子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随后燕南飞在嘴里咕噜了一会,嘴巴里涮了半天,一口吐在了地上。大早晨的不漱漱口怎么好意思吃东西呢,燕南飞怎么说也是相府公子,这点习惯早都培养出来了。
而刚才那名站在门口边上的弟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嘴角微微抽搐。
梅天良笑了笑:“你也发现了?,不错,眼力见见涨了。”
燕南飞漱口之后,又将剩下的茶一口都灌在了嘴里,擦了擦嘴巴,舒舒服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啊,舒服。”
原本已经尴尬了的酆都弟子,这功夫不知道是继续尴尬还是应该笑笑。
算了,还是别笑了,以免尴尬。
梅天良听闻燕南飞说的话,也扶了扶额头:“大外甥,我可能还是高估了你。”
“毒魁大会不愧是毒魁大会,就连我们这些观礼的人都会着了你们的道,不过,就凭这些雕虫小技想要算计我们,你们怕是打错了算盘。”梅天良伸出手在茶杯里点了一下:“蛇心草。”
拿起碗里的大米粥,晃了晃:“皇蝎胆。”随后又拿起桌子上摆着的大包子,将包子掰开,里边是一大团肉馅,喷香:“香蟾足。”
“我说你们也忒恶心了点,那这些五毒之内的毒药下毒,不是想毒死我们就是想要恶心死我们。”梅天良冷声喝到,然后他就又听到一阵声音。
“好吃好吃。”
“嗯嗯嗯?”
梅天良扭过头,看见燕南飞正拿着包子大快朵颐,一口一半两口一个,桌子上的大米粥也被他拿起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再拿起一根竹签剔了剔牙,甚是享受。
“平常懂毒的人都不会吃这些东西,大外甥你竟然拿起来就吃,就不怕……”梅天良看着吃饱了的燕南飞,不禁说道。
“害,我还嫌佐料不够呢,就这点毒,在家还不够我一顿饭的。”燕南飞将牙签扔了,好巧不巧的扔到了那个酆都弟子的脚下。
那弟子果然在之前没有再笑,否则真的尴尬了不是。
再说,这位究竟是个什么怪胎,常人避而远之,碰而死之的毒药他都快当成点心吃了?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药了?
梅天良是毒道圣手,他不怕毒情有可原,这个燕家小公子又是什么来路?也不怕毒?
什么时候酆都的毒这么没面子了?
“还有正事要做,吃饱了就动身吧。”梅天良终于将手上捧着的那杯茶喝了下去,随后头顶有一股黑烟冒出,毒素已经尽数逼出。
燕南飞耸了耸肩:“舅舅没我厉害。”
“我小时候和你母亲在家族里也算不上多被看中可不像你生下来就被你娘泡在毒药池子里,以防被人偷走。”
“还有……这种事呢?”燕南飞挑了挑眉毛。
梅天良起身走到门口,笑着望向那名酆都弟子,“走吧。”
酆都弟子急忙退了一步,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可算是要走了,是在惹不起这两位瘟神,他微微鞠躬:“两位请!”
他们走了出来,发现身旁的客房之中也有人走了出来,毫发无伤,不过有的房门却是没有打开,已经有了酆都弟子去打开门户,抬着担架去将他们抬到指定的地方治疗了。
这酆都不愧是号称鬼门,正儿八经的活动还没等着看上呢,有些人的观礼过程就结束了,想要看酆都的热闹就必须要在鬼门走一遭。
燕南飞绝对是个例外,鬼门关都没要他。
屋子外某处石桌
田不识和李寒空正坐在那里,两人的身旁也都放了两盏茶水。
田不识看了看茶,笑了笑,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轻叹一声:“这酆都还真是不好进。”
“先生知道酆都不好进,却偏要进来,又是何必呢。我们此举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若是连这些毒都挺不过去,毒魁大会的毒也就不用去看了。”有一个酆都弟子在他们身前说道。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毒魁大会的毒毒不死他们一个人。”田不识放下茶杯品了品,望向一边的李寒空:“这茶,如何?”
“好茶!”
李寒空脸色通红,手蹦青筋,天灵盖不停的往出冒着黑气。
他其实喝下第一口茶水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他依旧都喝了下去。
想要堂堂巴蜀盗侠认怂?
还……嫩了点吧?
哎呦我去,李寒空有苦说不出,此刻更是腹中绞痛,几乎就要晕过去了,但他硬是忍着不向田不识求助,放下茶杯,全力用真气强行将那些毒逼出体外。
“用真气逼毒,怎么说呢,最简单的办法又是最蠢的办法。”田不识的药箱绝对是一个百宝箱,什么药材都有。
他掏出来一粒药放在桌子上:“这个药丸就是专门解毒的,我进了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吃了下去,这种茶就算再给我一缸,顶多是是能胀死我,也毒不死我。”
李寒空深呼一口气,任由田不识在旁边说话,他也不言语,闭上眼睛,努力运起浑身真气,额头上已经不是细汗而是冷汗了,天池穴上的冒出来的黑气愈发的浓郁。
田不识笑了笑,看向那个酆都弟子:“怎么样,你认为他能都解了么?”
“你们的早餐中下了四份毒,他已经解了三份,还剩下一份最难解的。”
那酆都弟子皱了皱眉:“但是我奉劝这位小兄弟一句,现在要么放弃让我来驱毒,要么赶快吃下先生这颗药丸,否则小兄弟在一定时间内没解开的话,我再解毒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田不识捏着那个药丸,笑道:“这个人脾气倔的厉害,你的话他不会听的。”
李寒空猛地睁开眼睛,整个瞳孔已经被黑气缭绕,这种现象已经是剧毒发作的迹象。
“放心,只要没死,我就能医,你放心大胆地用真气去逼!”田不识沉声道。
“毒气入脑那种疼通,常人经受早已经痛的喊了出来,这位小兄弟看来并非一般人。”那个酆都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第一百八十三章 长安算计
“吼!”
李寒空怒喝一声,脸色涨的通红,一股腥臭的黑气自其双掌喷发而出,那黑气方一接触院子内的花草,顿时枯就枯萎开来。
随着这股气息的释放,李寒空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神色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直站在身旁注视着李寒空的那位酆都弟子点了点头,眼睛中闪过 一丝:“四份毒,这位公子已经都解了。”
田不识收起了拿出来的药丸,满意的笑道:“不错。”
“鬼门酆都。”李寒空苦笑一声:“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在江湖上各处,风波诡谲的地方人心争斗,知人知面不知心。
殊不知有一处不比江湖大,不比江湖小的地方,其中的争斗也不亚于世家纷争。
比如北阳王朝的权力中心,长安城。
此刻在长安皇城的一处地界,辉煌,繁华,热闹,威严,是它的真实写照,是无数初入江湖的少年们心中向往的地方,可是就是这么一处备受尊崇的地方也有着鲜为人知的事情。
一处僻静的小屋。
屋顶有紫烟冒出,紫气原本为贵,有帝王、圣人之象,可那紫烟却毫无恢弘之感,反而带着几分诡异之气。
不过那紫烟很快就缥缈无踪了,屋外候着一名穿着黄衣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眼神中偷着几分阴冷,他见到那紫烟消失了,才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中的坐榻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紫衣蟒袍,面容姣好,一双眸子蓦然睁开,那人眼如同兽瞳一般,绽放出丝丝邪气和威严。
“犼大人!”黄衣男子急忙走上前。
被称作犼大人的中年男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随后长叹一声:“学宫李先生不愧是学宫李先生,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那么容易挑战的。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的那一掌,今日才算真正好了。”
黄衣男子皱眉道:“大人,那李先生的功力真当如此深厚?”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怕是不止如此,当日我为了以防万一,不惜直接化作本体与其对峙,我却连他一掌都接不下来,直接穿透了我的九幽玄天神功,伤了我的经脉”
黄衣男子惑道:“可是听说那天齐大人也和他过招了,却听说修养了两天就安然无事了。”
“国师齐天心,和李先生是一路人,他们不可能真的交手。”中年男子两手相互插袖沉声说道。
黄衣男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跟了这位犼大人时间不短,他的功力如何属他最清楚不过,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如今能和混沌陵犼大人交锋的,屈指可数。
自从李先生走后,也就只有国师齐天尘了。当年武德帝四处征战的时候,混沌陵犼就已经在军中担任他的贴身护卫一职,当时的他,虽然年轻却以凶狠成名,分筋错骨手的狠辣功夫震慑了小半个天下,至今不少人都还说着,在长安的皇宫中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今日你来,
所为何事?”犼大人微微抬起眉头,轻声问道。
黄衣男子凑过去说道:“有一个人想见你。”
犼大人望着门外:“他,来了?”
“是。”黄衣男子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的胜算大吗?”犼大人不知可否的笑了笑。
黄衣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论身世来说,他的希望如今是最大的。”
“如果他的希望是最大的,就不会来找我了。”犼大人依然淡淡地笑着,“他的才能不如靖康王,更不如那个年轻有为的淮南王,一个身世罢了。如今的皇帝大人,曾经的身世很好吗?”
“大人说的是。”黄衣男子擦了擦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滴答滴答躺在了地上。
从这等细节就可以看出,眼前这个混沌陵犼的威势究竟如何。
“可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受我们的掌控啊。”犼大人仰起头,“桀骜不驯的淮南王谁能制服得了?李先生,可我并不是李先生。我们要寻的可不是明君啊。”
黄衣男子一愣:“大人得意思是?”
“我要的是能搅乱这天下风云的人。”犼大人大笑道,“让他进来!”
黄衣男子点了点头,走出屋外,一直走到了院子之外,那里一顶金顶的轿子正停在那里,轿子上绣着神鸟大风的图案,这是只有萧氏皇族才能使用的图案。穿着青衫的男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他的心中有些不悦,毕竟很少有人能有资格让他等那么久。
“陈留殿下。”黄衣男子低声唤道。
“山河大人。”陈留王微微皱眉。
被称作山河大人的黄衣男子叹了口气:“一会儿陈留殿下见到大人的时候,可一定要笑脸相迎啊。”
他陈留王好歹也是一个封王的王爷,如今却被皇帝身边的一个护卫这么要求,真是心中不由得涌出来一股火,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来,面容和旭的说道:“是。”
山河大人,就是皇帝五大护卫身边的其中一个,血染山河。
“过来吧,殿下。”血染山河笑了笑。
二人抬脚进了这间屋子,屋子里并不豪华,反而有着一丝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上面,这犼大人坐在坐榻之上,看到陈留王进来,并没有下跪行礼的意思。这是天主皇帝对他的特赦,见帝王都可以不跪,更何况是一个王爷。
“陈留殿下忽然造访,所为何事?”犼大人声音沉闷,微微侧首道。
陈留王心中虽然有一点胆怯,但是想到自己特殊的身份,想来眼前就是皇帝的第一护卫又如何?终究不能对自己下狠手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微微放松了一瞬,说道:“傲天凝,他要入府了。”
犼大人拿起身边的茶盏,轻轻的戳了一口:“然后呢?”
“他一入府,就是名正言顺的淮南王了,一旦他也称王,这长安已经分下的局势定然会有有所变动,大人就没有什么想法”
犼大人微微一笑,将
茶杯放下:“那封号淮南是陛下封的,他自己不愿入府,是为了不抢兄长的风头,也算让青王殿下白捡了个便宜。如今他不过是把属于他的东西,真正拿回来罢了,陈留王这么关心这件事,你就算火烧眉毛,跟你的关系也不大吧?”
“那我就这么被压过一头?再这样下去,到时候立储,哪还有我的份!”陈留王有些心急。
山河大人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我没告诉你笑着说话的吗?!
这种表面文章,身为犼大人自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只是他并不在乎罢了。
只是幽幽地反问道:“你忘了你这陈留是如何封号的?”
“因为……”
陈留王窒息了片刻,狠狠的说道:“因为当年是我负责张氏一族谋反之案!”
“哈哈哈哈哈哈。”
犼大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很瘆人,山河和陈留对视一眼,心底的恐惧又升了起来。
“没错,说的没错!查处谋反之案。”犼大人笑声如雷:“那还有一件大功勋,你要不要!有了这件功勋,我保那立储卷轴之上,写着你的名字。”
“是什么!”陈留王忽然站了起来。
犼大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门外的方向:“这一次你的功勋,在西面。”
“西面?”陈留王一愣。
在他的认范围里只有一个人在北阳王朝的西侧有着通天威势。
谁?
左相燕回天!燕南飞的爷爷,绰号人屠的左相爷。
“当年你是如何查处张翰林一家的,你就如法炮制,再制造一处叛乱出来,杀了那个人,你的功勋就算定了下来。”混沌陵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
陈留王目光闪烁,看样子还没想好如何决定。
“李先生已经走了,临走之前把学堂祭酒先生的位置让给了太学的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犼大人伸出一指,轻轻扣了扣桌子,“这代表李先生已经决心离开长安城了。当年天主的两个顶梁柱,张翰林死了,满门抄斩就剩下一个儿子在南月,李先生走了,打算云游世间不管天下琐事,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握重兵,镇守国门,可是国门之外哪有悍敌?他要挡谁?在皇帝眼里,他才是悍敌!这不是乱世征伐的年代,想要功勋就自己造出混乱,杀了他,龙封卷轴上,我保证写着傲无极的名字!”
陈留王本就野心勃勃,可这么多年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可能就是挚友张翰林了,为了封王,唉。
如今故技重施,只为立储,积累功勋和声誉。
他咬了咬牙,对着上边的犼大人躬身一拜:“多谢大人指路。”
“但是你要知道,他最不好杀。”
犼大人的嘴角微微含笑,“我会让山河前去帮你,你不能孤身犯险,去杀一个人屠,一个你都杀不了的人,你要让天下人去杀他。就像当年你对张翰林做的那样,不过这一次……要比上次难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