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没事儿(一更)
柳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在姨娘院子里训话。
今日,她得令后,特意将这些位姨娘全都叫了来,以儆效尤。
万九姨娘哭着就要向外冲,嘴里嚷嚷着,“妾要见夫人,凭什么想送走妾就送走妾。”
老嬷嬷扭头冷笑。
你还知晓自己只是位妾?
别说不是夫人的令,就是夫人今日真要下狠手收拾你,你也没资格见夫人。
至于凭什么,就凭你是贱妾。
“九姨娘,老奴好心提醒你,不是夫人下的令,是将军。”
另几位姨娘立即面面相觑,再没了看热闹的心。
万九姨娘被两位粗使婆子押着胳膊,摇着头,无法置信。
昨日将军还要为她做主,今日就要给她送回老家庄子里?
不是去京城新建的将军府,是老家庄子。
怎么可能只过了一夜反差之大。
这里发生了什么?
对,一定是夫人说了些什么,是夫人使了坏心。
再就是这些贱人!
万九姨娘忽然恶狠狠瞪着那些姨娘,脑中转悠着,到底是谁在背后坏她,昨夜将军是歇在谁的屋里。
“快收拾东西走吧,没空闲与你废话,老奴事多得很。”
“我不要。去了那庄子,我就再也见不到将军了,那还能有什么盼头。”万九姨娘与两位粗实婆子立即撕鲁起来。
这话又给老嬷嬷气的不轻。
这可真是没规矩。
将军夫人在老家十余年,上侍奉公婆,下教养少爷。
将军夫人都回得了老家,你一个妾怎么就回不得?
老嬷嬷说这话时,恨不得亲自上手扇打九姨娘,以及扇打那些站在一旁的所有姨娘。
就是这些小蹄子在享福。
而她的姑娘,正儿八经的大家小姐,作为将军夫人,却不得违反皇令,从怀了小少爷后,不足双十年华就一直与将军分开居住。
十多年中,将军的母亲是乡下出身。
先头几年与夫人可不是相依为命。
倒是学会大户中许多折磨人的做派,学的一知半解,夫人就要受着那乱七八糟的规矩。
是夫人一点点相陪,小少爷也从懵懂孩童长成懂事明理,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忽然变的慈善,这才让她的姑娘过上几年好日子。
即使如今,夫人来了这里,老夫人也依然在京,在京城的将军府居住。
说好听那叫去京享福,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在外驻防将军的人质。
而这些女人呢,她们都算是哪根葱?
在她的姑娘蹉跎最好的年华时,一蹉跎就是十多年,女人家能有几年面嫩新鲜的时候,这些小蹄子守在将军身边吃香喝辣,享受荣华,给这些浪蹄子滋润坏了。
她的姑娘,小心翼翼维护将军的威名,不敢行错一步,唯恐皇上猜忌,一分别就是十多年。
这些小蹄子却张狂到,甚至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娘家人,都敢扯着将军大旗在外狐假虎威、毫不顾忌。
老嬷嬷想到这,心里越气,面上越是笑,挑了下眉,忽然凑到万九姨娘耳边嘀咕了几句。
九姨娘当即惊恐的看她,喃喃着:
“不,妾的心姐儿,那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心姐儿,不能给夫人。将军允过,说妾可以养育。嬷嬷?嬷嬷,妾错了,求你向夫人求情,妾老实走,让妾带女儿走就行。”
万姨娘慌急了,跪在地上哽咽着磕头。如若将军是嫌她娘家,抖着唇道:
“妾可以不再为哥哥们求情,妾只要心姐儿,妾甚至,可以不要娘家!求你啦,嬷嬷,让我带女儿走,且这就走。”
说到这,万姨娘扯着脖子喊女儿奶娘的名字,又疯了般推开阻拦她的人要去女儿的院子。
“再来几个人制住她。她要是不收拾东西罢了,堵上嘴,直接押上车,”嬷嬷摆了摆手离开。
其他几位姨娘脸色发白,被吓的恨不得立马赶到前院,去瞧瞧自己生的哥儿姐儿还在不在。
将军府角门开,一台外表看起来素气平常的车驶出。
车里的九姨娘,头上已经没了什么首饰,是被粗使婆子顺手将簪子给摘了去。
她嘴被堵着,手被绑着,身边只跟着一位不熟识的小丫鬟,以及小丫鬟还算尽心给收拾出的包裹。
将军府正院里,九姨娘所出的心姐儿正被奶娘抱着,笑呵呵的胖娃娃在对柳夫人笑,笑着笑着忽然张开手。
柳夫人摘下宝石戒指以及容易扎到孩子的首饰,将心姐儿抱了过来。
那位老嬷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偷偷眨没泪意道,“老奴多嘴,夫人既然如此喜爱孩子,再生一个吧。”
“我年纪大了。”
“不大,夫人,您眼下的年纪才是刚刚好,您也别担心生下少爷那阵伤了身。只要您说,将军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您寻医官圣手,稍稍调养个二年,再生个嫡出小姐也是好的,她大了后,能与您说说体己话。”老奴陪不了您几年的。
“不了,嬷嬷,我累了,让她们都下去吧,”柳夫人将孩子给回奶娘。
老嬷嬷在心里叹口气。
那日,她听到将军与夫人吵架。
将军说,依稀记得你,年轻那阵想哭就哭,想发脾气就甩鞭子,眼下怎么变成泥人脾性?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痛快说出口,我瞧你都憋得慌,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才过去几年啊。
嬷嬷当时心想:将军,夫人要是不冲少爷,担心少爷没有父亲陪伴,恐怕都不会来。夫人不是变了,是对你心里有怨。
其实嬷嬷还是不太理解,至少理解的不透彻。
她认为夫人应该给将军哄回来。
年纪已经大了,再不会哄人可怎么办?
更何况哪个男人家没有三妻四妾,越怨越应该哄的他不再找那些浪蹄子才对,不是吗?
结果将军这两年已经很注意了,她的姑娘却犯了轴性,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嬷嬷?”柳夫人忽然在内室喊道。
“嗳嗳,夫人,老奴在。”
“听说会宁知县,无妾?”
“是,夫人,这可真是怪事,只有一妻,只得一女,还无后。”
“嬷嬷,慎言!”柳夫人怒道。
“瞧老奴这张嘴,欠打。”
“罢了,打两下就算了。我倒是觉得,应该见一见他的家眷。”
……
在万九姨娘被无声无息送出将军府后。
尉兵营这里,万家老大万禀义以及两位弟弟,也被塞进了一台车。
万老二包的跟粽子似的,“大哥,咋又要给咱带回呢。”
万禀义举着包扎纱布的手,心里正七上八上,忍着疼用脚掀开帘子,打听:“敢问钟副尉呢。”
彭副尉瞟他一眼,冷笑着打马先走一步。
万禀义心里更没底了,也不知妹妹知晓他们又被送回不?
倒是万老三说,“哥,没事儿,咱还坐车呢,要是有啥事儿,能让咱坐车吗。”
第六百七十章 涛声依旧(二更)
在柳将军派人重新将万家几位送回时,宋福生正在写信。
接过宋富贵递过的物价表,向信上誊抄会宁当地的物价。
为了阐明清晰,宋福生特意将老皇都奉天的物价与会宁物价相对应,列了一个表格。
这里不过是一个县,奉天是城。
宋福生一边写,一边道:
“富贵,你随我赴京赶考,随我从京赶回。一路张罗操心几十位进士的吃喝拉撒睡。
我在老家还能以收拾家当为借口歇几日,而你却接着马不停蹄去跑千里马的业务,等于又重走一回。
眼下,刚与我从奉天走了千里地到了这里,还没有过一天一宿。
唉,我又要将你派出去。”
宋富贵忽然被宋福生说的不好意思了。
说实在的,昨夜做梦都是在警戒和骑骡子,但那算啥呀,不算事儿。
习惯性甩下头发道:
“兄弟,你说这个做什么,咱这不是有急事儿嘛。
再者说,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在挣钱,就是在忙正事儿的路上,这不都是能力强的人该承担的嘛。”
宋福生一噎,客气不下去了,再夸就要秃噜皮。
“总之,你胆大心细,人活心眼活,我只能再让你辛苦一趟。
记住,这信很重要。
我也是没招了,会宁这里没有单独的驿站,所有的信件都要经黄龙府转交,一级一级向上递,不能越级奏报。
谁知道黄龙府尹,敢不敢给我递信?
毕竟对面是二品大将,整个朝廷才有几位二品武将?一般人确实不敢得罪。
而我这个天子门生,或许能唬住黄龙府尹,能唬住一些旁的什么官员,但在二品将军面前,还真不够看。
别说我了,就是陆畔,之前定海将军的品阶,他也没到二品。
就得咱自己想办法给皇上递信。”
宋福生一个小六品,外加天子门生,他自知最大胆量和四五品文官敢掰掰手腕,可实在没胆量和二品镇守将军顶脖子对着硬干。
举个例子。
给那二品真惹毛了,提剑前来给他这个小六品斩杀,最多过后有些麻烦,需要向皇上解释,再被问责,可他却是没命。
还是迂回吧。
要个尚方宝剑,再给皇上心中扎根叫柳将军的刺。
这人性啊,就是这样。
长时间的用什么东西,守着什么东西,时间久了就认为是自家的了,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方它可不姓柳。
宋富贵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别人给都很费劲,让杨明远递交便宜?那他也会担着风险啊,他会听话吗?”
宋福生放下笔,看向富贵。
这信里已经向皇上说明他为何要让杨明远转交的难处,不过,“你这么不看好他吗?”
富贵想了想杨明远见到福生就像小蜜蜂见到草丛似的,恨不得一猛子扎进去采蜜就不出来,那个亲近啊。
“那倒不是,只是我无意间看到顺子对杨明远好似很瞧不上眼。
我就想着,顺子的意思,不就代表是陆将军的意思?陆将军那人,是少有的官大势威威,却从不门缝里瞧人的好品性。
杨明远都能让陆将军瞧不上,是不是有哪些方面真的不咋地,咱们看不清,被陆将军见多识广看出来啦。”
宋福生一愣,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贫民学子,生活轨迹完全不搭边。
如若真像富贵说的那样,陆畔是怎么知晓杨明远真有哪方面不咋地的。
但无论是陆畔还是顺子,在宋福生的心里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也可以说,他更信任这两个人。信任大于杨明远。
“你有没有问过顺子?”
“问过,就那次来家过重阳节,顺子给我小儿新生礼,我借机问了几句,他没说出来啥。就是能从语气里面感觉出来挺瞧不起的。”
高铁头忽然跑了进来,打断两人说话。
“三舅,不好了,说是黄龙府守备大人来啦,我瞧着带了许多人,而且正在前衙发火,吕县丞让我来找您。”
……
前衙。
宋福生正了正官帽出现。
刘守备上下看了眼宋福生,在心里摇头。
难怪一来就迫不及待捅篓子,年轻人,天子门生是不是当的太骄纵了,书本上可和实际操作不同。
虽然你立功心切,可以理解,但还太嫩。
“宋知县?”
“下官正是。”
宋福生站在五十多岁的刘守备面前,身高比刘守备高出大半头。
“本官是来捉捕昨日在县衙聚众闹事的刁民的,听说,你当时命人记了名单,交上了吧,本官要按名单抓捕。”
宋福生不卑不亢道,“敢问守备大人,谁给百姓定的性是刁民?至于名单,有名单吗?”
宋福生微侧头看向吕县丞和官衙里一众办公的官员,像是在询问。
秦主簿艰难的咽了咽吐沫,心想:
从昨日起,他就等于是绑在新知县这艘小破船上了,他即使将名单眼下拿出投诚,他也得不了什么好。搞不好两面不沾,最后都不落好。
更何况,昨夜,镇守将军的人来了,新知县的娘都没有任何慌张,一点也不怕她儿子被抓,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普通老太太。那气势,那说话的音量,难怪家里有御匾,他做主簿多年竟不敌。
他被老太太的气质折服。
更被新知县敢干,胆子大的很而折服。
第六感,新知县不是那么容易被收拾的,挺住。
秦主簿一咬牙,当着众人面前撒谎道:“不知守备大人是听谁说的,可否叫出来问询?”又对宋富贵弓腰抱拳道:“回大人,没有。”
其实名单就在他怀里。
谁要是敢搜他身,秦主簿已然想好,他就将名单吃进肚里也不会交出。
要不然真给百姓抓了,新知县和整个会宁官衙成什么啦?就算往后有机会找补,也会官微一落千丈。
宋福生一点头,这才转身说道:“守备大人听见了?”
“宋知县,你是不是搞错些事?本官是作为上峰在命令你,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六品吧。”
宋福生点头:“下官是知县中少有的六品,是靠科举上来的进士及第出身。所以,知晓守备大人是五品官阶,不用介绍,但仍不配合。”
刘大人怎么觉得这话像在嘲笑他。
宋福生继续道:“更知晓守备大人同时听令于镇守将军和府尹大人。”
这里的守备,在宋福生的眼中就像是现代的预备役,既听军队的,又听政府的调遣。双线领导。你装什么装?
“所以,守备大人既然是为地方的事而来,敢问有府尹大人的手谕吗?”
刘大人眯着眼:“宋知县,你这是才来就要与本官针锋相对啊。”
“守备大人,下官只是公事公办,要下官直属上峰手谕,没有,带不走会宁一人。至于针锋相对?你要是这么想,下官也没办法。”
“你?!”
就在这时,彭副尉到。
他可是带手谕来的,柳将军的亲笔,地方驻军大将的态度:相信宋福生定会明察秋毫,任何人不得干扰宋知县审案。
涛声依旧了,人都给你送了回,这就关进牢房。
五十多岁的刘守备半张着嘴:“……”他是特意探听完柳将军要收拾会宁知县才赶来的。
宋福生也是一懵,扫了眼在角落装护卫的四壮。快去给你富贵叔追回来。
秦主簿:啊啊啊啊,半辈子快过去了,他终于押对了宝。
听听,柳将军要七日后宴请他们新知县吃饭。去将军府吃饭啊。
后院,连同宋福生都有些懵,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宋茯苓猜到了答案。
首先,她是根据外面的叫卖声猜到的:“云谁之思羊油麻豆腐嘞。”
“咳咳咳,”宋茯苓被水呛的不行,急忙左右瞅瞅,发现大家都不当一回事,才放下水瓢,一边扭头留意着家人,一边悄悄走到后门,打开探头。
“嗳?卖羊油麻豆腐的。”
“小姐,哎呦,您果真出来了,小的是小右子啊。”
第七百七十一章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二合一)
云谁之思,京城陆家别院,宋茯苓曾住过的屋子。
这四个字,由陆畔亲手雕刻,亲手挂上。
暗号也太明显了吧。
宋茯苓一边回头看身后,一边对小右子“嘘。”
她听到院子里老妈和奶奶的说话声,回身小心翼翼将后门关上。
这才紧倒动小腿急走几步上前,甩动着手里的帕子,示意小右子先别出声随她来。
别站在家后门说话。
小右子挑着担子,跟随在宋茯苓身后。
可见这位实心眼的小厮,就怕将事情办砸影响到宋姑娘闺誉。
他为了做戏做全套,真买了几块豆腐放在筐里,以防哪个不开眼的听到叫卖声出来买,到时他拿不出多引人怀疑,就是羊油麻豆腐,他配的是猪油罢了。
俩人走到离县衙后院隔一条街的旮旯处,站住脚。
小右子四处看看。
说实话,这里已经有百姓人家了,这一条街住满人家。
小姐,你真觉得这里适合说话吗?怎么瞧起来还不如您家后门安全。
不是有那么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茯苓:去,那叫灯下黑。
她才不要涉险。
她的闺誉,老百姓爱咋看咋看,反正暂时还不认识她。只要别被老爹老妈瞧见就行。
“你们少爷回来啦?”宋茯苓眼里带着期待问道。
小右子一脸:哪有,要是回来了,还派他来多此一举作甚。
他家少爷那性情,小姐还不清楚嘛。
真回来,那就谁也挡不住自个来啦。
都得大张旗鼓从正门进。
“回小姐,没有。
前段日子,府里三姑爷子去了前线看望少爷,少爷就托三姑爷子捎回京两封信。
其中一封,全子打开一瞧,那也不是给他的呀……
这就派了小的急忙赶来。”
小右子有句话没讲:
据说,当时,全子爷打开信就哎呦一声,因为信封包着信封,打开赫然几个字,“敢拆开试试。”
不敢。
少爷那张威严的脸好像浮现在眼前。
也是,少爷要是真的千里传音给他们这些小厮,那不得美死他们,都会幸福的冒泡少活几年。
有些话没说,但是宋茯苓从小右子那表情里看了出来。
为给她写封信,陆畔要这么费劲啊。
掖掖耳边碎发,一伸手,抖了抖手指,“信呢,给我。”
小右子急忙将碍事的破扁担向旁边踢踢,背过身,开始费劲的掏信,他藏在了里衣缝的兜里贴身放来着。
拿出来时,为了不唐突未来的少奶奶,小右子先将外面的油纸撕掉一层,迅速闻了闻,还有汗味,再撕掉一层,这才回过身转交给宋茯苓。
宋茯苓先用手捻捻信的厚度,出来急,身上也没个背包,撩开衣襟就要……
本想塞到裤腰的,发现小右子在瞪大眼看她。
古代这里不露肉也不好看。
她可是大家闺秀,正儿八经六品大人的千金。等会儿进家前再塞裤腰。
“我问你,另一封,你已送到镇守将军那里?”
小右子点头又摇头,“应是吧,我们来的是仨人,那俩人负责送另一封信,小的和他们分开了。但想必应是也送到了。”
“那另俩人里,有小全子吗?”
“回小姐话,没有。全子爷带着小左子早已赶往前线驻地。”
“你们少爷受伤啦。”
“没。”
宋茯苓上下斜睨一眼小右子:“没?你好好想想再回答。”
小右子:“……”
完了,不让说,却被发现,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他刚才明明没有说漏。
“小姐,小的错了,少爷是受伤了。
不过,这事儿连老夫人和夫人都不知晓,小姐过几日见到国公府来的管事嬷嬷,可千万别给说漏。
噢,还有这两封信,老夫人和夫人也不清楚。
是三姑爷子直接交给全子的。”
宋茯苓一愣,信息量还挺大。
先问了陆畔是怎么个受伤情况,有没有大碍。
她之所以能猜到受伤,是根据陆畔的性情。
那人在家大少爷谱摆着,似乎是不能吃苦,挺会享受。
但是在外征战,老爸可说过,像陆畔那样的一方大将太难得,一点不矫情,从不瞎讲究。
老妈也和她聊天时透露过,说老爸私底下讲的,说人家那大将军在外征战恨不得带女人。
即便不带,打进城内的时候也会掠。
那些男人在外面征战一年两年,离开女人像是不能活似的。
而陆畔别说女人了,赶上粮队不及时补给,连盐都没有。
和尚啥样,陆畔啥样,就是没秃顶,胡子拉碴的。
所以说,如若在继续征战中,现调小全子他们去,干嘛使呀?剃胡子呀?那根本不能够。
除非受伤换药,已停在某城,贴身的顺子一人忙不开了,这才让小全子再带两名小厮去。像是这次,听说是腿受伤,衣食住行得靠人伺候吧,伸把手,扶一下。
话说,她都能如此了解陆畔。
小全子他们离开,那位老夫人和夫人真的就猜不到吗?
应是早就知晓孙儿(儿子)又受伤了。
只是怕陆畔担忧,还要分精力安慰她们,陆畔掩耳盗铃,家里的奶奶和母亲就装不知道罢了。
“不能落下残疾吧,站不起来或走路瘸之类的。”宋茯苓总觉得不止是伤了腿,假使只伤了这一处,那也应该是很重。
小右子一下子急了:“小姐,那不能,不能。全子有缠磨三姑爷子打听,我们少爷能站起来。”
你可别不要他呀。
想哪里去了。
“对了,你刚说,国公府的管事嬷嬷要来?”
“是。小的出发前听说,老夫人在安排给您祖母送来安家礼。就是那些车队脚程慢,想必在奉天老宅就得歇脚至少三日,小的们和她们不搭茬,小的们是先来一步。”
就在宋茯苓挎着一小筐豆腐,转身要回家时。
小右子却傻在原地。
一会儿摸身上一会儿拍腿的,脚边摆着扁担。
“怎么啦?”宋茯苓回眸。
“小姐,小子的钱袋子好像被人摸了去。”
“在哪丢的,有印象吗?”
小右子闹心,这会宁县的治安也太差了吧。
在国公府当差那么久,身上穿着国公府的小厮衣,第一回丢钱。
“要么是买豆腐的时候,要么是买这破扁担。”一点儿没感觉出来钱袋子被顺走,始终怕窝了怀中信。
“那,你。”
小右子脸通红,磕磕巴巴道:“小姐,你能、能借小的住宿吃饭钱吗,那小辅子和小弼子还没有回来,已约好等他们到了一起走。小的过后一定还您。”
宋茯苓立马点头,只是身上带的钱少。
“你等在这里,我将豆腐送回去,给你取钱。你在外面吃些好的,挑个好客栈住,辛苦你给我送信儿了。”
……
宋茯苓放下豆腐。
钱佩英从临时储物间探出头,她在带丫鬟们储存辣酱,“去哪啦?刚是不是你出去了?”
特殊时期,不要乱走。
你爹才得罪了许多人,那些人家能养出二流子的孩子,开赌场开妓院的,咱知晓过后会不会被报复。
“噢,就买几块豆腐。我想吃菠菜丸子豆腐汤。”
宋茯苓说着话进屋。
翻她娘赚钱兜子,发现里面没有多少了,应是被她爹抓了一大把银钱给了富贵叔。
而自己的银钱,是从去京城那阵就放在空间里,老爹就没给取。自己没钱就向娘要。
宋茯苓站在屋门口,巴望马老太,没见到老太太影子,倒是看见了米寿。
“弟啊,你来。”
米寿跑进屋,干啥呀姐。
“把你的零用钱给我。”
“姐咋知晓我有钱?姐要钱干嘛使。姐为什么不和姑母说。姐的零用钱又用到了哪里。”
宋茯苓说,你管我,麻溜的给我。
米寿稀里糊涂被姐姐打劫。
宋茯苓就忘了她弟弟是人精一个,什么事情都爱追究到底。
米寿就寻思了,啥豆腐呀,卖那么贵。
以前在老家,他可在胖婶那里买过。
她姐姐昨儿身上还有半吊钱,今日就花没啦?至于买别的,没见出家门啊。
宋茯苓前脚出门。
后脚,米寿就悄悄打开后门,探出小脑袋。
当宋茯苓将二两银子递给小右子时。
米寿站在街口,双手环胸道:“小右子。”
小右子尴尬的打招呼:“米寿少爷。”
宋茯苓第一反应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而是疑惑:“你第一眼就认出他来啦?”
说实话,小右子其人,她在京城那阵没什么印象。
米寿当然记得了。
小右子在京城皇宫附近给烤过羊肉串,他姐眼里只有羊肉串没有人,而他是习惯性的先看人。
另外,哥哥的小厮,名儿都不是瞎起的,左辅右弼。
哥哥身边可不止有小左子和小右子,应是还有小辅子和小弼子。
当着人前,米寿先打听哥哥来了没?近况如何。
听说没来,又听到小右子丢钱袋要还钱什么的,他可比他姐大方多了,“还什么,赏你的。这两日有难处就来后门寻我。”
转回头,只剩下姐弟俩时。
米寿对茯苓用肯定的语气说:“姑父前衙那乱糟糟的事能解决,是哥哥出手帮忙了。”
说完,看向宋茯苓,问道:
“姐姐,哥哥是派小右子送信儿来吧。
我想,姐姐现在身上应是有封书信。
但为什么不让小右子直接找姑父,而是找姐姐?”
宋茯苓:“……”
“只有一种可能,哥哥有话要单独对姐姐说。
哥哥上回去家里,总问我,你姐那屋里什么样,你姐喜爱吃什么,你姐平日里做什么。我虽觉得很纳闷,但是没有多想。
今日,哥哥在几千里外征战,离这么远,还有话要和姐姐说。
他怎么就那么有话呢?”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话多呢。
“姐,哥哥那未婚妻,指的是你吧?”
“咳咳咳,”宋茯苓咳嗽了起来。
“是从我五岁那年,给小将军哥哥送蘑菇开始?”
“哪有,那时候我还没有……”
“姐,真的是你?!”米寿不可置信,他从前的眼睛是被纸糊住了嘛。
“好哇,你敢诈我!”
姐弟俩一前一后跑着。
米寿边跑边惊奇的望着天:
天啊,他知道了什么。
姐姐不让告诉姑父姑母,那他要是帮忙保密,过后会不会挨揍。要是被挨揍,他为什么要知晓这个?
宋茯苓拉住米寿,先别闹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弟啊,虽然你才八岁,问这方面有点早,但是,你怎么看这事儿?
米寿和茯苓在街上溜达说:
“有一点点生气,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你们总是觉得小孩子懂得少。
有一点点吃惊,竟然是真的。
有一点点庆幸,像姐姐这样多姿多彩的人,不知晓什么样的神仙能够配上。要是哥哥吧,勉勉强强吧,好像,好像也就他了,唉。
有一点点不敢想,哥哥,姐姐,要是站在一起的话,你俩……好吧。
还有一点儿。”
“是什么?”
“不那么迫切地盼着哥哥回来了。”
米寿说完就跑走。
他会给姐姐保密。
不过他不建议一直保密,否则姑父知晓了一定发大火。
而且他眼下也说不下去了。
宋茯苓站在原地,望着弟弟的背影却听懂了。
才八岁啊,就能想很远。
米寿那句不盼着陆畔回来是怕她嫁人。担心陆畔回来后,认为陆畔的家世性情会说一不二,她就会离开家。
其实弟弟在郭姐姐嫁人、桃花姐嫁人、大丫姐定亲那阵,就看着她叹过气说:日子过的好快呀,时间都去哪了。
然后家里每嫁一个姐姐,弟弟就会在那段日子特别谦让她。
宋茯苓被米寿这个插曲搅合的,回到房间看陆畔的信都不那么香了。
不那么香,不代表不香。
打开油皮纸,还没有看信,就从里面掉出块墨玉。
这玉好像见陆畔戴过。
当看完信后,宋茯苓也就明白随信来的玉佩是为何。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罗缨是这里女子出嫁系在腰间的丝带。
诗经里有提及,女儿出嫁,母亲会恋恋不舍给女儿系罗缨。
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重要,它和出嫁有关。
而美玉缀罗缨的另一个意思更是,女子为心仪之人的佩玉结缀罗缨,心意昭昭。
宋茯苓又瞟向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陆畔说,所有的道别里,他最欢喜,明日见。
所以,某月某日,他可能忽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到那时,他希望伸出手接过自己的玉佩,下面系着名为茯苓的缀。
与此同时,前衙。
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们仨早晚挨骂(两章合一)
信息不对等。
在柳将军派出的彭都尉与宋福生说完话后。
吕县丞等一众会宁县官吏,吃惊极了看向宋福生。
前堂里、院落里,鸦雀无声。
新知县一露面就扔俩死人在他们面前,一炸。
没入城时的御赐牌匾抬出,命他们跪下,二炸。
头回见,敢叫嚣着组织老百姓和人对着干的知县,三炸。
眼下,二品的镇守将军啊,那可是二品。
不仅给新知县面子,而且还给撑场子,四炸。
炸、炸、炸,连着炸下来。
此时,有好些人已经没心情关心别的了。
他们不想探究宋福生是什么背景,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只想知晓自己的官衣是怎么没的,会不会被辞退。
信息不对等。
秦主簿却差些憋不住笑,要感谢大家消息不灵通啊,谢谢,要不然怎会显出他来。
会宁,这是来了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不,是什么样的人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第一个站队新知县,还站对啦!
搞好了,这几年间给新知县伺候好,让新知县使唤他用顺手了,将来新知县高升,都能给他带走。
也就是说,他老秦眼下虽是宋知县的主簿,但往后还有很大可能变成宋府尹的什么,宋知州的什么,宋三品大员的什么。
进京。
啊哈哈哈。
信息不对等。
刘守备听完彭都尉的话,尴尬僵硬在当场。
昨儿不是这样的。
你们人都带走了,又给送回来?不要面子的啊?
而且他昨儿特意去探听钟副尉的口风,已经妥妥的了,这才今儿带人赶了过来。
他忙里忙活图啥?不就是图自个是武将,要想再向上走能有前途,不干这半文半武的守备,只能依赖柳将军嘛。
可眼下,竟然成了这种局面。
刘守备心里有些怨,控制着自己别瞪视彭都尉。
别看彭都尉官职不如他大,可官场上不止职位高低的事儿。
像这彭都尉随侍在柳将军的身边,是能随时在柳将军面前给他穿小鞋的人物。
而他这种官职高的,确实高,有啥用?一年半载也见不到柳将军一面。
刘守备心里明白,理智上,必须不能露出丝毫不妥的神情,只是心里仍旧怨气冲天,就弄的他脸有些扭曲。
彭都尉,你特娘的,就不能早进门一会儿吗?
早赶到半刻钟,他是不是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现在怎么办,让他怎么收场。
他还比宋知县官职高,满院落官吏瞧着,回头黄龙府也能得信儿,这不是成了笑话?
那钟副尉呢,他奶奶的,怎么觉得是在给他下套!
但是,要说怨,刘守备此时最怨最怨的还是宋福生。
你干啥哪,寻思啥哪,你不给我个台阶下呀?
信息不对等。
昨日以为要硬碰硬,今日人给他送回来。
宋福生也顾不上旁人了,哪有心思给别人台阶。
他甚至都没空分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心里不停合计着,富贵跑出去多远。
其实前后脚,差不了多长时间。
但挡不住富贵那人一着急,怕他这面出什么事儿,容易将马匹抽伤了,冒着自己掉下马的危险,也要策马奔腾。
必须追回富贵啊。
宋福生习惯性的摸向女儿送他的手串。
以前焦虑时,宋福生是用指甲狠掐手心,自从有了这手串,他就改成摸手串。
不追回富贵,宋福生心想:
他就完了。
那封信里,他和皇上说不着以前这里是什么样。
他刚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的职位是会宁知县,不是皇上派下来调查贪腐的御史钦差。
要是说以前黄龙府如何,旁的什么县如何,很多官员不作为或者胡作非为,皇上还会以为他手伸的太长。
怎么,合着就你一个好官?你才到那里几日啊。
让你去干知县,你给朕上书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所以说,信里非要提,就要以事实为基础。
他是会宁县令,他只能以目前接任会宁县的角度向皇上阐述问题。
他信中的立场,只能以会宁百姓的物价说事,以他路上出的事扯出万家,万家又在会宁有多少买卖说事。
暗指会宁物价高,和万家垄断欺压许多商户密切相关。
而万家为何敢如此猖狂,暗指保护伞是地方大将柳将军。
这份暗指,宋福生在信里还没敢写太透。
因为没有证据。
并且,宋福生写信时就知,这封信到了京城,至多在皇上心中扎下一根刺,根本不会在柳将军的问题上给予什么回应,倒是搞不好会得到一顿训斥。
不过,那时他想着,训斥怕啥的,只要有那么一根刺能扎在皇上心里就不白忙。
毕竟,有些事,或许当下不算什么。
当下,皇上可能要思虑的因素太多,比如要保证南方正在征战,北方要稳妥太平。
但是将来,当柳将军又作起来,再扎下一根大刺时,或者皇上想办人时,那这小刺啊,它就起了大作用。
他写信抱的态度也是如此。
这根小刺只要有可能起到大作用,他就不白写,他宋福生不能白白受柳将军这份气。
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
可是眼下,人给他送了回。
不是说他这口气就顺了,面子有了就算了,与那些通通扯不上关系。
什么面子里子,他这人最不在乎面子。
而是柳将军派人给万家兄弟全还了回来,并且还来了份手谕,任何人不得干扰他审案。
那么,他在信里对皇上说的,万家的保护伞是柳将军就不成立了。
不成立是什么结果?诬告啊。
他一个小县长,越级靠关系状告北方司令也就算了,调查后发现竟然是诬告。
可想而知,真弄巧成拙,皇上要是真拿到这份“诬告信”,会怎么处理他一个小县长。
可能,满朝文武都会觉得他疯了。
就在宋福生心里很焦虑,已经开始琢磨想让茯苓骑小红,身后带几名护卫去追,因为他家骑术最好的是茯苓时,宋富贵前胸衣襟湿透露了面,对宋福生一点头。
宋福生当即心里一松。
而以上,大家心思各不相同,感觉上时间过的很慢,但实际上没过去多久。
彭都尉亲自监督,看着将万家三兄弟都重新关进牢房里,才对宋福生拱手笑道,“宋大人,在下可否讨口茶喝?”
宋福生笑着说:瞧我,快,彭都尉,请进。
秦主簿立马张罗起来,不用宋福生嘱咐,就使唤衙役们给彭都尉他们带来的马匹喂马草喂水。
吕县丞也面上带笑,以会宁县衙主人的身份,邀请跟随彭都尉带来的侍卫们去二堂处喝茶。
这里面,如若要是按照刘守备官高二级的身份,五品嘛,宋福生为六品,中间夹着一个从五品,应该去前面仪门喝茶的。
只有仪门那里,才是正经接待上级官员的地方。
仪门那里摆有下马石,上级官员来到此处,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两侧是停放武官马匹车辆和文官轿子的停车场。
然后会由县衙当家主人知县引领上级官员走中间的门。
因为仪门分三道隔断,中间门只准走知县和知县以上的官员。平日里百姓和其他官吏由东门进,包括知县大人的亲属们也就是宋九族,都要从东门进,中间门不准走。而审完的死囚是必须在西门出入。
但是吕县丞发现宋福生没有要去仪门的意思,刚才都和五品守备大人顶牛干了,怎么可能会在前方引领守备大人去仪门喝茶,所以干脆就胡乱着,大家都去县署大堂的后面二堂喝茶。
二堂是他们这些官员办公的地方。
一行人路过衙院大井“澄镜井”,边说着话,边互相客气着去往二堂。
其间,彭都尉问守备大人,刘大人今日怎么来了会宁。
你特娘的,这是刘大人心中的第一反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将那份尴尬借着喝茶缓了一缓,你又给提了起来。
宋福生闻言,也看向刘大人。
对了,差些忘记这老小子,你不是要去抓百姓吗?去呀。
“别提了,看来是一场误会。”
二堂里。
宋福生两手十字交叉置于腹间,坐在上方和刘守备大人、彭都尉,一起边喝茶边观赏刘守备大人安排的戏码。
那位刘大人就坐在他身侧,吼出的音量都震他耳朵。可见,演的挺卖力。
只听刘大人正吼着下方跪着的手下,你怎么调查的,啊?!
那下方跪着的应是刘大人的心腹,不是心腹不能这么默契,要知道,事先可没有对暗号的时间。
那名手下磕着头,认着错,一遍遍说着属下该死,属下办事不利,造成了大人和宋大人之间的误会。
当骂的差不多了,刘守备脸上带着笑,侧头道:“宋知县,呵呵,你看?”
宋福生抿了口茶笑道,“误会嘛。下官才上任不足三日,连续发生事情,可能也让许多人对下官有了误会。还望刘大人往后多多提携,听到一些对下官误会的声音,能替下官美言几句。”
刘大人在心里松口气。
他是真怕这位宋知县一根筋到底,不给他面子。
这就对啦。
难怪。
有两下子。
年轻人,要冲你这样,我还真得交下你这位小老弟。
你要是像刚才跟我梗脖子那阵,别看柳将军给你撑着,你又什么天子门生又咋地的,你离天子远,你知不知晓?
你就是甭管认识谁,那种性情,我都没必要交下你。柳将军他们也会慢慢远离你。
因为那种性情,你干不长,走不远,只会常惹祸。
在任上,在地方,你将上面下面左面右面的官员都得罪个遍,就你一个好官吗?啊?你给别人的路堵死,让别人来凸显你,你觉得大家能成全你吗?
同僚们被逼急了,只会抱成团,让你做不成好官,让你做不下去。
这话,真不是危言耸听。
你看看那些“独行侠”所谓的好官,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连话本子都编排那样的人被众叛亲离。因为那样的人心中装满公平公正公益,他都不让亲人占一点点应得的便宜,只会为好名声让亲人总是吃亏。
你也别说只要百姓拥戴有个好名声就成。
你想做什么都得不到批准和支持,你能干成个啥。
假使你成了,你被拥戴大劲儿了,咱搁心里想,圣上搞不好都会收拾你。
刘守备对自己的评价很高:
咱粗是粗,粗人一个,但是咱粗中有细。
还成,事实证明,就冲你眼下给我台阶,不是个真憨憨。
至于万家兄弟的事,他收过钱,没必要保,他本就不是冲保住万家兄弟来的。
为什么不怕查呢,问问黄龙地界的官员,哪个没多多少少收过万家送的走动年礼银两。那大过年的,人家登门拜年,皇上都没有限制过,所以说这都是合理范围内的。
这不嘛,刘守备投桃报李,没有太过问好奇万家兄弟的下场,倒是问宋福生,县衙门口聚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打不过了才行此下策,其实心中早就有数,刘守备立即表现的气怒极了。
随后就眯眼说:会宁是大县啊,整个黄龙府下面最大的县,人口几十万,四百多位的巡检队伍确实不足以压制突发事件。
这么的,他的职权只能是给会宁巡检队伍加量,以前规定会宁是不出五百人的巡检队,增设可七百人。
让宋福生,你按七百人招人手吧,他这里批了:“对了,让你师爷立马给我写个申报,我在这里就给你批。”
宋福生说,“下官没有师爷,那我?”
刚要站起身,秦主簿放下添茶的茶壶,两眼晶晶亮说:“大人,属下就能代劳,这就去写。”
七百人啊,这大便宜不占白瞎了。
在秦主簿心里就是占便宜。
因为上报被批准不仅代表着会宁县的武装力量在壮大,而且只有被批准,这些人才能吃关饷。征粮后,每年秋收上报税银前,可以合理扣除这些卒吏的月银开销。
刘守备要是不批,县衙要是想养这么多衙役,多出来的人手就要本衙门自己想办法掏钱供养。
秦主簿拿着写好还没晾干自己的申请书过来时,就听到彭都尉和守备大人都在夸他们家大人,天子门生,听说殿试卷子都是你出的,了不得。要是不来这里,留在京城当庶吉士,妥妥的京城新贵。也难怪六品,听说满朝就那么几位六品知县。
其中,刘大人的嗓门最大,非要给宋福生弄个欢迎仪式。说要安排宋福生见见黄龙地区所有官员,回头要和府尹大人提提。
彭都尉说,不成,七日后,审完万家案子,宋知县要先去将军府做客,要不然将军就要走了,巡视边境去了。
啥?天子门生!
秦主簿:我的妈呀,他们的信息是有多么的滞后,这就是小官的悲哀,啥啥不清楚。这不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咋死的都不知晓的那种无知嘛。不行,他一定要爬上去。
当晚。
这时多余的人早已经走了。
宋福生给坐在身边的富贵夹了一筷子菜,才疑惑道:“柳将军这前后态度也相差太大了,难道中间谁说了什么?咱要给皇上送信这事,他也不可能知道啊。”
至于被“天子门生”这个身份吓着,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饭桌上,坐一溜人,宋九族家只要吃饭,需要支起四个大圆桌,就这,还没来齐呢。
来齐,开饭,得支起十多张桌子。
马老太、钱米寿、宋茯苓挨着坐,他们仨闻言,攥着筷子扒饭的动作一顿,顿完,头都没抬,接着扒饭。
第七百七十三章 真诱人啊(两章合一)
宋富贵咬口馒头说,“福生,能不能是陆将军啊?”
和柳将军都是一个系统的,那都是武将。
整个皇朝的武将,有陆将军不认识的吗?
假使和老一辈将军由于年龄差距,没有太深接触。
那大将军王以前可是威震八方,关系在那里摆着。
小将军借着他父亲的关系,要是想找谁打声招呼,不费任何力气,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富贵说完,王忠玉先不同意道:
“小将军与咱家关系是好,遇到难处也能打招呼,但是他人在前线呢。
前线,咱又不是没去过,多忙哪,瞬息万变的。
还不至于从那里特意捎信儿。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他也不知晓这面发没发生要命的事儿。
更不可能是国公府的人。
小将军与咱家关系不错,不代表京城的国公府与咱家不错。咱们一直都是单论单处关系。”
这也是宋福生此时没向陆畔身上联想的原因。
陆畔和他关系是好,却真不至于这样。
宝珠和桃花情不自禁看向桌对面的宋茯苓,心想:至于。
三舅(干爹),你要是想着陆畔只是你的好友,朋友关系,那确实不至于。关系再好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三舅(干爹),人家拿您当岳父啊,岳父女婿的关系,他就至于了。
“咳,咳咳,”桃花喝汤呛住。
高铁头急忙伸手给媳妇拍后背。
桃花摆手,不要紧。
胖丫和陆将军之间的事儿,桃花和高铁头牙口风都没漏过。
宝珠也是。
宝珠是做梦都不会说出来的。
而听着分析的“三人组”,马老太、钱米寿、宋茯苓,更是表情从容。
可以说,全家嘴最严实的就是这几人,心理素质最好的前三名也是这三人组。
宋茯苓已经告诉马老太和米寿,过几日,国公府还来人。
不过,先别说,要不然爹该问了,你们是咋知道的?
马老太和米寿表示ok,准保露馅不了。
而知情的几人为何要帮胖丫瞒着,主要是怕胖丫生气。
惹不起。
胖丫也透露过心里的意思:他人在前线,我为什么要着急和家里说这个?要说,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去和我爹娘讲。我又不着急。
而且她爹只是眼下不清楚一些事情,当过几日见到柳将军了,不就知道是陆畔从前线写信啦?
宋阿爷吃完饭下桌,怕点着烟袋呛到小败家和小年年。
拎着烟袋锅子,去门口坐在小板凳上,边吧嗒烟袋边道:
“生娃子,这几日发生的事儿,咱家里人都看在眼中。
按理,阿爷啥也不懂,俺们不该指手划脚。
但关上门就咱自家人说话,说的对与不对,你不会挑理,也不丢磕碜,我就讲几句。
差一不二的,就拉倒,听见没?
咱家就只出你这一个出息的鸡蛋。
全家从老到少都要眼巴巴的指望你,别拿鸡蛋碰石头。”
宋福生吸溜口豆腐汤,抹抹嘴,瞅着老爷子背影笑:“阿爷,不是你教我的吗?一路上嘀咕,要做就做好官。”
老爷子一脸忧愁:“可是,咱也不容易啊,咱全家可是舍不得你豁出去,为那些不认识的人冒险。所以说,差一不二的,让老百姓过点好日子,咱心里亮堂的,不愧对那御匾就中。”
老爷子没告诉宋福生,昨夜,他做梦梦见自个被人绑架了。
那梦里,绑匪要福生的手指头。
说是不给手指头,就要将他这个老头子怎么滴。
要撕票,他就咬舌自尽了,没让那绑匪得逞威胁福生剁手。
清早起来,老爷子盘腿坐炕上总结。
可能是随着来会宁的福寿、忠玉他们快要回奉天了,到时,家里就剩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近日比陆畔官阶高的二品将军都来家里抓人,他心中有点不安才造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馋肉了,要不然能咬舌头嘛,眼下抽烟袋都疼。
马老太却没管三儿前衙那些事儿。
在她心里,这无非就是一种工作,当不完的官,操不完的心,往后日日会有忙不完的事儿。
今儿抓的是万老大,明儿可能抓李老三。
那怎的,你总不能让全家人围着你这官职绕吧,都给你白忙,朝廷还不给咱全家发银钱,日子不过啦?
“三儿,娘就和你说家里的事儿。你儿,你侄,这都不念书啊?这才两日就要关不住他们了,快给整学堂去。你问没问,会宁县哪个学堂最好,就让他们去哪里念。”
宋福生应下,摸了把米寿的小辫儿,知道了,这就倒空问。
马老太一点头,这是一,二是:
“我要开点心店,你去给我问问,哪条街上做买卖好,有钱人多,你给我整间又大又便宜又好的,我掏钱兑下,赶紧给点心店牌匾挂上。
我也不难为你,为了你的官声,你不用给我弄二层小楼。
只是你得让会宁开砖窑的掌柜来一趟,我要和他定砖。”
宋福生和钱佩英对视一眼,地点好,房子便宜,哪有那种好事?
老娘还整句,不难为他,不要二层小楼,谢谢你哈。
“行,知道了,我着手办。”
等他将万家的账目盘一盘的。
万家目前就剩下一位老太太还有柳将军的九姨娘,以及住在万家的一些亲属。
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查明后,万家老太太很有可能选择要银钱过日子,不要铺子,到时官衙就会收回一些铺子。
他招标拍卖,给老娘留意留意。
马老太继续道:“那田地呢,你看看给家里整点儿,最好是县里的,离家近。哪怕荒地也中。”
宋福生心里叹气:“要荒地干什么,今年已经过了种粮食的季节。”
“种不了粮食还不能种菜?一冬日就指望白菜萝卜。当不当官也得吃饭呀。你看咱家一顿饭下去多少菜。再者,辣椒不种啦,辣椒酱买卖不做了?你别全指望奉天,谁还嫌弃家产少是怎的。”
宋阿爷也回头道:“对头,你娘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划拉出一块地吧。咱哪怕只种几年,不划在咱名下,再给衙门意思一点儿交点租子也中。一日不摸土坷垃,就总做噩梦。”
宋茯苓忽然有些憋不住笑,她爹此时一定无奈极了。
低头假装揉着眼睛,掩藏笑容。
宋福生双手搓搓脸:“行,知道了,等回头与县衙同僚开一个碰头会议,了解完会宁田地情况,我想办法给咱家弄一块地。”
“那个……”
“娘,还有啊?”
“有哇,我怎么听说前衙要招人。那巡检队,好几百人,你给家里人安排安排?咱家人,单拎出哪个不比外面的强?举贤不避亲嘛。”
给高铁头吓的,还是避吧,像他这样庸俗的人,反正他是不当衙役了。
没意思,一天干多干少的都挣那几个钱。
三舅干满三年后走,他还得费劲辞职。
宋福生闻言,真就抬眸看向家里人:“你们,想吗?”
很明显,各个摇头,并没有。
当衙役一年累够呛,整的挺着急上火的,干好干不好都会有人说闲话,把着死身子。
然后这个觉得他们是靠三叔三舅的关系上去的,那个觉得他们要是没有个好三叔三舅,他们指定狗屁不是。
犯不上。
俺们要倒买倒卖长白山上的山货,一年跑下来,不得挣至少五六百两啊。
咳。
阿爷,你咳嗽干啥,这不是关上门咱自家人在说话,你咳不咳嗽,它也是整好了能至少五六百两。
守着长白山,咱还有千里马运输队,既做买卖还有物流,一本万利。
“三舅,啥时候上山啊?再往后拖拖,天冷就封山啦,咱就挣不来好钱儿啦。”
宋福生再次搓搓脸。
到了会宁才三天,你们看他招消停了嘛。
那不得上山考察,一步一步来?
马老太嫌弃宋福生道:“你听听,家里一堆事儿。那千里马可是你自己牵头的买卖。最起码,你这个大县令,怎么也得让自己的买卖在这里扎下根吧。”
米寿用小手忽然拉住马老太的衣袖道:“奶奶,不成的,那咱家不就成了第二个万家?”
“这话是怎说的呢,咱家有欺负人吗?咱就不是那样的人家,嘚瑟不上天。”
“可是,会宁这里要是已经有镖局了呢,咱利用姑父官职之便给人家挤兑黄了,这就是在欺负人啊。”
“你就只寻思给挤兑黄啦,你就不能寻思寻思给他兼并喽?双赢,让他挣的更多,咱家千里马更大。”
“噢,也对噢,”米寿觉得还是奶奶厉害。
宋福生扶额,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了两耳朵就偏头与宋福喜他们私聊道:
“二哥,忠玉,你们明日该走就走吧,不用惦记。倒是那面的业务,接了不少单子,而你们这些镖局主要带队的都在这里,那面几十单活跟的全是新人,我实在不放心。”
“就留富贵和四壮能行吗?”
“没事儿。”
现在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局面了,他不再被动。
宋福生站起身:“走啊?”
干啥。
宋福生说,从来了会宁,他就没有陪家人好好逛逛这里。
没空陪同逛县城,还没空逛这大县衙吗?
家人们明日就要回去一些,正好吃完晚饭,领着溜达溜达。
走。
王婆子一听这话很激动,扯着马老太回屋换衣裳。
脱掉做饭的衣裳,换上陆畔送她的那块料子做的新衣,美的呦,向头上直抹头油。
惹得马老太嗅嗅鼻子:“啥味儿呀这是。”
“忠玉他媳妇,那个败家玩意儿,以前在奉天那阵,让忠玉给我买的头油膏,这两口子都买完了,才告诉我。我不是有点儿自来卷嘛。”
王婆子长的白,自来卷,笑的漏出豁牙子:“你闻闻,姐,香不香,来,我给你也挖点儿,抹上。”
马老太躲开了,一边换上三儿媳在京城给她买的褂子,人家说啦,这是京绣。一边道:“你什么头油也要洗头发,不是我说你,妹子,要不然只抹香膏,它也不好闻。”
关于这京绣褂子,其实是宋福生花钱张罗给老娘买的。
但是回头到家见到马老太,宋福生就说:“胖丫她娘,一听京绣高端大气上档次,就非要给你买,挡都挡不住。花了不少银钱。她自个啥也没舍得买,还是我非要给她买的首饰。”
马老太当即就摸着胖丫送的金戒指笑着说,“要多你媳妇买首饰的,她是知县夫人,她穿的好也是你的脸面。你岳父以前给她买过不少,我瞧见人家有耳坠子啥的。逃荒都逃没了,你别忘本,慢慢给钱氏都重新置办上。”
反过头说王婆子那抹头发的香膏,事实上是王忠玉他们跟随在宋福生身边,有样学样,想给老娘买啥,就向媳妇头上安。
媳妇私下不乐意也不会太闹,老娘呢,还能平日里对媳妇更好。夹板气都不像以前那么频发了。
一大家子特意换上体面的衣裳,都洗洗脸。
阿爷还特意洗洗脚换上京鞋,拿出陆畔送他的玉烟袋夹在咯吱窝下,从后门走。
只有从后门绕到大前面,才能从县衙正门进。
路过附近的街道,就是宋茯苓和小右子交换信的那条街上,有老百姓身上背柴,站住脚激动道:“青天大老爷。”随着说话还要跪下。
宋福生摆手,“免礼,这是刚回来啊?快家去吃饭吧。”
宋福生他们一行人走出很远,这位老大爷还在原地处于激动中。
他老伴出来寻他,他说知县老爷和他聊了家常才耽误进门。
他老伴让他少扯犊子,一听就假的很,撒谎能不能撒些切合实际的。
……
哇,金宝这些孩子们开眼了。
三叔是县令,他们能将县衙当个景游玩了。
只看会宁县衙自南向北,照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坊左右为六房。
六房是指什么呢,在宋茯苓眼中,对应的部门就是:县组织部,民政,文明办,人武,公安,建设。
吏办事之所叫科房,大公共办事的场所叫群室。
监狱居南,叫南监。
前衙就是升堂的地儿,里面挂明镜高悬的牌匾,外面挂“亲民堂”。
二堂叫治事之堂,这里配有花厅。宋福生可以办完工不去后院,在这里直接休息吃饭喝茶。
另外还有情治堂,勤慎清堂。
马老太扯着宋茯苓的手惊奇。
哎呀,那日到,直接赶车到后面,这是第一回见官衙,以前咱当老百姓更是没有机会见。
“胖丫,我怎么瞧着这大门墙壁呈八字形,前宽后窄。”
宋茯苓说,奶,你没看错,要不然能有那句话吗?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嘘嘘,你爹可是位好官。”
米寿此时是和金宝、蒜苗子他们站在大门东边的大鼓前,几个男孩子跃跃欲试想摸摸鼓。
吓得阿爷说,“别乱摸,那恐是击鼓鸣冤的。鼓一响,你们三叔就要立马升堂,是这样吧?”
宋福生点头,恩,正吃饭听见鼓声也得立即升堂。
就在这时,秦主簿离很远就笑着跑来,先和马老太她们行礼,随后就凑近宋福生说,“万禀义想单独见您。”
“吕县丞去过南监?没有下衙回家吃饭。”
“嗯,属下一直在看着他,他借着审别人,听说和万禀义说过话。”
宋福生心里就有数了,恐怕吕县丞眼下最恨不得万禀义死的,只有死人才不会咬人。
但是可惜,本朝不随便执行死刑。
而且在他看来,吕县丞小人之心了,如若他是万禀义还真不会咬吕县丞,要为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及老母亲将来着想。
宋福生很抱歉地看向家人。
说好要陪着逛的,他明明也已经下班了却又要去忙。
没事儿,快去吧,用不着你,有的是人愿意领我们溜达。我们并没有舍不得你。
捕头亲自跑出来,脸上带笑说,他想要代劳。
“她娘?”
钱佩英挥下帕子,“去吧,一会儿我们简单溜达溜达就回后院了,你们这里都在忙着,不能添乱。”
宋福生这才离开。
南监重犯监牢里。
万禀义两眼通红,身带脚镣手镣坐在草垫子上,盯着宋福生的眼睛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出不去了,是吗?”
“恩。”
“我给您一万两。”
宋福生一下子就笑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两章合一)
一万两。
真多啊。
他宋福生来古代也有个几年了。
商海沉浮。
卖过狼皮、熊皮,后期又和老隋倒动狐狸毛,貂毛。
开过大排档;三文五文钱出售过残次木炭;向各城推销过辣酱。
倒过军粮,制造过军火,跑过运输,不仅运货,而且现在千里马还运人。
为大义、为报恩,为避免生灵涂炭,脑袋别裤腰上,上过前线。
也为私利,为不得罪同僚,怕列巴奶砖的买卖被小鬼难缠,在仓场衙任职期间,收用过所谓合理的伙食尾子。
可以说,除去读书那段“清闲”的日子,他宋福生从未停下往家搂钱的脚步。
就这么折腾,涉猎之光,钻进钱眼里那么挣。
他宋福生,眼下家里的存款,去掉各地镖局房产,房产里还有一千两是占便宜,二堂哥不识字白给他的银票,再去掉家里这几年吃用,还得算上闺女那份放在空间里的银钱。
拢共,拢共,两千二百二十五两白银。
而这万禀义,开口贿赂他就是一万两。
万禀义是什么身份,巡检那种小民兵队长的月俸银就不要提了,家里不过是个县里的土乡绅罢了,万九姨娘又是去给柳将军做小,没什么聘礼,万两白银哪里来的?
全他吗的是民脂民膏,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大人,你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吗?
不,你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眼下,只你知我知,我万某孝敬给大人万两,不是想让大人以权谋私于我。
呵呵,事到如此,我万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您闹的那么大,一来就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欲除我而后快,想必我就是给您十万两,您也不可能回头来保我。
当然,我也没有。
这一万两,大人,我万某只拜托您一件事,将我两个弟弟轻判。”
万禀义提起弟弟就想起家中老母,还有恐是会受他连累的妹子,忽然潸然泪下。
他脚上带着脚镣,费劲用身体蠕动的姿势爬向宋福生:“这事儿,不过是大人您一句话,或左或右的事儿。又不是让大人马上放人,是做做样子判三两个月就放家去。”
又哽咽着继续道:
“我万禀义指定是不中用了,想必家里亲属,树倒猢狲散,眼下一团糟。现在心中只求,两个弟弟能及早回去给老母亲做主心骨,如若他们也被流放,母亲会哭瞎双眼甚至是没命的。您放心,大人,我万家再不是问题,更不会挡大人的路。日后,他们会带些银钱去外地过活。”
宋福生望着匍匐在他脚边,哭的忽然像个孩子似的男人。
“万禀义。”
“大人,罪民在。”万禀义满眼祈求又充满期望地仰头看向宋福生。
“你刚才所说,有两点错。
不是我非要除你,是你在命人拦路抢劫商贩那一刻,致使会宁物价过高,你有今日,就已注定罪有应得。
你的二错是,你连同你的两位弟弟该如何判,不是本官手下万两银钱或左或右能决定的,是律令会对你们有最终判决。
该重就重,该轻就轻。
包括你们万家的财产,本县衙审核后,不是违法所得并不会没收。
但是违法所得,本官一文钱也不会放过。”
“大人,大人?”万禀义将头挤在木栅栏里,“那罪民要是能戴罪立功呢,可否考虑轻判罪民的两位弟弟?”
一万两白银都不要,这是万禀义没想到的。
那重大检举揭发呢,他只剩下这一条路。
“不过,罪民只对大人讲。”
万禀义冲宋福生刚才那番话算是品出来了,他虽栽在宋福生的手里,但是这位新知县敢做事,能做事,且不会干出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会给人报信的事儿,然后那些人再报复他家。
很荒唐,他现在最相信的人,居然是新知县。
宋福生已走出很远的背影,忽然顿住。
——
秦主簿脸上挂着笑。
只看他正在与马老太陪小心说着话。
马老太一脸不乐意,逛个县衙还给找事儿,三儿怎么那么不中用。
念书念书用胖丫陪,现在审个破案子,也要让胖丫进去当文书。
那监狱,是什么好地方啊,烦人。
满县衙的人能用不用,给胖丫发文书银钱不?
“老夫人,您看,这?”秦主簿不得不再次催促,知县大人在里面等着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知县为何放着他不用,非命他出来叫千金。
马老太压根不管别人会不会瞧她,脱下京绣褂子硬要给宋茯苓套上,她没蹲过监狱也知晓那里阴冷冰凉,嘴上说着:“咋整,你爹非得叫你,那就去吧,奶这就回去给你烧热水,等回头咱再洗洗。”去去晦气。
速录师宋茯苓,就这样穿着奶奶的金色金鳞带大花的衣裳,去了南监。
一个非常幽闭的小间里,里面只摆有一张木头桌,两张椅子。
屋里只有仨人。
不停记录的宋茯苓。
在眯眼审迅的宋福生。
举着手镣正陷入回忆的万禀义。
整个记录过程中,宋茯苓在听说几年前,上上任知县掌管会宁时,会宁粮仓失火。
那年,从会宁几十万百姓手里收缴上来的粮食有过半数遭殃,她笔尖一顿。
在听到宋福生问道:“柳将军是否知晓这一切,柳将军是否有参与,你确定吗?”,她笔尖一顿。
在听说上上任知县家里有背景,这也是万禀义能和上上任知县狼狈为奸的原因。
她老爸审出背景人物那一刻,宋茯苓已经不是笔尖一顿了,而是情不自禁与她爸对视一眼。
毛侍郎大人,毛俊易。
上上任那位知县,是户部侍郎毛俊易的亲外甥。
而那年,粮仓失火是假像,实际上,在互市。
这位胆大的知县,利用会宁地理位置的便利,将粮食或贩卖或易物给了高丽人。
至于万禀义,他是盘踞会宁多年,狐朋狗友众多,循着蛛丝马迹半真半假猜到就去威胁。
那位胆肥的知县不敢动万禀义,因为万禀义的背后是柳将军,是能和柳将军说得上话的,柳将军又随时能上书给皇上,只能咬牙给了万禀义不少好处,且从此后,给万家行了太多方便。
那年,皇上还是燕王。
燕王曾派过御史钦差下来查会宁粮仓失火之事。
但隔行如隔山,燕王就怕派下来的人不懂,钦差们是从户部抽调下来的,钦差们到了会宁一看,再比一心想统一的燕王还了解细节,心知这位会宁知县是毛侍郎的亲外甥,又没调查出什么,也有可能是钦差里有人拿了好处,总之,这个事就过了。
按照正常失火算,责任人不过是一些守粮仓的衙役当了替死鬼。
宋福生挑了挑眉,压下这件事,望着下方跪地的万禀义,“还有要说的吗?再说说别人别的事吧。”
万禀义却摇头。
他对宋福生一笑,笑容中,带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苦涩。
就不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已经算立功,能让两位弟弟轻判。
至于自己,走到这一步就无所谓了。
而其他人,那些不过是些小人物,更是说不说也不可能再给他这大功向上累加。
倒是他万家已经倒了,实在遭不起被人踩几脚,少得罪一些小鬼,将来他两个弟弟带着母亲,还有他的儿子、媳妇,日子也能过的平安一些。
宋福生一点头。
“来人。”
在外面守着的宋富贵立马叫来衙役,让衙役们给万禀义带下去。
当晚,宋福生重新给皇上写信。
这回他不用偷偷摸摸的找杨明远递信了。
可以直接将信件交给府尹大人,府尹大人批示完再向上逐级递交,直到皇上手里。
夜深了,钱佩英披着衣裳坐在一边喝茶陪同。
“我说,她爹。”
“恩?”
“你觉得毛侍郎知不知道他外甥这事儿?”
钱佩英一会儿觉得毛大人应该不知道,一会又觉得或许知晓。
关于不知道。
因为毛大人那官,老宋说过,很好,是实干型。那就说明至多没管好家人。
你说咋管?亲属这么多,做官那么忙,还能手把手教吗?能教自己儿子,能教到姐姐家的外甥吗?
就造成了有的亲属狐假虎威,利用和高官的亲属关系胆大妄为。
然后一些官员,自作聪明,给这个面子,给那个开绿灯的,想着为交好毛大人。所以就弄的毛大人真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至于知晓,甚至毛大人是主使,钱佩英是这样分析的。
“老宋,你记不记得天下粮仓那电视剧里演的,那个米大人,口碑老好了,老百姓都赞他一声清贫一世、两袖清风。
最后怎么样,他那个棺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属他最贪。
哎呦,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人哪,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毛大人在咱们这里是好人,在别处,他是恶人。这是有可能的。”
宋福生无奈地瞅瞅钱佩英:
“大半夜的,别过分脑补。
我只知道要就事论事,事实什么样,上报后,由皇上查吧,我一个小县令就干县令的活。
再说那天下粮仓,那位米大人不是贪,你看电视剧咋就记一块呢。
是那老米,想要死后给儿子铺路,让小米去检举揭发自己,这样小米才能走进皇上的视野,前途无量。”
瞧瞧,封建社会,没有电视报纸电话,离皇上太远,为了走进皇上视线,什么招都用。
钱佩英撇嘴站起身:“对,我就能记住一块,那我回去睡觉去了。”
“嗳?我错啦,你快回来。要不我自己没意思。”
……
当晚已经是后半夜了,钱佩英早已进入梦乡,宋福生却辗转反侧。
离床不远的书桌上,是他已写完封好的奏折。
宋福生睡不着啊。
毛俊易在他心中,说到底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毕竟对他宋福生不赖,还自掏腰包奖过茯苓一百两的银票。
宋福生一会儿琢磨着:
毛大人如若不知,那么这个奏折到了皇上手里后,处理结果就是老毛本该官升一级,却可能被降级处理。这么多年的辛劳,毁为一旦。
毛大人要是知晓,那不用说,极刑。整个家会被连根拔起。
他一会儿又琢磨,真得管好九族。
不止要教好米寿、金宝这些孩子,就连外甥姑爷都要管好。
将来,这些孩子再生孩子,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不行,往后九族都来了,要时不常的加强精神文明建设,要把这个传承下去,多给洗洗脑。钱可以少挣,这事却不能少。
第二日一早。
宋阿爷、马老太,钱佩英和茯苓,送王忠玉、宋福寿、王喜发他们离开。
有点恋恋不舍。
“到家看看咋样了,也别着急忙慌回来,看大丫成亲完,咱家田地收完粮食再回来,告诉他们,俺们挺好的。”
宋福生没出现,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早被衙役们和四壮护送去了黄龙府。
黄龙府尹陶大人万万也没想到,第一回见到自己手下,会宁知县就又给他送了份特大礼。
真想再回府病一病。
陶大人一边掐着睛明穴一边看着信心想:这份奏折一旦交上去,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同当年下来查案的御史钦差们都得遭殃,而那些人,家里还带着关系。
“柳将军知晓吗?”
“柳将军说,任何人不得影响办案。”
宋福生最反感黄龙官员的一点就是,怎么什么事都要问一声柳将军的意见。人家是带兵打仗的,官衙才是管事的,怎么就能如此不敢担事。总巴望二品将军给牵头。
陶大人听完柳将军的意见,才一咬牙,在奏折上扣了自己的官印。这就等于联名上书了。
……
宋福生来到会宁第五日,他才姗姗来迟召开县衙官员会议。
这一日,县衙无一人缺席,县尉瘸着腿也来了。
可以说,此时,他已将会宁领导班子完全掌控,没有人敢对他说“不”了。
宋福生特意命人,让将桌子合成现代长方会议桌,这样说话拢音些。
他坐在最前方道:
“别的知县,应是一到就和你们碰头议事。
我议的晚了些,所以咱们就不废话了,直奔主题。
整个会宁人口有多少,下面分布情况说一下。
去年,会宁县交税粮多少。
县里有多少秀才以上官身不纳粮。
有多少耕地。
去年,直接交税银的有多少人,以粮抵银的又有多少。
目前,咱们官衙的官吏,有多少人是填写立名文历领俸禄的。
县衙账目报一下。
县衙粮仓情况。”
宋福生说一句,下面负责的官员们就头冒汗开始找,所有的人,手边都摞着很高的册子。
宋福生却很不满意,露出了皱眉的表情。
一帮白吃饭的,来这里是混日子的?
作为各部门主管,这点儿数据都不能张口就来?
“行了,我先去后院,我希望一个时辰后再碰头时,我这面问,你们就能立马答出来。”照千里马差远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现代人见你们会打怵?(两章合一)
小败家没睡好午觉,醒来嗷嗷的哭。
忠玉的媳妇只抱娃哄一会儿就哄冒汗,轰走进屋看弟弟的蒜苗子,“别添乱,出去。”
又气急对准小败家的屁股拍了两巴掌。
富贵的媳妇急忙带小跑进来问道:“怎的啦?你打他做什么,快给我抱抱。是不是饿啦?我喂他。”
忠玉的媳妇坐在床边用尿布片子扇风,额上浸汗说:
“没饿,我喂了不吃。你说他三叔回来补觉,老爷子特意嘱咐不能弄出响动。偏偏他事多,醒来就不是好动静哭。估么会给他三叔哭的脑仁疼。我越着急越哄不好。”
隔着三间房的屋里,宋福生一点儿没受影响,呼儿嘿呦的在打着呼噜,可见真的疲乏。
马老太放轻动作进屋,又小心翼翼扒拉扒拉叫醒宋福生:“三儿呀,该去前衙啦。”
“恩?啊。”宋福生醒来后,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走。
……
宋福生坐在会议桌最前方,手里端着茶缸。
吕县丞硬着头皮汇报,“会宁县人口应是近十万人,没法告知大人具体数据,因为近几年没有普查。”
到这种时候,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管理混乱就是混乱,失职也认,若是糊弄新知县倒没有好果子吃。
“恩。黄龙府共有多少人口,几个县,每个县人口分布情况。”
大人,您超纲了,您之前走可没让说这个。
“应是近三十万人吧?大人,这个下官真不太清楚。共有八个县,反正咱会宁占比很重。”
宋福生倒没有难为吕县丞,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让吕县丞在下会后,给他写一份县衙三班衙役、巡检队,连同仵作、马夫、厨吏、更夫、看管仓库的库丁等杂役算在内,有多少人会被报到粮料院拿月俸,都是谁,又有多少人是县衙官养的。
吕县丞心知肚明,被报到上级粮料院的不能大动,但是没被报上去的,新知县要将不得用的全部裁掉,“是,大人。”
宋福生喝口茶后,开始细问税收情况了。
会议桌上列席的二十多位官吏,只和新知县汇报去年缴税情况就汇报了一个半时辰。
宋福生眼神看向仓大使,“目前,县仓有多少存粮?”
又看向税课司主簿:“去年的义仓税收缴多少。”
义仓税是就是指朝廷储备库的意思。
目的是为了粮食丰收,粮价下跌,朝廷按保底价收购进来。在歉收时,粮价上涨,朝廷再按保底价卖给百姓。起到一个调节粮价,救济饥荒的作用。
仓大使心里震惊于大人能一眼就找到他,明明感觉大人好像对他们还不熟悉呢。
磕磕巴巴地回答,存粮不足六十石。
税课司主簿同样震惊,说实话,他都没有和新知县说过话就被认出,“回大人,去年由于水患,百姓温饱都无法保证,没有收上来义仓税。”
“那前年呢,大前年呢,也水患啦?”
税课司主簿脸通哄,哑然。
宋福生用眼神挨个扫向这些官员。
不足六十石就是七千斤左右粮食。
县衙这么多官吏,南监关着那么多犯人,请问,七千多斤存粮怎么吃,能挺到收缴新粮吗?
上一任知县,还有你们,缴税,税收不上来,存粮存粮没有,你们在忙些什么。
被看的官吏一个接一个低下头,不敢与宋福生对视。
“县衙账面有多少银钱?”
秦主簿小心翼翼地回答:“去掉给帮忙干仗的百姓赏钱,账面目前六百两白银。”
宋福生到此刻被气笑了,真穷啊。
近十万人口的特大县城,官衙账面只千八百两的流动资金。
万禀义想贿赂他,一开口就是万两白银。
可以说,出去拽来一个差不多的商户,家里也比县衙富。
会宁,纯属是乱摊子。
要啥没啥,屁事一堆。
宋福生深吸口气。
又问典史,狱囚有多少人。
问驿丞,一路过来,会宁怎么没有驿站。驿丞回,一直也没建啊,就就有事直接去黄龙府。
问县教谕,你说秀才以上本县只有七人?这届科举没有考上的?十万人口的大县啊。
县教谕:回大人,那七个还是以前的,眼下年纪已经很大。
又急忙表态,大人,以后属下定会督促的。
县教谕认为:新知县一定会严管提高这方面。
没听人家说嘛,新知县可是天子门生,应会非常重视,怎么能允许会宁县教谕水平过低丢脸。
宋福生让县教谕,将县里和各乡村的学堂情况给他写份材料。
接着又问了问商户,商户缴税情况,都在做什么样的买卖。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难熬的议事会可以散会松口气时,宋福生拿出会宁县志舆图,让这些官吏围在桌边,命他们给讲讲会宁九十八个村庄,分别分布在哪里。
按照人口分算,每个村应是不足一千人。
但是听闻,实际有的村只有几百人,有的村是几千人,那给分别指指,哪个村人口极多,哪个村是十几二十家抱团生活。他们又是靠什么过活,耕地情况。
官吏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舆图,说真的,新知县要是不拿出来,这东西就在柜子里落灰,从前那些知县也不翻。
再者说,他们哪会看这个。
县尉指着其中一块道,“这里应是安图村,他们那个村的人靠采蜜过活。”
“你等会儿,安图村,它在长白山的东面?”
“不是,属下想想,好像是这个位置。”
“那你说东。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会宁县二十几位领导干部差些哭了:大人,你咋啥都懂,什么都懂还问我们干什么。
这个会议直开到天黑。
宋福生忙完回了后院。
其他人却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加班生活。
吕县丞在写宋福生安排给他的任务,官衙所有人员情况,要细致到每个月每人分别拿多少月俸。
另外,他写完这个,还要将九十八个村庄的情况写在表格中。
只看,吕县丞手边有一张特大号纸张,是知县大人给他的。
题头,每个村村名,每个村里正名字,村里人口情况,村里耕地,村里应缴税额,村里其他收入等等,他一看就头大。
吕县丞旁边的办公桌是秦主簿。
秦主簿正带着五名文书机械的刻录告示。
告示内容有三方面。
一方面是告诉百姓,万禀义伏法了,目前罪名有什么,受过欺压有冤情的百姓可以放心大胆来击鼓鸣冤,县衙会在十日内,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等待你们来陈情。过期不候。
第二个方面是,上次伸张正义见义勇为的小伙子们,凡是在本告示中看到自己名字的,请到县衙报到。具体职位,最终解释权由县衙所有。
至于三嘛,秦主簿也猜不准新知县为何让他刻录这个。
内容是召集各地好汉,尤其是打猎的能手,并且不限额。
听那意思,如若被选上,知县大人会给他们安排活计,给发银钱。
让秦主簿忙中暗乐的是:“那个谁,去我家告诉一声,今夜我不回去了。再让我夫人给准备一些行囊,就说两日后我要随知县大人出外一趟,归期不定。”
瞧见没,大人说了,从将军府归来后,要带他下乡。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已经将他当自己人了。
秦主簿大声嘱咐完衙役,心里美得很,暗戳戳地撇眼在办公的吕县丞和潘县尉。你看,就没带你们。
你们完啦。
甭管承认不承认,一朝天子一朝臣。
潘县尉哪有心情“争风吃醋”,这伤脚疼的厉害。
从晌午一直到傍晚,他这脚就不能抬起。
新知县后来还让他们站起来看舆图。
上级都站起来了,他总不能坐着。那阵就瘸着脚陪在一边,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潘县尉暗自揉了揉脚,接着忙手边的工作。
厨吏是在外面繁星点点的时候进来的,给这些加班官员送饭。
胖胖的陈典史瞪眼:“就吃这个?”
两个粥桶,咸菜都没有。
吕县丞叹口气,率先取碗舀粥:“筷子能立住的稠粥,你还想要什么。没听今日大人在问我们,不足六十石的存粮怎么挺到秋收。”
其他官员倒不像陈典史那么贪吃,无所谓在官衙吃的好与坏。回头到家再补呗。
让他们闹心的是,今年官员们的伙食尾子没了。
虽然新知县没提这事儿,但是不用怀疑。
你瞧他那厉害样就知,别说年底发伙食尾子了,他们眼下真怕新知县一个不顺心,再让他们倒搭点月俸银。
……
这些在加班的官员,由于填写过户部的俸禄格,他们至多丢了年终奖,暂时并不会丢饭碗。
宋福生这个碰头会议过后,真正人心惶惶的是那些没有填写俸禄格还表现不好的差役。
“他爹,咋办啊?丢了官差会让旁人笑话死的。”
下衙的卒吏们回了各自的家中,有的人被婆娘问烦了骂人打孩子打媳妇,有的摔东西。
还有的找出自家存的人参或是其他好东西,打算给谁送送礼。
可是走到门口驻足。
送给谁呀?那些头头都要保不住自己,除非送给知县大人。
有的家庭面临着,搞不好一时间会下岗好几个。
因为有的吏手中的手艺是传统的,家传。
像是仵作,像是砍头剥皮,像是查案。
就有人迟疑的问了,“咱们不能下来吧?下来由谁办案啊。”
肖捕头说,你还真别和新知县硬杠,很明显,他不怕。
他不带师爷的情况下,能将律令背的张口就来,能将庶务查账算的明明白白,你见过几人。
什么都通,你看前几任知县有这本事嘛。
还差咱们这几个办案的?
没听新知县在闹事那阵冷笑说,这年月,就人不缺。我甚至怀疑,新知县连仵作的活计都会。
“这可真是邪门,头儿,他不是读四书五经科举上来的?”
“是啊,邪门的狠。你们发现没有?知县大人带来的那些家人,有几人身上的煞气,我瞧着比咱们抓捕过的人犯还重。”
肖捕头有句话没说,比之人犯还差些意思,在急眼那一瞬,他品着更像亡命徒。
反正他是服了。
假使这次只是规整巡检队,没有波及到他们这些有手艺的,往后也会老老实实当差,管好自己的手下,多向知县大人请示。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边吃饺子边摸耳朵。
饺子是早上二哥他们走包的,上车饺子下车面。
他起早天蒙蒙亮就去黄龙府没吃着,下晌老娘她们特意又包了一顿。
“我耳朵咋这么热?”
马老太向胖丫饭碗里滴了一小滴香油接话道:“有人骂你呢呗。”
说的那叫一个自然。
老太太寻思,换咱家娃要被新知县给弄的丢了官差,咱也会祖宗三代的骂,对不?
搞不好,不仅是骂,都得踩小人扎小人咒个千万遍,再写上名讳给扔粪坑里让遗臭万年。
但她早就看淡,只要别当她面前骂她儿子就中。
很正常的。
这年月有人夸你,就有人会背后骂人。
像是明日告示一贴,那些穷小子忽然有个官身,恨不得放鞭炮,家里老人恨不得见到她三儿就磕头感恩。自然就会有丢了差事的家庭看她儿咬牙切齿想泼粪。
马老太看淡了,宋阿爷却没看淡。
老爷子只要想象有人敢烧纸咒福生就气的很。
他说,没事儿。
回头他烧纸会嘀咕,让咱们宋九族已故去的亲属、你老丈人钱老爷子,包括以前宋家村那些甭管活没活着的上上下下三代人,都保佑福生周边,小人退散。
就不信邪了,就冲咱们宋家村那么多人口,在地底下还干不过那些小人可得了。
宋茯苓当即被饺子呛住,“咳,咳,呵呵呵呵呵。”
马老太急忙给拍背,“啥好事儿呀?一天总捡乐。”那怎就那么爱笑呢,以后到了国公府吃饭可咋整。
她都担心小孙女不分场合瞎乐呵,别到时喷老寿星长公主一脸。
晚上,前衙的官员在喝粥加班,宋福生在房间里耐心看媳妇换了一套一套又一套。
“我瞧着,还是墨绿色那套好看,随我去将军府就穿这个吧。我也和你搭一套情侣装,穿我那墨绿的长衫。”
“不穿官服?”
“不穿,那帖子不是说了?是私人拜访。”
明日,他们两口子起早去柳府,应是会在那里吃饭,不带茯苓,没邀请孩子。
第二日,当柳府管家和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出来迎接时,全都愣了。
只看宋福生一身墨绿长衫,亲自扶住一身墨绿裙装的钱佩英下马车。
没有随从,没有一个丫鬟,随行而来的不过是一名县衙派出的马夫赶车。
宋福生手里还亲自拎个兜子,里面装着见面礼:两瓶辣椒酱。
多少年后,柳夫人都记得这一幕,夫妻相携而来,身边没有闲杂人等。
第七百七十六章 护花使者(一更)
花厅里,没了丫鬟。
柳夫人为让钱佩英感觉自在,只将身边的嬷嬷留下添茶倒水。
微笑着和钱佩英说着话。
“夫君常说,不过是一介武夫,他能有今日,全靠当初大将军王的救命之恩和提携之恩。”
钱佩英没来前,万万也没敢想还真是陆畔给写了信。
这孩子,眼下身在前线还惦记老宋,在尽自己的力量给老宋铺路。
并且还没告诉他们两口子,不声不响。
院落山上的亭子里。
柳将军望着远处,也在和宋福生似陷入回忆般的讲述道:
当年为荡平这里,那场战役打到后来,只剩不足千人在死守。
我告诉自己,没有接到命令就不能后退。
可是,无粮,无箭,无更多的兵勇,和对面的高丽人只能打奇袭战,打完要冒着危险去死人堆里将箭拔出,再继续死守。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送在这雪山脚下时,是大将军王来了。
柳将军讲到这时,使劲睁了睁眼睛,不想让宋福生看到他失态。
他想起大将军说的那句,你曾是我的副手,你的队伍是我派出去的,别说只剩千人,哪怕只剩下一人,本将军也会来救援。
随着讲述,有些话没说透,宋福生也懂了。
可能那时的皇上在那场战役中都想放弃了,是大将军王先解决了别的战区,一路征程又赶到了这里。
可以说,这片地域,完全是大将军王和柳将军连手打下来的。
“你现在事多,明年有机会,我带你去鸭绿江边看看。那里有座碑,就是当年东征结束后,为大将军王所立。上回珉瑞来此地,也是为去那里。”
宋福生双手接过柳将军递过的酒,点头应允,是要去看看的。
柳将军毫不遮掩对宋福生讲述自己的出身,如若没有大将军王就没有他今日。
告知大将军王身故后,他几次上书请求代陆家军征战都被驳回。
又告诉宋福生,珉瑞困战前线,他比谁都心急如焚。
在心里万万次骂其他各路将军是棒槌,但是……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再心急,皇上按着他,不让乱动。
所以可想而知:
“子帧老弟,我是一定要见你的。我看到珉瑞那信就想着,必须要请你喝酒。托大一回,作为珉瑞的长辈,珉瑞他世叔一定要谢谢你的。来,咱俩干了这碗酒。”
宋福生硬着头皮端起碗喝酒。
并且他也算看出来了,万禀义那种小人物在柳将军这里不足一提,人家压根就不提万家,说的全是陆家。
柳将军总是叙旧,问他和陆畔之间的种种是可以的,他不能不提啊?来是有正事儿的。
酒过三巡,宋福生脸喝通红,趁着自己还没有醉意朦胧开始说正事儿。
只看亭子里的柳将军,一会儿震怒的拍桌子,一会儿又拧眉叹气。
远处的仆人和近卫们,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将军在反问宋知县:
“屁大的事儿都来问我,就因为我官大?
我知个啥,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巡疆,从秋收前到开春种下地后才回府,就这一阵在家。
我夫人,从来了,我就没陪着过个年。
到头来,合着我成了百姓眼中最大的恶霸。”
宋福生能说啥,他也发现黄龙这里的官员有这毛病。
不,准确的说,还是敢于担事的文官太少。
奉天管理的相对不错,但是出了什么问题,那阵水患陆畔在奉天时,奉天的官员不照样希望陆畔揽权,这样责任也能归他。
也可以说,是现在处于打仗的国情,武官的地位高于文官太多造成的。
“把他胆肥的,把那姓尤的胆大包天!”
柳将军一拍桌子。
他,是指万家、
姓尤的就是会宁上上任知县,也就是毛侍郎的外甥。
震怒过后,老柳忽然露出很疲惫的表情:
“这里,每一寸黑土地都是大将军王打下的,这片黑土地上躺着我无数的弟兄们,我不想让这里富饶吗?我比谁都想!”
可是怎么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他不过纳个小妾,这小妾的娘家敢背着他翻出大浪。
宋福生趁着柳将军在消化互市卖粮这事,默默给自己倒茶水,喝完他才说:
“说句实在的,将军,当晚我审完也没睡着,就想着将来怎么管自己家这些人。
扪心自问,如果我的家人,在外面以我的名义为非作歹,很多官员都给我某个家人行方便,我能不能知晓。
我发现。我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那晚,他是拿富贵在心里举的例子,“我家人就算挺老实的。”
宋福生言外之意,就不用说将军家里那些小妾的娘家花花心眼子多,将军还对那些人品性不熟悉了。
此时,宋福生说这话,不是在给柳将军台阶下,是觉得真相如何,皇上会再审,万禀义眼瞅着也会被一级级提走。
甭管最后结果是啥,柳将军总是会受些波及、既然已经成了三胖子,那么咱就不要说风凉话再照头给一棒子。
更何况今日柳将军源于陆畔对他高看,那么他也要因为陆畔而给柳将军一些颜面。
“那姓万的说没说路线。”
宋福生立马拿起兜子、
他现在的形象就跟个收水费的,连个随从都不带,自己拿包翻。
递给柳将军几张纸道:“这是我根据万禀义口供绘制的图、咱们长白山太大了将军,有部分延伸到高丽那面。”
这也是宋福生此行的最终目的,只有柳将军有权利有大量兵勇巡山,封住一些要道。
别看山上危险,总有一些响马队为了财铤而走险。
今儿是粮,明儿倒动出武器呢。
而柳将军已经开始思考别的。
他看着图在想,手下有没有将领涉及运粮事件。
出了万家这种事情,他很难不怀疑手下也阳奉阴违,巡疆前,须彻查。
同时又再次恨的牙痒痒,高丽人能不能作大点儿,这样皇上就能允许他过去一勺端,给那里的国王抓来,荣养前了却心愿给荡平。
男人家聊的话题总是很沉重。
女人们这里就很轻松了。
比如,没有丫鬟,谁来干活呀。
钱佩英说,都干呀,全家人都干活。她家老宋也会伸把手。
“宋知县也会帮忙?”
“恩,他主要是做饭多,孩子们喜欢吃他做的饭。”
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失态的张着嘴。
连着柳夫人也很吃惊。
无小妾,只有女儿一枚,还将妻子那面的侄子当亲儿子养。
宋知县竟然还给下厨做饭。
钱佩英望着那对主仆的表情,心里吐槽宋福生:
你看,我就说不能实话实说,你非要让我该怎样就怎样,还让我给大家打下一个咱家是独一无二的底儿。
而最让柳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相约钱佩英过几日再来将军府坐坐,她养的花要开了,再召集几位夫人一起。
钱佩英为难的拒绝,理由是要陪宋知县下乡。
“他让你随他一起去?”
“我们一家子都去。”
柳夫人羡慕的听出来了,是宋知县离不开家人。
那相约从乡下回来呢?
柳夫人很愿意和钱佩英说话,感觉为人爽朗又话题新鲜极了。
钱佩英再次为难,那可能就要去工作了。
“啊?”
是真的。
钱佩英心想,该怎么和你形容呢。
她家老宋说要给她开个厂房,让她管理女工。
而她家还真不是差钱才让她抛头露面。
可不准抹黑她老公,她老公是怕她在家只做家务没意思。
……
宋福生两口子在将军府做客时,会宁县迎来了一只特殊的队伍。
黄龙府派出一队官员专门护送。
事实上,黄龙府一二三把手的心也随着这支队伍来了,就是人不好意思直接跟来。
黄龙府尹陶大人:果然啊,京城哥哥信中所言不虚,宋知县与国公府走的很近。
不,哥哥眼下已经不如他了解啦,是极近。
皇家长公主派出的马队,那真是用心良苦。
意图告知所有人,宋知县和国公府、和丞相大人或许无关,但和皇亲国戚有关。
而老夫人为何大张旗鼓派出马队送来安家贺礼呢。
因为老寿星老夫人在某种思维上,和柳将军的九姨娘达成一致。
九姨娘不是在向柳将军告状时说过宋福生,由于官小,只能见到巴掌大的天,所以能干出来无知柳将军的权势,就无畏的敢拿万家人开刀嘛。
老夫人在京城时也想着,这下面小鬼难缠,无知者无畏啊。
没人知晓宋福生是她孙儿的准岳父,能看到的只是宋福生身上的六品官职,别她离的远,那些四五品的都敢办宋福生。
她孙儿在前线。
孙儿已没了父亲,再次叫父亲,也就是向宋福生唤出那句称呼。
她可不能,更不准,让孙儿的岳父有一丝一毫的岔头。
此时,秦主簿兴奋的脸通红,直搓手。
他终于终于知晓,知县大人的母亲为何胆气那么足了。
只看从车上下来四位穿着打扮极其体面的嬷嬷,对马老太齐刷刷行礼道:“给宋家老夫人请安。”
马老太脸上挂着一时间风光无限的表情,“快请起。”
小厮们开始卸货,一套的屋什家具,还有一套送与马老太的屋里摆设,只大花瓶就四个。
另外,这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礼物,是老夫人赠给宋福生的。
一把官椅。
这官椅有点意思。
有心人就分析了,这似在说:
你给我坐住喽。
本宫看看,谁敢动你。
第七百七十七章 如此的愉快(二更)
正堂里满是女人们的说话声。
马老太和王婆子坐在主人的位置,下面两侧坐着国公府来的四位嬷嬷。
四位嬷嬷的衣裳是一模一样的官装。
嬷嬷们身后还站着一路伺候她们的丫鬟若干。
这些丫鬟全是农家女打扮,就是那衣裳料子好看,紫色,桃红,柳绿,象牙白。
王婆子笑的露出牙花子,她从来也没有被谁叫过一声老夫人。老姐一介绍,说她是妹子,这些人就站起身给她问好。
唉呀妈呀,你说这事儿整的,咱除了认识小将军,咱还算个啥,能让人家这么高看,感觉要承受不住这种福分了似的。
马老太穿着一身酱色布料衣裳,只手上戴个金戒指,再没有任何饰品。
可以说,还没有下面的嬷嬷瞧上去打扮体面。
但是,她坐在最前方一举一动间满是从容。
表情认真地问过老寿星身体怎样?府里可好?
比划着戴金戒指的手,示意喝茶,一路辛苦了。
趁着说话时,还用眼神不着痕迹的警告王婆子,你给我轻点笑,能不能有点儿主人样?
当宋茯苓、桃花和宝珠带着两位节气姑娘,端着糖果盘出现在厅堂门口时,王婆子就感觉,嬷嬷们唰的一下就站起,眼里都带着亮光。
那些身后的丫鬟们也急忙侧过身,蹲身行礼。
“给姑娘请安。”
王婆子坐在前方半张着嘴:“……”
胖丫是福生的亲闺女,地位确实比照家里的孩子们高,这不假。
可不至于如此郑重吧,比刚才见到她这个“长辈”还那什么。
等等,请允许她开下小差。
王婆子眼神落在糖果盘上,老姐前两日特意出去买糖果,那时前衙还挺让人闹心的呢,当时她很纳闷,都啥样啦?还惦记吃糖。胖丫咋那馋呢。
因为只有胖丫馋,她老姐才舍得花钱给买买买,别的孩子敢要吃的,老姐不顺心眼子时都会踢一脚,才不会惯着。
可现在看不是那回事了。那糖没动过,你看看全端上来了,是她当时陪着出去买的嘛。
难不成,老姐早就猜到家里要来贵客?
恩?那是怎知道的呢。
怎么感觉哪里差些意思没有衔接上。
王婆子想到这,扭头暗暗观察马老太。
就发现她老姐在那些嬷嬷给胖丫行礼时,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低头间,只有她瞧见,老姐露出微微一笑。
这面,宋茯苓笑呵呵示意,你们坐。
“可不敢让姑娘端这些,奴婢来。姑娘,近期可好?”
“呀,雪娘。”宋茯苓惊讶。向马老太介绍这雪娘就是她陪爹科考时,住在陆家别院照顾她的女管事。
雪娘可不止给宋茯苓行礼,还一脸笑意的向宝珠和桃花行了礼。
其他几位嬷嬷也带着丫鬟们对宝珠唤一声大少奶奶,叫桃花表小姐。
马老太看着小孙女一身紫色的小花布衣裳坐在她右下方,一颦一笑与陆家派来的嬷嬷们说话,一看就是主人的模样。
这才叫穿什么不重要。
她照小孙女还是差一点儿,还有的学。
马老太趁人不注意抻下衣角,低头间微微一笑,脸上带出几丝骄傲的神情,笑完感觉旁边有目光盯着她。
马老太扭头看一眼,又急忙扭头看一眼:你盯着我干啥,叫你来陪客,倒是说话呀。
王婆子眼神闪了闪,没啥,就看看姐。
院子里。
二十多位从京城随车队来的师傅在现组装家具,像弥勒塌那太大了,马队只能拉板子来。
宋阿爷抽着烟袋笑容满面,心想:看来小将军那大气劲儿是随他奶奶,都爱送礼大件,啥大送啥。瞧瞧,他奶奶这回送花瓶了吧,上回,小将军也送福生家花瓶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真诚待人(一更)
“师傅们,快喝些水歇歇,从进院就忙。”
阿爷腋下夹着他的破烟袋。
一手抓一大把茉莉花茶放在水壶里,一手用葫芦瓢舀大锅里新烧开的水冲泡。
“谢谢老太爷。”
“谢啥,你们都是京城人,跟着车队从京城来到这犄角旮旯就怪不孬。就为了给俺家送家具,俺们都不知该咋感谢。”
宋阿爷是真感谢。
他的生娃子四处不靠,一人在官场摸爬打滚很不易。
不像那些做官的有亲属能互相帮忙,哪怕给提点几句呢也顶事。
就在他们这些家人有心无力时,国公府能不远千里来人给撑面子。
送的这哪里是礼?这是来给送底气,老爷子打心眼里万般感谢。
更是很感动。
说一千道一万,没有陆畔,国公府认识他们是谁。
很想念小将军。
最近这段日子都没有想起,就今儿格外想得慌。
所以说,冲小将军,咱都要掏心窝子的热情款待。
前衙仪门前。
两面空出的停车场,此时停满了国公府的马车。
四壮、高铁头正和衙门里的马夫和衙役们,在伺候着这些跑冒汗的马匹。
张罗喂水喂草料,摇动井把拎出一桶桶井水。
衙役们伺候国公府的马匹,脸上都带着笑。
集市上,富贵赶着骡子车,车上装着羊肉,小米,胡辣汤的一些配菜,满满一车,喊了声“吁”。
跳下车又问猪肉贩:“那猪血怎么卖,我全包了你能不能便宜些。猪肉呢,要后鞧。”
双方商议完价格,富贵说:“麻烦你,给我送到县衙后院。”
富贵重新赶车都走出很远了,猪肉贩才唉呀妈呀一声。
原来是新知县家里来他这里卖肉。
“爹,你是不是装多啦?”
“我日日卖肉,能心没数?特意的,多点儿就多。你四大爷家的六小子备不住要去衙门当差了,要是能真成,咱可不得感谢新来的青天大老爷。多了没有,这点儿还是能拿出做个心意,回头和你四大爷说一声。”
养猪佬的儿子嗤笑一声,“爹,知县老爷就那么一说,这都过了几日没动静。再说,要是真成,你多送一斤半斤连着猪下水,大老爷就能知晓?它也不顶事儿啊。”
养猪佬不听儿子那些屁话。
年纪轻懂个六。
他瞧着新来的青天大老爷长的不肥头大耳,倒是一脸正气的模样。
就冲那份俊,他就信这位比照之前的几位强多了,不会骗百姓。
……
什么动静?
几位嬷嬷停下话头,疑惑地看向前衙方向。
马老太也微皱眉,仔细听了听,怎么闹哄哄的,她三儿可没在家呀。
“你们先坐着,我去瞧瞧。”
几位嬷嬷没坐,站起身来表示,她们能否跟着去看看。
心中想着:如若是闹事的,她们倒要开开眼。
回头到了京城,要给老夫人学学,正愁没什么可说的呢。宋家人看起来实在是很好。
以马老太为首。
当一行人赶到县衙时,就看到县衙前面的广场石柱上贴着几张告示,那里聚集许许多多闻讯而来的百姓。
有人哭,有人在笑,更有人欢呼,还有人激动的跪地。
秦主簿正对维持秩序的衙役无奈摆手,从念了告示就这样,随他们去吧。
一扭头,就瞧见了马老太,“老夫人怎的来啦?”
秦主簿音量有些大,声音里带着惊喜,就致使附近的百姓们听见了。
先是老大爷跪地,向官衙门口的石狮子方向磕头,感谢青天大老爷。
接着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跪地,激动的语无伦次道,不敢想。
她一家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连想给人送些礼都没有,家里孙子靠出把子力气背柴卖,竟有一日会进官衙当差,端上了官家饭碗。
扯着孩童的妇女,伸出干重活累变形的手,抹着泪说,知县大人,民夫的男人一定会好好当职,这一声喊完,再没勇气多说,但心中的盼头和激动又让她觉得不足以表达,冲着马老太的方向就跪地:“民妇不会说话,民妇也给老夫人磕个头!”
马老太望着这些百姓,先是叹口气。
还好,不是闹事。
要不然让人家国公府的人看到多不好看,尤其她儿子正巧跑到将军府去做客了。
随之就冲那些百姓们一笑,比着手说:“都给我起来,听好喽,前衙的事,我老太太不懂,但我确信一点,我儿,一定会让咱们会宁,越来越好。”
宋茯苓站在马老太的身后,望着那些百姓也是一笑。
本以为这就完了吗?没有。
宋金宝要出门打酱油,回头拎着空罐子又跑了回来,“奶,奶?”
马老太和四位嬷嬷还有国公府的丫鬟们一起在摘菜,闻言不是好气瞪金宝,又干啥,能不能别三瓜俩枣的总当着外人面向我要钱,去和你太爷爷要去。
“不是,奶,你去门那里看看。”
四位嬷嬷和丫鬟们站在马老太身后,一时间也跟着笑的与有荣焉。
只看后门这里,有的土篮子里装的是葱,有的装的是野菜,有的是鸡蛋,还有给黄豆面的,麻绳系着二斤肉的。
很明显,这不是一家两家给送。
是许多家,不约而同的悄悄来到后门,放下心意就走。
这天下晌,宋家人招待国公府来的贵客,用的是会宁百姓送来的食材。
宋阿爷撸起了衣袖,带着富贵、铁头、四壮,几代人一起和面。
那四位嬷嬷可是代表着国公府老夫人,他们要用老家最传统的手艺烩面,招待远方的贵客,相等于招待那位为福生撑场子的长公主。
马老太和王婆子带着儿媳孙媳在炸撇子,煎灌肠、烙油馍。
宋茯苓坐在小板凳上摘菜。
雪娘跟着她一起,边干活边打听:“姑娘,您在家也要天天干活吗?”给心疼坏了,很想让茯苓像在京城那阵一样享福。
宋茯苓一脸理所当然道:“对啊,我爹说了,我们就是普通人出身,旁人家什么样不管,我家嘛,甭管我爹做不做官,我和我弟都不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准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武?姑娘武什么呀,多苦。”
宋茯苓说,我会扔斧头,雪娘要不要看看?
摘好小葱过来的米寿,感觉都没耳听了,就他姐,哪有日日干活啊。
第七百七十九章 你俩还知道回家啊?(二更)
特大号的面板刚一抬出,就震到了家具师傅们。
“我们京城那里,饭庄的面板都没有这么大。”
宋阿爷笑哈哈解释,“俺们家是人口多,以前一二百口子凑到一起开火,面板不大,不够费事儿的。”
又一指面盆,水壶,以及放油盐酱醋的罐子。
京城来的师傅们这才发现,宋家的家伙什都是极大的。
那面盆,快赶上有的人家,家里孙儿洗澡的澡盆。
接着,富贵花样抻面动作,又给京城来的一众人看傻眼。
就是顾忌身份不能多说话。
要不然真能叫声好。
宋阿爷看着富贵拿金贵的白面耍宝,在心里翻白眼,嘚瑟。
富贵却不觉得自己是在嘚瑟。
他这种情况,属于实力不允许,低调不下来。
宋富贵一边甩动头发,一边翻动着手腕抻面,那面丝抽打在面板上啪啪作响。
京城来的人又稀奇地问了,这么熟练,这是,家里的男人负责煮饭吗?
宋阿爷解释道,“那不会,只是这二年,家里的小子们陆陆续续基本都学会煮饭了。婆娘们要是忙,他们都能伸手做。俺们家要说手艺最好的是福生,啊,就是知县老爷,他没在家,要不然,他都能给你们抻面吃。”
“老太爷,可不敢。”
“呵呵呵,没啥不敢的,他也要吃饭,顺手的事嘛。”
另一边两口大黑锅前。
马老太眯眼搅动着胡辣汤,也在和京城来的嬷嬷们说话。
“你们许久不做饭了吧。”
嬷嬷们心想,她们哪是不做饭,她们是连根葱都许久没扒过了。
今日摘菜、洗菜,动作很生疏。
瞧瞧,人家问咱几个,都是用肯定的语气。
几位嬷嬷尴尬,“让老太太见笑,是啊。”
王婆子在另一口黑锅前,边炸猪血边吐槽:啧啧,奴婢当到你们这种程度是真享福。
其中一位嬷嬷好奇问马老太,“看您家里已买了不少丫鬟,您老眼下还经常煮饭吗?”
马老太告知,凡是自己不忙时就会煮饭,甚至忙起来,也会忙里偷闲尽量给孩子们做饭。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马老太笑着说:
她认为,孩子们有时想吃的其实是亲娘的那份手艺,不是她亲手做的,就不是那熟悉的味道。
趁着自己身板硬实还能张罗,她多给儿女们做做饭。
她也乐意看孩子们吃的喷香,那是她以前几十年的心愿。那阵,就希望儿女们能吃饱。
眼下是高兴听到儿孙们对她说,“娘,奶奶,我想吃你做的什么什么。”
不知为何,很简单实在的话,让这几位嬷嬷心一下子就变的软乎乎。要记下,回头讲给老夫人听。
两口大黑锅前,负责烧柴的米寿和金宝对视。
小兄弟俩在心里翻白眼:奶奶竟胡扯,什么熟悉的味道。全家齐上阵做饭,搅合在一起,哪里能吃出来是谁做的味道。
马老太那面还说呐:
“我们家确实和别家不太一样。
有没有丫鬟小厮,该家里孩子们干的,还是他们来。
像是我大儿二儿子,这几个孙子,都给我端洗脚水,给我烧炕。
我到家,那炕总是很热乎。
我三儿那更不用说,给我炖鸡汤,下面条。
我这面赶车进院,他那面站门口喊,娘,进屋洗手吃饭,汤给你晾上啦,总是拌小菜让我带到店里去吃。”
米寿和金宝添柴,无奈地心想:奶,我们不端洗脚水,你就会踢人,我们不是被你训出来的吗?
后头,连宋茯苓走过来都听感动了,被自己感动的。
因为她奶对京城那几位嬷嬷说:
“这像是我们家的一种传承。
我家这些子孙们,眼下又和他们父母一样,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什么活都会干。
有个什么吃的喝的也是先给我们这些老人。
像是我小孙女,她就更是了,甭管鼓捣出来什么好的新鲜的,第一口准保在我嘴里,硬喂啊。”
米寿和金宝对视:奶,硬往脸上贴金啊?姐姐那是在拿你当试验品。
宋茯苓:我这人,确实是孝顺,恩。
在一边的炸猪血的王婆子:艾玛,平时不觉得啥,被老姐细说完,真感人呐。要是都能自动自觉的做到那种程度该多好。
几位见多识广的嬷嬷却觉得,这就是真的。
她们眼神暖暖的看向宋茯苓。
为老夫人将来能有一位孝顺的孙媳而开心。
想必回头和老夫人讲述,老夫人脑中会勾勒出被茯苓姑娘喂吃的一幕,会更盼着进门。
更为少爷将来有这样温馨的岳家而开心。
这份温馨,它不是书面上的,也不是外面那些人追求的好名声。
它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生活中,每日都会发生,怎就那么接地气。
连她们这些府中老人,只想象少爷在这样的家庭里爽朗的笑,就心暖的不行,更不用说老夫人了。
开饭了。
马老太刚要伸出戴金戒指的手,示意嬷嬷们不分桌吃,嬷嬷们就笑呵呵的坐下了。
她们觉得自己在外,代表着国公府。
国公府待人,一向最大的礼貌就是客随主便,要依据主人家的习惯,让主人家感到舒适。
“对,来了这里就要如此,我们家讲究团团圆圆。来,那个谁,富贵啊,给捞面条。”
宋阿爷也笑呵呵的示意那二十多位师傅和随马队来的小厮们,“吃饱喝足。”
吃饱喝足,是他们老宋家最真诚的待客之道。
与此同时,将军府。
柳夫人站在花谢长廊里,望向远处道:“嬷嬷,我以为男耕田女织布,是穷苦人家的不得已。可你看宋知县和他夫人,没有不得已,却也夫唱妇随。”
老嬷嬷能看出柳夫人是羡慕了,心里一叹,嘴上回道:“是一景,是挺奇怪的。可是,夫人,听嬷嬷的,别想太多,这世间之所以被称为稀奇,就说明这样的人和事极少。”
要知道,连那乡下泥腿子人家,庄户男人下田回到家都会摆老爷谱,哪有给做饭给扶下车的。
更不用提,大多数稍稍富足的人家,就连那小户日子才有些盼头都会纳小。没有这只一位妻,连男娃也不生还待的如此好。只能说,那位宋夫人是福气极厚受老天眷顾。
柳夫人笑了下:
“恩,嬷嬷,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往后应多叫宋夫人来坐坐,让我也能多听听这些稀奇。原来这世间啊,还有另一种日子。”
柳夫人不知宋夫人还敢骂宋大人呢,要是知晓,恐怕会更惊讶的不得了。
马车上。
钱佩英说宋福生:“出门前我就说,别拿两瓶辣椒酱,多磕碜,你非不听,膈应人。你看看人家给拿的啥,搞的我很没面子。”
宋福生打个酒嗝顶嘴:“辣椒酱咋了,辣椒酱也是钱啊。”
第七百八十章 突然好想你(一更)
不是说辣椒酱不好,是显得不用心。
要是军户区那面没有种植辣椒,咱拿出送礼,那绝对倍有面子,很有心意。
眼下,军户区那面一种种一大片,柳将军又知晓这东西是出自你手了,你还登门拎着它,感觉像是随便拎两样就登门似的。
钱佩英瞪一眼宋福生。
你冲陆畔也不能那么抠呀。
宋福生:来前也不知道有陆畔的事呀。
“不用你跟我犟嘴,你瞅瞅吧,看看柳家给回的啥。很明显,人家回礼,这里就有陆畔的面子。要不然就冲你六品官,人家至于吗。”
钱佩英从身后取过两个木盒。
盒子才打开,宋福生就坐直身体,看一眼人参,看一眼媳妇。
这人参都成人型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得值多少银钱,还是两根。
“说没说是多少年份的。”
“哪能说那个?显得多没有派头,就让拿回家给老人吃。”
宋福生这才明白媳妇为啥觉得丢面子。
人参好到一种程度,它到哪里都通用,会有市无价。这样的回礼很重。
不过,他一边稀罕的拿起人参闻了闻,一边安慰媳妇道:“没事儿,守着长白山,这里有好人参并不稀奇,大山里海了去。他家会有许多。”
估计连很多小将领小头头家里都有这种这东西。
巡山的时候,那就挖呗。
挖出好的孝敬给将领,这不是很正常。
在咱们这里很当宝的东西,在人家那里未必当回事。
“恩,说的跟挖蒜头似的,要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就好了。来,我再给你看看别的。”
钱佩英从后面拿出用锦缎包的包裹。
宋福生探头一看,不吱声了。
两块貂皮。
一块黑貂皮不稀奇。
一块雪貂皮。皮子本色乳白色,有点淡淡的黄。
“柳夫人说,这让拿回去给咱闺女做衣裳穿。”
宋福生摸着毛,应和道:“这东西指定得给闺女做衣裳,回头我就让老秦找会宁最好的裁缝上门。之前,我还让老隋寻呢,一直以来就想给闺女弄一件。”
尤其那雪貂,要是做成小披肩小帽子小围脖小手套,他闺女再配条粉色带小花的裙子,指定挺梦幻,就他闺女穿这种东西会很好看。
一看就知,柳府这两块皮子更送进宋福生的心坎里。
钱佩英告知:“还有四块料子和一些柳府的糕点,人家是凑四样礼呗。那料子有两块是柞蚕丝绸,有两块是虹缎,说是高丽那面的。”
“高丽?”
“恩,我听柳夫人那意思,每年秋收后,高丽国王都会派出使者带队给皇上进贡,还约我今年可以一起瞧瞧热闹。”
钱佩英说到这,凑到宋福生耳边,小声又说了些话。
宋福生听的频频点头,媳妇猜的对,一定是那样。
一走一路过,高丽那面不也得给柳将军进贡一些?以免柳将军总跃跃欲试要揍对面。
估计柳家库房摆满了高丽参、鱼子酱、帝王虾,家里的被褥都会是虹缎。
啥时候他家能这样啊。
让闺女能吃上正宗的鱼子酱和帝王虾。
宋福生又拽过钱佩英的耳朵:“媳妇,高丽还盛产珠宝。那面地理资源多,估计有好些没开发。”
赶车的马夫在外面脸都红了:“……”
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不知在里面干啥呢,总是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时不时俩人还传出笑声。
他都怕自己听见一些不该听的响动。
其实没说啥。
不过是宋福生笑着逗钱佩英:“有啥可回不起人情的,大不了,我下回再蹬柳府门,多带几块辣块。让他们涮锅子,煮个面条做水煮肉片,他们会种辣椒,他们会做辣块吗?咱卖的是手艺。”
……
前方没有打肃静回避牌子的衙役,也没有随队的小厮,素气的马车,低调的回了会宁县衙。
百姓们都不知晓今日大人外出了。
宋福生进县衙就问询告示贴出去了?伸手要名单。
又问让你们干的事都干完没?
“对了,今日让厨吏给万禀义做顿白米饭煮点肉,告诉他,会安排他今晚和家人见面。包括他两个在羁押的弟弟,都会见到。”
什、什么,大人?
宋福生心想:他不管别的官员是怎么做事,只按自己风格来。咱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讲究个人权,他希望有些好的方面要延续。而这里哪有人权,只有皇权。
万禀义要被提走了。
今日听柳将军那意思,要给皇上写封告罪书,然后由军方派人押运要犯。
万禀义在柳将军眼里不是亲属,只是一位涉及京城三品大员毛侍郎和户部许多要员的朝廷钦犯。
也就是说,万禀义回不来了。
眼下已经不是流不流放的事。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家人。
最后一次吃饱饭。
万禀义被审完后,好一点儿的死法是去试验新炮火。
古代这里专门有个部门负责管这种事情,就是新箭弩或是新炮火研究出来,为试验射程和杀伤力,会让这些死刑犯在临死前当小白鼠。
潘县尉急忙派出人手去万家通知。
目前,万家的账本都已经收了上来,听去那里的衙役讲述,盘踞会宁多年的万家,那真是一夜间就一片乱糟糟,万家老太太昏死过好几回,亲属间各房都打起来了,还有嚷嚷要脱离关系来县衙立文书的。
吕县丞望着去往后院的宋福生背影,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位新知县了。
秦主簿是忙着在监牢里对万禀义讲:
“你该知晓你会是什么结果吧。
你也当巡检多年了,有些话不用多提点。
你就想想哪位大人会像宋知县一般心肠好,不但真的应了你,给你两个弟弟轻判,而且还让你临走前见一见老母妻儿吃顿肉。
不是我说你啊万禀义,你有今日可不是大人在祸害你,是你命里有此一劫,时辰到啦。
你倒是该心中感恩宋知县,他可不可以不让你见妻儿老母?
所以,待会见到了,就和家人说说吧,真恨不着知县大人。”
万禀义含泪点头,“秦主簿,咱们认识多年,请帮我传话,我想再见见知县大人。”
秦主簿摇头,人家家里来贵客,没空来给你吃定心丸。
不是说了嘛?不会让旁**害你俩弟弟,流放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放。
是和柳将军交换一些罪犯。
你俩弟弟到柳将军那里去挖矿,挖两年。柳将军那面交换来的罪犯对会宁人生地不熟,会宁这里安排他们干活也方便。
所以说,行啦,别再想着见这个那个,你的事就算到此为止,“吃饱饭吧。”
……
而已回后院的宋福生,摸着国公府送与老娘的那些新家具,尤其是他的那把官椅,心里正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宋福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
姑父怎么啦?
钱佩英急忙将进屋的米寿拽走。
你姑父呀,他是一向标榜自己心肠硬的人,也确实很少关心外人,但他此刻应是想你小将军哥哥了。
该怎么形容呢。
对啦,你姐最近常放嘴边哼哼的那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还是委屈。
你姑父他是: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征战的是否顺利,没有他给运粮的日子,有没有饿到肚子。
恩,钱佩英想到这里,还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第七百八十一章 送礼分送谁(二更)
国公府的小丫鬟站在院落里:“啊啊啊,啊欠!”
“没事儿吧?”宋茯苓出现。
“姑娘,”小丫鬟被吓的噗通跪地。
她失态了,可是又被呛的不行,喷嚏没打完,跪下后心里急又打个嗝。
宋茯苓弯腰给丫鬟拍了拍后背,“打喷嚏怎么了,这是身体正常反应,我也被辣的不行。”
县衙后院,此刻正飘着辣椒香。
宋阿爷戴着口罩拉着风箱,炉膛里是通红的火光。
宋福生戴着小鬼面具在灶房里,亲自挥动着他家特制的长柄大勺,搅动辣油。
国公府的人,明日就要回去了,他要给带些礼物,火锅底料,打算炒出一坛子。
他好久不炒了,早已将手艺传给大哥。
整个宋九族,目前就大哥会熬这牛油底料。
但大哥不在会宁啊,所以他得亲自来。
“四壮,将那个递给我。”
四壮成了大师傅宋福生身边的小徒弟,切墩的。
国公府的几位嬷嬷站在屋前,望着灶房方向,恍惚能看见宋知县在油灯照耀下忙碌的背影。
与此同时,宋富贵和高铁头在秦主簿家老仆从的带领下,拎着灯笼敲开了一位老乡家的门。
他们在四处收猴头菇,松蘑,榛蘑,元蘑,山木耳。
宋福生嘱咐他们,只收好的蘑菇,乱七八糟的不收。
老乡家里多多少少都有。
开春或秋天,老百姓采蘑菇,家家屋前屋后晾晒,一晒就晒一院子,恨不得大街上都晒着,给收集好的买回来送给国公府。
“他说你家有灵芝?”
被敲开门的这家主人,看了眼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点了点头,“恩那。”
老仆从一边引着宋富贵他们进院子,一边向主人介绍,“我说老瘸拐子,你怎么发愣呢,这是县太爷家的富贵爷,是县太爷家要买你家灵芝,你快些给挑些好的,颗大的。”
艾玛,县太爷家,主人这才反应过来。
一拍大腿,急忙招呼家里的婆娘点油灯、端糖水,又一瘸一拐的带着儿子去翻灵芝。
这面,富贵和铁头坐下等着,听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给介绍说,“这家人姓方,当家的瘸腿,就被外人叫声老瘸拐子。贵爷,别看他瘸,有点道行,他家收上的灵芝都能卖到挺远的外地去。”
“外地?哪里。”
“黄龙府城啊,正经有几家富户专门在他手里买灵芝,就认他卖的。”
宋富贵和铁头对视一眼:
原来府城就是挺远的外地。
真远啊。
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看出来贵爷对这话有歧义了,但他说的是真话。
府城还不远吗?那还能卖到哪里去。
要是再远,老百姓就要开路引。
一路舟车马顿更会极为辛苦。
再者说,跑出黄龙这一片,到了真正的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咱卖给谁去,很容易白忙,还不如去府城能挣点辛苦钱哪。
“二位爷,你们看看这样的灵芝行不?这是俺家最好的啦,全拿了出来。”
紫灵芝,个头正经都挺大。
“这玩意怎么卖,多少银钱。”
“二位爷,不要银钱,孝敬给县太爷吃的我还要什么钱。”
敢要吗?他疯啦。
宋富贵说,该收就收钱,给个实惠价就行。我们家也不是为吃才买,是要送人,送咱会宁土特产,你只要保证这玩意儿真好就行。
就在富贵带着灵芝和铁头预备出门时,老瘸拐子的小儿子迟疑道,“土特产?那我家有块石头挺好看的,爹,给县太爷拿回去看看,万一要是能瞧上眼呢。”
给老瘸拐子气的,儿呀,你疯啦?石头你都敢卖钱?
你老子我收下灵芝钱胆颤心寒,而你却真敢对那两位爷提钱。
要的还不少呢。
宋富贵问多少钱,老瘸拐子的小儿子说:“我,我,不瞒两位爷讲,我那阵想着回头去府城送山货拉着,想卖给那些富户二两银钱来着。”
宋富贵伸手接过这家婆娘递来的油灯,用油灯仔细照亮看石头上的纹路,看完直起腰和高铁头对视一眼。
俩人不约而同地认为:这石头确实挺好看。
色泽纯嫩,色呈豆绿和翠绿两种颜色,还有白和黑色的浅纹像碧波荡漾似的,层次分明。
按理说,他俩也不认识这些东西。
但前段日子陪宋福生进京赶考住进陆家别院,看见过那屋里的摆件。
还别说,那些高门深宅的屋子还真摆这些珍石异物,人家不摆金银什么的,他俩就开了眼。
那么,眼前这东西,国公府的老夫人能不能稀罕呢。
“这么的,我们先拿回去给你们县太爷看看,他要是喜欢就留下,我回头派人给你送二两银钱。要是不喜欢,再给你这石头送回来中不中?”
“爷啊,别听我小儿胡说八道。他年纪轻,脑子也打小就不好使。县太爷能摸摸都算是这石头的福气,算是俺一家子的福气。算我老小儿孝敬的,何必费事还要再送回。”
不要钱,别提钱,两位爷快将石头抱走吧。
所以说,宋富贵、高铁头还有秦主簿家的老仆从,仨人赶三辆车,拉回满满三车的蘑菇、木耳、灵芝,这些早就晾晒的干干的,以及一块大石头。
宋福生住的屋里,咱自家人,十来口子围着这石头看。
宋福生边用抹布擦手边走进来问道:“啥石头啊,二两银。”
马老太也啧啧称奇,在向富贵打听:“哪里捡的问了没有?你说人家怎那么会捡,怪好看的。”
要是能知晓是哪里捡的,将家里的孩子们都撒出去,捡完回头万一要是能遇见冤大头呢,一个石头二两,一百个就是二百两,关键这还是无本买卖。
就在这时,宋茯苓说话了,她又知道了。
“好像是松花石。”
“啥,啥石?咱家只有松花蛋。”
就那松花蛋,他宋九族也是独一份,一直说要大规模的生产大规模的卖,一直没空闲支起那一摊,只家里蛋多的时候放在点心店里代卖。
宋茯苓含糊道:“我也拿不准,没见过真物,只书上看过。”
事实上,她是在现代上班,坐办公室闲着翻报纸见过一则新闻,长白山出产一块取名为“万代江山”的松花石,拍卖价8888万。
她对这四个八印象很深。
宋福生一看闺女脸红就知道撒谎了,可能和现代有关。
不就二两银钱吗?这块石头留下,送给国公府。
并且特意单独问了女儿,“这松花石很值钱吗?除了好看还有没有别的价值,你还知道些什么,和爹说说。”
宋茯苓告诉宋福生,松花石还叫棕花玉,只这里有。
报纸上写,明末清初的时候才开始流行。
康熙用的砚台就是这种石头做的,说它是御砚。
还能磨刀,非常锋利。清代人特别将它当宝,因为助他们通关。
宋福生在女儿说这些的时候,就已经开小差。
磨刀,他可以让百姓们制作提供给军队,咱们不也刀锋尖锐了嘛,这都得是他的政绩。
然后他再弄个厂子,让百姓们做刮胡刀,做砚台,弄一个最好的进贡给皇上,想办法也让皇上夸赞出:这是御砚。
哎呀,那价格一炒就起,天下读书人都得追逐。
松花石就会成为他们会宁的特产。
到时全天下人只要想进货买这种砚,就会找他们会宁。
宋福生打发富贵,去给送二两银,再向那家人打听石头从哪里得的。
他要找出松花石的矿床。
第七百八十二章 走的是人间道(一更)
宋家人站在城门前,送别国公府派来的一行人。
嬷嬷们坐在车上,不停对马老太挥手。
马队载着好些蘑菇木耳等会宁土特产。
那都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
马老太也使劲挥了挥戴金戒指的手给予回应,快回去吧。
回去好好和老寿星学学。
我们家人有多么平易近人,多么地热情好客。
我三儿多么能干。
当然了,这都不是主要的,这些闲杂人等可学可不学。
最重要的是,快回去说说,我小孙女有多么的孝顺和冰雪聪明。
最好能通过你们的嘴告诉老寿星,我小孙女出身虽然不高,但她生活在一个非常温馨的大家庭里,家里处处能感受到温暖,这样的孩子心里准保甜。
反正你们陆家自己掂量吧。
送走陆家人后,宋福生回了县衙就开始辞退人。
特意今儿将所有的衙役,卒吏,巡检队那些民兵通通叫来。
富贵站在旮旯,抱着米寿正人工扫瞄。
米寿一边看,一边在富贵伯伯的肩膀上画画,第几排第几人划个叉。
当他将那日不听姑父话的衙役全部认出画叉叉后,这张纸就被送到了宋福生那里。
宋福生再核对吕县丞写的人员资料,年纪大的,他也划掉。
然后吕县丞才开始拿着这张辞退单点名,第一排第四个站出来,第五个,第七个……
宋福生在吕县丞当坏人点名时,他当好人安慰道:
“在衙役这个行当里,经考核,你们不合格。
但不要气馁,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能人。
从即日起,你们不干衙役了,或许能在别的行当里更风光。
这话也不是哄你们的,算是给你们一个内部消息吧。
咱们会宁不日后,即将要召集许多敢拼敢干的能手。
心里存委屈的,觉得自己有一番抱负和真本事、本官辞退是看错人的,到时县衙欢迎你们再来应征。
另外回去和家人说说,没什么可抬不起头的。
这场辞退不完全针对你们,往后每年都有,每月考核。
不合格的下,行的上,也可以说,你们还有机会再穿上那身衙役衣。”
刚被征上来的新衙役们心中一紧,啥?他们有可能被退回去。
这些从贫苦家庭当选衙役的小伙子们咬牙。
绝对绝对不可以,他们一定会卖力表现,拼命占住这个位置。
“富贵叔,姑父为甚还要哄那些人?”
富贵领着米寿,边去往后院,边解释道:
你姑父刚上任没几日,不能太乱。
那些坏人被抓,旁人可能会觉得那是罪有应得。
但要是许多同僚对他心中埋怨,被辞退的这么多衙役也跟着怨声载道,那么日子一久,就会有人背后讲究,咋那么凑巧呢,会宁以前好好的,你姑父一来,会宁就变乱糟糟。
不明真相的,会认为是你姑父不好相处,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动。
咱要圆融一些,不能做好事就猛干,到时再丢好名声多不合适。
米寿摆手,您不用说了,懂了。就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的意思,做官要讲究为官之道。
……
“娘,你就别去了,我们走几天就回。”宋福生忙完辞退这事后,打算下乡,挑几个重点村转转。
马老太抱着包袱爬上车,不听那个。
她要是不跟着去,又会好些天见不到胖丫。
宋阿爷跃跃欲试伸腿也要爬上车,被宋福生一把给扶住,这位他可得给劝住。
岁数大,连续折腾容易闹病:
“阿爷,您不是要块地种菜吗?我让他们安排了,您老要去选地。”
一听心头好土地,老爷子就没再挣扎。
“那生娃,你早些回。”
“好。”
“雨披带没带?饱带干粮,晴带伞。”
“带了。”
宋福生带着老娘妻女、米寿,金宝,二郎,四壮,富贵,铁头桃花宝珠,以及秦主簿和另两位文书,十二名衙役,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坐在车里,听到女儿和桃花宝珠嬉嬉笑笑,他叹气。
说好是去考察,这又成了全家旅游。
第一站,一个叫两江村的地方。
当地的里正带着村里的壮汉们,引领宋福生一行人走在山林之中溪谷之间,探寻大人口中松花石的踪迹。
“大人,就是在这山凹里捡到的石头。”
村里人是很稀罕来这里捡石头的。
因为当地有个传说、
说这种石头,是天女不小心从天上掉落的,砸出长白山一个天池,然后又有了如此多好看的碎石出现。
宋福生手里拿着木棍当拐杖,沿着水流走啊走,就走到了浑江江边。
在一个水湾拐角站住,恩,这里的松花石格外多。
马老太偷摸拽拽茯苓的衣角,使眼色:胖丫,一会儿咱先抱走一些。
好哒,奶奶。
宋茯苓蹲下身摸摸其中一块大石头,应该将这个大的放进空间。
在两江村停留了三日,看了看百姓们种地情况,又问了许多话,宋福生他们就赶往下一个村庄叫安图村。
一进村,就感觉村民们各个都是一张麻木的脸,只村里的族长兼里正,脸上勉强带笑,恰好和热情的两江村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知道在两江村,宋福生他们吃的好睡的好。
甚至因为这点,宋福生曾当着村民面前训斥过秦主簿:
“何为父母官?真来百姓家里当爹来啦?老百姓之所以叫咱们一声父母官,是希望能唤起我们为官者的仁爱之心。”
那时,秦主簿当即啪啪两下一拍袖子跪地,两眼通红郑重道:
“大人教训的极对,是属下办事不周。您一声仁爱之心,更是让属下醍醐灌顶。属下在您身边还有的学。”
搞的宋福生都训不下去了。
可是此时,秦主簿又摆起官架子,这安图村是不是太不拿知县大人当回事啦?
大人说,对你们要仁爱,那是大人心存百姓。
可你们有何资格敢对县太爷摆脸色?
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哪。
百姓们还真不是故意的,正愁得狠,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们也是真笑不出来。
宋福生将材料收好,对这个村早就心中了然,递给拎包的富贵让将材料装起来,上前道:
“万家倒了,乡亲们是不是在犯愁收上来的蜂蜜该怎么处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宋福生你大爱无疆了(二更)
村里一名妇女推开木门,跑进院子就喊人道:
“嫂子,里正叔让你家满囤儿下山,他年纪轻,腿脚好,还是村里数一数二会说话的,明日好带县太爷他们上山看采蜜。”
这家是村里采蜜大户。
院子里坐着的妇女,低头摘着蜂箱,不为所动道:
“喊满囤儿作甚,他下山一日就耽误少采不少。
不是我说你啊菊香,你心咋那么大,县太爷看完,他能怎的?
就是县太爷将万财主抓去,才让咱们日子过不下去。
他当热闹看完,走啦。
回过头,咱们更肝屁朝凉。
俺家满囤儿说啦,远不如多打一些蜜,咱们拉进城,想招一斤一斤卖吧。”
妇女说到这,一寻思往后难熬的日子,眼泪都下来了。
这蜜啊,当地产,绕着这大山,更是好些村里都有养蜂人。
所以想扛进县城卖,压根卖不上价。
心里咋不恨宋福生呢,不给活路。
干啥将万财主抓走,那人挺好的,能给他们这蜜运出去,不用他们爬山过河操心去卖。
“嫂子,快小些音量,你这是想让你家满囤儿下大狱啊。”
就是真那样,也要放在心里埋怨不是?
人家县太爷就在村里,你知道放屁敢裆让谁听见可就没了命。
更何况,还真不是。
妇女凑近大娘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只看,大娘越听眼睛越亮,“是真的?”
“是,那是县太爷呦,嫂子!
俺在里正叔身边听了几耳朵,听的真亮,县太爷是来给咱解决的。
你就想想,他要是真不顾咱们百姓死活,这么热的天,明日还费劲上山作甚。
人家在衙门里喝喝茶,扇扇子眯一觉他不香?
快着些吧,村里男人们都在山上养蜂,咱们这些女人家得给张罗张罗吃住。”
大娘激动的嘴唇都抖了起来,她家蜜多呀,“那我这就去喊满囤儿。”
“嫂子,你等会儿,你家新房阔亮,让咱们青天大老爷的家眷,住你家满囤儿预备成亲的新房行不?”
大娘小腿紧着向外跑,闻言连头也没回,一摆手,那都不是问题。
只要县太爷能想招收他家的蜜,别说住一住了,她还会给打洗脚水,给县太夫人搓澡喂饭都成。
院子门都没关,满囤的娘就跑的没了影踪,来送信的妇女也跟在后面,急火火又跑到其他家通知。
通知,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家家凑些好菜,肉,凑些米面。
尽可量的准备出好吃食让县太爷吃吃。
与此同时,村边这里。
宋福生身旁跟着县衙的工作人员以及本村里正,他们正望着田地。
“就这点儿地?”
村里正要跪地回答,被宋福生摆手制止:“本官问你话,无需跪地,恕你无罪。你只要将心里想的好好说出来就行。”
里正这才陪同在宋福生身边,猫着腰告知:
本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耕地有限。
和山那面的一些村子不一样,那面的村庄虽采蜜,但他们也种地。
而本村七十四户人家是基本靠养蜂采蜜为生。
每年将卖蜜得的银钱要买粮,要不然种的不够吃。
宋福生问道:“一户一年能得多少银钱。”
村里正提起这个就一脸苦闷,藏都不藏不住:
“回大人,这手艺是靠天吃饭的营生。
前年歉收,采出的蜜,比照大前年少去一半。
去年,老天爷更是不作美,大雨连天闹灾,比照前年歉收再少一大半,拢共也没得几个铜板。
夏秋还好说,靠山吃山,挖山野菜蘑菇木耳存着吃,不吃米。
到了年根儿,有好些家都断顿甚至啃上了树皮,村里扔了六个男娃娃。”
秦主簿趁宋福生不注意瞪里正,让你说银钱,你怎么扯死人身上去啦。
你还说着说着要掉泪。
不用你给咱大人唱赞歌,总是不能像哭丧似的吧。
里正这才紧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他提起扔掉的男娃娃就心难受,他们村人口少。每个男娃子都是命根子。
再者说,要不然他们能这么盼着万家别倒嘛,连着两年不咋地,就指望今年出息,结果咔嚓一声巨雷响,万财主下去了,去了大狱。
里正拾掇一下心情,才又拐回正题,告知宋福生:
“大人,打比方村里人口最少的一家,六口人。
要是正常的天,比如今年。
那家竭尽全家之力,在山上和屋前屋后养六十个蜂箱。
一个蜂箱能得蜜二十斤上下。
一斤蜜,万财、不是,万罪人收蜜十文钱一斤,也就是一年能得十一二两的银钱。”
为了怕宋福生误会六口人就挣十多两挺多,里正又急忙说:
“可是,大人,这十多两就是那一家子的全部。吃喝用度全要算在内。
眼下粗盐涨到八十五文钱一斤,一两银钱买不上二百斤粗粮,一年下来,六口子拿这十二两为肚皮忙活才能吃个半饱不饱。
更不用提,一年到头,为养蜂采蜜,村里总是会有三两个被熊瞎子舔死舔残的。”
宋福生听完就说:“盐价不会再这么高了,粮价也会下调。今年,你们忙一年,哪怕只挣十二两也会吃上饱饭。”
村里正有些没明白过来县太爷的意思。
秦主簿在宋福生身后瞪他一眼,提点道:“回头告诉乡亲们,卖完这些蜜,别着急买粮,过个月余到秋后再存粮。咱们知县大人会想办法给粮价降一降。”
绿油油少量的田地边,村里正激动地念叨:“让老小我跪地磕个头,老小是一定要磕头的。”到底眼泪掉了下来。
这村的里正爱哭。
秦主簿却没像之前那么嫌弃了,和宋福生做出一样的动作,叹了口气。
在宋福生又打听以前万家收蜜,歉不歉收都十文一斤吗?
对,十文。
宋茯苓正在农户家里学习农业知识。
原来一年中,椴树开花仅有十五天。
难怪老爸连会宁的那些大商户都不见,县下面那些庄主和里正也不见,扔下一切事情,非要先下乡。
老爸是着急解决蜂农的问题。
村里的妇女还对茯苓讲,蜜蜂采蜜是不分什么花的,见花就采。可咱常年做这个是知晓的,花种越单一越纯,纯的才好吃。
他们就很实在的,不想辜负万财主给的银钱,也是担心采的不好,人家不再收。
所以宁可费事一些,也想尽办法让蜜蜂只采椴树蜜。
宋茯苓看了眼妇女手上胳膊脖子被蜜蜂蜇出的包。
尤其是手上的那包很大,应是好些年的旧病。
也就理解万家倒了,村里人为何见到县太爷来都不热情。
没什么比付出伤痛和艰辛的蜂蜜无人问津更让人失望的事,这是这个村赖以生存的东西,更是好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每日都要扎这些小窟窿眼吗?”
妇女还没有回答,钱佩英就拎着葫芦瓢过来,边喝水边道:“你这孩子,农活啥都不懂,这就是采蜂王浆。”
妇女愣了,啥是蜂王浆?
他们只知晓这东西能吃,虽然这东西很少,采出格外费劲,但是家家户户都不会浪费。
蜂蜜舍不得吃,会全部卖给万财主,然后自家就吃这个。
刚村里菊香还各户通知呢,让凑凑这个给县太爷吃吃,她们当时商量说:这东西不好吧,县太爷能吃吗?要是县太爷一家能多留几日就好啦,咱们给新蜜。
钱佩英闻言比那妇女还发愣:
你们不知道蜂王浆?不知道这东西比蜂蜜还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