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在外考学的孩儿回来了。
宋阿爷看到宋福生离老远就意气风发下车,好几月不见,扔掉手中的拐杖就开始跑。
宋大伯和高屠户他们跟着跑。
马老太被大闺女搀着,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唢呐鞭炮声中跑了起来。
“三叔。”
“三叔。”
宋金宝:“三叔,米寿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宋九族家的小子们咧嘴大笑着奔向宋福生。
其他进士的家人们被感染了,也彻底跟着燃了起来。“快着,快着些,咱们也要上前。”
“怎的见你爹不跑呢,你看人家。”
孙进士的小儿,被娘推着仍不敢跑。我爹不惯着我呀,他都没有抱过我,我怕跑过去面面相觑尴尬。
宋阿爷一把就抱住宋福生的脖子。
宋福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坐在车上看到父老乡亲那一刻,心里就涌动着说不清的什么。
那些他熟悉的脸,终于又出现。
他怀疑,自己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自己这个进士拿的出波折造成的。
也是后怕,你说这要是真没考上,眼下多没面子。
“阿爷,”宋福生拍了下宋阿爷的后背,本想问您老还好吧,结果微哽咽,啥也没说出来,只给老爷子揉了揉后背。
接着,宋福生就满身挂人了。
一只胳膊被宋大伯挎住,被挎着走。
另一只胳膊被高屠户攥住。
二哥在他身后攥在他的肩膀,像是要给他按摩似的,眼圈通红说,不容易,谁都没有你辛苦。
大姐夫看他傻乐,越来越多的家里人冲他傻乐。
宋福生在人群里,眼睁睁的看到马老太被大姐搀着,喜滋滋从他身边飘过,直奔身后的车。
“胖丫呀,胖丫?”
“奶。”
一声奶刚唤完,宋胖丫歪着头才从车里露面,马老太就泪如雨下,又要爬车,又要扶小孙女下车的模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给钱佩英无语的。
这不是回来了?瞧瞧这祖孙俩,哭的跟什么似的。
马老太用粗糙的两手把着宋茯苓的小脸,祖孙俩额头对额头掉眼泪。
别人看到这一幕都在旁边笑,和钱佩英是一样的心理,这是干啥呀?
只有马老太知晓自己有多想小孙女。
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全是她和孙女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祖孙俩一起偷吃咸鸭蛋。
一起推砖头。
一起蹲在第一间破遭的烤炉房里,吃孙女做出的第一块蛋糕。
孙女和她一起黑天赶车,她用被子和绳子捆着小孙女和身后的米寿,冻的她们祖孙几个手都伸不出。
她给小孙女买衣裳。
小孙女给她买擦脸膏。
她活这么大岁数,擦的擦脸油不是她男人给买的,不是她几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们给买的,而是小孙女。
这回孙女走,老太太才知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日日在身边晃悠,胖丫是不是男孩又怎样,早已成了她的命根子。
要知道这么想得慌,真的,绝对不能让胖丫随三儿去京城。
我的天啊,这特娘的往后嫁人可怎办。
马老太搂住宋胖丫,哭着问:“你想奶没有?”
“我想啦,奶,我还给你买礼物了呢,花不少银钱,你指定能稀罕。”
“花不少银钱?不少是多少啊?你一这么说话,我就心没底儿。”
宋银凤和钱佩英对视,俩人笑,这对祖孙俩真是整不了。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瞧着吧,一会儿还会打嘴仗。
隐隐约约传来:
“你买它作甚,我不是有花嘛。”
“花能戴吗?这个能戴。”
钱佩英一回头,又去解救米寿,捡孩子鞋。
米寿被宋福财抱着,鞋却被宋金宝稀罕的拽掉。弟弟回来了,就米寿这个弟弟能淘出花儿来,他喜欢。
“金宝啊,三婶儿给你买不少糖,你去车里拿出来吧,你自个吃,看看等会儿也给那些进士家的弟弟妹妹发发。”
“谢谢三婶儿。”
宋金宝再不是逃荒那阵去车上翻吃的挨揍的孩子了。
宋孝廉,这位就是家父。
崔进士他们领着自己的老父亲,有的进士是领的家族里最有威望的老人过来和宋福生打招呼。
说是一路多亏了宋福生照顾,要不然来回赶路都不会如此快,赶考的路上一点儿岔头都没出。
说是到了京城更是借光。
说是他们心无旁骛能考上,吃的好,住的好,彼此有商有量,也多亏了宋福生。
然后最重量级的给介绍,父亲,这位就是圣上金口玉言承认的天子门生,只此一人,不知奉天收到消息没?
收到了。
各位进士们的代表人物纷纷感谢:
我们崔氏一族感谢啊。
程氏一族感谢。
宋福生也急忙将阿爷、宋大伯他们介绍给进士朋友们。
宋福生本来也想喊马老太来着。
可惜,人家马老太啥都不管,腋下夹着宋茯苓的胳膊,已经向远处走了。
老太太眼下并不太稀罕这种露脸的场面。
三儿子有出息,有些时候,她无需显摆,不用刻意向旁人介绍“我是宋福生的娘,我是老夫人”。
别人谁不知道啊。
咱儿子要是有出息,咱想躲都躲不开。
啥都不用说,别人就知晓咱能耐。
再者说,这才哪到哪。
在宋福生和进士朋友的家人们寒暄时,宋富贵管家身份还没有卸掉呢,他都习惯了这么伺候着。
富贵在福生身后小声提醒:“杨状元的家人。”
宋福生回眸。
杨明远的大哥忽然对宋福生施了一礼,弓着腰拜了一拜。
挺憨厚个汉子,晒的挺黑的,和杨明远长的像,按理五官挺英俊,就是老。
这是宋福生对杨明远大哥的第一印象。
急忙给搀了起来,告知明远急于上任没有回来,示意富贵将转交的书信给了过去。
杨明远的大哥接过信说,他已经听官员讲了,今日来,是代表母亲,代表一家特意来见宋福生表示感谢的。
母亲欢喜的有些起不来身,病了。
这位大哥啥实在话就说啥,一点儿不避人。
“家没大本事,明远能有今日,我们一家都心知,和您离不开。他从来没出过家门,您一路领着他,他没走丢……”
听的宋福生憋不住乐。
——
任家村。
任族长带领全村老百姓,喜迎宋进士进村。
“给进士老爷磕头,”除任族长有秀才身份,和任公信一家有任子笙那个好儿子,剩下都要跪,按理也该跪。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但宋福生拦住:“乡亲们,别的进士回家什么样,我不管。我只管在咱村里,我宋福生,还是你们的团长,只是你们的团长。”
乡音乡情,团长认亲。
这一声团长,让乡亲们瞬间想起团长在征兵那时出现在村头,那声掷地有声的,“我会尽量帮忙的。”
去年,团长又带她们抗洪水,搬家,穿着蓑衣在雨中指挥她们的一幕幕。
团长还曾让全村人免税,任家村军需村。
带村里人在难捱的苦日子里,总是比别村富。
带她们高举旗帜,熬奶砖,推列巴,除了种地有不少创收。
“团长!”
大白胖一下子就激动的哭了,惹的她男人在人群里微酸。
为啥只是微酸呢,因为有好些娘们眼圈都湿润了。
舍不得。
这么好的团长要留不住了,团长要去给别的县当领路人,不再是她们村的。
宋福生一挥手。
宋富贵他们开始卸糖。
车上有好些糖果都不是自个花钱买的,是途径那些县,那些当地的官员买来送宋茯苓和钱米寿的。
“谢谢进士伯伯。”
任家村出了位进士,这里将会立进士碑。
多少年后,村里人都会以宋福生为傲。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敢嫌我是小户女?(两章合一)
一个月后。
宋福生大伯家最小的闺女翠兰成亲。
翠兰呲牙咧嘴的用胳膊拄着坐起身,脖子上有几块斑驳的红印,胯骨两面也被掐青了。
就可见,她昨夜被新郎官折腾的不轻。
翠兰刚系好红肚兜坐起身,房门就被推开。
吓的她本能的用棉被捂住。
但进来的两位,却表情从容。
婆子脸上堆着笑,说夫人可下起身了,水已经备好,您去洗,老奴来收拾。
在翠兰被一位十四五岁面容姣好的丫鬟扶起身后,婆子急忙抽走落红帕子。
这帕子是要检查的。
老夫人可是私下和她说过:
那宋家,别看眼下体面,以前可是逃过荒的,是外地人,从死人堆里摸过来,他们家后落户在这里。
谁知道宋家的姑娘以前在老家是什么样,整十九岁才许人家,才过门,真是没有什么说法的好姑娘,谁家能留到十九?
总之,总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不妥帖,不知晓逃荒前到底定过亲没有,那落红的帕子,要仔细着,回头拿来检查一番。
婆子收走帕子后,在屋里铺床。
外面,面容姣好的丫鬟,递给翠兰帕子说:“夫人,老夫人说,您梳洗好后,我们要先去后院祠堂。”
“去祠堂做什么?对了,我带来的丫头小琴呢。”小琴是娘学婶娘,在要饭堆里划拉回的丫头,后花银钱去上了奴籍。特意给她做丫鬟的。
周家自己的丫鬟笑着回道,“老夫人说小琴的规矩还有的学,近日,先由我来伺候夫人。至于去祠堂,是拜见夫……小少爷的母亲。”
翠兰手里拿着擦脸帕子,僵着脖子回头看向丫鬟,“你说什么?”
“老太爷、老夫人,老爷还有小少爷,全都已经在祠堂等着了,夫人快着些吧,我来给夫人梳头。”
十九岁的翠兰,坐在梳妆桌前,一脸呆滞。
昨儿大婚,周家又派车又派去最体面的人,去接娘家客的一幕幕还没忘记。
那真的是拿她娘家人当座上宾。
昨日,她三哥一到,她头上即使搭着红盖头也感觉出,说周家瞬时沸腾了都不足以表达。
还有不知是周家的什么亲属,那女眷对她小声说,周家娶她比娶原配那阵场面大多了,她听的心里很欢喜。
可今日,才过一夜,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让去拜见原配的牌子。
翠兰到了祠堂,本以为能听到一些解释,却没想到她婆母说,咱们周家是体面人家,是殷实人家,意思是体面人家就不能省了这个步骤。
还问翠兰,你应该知晓这点的吧?拜吧。
怎么拜?
老夫人端着架子,点着下巴示意婆子教,还端着茶杯叹了口气。
这都不懂吗?
事实上,翠兰还真就不懂。
她甚至都不知道,婆子教她的是在原配牌子前执的是妾礼。
不清楚也好,就不会想太多。
但翠兰还是觉得刚嫁人就糟心。
因为原配留下的小儿被婆子哄着,被她夫君哄着,虽然跪地给她磕头叫了声母亲,但是当翠兰掏出一个小银片当见面礼递给继子时,那个小儿忽然就蹬腿哭闹了起来,还将银片扔到了地上。
“我想姥姥啦,我要去外祖母家。”
翠兰急忙捡起银片,这是用她二哥一趟趟押镖挣的银钱打的银片。
外面传:钟家来人了。
钟家就是原配的娘家,说是来看外孙的。
翠兰的婆母笑着站起身,嘱咐翠兰的夫君,“你岳父岳母来了,快去迎迎,我和你爹去厅堂等着,让他们来厅堂。”
翠兰的公公也说:“叫外面备酒备菜,好些日子没与你岳父喝酒。”
翠兰孤零零站在后院,听着前院的热闹。
她夫君找来。
“翠兰,随我去见见渊哥的外祖和外祖母。”
“我?夫君,我能不去见吗?又不识得,哪有话说。”
她夫君微皱眉头:“别小家子气,只说说话,你躲什么。渊哥的外祖母,只是有些话想要嘱咐你罢了。”
三日回门这天。
翠兰的继子渊哥病了,头天晚上就连拉带吐。
新郎官起早听说就跑去看儿子,还和翠兰争吵道:“你非要让我今日陪你回娘家吗?”
心里的原话其实是:这就是你们宋家的教养?
但碍于各方面,没有说出口。
“我非要啊,今儿是三日回门,全村人都在看着,我娘家人也都做好饭菜在等着。
你知不知道我三哥上任走了,本来我爹娘是能跟着去的,就为了我这个三日回门,才不得不留下。
眼下,你和我说不能陪我回娘家?你让我娘家人在村里怎么立足,别人会怎么猜想。”
“够了。
翠兰,你不小了,有些道理不用与你细说吧。
渊哥他没娘,他眼下病了,孩子才多大?我这个爹再不陪他,渊哥会更难受。
我不求你拿渊哥当自己亲生的对待,我只求你懂事些,有点慈母心好不好?
回娘家,它不过就是个形式,非要今儿回吗?你过了今日,以后就不回啦?”
宋九族,宋大伯家里。
翠兰到底一个人让车夫赶车,回了娘家。
正和葛二妞抱头痛哭。
葛二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炕沿边上,抹完捶着翠兰的后背哭道:
“我就说不让你当继母,你非不听,这是享福吗?下地有下地干活的踏实,你个浮心大的。你今日拜了那原配,往后阴间家里都没有你的地儿。”
“往后你要是生不出儿子,更是给那个孩崽子攒家当,那孩子的姥姥咋那么缺德。白不去黑不去,过门第二日就上门,那不是示威那是么?备不住那孩子今日病了,都是他姥姥撺掇的。”
葛二妞又擤把鼻子抹炕沿下,说道:“你公婆更不是个好东西,当你面前就说那俩老东西是他们的亲家,那我和你爹是他们的啥,狗屁讲究人家,要是我在,我非得问问她,哪个是你的亲家,我是你的啥。还让你空肚子不吃饭就去给拜牌子,我呸。”
翠兰哭着问道:“娘,说起拜牌子这事儿,成亲前,他们家提了吗?您问了嘛?”
“我……”
葛二妞哭声一顿,顿完才一脸愁容道:
“翠兰,这事怪娘。娘没特意问过这事儿。
咱在村里,甭管是以前的村还是任家村,前面的没了,后娶的拎包袱就进门,就踏实过日子呗,那吃都吃不上喝不饱的,谁没事儿拜什么牌子,有病是咋的。”
翠兰又问:“娘,丫鬟要学什么规矩啊,是都要学吗?不学不行呀。那早知道您为啥不给我买个懂规矩的,咱宁可多花银钱、我眼下,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睁眼闭眼全是他周家人,吃没吃饱饭也没个人说。”
葛二妞:
咱哪知晓大户人家的丫鬟啥样,就看见过任公信家的丫鬟还有买点心的顾客带去的丫鬟。
没感觉要学啥规矩,就感觉眼里有活就中,会来事,嘴甜,那还让丫鬟学啥呀?
外头忽然传开咣当一声。
宋大伯本是蹲在那里抽烟袋,起来猛了,也是情绪激动,翠兰是他的老闺女,老来得女,听着心疼。
眼前一黑就倒了。
给大伙吓的不轻。
宋大伯再睁开眼睛时,张着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去追福生。”
今儿难得在家的郭老大,一脸无语劝道:
“追啥福生啊,福生昨儿才走。为了翠兰的婚事,这都晚走了。再说,咱也不能有点啥大事小情,就惦记找福生啊。”
大伯眼圈发红的扭头看向窗户:
他也知道这点。
可他家就那一个有本事能给做主的,好想让福生给出气。
福生,呜呜,你瞧瞧你才走,就有人欺负咱家。
宋大伯摔倒这事儿,给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气坏了。
朱氏在翠兰要回婆家前,给翠兰堵在鸡窝里那里训道:
“你在娘家,那凡事咬尖儿的能耐呢。”
在朱氏心里,更贴近的词应该是:
你偷奸耍滑的能耐呢,你欺负你大嫂咋那么能。你怎么在娘家拿自己当大宝贝,磕不得碰不得的,到了那里就成了受气小媳妇。
“你爹娘俩哥哥,连你那继子脖子戴的银片都给你准备着,就差随着你去了,二十多抬的嫁妆啊。
以前好日子孬日子都惯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去那老周家受气的?
那孩子的外祖母上门,他们老周家一口一句亲家,你当时咋不反问?回来哭个屁。
那姓周的,喊你进去让陪着说话,还整句他姥姥只是想嘱咐你,你怎不反问他,嘱咐什么?用她来教,她算哪根葱。
不放心就领回去,叫你那声母亲是假的?
你怎的就不当众告诉告诉他们,他老周家夫人换人当了,别心里没数。
告诉告诉他们姓周的姓钟的,少拿咱家好像没见过世面说事。
还整个咱家带去的丫鬟没规矩,我呸。
咱们家,见过的世面,他们这辈子再死两回也够呛能见着。
再者说,真是那有脸面的人家,就干不出这种上杆子挨骂的事儿,他们要不要个脸?”
朱氏两手掐腰,说话的语速那叫一个快。
给她气完了。
完犊子。
关键你完犊子不要紧,你受委屈回头来娘家哭给你爹气倒,气死,俺小叔子才走,刚要去上任。
到时你爹娘有个好歹,那是亲大伯,无论冲里子还是面子都要回来一阵。
白特娘的忙啦,考进士,当知县,你当玩呢。
这就是朱氏忽然拿出二嫂威力的原因。
而翠兰还真没敢吱声,一句嘴也没敢顶。
毕竟,眼下家里这头剩下的朱氏,和三哥宋福生的关系最近,那是三哥亲二嫂。
剩下的,连二堂哥宋福喜也随着三哥去上任,送到地方后,再带押运队伍回来。
朱氏送翠兰出门。
朱氏示意翠兰:“你挎我胳膊,咱家丑不外扬。”
当着周家陪同来的车夫和丫鬟面前,亲亲热热的露面后,那位面容姣好的丫鬟掀开帘子,刚笑着说:“我就觉得夫人……”
朱氏皱眉打断:
“一个丫鬟,我我什么,你在和谁你啊我啊的。”
又拍了下翠兰的手:“回头你得整治整治。虽说你婆家没有几个丫鬟,比起咱家差远了,犯不上大动干戈。但是这丫鬟丢的是周家的脸,回头和你婆母说说,很有必要,会被外人讲究周家没规矩的。”
说的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实际上,朱氏头一回说这种话,心里挺没底。
说出来,恐怕大伙都不信,就这几句里,还有学米寿的。
米寿刚从京城到家那阵,瞅着那群要饭小男孩问:“买了姐姐搭这么些弟弟,养大他们后,听说预备当随从?”
是啊,给你当随从,你瞅瞅稀罕哪个,金宝还说:“弟,你先挑。”
米寿当时就是一皱小眉头:“那随从怎么我我的,会被人说没规矩。从今儿个起,改了吧。”
翠兰走后,大丫将药汤送到大爷爷屋里,回头忧心的和妹妹二丫小小声嘱咐说:
“小姑的事儿,瞧见没,将来你成亲,找那种踏实的人。
有些时候,妹,不是咱家有三叔就会变的全都好,三叔又不能跟咱们一辈子。
也不是咱家稍稍有点家底就行的。
嫁进那样的人家,咱自个会有好些规矩不懂,容易让人糊弄拿捏。咱还是寻本分人家的好。
毕竟咱在娘家都没当过大小姐,也没有使唤丫鬟,哪能去给做什么夫人。”
二丫赶紧点头应下,“我瞧着娘训小姑说的话就挺好。”
大丫却一摇头,“别听她说啥,要看娘怎么做。咱娘嘴上说的好,但容易见到银子看人家有钱心糊涂。”
二丫一想,可不是:“那我的亲事,等回头和胖丫商量。”
“中,胖丫行,胖丫最聪明。”
“姐,你就好了,和隋姐夫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没那些糟心事。”
大丫不舍的拉着二丫的手,“可我还是舍不得你们。”
今年秋收后,爹娘还有二丫就要去找三叔了,耽搁到秋收就是为送她出门子。
二郎、金宝,眼下已经被三叔带走。
他们宋九族会分批分拨安排好这面的事就去会宁县。
大丫此时没过门呢,就在心里琢磨,到时,怎么怂恿她未过门的夫君随她去找三叔呢。
去哪里做生意不是做。
晚上,宋婆子和郭婆子,还有阿爷的大儿媳她们,从点心店回来,听闻此事气够呛,同时也反思:咱没啥事真应该学学那宅子里的规矩。真不是福生做官了,咱有点钱了就行的。
巧了。
赶路的马老太,正坐在车里,拉着小孙女的手,细细打听陆家别院都什么样啊?
也在说规矩。
“哎呦,虽说我买了不少丫头,但是咱家那丫鬟不是真丫鬟,回头,等到了你爹上任的地方,我应该买一些真的。”
“买她们做什么。”
马老太怕小孙女听到嫁进陆家的话反感,没挑明陆姓,“要学一些规矩的,往后你要是管一个大宅子的人呢。”
宋茯苓斜歪在车里,她奶没说透,但她听懂了:
“呵呵,那我更不需要学了,我才是主子。我家,规矩我定。”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两章合一(祝书友们端午安康)
换个人说这话,马老太会认为:你就吹牛吧。
但是到她小孙女这里,那真不是吹。
就是有点看不惯小孙女那张狂的劲儿,斜歪在那里,刚说话时又斜睨人的,像什么样子。
嘚瑟。
马老太笑。
这人呐,自信都是有原因的。
胖丫敢说那话,她也信,不就是源于那陆畔稀罕胖丫稀罕成啥样啦。
上回来家,她小孙女但凡出现,吃也好,喝也罢,那陆畔就偷瞅。
小孙女在饭桌上极小声问,醋呢。
她三儿那个没长心的,还拽着和人家唠嗑呢。
再看那陆畔,一边扭头回着她三儿的问话,一边将装醋的碟子向她们这面推推。
小孙女那么小的声音啊。
她吃锅子就坐在小孙女身边都没有听太清楚。
那孩子离那么远,在圆桌的对面却听见。
这说明啥?说明时时刻刻留心呗。
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马老太想起那一幕,就用戴金戒指的手抹了抹头发,低头趁宋茯苓不注意憋不住乐。
反正,当时胖丫被甜没甜着不道,倒给她的心甜够呛。
放心啦。
还有那次第二日消失大半天,过后她有向孩子们打听都干啥啦?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烤猪爪,烤玉米,全是小将军哥哥帮忙给烤的,小将军哥哥人老好啦。
是吗?
没你们胖丫姐再试试。
要是没有你们胖丫姐姐,你们小将军哥哥即使皇朝第一大善人也不会稀得搭理你们,还伺候局,当你们是谁?一帮熊孩子。
他至多给你们个眼角风都算是给你们三叔面子,再多,不可能了。
通过小孙女这事儿,马老太算是发现,结亲这种事儿,最好双方之前能有点接触,好啊孬啊的都能细品品。
要是成亲前就能得到男方的喜爱,不比只用媒人合八字好使?
合八字那是虚的,没用。
看对眼,那才有用。
胖丫就是个例子。
她三儿就算再熬十年也比不上陆家的门庭。
又怎样,并不耽误陆畔这个金龟婿上门。
那真是金的,纯金打造的小金婿,啥好,人家有啥,啥不好,人家缺啥。
话说回来,胖丫这好运,要是能给她姐姐妹妹一点就好了。
因为在胖丫这里多余,多出来太多。
而二孙女二丫还没个一定,和她在外面烤这么久的点心,真愁人,老三也成了进士,居然没有特别好的上门提亲。
二丫又比胖丫大,不能挡在前面的。
陆畔一旦要是打完仗回来定下了,胖丫搞不好都先于二丫定亲,这不行啊,不好看。
可二丫那孩子就像没有这种运气似的。
还有家里的那些,刚刚嫁人的以及待嫁的大丫,这回她一走,也不知那些丫头日子能过的咋样。
唉,其实过的咋样,也要靠她们自己,日子要慢慢过,自己慢慢品。
马老太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拍了拍宋茯苓膝盖道:
“那个童谣镇知县的儿子,我瞧着他好像对你有点那种心思。多亏你爹转头就上任,咱们这都走了。”
要不然她还要出手给陆畔挡着。
宋茯苓立马坐正身体,挎住她老闺蜜的胳膊道:“你看出来啦?奶,我也觉得他是相中我了,但我和我娘说,她让我少自作多情。”
其实钱佩英对女儿还讲了:
你还说过铁头好像是相中你了,铁头要送你礼物呢。
竟瞎掰。
别让你爹知晓,免得莫名其妙和胡知县绝交。
怎没看出来。
就三儿才考完进士回来那阵,那位胡县令带着妻儿带着礼登门,马老太晚上从点心店回来,一进家门就瞧见有个小伙子站在院子里,在直勾勾的瞅她家胖丫。
她家胖丫要去后院安排酒菜。
你说那胡县令的嫡子怎那么没有礼貌呢。
没招了,她是咳嗽一声提醒的嘛。然后才不瞅。
“胖丫啊,奶和你说,随着你爹向高处走,你往后甭管遇到多少个相中你的,你都不能干出守着碗里又巴望锅里的事儿。”
半生遇见这么多的人,换个人在眼前,马老太都不会如此说教。
唯有她小孙女,能让她说出劝女方别花心的话。
因为打很早之前,马老太就认为,她小孙女身上沾点儿二流子气质。
别的女人家恨不得离开男人不能活,太多太多为男人不稀罕自己死啊活啊的,唯有她小孙女,她很怀疑胖丫能干出“我不稀罕你了”的事儿。
所以说,老太太怕小孙女玩心重,抽冷子干出不要陆畔,换一个,这个好,三儿再惯着,那就得将她气死。
“你要是那样,奶现在就得告诉你爹,不能再帮你瞒着。奶说到做到。”
“奶,还没定下呢,你干什么呀,才哪到哪,你就偏向陆珉瑞。”
“你看看你看看,还想要怎的,哎呦我天,要不是冲他在打仗没回,我说不说没么大用,你求不求我,我也会告诉你爹。”
“好好好,知晓了。”
宋茯苓掀开帘子望着前方火把:“富贵叔,大概还有多久进前面的县?”
“二里地。”
宋茯苓仰天长啸。
烦死了,要走二十多天呢。
她好想嗖的一下就到会宁。
与此同时,宋福生和阿爷这台车里也在唠嗑。
阿爷说:“不知郭家大小子能不能管好那些帮忙种地的人,尤其秋收的时候。咱给那些干活人粮,是咱们给他们的。但要是让他们偷了粮糊弄咱,那可不中。”
今年的田地,老爷子让留在任家村的九族必须种上、种好,一亩也不准浪费,包括大山里当初户部给划的种辣椒地。
那一大片田地是咱占便宜。
因为过后朝廷没有说法,帮忙种完辣椒后,并没说收回去。
所以老爷子让今年接着种,就眯着不提装忘记,然后用那片山里地接着种辣椒、白菜、萝卜。
总之,秋收后,要猫冬了,才准那些留守人员,带着粮食带着白菜萝卜带着家当去会宁县找他们。
要不然,这么多张嘴,都急火火去会宁吃啥喝啥呀。
别看他孙儿福生已然是知县了。
其实没几个钱儿。
有也不能祸害。
宋福生递给阿爷茶水道,“应是能安排明白,您老就放心吧。郭大哥属于咱家人里心眼多的,我大伯那人又抠,到秋收时,瞧着吧,估摸比咱自己收粮食还多。”
呵呵,一个苞米棒子都不会少。
真的,就这么夸张。
他太了解宋九族了。
再一个,雇的帮忙种地的人,是那群逃荒落户在周边村里的人。那些人毕竟经过考验,给他们家盖过房,做过千里马的衣服,人品不好的早就剔除掉了。
“生娃子,你那镖局?”
“镖局也没事儿,牛掌柜会在那里顶半年,带出知根知底的掌柜。再看看村里的二鹏子怎么样,一年半载后,可以的话,给二鹏子提成奉天分店大队长,咱们总店再设到会宁。”
“不是这个,我是问,听说最近缺人?”
宋福生抿了口菊花茶。
他最近有些上火,一是从京城回来后应酬极多,经常喝多,喝的他上火。
二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着急了,吏部的文件写明,就给他三个月时间从搬家到安家。这古代的路啊,一个来回就是一两个月,三个月内必须上任。
闻言放下茶杯道:“人不有的是?眼下,啥都不多,就干活的人多。不过,这批不招固定押镖的,只招临时的,趁着像我们这种人上任挣把好钱,挣完给他们发完钱就拉倒。之后,没有那么多买卖就不用他们了。”
说到这,宋福生掀开车帘,忽然问道:“对了,富贵,你有没有和福禄大哥他们讲,有那短工要是表现的好的也存个档,以防再找他们。”
将来干大了,先可这些表现好的录用成正式工。
宋富贵骑在骡子上道:“兄弟放心。不止对福禄大哥通知了,从咱们京城回来那一道,凡是路过的镖局点我都通知了,后头我又让忠玉又嘱咐一遍。”
“忠玉,你嘱咐了没?”
王忠玉在后面骡子上吼,他是在队伍中间:“嘱咐八遍,放心。”
独眼龙宋福寿是在队尾,和宋福生的亲大哥宋福财骑骡子。
宋福生满意的一点头,放下车帘。
这就是他不用随从的原因。
要什么随从,谁也没有富贵好用。
富贵胆大心细,精明能干。
至于家里烤列巴,给仓场衙提供奶砖,包括外县仨个点心店,奉天城一个主店,该怎么办,宋福生和阿爷都没有操心。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老太太厉害。
这些事,早在宋福生他们没从京回来前就已安排好。
老太太通过大孙大郎,私下见了魏大人,细致的谈,如若仓场衙不需要咱们给养奶牛、制奶砖、存列巴,魏大人就吱声。这里有你和我三儿的关系,绝对不能让你为难。
魏大人不是冲大郎见的马老太,还不是冲宋福生?甚至隐晦的冲陆家。
就告诉老太太,仍有需求。
咱们这个存储粮,是和民夫给前线运粮有关,像列巴是给民夫路上吃的,省粮省事儿,免得一路要埋锅煮饭。真正到兵卒手里的少,前线那面有更大的仓场衙在准备士兵吃的。倒是奶砖能到武官手里。
老太太一听,看来朝廷仍然需要她。
与魏大人谈过后就回村安排开了,从二十四个姑娘当中,选出一位,专门给她管奶砖抽成钱的,并且这回还给那位姑娘的弟弟带走了。
让这位“自己人”学着收奶砖钱,发奶砖钱。
老太太又找到村里的九嫂子,谈每块奶砖都抽出一文钱给她,让她当副手,震住村里妇女,守好村里每家每户奶牛,配合被留下的“丫鬟”收钱。
这名丫鬟,每三个月都要通过镖局给她向会宁县捎钱。
也就是说,老太太走是走啦,财政大权没撒手。
回过头忙完奶砖,她照着这方法找到任公信的二儿媳,也就是任子笙的媳妇谈列巴的事儿。给抽成。
然后留下一个丫鬟专门给她守好列巴钱,每三个月给她向会宁送钱。
这里面,李秀也是列巴大主管,由李秀最后核账。
顾谁烤列巴呢,全是任家村的妇女。
其中有个插曲,老太太当着大家面前说了:
“这炉子,你们会知晓是怎么盖的,但没用。
一是你们学会做列巴的手艺和我那点心手艺两鼓劲儿。
二是,我可好心提醒你们,炉子被我三儿交与朝廷了,这就相当于秘方给了官府。
回过头,你们瞎传,朝廷追究,查出是谁干的,我就给谁交上去。
到时别说咱们一个村里住着撕破脸。
不撕不成啊,那是掉脑袋的事儿,我也得罪不起啊。它不是钱不钱三瓜俩枣的事儿。”
村里人:啊?烤炉子是朝廷的啦?
任族长和任公信双双出头又恐吓道:
“这是进士村,任家子孙后代会受用不尽,子孙出门会被高看。全村都要维护团长在外的名声。
所以,丑话说到前,如若真出了这种事儿,你们也别用宋家找上头,做那丧良心事之前就先拾掇拾掇,准备搬出村。”
任族长冷着脸训话,大家认真听。
到任公信这里,大家:吁,切,就你爱干这种事。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任三叔在人群中,眼圈发红的多看马老太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马老太的容颜。
以后他的梦想就变成了,梦想着希望在闭眼前,还能有一日和马老太再相见。
她要走了,随她儿去当老夫人。
至于点心店。
在宋福生一家去京、在京、回奉天的那一段日子里,马老太不仅安排六个点心丫鬟跟随二丫她们学手艺,而且将李秀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何做一个好掌柜。
这次离开前,马老太就郑重的攥住李秀的手,刚要说话。
李秀就道:
“大娘,您不用说了,已经嘱咐好些遍了。三个月,每过三月就会让镖局给您送银钱。”
对头,就是这句话,再见。
而宋福生在听说这事时,倒是给了李秀一个承诺。
明年,他们这些进士捐助的学堂建完,李秀的儿子宝子就会入学。
到时李秀可以两面住,完全就可以住店里,有事再回村或是有事再去零三个县的分店查看。
这也是宋福生第一次与李秀说话,是特意对李秀这个人说话。
李秀笑了笑,好,感谢宝子她三叔。
此时,队伍前方忽然出现骚乱。
头两台车里的二十四节气姑娘们,不,准确的说,已剩下十六节气了,姑娘们放下手中马老太写的“识字本”纷纷探头看向外面。
第一台、第二台车里要坐不重要的人。
宋金宝说啦,出现危险,尤其是那箭羽嗖嗖嗖射过来,前面的位置不好,里面的人容易全中。
所以宋福生他们听金宝的话,是在中间。
“怎么了?”姑娘们互相问,又好奇的看向远处。
宋富贵接过帖子,大步急忙返回,敲了敲车窗边,“福生,汪进士的儿子过来拜见,说是你照顾他父亲到京赶考,他理应感谢,他是这个县的主簿,已定好客栈。我听那意思,好像包了一间客栈。”
宋福生下车了。
马老太掀开帘子,和小孙女道:“唉,那李秀,正经错过一个好人,瞧那汪进士的儿子也是位知礼的。”
“恩。”宋茯苓听她奶讲过,汪进士中了进士后去过点心店,见到李秀了,当时李秀收银钱俩人还说话了呢。
说的是,“客官慢走。”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还好没放弃,终于等到你(两章合一)
宋阿爷被王忠玉扶着,满脸红光看向“吉祥客栈”几个字。
头回被安排,人没进城,这面就给安排妥当,老爷子觉得新鲜。
也终于感受一把孙儿是进士、是朝廷命官的不一样之处。
马老太被宋茯苓扶着,下了车后,客气的与汪进士的儿子讲,“辛苦了,让你费心。”
又仔细瞅了瞅面前施礼的三十多岁男人,扭头寻钱佩英道:“还别说,他模样随其父。”
钱佩英被宋福生引领着,对老太太这话表示赞同,笑着点了点头。
汪进士的儿子立即就明了,宋叔的母亲,眼前这位老夫人还有宋夫人,都曾见过他的父亲。
按理女眷见到的机会极少,除非去家里做客。
难怪父亲在信中再三嘱咐,吾儿,为父和宋家走的极近,定要诚心款待。
吉祥客栈里。
四壮腰间别着宝珠送他的刀,在前后院巡视,检查一番安全。
要说宝珠也是个妙人。
她与四壮成亲后,钱佩英就将四壮挣的银钱全给了过去。
宝珠这次去京,觉得机会难得,经小姑子胖丫和桃花的意见就给四壮买了这把刀。
花出存款三分二啊,只剩下点过日子的应急钱。
花完银钱,当时,小媳妇宝珠,手都抖了。长那么大,没花过这么多银钱。
钱佩英知晓后,表情是无语的瞪着刀。
怎那么不会过日子。
但四壮却感动的给他媳妇截到陆家别院的旮旯,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
宝珠说,“夫君,不要再赤手空拳,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我这细胳膊细腿是不能帮你了,希望这刀能帮你。你要好好的。”
过后,宋茯苓愣给人家的私房话套出来,还捂着嘴取笑道:“嫂子,就你,细胳膊细腿?哈哈哈。”
九族的姑娘小媳妇里,属她嫂子最胖呼好不好。
在四壮巡逻时,宋福财和宋福寿带着大家卸车。
节气姑娘的弟弟们,一双双小手帮大人拿东西,一趟趟扛着主子们的换洗衣裳送上楼。
节气姑娘们是找到小二,脆生生的询问:“水桶,水井在哪?”
问出在哪里后,各个撸起衣袖,拿着水桶就去打水,从车里拿出菜刀就开始剁菜。
吃饭有客栈和小二张罗。
而这些姑娘们每到一个停脚的地方就要给车队骡子、马,准备吃食,喂干净的水喝。
像宋福财、宋福喜、宋福寿他们,以及随行的镖局汉子也要伸手擦洗车马。
像米寿也会每到一个歇脚的地方就直扑小红,从包里摸出苹果或胡萝卜给小红默默加餐。
“辛苦喽,小红。”
小红:
看看,到关键时刻,还是米寿小主人靠谱。
那个会变没苹果的胖丫,切,不提她也罢。
骑它的时候,小红小红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抱脖子说甜话,贼亲昵。
不骑它的时候,平日里,“米寿,小红归你照顾。”
别以为它是匹马就不知道。
但奇怪的是,它就是很没出息嘛,比起米寿小主子的默默喂养,更稀罕宋胖丫抱它说甜话。
她只要哄它,它就会忘了她晾着它的事儿,谁让她已闯进它的心里来,唉,拿她一点儿招也没有。
客栈上间里。
“噢,天呐,我奶真是个人才。”
宋茯苓大字型躺在床上。
有了这些丫鬟,她可以什么也不用干。连个包袱都不用提。
当当当。
宋金宝敲门,端上来一盆水,“胖丫姐,给你洗漱水。”
“哇,金宝,我以为是米寿呢。”
金宝脸一红,他胖丫姐总是很夸张。
他稍微做点好事,她就哇哇的。
吱哇乱叫个什么。
不就端一盆水?至于嘛。
“行了行了,等着,我再给你端一盆水去。”
“还端干嘛呀?”
宋金宝回头瞪宋茯苓一眼:“你不洗脚?”
说完就一溜烟下楼,边下楼还边喊着:“蒜苗子,你不洗洗在做么,不要让大人们喊你,让他们省点心吧好不好?”
宋茯苓把着楼梯看楼下的宋金宝:我就知道这小子受不住夸,要进入青春期,已经开始要脸面。
另一间上间里。
王婆子盘腿坐在床上,一脸舒爽搓着脚道:
“马姐,你说咱家福生咋这么厉害,我感觉可有面子了。
活大半辈子,头一回,被人高看成这样。
那位进士的儿子可是特意去城外迎。
你再看这客栈,今晚住的全是咱家人,包店住,包了。包场。”
马老太用帕子擦着湿头发。
今晚她和王婆子一屋。
而王婆子也是唯一一个眼下就随她去会宁的老姐妹。
其他的老姐妹都在家里,要慢慢迁徙。
王婆子是舍不得小败家,就随忠玉两口子走。
“这不算啥,那日老三一家从京城回来,奉天府派出六名官员带着两队上百名官吏吹吹打打去十里亭外迎接,你没去,没见着。”
“哎呦,马姐,你快别提那茬,提起我就心抽抽,我怎就没去。
不过,这回马姐能让我随着福生去上任,我就挺高兴。
想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福生是真有大本事,别人备不住真的需要三十年才能翻天覆地,就那样,还需要老天爷眷顾,他自个也要行。
到我福生侄子这里,三年。
马姐,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逃荒,咱坐啥车呀,哪有位置,全都在腿着走。
一边腿着走,一边还要缝头套,拧艾草绳,防蚊子。
还有,脖子挎着大兜,边走路边搓苞米。
那真是埋头走着走着就不走直线,不是撞到手推车上就是要掉壕沟。
再看这次出门,我在后车总能听到马姐你喊胖丫上车坐。人家胖丫还不乐意坐。”
马老太被王婆子回忆过去勾的,坐在床上心想:可不是?
那时逃荒,她是和小孙女抢车里位置。
累的她,寻思这丫崽子怎那么不孝顺。
可是又不忍心,胖丫那阵抽抽一张小脸快哭了似的对她说:“奶,不骗人,我再走一步就会死。就让我坐坐吧。”
然后她祖孙俩就开始倒腾,那仅有的几台车走走停停,一会儿她上去坐,一会儿小孙女下来。
这回可倒好,“胖丫啊,那小脸晒黑啦,快上来。”
“奶,你快让我走一会儿吧,我坐的屁股疼。”
“那斜歪着?”
“不行,斜歪着浑身疼。”
马老太想起这些,忽然对王婆子笑道:“要是让我再回逃荒那阵,腿着走,睡路田地,我好像再遭不了那罪了。”
王婆子往脸上抹嘎啦油,说:“可不是?我也遭不了。”
但心里的真话却是:切,罪就是人遭的,快别说那话,到时姐姐你还能忍受。
这话太不吉利。
因为真照这话来了。
汪进士的儿子正和宋福生边溜达当地县城,边说的就是:
“宋叔,再歇两日吧。据我所知,离了这里,就是彻底离了奉天地界,不归奉天府管了。再向前走至少三日,有可能五日六日,才能有看见村庄。”
也就是说:要露宿在外,最好这次歇够本。
这样的话,他还能用心的再尽尽地主之谊。
即使父亲已在信中细细嘱咐:不要吃吃喝喝逛青楼之类的,尽量不要有酒局,你宋叔不喜。但是他想着,让夫人张罗张罗酒菜,明日引领宋叔一家逛逛这里,然后再去他家里坐坐。
怎么能到了地方不去家。
宋福生一听有四五日要露宿街头:“……”
回眸看向富贵。
宋富贵和王忠玉自从宋福生出门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他们俩的身后,又跟着汪进士儿子的随从,另外还有两名小厮在两旁打着灯笼。
富贵对宋福生一点头:
放心,草席子、雨披、油布、滤水包都带了,露宿在外就算想搭个茅草屋的家伙什都带了,完全没问题。
宋福生放心了,转回头,这才问这位世侄,“会宁县,你耳闻过没有?”
汪进士的儿子告诉宋福生,耳闻过一些小道消息。
据传,会宁县归黄龙府管理,是黄龙地域那些县里最大的县,人口最多。
要知道那里和奉天不同,会宁占比很大,那里拢共也没有几个县。
因为黄龙府后成立的,是今上还未登基前成立。
那时未统一,燕王治理的地域未受战乱侵扰,承平日久,人口就多。
然后那时的今上应是就很有野心,曾是王爷的时候就偷偷开疆扩土,迁移人口,壮大实力。就是这么成立的黄龙府。
没成立前,那里只有一个将军府。
据传,那里的将军才是那片区域真正掌控实权的,即使后来设立黄龙府衙,实质上地方官员也受将军辖制。
宋福生点点头。
在这年月,一向有兵权的有话语权,慢慢的真正太平了,文官地位才能上升。
“还有别的吗?”
汪进士的儿子想了想,摇摇头,剩下的他就不知了。官小,离的又远。
再者说,像地域情况等等,想必宋叔应是知晓的。
没错,宋福生心里早就有数。
他即将要上任的地方属于现代吉林,会宁那里有长白山。
眼下据说,会宁县再向前就是军户区,还有被徒刑到那里的,这也是那里的将军比地方官员有实权的原因。
对内,那里的武将管理人口极多的军户和犯人干活。
对外,防着对面的高丽。
有一只人数极多的部队驻扎在那里。
而他即将管辖的会宁县,正好挨着军户区。
宋福生这个叔叔很特别,在这个陌生的县里瞎溜达,最后给汪进士的儿子送回了家。
他说,我看你进门,也拒绝了挽留,告知明日就走。
随后,宋福生就带着富贵和忠玉敲开了几家铺子,多买了一些蜡烛、灯油,还有一些路上用的、吃的。
这仨人大包小裹,外面天都黑透了,才回了客栈。
一人两碗面条,大口大口吃着。
宋福生咬着蒜瓣对刚洗过头下楼来的钱佩英说:“唔,明早就出发,之后连续三日,咱们可能会住在露天地。”
“啥?”钱佩英还没怎样呢,马老太站在楼上震惊。
——
“哇,又地当床天当被,星星陪我们一起睡啦。”
宋茯苓坐在大地铺的草席上说道。
马老太摘下金戒指塞枕头芯里,总觉得睡露天地不安全。
闻言心想:这个不长心的,小孙女还挺兴奋。
得亏现在不冷,这花啊要开了,草绿了,要是三儿大冬天上任,她指定调头就赶车带小孙女回奉天。
路边的大地里,草席上全是孩子。
钱米寿、蒜苗子、宋金宝,二郎他们几个带着二十四节气的弟弟们齐齐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右脚压在左脚上晃悠晃悠。
宋茯苓和桃花、宝珠盘腿坐在草席上,叽叽喳喳说笑着。
小败家和宋富贵家的新得的小儿,躺在宋阿爷身边蹬腿。
宋阿爷打开油纸伞,给俩小娃遮挡:“别让小虫咬到宝。”
宋夫人钱佩英埋锅造饭了。带着富贵和忠玉还有大嫂,炝锅。
风一吹,附近二里地都飘香。
马老太又来,但凡艰难困苦,她就控制不住上前监督:“三儿媳,你少放些油盐,在外头要住好几日,没带多少油。”
王婆子从车上拿下咸鸭蛋,回眸笑的露出豁牙子:“马姐,你看。”
马老太再次在野外吃到了咸鸭蛋,用刀切开,和小孙女一人一半。
“奶,蹲下吃,蹲下能找到当年的感觉。”
宋福生也带着四壮铁头他们几个去寻水源。
宋老爷肩挑两桶水从很远处走来,这牲口得喂啊。
阿爷看见急坏了:“你那小体格就算了吧,别给你大哥他们添乱。”
深夜来临。
宋富贵挨个简易油布帐篷查看一番,才回眸对四壮一点头,进棚子里睡觉。
四壮披着宝珠给他围上的棉被值夜。
后半夜,高铁头和富贵家的大小子大蔫吧出来了,换四壮回去睡。
这俩小伙子竟然借着火堆烤了点儿肉皮吃,木棍插着馒头,又烤了些馒头片。
宋茯苓打着哈欠探出脑瓜,“吃啥呢。”
没一会儿,米寿和金宝他们几个全起身了,后半夜两三点钟围着火堆吃吃喝喝,火光映射着一张张笑脸。
本以为,只要是在外露宿,就会像度假一般很顺利的进行下去。
结果这日,在离会宁不远,又一次露宿时,宋茯苓和桃花正用身体围着马老太,让马老太小便,从山上就忽然下来一帮人。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打头的嚷嚷:要想此路过,请交买路钱。
宋阿爷一愣,怀里抱着小败家悠着:要什么钱?
马老太被孙女和外孙女围着,撒尿的动作一抖,也抬眼问:“谁来啦?”
宋福生一动没动,就看着这伙拦路抢劫的人向他们走来,目测有一百多人。
就在富贵要一摆手让大家上时,只看一帮姑娘们从车里抽出大片刀吼着就要向上冲了。
马老太的娘子军们,先上为敬。
马老太在小山坡上系着裤带子扒眼看,评价:“恩,还行,鸡鸭不白杀。”
王婆子在山坡下,两手白面,扭头看向远处打打杀杀的一幕,说道:“哎呦我天,终于碰见山贼了,逃荒那阵都没见着。”
随后啪的一声,将手上的白面团贴锅上,接着烙大饼子。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你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宋福生听到动静回头一瞅,也被姑娘们手里那明晃晃的片刀吓一跳。
怎这么多管制刀具,他镖局才只敢用斧头。
老娘啊,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儿。
不用问就知晓。
胡县令和他关系好,九族每家每户有多少把菜刀压根就没有上报。
胡县令:我不是和你关系好,我是寻思你家连地雷都有,还差纠结有多少把菜刀吗?
然后老娘应该还走了奉天邢捕头的关系,邢捕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将新打造的这几十把片刀安到“九族做饭菜刀”上。
应该就是这么两面糊弄私藏起刀的。
要不然这里铁制品和管制刀具都是有要求的。
搞了半天,规定只有他这个“老实人”在守。
在宋福生很纠结,过后要不要让老娘戒掉私藏片刀的癖好时,宋金宝、二郎和米寿拿着小弓箭带领一帮小男孩,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其中一台车。
这车上,装有奶奶的火树银花。
奶说了,丢一个金叶子就要弄死他们。
要想抢金叶子,先过了他们这一关。
宋金宝跃跃欲试,用胳膊碰碰二郎米寿:“嗳?你们说咱们今儿能不能有机会摸雷。”
二郎说:“不行,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碰,碰了就会挨揍。你忘了上回太爷爷、奶奶还有你爹连着揍你三次。”
宋金宝表情不太自在的紧了下俩屁股蛋,“那他们咋还不过来呢,过来咱们就能用雷了。我还没有用过。”
过来啥呀。
那些“绿林好汉”,不知为何,忽然调头就往回跑。
身后跟着几十名姑娘挥舞着片刀追。
还有咱家镖局真正的高手们,汉子们举着斧头举着弓箭几步就超过了姑娘们,在这些强盗们身后紧追不舍。
也就是说,咱们的热武器还没有登场,这些劫匪们就被追的落荒而逃。
没一会儿就绑回一串人,此次两名带头的贼首被射杀。
这咋说杀人就杀人呢,还有没有王法啦。
贼匪们能被顺利抓回,就是因为被这行为吓住,不敢跑了,跑就被射死。
不好意思,你们这性质太恶劣,我们这里有好些人上过战场,但凡出手,出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本能,就控制不好力度。
并且,荒郊野外,管杀不管埋。
宋茯苓站在锅边,边用新出锅的大饼卷着酱肉吃,边扭头看富贵叔他们审犯人。
远处乌压压跪下一片。
“你们头领姓啥呀。”
“烧干锅。”
王忠玉上前就给回话的人一个大嘴巴子。
姓胡就姓胡,还烧干锅,跟谁说黑话呢。
咱这些人,最初成立镖局那阵,路上见过太多不成器劫道的,现在都没有了。
而属这一伙非常可恨,因为他们极其缺少江湖风度,说下来抢就抢。
以前咱家押镖遇见的都是,前方设有障碍,遇见障碍他们也不挪动,主动站下,等待贼首下来谈话。
打照面时,互相还能称呼一句“当家的辛苦了,”“镖师辛苦了”。
但眼前这伙可不是,正埋锅做饭呢,连个招呼不打就来,给咱吓一跳。
尤其眼前回话这人,更不是个东西,给那俩头领射杀后,此人还敢嚣张的怂恿虾兵蟹将们反抗。
说要和他们玩命。
“此路是你开的吗,哪棵树是你栽的,啊?你就劫道,还玩命,你玩啊。妈的,说,干几年啦!”
与此同时,高铁头也在审另一位看起来有点话语权的。
这位挺有眼力见,跪在那里不停讨饶着说:
“各位绿林好汉们,出门求财,不要动手,伤了和气,有话好说。”
高铁头上前就踹他一脚,谁特娘的和你们和气。
我们还真能被称一句江湖人士,因为我们有家国情怀。
而你们,竟干抢劫越货的勾当还绿林好汉?别污糟那名。
但此人有不同意见。
被高铁头踹倒爬起来,歪了歪身子再次确认的看一遍好些车厢上的“镖”字,满脸不解,眼神里是对高铁头的不可理喻:
好汉,你们不是押镖的吗?那咱们怎么不是一伙的。
没有我们这些抢劫的,谁还雇佣你们押镖?
所以说,既然是一伙的,就没有什么可不能坐下谈的,大不了我们给你们一些银钱还不成吗?
你说你们,动不动就杀人,至不至于。
又不是和闵王那个瘪犊子打仗,咱们这都属于是小误会,下死手作甚。
油腔滑调是不是?
田喜发吃过饭过来,手里拿着树枝子剔牙,边剔牙边和富贵说,既然不老实,那我先给上地雷让跪着吧,你们去吃饭,吃饱再说。
啥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贼匪们当即被吓的不轻,啥东西?
火雷。
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听过,在茶楼说书先生的话本子里听过,还从没有亲眼见过。
当见到田喜发真就拿着一颗雷过来,有胆小的跪都跪不住了,“好汉,好汉,你拿它作甚,我们这不是老实被绑着。”
田喜发一边拉线一边告知,埋上就知道你们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了,你们这里只要有一个人乱动,它就炸。
啊,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弄好后,田喜发又招呼大蔫吧和二郎他们,和他一起将收缴的武器搬上车。
王婆子拎着泔水桶,打这些贼匪们面前过,里头是刷锅和洗碗的脏水。
“啧啧,一个个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抢去的银钱就那么好花?干多少年啦,这些年杀几个人啦?”
贼匪们被吓的脸都变色了,“婆子呦,你别只顾说话,瞅着些路好不好,你别踩到火雷线上。踩上它就炸了。”
王婆子放下水桶,一掐腰:
哎呀,你奶奶个腿的,冲谁叫婆子呢,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这家干活的呢,我才不是。
我其实是青天大老爷的老姨,亲姨母,是你们的老祖宗。
“是是是,您是老祖宗,是盟主,是掌门,是护法,是堂主是舵主,是师太呀,只求您别踩到那根线。”
宋福生终于吃饱了饭,接过米寿递来的茶水对富贵道,“地雷卸了吧,估摸吓差不多了,拉过来一个人,我问问。”
富贵心想:那指定是得卸。
咱家明面上拢共也没有几颗雷,给他们用白瞎了。
回头,富贵就在跪的贼匪里挑了一个长的最帅的拎了出来。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看你长的不错,戴罪立功,好好表现。”
此人磕磕巴巴颤颤惊惊的跪在宋福生面前,“小的回答前想知,敢问大当家的吃的哪家饭,穿的哪家衣,小的死也能瞑目。”
宋福生一边坐在席子上喝茶,一边从兜里掏出官牌。
完了,尿都出来了,也是憋得,还闻着饭味饿。
不是镖局押运啊?
第七百五十九章 新官上任就放火(二更)
宋福生从这伙歹徒的嘴里,正经得知不少会宁的事儿。
像是为何如此胆大就明抢啊?
因为不太怕。
这里叫大树坡。
大树坡在通沟县和会宁县的交界处。
被抢的商队,如若去通沟县报官,那个小小的县城,比起会宁县小出太多,通沟县的知县不接这个烫手山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自称没有管辖权,就会推给会宁。
说你报官报错了地方,请去会宁县衙。
而会宁县衙,早就被打点妥当,要么重新再推给通沟县,要么就装聋作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这个问题上,被提调过来询问的劫匪,他最开始有些顾虑,不敢多说话。
富贵在一旁挑眉悄声提点道:
我们老爷可是回去就升堂啊。
你是被徒刑流放,还是会留在本地以徭役代罚,全在一念之间。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说,那里跪着那么多人,有的是人想说。
此人思来想去,又因为宋福生这伙人真敢干,敢下死手,不像“那谁”说的一般,是书呆子。很明显,更不像以前会宁的前知县性情,他就一咬牙招了。
他说,其实我们真正的幕后老大,是会宁县的万巡检。
万巡检这人,别看品阶在大人面前很不入流,但是他常年盘踞在会宁。
每个县里不是有三名巡检,每名巡检不是有一百多不足二百人的卒役维持当地治安?
但会宁这里,说是三位,事实上另两位,也全是万巡检亲手提拔上来的。
就连,连上一任知县……
宋福生抿了口茶水,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小巡检兴风作浪,说白了不过就是现代的县里派出所所长,性质却完全不同,只是个聘用的:“说。”
“就连上一阵知县征缴税粮,下面的民众闹事,直接闹到县衙,背后就是万巡检的手笔。
万巡检当时让另两位巡检没有调用卒吏,前任知县根本就支使不动他们。
县衙就被民众围攻。
据传,上面说,前任知县是治县无方,激起民变,这才出了缺,想必大人你才来。”
宋福生挑了下眉,你还怪知道的。
“那位万巡检,又有什么背景啊?”
你别告诉我,他只是位地头蛇,就可以如此目无法纪。
当上面的黄龙府是死的?
能给隔壁县令吓的不敢管事,你说他只是位小小巡检就能做到?
即便会宁县知县没有魄力,当县衙里只有县令,没有县丞和县尉吗?这些人通通都是死的?
这些人不是死的,这只不过些人每年能收些万巡检给的银钱。
“小的只是听说啊,大人,做不得准。小的上面有头,就是你们射杀的那位,那位才直接和万巡检他们接触喝酒。这些都是听下面的兄弟们瞎传的。”
“恩,恕你说错无罪,接着讲。”
“小的还听说,那位万巡检之所以不将前任知县放在眼里,是因为他有位妹子,是柳将军的九姨娘。”
柳将军就是驻扎在边境,防守高丽,管理军户和犯人的最高统领。
宋福生联想到汪进士儿子说的话,其他就不言而喻了。
黄龙府后设立,以前这里一直叫将军府,全归镇守将军管辖。
即使眼下,官衙已经成立,也不敢与地方的将军做对。
这位万巡检,妹子是柳将军的小妾,这些官员怕的也就不是万巡检了,而是背后的将军。
“还有吗?”
还有万家买卖极多,会宁县里最大的绸缎庄,糖庄,粮铺子,茶庄都是万家的产业。
听说每年,万家都会给军户区那面的将军府,送去不少东西。
有人说,是给万家妹子的。
也有人说,给什么妹子啊?其实就是孝敬柳将军的。
就怕真是孝敬将军的,官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得不如此,担心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然后这二年,万家贪,越来越胆大。
总觉得没有涉猎的买卖,没拿到银钱不舒服,又不能明面上向其他行当的商户讨要,就有了他们这一伙抢劫的常年盘踞到山上。
只要通往通沟县、附近几个县城,尤其是去会宁县的商队,他们就会收点“孝敬钱”。
凡是必须途径这条路做生意的商户们,心中也都有数,只能吃了哑巴亏,不敢叫屈。
百姓们总是要生活的,大不了再调高些物价,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百姓们买单。
百姓们不能不穿衣啊,总不能光腚吧,只能旁的城池比如卖粗布八文一尺,会宁以及附近的几个县里卖十八文。
十八文也要咬牙买。
……
远处,一辆辆车身带着“镖”字的车队出现。
会宁县县丞,急忙正了正官帽。
县丞的一左一右以及身后,站着百十多号人。
有主簿,有典史,有县教育等等,更多的是三班六房的官吏们,还有那三位巡检老爷。
他们都在迎接本县的新任知县宋福生。
万巡检在后面拿着扇子扇风,望着那长长的队伍,不太当回事的小声对另两位巡检说,这谱摆的够大的哈,这是带多少家人来啊。
其中有一名巡检道,老大,他带这么多人,到时没地方住,不会要收回吏舍吧。我那里,嘿嘿,我那里,还养着一位呢。
意思是,他将一名小妾,养在了县衙官方的宿舍里。占用的还是最大的那间。
万巡检点了点头。
他心知,哪是这一位在占着吏舍,手下这么多人,早就将那些房子分个一干二净。
什么丈母娘大舅哥啊,都在那里住。这样的话,就能将自家房子空出来赁出去。还有的手下,干脆直接将那房子赁了出去。
就在万巡检心中琢磨这些时,宋福生他们的车队也终于到了眼前。
十里长亭外,万巡检的手下吃惊道:“老爷?”
万巡检表情变了。
而县丞等几位正预备要上前的官员,更是傻在当场。
县丞还艰难的咽了咽吐沫。
只因车队里绑着一串抢劫犯。
这些人鞋都走破了,脚趾盖子造却黑,头发造的像草堆,在推车,赶车,牵领牲口。
骑在骡子上的宋富贵,眯眼望向那群人:看来这些人,就是福生口中说的,已烂根子的同僚。
富贵下骡子,掀开帘子,宋福生这才下车。
下车,他就笑,笑的县丞低头抹了抹汗。
宋福生说:都来啦?
“哪位是万巡检?”
第七百六十章 不是被吓大的(一更)
会宁县一众领导班子,望着两名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想向后退都不能退,只能干咽着吐沫,闻着那腐臭的味儿。
宋福生指着尸体,摇着头道:
“本官万万也没有想到,在途径通沟县和会宁县的大树坡下,竟遇到一伙想要刺杀本官的。”
县丞惊愕的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大人,您才来。
刺杀您?刺杀朝廷命官,那他们图点什么,图自个嫌命太长?
万巡检心中咯噔一下,认出那俩死尸正是常年干劫道生意的俩兄弟。
宋福生望着万巡检,刚才他特意点名让上前来。
招招手说:“无仇无怨,本官才来,实在是不知这是为点儿啥。万,你刚说,你叫万什么来着?”
“回大人,属下叫万禀义。”
“好名,摒义。那万禀义,来,你上前,你仔细瞅瞅这俩死人。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刺杀本官?”
会宁县的主簿弓着腰,趁着宋福生在问万巡检话时,急忙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
心里发毛,直觉告诉他,知县来上任就会干大事儿。
站的离万巡检远点。
万禀义一本正经回道:“回大人,属下不知,不过,属下可去查。”
宋福生不解的上下扫视万禀义,还围着万禀义转了一圈:“不能啊,你要是不知,抓的这一百多号人,怎么全指认是你指使的呢,说你是他们的幕后小头头。”
万禀义之前是,有点担心这位科举上来的书呆子,能不能借此事抓他小辫子。
但是他万万也没敢想,这呆子竟敢给他污扣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你特娘的,怎么不说我造反呢,造反罪名更大。嗤。
而且话里话外,还可着劲的糟践他。
好哇,既然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别怪他……
“大人,属下请您明察秋毫。”
宋福生看这人连向他伸冤都不跪,向此人头上扔一个刺杀朝廷命官这么大的罪名更是不慌不乱,脸色都不变,他就很看不惯:
“你说的不错,是要明朝秋毫的。来人,羁押万禀义。”
来迎接宋福生的吏员们,一动不动,都站在原地弓着身行礼。
县丞、主簿、典史等几位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出,各个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
大人,您这是要捅破天啊。
万禀义笑了,瞅着宋福生的眼睛,一副像气笑的样子。
老子应该拿你当无知小儿呢,还是该拿你当念书已念傻的傻帽呢。
算了。
年轻人可真是,无知、无畏。
“大人,你这就有点过火了哈,只凭那些群盗,就要打照面羁押属下?”
宋富贵上前对准万禀义的膝盖就是一脚,跟谁说话呢,当即踹的万禀义跪地。
“放肆,你敢踢我?!”
我特娘还要打你呢,咱俩谁放肆?和青天大老爷说话一会儿嗤笑一会怪声怪调的,宋富贵甩手就给万禀义一个大嘴巴子。
九族的汉子们来了,你们不动,我们来。
万禀义以及另两位巡检带来的差役们急忙就要上前。
大人,你干啥呀这是,他们有执行权吗?您这做派怎么比匪徒还更像匪啊。
宋福生声音平淡道:“弓箭手准备,违令不从,还妨碍公务者,射。”
田喜发带着宋金宝和二郎他们,对准那些预备上前的差役拉起了弓弩。
会宁县县丞当即吓坏了,硬着头皮上前,“大人,大人……”
大了半天人,到底也没说出他比着两手拦着宋福生是想要干啥。
这面万禀义的随从一看彻底指望不上。
那些差役被那声“射”吓的真不敢乱动了,毕竟地上那俩死尸摆着呢,搞不好真能射箭。
这人啊,一向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新知县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况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和新来的最高长官硬碰硬,万禀义又不是他们爹。他们能当墙头草两面倒,却不可能为谁拼命。
就这,那些差役不拦着也没用,米寿跳下车,一个不放过的记住模样。
姑父说了,人不有的是?不好好干活不好好当差就拉倒,扣完月银就让这些人滚蛋。
并且上黑户,重新招差役时,这些人九族以内的亲属都不得报名,让他们丢了官身成为草民还要被九族以内的亲属谩骂。
与此同时,万禀义身边的随从,想跑回家报信也被抓了回来。
宋福生一边示意给五花大绑的万禀义堵上嘴,头上戴头套。
一边指着万禀义的随从,拧眉对四壮说,“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给人家下巴卸掉干啥。”
你瞅瞅,那嘴都合不上了,直淌哈喇子。
所以说,眨眼间,十里亭外迎接知县大人笑呵呵的场面事,却变成了新知县一来就绑了万巡检,万巡检嘴里塞着抹布,被五花大绑。
还带来俩死尸,一百多号的犯人。
这和来之前想象的场景简直一天一地。
“大人。大人,那什么。”
宋福生贼烦这位副手。
围在他旁边支支吾吾,从打照面就没说上过几句全乎话。
“你刚说,你是县丞吧?”
“啊?啊,下官是。”
“我说县丞啊,你到底要说个啥。”
县丞瞟了眼被四壮拽走的万禀义,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脸上挤出笑道:
“大人,下官想说,没想到出了这些变故,让您受惊了。
下官有罪啊,让您才来到会宁,就要费心处理这些事儿。
就连您眼看就要入城了,如若不是大人您的奴仆先一步向官衙传报,下官还不知晓您已经到了呢,请大人海涵。”
秦主簿在心里骂:吕县丞,你最虚伪。
但动作一点不落,也上前一步表态道,“下官有失远迎,也恳请大人海涵。”
就在后面的一众官吏也要随着前面的县丞行礼时,宋福生忽然道:“奴仆?此言差矣,去报信的是我外甥姑爷。本官家人比较多,奴仆倒是基本没有。”
吕县丞只觉昨晚睡觉没做好梦,要不然今儿怎么会一步一个坎儿。他连客气几句都要翻山越岭。
用官袖沾沾额上的汗,就这么一会儿,好些人的官衣被汗水浸湿,有紧张的,有被吓的,还有越捉摸不透越惴惴不安的。
“大人,下官眼拙,请大人再次海涵,勿怪。”
宋福生笑了,露出刚下车那阵时的笑容:
“那倒不用,每家情况不同,你们事先又不清楚,给我道歉就算了,还是跪牌匾吧。”
啊?
你都说这些人一愣一愣的,今儿表现的像缺心眼。
能不发傻吗?新知县连续出击,目不暇接。
牌匾被宋阿爷指挥着抬出。
御匾,忠毅之族,亮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会宁县一众领导班子,声音里夹杂着震惊高呼道。
第七百六十一章 我可是吃过龙眼的人,从不信邪(二更)
衙役们争抢着要抬匾,各个脸上堆满了笑:“小的们来,小的来。这御赐的匾必须要在前面开路。”
镖局跟来的汉子们瞅田喜发。
田喜发一摆手,示意那就让他们抬吧。
心想:这匾一亮相,各个听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惜,有的人不知,已经晚了。
可不是怕晚了吗?
之前听令却未动,最怕的就是知县大老爷在心里记下他们一笔。
三班六房的头头们纷纷给宋福生行礼,请求着:“大人,请您上轿。”
有的人已经想好,大人只要上轿,他就撵走抬轿的差役给亲自抬。
宋福生扯着缰绳,摸了摸小红高昂着的头,连个眼角风都没给就上了马。
三班六房的头头们互相的偷偷对视一眼。
完了,怎办。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轿子备着,咱们在后面跑着,必要时,大人再说什么,咱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当咱们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就看一看县丞主簿大人是怎么做的总不会错。
这几位思虑到这,急忙扭头寻找人群中的吕县丞,结果这一看,就感觉没眼了。
宋福生也觉得看不下去眼。
县丞、主簿等几位在他的马后面跑的呼哧带喘。
宋福生拉紧缰绳,扭头看向官帽跑歪的几位,“为何不坐轿子?”
吕县丞喘着气心想:
大人,您骑马,属下坐轿,我是嫌自己做官太长远了吗。
您虽年轻,虽是才到会宁不足一时辰,但说实话,您那官威,下官已经了然。
在没摸透您底细前,下官敢在您面前摆谱吗?
吕县丞抹了把汗,眼神又情不自禁看向前方御匾开道。
话说,自己真有本事能摸透被赐御匾家族的底细吗?
总感觉认识的所有人里,好像能接触这些的,他全都不认识。
或许黄龙府城能知晓一些新人知县在奉天的事吧?不知上面会不会好心给他们透漏点儿。
秦主簿绕开前面的吕县丞,“回大人,您不乘轿,属下怎可坐进轿中。再者说,属下伴您左右,稍后进城,也能有幸给大人介绍一二。”
后来快到城门时,宋福生实在忍不了这些人跟在后面跑,进了县让百姓看见像什么样子,就冲他们命令上轿。
但这些配轿子的官员再一次违令。
没敢上轿。
吕县丞对赶车的宋福财满脸赔笑,“让一让,兄弟,让让。”
爬上了骡子车。
这回更是不敢乱猜宋家人身份,很是诚恳的请教:“敢问兄台是大人的什么亲眷?”
“我是他亲大哥。”
“哎呀,原来是大哥,下官有失远迎,”吕县丞满脸不失真诚道。
给宋福财还整的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没忘记刚刚弟弟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不动,家里的人都在瞅着。
当时就给他心疼坏了。
这是他们跟着来啦,要是没有来,这不等于弟弟才到任就被人来了一个下马威?
弟弟更会孤单影只,连个共同扛事的人也没有。
所以说,此人眼里看起来很真诚,但那是假的。
宋福财不好意思于这些做官的咋那么会表演?演的真真的,你说咱就不行,这辈子也修炼不到这种程度。
后车,爬上骡子车的秦主簿也在抱拳激动道:“是二哥?哎呀。刚打照面时,我就觉得您与大人长得像。”
宋福喜甩着鞭子说,“是吗?那个什么,麻烦您说话小点儿声,这车厢里有俩小崽在睡觉。”
小崽?
不知为何,秦主簿第一反应小崽不是指孩子,而是不明物体。
比如大人家养的狼啊,狗啊,狼狗啊。
就可见宋福生眉头不皱就带俩死人来,带一百多号犯人露面,露面又抓捕本地非常有名万巡检,给他心理造成多大的阴影。
实际上里面真是孩子,里面装有咬手指睡觉的小败家,和宋富贵最小的儿子小年年。
年年,是宋福生给起的名。
不让富贵再给起乳名叫蔫吧,哪个蔫啦?并且给年年起名时还命令富贵道:你从现在起就琢磨好听的大名,赶明几个侄儿蔫吧进会宁书院,叫新名。
也让王忠玉给蒜苗子想名字。
孩子们都大了,再被这么叫下去,会被人笑话的。
正好到了一个新地方入学,从名开始。
两位巡检在入城前终于忍不住。
首先,他俩是由万禀义提拔的,吃水不忘挖井人。
其次,也是最重要,他俩心知万禀义要是没好,他俩恐怕也没好。
这俩人此时就盼着:这才哪到哪,新知县眼下扣了万禀义,能长长久久的扣住吗?即使有那块御赐牌匾。
没听话本子里讲嘛,尚方宝剑也不是想杀谁就杀谁的。
权衡一番,跑上前道:“大人,眼瞅就要进城,属下斗胆劝说,万巡检未被定罪。大人可能不知,万家在本县地位……”
呵呵,地位。
高于律正典刑?
“不,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是说进了城后,百姓们看到他被五花大绑押回,您又才到第一日,会不会众说纷纭。”
宋福生瞅着拦马的俩人,寻思:你们还挺会狡辩,话里话外,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本官?别说没有,我是老爷,我认为有就是有。
“你们俩瞎,那不是在戴着头套?”他够尊重人权的。
嗝。
两名巡检傻眼。
都不可置信了。
就是靠蒙阴上任的知县也不能说话如此粗糙。
更何况眼前的新知县还是科举上来的,听说是出身极高的进士及第,开口就骂人瞎?
说话怎那么没有水平呢。
宋福生骑马进城,和一左一右的富贵、忠玉笑。
终于到了,很开心。
富贵和王忠玉回头看了眼那些随行官员和衙役,更是对视着笑出声。
在福生未到前,那些人恐怕想的是如何来个下马威吧。
包括坐在大哥车上笑呵呵的县丞。
那位县丞,估摸琢磨过,福生来了这里,离了那些同僚无法顺利上任,做梦想着福生会处处请教他们。再或者,以为福生的手段至多是捧一踩一?
总之,想必脑海中,琢磨最多的是福生处处受人掣肘吧。
却不想,福生早在之前抓了这些劫匪就言明,原话是:
我没空和那些同僚你来我往,我只要那些人听我的,我要一言堂。
敢挡我者,那不是你离任就是我离任,我们可以掰掰手腕。
因为,我只有三年时间。
他们浪费得起,我浪费不起。
三年内,我要肃清会宁从上至下的官员,以防我离开后,百姓们又重受这些地头蛇的荼毒。
还要带动着百姓富起来,物价恢复正常,百姓吃饱饭穿暖衣。
这两个巨大的任务,太费精力。
所以没工夫与任何人怀柔,必须雷霆手段。
车队一辆挨着一辆的过了城门。
每个车厢处都露出了小脑袋。
九族的孩子们新鲜的不行。
从今往后,这就是三叔管辖的地方了?
哇,好大呀。
第七百六十二章 走的是阳关道(一更)
守城门的衙役嘱咐手下们:
“瞧见没有?以后见到车身带有镖字的车别随便拦,问清楚喽,搞不好那就是咱们知县大人家的车队。”
“小的们记住了。”
“不过,头儿,知县老爷家有镖局的买卖?那咱们县于镖局家的生意看来快黄了。”
“嘁,闭上你那张臭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要说,不要给我惹事儿。”
小衙役一边扇着自己的脸,一边连声道:“是是是,瞧小的这张臭嘴,欠抽。”
……
车窗处。
宋金宝扯着小蔫吧告知:“小蔫吧你瞧,那里好像就叫戏楼。”
三层楼,比三叔家的房子还高。
小蔫吧嘿嘿一笑,他以前在奉天那阵也没机会进城。
双手放在车窗处,小脸趴在胳膊上,满脸憧憬道:“金宝哥哥,咱们成了城里人。”
蒜苗子挤开小蔫吧,“快给我瞅瞅,”恨不得半个身子伸出车厢:“那咱们赶明溜出去看戏不用花银钱吧?”
宋金宝:不用,提三叔好使。
开玩笑,三叔是谁,这里的人全归三叔管。
咱们这些侄儿看戏再花钱,三叔得多没面儿。
二郎弹了金宝脑瓜崩,“竟胡说,忘了你爹怎么说的啦?咱们留在这里要是敢给三叔惹祸,转头就给咱送走。”
后面车上,九族丫鬟们的弟弟,一个个也伸出头不停张望。
哇,以后我们就是这里青天大老爷家的小厮了。
有一个才六岁的小男孩童声童气说道:
“我姐姐说啦,咱们一定要和老爷一家一心。眼下咱们是青天大老爷家的小厮,往后老爷再当更大的官,我们更不会被人小看。”
“我知道我知道,那叫打狗还要看主人。”
“什么呀,你说谁是狗,老爷一家也从没打过咱们。那叫大官家里当门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你们快看,道边的小孩儿在眼巴巴瞅我们。”
前方略靠前的车里。
宋茯苓和米寿也在探头瞅。
她俩是眼巴巴的瞅外面,感觉很新鲜。
这里从此以后无论好还是坏,都要归爹管理了。
只有见到这里的人,才感觉到身上有责任感。
尤其这个县很大,看起来人口很多。
不夸张的讲,他爹随口说的每一句政令,都关乎这里的百胜生计。
要是摊上那不作为的县令,百姓们十年八年的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盼头的就越有盼头,没盼头的就在挖坑填坑,勉强度日将这辈子混过去。
当然了,要是摊上那爱作为的县令,也不一定完全就是好事。
那县令可能一拍脑袋的想一出是一出。
他心血来潮不要紧,即使错了就改回,或许连错误都无需承认,但百姓会被折腾的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锣声突然响起,伴着锣声的还有衙役们的前后呼应喊话声传来:
“新任知县老爷到,百姓跪。”
百姓们一激灵。
妇人们扯着孩童急忙跪下,老大爷腿脚不好也要放下拐棍艰难跪地。
各种商铺门口的叫卖声戛然而止,铺子里的人要立即出了店铺,找个空档的地方跪下。
“没劲。”
宋茯苓将车帘放下,正看最真实的市井生活呢,现在却乌压压跪下一片。
有劲。
马老太用戴金戒指的手拍拍小孙女的膝盖,示意躲开,她要坐在车窗边看看。
王婆子把住米寿的胳膊也让起开。
王婆子:哎呦天啊,哈哈哈,这简直太有劲了。
以前,她是跪在道边百姓中的一份子。
眼下,她是这个县青天大老爷的姨。
往后,甭管她去了哪里,宋福生无论做多大的官,她这个姨母都会被宋福生承认。
这份骄傲,王婆子油然而生,激动的她连续拍打马老太的膝盖,又一把挎住马老太的胳膊:
“姐,我这辈子干的最明智的事儿就是叫你姐,亲姐,这回又跟着来,以后也赖着你。我激动的都想亲你一口。”
马老太笑着瞪她:“你快拉倒,豁牙子漏齿的,你亲什么。”
“我不能亲,我姐脸上抹油了,亲了不就白抹啦?我就是说说。哎呦我想起那些在老家蹲的就开心,让那些老姐妹后悔去吧,嘿嘿。”
那才奇怪,马老太目前也算见多识广,但她还是很受用王婆子的忽悠。
别人不行。
旁人夸的,就好像没有这娘们夸的解痒。
此时,宋福生在队伍最前方,心理和他女儿同步。
觉得让百姓们跪他挺没劲的。
这些个官员,竟整那没用的事儿。
宋福生高坐在马上,一边打跪地的百姓们面前经过,一边巡视街道两旁那一张张脸。
越观察,越心冷。
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一丝对新任知县的相信和期待。
有的人只剩麻木。
恐怕是认为,新任知县又如何?不过是换个人来到他们的家乡,搂钱搂三年或六年罢了。恩,也有可能是更久。
甚至,有的百姓脸上还有惊惧,那是被队伍后方一众五花大绑罪犯吓的。
新任知县才来到会宁就绑如此多的人,应是在心里猜测,新任知县会不会是一个喜爱酷刑对百姓特别不仁慈的人。
宋福生看了一眼宋富贵。
没一会儿,百姓们的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有的人之前不敢抬头也被带动的看向新知县的队伍。
万禀义的头套被撤掉,彻底暴露在大庭广众知晓。
啊?
那是万家老大。
绑的居然是他。
各商铺的掌柜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要赶紧回去通知东家们。
特大号新闻啊,新任知县才来,家门还没入呢,就拿下万家老大,哪块骨头难啃啃哪块。
这是不是说明?
是啊,你们可以有期待了。
宋富贵敲起从衙役手中抢过来的锣,喊话道:“即刻升堂,百姓们可围观。”
哐,哐,锣声震响几条街(gai)。
好些百姓在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后,还在扭头望着高坐在马上的那个人。
听说,那位就是知县大人,咱们会宁县新的青天大老爷。
县衙门口。
先一步进城的独眼龙宋福寿,带着俩人早早就候在这里。
宋福生下马望着那阔气的官衙,终于搞懂百姓们为什么对他毫无期待了。
看来上任是被万家摆了一道,可能是先合作,后利益不均不配合,被拿了下来。
而上上任是非常配合。
即使配合的不是万家,也绝对是位贪图享受的贪官,你看这衙门盖的。
听说,上上任的儿子被安排到黄龙府衙后,人家就荣退回祖籍享福去了。
宋福生随便找了屋换官服,对富贵说:“看着吧,老爷子他们在后面到了都会震惊的不像样。”
宋富贵说,“咱家人住在这阔气的大院子里,倒是能享些福。”
“恩,这么一想也挺好。你去吧,帮着家里人张罗张罗,让铁头跟我。”
——
“威武,威武……”
左右衙役一边喊着威武,一边快速击打手中的杀威棒。
宋福生一身官衣,从内室向悬挂“明镜高悬”的匾下走来。
第七百六十三章 白面包、青天(二更)
宋福生掀了一下官袍,坐在堂上。
用闺女的话:本官可是白面包青天。
他先拿起惊堂木颠了颠,仔细看了看。
啊,这和他以前说书做的赝品真是不一样,有些分量。
看来这就是相当于现代法官手里的小锤了呗。
在宋福生下方两侧坐着的县丞、典史,立马互相对视一眼。
大人啊,下堂再研究。
知晓您是第一回拿。
但是有这么多陆陆续续赶到的百姓在看着呢,您这样不好。
宋福生在县丞和典史吐槽他的时候,终于抬头。
只看,他将手中的惊堂木,那么一拍。
升、堂!
“堂下的所有人,切记,本官问到你时,你再说。本官不问你,你不许说,旁听者更不许随意插言,都听到了么?”
堂下负责喊威武和击打杀威棒的衙役们,齐声回道:“嘎!”
“堂下是何人。”
“回大人,堂下是在大树坡下劫您道的这伙人。”抢劫犯中长的最帅的那位,作为代表回答道。
外面隔着半米高木板的百姓们震惊。
青天大老爷的道也敢劫?
负责记录的县丞和典史再次对视一眼,用官袖抹抹汗。
“你们为何要劫本官道,目的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下面这伙人,急忙惊呼,“大人,草民们冤枉啊,从来就没有杀过人,何谈害人性命。”
“大人,是不是朝廷命官我们都不谋害,朝廷命官就更不敢啦。”
“而且草民要是知晓是大人的车队,借草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露面。草民们就是求财。”
宋福生拍了拍惊堂木。
特意强调法庭纪律还七嘴八舌,怎么嘱咐你们的。
“噢?求财的强盗,哪有不杀人的。另外,回话前先举手,本官点到你再开口。再敢七嘴八舌,拉出去三十大板伺候。”
下面人立即噤若寒蝉。
有几人就弱弱的举起手。
“你说。”
“回大人,真不用杀人的,这二年,草民们连拦路障碍都不用设置。附近几个县跑商的东家都知晓我们这伙人,只要出现就给些开路银钱。这都是规矩了。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几位会宁的商贩审一审,有的看见俺们就给钱,都不用我们开口。草民真没撒谎。”
宋福生又换了一位点名。
“回大人,草民们确实没害过人性命,无需那样,请大人明鉴。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伙都知晓草民们是跟在万巡检后面混饭吃的。他们也不想被万家盯上祸害。
草民觉得,那些被抢的商贩心里更是明白得很,这就是万家在收保护费。”
回话的劫犯,之后将万家买卖越做越大垄断会宁、甚至垄断附近几个县的事说了,外面的百姓听的频频点头。
那万家最不是个东西。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最是名副其实的恶霸。
最讽刺的是,就是这样的人,他有官身,手底下明面上有一百多位差役使唤,实际上那更是没数。
而且万老大手下的那些差役,哪是为百姓维护治安的?
是那些人出现,百姓们倒是要躲着走。
因为出过事儿,那件事还是发生在好些年前。
听说万老大有位得力手下,在乡下相中一名小媳妇的美貌,硬是给人家污糟了,小妇人被污后转回头上吊。
那小妇人的男人从很远的地方走了来,声泪俱下就敲这县衙的鼓状告,结果被上上任的知县大人先打五十大板。
理由说是状告上级,门口的两块石头上刻着呢,越诉仗五十,诬告加三等。
问那名汉子:“你还告吗?”
那名汉子说,告。
汉子被打后,口吐鲜血就趴在眼下这官衙里陈述详情,听的他们这些围观百姓至今记忆犹新,气愤不已。
就在他们期待着上上任知县,能让那名汉子豁出被打死也要个说法给予公道时,十日后,县衙忽然贴出告示。
大致意思不了了之,说是那名汉子身体不行,五十大板后已病死在羁候所。原告已死,此案已结。
他们小老百姓,不知晓是不是真的病死,但是打那之后就知晓,能不告状就不告状。
那知县老爷,他不是青天。
所以说,万家老大那手下的差役都敢如此为非作歹,更不用说万家人了。
万老大的小妾听说都海了去。
此时,堂下,外面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站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有王忠玉敲锣挨条街通告的原因。
王忠玉是听宋福生升堂前嘱咐的。
他说,知县口谕,审案,每家壮汉都要去旁听。
更有百姓们奔走相告的原因。
大家伙当然要来啦。
百姓们就想亲眼看看,这名年轻知县到底是不是青天大老爷,到底敢不敢办万家。
与此同时,堂下的抢劫犯们还在纷纷像人证般阐述着,告知被大人正法的两位领头私下与他们讲过,万家不好找上门要保护费,万家还想要点脸还想要点钱,就想出这一招。
让他们在大树坡两面县衙都不好管辖的地方收银钱。
这样的话,即使外地客商吃了哑巴亏也没办法,外地人耽搁不起。
然后,所抢一半银钱都要给予万家,再去掉头领的钱,实际上到不了他们手里几个银钱。
说他们是抢劫犯,不如说他们是打手。
如若大人非说他们是强盗,那他们也是胁从犯,重办要先重办万禀义。
而这些话,百姓们不知,全是福生示意富贵在押这些人时提点过的。
富贵告诉这些没文化的,本朝律令,虽不随便判斩刑。
(正打仗,新皇登基,一切都在新建。在皇上眼中,人命是财富,送犯人去种地,去前线当炮灰,去永远当挑夫也不轻易判砍头)
但是对强盗犯是很严格的,有分档。
群盗中的主犯,律令规定,流刑,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家乡。且依率禁锢,禁的可不仅指流放者,还有被流放的家人,禁九族以内,子孙三代不准为官。
三代啊。
对古代人来讲,宁可自己立即被砍头都不想子子孙孙没个希望。
所以堂下的这些人,当然要争取做胁从犯啦。别说万禀义真是他们的幕后老大,就算不是,他们眼下也要死咬,争取被宽大处理。
哪怕最后被判流刑,哪怕这辈子当犯人死在外面了,也别加最后那条禁锢子孙三代。
这些人被暂时带下去。
换新的人证跪在堂下。
两位死去抢劫犯的妻子,两名妇人哭着说,“大人,他再千该万死,但他是受万大人的挑唆啊,他是给万大人干活。”
另一个妇人也作证,说是万大人去她家里吃过酒,收下夫君劫道的银钱,她亲眼看见过。
这俩可是当娘的,没空悲伤夫君的死,要先保住不能将主犯的帽子扣在死去的夫君头上,这样才能不坑了自个的孩儿。
宋福生惊堂木响,“万禀义就万禀义,他不是万大人了。”
他要还是官吏的身份,你们这些人都要先挨五十大板。
围观的百姓们,再次对新知县惊叹。
鱼肉百姓多年的万老大,说撤就撤啦?
或许,他们可以对新知县有些期待。
县丞一愣。
堂下的秦主簿却反应迅速,立马开始书写撤掉万禀义巡检的文书。
目前,本朝各县的巡检在宋福生眼中就是个聘用制,相当于县里民兵队队长。
只不过这队长都是地头蛇,又不像做官的有升有降几年就会被调走,所以长此以往,有的县令居然支使不动坐地炮。
哼,可惜摊上了他宋福生。
坐地炮咋了。
老子用地雷给你轰开。
“押万禀义。”原告审完审被告。
在衙役们去羁候所带万老大时,宋福生从官袖里抿出一张字条。
只看,字条上是宋茯苓的笔迹。
上面写有本朝律令的许多罪名。
总之,凡是宋茯苓认为爹等会儿会用到的,她都给写上。
茯苓也不想干这活,但没招,她爹不翻书。
另外,宋茯苓还写有一条仨叹号的提醒:
请注意,刑讯逼供是合法的,合法的用刑工具:竹板,夹棍,鞭笞。
宋福生用手指敲敲桌子:唔,夹棍不错。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我太难了(两章合一)
“堂下何人。”
哼,明知故问。
万禀义在心里冷哼,且在心里掐算着时间,估计家人快到。
他就不信邪了,这位新县令能在他手里掀出花来。
他万家,是姓宋的想扣屎盆子就能扣住的?
没有他的口供,别以为他不知晓,任何案情没有人犯供认画押都不能被随意定罪。
否则,呵,那姓宋的乌纱帽不保,还会被他反扣一个栽赃陷害。
而拿不下他的口供,当关不住他之时,等他出去的,非让那姓宋的好看。
不,是要让那姓宋的一家好看。
他万禀义发誓,必让堂上那个人断子绝孙。
万禀义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气急到差些头顶冒烟。
之前,嘴里塞着又臭又脏的破布,又被游街。
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
吕县丞忽然插话道:“万禀义,大人在问你话,速速回答。如若再不回,当以藐视公堂论处。会什么都不论,先打板子。”
宋福生瞟了眼吕县丞。
吕县丞拱手向宋福生道:“大人,属下是觉得尽快审案为好。”
宋福生不置可否。
只觉有点意思。
说这俩人没有点利益纠葛谁信呐,用你提醒?你提醒完还画蛇添足的解释一番。
“堂下,万禀义。”万禀义经吕县丞提醒后,才不得不压下火回道。
宋福生眯眼望着堂下跪着的人。
那发型已经乱了,那巡检的官衣已经皱了。
心想:你是不是恨不得将我项上人头拧掉?
“万禀义,本官上任途中,在大树坡遇劫,抓获强盗若干。经审讯,供出你为幕后指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你是要指使他们谋害朝廷命官?”
“嗤,我谋害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值得让我谋害的。我和你今日在十里亭外是第一次得见。不是我说你,大人,硬扣罪名不是你这么扣的。”
“放肆。”秦主簿又忽然跳出来打岔。
打岔完,发现万禀义再瞪他,秦主簿竟不敢对视。
又碍于这么多百姓在看,怕丢了面子。
秦主簿只能看向堂上的宋福生拱手道:“大人,属下认为他是真放肆。”
那是什么态度嘛,收拾他。让他这些年不正眼瞧人,他连好处都不屑给属下。
宋福生摆手制止,别打乱他的节奏。
他眼下确实是能扣哪个罪名就扣哪个,不快速拿下口供,各方面人士就会出动。
即使万禀义摆脱不掉嫌疑,也会逼迫他先放人,理由是证据不足。
放出去的人,还好往回逮吗?
而眼下的证据,实话说,确实有些不足。
全是那些抢劫犯以及抢劫犯家属的口供。
那些抢劫犯,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人与万禀义有过直接接触,有接触的是那俩死人,所以这些人的口供通通是:“听头儿讲。”
那两位已死的劫犯家属呢,指证也不过是:“曾亲眼见到来家吃饭,看过夫君几次给钱。”
也就是说,没有万禀义的收条,没有证据证明万禀义作为主犯在指挥这些劫匪为非作歹,这些都不是关键定罪的证据。
而古代这里,经闺女翻律例书籍在路上与他分析过,要么就有直接有力的证明,像是收条字据类。
宋福生当时就知:很难。
古代这里识字写字的人少,那万禀义有没有文化都两说,就更不用提那位抢劫犯头领了。那俩死人指定不会写字,会写谁去抢劫?当账房先生好不好。
基本上都是直接给银钱。
让四壮去万家偷账本,估计会白忙。
闺女又说,没有直接证据,只凭那些人看到或听说万禀义如何如何,根据律例,那要是想给万禀义定罪只剩下一条,罪犯的口供。
口供在这里极其重要。
想必也是古代刑讯逼供是合法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没有被告人供认不讳,拿不下万禀义本人口供,又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要是硬羁押万禀义,闺女说的对,就等于是将他宋福生的小辫子递到万家手里。
万家不是普通人家。
众所周知,万家是能顺着关系告官员诬判的,甚至,黄龙府的官员为了跪舔柳将军都会主动插手问责。
咱别才来,再被对方反咬一口,打道回府。
白玩。
那咋办?
万禀义又不是缺心眼,他能别人说啥就认下吗?
所以,宋福生的心里,眼下只剩下一招,就是将所有的帽子趁乱都向万禀义头上扣,都试试,看看能认下哪个就认下哪个。
只要认下一个,哪怕不是什么刑罚极重的恶罪名也行。
这样才能合理合法的长长久久羁押万禀义,并且还不会被任何上级和其他官员抓住自己小辫子。
谁来命令也不好使,认罪了。
至于觉得罪名太轻,只要扣下人就中,换现代的话说,可以从长计议,先羁押着,再补充侦查。
宋福生瞟眼吕县丞,又瞟眼秦主簿。
节奏很重要,没看下面那位一口一句我我的,连句回大人也不说,他都没有吱声嘛。
“万禀义,本官问你,那些指证你的人,你认得吗?”
“我不认得。”
“你确定?”
“我……”
宋福生没给万禀义再回话的机会:“带人证。”
死了劫匪婆娘重新来到公堂之下跪下:
“大人,民妇真见过万禀义,就年前他还来与我家收钱。
当时,民妇的夫君还特意让民妇准备了下酒菜,说万巡检吃不吃酒是一码事,要准备的、
民妇家里的一位婆子和两名烧火丫头当日也都有见过万巡检出现在家中,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审问。
对了,还有邻居关娘子也见着了,她恰好来家给民妇送鞋样子。其实,不止关娘子,附近的邻居也都心知肚明民夫的夫君与万巡检走得近。”
宋福生重新问道:“万禀义,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要本官这就命人带来新人证当堂对峙?”
万禀义脸色通红,气急道:
“好,就算我认识,我只认识那一个。我认识,我就派他们去干劫你之事啦?再者说,我要是让他们去劫你,真谋害朝廷命官,不是该我给他们银钱,让他们去给我办事然后办你?刚才这娘们说什么,你没有听见?”
吕县丞忽然闭了下眼,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蠢货。
果不其然,宋福生眼冒精光道:“好,承认收银钱了,你受财枉法?”
“谁枉法?不是在说我谋害你的案情?我在告诉你,她的供词更能证明我没有。你从见到我,就扣我屎帽子说我要杀朝廷命官。”
宋福生站起身,“不,本官在问你银钱,你受财了,堂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记下。”
“我……”万禀义本能的看向吕县丞。
而此时吕县丞不得不将这一条亲口承认的口供记下。
万禀义没有及时得到提醒,只能气急败坏喘着粗气道:“我没枉法!”
“那你就是受财不枉法罪。”
吕县丞硬着头皮,再次打岔。
这次发声,吕县丞心知会搭上自己至少三年毫无作为,至少三年要受宋福生牵制,要低头的,这属于小辫子。
但是两相对比利害,也要先保这蠢货:“大人,属下不才,受财不枉法是指求对方办事,给了对方财务,而对方属于收钱扔回合理办事,是这样吧?”
给宋福生气笑了,你这是在请教我,还是在明晃晃提醒他。
瞧你这用心良苦的样,将律例例的弯弯绕绕恨不得掰开揉碎告知堂下那没文化的蠢货,公然包庇。
果然,万禀义立马嚷嚷着:“那潘老三求不到我办事,你可以随便去查,我作为巡检,办什么事能和他有关系?潘老三算个屁,我受他银钱就是受财不枉法了?”
其实,直到此刻,万禀义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宋福生为何开口闭口说他主谋的事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当然了,之前审讯抢劫就是抢劫,劫匪范围并不限于朝廷命官这事,他在羁候所被关着也不能清楚。还以为在掰扯朝廷命官的事。就这么入了套。
宋福生从堂上走了下来,站在县丞面前,愣是给吕县丞瞅的不敢抬头,他像是在教人家似的说道:“是啊,没有求办事,县丞学问极好,不仅通四书五经,而且还通律例法典,那你可知,不求官吏办事,但官吏收了百姓银钱,有个罪名叫受所监临罪吗?噢,想必以县丞的学问,又钻空子会回本官,不在管辖范围内,就构不成,那本官告诉你,告诉这堂上所有人。”
宋福生转回身,眼神看向外面的围观百姓:“不在管辖范围内,他万禀义的罪名就是坐赃。他今日无论如何也出去这衙门的大门,本官扣定了,必办他!”
“好。”外面的百姓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嗓子。
刚刚听的云山雾罩都以为要完了。
没想到青天大老爷几句话就变成了那万老大蹲大狱是蹲定了。
百姓们再次叫好。
因为宋福生在路过万禀义时轻飘飘说,“藐视公堂,上夹板。”
官吏们不敢耽误,再不是在十里亭外原地不动的样子。
万禀义这时才有些慌:“你们敢。”
宋福生惊堂木一拍:“上!”
没一会儿,万禀义十根手指就血呼啦一片,就这,施刑的衙役还算留了劲儿,心里抱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心思。
万禀义疼的在喊,百姓们在外面呸,早就应该让他受罚,万家盘踞会宁太多年。
更有好些商户偷偷摸摸攥拳咬牙,听万禀义疼的吱哇乱叫,感觉心里那口郁气慢慢消散。
更有年纪大的老者激动着说,看出来啦,来了新的青天大老爷,这天呐,它好像都亮了。
夹板上完,宋福生没解气。
百姓们越是叫好的欢畅,他越是来劲。
这万禀义都要成公敌了,那就好好折磨他,当狂欢。
“去,将外面那两位巡检叫进来。”
两位巡检都不忍直视他们的头儿,脸色很难看,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来,本官命你们俩扇他。罪名是这位罪犯与本官自称我我我的,如此不会回话,扇到他干脆就不要回话为止。”
“大人?”
“大人!”
“怎么,又要违令不从,还是他受所监临这事儿,你们也参与了,怕他咬出你们?”
两位巡检当即跪地,“大人,属下冤枉,请大人明察秋毫。”
宋福生说,我这不是在明察呢嘛,你俩先动手吧。
其中一名巡检回身看向满手是血的万禀义,万禀义此时有些要疼昏过去了,他一咬牙:“啊!”啪的就是一个嘴巴。
另一名巡检也不敢耽误,新知县说的多明白,就明晃晃的威胁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官员,太无耻。
而他们又没有办法,再仗义,也要先保自己,只能转回身也对万禀义的脸左右开弓,扇倒万禀义后,再给拎着头发拉起来重新扇。
秦主簿看万禀义那惨样,又瞟眼对面吕县丞发白的脸,差些笑出声。
自认为自己很干净,不怕查,不怕万家咬。
小心翼翼的趁乱上前,在宋福生耳边出谋划策道:“大人,趁着罪犯神志不清,不及时画押吗?依属下之见,最好趁此定下受财数额,别回头他只承认小数目。”
宋福生上下扫这人一眼,瞧你这小人样。
“本官不能趁神志不清乱定,那成了什么。”
恩?
秦主簿万万没想到宋福生这时候又摆出清官的架势,心想:你觉得你像清官吗?
你一来就骗人,先说万禀义是要杀人,又说要劫你。
很明显,你就是在给他下套。这时候又一身正气了是不是晚了些。
宋福生看出秦主簿认为他虚伪了。
不,别误会,本官是表里如一的。
宋福生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屈打成招,朝廷命官要以理服人。有些时候查账就好,万家账本上去掉合理的收入,剩下的不就是万禀义受财的吗?”
秦主簿惊愕的瞪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新知县做人太狠了,这事太刺激,他喜欢。
艰难的咽了咽吐沫,秦主簿拱手言笑:“还是大人深谋远虑,属下多嘴了,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话还热乎着,外面的百姓刚自发的跪下拜宋福生,这算是会宁百姓们迟到的欢迎。
终于迎来为民做主的好官。
万家老二老三带着四百多名家丁,以及酒楼、赌场、妓院的手下们来啦。
百姓们吓的四散。
秦主簿站的离宋福生很远,一副怕报复宋福生牵连到自己的模样。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本官的后盾是老百姓
这大县衙,真阔气,占地面积老大了。
马老太和王婆子站在后院园子里,喜滋滋的研究将花拔掉,要沤粪,种些什么菜,就听见前院衙门处传来嘈乱声。
马老太脸上的笑容消失:“什么动静。”
在屋里收拾行李的钱佩英,手里拎着衣服挂也出来问道:“那是什么声,去个人,看看前面是不是出事啦?”
宋茯苓从另一个屋子出来,站在屋门口侧着耳朵听动静,皱眉说:“没事儿,娘,可能是万家集结人手在聚众闹事呢。”
“啊?那还没事儿?你这孩子心咋那么大,万家能集结多少人,咱心里可没底儿,那是坐地炮啊。你快去,让你哥赶去前院,他死心眼,这里不用他了,护好你爹就行。”
宋茯苓边摆手示意钱佩英稍安勿躁,边说着:
集结多少人也没用,咱们家人,一个能抵十。
打掉万家打头的,剩下都是混在里面滥竽充数的。
就不信了,万家至多带千人呗,干掉一百人不就得了,娘慌什么,闹事的队伍就散花子。
这个结论,宋茯苓可不是瞎说。
她是根据二战后有好几个国家统计的结论得出。
二战过后统计,在双方实力火拼时,能有多少人实心实意向前冲,答案是百分之十。
所以宋茯苓并不觉得有危险。
因为他们一家来到古代,九族们有过几次实战经验。
虽然她没有亲自参与其中,但是就凭她爹靠着小小的地雷,连个大炮都没有,就几次带领九族冲过人数极多的战火区,更是说明当初的敌军大部分的人是混在里面的,遇到危险就撤。证明了二战的结论。
而咱们九族的人,也并不是身手有多厉害。
他们能一次次遇事不怕事,是他们家人心齐,里面没有一个是混在队伍里滥竽充数的,不存在百分之十的人敢用于冲锋。
他们是百分之百,会遇到危险,怒发冲冠齐上阵。
宋茯苓赶去前院,那几步路走的,看的钱佩英这个着急。
这可真是遇到大事有静气。
宋茯苓:我当然要有静气了,刚穿越来那阵,我都慌张了,那时很丢范儿的。
在宋茯苓扯着四壮去前院时,宋阿爷正指挥道:“丫头们,小子们,都给我上墙头,箭弩准备好了。前院咋样咱不管,但咱后院,要是有人胆敢跑后院门闹事,见到一个就给我射倒一个。”
马老太也小跑过来说:“对!”
院子里的孩子们,包括米寿在内,就像是要抢糖吃似的,抄起自己的小箭,背好箭羽袋就嗖嗖嗖接二连三趴梯子。
王婆子说,擦他奶奶个腿的,我大饭勺呢,看我铁饭勺削不死他。
九族人,主要是很生气。
他们当宝儿一样捧在手心里的福生,在十里亭外,指挥不动那些衙役,那尴尬的一幕,坐在车上的这些家人瞧着都心疼。
人家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们家福生到了这里,是一个实心实意的帮手也没有。
眼下,在前院判个案子,那姓万的错了就是错了,还敢围攻县衙,这可是皇上给朝廷命官设立的家。
太欺负人,这是有多不怕福生这个朝廷命官。
得多不拿咱当回事。
让王婆子心里最委屈的是,俺福生又不是要来你们这里搂钱的,费劲巴力的赶来,是想要造福一方的,想做点好事咋就这么难。
不要委屈,王婆子。
因为前院正发生震撼人心的一幕。
在宋福生支使不动,分散在县城五百多人的三队巡检差役时;
在宋福生也不能马上就派人去黄龙府,申请守备大人派兵前来时;
在宋福生眼睁睁的看着,留守在县衙的官吏们,根本不会实心实意护卫官邸时;
他对百姓们说:
我宋福生,以头上乌纱帽作保,凡是参与制止暴动的百姓,今日打死他们无罪,并每人来官衙领五百钱。
活捉暴动份子的汉子,凡家世清白,身无残疾,本官破格录取他为卒吏。
宋福生先告诉大伙,今儿咋打都没事儿。
再告诉县衙决不让你们白忙,给钱,弄好了还给发铁饭碗。
那你是不是佼佼者?
你想没想过一大家子几十口中,连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全是农民。
想不想突破重围,穿上差役服,端上那按月领钱,不用靠天吃饭的碗?
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敢不敢为头顶这片天与本官共进退。
宋福生一身官服望着百姓们。
围观的人群被他们的新知县看着,不再向后退了,并且有位壮实的小伙子,折下道边的树枝子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小伙子是第一个敢走出来的年轻人,一脸无畏。
他直觉这位年轻的青天大老爷,长的丰神俊逸,一身正气,敢才来到会宁就五花大绑万老大,应是不骗人。
只要他今日敢打。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十个来自咱百姓队伍里的小伙子,还有啥都不拿,打算赤手空拳也相信自己能打得过的。
没数了。
数不过来人头。
连岁数大的中年男人们也跟了上来。
这些汉子们决定迈出第一步时,或许是为了那铁饭碗,或许是在心里掂掇过那五百钱,五百钱啊,看个升堂热闹参与进来白得,能给家里的孩儿扯块布做新衣。
但是当真正迈出来了。
他们跟在甩着头发的宋富贵身后,跟在横着膀子走路的独眼龙宋福寿身后,跟在暗搓搓阴笑手中拎着斧头的王忠玉身后时,已经完全忘记那些好处。
他们热血上头。
谁愿意被欺压。
谁愿意见到万家那些人躲着走,很怕莫名其妙被看不顺眼就挨踢。
谁愿意扯块布、买块糖,连声卖的太贵的话都不敢说。
谁愿意好不容易来了位敢为百姓出头的知县,再被他们冷了心,换一位像以前那些糊涂虫的父母官,那他们每年赋税徭役,再被那些贪官拨下一层层皮就没个活啦。
风在吼,百姓们在叫。
岁数大的老爷子们喊道:小子们,打他们,青天大老爷说啦,不犯法。咱们会宁,为子子孙孙也要从此有王法。
这些叫嚷的鼓励声,更使得从百姓队伍中走出的小子们浑身是劲儿。
保卫官衙。
保卫敢为民做主的知县大人。
保卫家乡。
保卫我们头顶这片正义的天。
杀。
宋富贵带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冲向万家仆从的队伍中。
你们不过来,我们还不放过你们呐。
宋茯苓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爹压根没用雷,正一身官服站在百姓们前面,不躲,不退。
底气很足,因为父亲的后盾是老百姓。
好多年轻的汉子们,在追着万家奴仆打。
在和万家奴仆撕吧抢夺手中的木棒。
在按倒万家奴仆们挥着拳头吼着:你们欺人太甚。
第七百六十六章 风起云涌(二更)
吕县丞满脸是汗,望向远处撕打成一片的场面。
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捡起路边的石子和树枝子,利用手边的一切当武器。
还有脱下鞋的,向试图逃跑的万家奴仆身上扔。
没一会儿就三五个人共同逮住一个猛揍。
看起来人头都不够分了。
有看到情况不好,及时向新知县投诚的捕头和留守衙役们,正在向万家奴仆挥动武器。
还有新知县带来的所谓家人。
那几名汉子就不怕错手杀了人嘛?
是啊,他们好似不怕。
大树坡下,已经杀了两人不是吗。
吕县丞眼睁睁看到王忠玉一斧头下去就直奔人头,下手那叫一个狠。
吓得他当即就闭眼,都不敢看那斧头到底落没落下,只知过会他再睁眼望过去,地上已经躺下好几名吱哇乱叫身上有血的人。
吕县丞也有偷偷观察新知县的表情。
就发现宋福生看着远处混战到一起,顷刻间啊,就躺下几十上百名身上有血的人,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
宋福生越这样,吕县丞内心越害怕。
完了,彻底闹大。
上千的人,在县衙前街共同群殴,压都压不住,过后黄空府会立马就知晓消息。
按理,守备大人的副手是上上任会宁知县的儿子,那位能有今日,用了万家不少孝敬银两,他应该觉得今日这事传到黄龙府会对宋福生不利。包括府尹大人冲柳将军,也会问责宋福生。
可是,吕县丞就是觉得好像收拾不了宋福生。
别问他为什么,是一种直觉。
那直觉来自于宋福生站在那里,不惧任何事的底气。
吕县丞甚至觉得,即使是黄龙府的府尹要是敢随意问责宋福生,别看咱们这位新知县不过官居六品,竟给他一种第六感,他的这位新同僚,靠科举上来的进士及第出身,到时就敢捅破天。
所以说,吕县丞不看好万家了。
他很后悔没有像县尉一样干脆请病假,不露面好了。
他额头不停冒汗,在心里不停揣摩着,怎么给自己从万家那旋涡里摘出来。回头将这难过的一日度过去,到了家,就将可能会成为他和万家走动极近的证据处理喽。
在吕县丞脸色很难看时,秦主薄可是当着百姓面前,当着宋福生的面在眼圈通红落泪。
秦主簿在声泪俱下说:
“大人,属下是激动的,属下为官多年,从没有看到如此官民一心的场景,属下失态了。
但请求您允许属下失态。
因为属下只要一想到今日上任的如果不是一身正气的您,这会宁县衙将会是什么样。
属下又想到您今日才来啊,既荣幸与您能共事,又很痛恨自己无能,让您刚到几个时辰就要收拾一摊烂摊子……”
宋福生看到富贵他们已经开始往回带人了,摆摆手制止秦主簿别再说,也是实在听不下去耳了,“老秦。”
“恩?”
老秦是什么鬼。
难道又一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当听完宋福生的命令,秦主簿笑了,老秦好,这名好,说明大人不拿他当外人啦。
“大人,属下这就去办,亲自去收拾牢房。”
秦主簿一撩官服,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谁也不能阻挡他奔前程,大步流星向官衙里走。
大人,您等着,看我老秦都给您办的妥妥的。
一,给牢房里现羁押的人犯塞一塞,挤一挤,非得倒出能塞下万家一众闹市奴仆的监牢。
二,让厨吏们给咱老百姓熬米汤,官衙给不起粘稠的粥也喝点汤,咱不能让百姓白忙。
三,这就让各账房准备好,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咱点灯熬油也要给万家的帐母审的明明白白的。
对了,大人,过后属下得提醒您啊,要罚那万家银两。就算他们稍后说出花儿来,假使说他们是自己来的,也要先扣给万家监管奴仆不当的帽子。
仆从出错,罚主子银两,这天经地义。
还要从万家合法的账目里扣除。
四,老秦我安排完这些,就将办事桌子抬到县衙门口,摆上笔墨纸砚,一边让百姓们在旁喝口米汤,一边将今日的好小伙子们登记造册。
绝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好样的。
我老秦算是看出来了,大人,您要尽快有自己放心的队伍,总不能出事就招呼百姓们上吧,有些时候,现招呼来不及,咱必须要有好使唤的队伍。
更不会瞎分发五百钱。
没帮忙的想混钱?没门。大人,到时你就知晓我老秦是火眼金睛了。
一队队被制服的暴乱份子被带回。
“要立即就审吗,大人,我这就去安排,”吕县丞一改之前,积极道。
要是审,他这就去安排。
人数太多。
公堂下,一场下来,至多能审几十人,因为还要有大量衙役控制着这些人。
并且吕县丞也看出来了,宋福生不是向后托事的性格,瞧那样,当日的事必须当日办,所以他认为宋福生会在今日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但他猜错了。
宋福生说,还用审吗?这不就是冲击衙门罪吗?
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是一群有组织的策划、指挥,试图强行侵入官衙,试图对官衙打砸抢,试图用暴力威胁本官公正判案,使官衙无法进行审案,造成严重损失,性质及其恶劣。
直接就烙字吧,首要份子,十年徭役,为官衙干活。其他人三至十年,具体怎么办,吕县丞怎么把握吧,将每人的情况和量刑结果写份资料,本官明早看。
宋福生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他也不能一下子打杀几百人,那恶罪的,皇上都不让轻易斩。更舍不得将这几百名壮汉劳力流放到柳将军的地界。
主要是他们会宁县离流放地太近了,那也不是惩罚啊?还不如在他这里“有期徒刑”,给口稀饭白干活,啥时候累死啥时候算。
宋福生一声令下,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如此多的罪犯,吕县丞审一宿也不够用,更何况还需要写材料。
不过,吕县丞应了,并且打算公正的办理,像是万老大的两个弟弟,绝对是按照主犯那一档。
宋福生一边对百姓们,对那些热血的小伙子们笑着挥挥手,一边忽然想起一事,又嘱咐吕县丞道:
“对了,这些人从七日后开始计算。这七日里,对外就说在审,所以不供饭。贴出告示,罪犯家属每日要交十两银钱,不交,那没办法,那就饿着吧,咱们官衙的米都给刚才帮忙的百姓吃了。还有罚银,三百两。吕县丞?”
“属下在听。”
“交了三百两白银的,你在审理时就酌情给降个一两年,这叫认错态度好嘛。咱们为官的,都要有所考虑。”
吕县丞拱手,明白了,算是看出来真狠啊,抓了人还要刮下一大层皮。
看来会宁县衙眼看着就要富起来。
秦主簿追着宋富贵几人:“兄弟,拿着拿着,都有五百钱,凭什么咱不收啊,应得的。”
宋富贵用皮套扎着头发,心想:你整这出干啥,老子当然要啦。
这里插播一句,富贵为何要打架散开头发,因为他怕对方又一刀给他辫子削掉,到时他又得梳**头。他这一头秀发,眼下是宝贝。
宋福寿就将银钱一把抢了过来。
秦主簿:“……”唉,你们这是干啥,我为了谁呀。我这不是为说给百姓们听,大声嚷嚷几句你们不要钱,才能显出你们是真正的好汉。
咋这么不配合呢。
县衙后院。
人呢?
完事儿啦?
骑在墙头的孩子们看向指挥官马老太。
马老太说,瞅么,快下来,咱家东西还没拾掇完,去干活。
更给宋阿爷气坏。
老爷子望着咕嘟嘟冒泡的石灰水,本来还想着,敢到后门闹事,就用这石灰水烫死那些龟孙,结果白忙。
“米寿啊,你去给太爷爷跑趟腿,去找你姐,问问这石灰水有没有招再变回石灰。”白瞎了。
……
当日刚过傍晚,宋福生正和家人们吃上车饺子下车面的面条呢,笑呵呵的说着话,黄龙府尹大人就收到了会宁县的全部消息。
与此同时,万家快马加鞭也将消息送到了将军府的九姨娘手中。
九姨娘气的浑身颤抖,她大哥二哥三哥全被那个芝麻县令给逮了进去?
第七百六十七章 你总是及时出现,温暖心间(两章多合一)
黄龙府陶大人,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
他两手十字交叉,置于胖胖的肚子上,手指来回动着。
只看,陶大人总是闭眼沉思一会儿,才会再问上一句。
“上千人交手?”
“是,老爷,可想而知,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唔,那死了几个人?死伤的是百姓还是万家那面的人?”
两者的处理结果,是不一样的。
死无辜百姓,无论如何,他作为上级,都要出面且立即训责处分宋福生。甭管宋福生的初衷是什么。
要是万家的嘛……
“没有,只有受伤的。
听说,凡是百姓在打斗中,受些擦碰小伤的,会宁县衙会给予银钱补偿,还让郎中给医治。
万家那面的,郎中医治是要算银钱的,都算在了那些闹事人的头上。
另外,老爷,听说会宁县衙,也不打算给那些被抓捕之人供饭,需要他们的家人到县衙交银两,十两羁押餐伙费。”
“如若不交呢。”
“据说,那就饿着。”
“呵,好一个饿着,就不怕饿出大事。”
回话之人给他家府尹老爷分析道:
“这位新知县应是在博弈,亲人总是不忍心的,再多的银两也会交。拿准了和万家沾边的那些人鱼龙混杂,混迹多年应是有些存项。想必他的目的不是为饿死一两个震慑给人看,而是为银两。”
这分析说完,陶府尹心里是怎么琢磨宋福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闭着眼睛。
或许会觉得会宁县新知县小家子气,难怪是穷苦出身,要不然怎么会连官衙的脸面也不顾,处处惦记缴获银钱呢。
或许会认为,宋福生缴获是为了丰盈自己荷包。你怎才到就贪呢,还十两、三百两分几个档的贪。倒要看看你这银钱最后归到了哪处。
也或许会认为,苦了这位新知县。
自从户部发文让各级要节省公共支出,取消许多以前可以上报减免的费用后,说实话,各级衙门要是想做些事,都很难。
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也能憋倒他们这些父母官啊。
瞧瞧,看样会宁县衙明面上的账目,已经没有什么公共支出的银两了,手下这位新知县,才上任就要想办法尽快解决。
“那万家,已派人去将军府啦?”
“应是去了,眼下也应是得了信儿。”
“刘大人知晓吗?”刘大人是黄龙府守备。
“听说,快马加鞭赶去了将军府,想必是为及时探听将军的意思。”
“呵。”
府尹陶大人笑了下。
刘大人你为守备,应受本官指挥,本官却自从就任黄龙府尹以来,从未支使动你,只见你总是向将军请示。
怎么?
这回,会宁县衙被聚众围攻,你不带兵去支援,却屁颠颠跑到将军府听令,是想听令后,带兵去护卫万家那一众凶徒,然后打压保卫朝廷官衙的百姓?
好啊,如若你真敢如此,那也别怪本官会借此机会抓住你小辫子闹大。
守备啊,是时候该换了。
隔一会儿问一句,陶府尹将该问的问完,他才睁开眼。
一边喝着茶,一边踱步到书桌前,看向那封来自京城哥哥的信件。
信的内容,早就熟背于心里。
天子门生分很多种。
一种是老百姓眼中认为的,凡是进士及第就都是天子的门生。
这也已经成为外面,大家认可的情况。
但圣上打破了这个墨守成规的规矩。
如若,圣上的心里将这些进士及第都当作是门生,为何单单只亲口提这位新知县?
兄长说,当时圣旨上溢美之词极多,殿试考卷也出自这位圣上门生之手,只是圣上并没有诏见。
兄长还说,此人和陆家有些渊源,希望他做到心中有数。望他万万区分于其他知县。
陆家。
二品柳将军。
这俩也有渊源啊。
就是不清楚,柳将军知不知晓,这位才上任就敢闹出大动静的宋知县与陆家有渊源这事儿。
陶府尹皱眉。
而万家出来的九姨娘,听说柳将军还对她极其宠爱有加。这都几年了,还宠爱着。可见一斑。
“这几日天气时冷时热,我老毛病又犯了。”
“老爷,属下这就去给您寻郎中。”
“不,你跑一趟,去官衙寻张医官。他上回给我瞧的挺好。”
——
此时,将军府。
万姨娘等啊等,盼啊盼,掐算着有多少时日未得见将军,轮也该轮到她了吧。
她有十万火急的事。
所以说,这位万九姨娘,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极为受宠。
只是打她之后吧,这将军府再没有进过新人罢了。
外面就传,将军好似收心。
而大家却忽略了,纳她之后第二年,将军在纳了好些位小妾后,夫人来了。
先不说那些,万九姨娘终于给柳将军盼进了院子。
也谢天谢地,今晚将军是由她伺候。
“将军,将军啊!”
万姨娘噗通跪地,哭的直打嗝。
以前将军就说过,最烦女人梨花带雨的哭样,那一看就不是真伤心,假的很。
那不是诉委屈,那是撒娇。
要是撒娇,请好好撒。
那真想诉委屈,怎么做才不惹将军烦?
柳将军说了:
真伤心要鼻涕眼泪一起流,那才叫率真。
或是被气到没有泪,浑身抖着,却嘴皮子很利,什么狠说什么,那才叫够味儿。
这一套审美观说出,也就使得将军府的小妾们凡是哭诉,就能哭到要抽过去。
不过,今日,万姨娘也是真伤心。
“这是怎的啦?”柳将军笑呵呵的坐下,往嘴里扔了一颗果脯。
小九小厨房里做的果脯还是挺好吃的。
万姨娘用帕子擦着鼻涕,哭的颧骨通红说:
“是想您了,妾日思夜思的盼着,但实话说,妾眼下更盼着您来给做主。妾被气的浑身抖,您看出没有?简直欺人太甚,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才到任,就向妾的哥哥头上扔污名。”
恩?新知县,会宁的,好像就那里来了一个不吧。
“你万家又做了什么,说来听听看。”柳将军依旧不当回事的吃着桃干。
他来这里是放松的。
他问这个,也像是在问八卦似的。
但挡不住万姨娘更会说。
万姨娘说,宋福生被劫道,没有面子,也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将这把火烧她哥哥头上去。
为什么,因为拿下她哥哥能立威啊,比抓一百个人都好使。
而事实上,她哥哥和强盗有关联,被抓住小辫子借题发挥,只是认识那个抢劫中的一人,就被诬判是幕后指使。
“将军,您是知晓的,会宁县那地界,不识得妾哥哥的人,才奇怪吧?
将军,有人好心提醒过,是妾的亲哥,妾是将军您的人。
让那新知县不能按头就扣污名。
也有人伸张正义说了,不能是知县就一手遮天。
给他分析过的,说人家万家是能找到为自己做主的人,万家是能与镇守将军说得上话的。
那位新知县却说,将军,您有没有在听呀!
他说,谁也不好使,本官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还说不信邪,会宁这地界,它不归镇守将军管。
不归,还敢过来瞎指挥?
任何人,手敢伸长,他就敢将天捅破。会宁,他说的算!”
“没啦?”
“有啊,将军,然后他就报复啊。
为了做给所有人看,这回更来劲儿了。
不仅将妾的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就上了刑,而且他作为一名知县,居然在县衙门口,公开用银钱招募打手为他卖力,说打死不算。
妾的二哥三哥带家仆们以及妾大哥的一众好友去往县衙,不过是想问问,你凭什么说用刑就用刑,没王法啦,不想让那位新知县将妾的大哥打个半死,怕出现先斩后奏的事。
就想着人手多一些,叫嚷着声大一些,让百姓们看看给那名县令施压,这样的话,人手多一些,闹大一些,那位新知县就能有所顾忌。
要不然妾的大哥,呜呜呜,将军,就要活活被打死了。
想着施压后,争取闹闹嚷嚷拖一拖,哪怕只一日别打呢,好赶来给妾送信儿,由将军出面给主持个公道。
哪怕妾的大哥真有错,也要由将军来判,而不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刑的芝麻官。却没想到……”
柳将军没了放松的心情,将手里的瓜子扔回盘子里,“没想到怎么。”
“这就要说回开头,没想到那位新知县财大气粗,五百钱五百钱招募不明真相的百姓。
将军,您也知在百姓那里,五百钱很重要。
人就是这样,先为自己着想,只要给银钱,什么黑心事不干?
他就招募了许多人,上千人之多啊将军,妾的二哥三哥以及大哥的一众好友,就被按在会宁官衙那条街上打。
打的他们抱着头,连连祈求说不敢了,说这就回家还不成吗。
不行,那位知县下令非要追着打,说是打的狠打的好的,还要赏给官吏当。就可想而知,妾的二哥三哥祈求都没用了,那些为做卒吏的人,拼着命的捶打他们表现。给打个半死啊!”
万姨娘哭到跪不住了,哭倒在地上。
柳将军站起身。
吓的万姨娘以为将军烦了她要走呢,爬着过来,抱住大腿仰头哭道:
“将军,妾求您了,救救妾的大哥二哥三哥。
妾的母亲已经病倒,妾离家这么多年,母亲什么都没有求过。
每次见面都说,好好伺候将军,这是咱们万家三生有幸的事,不要争抢,让妾好好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是唯一一次相求,只求将军做主,先让妾的哥哥们出来,别再被随意殴打。
那位芝麻县官,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他自然就不知晓将军您。他真敢干出先打死再说的事儿,不是有那么句话?无知者无畏。将军?将军!”
万姨娘还使劲晃了晃柳将军的腿。
柳将军揉着脑门,来后悔了。
女人家怎么一个个这么能说。
挺简单个事,连哭带说气不喘,长篇大论,哪里说忘了还能再续上,说的他脑仁疼。
好好好。
他得先离了这头疼地。
“来人,让钟副尉去趟会宁县衙。”
万姨娘从二管事那里使了银子,打听出来,将军派出去的是钟副尉,当即心里一松,这位与她大哥甚是熟稔。
钟副尉去就好办了。
……
会宁县的九品县尉,脚崴了,从宋福生来上任就没有露面,美其名曰形象有损,身体有恙,请了病假。
此时,闹哄哄的一日已经快接近半夜了,他才命仆从抬轿子送他来官衙。
寻思过来亲自探探风,免得仆从们一问三不知,只说县衙还在灯火通明,总有官吏里出外进。
他想来看看什么情况,趁着新知县在后院睡觉,问问同僚们怎么夜深了还没有休息。那个万家几位情况怎么样。黄龙府有没有口信或命令。
轿子离官衙百十多米远时,县尉忽然叫停,“快快快,速抬我回去,灯笼灭掉。”
远处,几十上百匹马蹄声同时传来,半夜三更,那是非常瘆人的。
让县尉觉得,好似是要抄家般。
哐哐哐,砸门声响起。
钱佩英躺在宋福生怀里先动了,推了推打呼噜的宋福生:“她爹?”
隔壁的米寿,轱辘一下坐起身,自己揉着心口,还有些没清醒,自言自语道:艾玛,吓的我心直抖。
一刻钟后,连阿爷都起来了,披着衣裳很不放心的招呼家里的汉子们,“去,都跟福生去前院。”
然后自个就要去放皇上牌匾的屋子,打算关键时刻抱出去。
黑灯瞎火的,还撞上门框。
坐车赶路,就够老爷子受的,大半夜的又被吓醒。
宋茯苓急忙去扶,“太爷爷,您没事儿吧?”
“谁呀?是胖丫啊?太爷爷都没认出,眼冒金星。”
当宋茯苓和马老太她们都赶去前院时,就看到她爹在掰扯说:“钟副尉,本官想和你细说一下详情,以便您回去向将军禀报。”
“你不用细说,我已了解。”
“你了解的可能不是实情。”
“这几人,我带走,是不是实情,不是你说的算。
对了,宋知县,听说,你招募私兵,还用卒吏的名额诱使百姓追打无辜者,本事大得很。”
万家老大老二老三被柳将军派来的人带走。
那是正规军啊,谁也不敢上前拦。
火把影影绰绰,马蹄声渐行渐远。
感觉县衙一下子就萧条了,所有人都不再出声。
正在熬夜审理案情的吕县丞,站在牢房门口。
秦主簿在心里想着:完了,他还有好吗?是他在记录那些好汉们的名字。
一股强风飘过,有几片树叶正落在宋福生官帽上。
宋茯苓微皱眉:来的那位钟副尉,还有背后大佬柳将军,在明知道她爹是天子门生的情况下(绝对明知,那是二品大将),还不当回事。
也是,柳将军才是那个最能与皇上说得上的人。还给她爹扣了污名,私募招卒吏。用钱招募。
马老太倒是不慌不忙,她觉得施展文采的时候到了。
三儿要是实在不中用,她就该给京城老姐妹长公主写信了。
唉,就她这个写字水平,看来马上就得回去写啊,今晚给米寿揪她屋睡去。一笔一划得写至少一宿。
“都瞅啥呢,三儿呀,带走就带走呗。明儿的事明儿再说,回去睡觉。”
马老太说完就走了。
引得秦主簿十分好奇伸脖子看她,这位就是知县的娘?
“老秦。”
“嗳?嗳,属下在。”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让两位牢头盯着些其他人,别以为这就有了盼头再闹事。”
“是,大人。”
宋福生打算明日亲自去趟将军府求见,求见完再说。又和吕县丞对视一眼,这才转身回到后院。
第二日一早,柳将军才打完拳回来,钟副尉正要向他禀报已将万姨娘的哥哥们带回,大管家脸上带着喜气过来禀报,“老爷,信。”
只看信上,打头就是陆畔的私章。
柳将军不可置信。
不是在前线?上回见,还是没去前线那阵,特意巡视到边境来看看他。
柳将军大笑着拿着信进了屋内。
第七百六十八章 江湖中闯名号,从来不用刀
“世叔,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这个清晨。
柳将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练功服,看着来自陆畔写给他的信件。
“目前已占领明州,正处于养伤中。
世叔,无需牵挂,小伤而已。
目前,明州情况复杂……”
看到陆畔受伤了,柳将军使劲攥了攥拳头,怎么就不多说几句。
你可是大将军王的独苗苗,受伤怎么就不值得一提了。
与此同时。
远在明州的陆畔,正拄着拐,可见他的腿受了伤。
且不被外人知的是,陆将军身上最重的伤,来自于他吸了沼气。
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些死在征战的那片沼泽地里。
顺子正对他说,“少爷,大骏要入土为安了,就埋在您给它选的那棵树下。”
“好。”
陆畔从小养到大的战马,大骏,牺牲了。
即将要被埋在这片异地他乡。
顺子哽咽着用铁锹给大骏添土。
不是马不马的事儿,顺子难受于陆畔心中定会难过。
少爷又少了一个陪伴。
少爷,您别难过,顺子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活到牙齿掉光也会陪着您。
“顺子爷,你咋来啦?”护卫们临时住的屋舍里,任子浩光着腚,身上围着被单,扭头问道。
“少爷说了,从即日起,你的药和他一样。喏,这是新熬的,快喝啦。”
“啊?”任子浩很意外,爬起身咧着嘴笑,接过药碗。
陆畔能被及时救出,任子浩立了大功。
任子浩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且速度极快,在自己吸入毒气的情况下,还能咬牙先让陆畔撤离。
所以,目前陆畔转危为安了,任子浩仍处于脸色通红、大小便失禁的状态。
而柳将军这面,也已经看完了陆畔的信。
信的后半部分,陆畔将宋福生救过他,目前世叔那里的边巡口粮也出于宋福生之手,且他陆畔,称呼宋福生为叔,寥寥几句,情况说明。
有些话,不需要过于直白,但陆畔的意思很明显。
宋叔在就任期间,希望能得到世叔柳将军的提携与配合。
不是外人。
柳将军看完信,可不是?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来人。”
“昨儿我是派谁去的会宁?”
“禀报将军,是钟副尉,他也正在外面候着。”
“叫他进来。”
“是。”
在柳将军要询问钟副尉前,柳将军十四岁的儿子跑进来打了茬问道,“父亲,听母亲说,是珉瑞哥来了信吗?”
是啊,你看看人家那将门虎子。
再瞧瞧你这弱不禁风样,我老柳是怎么生下你这个体格子的。
不过,儿不是喜爱读书吗?
哈哈哈,咱们这里来了一位极有学问的人。
“父亲说的是?”
“会宁县知县,赶明你要叫一声叔伯。
儿啊,你这叔伯可是牛气的很。
为父虽是粗人,不太懂学问里的事。但是殿试的卷子都能出于你这位叔伯的手,那肚里的墨水不得海了去啦。
就是不知晓他会不会收下你。
为父可不帮忙,你要凭自个的本事。”
听话听音,在柳将军儿子离开后。
钟副尉心里七上八上,噗通跪地,毫不挣扎就坦言道:“将军,下官该死,下官办错了一件事。”
将军让他去问训会宁知县为何私募兵卒,还花五百钱雇佣,影响之坏,说白了,是让他去调查清楚的,如若真是那样,才能带回人。
他没调查,想着干脆卖给九姨娘一个人情,过后能在伺候将军时替他美言,也是为万家不会让他白忙的好处,将人直接给带了回。
啪,啪!
营地里的训练场上,钟副尉正被军法伺候,趴在长凳子上忍受皮鞭抽打之痛。
有好些人笑嘻嘻的瞅着,小声议论着。
钟副尉将副尉的位置倒出来,他们中的一人就能爬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