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 你个势利眼(两章合一)
丁坚很好奇,宋知府给皇上写了什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丁坚平日里太知道皇上是很打怵收到这些私报的。
每日各地,都有大量奏折上报,政事还好,至少它是正事。
就怕各地大臣的私信。
那真是五花八门,什么事情都有。
就说前儿个,就有大臣非要给皇上运送当地的一种特产水果。
这事儿,早在一个月前,皇上就二次回绝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又来私信想孝敬。
心是好的,可是这样的折子一多,烦啊。
皇上每日政事都处理不过来,还要回这些杂事儿,还挡不住各地好些大臣都这样做,它加在一起就量多。
丁坚当时就看到皇上在压抑愤怒。
他认为皇上那阵,心里想的应该是: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舟车马顿就为运口吃的,怎么的,是朝廷富裕啊,还是你当地很富饶?
但皇上压抑着那口气,让他代笔给回帖写的是:
果子虽然难得,但也有人吃过。
朕问过了,并不是那么好吃。
爱卿代朕多吃一些就罢,此事不要再问。
所以丁坚眼下就琢磨:难道宋知府也步入后尘啦?黄龙那面又产出什么特产,想孝敬皇上?
唔。
此时的皇上,一边看信,一边莫名其妙心情不错。
宋爱卿不但什么也不孝敬他,而且还要麻烦他。
麻烦皇上,一点儿屁大的事儿,直接求到皇上头上,求到顶了。
找教养嬷嬷,这在皇上眼中确实是屁大的事儿,换成其他大臣家,都不能算是事儿。
皇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臣子求这种事情。
一般不都是求皇上谏言,求皇上饶命嘛。
但宋爱卿还真不是故意的。
信里字字诚恳。
感谢这个指婚,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存在许多忧愁。
正视自己寒门出身,见识上还是差许多。
宁可求皇上找教养嬷嬷,也不想求国公府。
还在信里表示,以后女儿成为王妃,她要是需要娘家出面处理的难题,臣要是无力解决还得找皇上。
皇上放下信,端起杯,喝了一口茶。
皇上心中不足以向外人道的感受:心有熨帖。
宋爱卿遇到难言的事儿,和他说。
直言,不想宋家从此依傍陆家;
不想女儿嫁过去被人低看,好像有一堆娘家人要借光似的;
不想让人误会女儿嫁好了,整个宋家就会更上一层楼。
不想蝇附骥尾。
这并不是宋氏一族追求的。
宋氏一族一直以来,只想靠忠心,靠实干,靠对皇上、对朝廷和百姓,无怨无悔的多做好事,而让曾经寒门的宋家步步登高。
以上这些,宋爱卿透过笔墨都表达了出来。
皇上动了一丝心思,想借机派“自己人”到宋家。
但他又在心里将这个想法否了。
宋爱卿在信里坦坦荡荡和他说心里话,这也是第一次求他,他要送去干干净净的人。
皇上摆驾去前皇后的宫里。
丁坚代皇上给宋知府回信:不日,嬷嬷就会到黄龙。
丁坚边回信边觉得表弟的岳父真是位妙人。
他现在有点谁都不服,就服这位。
处处能合皇上心意,这不是妙人是什么?
换咱是皇上,咱也不喜欢抱团啊。
你们沾亲带故抱团要做什么,要合起伙来抵抗朕?要抱团谋私利吗?
然而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真就沾亲带故。
这种情况,对于皇上来讲,没办法的事,是门当户对造成的,但实际上很反感。
尤其是想重用的人,也因为联姻陷进这种关系网里,就很无奈,要费心多观察。
而表弟这岳父,一年到头不给皇上来封信,忽然在皇上嘴上不说,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时,给来了一封“表忠信。”
在丁坚看来,这就是表忠。
借着小事说事,一副要和陆家先撕撸开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怕陆家占他便宜呢。
还表现出一副傲骨,宋家不打算更不会靠陆家。
宋家就是宋家,宋家一定会行,定死了,但靠的是自己。
甚至信里还有些文人的狂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他靠对皇上的衷心,靠兢兢业业的实干,将来就不如陆家?
这是一份自信,更是一种对皇上许诺会好好治理地方的魄力。
丁坚观察,御前行走这么久,还别说,正中靶心,皇上还真就欣赏这样的,宁要那狂傲的,也许会犯错,也不要那不出头的。
就连他也是。
大家都是人。
你说换咱是皇上,将心比心,高不高兴有宋知府这样的臣子?
这叫懂事儿。
另外,丁坚在代笔回信时,还在心里好笑的替别的大臣委屈一番。
因为有的大臣也有像宋福生信中这么想,且这么做的。
在朝堂上,联姻又如何,公是公,私是私。想法不一致,照样撕破脸。
他家,他外祖家就是这样做的。
唉,就是没抓住机会向皇上表态一番。
达到的效果,它就是不如那种会说话的,比如宋知府。
宋知府以后能不能做到还两说呢,可人家及时表态,真是个大妙人。
丁坚心想:要将信内容背下,将来表弟回京,要背给表弟听。
看看你岳父,在皇上面前,和你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逗逗表弟。
而皇上此刻已经到了前皇后的宫里。
他先看着前皇后的画像,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
皇后和他吃了不少苦。
担惊受怕,一步也不敢行错,那时候被其他皇子妃没轻了奚落。
天下统一,庆典,分封,他最近很忙,已经好久没来坐一坐。
当皇上出来时,特意唤过前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提起煜亲王妃教养嬷嬷的事。
这位老嬷嬷眼下已七十高龄。
她跪在皇上面前,感谢皇上想恩赐她出宫,有这种好事还会想着她。更感谢这些年,皇上对前皇后身边这些老人的优待。
只是老嬷嬷仍是拒绝,对皇上讲,她年纪大了,想一直陪着前皇后,从始至终。
自己拒绝了,这老嬷嬷却叫来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景嬷嬷和曾嬷嬷。
她求皇上,想让这两位嬷嬷出宫去伺候煜亲王妃。
两位嬷嬷闻言很吃惊,最初也是想拒绝的。
但老嬷嬷私下劝她们,从先皇后进宫选秀,你们就被分派来照顾她。
那时候的皇上还是皇子,连正主都不受宠,就可想而知当时选配出的先皇后并不出类拔萃,在一众秀女中身份也不高。
从那时候,这俩嬷嬷就跟在先皇后身边,跟着主子一起吃凉饭,一起受冻没碳,宫里要想欺负人,有许多方式。
可以说,没过几日好日子。
后来,随先皇后去奉天,先皇后生的皇子一个个离世,她们这些身边人跟着先皇后差些哭瞎眼睛,先皇后也撒手离去,更是留下她们在宫里度日如年。
老嬷嬷劝说那两位嬷嬷,你们从黑发变白发,趁着还能动,是时候抓住这个好机会出宫。新主子煜亲王妃,能被煜亲王看中,想必性情极好,一定会厚待你们。你们也要好好待新主子。”
新主子,她年轻,忠心耿耿的服侍她,盼着她能支起门庭,成为一家主母,生子,就不用度日如年了,活着有盼头。
就这样,十一岁进宫做宫女、后跟随先皇后,现已快五十岁的景嬷嬷和曾嬷嬷,踏上了去黄龙的路。
陆家有耳闻。
这不亲戚里有个丁坚传话嘛。
老夫人笑呵呵道,“我那个侄子呦。”
这侄子一语双关,是指皇上,也是指宋福生。
老夫人还和秦嬷嬷犟,多想了不是?咱府中,就这么几个人,哪有什么规矩。再说,规矩不是人定的?主子只要不喜,规矩就可以改,有什么可学的。
秦嬷嬷很高兴老夫人犟这些,这说明病好啦。
闻言道:“可能是担心去宫里,怕有些场合失礼。”
都没敢打比方说去别府,怕老夫人又犟:“去别府,去就已经很好了,还敢让我孙媳讲规矩,谁?你说个人名我听听,谁那么缺心眼。”
那秦嬷嬷真没法回答。
除了皇亲,其他府胆敢让王妃讲那些零碎规矩的,那确实脑子被驴踢了,那情商是有多低。
“我盼着珉瑞再过月余回来就行,”没一会儿,老夫人又自言自语道。
在那里多呆,说明处的好,多呆才好呢。
可从这话里也能听出来,她想孙儿啦,却嘴硬,“我不急,愿意呆在那里就多玩几日。”
“呵呵呵,”秦嬷嬷给老夫人扇着扇子笑了。
惹的老夫人假装一板脸:“没规矩。”竟敢当本宫面前笑。
这时候,她又讲起规矩了,老小孩儿,小小孩儿。
老夫人现在是,有时候心情越好越任性。
……
杨明远快走到家时,脚步忽然踌躇起来。
从他归来述职,就有听说陆将军被封王,陆将军被指婚。
多多少少有听闻,指婚对象是宋知府的女儿宋茯苓。
就是不知这指婚圣旨,为何会迟迟不对外公开。
所以说,当真的公开之时,他早先是有心理准确的。
只是,说实话,一日没贴,他曾抱有奢望,宋知府万一也拒绝了煜亲王呢。
别人是万万干不出这种事的,可他知道,宋叔是有几丝这种可能。
结果,没拒绝。
今日,他状态很不好,皇上可能也看出来了,以为他是好久没休息连番赶路累的。命他早退。
但实际上,他不累,只是没了做事心思,只想早退,想特意去亲眼看看那指婚喜榜。
当亲眼见到,望着宋茯苓的名字,杨明远站在榜下,苦涩的一笑。
他被拒绝归来,还抱着想办法再争取争取的心思。
反思自己哪里还能努力。
如若他是各方面有不被宋叔满意的地方,那么他再使使劲,和宋叔,和茯苓缩短距离。
却不想,再没有机会为自己争取,从此再也无法靠近她。
他还在原地,她却已飞上天际,成了亲王妃。
自从进了翰林院,不,是自从科举,认识宋叔和茯苓后,他从来没有过懈怠的时光,只有不断向前,闷头努力的劲头。
唯有从得知这事儿后,就像是泄了那口气,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怨吗?
怨。
杨明远怨自己。
本质上还是那个脆弱经不起风浪的小小鸟。
还是那个曾在奉天点心店,忍着难堪,为那点可怜的自尊,求娘给他留脸别退那二两钱的小子。
还是那个怎么努力,都对茯苓望尘莫及的穷小子。
从头至尾,永远也不曾配得起。
杨明远自己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此时到了家门口,更是不想进去。
因为那贴出来,就代表家人都知道了。
“儿,儿那事是真的吗?我听老百姓都在讨论。”杨母听到动静就迎了上来,仰头问儿子道。
这边杨母才说完话,杨明远的大嫂就从屋里出来了。
“那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不要命啦,拿这种事撒谎。
不是我说你啊小叔,你还是太年轻,咱家人也是太实在了,庄户人家出身,心眼子不如人家那像筛子似的漏眼多,人家说啥咱信啥。
哎呦,还信着人品。
那玩意当吃还是当喝?
这年月,哪有不嫌贫爱富的,你还寻思人家难为你,回头你三顾茅庐呢,看明白没?八顾也白搭!
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能看上咱这小官家吗?”
杨母摆着手轰撵大儿媳,“进屋去,有你啥事儿。”
这话可真是戳到杨大嫂的心了。
本来以前她就在忍。
那贵妃的妹妹,相中小叔子了,小叔子没同意,她就憋气。
咋的,那样的都不要,你要找公主哇?你一个以前吃咸菜都不敢多吃的出身,找个那样的就够祖坟冒青烟的。
那时候,她忍,纯忍。
这不是也寻思,那贵妃的妹妹右腿从出生就不好,有点儿跛脚,虽但不是有个宋家女儿支撑吗,即使比贵妃娘家官小势小,但方方面面综合起来,也考虑小叔子看上了,一根筋,咱宁可找那官小的宋知府,找那顺心的也行。
结果怎么样,竹篮子打水,全都空了,一个也没网住。
杨大嫂掐腰:
“我凭啥不能说?没有俺两口子傻干傻干的,能有小叔子今天?
那时候俺们知道小叔子能出息有今日不?
俺这嘴是碎叨,但也没耽误在吃不饱喝不饱的年月供他呀。
娘,你不用瞪我,你出去打听打听去,一个个唱的比说的还好听,实际上有几个儿媳能做到在那么难的日子,做嫂子就算嘴坏也咬牙供小叔子的?
俺们两口子是傻吗?就这个是宝,我们是草,种地累断腰。他念书。换别家你试试。稍稍坏心眼,就将小叔那个累赘丢了。
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不是傻,我这嘴再坏,不就是拿当自己亲弟弟待了嘛。
这时候,他求亲让人耍了,我凭啥不能说几句。
娘,你还给人求爷爷告奶奶写信,就差去那磕头啦,又怎么样?”
她那时候,婆婆上门求亲就给背去半袋粮。
杨大嫂都快要气死了。
最气宋福生势利眼。
第八百六十一章 苦行僧(两章合一)
大儿媳一提明远是宝,大儿是草,杨母心虚的同时还很扎心。
她也想供两个儿子都读书的。
孩儿他们爹活着时,大儿是认字的。
她家可不止是明远被私塾先生经常夸奖是读书的好苗子,大儿子小时候也常常被夸奖。
可是,家里这顶梁柱突然没了,她一个女人家拉拔俩小子,没有什么她能抛头露面干的活计。别说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人家也不要女的,又没一把子力气。
要啥没啥,让她拿什么一气儿供俩?
要依着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最苦那阵,熬不下去了,她有动过一个都不想供的心思。
就该家里啥条件干啥样的事儿。
咱穷苦人,认命了。
但大儿说,娘,你忘记爹临死前嘱咐的,唯有读书才能有出息?要不然即便将来子孙满堂,也都各个还是种地的,杨家子孙一代代仍是过这苦日子。
大儿就说,娘,我和你一起供弟弟。
大儿为他爹那遗言,玩了命的干活,种地时节忙种地,累的小小年纪驼背,农闲时还要长工短工扛大包出苦力,为挣几个铜板,让人打过骂过,啥活都干过。
是亏了老大。
年头一长,甚至连她做娘的,都习惯性的处处委屈大儿和大孙子,凡是好的先可明远。
这不是想着,已然为明远吃那么多苦,啥事儿要可一头,哪有两全其美的,总是要将一头供出名堂。
按理心虚,被大儿媳说话噎住,此时,杨母气势应该不足。
可是当娘的,不想承认拿大儿当草,拿小儿当宝的事实,不完全是为面子,或许还有做母亲一碗水没端平的痛。
都是她生的,她又没生多,哪个不想疼,用你做儿媳妇揭短?
真想来揭开这伤疤和短处,也该是她生的儿子。
“你自己都知晓你嘴碎叨,还嘚不嘚,没完没了,给我滚屋去!最上火的是明远,用你说这些添堵?”
杨大嫂不但没进屋,而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明远和杨母方向大声道:
“我是为添堵?我这是为他好。
一说小叔些什么,这个拦着,那个护着。
我这个做嫂子再任由你们这样下去,咱全家人被人当傻子。
小叔,你不用不吱声,这点事儿看明白没?
别看你读书多,你真不如嫂子看的明白。
你拿那姓宋的一朴心,恨不得当亲叔,不是,是爹,又先生又师父的叫着,咱家啥条件,你那阵就几十两几十两给人家随礼。
人家差你那点儿银钱?我告诉你,人家压根儿没瞧得起你那点儿。
还有那个特产店,从在这京城开门,你就忙东忙西,为了那店铺,还和人家考校,考校什么来着?”
杨大嫂被气懵了,想不起那词,不过,那些不重要。
“为个破店,你那些同僚笑话你。
你别以为瞒的好,家里人就不知道,娘都问过你那书童了。
你正经为那姓宋的沦为过笑话,到头来,那里兴旺得不了,那好处全被人家得了。全是人家的功劳。
你得啥啦?
你得的是,让咱娘和你这个傻嫂子我,没享几日状元老爷家人的福,就去给那些出大力的人降低身份做大饭,累的我俩手脖子肿,白忙。
你得个破砚台,还口口声声太贵,不想要。你个眼皮子浅的,那姓宋的,人家可名和银钱全收。
说你宋叔不容易,你容易啊?
那姓宋的但得寻思寻思你也不容易,就该冲你这份孝子贤孙的心,他家有点儿事,你先冲上去,比对待自家的事还上心。他是最不该嫌弃你的人。
反过头,人家攀高枝,让你滚犊子,将娘脸面不要写的信当个屁看,回头人家备不住当擦腚纸用。
我现在说这些话是为啥?
小叔啊,你醒醒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就怕你还和人家实心实意呢。
做嫂子的太知道你,咱别傻透呛,别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行不行,到节骨眼,什么师父先生叔的,那都是狗屁。
就你哥你娘你嫂子我行。
俺们能坑你吗?
所以说,你听嫂子话,快着些忘了那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以后拿他们当臭狗屎,快着些去……”
杨大嫂话没说完,正要劝小叔子快着些给贵妃妹妹整回来,咱家不也有大靠山啦,咱还瞧不起他们姓宋的呢,杨大哥突然从大门蹿了进来。
外面那骡子车都没拴,车上还放着两筐从乡下拉回的果子,打算趁新鲜,让家里这几口人尝尝。
杨大哥进院就脱鞋,举着布鞋,他就开始满院子追撵杨大嫂。
今儿,非得揍这婆娘。
才到家就听见这娘们像训三孙子似的在训他弟弟。
明远做小叔子的,甭管嫂子说的对错,读书人,不能顶嘴。
弟弟懂事儿,那他做大哥的更不能惯着这婆娘。反了天啦。
“啊!你敢打我?!”杨大嫂扯脖子喊,“我哪句说错啦?那姓宋的就不是东西。”
杨大哥给杨大嫂按倒屋里用鞋底抽:
“放屁,人家咋就不是个东西了,我看是你没良心。
明远从举子到进士的考篮就是人家给的,里面装的,吃的是吃的,笔墨是笔墨,那一看就是给准备好几场,比咱自家人准备的都齐全。
当初是谁咧嘴笑,不用买啦?
明远还啥也不是时,人家宋大人那时候就文人聚会领着,给引荐这个那个。
赶考就更不用说了,宋大人一路照应,到了这京城,那时候谁知道明远是状元?破庙住满赶考人,人家宋大人给领去安排吃住。”
杨大嫂说,“给钱啦,赶考吃住不欠他姓宋的。”
给杨大哥更气坏了:
“你给几个钱?没听明远说,要换他自己吃住会多花出去好几番。
人家一路领着你,没到地方,中间歇脚地就安排好。
回头又给咱送信,让镖局帮咱搬家特意嘱咐不收钱,那是人家的营生,出门一趟骡子马吃住全是费用,宋家就靠那个吃饭都没收钱。
更何况,明远那砚台最贵的时候多少银钱,人家哪做的差事儿,让你今日能骂出不是个东西?”
就这,杨大哥还不知晓宋福生对杨明远一路教导,当然了,他即便知道,也不会理解太透彻。
但在大哥心里,吃住能给安排,他弟弟借光没走丢没生病,官场上无依无靠,宋大人年长,能提点他弟弟几句,这就挺大的人情了。
杨母冲进屋抹着眼泪阻拦:“不准打了,老大呀,娃快要下学了,你给他吓着。咱家也不是那深宅大院,敞门敞窗户的,你听娘话,附近邻居都知晓你弟弟可是个大官,你这叮咣惹的她嗷嗷哭喊,明日这条街就会传遍了。”
杨大哥用鞋底扇媳妇后背的动作一顿,左手按住媳妇后背的力气也一松。
但奈何此时杨明远的大嫂一点儿不领情。
今日,有些话说开,往事涌上大嫂心头。
又许多年不挨揍,这被打了,那委屈劲儿别提了。
不知怎的,她冲婆婆来上了劲儿:
“我为谁啊?我不是为你委屈。
你像傻子似的,你还打我。
你听听你娘说的,让你别打我,还是怕给你弟丢脸,这就是你娘,她那心偏的没边。
你托生到这家,就是生来给你弟弟你娘做奴仆的命!”
杨大哥立马左手使劲重新按住媳妇,右手大鞋底子抄起来揍,这回真是暴揍,只两下,鞋就被抽飞,又变成蒲扇大掌捶。
杨大嫂抱着头哭嚎:“我不活啦!”
书童才接杨明远的侄子下学回来。
书童还纳闷呢,家里骡子都快要拉着车跑了,咋不给拴上。先放小公子进院,他在外面扯回车。
明远的侄子率先跑进来,也没人注意到这孩子,站在院落里,哇的一声就哭了,“爹,你别打娘。”
在孩子心里,娘是最好的。
吃不饱的年月,爹带回家吃的,不是给他,而是先给叔。只有娘,偷偷的搂着他喂吃的,嘱咐:“别告诉你奶你爹还有你叔。”
大哥打大嫂。大嫂的哭声、骂声充斥耳边。
娘上手去拦,娘哭着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这是要我命吗?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侄儿在院子里哭的声嘶力竭,喊着:“爹,别打娘。”
杨明远在他大哥卧房门口,嘭的一声,突然直挺挺的倒下。
“明远?”
“叔叔?”
“儿?”
杨大嫂满眼全是泪,都看不清人,也趴在床上慌了,忍着疼起来。
杨大哥急忙背着弟弟,给放在床上。
个头也挺高的大哥,急到眼圈发红:“明远,你别吓哥。”
杨明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很多事清晰无比,也似找到了原因。
梦里,他邂逅茯苓,写了一本书。
某天早上,他家那条狭窄的路口,突兀的出现一台贵气无比的车。
他一身洗掉色的布衣,低头向对方行礼。
里面的人,只微挑车帘,露出朝服袖子。
他在梦里似看到陆畔目下无尘的脸庞。
考棚前,陆畔盯着他的眼睛,微挑下眉,用手指勾着他的考篮,任由考篮从手指中滑落,掉在地上,转身护着茯苓离开。
大雨磅礴中,茯苓和宋家人都坐在四匹马拉的车里离开。
茯苓对他挥手,宋叔对他喊话,让他上车。
和茯苓、宋叔同车的陆畔,连嘲讽的笑容也没有,对他只有不屑一顾。
杨明远的梦里,场景忽然一换。
换成他跪在宋福生面前求亲。
宋叔说,我不同意,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家。
在梦里,杨明远笑着笑着无奈地哭了,是啊,成亲是两家。
今日,他才有所体会。
他欠这个家太多,到任何时候,母亲哥嫂侄儿指着鼻子说他欠他们的,他都要承认。
可茯苓不欠。
宋叔只是提前猜到今日这乱哄哄的一幕。
梦里,杨明远也心堵,宋叔回绝他,之后在接见那些高丽使者时,和其他官员一样和他该说话说话,该笑就笑。
如果私下里对他吹胡子瞪眼,他倒觉得好受,这说明没拿他当外人。
如常,才代表着,客气了,关系远了……
在杨明远陷入梦里时,郎中告诉杨母和杨大哥,杨明远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也有可能是长期的郁气造成的恍神失智,需好好休养,。
郎中给杨明远外伤包扎。
这外伤是杨明远倒下时磕破头顶留下的。
又给放下药,留下方子后,才离开。
杨母领着孙儿去熬药。
杨大哥守着杨明远。
只剩哥俩一个屋了,杨大哥攥着弟弟的手,“明远,啥事儿有哥在,别上火。”
才说出一句,做哥哥就默默地落了泪。
“哥做的不好。
其实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强太多。
是哥贪心,哥私心不想和你分家,本来咱俩坐在一起就没啥话,怕分家,咱兄弟就更远了。
所以说,都怨哥。
你去黄龙前,我要是不贪心,你是不是还能对宋大人求亲加上一条,只要同意,过门就过独门独院的日子,哥嫂不掺和,不拖累。
再加上娘的保证,宋大人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他或许就同意了。”
他弟弟很好,宋大人怎么可能嫌弃,有顾虑应是嫌弃他和媳妇是糙人,怕他们不讲道理。
杨大哥钻进牛角尖里,认为就是这样。
如若,他早先要是能知晓对弟弟打击这么大,他都跟着去黄龙下保证。
杨母一碗药洒在门口,烫了手。听到大儿子和小儿子偷偷说的那些话,扎心扎她堵得慌,一分神,药撒了。
天已经快黑透时,杨大哥带着杨明远的书童找到丁坚府上,想拜托丁坚向皇上请假。
在找弟弟同僚的一路上,明远的大哥也很心酸。
连他都有几位种地的庄主朋友。
弟弟在京城,却没什么知己。
问书童,书童说,小厮们可以在下职处等待主子,听其他各大人身边的小厮说,其他官员们下职后能玩的去处多了。
可杨明远一日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十个时辰当职、做学问,日复一日。
去郊边镖局,去会宁特产店,去书肆,这就算是放松了?没见与谁有过什么接触。连和那些一起留京的进士老爷们,也很少见面。
杨大哥知道,他弟不是不合群,他弟是没空。
人才济济的京城,没有人帮,全靠自己努力,别人玩乐的时候,他弟在拼命充实自己。
丁府。
丁坚的媳妇听前院传话有人找夫君,安排身边嬷嬷和大丫鬟去婆母院落唤夫君。
丁坚每日可以不见媳妇,但回来时,无论当职累不累,是一定要去看看母亲的。
这是寡母门庭的常态,总是要过去说几句话,问候吃的好不好,今日心情如何。
当丁坚从前院回来,他妻子还问呐:“前院传话,是你那个同僚的兄长找来的?怎么不是管家?”
丁坚说:“那杨明远崇拜煜亲王的岳父,我表弟他岳父就不耐烦有管家有一堆仆从,那杨兄就什么都向宋知府看齐。”
也不想想,能一样吗?什么都学,就有些盲目崇拜了。
丁坚的妻子被夫君这机会逗笑了。
她对宋知府也是熟悉的,噢,这话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宋知府目前是京城各家讨论的名人。
话说回来,从宋知府闯入各府视线那一刻,就没再是个普通人名,一直以来,人家就是名人。
只是近期,王爷岳父,和国公家做亲家,更炙手可热了而已。
丁坚在睡前,又嘱咐妻子,等过两日的吧,先让杨明远再好好歇歇,生病见客也很是费神,给他准备一些探病的礼品,他要去看看杨同僚。
“照什么关系准备,夫君和他走得近吗?没听夫君怎么提过。”感觉没什么存在感。
丁坚答:近。
心想,那杨明远可不是没什么存在感,是闷头心眼多。净干大事。
不软不硬几次推拒各方官员邀约。
尤其是他们那届座师孟大学士的邀约。
回绝贵妃娘家递过的橄榄枝,骨头硬,不要那份富贵。
还有使者出访,他还没什么准备,杨明远就已经学会那面的话。后一打听,真是挖门盗洞,听说杨同僚是和庙里的和尚学的。
前一阵,耳闻杨同僚又猛学骑马射箭,丁坚认为:那小子是为秋冬陪皇上狩猎做准备。
第八百六十二章 撕夜(两章合一)
杨大哥烧柴煮饭,打算给弟弟和老娘熬小米粥。
儿子刚才垫些点心先睡了。
弟弟脸色发白,迷迷糊糊喝完汤药,也是又睡了过去。
闹闹吵吵到现在,家里人还没有吃饭。
杨母进灶房端水盆,要投洗放在杨明远额上的帕子。
杨大哥突然对杨母平静道:“娘,和您知会一声,我不想和她过了。家里,现在地、房子,果园子,银钱,她想要啥,都给她。等明远醒,我就和明远说,算是我欠我弟的,以后我挣了还。”
给杨母吓一跳。
一般情况下,老大不爱吱声,但只要说出来就当真。
“老大呀,啥大不了的就要不过啦。你弟还没醒,你又这样。
你听娘的话,可别的,到啥时候娃也得是亲爹亲娘。
你要是因为你媳妇给明远气倒,她又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话赶话,事赶事嘛,谁家过日子说话,能像照书本那么念。
再者说,这些年,你也不是不晓得她那张破嘴。她恨不得寻寻摸摸买肉抠点私房银,最后还会花在咱们身上。
咱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怎能琢磨休妻这种事儿。”
杨母很后悔,从小儿子倒下,她就一直在后悔。
那时候不知道大儿媳会忽然发疯奔她使劲,惹的老大更暴揍媳妇,惹的明远又气又急昏倒。
她要是知道大儿媳是挑她理,嫌弃她劝架偏心明远,她当时一定会多说上几句,不是偏心,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拦架嘛,为早些让大儿子住手,她才拿小儿子说事。
因为老大在气头上,劝啥都听不进心,就说对你弟名声不好,老大才会赶紧消消气。
“娘,她心没数,我和她掰扯不清,”杨大哥憋半响,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无奈,又憋出一句:“我也实在是教不会她了。”
在杨大哥心里:
这家,它姓杨不假。
实际上,这家,正主老爷是明远。
一个御前行走的官员,一个状元游街进士及第的老爷,一个正经家主,回到自己家里,嫂子却敢对这样身份的人,当儿女那么训。
缺心眼,臭狗屎,狗屁,啥话都能指着鼻子说出来,明远就是被这口窝囊气活生生气倒的。
这在外面,明远能受到这气?敢这么说话试试。
他弟弟不就是寻思,这是自己家人,亲哥嫂。
可明远尊重咱们,咱自己是不是也要点儿脸。
杨大哥有多疼弟弟,多心酸弟弟有今天的成就不容易,此时,就有多不容媳妇。
他不是背后没嘱咐过婆娘。
进京之前,从小事到大事,说一百遍,没用,他那个婆娘当耳旁风。一点儿不外道,大大咧咧,口口声声一家人嘛,她又不傻。
就不想想,你付没付出的,你也不能对小叔子的事指手画脚。
明远眼下是没成家,成家了,即使住在一间院落,事实上也是两家。
你咋能就凭为明远吃过苦,啥事儿都想掺和几句,啥事儿都想教呢。
你是谁,你能教明白啥?你能有在皇上跟前当职的人还有见识?啥事还想打听打听,你是皇上啊,让他弟弟一个当官的,和你汇报。
弄的明远没招没招的,明远还很是要脸。
一不能顶嘴,转头撇下嫂子就走,二,和他嫂子啥事都解释吧,一天天就不用干别的了。他弟弟睡觉都掐着时辰,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你看都没空和同僚出去走走。
而且,就是明远主动和家人说外面的事,连他都不会让。
因为他那婆娘听三不听四,只记她想记住的,嘴巴还没把门。
就明远去黄龙那段日子,杨老大的大舅哥拖家带口来京城。一听杨明远没在家,悔的直拍大腿嚷嚷来晚啦,说要给家里娃安排书肆,你看给娃都带来了。
那时候,杨大哥才知道,他婆娘是真能吹吹呼呼。
恁说,明远在京城安排学堂不费事,状元安排个读书的地方还不和玩似的。
给他气的,明远从没讲过给他儿送进京城最好的私塾费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银钱。但他当哥哥的,就看他弟弟有那么两日和人喝酒喝多,转头他儿子这事就成了,真不费事吗?
他儿子又不如他叔叔天资聪颖,念书一般。进最好的私塾,人家先生不怕缀名吗?能没有要求?
那娘们又吹,这京城房子老大了,你们是没见到。
这回吹吧,都来住啦。
其实他岳父一家,以前待他很差。
家里五个小子,仨妮。仨妮都是换粮半卖半送出去的。就可想而知,闺女都不被待见,他个姑爷能被待见吗?
这么多年,杨老大干完自家地,还要去给岳父家拉柴垛,岳父一顿饭都没供过,包括成亲当日。
而仨女婿中,他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回回去,还要被老岳父骂供他弟弟的事。
大舅哥从婆娘捎回娘家的显摆信里,又知道果园子了,说,“我留下帮你管管这些长工吧。”
“这是我弟弟的。大哥,你不知晓,我弟弟早就给找管事了……”
“啥你弟弟的,你别废话那么多,俺妹子信里说了,你弟弟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皇上一高兴,啥都赏。你弟能差个果园子?那都到皇上面前当差了,少糊弄我。家里的这都是你们的,我不信你辞不掉管事。”
杨老大听完,给他吓的,那婆娘都敢在信里瞎提皇上啊。
就这,大舅哥还说:
“行啦,瞅你那小心眼样。不是我说你啊,二妹婿,俺妹子和你吃这些年苦,唉,你就对她娘家人这样,我真替我二妹子心寒。算了,那让你弟弟给俺们安排别的活计吧。”
“啥活计?大哥,我眼下都在种地呢。”
“俺妹子说,你弟弟不是认识千里马镖局的人?那都和自己家买卖似的,你不用害怕,我不在京城找活。
我在这里干活,你能让我住你家不?不能,对吧,那我拿啥在这里过活。
这趟来,妹婿,我就想让你弟给奉天镖局写封信,我和你二哥三哥还有我俩舅兄都想去。奉天毕竟守家带地的。
你是不知道,奉天镖局那里,眼下都抢破头啊,现在人家轻易不招收啦,我后悔坏啦,早先没去。他们一般人不收。”
杨老大当时拉下脸拒绝,一个都没应。
只给岳父一家还有其他几个舅哥家小娃,买了不少吃喝,又出路费送走的,还给买不少棉花。
结果,人家走时,恨不得要成仇人,说他杨家现在太厉害,翻脸不认人。这杨状元大官家,太不认亲,难怪和族人闹那么僵,算是知道了,能闹那么僵,一个巴掌拍不响。
回过头,就这些乱遭事,杨老大忍着窝囊气,没和娘学。实际上,娘早就看出来,但娘那人,不会多问的,而且娘早就知晓他媳妇经常偷攒私房钱。他也不可能告诉明远。
杨老大只给媳妇带到乡下果园子窝棚屋里,好顿骂。
都要气疯了。
媳妇哭的要死要活说,想让娘家人高看,从小到大不受待见。就很想让娘家人知晓,她现在过的可好了,没想到找来了。
还埋怨他:“你怎给我娘家花那么多银钱?我只想让他们知晓我过的好,我并不想给他们花银钱。”
最后气的杨老大昏昏涨涨的,他听完也原谅了,重新又教婆娘一遍。总之,我弟是我弟,咱是咱。
就以上这些,还有好些好些事情,杨大哥都和媳妇说教过。杨大嫂当时恩恩点头,放心吧。
很失望,今日所见,借着这事看出很多问题,杨大哥算是知道了,他媳妇压根没听,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杨大哥心想:
就这样的婆娘,她要是不改,明远将来成家,要么让他弟弟和弟妹处处受委屈,搅合的明远也过不好日子,要么就是给他们兄弟俩硬生生掰生份。
他太累了,已经教不会了,趁着明远还没有成亲,别下一个被这婆娘搅合乱,他要休妻。
杨母哭着劝,怎么也劝不听大儿子。
小儿子没成上家,这个成了的还要离了。
气的杨母:一个两个的,我的天呐,不是说,有钱就是好日子了吗?可是她家这是怎么啦。
……
“哥?”
杨明远是天蒙蒙亮时醒的。
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他哥在守着他呢。
结果一开门,只着里衣的杨明远,赶紧捂住敞开的衣襟,嫂子正坐在他门口小板凳上哭。
看见他那一瞬,更是放声哭,“小叔,你哥为了你,他不要我啦。”
杨明远急喘两口气,捂住缠伤布的脑袋,“嫂子,您先别哭,慢慢说。”
“我说啥呀,小叔,倒是你应快去和你哥说,你是被自己求亲被拒气晕的,不是我气的。”
杨明远:“……”
才清醒。
就被提醒着,又想起并且接受他和茯苓无缘的事实。
杨老大看到弟弟身后的婆娘,他就要扔下水盆子,想过去踢两脚。
就这么一眼没看住,他去给弟弟那衣裳洗啦,她又去骚扰他弟弟。
杨大嫂急忙躲在杨明远身后。
“哥。”
杨老大强压着气,“明远,你好些了吗?”
“好些啦,哥,我睡多了,去我房里,陪我坐坐吧。我再睡也睡不着。”
杨明远抬下手,示意身后的嫂子,天还早,快回去眯一会儿。
这个动作就是暗示:让放心,他来劝。
奈何杨嫂子历来主意正,先假装回屋,然后在兄弟俩在里间唠嗑时,她躲在外面偷听。
偷听人家说话,这娘们也没什么三观,按理,没有文化也该懂些道理。
但挡不住杨大嫂的道德点在最底下,认为偷听说话能算啥没分寸的事?又不是偷听小叔子两口子睡觉。小叔子两口子睡觉,她是指定不会偷听的。那样才算没分寸。
“哥,我们许久没说说话了,怨我,我总是瞎忙。”
杨老大搓搓手:“不是,你是真忙,这咋能怪你。”
“要怨怪的,就像嫂子今日说我的那些,如若我和家里人没事儿就唠唠嗑,也不至于让嫂子误会,很替我委屈。”
“是她四六不懂还瞎掺和,不说人话。”
杨明远摆摆手,让哥哥先听他说完。
“我从没对家里人说过,我这科举的事情,我进翰林院后的事情。
以前,我回来就看书。
有时候帮娘摘摘菜,娘都很高兴,还直说,扰了我上进。
这一昏,忽然觉得,哥,我好些事都不该如此。
包括不和娘还有哥提自己的事,事实上,也是为躲懒。
外面的人,不是一句好人坏人能说得清的,分谁看,还要分怎么看。
事也是。
凡事都有两面性。
以前我怕我起了话头,要对你们解释太多了,有的其实自己也说不清。认为你们也不是很感兴趣,说了不懂,会觉得没意思,不如聊聊地里收成,今年雨水是否充沛。
我就日复一日嘴更懒了。”
杨老大听懂了,说白啦,就是他没本事,他家就弟弟有本事,剩下的还都是老农思想。
杨明远望着他哥,摇了摇头。
哥怎么又怨上了自己,他要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哥嫂别闹了。
更何况,这是每一个曾经是贫农,之后,寒门出官员的家庭都会遇到的过程。
他想,即便上进如宋九族,也是要面对的,所有人都要有变化,才能将日子过好。
“可今日听完嫂子那番话后,我就觉得我错了。
我越不说,你们不就更不懂了嘛。
宋叔曾言,这叫消息不对等。
像是嫂子今日说的,他替我委屈帮会宁特产店跑腿。
实际上,我正因为跑腿,为这店和人考校学问,才走进皇上视线。
翰林院,有几十位像我这样的人,有许多还比我在翰林院多干好些年,大家都在排着队。我就是为这店忙,才成为我们那届第一个被皇上召进御书房的人。”
门里门外,杨大哥杨大嫂都一愣。
接下来,杨明远又用浅显的话,解释一番,他成为状元也借光了,那状元实至名归该是宋叔的。阴差阳错落在他这里。
他曾有过不安,愧疚。
也正好证明了杨明远之前说的,为什么为会宁特产店和人打赌考校学问,才会走进皇上视线。
因为皇上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碍于许多咱老百姓可能不太明白的原因,不得不认下他这个状元的果。
但心里,想必不太认可。
会宁特产店,就成了转折点。
他用那次打赌考校,让皇上看到,或许状元之名有些虚,可赢得尚算比较有学问的人,他是有些真本事的,他也很高兴,一直很心虚自己的水平,大大方方的赢了一回,知道自己是什么程度。
“明远,你不说,这些事,我都不知晓。”
“是啊,你看,我这么解释,哥也听懂了,所以怨我。”
所以,宋叔之于他,不是嫂子看见的那块值钱砚台,不是哥哥认为包他吃住提点几句的人情。
在他心里,宋叔有许多身份,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是教他阅历人情的长辈,他家没有这样的长辈,宋叔在他人生里取代了这样的身份。
更是能说心里话的知己,是从认识以来的贵人。
杨大嫂在外面听傻了,就在她半张着嘴惊讶时,小叔终于提到这次矛盾引发的主要话题,她急忙又将耳朵凑过去。
第八百六十三章 爱过你就不会孤单(两章合一)
杨明远说:
“哥,嫂子不知道,我也不便于和她讲。
我就和你说说吧。
我知道嫂子为什么如此急。
但事实上,即使我没有求来宋叔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贵妃的妹妹。”
可给外面杨大嫂急坏了,为什么呀。
她说宋大人那么多不好的话,不就是为让小叔子赶紧忘记宋家,麻溜去攀高枝嘛。
结果,小叔子还是不行。
里间的杨明远,声音平和对他大哥解释道:
“我知晓,咱老百姓过日子,大多数的人,不太讲究什么稀不稀罕的,就看适不适合凑在一起。
先不论,我和贵妃的妹妹适不适合。
只说,哥,我是不想凑合的。
这是我本人的原因,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这话,真给杨大哥问住了。
他没法理解。
“啥意思,明远,你以后别的人也不行啦?”
杨明远想了想,找个最准确的说法:“应是只要我不稀罕,就不行。无论她是谁。”
外面的杨大嫂心想:完啦,这回彻底完了完了。
再这么耽误几年,小叔岁数大了,不像现在这么精神了,别说和贵妃成为亲家,就是别府的大小姐,人家也不能要岁数大的呀。
再出新状元,人家找新状元呗,比起新状元,那多好,不像小叔子不新鲜了。这玩意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又不是满天下就小叔子一个状元。
而且,你听听小叔那句话,他稀罕的才能行。
万一小叔哪日要是突然稀罕上个,农家女、种地女、外头卖豆腐的,可咋整,那样的亲家都可没有本事啦,还得借她老杨家光,拖后腿。
要不说杨大嫂这人没脑子呢。
你和她说啥,可费劲,稍稍解释不透彻,她就跑偏。
杨明远说的多清楚,要找他稀罕的。
杨大嫂也不想想,要真像她一样的底层农妇,没文化的,然后啥也不讲究的,都要被休了还不着急,愣是坐在这里偷听,人家明远能稀罕那样的吗?坐一起没有话说。
再说,她也不考虑考虑明远身处是什么样的环境。
出入翰林院,出衙门就坐专车或骑马,就算出门溜达,都是书肆、茶楼,镖局特产店一堆堆汉子。
想让他遇见个卖豆腐的豆腐西施都不容易,他就压根不买豆腐。
你说他爱上农女,还不如说他爱上卖唱的妓女可能性大点儿。
毕竟,杨明远要是实在推不开,往后的人生,一年年累积下来,加在一起怎么也能有个十次八次应酬。
这不嘛,有脑子的是杨大哥。
他就透过弟弟这话听懂了,同时那旁白也是他的心里话。
所以更着急了,你看看他弟弟这日程表。
不出门应酬,就算应酬,大户小姐也见不着,除非人家相中他弟,主动提。
可车轱辘话绕回来,不还是那个老大难问题,他弟不去见人家,直接回绝,怎么能遇见稀罕的?
普通姑娘就更没戏。
他弟是官,出门就坐车或骑马,谁敢拦他弟的车马。
“不是,明远,你这不是在糊弄哥?你就打算被这么耽误下去啦?”
杨老大心里急到,恨不得想让人帮帮他。
谁能告诉告诉他,眼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办法,王爷他或许能换人,他弟可不换人,那认死理儿。
他还想让宋大人家的女儿给做弟妹,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杨明远可不承认他是预备一辈子单身,只是,确实有这么个要求,寻不到稀罕的就不对付。
“哥,我的事,以后再说。
有些话,我不便于和嫂子讲,但我想和哥说清楚。
我不是在为宋叔讲话,是宋家真不该被误会是嫌贫爱富之家。
说心里话,有些事,我也是才想通。”
杨明远想通陆畔赢在哪里了,站在榜前就琢磨明白了。
其实,从头至尾,有迹可循。
而他之前,之所以没往那上面琢磨,用明远告诉他哥的话就是,他还是俗气了。
以前在明远心里:
如若,他之宋家,叫高攀一点。
那么宋家和陆家,当时在他眼中,差的就更多。
即便那时候陆畔不是王爷,不是叱咤风云、领军数万的大将军,就只是国公府的独子,也差许多许多。
被世俗一叶障目,认为陆畔和茯苓不存在可能。
就是压根在心里觉得不会发生的事,就没向那里琢磨。
然而从知晓陆畔指婚对象是茯苓后,再去回忆种种,发现自己真是:呵呵,他俗啊。
而且比起用心,陆公子早就用心了。
或许是在宋家最难的日子里就用过心。
比如,记得叔曾无意间提过,奉天水灾那次,任家村的新房没受影响,就是陆公子派人用沙袋子围堵。
他好奇查过卷宗,对,这就是杨明远的性情,他对自己也很无奈,凡事很较真,连这种蛛丝马迹都要查。
他查,那时的陆公子,当时人可不在奉天城,却能分心派人去照应宋叔一家的安全。可想用心之深。
还比如,那次考秀才,大雨磅礴的天气里。
陆公子当时也是考生,还和宋叔不在同一个考场。
他和宋叔出来的就够早,陆公子却和他们前后脚到达。
算一算,去掉陆公子从另一个考场赶到宋叔面前的赶车时间,应是天刚一下雨就出来,直奔他们那里。
以及他们考进士那次,才到达京郊,城门打着旗的陆家小厮就出现。
入住陆家别院,别院管家体贴周到的待客,等等。
许多许多,事情有大有小。
就这,还有许多宋家和陆公子不会对外人道的事情,他压根就不清楚的。
所以,他那时在榜下,既伤感真的从此与茯苓无缘,但也祝愿。
茯苓,我杨明远在心里很稀罕很稀罕的姑娘,冲陆王爷曾经一点一滴的用心,你会过的很好。
也谢谢这一点一滴的用心,让他高兴于自己,并不是失败在那些世俗的家世上。
杨大哥听完,脱口而出感叹道,“人家再要啥有啥,大王爷,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杨明远笑了下。
“不是,弟,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很好,你在哥心里是最好的。”
他怕弟弟这是苦涩的一笑。
他弟命苦啊,遇个对手是大王爷。累死也干不过。
杨明远却不觉得自己这是苦涩的一笑,比起在榜下那阵,虽然想通了,但是那一阵心思特别沉。
这一昏,再醒来,不知为何,倒轻松了许多。
他笑是因为,先让他自作多情一下。茯苓除了是他想求娶的妻,还是宋叔的女儿、他的妹子。
他盼着宋叔的女儿好,宋叔身边的所有人好,宋叔什么都好。
有真心拿宋叔做父亲的女婿,恩,他那一笑,就是这个意思。
同时,自己家也要好。
“哥,别和嫂子闹了。”
“你不知道,她那人嘴没把门的,她还……”
杨老大吭哧一会儿,仍是没学婆娘总用弟弟向娘家吹牛,而是说:“她还和我二心,背着我、背着娘,攒私房。”
外面的杨嫂子心一哆嗦,是啥时候知道的啊?
“哥,嫂子不舍得给别人花钱。我虽不太清楚她偷攒是什么心理,可能是穷怕了,但是偷攒又能攒下几个?她要是喜欢,比起我们现在有的,又不缺那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哄嫂子开心了,让她攒呗。一年也攒不下二十两三十两,至多五十两银钱,不能再多了。”
外面杨大嫂直掉泪,这回是捂住嘴偷着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娃他爹是舍得给她吃穿的,可她就是想摸钱。
杨嫂子在哭小叔子懂她。
上回吹完牛显摆完,娘家真找来啦,花那么多银钱给她心疼坏了,上火满嘴大泡,那时候才后悔,扬眉吐气太费钱了,再没敢写第二封信。
只是,呜呜呜,那些已经吹出去的牛,她又收不回来。
而且,要不说小叔子这人好呐,不但理解她攒钱,还不让休妻,在娃她爹面前念她好。
这一念,她才知晓,小叔子全记得啊。
呜呜,她的付出,小叔子连她浆洗衣裳手冻裂,疼的直哭都记得。
可比她婆婆强。
在杨大嫂感动到恨不得掏心窝子出面说,小叔,嫂子白日错了,别和嫂子一样的,差些认下甭管是不是她的错,她都能认下时,里面的杨明远又说话了:
“小钱可以哄嫂子,但哥,有几点,一定要嘱咐嫂子。
以前,是我想左了,总觉得做小叔子的让哥哥如何教嫂子,于情于理不该。不好看。
可咱家情况摆在这里,不适用这种于情于理。
还是宋叔那句话,消息不对等,嫂子或许不觉得怎样的事,它真的就能出问题……”
杨明远正经给举了几个例子。
让隔门偷听的杨大嫂,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人说话,听着听着都被吓住。
比方说:
骂他宋叔,姓宋的,这要是真听见就办你了。
骂嫌贫爱富。
你这话说出口不觉得如何,还认为不就是至多评价人的品德?可这是皇上指婚,又爱哪个富,王爷的富吗?这叫私议皇家事、王爷亲事,罪刑,拔舌。
老百姓对皇家事,在外面只能说处处说好,明白?
还有,在外面,甭管是对什么人,可以为面子显摆衣裳首饰,哪怕家里有钱,一天换得起三套绸缎衣。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弟弟在皇上面前怎样怎样。
因为外面有许多更有能耐的人,你看他穿布衣,你看他在种地,他很有可能就是哪个府上的亲戚或是家奴,这里是京城,永远有比咱家厉害的。
杨明远又说:
也别以为有些小口角,真到出事那日,最差最差咱至多带着家当回去做普通百姓,不可能的,没法全身而退。
不为他着想,要为侄儿着想。
杨大嫂忽然冲进屋道,“小叔,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趟奉天我娘家,你让你哥别休我,我回去一趟就尽快回来。”
她怕一来一回路上时间长,娃他爹变卦,还特意嘱咐一下这事儿。
杨明远微挑下眉。
杨大哥太知道媳妇回娘家是为啥了,这是惦记回去将信要回来烧毁。
你说那破嘴,要不至于回去嘛,气道:“我恨不得给你嘴封起来。”
杨大嫂一句不敢顶嘴。
今儿她是真怕啦,一个是夫君从没说过和离,被和离吓到。一个是小叔子说的拔舌头,还说一旦惹是非不能全身而退,那话是啥意思?啊?还能给她儿子也砍头吗。
要不说,凡事有两面性,脑子不清楚也好,聪明人不会这么琢磨,而杨大嫂直接就想到最厉害的砍头。
两日后。
丁坚来到这四方小院里。
杨明远正在后园子摘菜。
“你这模样,确实不能去御前。”
杨明远知道是指他额上伤口,笑着指指菜问丁坚:“种过吗?”
“并无。”
“认识哪个是草哪个是韭菜吗?”
丁坚望着杨明远那一脸认真被气笑了,合着那位真以为他不识菜和草,他没杀过猪还没吃过猪肉。
俩人打趣着去了前院。
“果园有点儿事,我娘和我哥去乡下了,我嫂子回娘家,家里又没什么奴仆。要不,今日,我给丁兄做菜,能否赏脸试吃?”
……
不知为何,丁坚在杨家小院里,望着用草帽扇风的杨明远,脚边是熏蚊的艾盆,竟然吃着简单的四个小菜还喝微醺了。
他来之前,可没想喝酒。
来之后,“恩,你要非得问我子丑寅某,我可实话实说啦。”
“丁兄,但说无妨,我一直很疑惑。”
丁坚告知,你人缘不好,同僚们并不是烦你这个人。
毕竟,杨明远其人,干净,长相俊逸,形象上并不比他这个曾经的探花差。首先,形象就招人看,瞧上去体体面面。
其次,相处已久,同僚都知晓杨明远不是刻意显摆之人,却在被问及什么时,不像有的人喜好长篇大论,他言简意赅,句句能说到点子上,废话少。
丁坚真掏心了:大家是讨厌你太过努力,太过。
“人说,笨鸟先飞,日子一久,发现不是笨鸟,你还日日那么飞,你让旁人如何处之。”
像是印证丁坚的话,明远并不是同僚们心中真讨厌的人选,外面有人敲门。
本以为是书童接侄儿回来,一开门,外面站着四位同僚,有一位就是和他打赌输了那位,见到杨明远就说,“你家真不好找。”
知道病了,都是提着礼物来看看。
年长的还提点,你怎么不找太医院?咱们是可以找的嘛,别随便一个郎中就看。
咱翰林院当职就这点儿特权。
其实,明远这一场病,连皇上也过问了两句,问的丁坚。
还随口评价道,如此年轻,这身板不行啊。心里琢磨,看来真得领着打猎去。
那可是皇上,金口。
他妃子病了都不一定会过问,这也许就是近臣的好处。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我最亲爱的,你过的怎么样(为盟主蝶豆花打赏+三更)
又两日后。
杨明远终于拆掉头上的绑带,能出去走走了。
他无意中逛到了文玩店。
忽然想起宋叔高兴地套上茯苓送的手串,破核桃什么的,还有那一大串话,话里话外说他不懂欣赏。
杨明远此时在文玩店里精心挑选,对店家说,“我要那个手串。”
他这个也挺贵,七十两银钱。
杨明远在店门前笑看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心想:这七十两不当吃不当喝的就戴上啦,感觉似乎?唔,还是有点儿不值。
书肆里。
“杨大人,您好久没来啦。”
“我出了趟门,才回来不久。有什么新书?”
“新书啊,嗳?还别说,有一套。这套新来的书籍,要是别人问,小的还真不敢随意推荐,但您,小的知道,或许能稀罕。”
这新鲜的书,杨明远定睛一看,署名,颜大儒所著,颜家子,还有最显眼的:云谁之思。
他买一套拎家去了。从第一本最简单的开始看。
对于杨明远来讲,只有看书放松才治疗失恋。
6乘999,六九五十四,口诀五四写两边,还剩两个九写中间,这就是答案。
尾同头合十。
34乘74,口诀头乘头加尾,尾乘尾,得2516。
首尾尾首相反……
头同尾和十……
各种算学妙式。
还有什么多位数,两头一拉,中间相加……
除法速算……
杨明远不信邪,用他的方式开始昏天暗地的计算正确度,又开始推演,打算找到这些口诀的错漏处。只要有一处错,就说明这书不行。
这病假让他休的,稀碎。
当杨母和杨大哥从乡下忙回来,杨明远脸更蜡黄了。
“儿呀,你这是为何,娘嘱咐你的话,又一句没听。”
换以前,不会解释,此时杨明远也习惯性的不吱声,只顾低头忙自己的。
不过,在他娘要出门不打扰时,他笔尖一顿,忽然道:
“娘,我在看书,想多证明一些这书写的对不对,然后告诉皇上。
因为在皇上身边,我知道皇上有想法,本朝统一,收复回来的那些城池账目乱到一塌糊涂。
皇上打算在户部吏司下,再成立一个叫……”
一想到他娘听不懂:
“就是巡检钦差税收和查账的队伍。出门去各个城池查。
这些书里许多算法很好,如若这些算法能得当运用,很是方便他们对照账簿。
但在上报给皇上前,儿不敢马虎的,需要仔细核对。”
杨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还是多给儿做些好吃的吧,想必大孙这几日也在对付饭,唉。
好在瞅那张脸除了蜡黄,并未愁眉不展。
而杨明远,事实上,不止想到了这些。
他还摸着皇上以往处事的性情心想,他或许能帮到颜大儒,重新启用。
之前,他就觉得很可惜,颜大儒那是非常有学问之人。
为什么说他能帮到忙呢。
因为这个查税查账的钦差队伍,皇上并不一定会用颜大儒牵头,这属于很重要的职位,皇上心里存有膈应,不一定会重用到委任颜大儒带队。
但如果用这套书,让颜大儒给这些钦差培训几个月,用一些更方便的方式方法能节省大量时间,皇上应是能启用颜大儒教导。专门培训这些特殊的钦差。
杨明远自言自语,“唔,还有这个,云谁之思。”
此时,杨明远并不清楚云谁之思是谁。
陆家别院的内院,别说他没去过,就是宋福生也没去过女儿当时住的屋子。要是没人告诉宋福生,连这位也不清楚。
这不嘛,明远越算,就越想知道知道云谁之思了。
不是颜家人,被单列出来,笔名还在主著书人那里,颜家现在在黄龙。
黄龙有这样的人才?应举荐。
再者说,给皇上呈上这套书,皇上看完过后,颜大儒不用问,却总是要问云谁之思真实名字的。
那么黄龙那个特殊地点,云谁之思有没有可能是非常有才华的宋知府呢。
杨明远还真没往宋福生身上想。
他叔那人吧,算学这一块,比起其他方方面面稍差一些,呃,甚至还不如眼下的他。
不过,出于很是好奇,杨明远正提笔给黄龙知府,他最亲爱的宋叔写信。
想让宋福生帮忙打听打听,是不是颜大儒哪个学生去了黄龙,还是说,云谁之思就是本地的另一大儒。
只是写着写着,杨明远的笔尖忽然顿住,脑中闪现在黄龙接待使者团,宋叔那该笑就笑,对他像对待平常人的脸。
当时在黄龙,宋叔和其他官员见到他的表情一样。
一想到这些,杨明远想到他和宋叔可能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心一抽痛。
他正经望着窗外,静默了好一会儿。
远在边境正旅游的宋福生,还不知道,杨明远这孩子已经没有勇气再凑近他了。即使那孩子心里很想很想和他继续亲近。
但比起鼓起勇气凑上前,杨明远更怕宋叔脸上会露出膈应他的表情。
杨明远望了一会窗外,将习惯性写给宋福生的信纸揉成团。
提笔直接以私人名义,直接给颜家颜老夫子写信。
他在信中,先称赞一番编著者,敬佩一番,请教一番,然后才询问。
一问,还会不会再出书,他想看。
二问,云谁之思,有机会也想去拜访这位算学大家,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另外,也在信里告知,他要将这套书呈给皇上了,望颜老勿怪他多事。
他实在是出于这套书很好,非常实用。
出于算学能算的快,会对朝廷、对六部提高工作效率的考虑。
但实际上,杨明远最后信里的“另外”,这都属于是有礼的客套话了。
要是不想让天下人知晓,出书干什么。
颜老夫子只有高兴的份儿,会非常高兴皇上能看到。
……
当杨明远病好已经回去当职几日后。
这套书,不仅皇上看过了,户部尚书,户部现在顶替曾经毛大人的侍郎,也都看过了。
而且,皇上真如杨明远猜测的那样,刚打完仗,朝廷确实想要在户部下面成立一个特殊的钦差查账队伍。
因为各地这么多年,完全失控。
又打仗,当地衙门百姓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面临着拨款,款项的具体应用,包括以前的烂帐和被统一回来的那些城池,目前的民、度、支、金、仓存储,要全部核算一遍。这个量是很大的。
皇上看完可不就会问,颜,他知道,云谁之思又是谁弄了这么个笔名啊?
杨明远很尴尬,今日才收到回信,还没倒出空看呐,胆怯的回话,无法回答。
事实上,这是一种失职,对皇上说无法做到。
“现在看。”
杨明远就将手头写的给了丁坚,很是无语自己的失礼,又当皇上面前看信,他最近真的是表现不如以前,默默地掏了出来。
这定睛一看,“……”
丁坚用眼角余光扫了杨明远一眼,怎的啦?
皇上也看向表情好似有些不对的杨翰林,问道:“谁?”
第八百六十五章 你是我笔下最幸福的女主
杨明远身着墨绿色翰林服,望着信中“宋茯苓”仨个字,喉咙动了下。
他透过这仨字,似看到女孩那张古灵精怪的笑模样。
以为自己会好一些了。
没想到……
“回皇上,微臣失态。
微臣很出乎意料。
没想到所著者之一,是黄龙宋知府爱女宋茯苓。”
丁坚笔尖一顿。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闻言一愣。
谁?
宋爱卿之女。
那不就是珉瑞未过门的媳妇?才被他指婚的煜亲王妃。
皇上伸手示意,让杨明远将信呈上来。
信里,颜夫子对宋茯苓评价很高。
而且,应是猜到一旦什么事情到皇上那里,都要探究个源头,有细细解释宋茯苓家学渊源。
比方说:
颜夫子有告知,算学,宋茯苓是由其父领进门的,自小就坐在其父膝上被教导。
天赋奇高,目前早已超越宋知府。
就像书院先生能教出状元、榜眼、探花,让这些先生自己去考,却并不会高中状元一般,什么都讲究个天赋。
而宋知府之女宋茯苓,就是算学方面的奇才,对算学颇有心得,运算方式奇特。水平可以说,不止高于她父亲,也已然在某些方面高过于他。
皇上一边在心里惊讶,还真是宋爱卿的女儿。
扫了眼杨明远。
杨翰林事先知不知道呢。
还真不像知晓的模样。
是啊,不知道。
杨明远整个人,正处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的震惊中。
皇上一边又继续扫几眼信件,在心里感叹,字字句句透过笔墨,颜老夫子还是那个“味儿”。
男女,尊卑,年纪,通通不在考虑中,只崇上学术造诣,学术方面只要比他强就尊崇,不像孟学士等那些老学究。
可见,皇上心里是认可颜老夫子这点的。
“宣颜品堂,及其著书的颜家子孙进京。”
“是,皇上。”
对于宋知府之女、不日后的煜亲王妃,皇上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觉得这是位非常不错的贵女,杨明远和丁坚没能有幸听到金口玉言的一二点评。
但陆丞相和其他几位尚书,以及参与议事的侍郎听见了。
因为皇上在议事完吃点心吃茶时,忽然问陆丞相,你知道珉瑞那快要过门的媳妇,算学很有一套吗?
陆丞相闻言,面露几丝疑惑,回话说不知晓啊。
皇上示意大太监,将那套书送与陆丞相,让相爷也回去看看。
“唔”,皇上咽下点心,抿口茶后道:“所著者之一就有珉瑞那媳妇。”
可惜是个姑娘家。
……
杨明远又落寞了,才正常没几日,就又又有些缓不过劲儿。
回到家里变成话少的模样。
搞得杨母和杨大哥总偷着观察:被甩了,不是,是被不要了,这玩意儿引发的症状还会反复啊?
杨明远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宋茯苓的存在就为提高他眼界的。
但还是那句话,再如何缓不过劲儿,他也是祝福的。
可京城有几位暗恋陆畔的闺秀,却不是他这想法。
不任性的贵女,听说宋茯苓算学有天赋,人前是笑着表示,能被大长公主看中的姑娘又怎会是普通闺秀,再说,虎父无犬女嘛。一排谦虚的模样。
人后的心里是,会点儿算学算什么?
任性得宠的贵女,是听说后直接就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不屑,说她也会。被她父亲听到这话骂了蠢字。不动动脑子,只会算内宅账目的本事又怎会到皇上那里。
只过两日,各书肆就发现,这套枯燥的工具书,即使实用,但对于买来能得到帮助的人来讲,还有些价钱过高的书,它变成畅销书了。
要么不买,买就买一套的那种。
连陆丞相在看到这套书出处,发现是陆家门人经手刊印的,他都命:加印。
给祁掌柜的大哥,负责陆家这一摊生意的祁老大喜坏了。
这许多年,家里有那么多生意,这是头一次见到陆家家主。
一般情况下,如此杂事,陆丞相是从不过问的。
同时,陆丞相也就明白了,难怪皇上会问他,是否知晓。
不过,陆老太爷也是头一次并不关心皇上怎么想。
不关心皇上会琢磨,是不是陆家借颜大儒之手,要给煜亲王妃加名声,是不是陆家在一手操控,等等,他都无所谓,皇上爱咋想咋想。
这回,没用大长公主高兴的四处显摆她孙媳,陆丞相出手了。
让加印给他送来许多套书籍,他要四处送人。
这著书人里有他孙媳。
陆丞相还和大长公主私下里夸奖宋茯苓,虽然惜字如金就四个字“是个好的”,但这是第一次夸奖。
而且能从这简单的四字里,清晰无比的感受祖父对孙媳的赞赏,以及忽然冒出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大长公主笑,她这夫君有时候和那颜品堂一样,对真有学问的人很是喜欢。
尤其这是未来孙媳,就更感觉到与有荣焉。
而且别人不知晓,她却是知道的,就珉瑞高中举子头名的卷子,眼下就被陆丞相在珍藏。
别看珉瑞没考之前,还表现出拦过不让考,可考完后,谁都比不得陆丞相高兴,够偷偷对着卷面乐呵浮几大白的。
在京城发生这些事时。
在宋福生他们一行人游玩完,终于启程往回走时。
在宋福生趴在马车上,米寿手心满是药油在给姑父按摩,宋福生舒坦的嘿呀嘿呀忽然换成两只大手,他扭头一瞅,陆畔接过药油在他按摩时。
在回程路上的临时住处,陆畔在给最前面的宋福生搓澡,米寿坐在陆畔身后给陆畔搓澡,宋福生老脸洗的红扑扑对陆畔说,“你使点劲儿”,陆畔一脸喊,头也没回就说米寿:“你也使点劲儿”时。
黄龙本城池,黄龙下面各县衙门口处,张贴出同一告示。
告示内容,俩字总结:招聘。
咱们知府大人要给女儿招聘,厨娘烧火煮饭的四位,只要人爱干净就行,煮饭不必多好吃,他打算趁女儿没出门子前,可以自己教嘛。
招聘聚齐黄龙地区老手艺很牛逼的家具师傅,要求只要能听懂他话,会看他画的图就中。知府大人打算亲手给女儿画一套陪送家具。
招聘丫鬟二十位,这个要求就多了,密密麻麻一串字。
比方说,要有识字基础的;丫鬟里要有伶牙俐齿的,这适合帮闺女掐架,闺女不回娘家说委屈,让这丫鬟回娘家学话;
丫鬟里要有白白胖胖,吃饭香,看一眼就能下饭的;
丫鬟统一性格都得给他开朗的。别他女儿本来能想通的事儿,身边总围着爱唱衰的人,心情该不好了。
还有,最好会点儿跟头把式的。
想招聘会点儿武功的姑娘还能理解,防身嘛。
敢问宋知府,您这里写要会杂耍的又是闹哪样。赶明帮你女儿翻墙啊?
就以上这些,在花海里跑动的宋茯苓,统统不知道。
她正高兴于老爸决定,要带他们去参加展销会了。
黄龙地区,第一届展销会,正式拉开帷幕。
第八百六十六章 亲爱的朋友来相会(二更)
给外人的感受,宋知府是掐着时间回来的。
实际上,宋知府是紧赶慢赶,一路真是没敢怎么耽误往回跑。
在开幕式的头一天,宋知府的车架终于露面。
而彼时,秦主簿手里已经攒出食指厚度的文件等待宋福生审批,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有宋福生,黄龙地区的地球要真不转了呢。
这趟来,秦主簿将积攒的文件全给带来。
……
此次展销会的地点,没选择在黄龙府城,而是在查干湖这里。
车队离很远,宋茯苓就兴奋趴在车窗处,探头望向那里的热闹。
查干湖,水波粼粼,河那面是一片种植水稻的田野,禾苗抽穗,适合北方踩压的水车在抽水,还留出空地打场。
山边牛羊成群,更远的地方种植一大片高粱。
而河边这里,搭起无数大帐。
从远方赶来的客人们可以住在帐篷里。
每个帐篷里面有床,有桌,有茶壶,有浴桶,甚至还挂着黄龙特色树皮画,还有这时节盛开的野花。
客栈的上间是什么样,帐篷里的布置就什么样。
大家在河边怎么住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离帐篷不远围城大圈的“专柜。”
贵重的松花石大帐。
黄龙皮草,东北皮毛。
黄龙大米黄豆预定装柜。
人参专柜。
蜂王浆,蜂蜜。
林蛙油,林蛙预定。
鹿。
各种当地虎狼大补酒等等,数十上百的特产等待预定。
连豆瓣酱,腐乳,咱当地的冻豆腐都有。
可以说,这次展销会集结东北所有有经济价值的特产。
像宋家,有仨买卖。
一个是卖辣椒,辣椒面、辣椒块,辣椒酱,麻辣锅底。宋福生他大哥带着人手正驻扎在这里。
说起辣椒,在这里要提个插曲。
这次边境之行,宋福生指着高丽妇女卖的辣酱,说陆畔,看见没,特娘的,那里早就有辣椒不进贡。
陆畔很意外,同时也恍然,那么茯苓的外祖是从这面得到的辣椒?
宋福生教女婿:“外面啊,除了咱们朝廷,还有许多小国,有机会真应该去瞧瞧,哪个小国备不住都有好东西。”
“恩。”
“你就只恩啊?还要多赚钱的,到啥时候黄白之物再俗也都是实力。挣了钱,好车算个啥,船坊算个屁,咱家要有大船,船上啥都有,别人出去玩乘车,咱家乘大豪船。”
扯远了。
再说回宋家第二个特产专帐,马老太点心店。
这小点心店发展到现在,经老太太心爱的小孙女宋茯苓之手,先不说点心,只牛奶就在这两年被玩出了花。
奶皮子,大奶糖,奶块,奶砖,奶酪的,全摆放在那里。
但最扎眼的,最吸引外地采购者的还是最实用的军粮,被人一眼就盯上,还是列巴。
这不嘛,马老太前脚下车,后脚就被迎走。
在点心店大帐里的大闺女宋银凤她们,被外地官员问及你这列巴多久能运去啊有点儿慌。
马老太一来,反问各地府衙征收粮食需要用多久时间?回答最晚半年内。
马老太说,她能仨月内,指定比你征粮更快交货。
咋交啊?
那你就别管啦。
你这面要是量大,别说运列巴,我们师傅都能运去。
咱人啊,最不怕的就是折腾和辛苦。
这是咱们老祖宗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传统美德。
你就说要多少吧。
看见没,王爷就在那里站着呐,兵卒们专吃这个,他们需求量大不大。
在最难的日子里,第一批大量的军粮就是出自她马老太这里,这都是履历啊,一般人哪有这经历、实力、和大量生产的经验,你掂量掂量,这说明完成过大单子,所以说,甭担心。
而且老顶饿啦。
你们那里一旦要有个风吹草动,一旦靠老天吃饭有个小灾小难的,这玩意虽不好吃,但发下去指定会少饿死老百姓。
对于官员来讲,出现灾害时,不死人和少死人也是治理功绩。
马老太喊胖丫,“孙女啊,你来一下,三儿媳,你也来。”让茯苓和钱佩英给算账,搞不好他们这里没等开幕就要先开张。
宋家在这展销会上还有一个最扎眼的买卖,那就是飘扬小红模样的千里马大旗。
千里马在展销会上,占地面积很大。
大管家宋富贵又瘦了一圈回来了,黑瘦黑瘦的,身后站着数十位管事。
千里马务必做到,只要展销会这面订购现货,上午订,下午就发车。
富贵回来听说他侄女胖丫成王妃都震惊啦。
第一反应,我的妈呀,他在外面都没敢说认识王爷,连认识这事都小心翼翼不敢提,就怕别人觉得他是吹牛逼。
转头,他就成了王爷的亲属。
在问过家人福生的意见,大伙告诉富贵,艾玛别提,可能作啦,总给人落脸色,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在问过齐大非偶,小将军有没有被福生“折磨”还真诚求娶后,彻底放心啦,富贵只剩激动。
这不嘛,搓手就要上前。
福生也很着急富贵说话,但碍于太多人与他打招呼啦,富贵,你等一等,排号。晚上咱兄弟几个一个屋住就中。
这个展销会,那是真热闹。
因为不止我们这面特产大帐有许多,还给远方的客人们准备了许多大帐专柜,有全国产糖的,人家摆糖,供黄龙地区百姓大量订购,这可不是散货,有府衙背书,价钱直接压到最低。
有纺织厉害的。
有人家那里产棉麻、绸缎的。
有出纸的,还有出墨的等等。
这次最好的互动买卖是棉花,东北冷啊,产棉花的当地商户来啦。
而最热闹的地方,由于展销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其实不是展销这片区域,而是“小吃一条街。”
沿着河边拉起一条街。
黄龙做吃食买卖的都来啦。
卖面条的,东北粘豆包,大酸菜炖骨棒,蘑菇炖小鸡,铁锅大乱炖,现买查干湖捞出的鱼现炖,好些酒楼都参与了进来。
老宋家除马老太,那几位老太太也拉着凳子椅子向当地村民借的桌子来啦。
她们打算展销这几日不卖点心,改卖羊肉串,铁板烧、东北煮(关东煮)啦。
宋福生走在飘扬各种标语的五彩大旗下。
守望相助,共同致富。
一言一行总关情,携手共创高税收。
奉献,团结,互助,进步。
从大处励志,从细微处努力。
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再短的路,不迈开双脚也无法到达。
国要发展,绝不松懈。
另外,在这些标语外,还有像拉起一条路的旗帜,上面飘扬这次与黄龙共同牵手合作的各城池名字。
顺子都看傻眼啦:这些口号,哎呀,少爷,小的怎么觉得先生去礼部也能做尚书呢。六部全适合先生。
陆畔最佩服他岳父的是,那些曾一起科举的进士们好些都来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 那么骄傲(一更)
难怪连陆畔也在心里吃惊岳父的能量。
这些进士朋友们的到来,代表着宋福生的群众基础非常扎实。
还是异于其他官员以族人、以门人、以姻亲等等其他相处方式。
就是友。
友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远千里万里,从四面八方带当地商队代表团赶来。
他岳父要有多会做人,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而且别看这些人目前只是县官,永远是县官吗?
就是眼下,这些县官也能上报到他们当地知府那里,有互助的事情,能作为纽带与上级沟通。
三个五个不显眼,那三十个五十个呢。
除了才打下来的收复城池,可以说,各大城池都有代表官员到来。
关键这三五十人还有他们自己的关系网。
所以说,也就是他岳父吧,能做到一呼百应,说弄个展销会就能联合起来,说是互助就能互动起来。
换其他官员就算是想到展销会,做起来却会遇到很多难题。
这是他岳父的一种政治资本。
别看陆畔在心里更敬重岳父了,但宋福生本人却并没有高看自己。
这趟出去遭罪爬趟山归来后,宋福生做人更清醒。
他认为他能张罗到这种程度,啥事都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或许也能支愣起来,却绝对不会如此热闹。
能让这展销会圆满召开,比他最初设想大型多啦,那是由于事先加分的地方太多。
比方说,他会生,生个带劲女儿,他的王爷女婿,他不日后就会见面的老亲家陆丞相,甚至皇上捧他跳级升职的“圣心”,给别人感觉他前程无量。
这就致使在各地做县官的进士朋友们,在作为纽带向上级汇报时能更顺利,能得到更大的重视,能不用多言就得到各地最大的诚意,这叫互相示好嘛,这叫一个好汉三个帮。
官场说大不大,说小它就是个圆圈,赶明有机会见面有话说。
宋福生一身常服,从下车就笑容满面。
他走在迎风招展的旗帜里。
对面一大帮人也在向他走来,迎接他。
“哎呀,老崔,马兄,你们怎么都来啦?不是在任上?我以为会派别人。我这,有失远迎啊。”
“宋知府。”
两方见面,都很激动。
对面这伙官员要给宋福生行礼,人家是知府了。
宋福生却不让,摆着两手,别别别,开幕式还没有召开,咱们就是老友相聚,急忙拉住崔进士他们。
并且又解释一遍,极其谦虚:他这,家有喜事,指婚到,王爷来啦,他陪王爷出门选生祠地,还望勿怪。确实是不周到,才归来。
言语低调,就是脸上那双喜临门的笑容太令诸位羡慕。
宋福生提起女婿,提曹操,曹操就到。
陆畔本是不想掺和这些,他想随茯苓直接离开,不参与地方行政。
但宋福生是他岳父,于情于理都要露面。
陆畔带着护卫小厮,随宋福生身后走来。
“王爷。”
“给王爷请安。”
这里面有好些人就是奔陆畔来的,那真是抢破头抢出来的公差机会。
尤其是这里有些官员连宋福生也不熟悉。
他们抱着甭管咋样,混个脸熟也行的想法。
这回宋福生没拦大家行礼,他向旁躲了躲。
陆畔望着这些人给他行礼后,声音清清淡淡:“本王来黄龙是为私事,私下见面,无须多礼,以自在为主。”
陆畔又看向宋福生刚才脱口叫出的老崔、马兄等人,“本王有看到你们的礼物,”恩,表示认可,一点头。
这就很给面子啦,你还能让王爷对你说谢谢啊?
就这一点头都不敢想。
这给老崔和老马他们激动的,脸红了。
在这些人还在行礼时。
陆畔说:“岳父,那小婿先行离开。”他回帐篷,这些官员叙旧也能自在一些。
哎呦我天,给大伙全听傻眼了。
这回可真是不止黄龙地区的官员知晓咱王爷很尊重岳父了,妥啦,这回你看着吧,赶明各地都能传遍。
那可是王爷啊,自称小婿。
你知道王爷给别人家做女婿会什么样嘛?
你知道王爷在别的官员们面前能这么平易近人吗?
能如此,还不是因为有宋知府宋福生在。
这说明啥?
说明特别将岳家当回事。
福生啊,你高兴不?你女婿这么给你面子。
宋福生心里话:
咋不高兴。
但我不能让陆珉瑞发现。我怕他骄傲。
宋福生对陆王爷摆摆手,“恩,去吧。”
宋福生当众人面,这岳父脸装的,从旁一直跟在身后的富贵都觉得:“……”
而咱家陆王爷早就被他岳父磋磨差不多了,又不是没被撵出过门,也没觉得如何就离开。
这面宋福生一回来,桌子支上,酒满上,瞅一眼秦主簿,秦主簿立马和几位办事员跑腿安排上,小吃一条街上的所有吃食都给知府大人端上来。
另外,再烤全羊,篝火点上,节目整上。
宋知府请客,招待远方来的朋友们。
围成一大圈,宋福生身边就没断人。
不过,他这回学尖了,他隔几桌,就安排黄龙当地官员陪着喝。要作为东道主陪吃好喝好。
也就有空说说心里话,一会儿和老友们叙旧说,阔别几年,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
老崔他们也纷纷表示,非常高兴这才能成行能见到面,特意早来几日,来到你的城池,走你治理的每一条街,打心眼里除了佩服,然后就,还是佩服!
有不熟悉的官员,经过引荐端酒杯过来敬酒,人家更会说话。
说早就听说过宋知府。
这次慕名而来,期盼宋知府在展销会过后,还能给咱们各地官员分享治理经验,这都是宝贵经验,望知府大人多多赐教。
宋福生又认识了“新朋友”,他说,可以啊,不过,那不叫赐教,那应该叫互相分享,互相学习。
宋福生也真像自己讲的那样,站起身在敬远方来客时,还表达这个展销会,不止是为黄龙服务。
不是说黄龙的特产卖给你们,你们的卖给黄龙就得了。是各地派来的领队官员,都可以让商家们互相谈合作。
黄龙这里缺棉花,如果你们那里正好也缺棉花,也可以和产棉花的商队藉此机会谈嘛。
不要去顾虑这只是黄龙的平台。
不,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台,这是朝廷的,这是皇上的。
黄龙此次召开这个大型展销会,最终目的就是共赢,目标就是为老百姓过好日子。
你说就是这样的宋知府,啊?心胸多么的……
顺子陪同他家少爷,给添酒添菜,听完只觉得,这天下间真就先生够格给少爷做岳父。
陆畔坐在岳父身旁的桌,望着宋福生被篝火映照红光的脸,心想:他岳父一旦要是能到皇上身边任职,要还是这种状态,就今儿这番话要是能让皇上听见,升迁会更快。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伴随着锣鼓和鞭炮声,展销会正式开始。
宋福生和此次前来的官员代表,共同剪彩。
马老太问,你要多少列巴?
我们府衙定十万块应急粮。
十万块都算是少的。
第八百六十八章 无路难,开路更难,后来人为你感叹(二更)
列巴八文一块,价格压到最低,当年给朝廷户部就是这价,可见拿出最大的诚意。
十万块,就是八百两白银到手。
每一块列巴均摊费用,去掉生产成本,去掉运输费。
运输费必须要去掉的,还是大头呢。
咱老宋家的买卖一码是一码。
骡子一道上的嚼用,押运人员一路吃住,工钱,只要发车就全是费用。
所以说,马老太是太恭人、是宋福生的亲娘没用,也要给银钱,要不,富贵不给她出车。
再去掉拿银票到钱庄兑换扣掉的手续费,去掉乱七八糟比如像柴的费用,让老百姓给打柴的费用也算在里面,马老太十万块列巴,到她和小孙女这里只净剩二百两白银。
真是没啥大意思,这就是老太太心里想的原话:
定的太少了,十万块列巴够干啥的呀?
那怎么的,你们那么大个城池就十万人呀,不如一个会宁大县?
而且一旦有事,怎的,就一人给发一块发一天啊?
挺大个老爷们,做事没有魄力。
老太太有点瞧不起这十万块列巴小买卖,官老爷张回嘴费回事,从那么远跑来一趟,成交额简直是不能太低。
嘿呦,都不用她们这面出手,让镖局给任家村九嫂子她们送个口信,多挨累几日就能给整出来了,少运输一段路是一段路,免得她运输成本太高。
咱说实话,这净剩的二百两银钱,全给小孙女拿去零花都不一定能瞧上眼了现在。
你就看咱家小畔,浑身上下一掏兜就是金子,随便抠一下香囊上的珠子和宝剑上的珠子,那全是无价之宝。连衣裳扣子也值钱。
孙女在边境那阵,要买什么吃的让小畔听见了,小年轻叽叽咕咕说话,他们这面长辈还没听明白是咋回事儿呢,那畔啊,随手就给小孙女一块金子。
小孙女还不领情,“陆珉瑞,你是故意的吧,我就想买个年糕,你看他们能找开吗?”
所以说,你看看,她小孙女都王妃啦,拿银钱糊弄不住孩子了,孙女婿又是那种高度,她接单子才挣二百两白银能很激动吗?
能。
过日子就是这样,可以积少成多嘛。
她苦过,永远也忘不掉抠抠嗖嗖攒四两银的年月,即使现在,凡是能挣到的银钱,也能不放过就不放过,别看她心里吐槽的挺多,并不耽误高兴。
马老太站起身,邀请洽谈官员随她去签合同。
甭管大买卖还是小买卖,咱都要认真以对,谁知道这次合作愉快后,下次就不是大买卖了?
在展销会最中间的位置,摆了长长一趟桌子,坐十二位黄龙官员。
这些本地官员作为以黄龙府衙背书的中间人,专门给办合同的,以及陪同钱庄掌柜现场兑换。
和马老太合作的官员,看了看递过的合作书确认后卡戳。
马老太也从荷包里掏出个小戳,这是她私人名讳的戳。
桂芬,马桂芬。
别笑。
人家这个是三儿特意寻人给她做的呢。
又按手印。
马老太先提出,“来吧,我也不能像你们似的行礼,我这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讲究,咱俩,握个手?”
马老太右手拉着人家的左手,俩人另两只手还扯着一朵大花的大红绸。
“合作愉快。”
“老夫人,合作越快。”
马老太刚谈完一个单子,崔进士又走了进来,执晚辈礼。
“大娘。”
“哎呦,这真是好些日子不见。”
冲宋福生,俩人正经客气叙旧了好一会儿,但崔知县不敢耽误了,有好些带队官员已经频繁路过了,应是也要进来谈。
他这才说正事,预定六十万块列巴。
这回轮到马老太拦着:
“这是军粮不假,能存放日子比别的久,可它毕竟还是吃食,就是粮食,咱给它收上来存放久了,它也发霉它也潮,不好保存,没必要一气儿订这么多。咱们可以这次合作完,下次你们可以不用来人了,再订嘛,我这面知晓就能给你发货。”
崔知县解释,还真不是为一气儿存放应急粮。
是他们秦城靠海,当地出海干活的人比较多,徭役多,京城那里的犯人也都羁押在他们那里,总之,以后发给为衙门干活的口粮,决定就用这个。这是在出发前,就与知府谈好的。另外,以后更会长期定。
马老太又和崔进士去签合同。
她这小戳一卡上,又净剩一千二百两银钱。
而且这才哪到哪,才谈妥两个地方。
马老太会为她今天签下的一沓子合同,足足奔波忙碌操心很久。
但还是她曾经在几年前说过的那句话,有难处想办法,一个个去击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更不怕忙。
就怕你忙也挣不到钱,那才是最无奈的。
再看看现在这日子多好哇,坐在黄龙,守家待地,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推车出门顶风冒雪,求爷爷告奶奶,您买一块吧,您尝尝,坐在这里,几千两进账。
而今日,不止是马老太收获很大,她大儿子宋福财脸都挣红了,大儿媳何氏更是紧急唤来三弟妹,求帮忙拢账,算不明白了。
毕竟锅底料和辣椒面不像马老太按年签,她这按订货量批发给各地的大商户,大商户再到当地批发给酒楼,给那些散的杂货铺或摊贩。
其他专柜更是很珍惜这个机会。
连官方卖鱼的,只订冬捕时节的鱼就订出去很多。
这种官方鹿、官方鱼、官方林蛙、官方贵重的松花石等等,可是肥了黄龙税收。
因为有些买卖,宋福生自始至终就把控在手里,官方只给当地村民发工钱的方式,让他们给管理。
挣了钱,并不归这些人,而是跪黄龙府衙。
所以说,这回卖的越多,黄龙府衙收回的银钱就越多。留出合理支出,预付支出,当地人文建设的费用,这就可以向朝廷上报了。
另外,这个展销会,咱们当地也订购人家许多东西,基本做到富贵派出去送货的队伍,返回时不会空车。
订人家棉花这都不用提了,订人家海鲜干货,订人家苹果桃,冬天,你们那面冻成冻苹果,冻梨,冻桃瓣,你给我们送来,量大价廉,也让俺们老百姓的餐桌丰富一些。
总之,凡是咱能想到的,对方能给咱价格调到最低的,黄龙当地的商户也没放过。
这就是老祖宗留下的精神啊,只要给个平台呼啦啦就敢干。
毕竟咱老祖宗都能愚公移山。
当天的成交额,陆王爷帮忙拢账完震惊了。
本来这活是宋福生安排给宋茯苓的,宋茯苓却推给陆畔。
她坐在一边吃一天八小时用八斤牛奶才能熬出一块的奶皮子,吃的喷香:“多少啊?你怎么不说话?”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一身低调的气息荡人间
才第一天,持续四天会如何。
而且最大头的几样,比如松花石,还没有成交。
一旦大头开始成交,目前的交易额就会翻番,甚至翻几番。
陆丞相虽然没有告诉过孙儿,每年朝廷的税收是多少,但是陆畔会推测。
陆畔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心里正在计算税收。
他的家庭情况摆在这里,祖父不说,他也很方便知晓别人无法知道的事情,他家有历年简报,很了解这个朝廷的发展。
这个朝代,最鼎盛时期,每年税收千万两白银上下。
发展一般时,是四百万上下,到战乱时就乱套了。
现在刚统一不久,国库空虚,皇上给连年遭受灾害、战乱的百姓免税一年,为让百姓缓一缓。
好,就算不免税,不让老百姓缓缓,今年照收无误。
就打算现在也不是刚统一,还按照税收一般情况下的四百万计算,共十七个省,每个省每年税收平摊也就是二十多万两白银的任务。
可要知道,每个省情况还不同,皇上对每个省的期待也不同。
该怎么形容呢,这就像百姓家过日子,十七个“儿子”由于地域位置、天气等等原因,给的任务是不一样的。
大儿子你要种好地,没指望你挣钱。二儿子你要盘活经济,三儿子你要常出海,四儿子你要常出油。
像这黄龙,就属于被扶持的“儿子”,它一年中有过半时间很冷,冻的人都出不去屋,还怎么发展盘活,对黄龙的要求就绝对不是二十多万两白银税收的期待。
再退一步,好,就算是没有被列为扶持,就算他岳父黄龙直飞仍有二十多万两白银的税收任务,只靠这一次展销会第一天就完成了。
可今年免税啊,他岳父却完成了。
即便不免税,那也没到收税的时节,还没有缴粮缴税没有收百姓一文钱哪,他岳父也完成了。
宋茯苓举着咬一半的奶皮子凑过来自己看。
这一看,差些给她惊出饱嗝。
“我爹这是卖啥啦,才第一天啊。”
陆畔无法回答,文书背书摆在那里,真金白银在上面写着,过半是黄龙官府的官方买卖。
但是也不难理解,他岳父连小小的黄豆都卖出了花儿,就可想而知其他了。
陆畔同时也好奇,除了过半的银钱属于黄龙府衙,一日下来就将一年的税收挣了回来,剩下的那些比如千里马,比如辣椒等等,他岳父私人名义有没有挣到。
“置办那么多骡子,一路又有分店,茯苓,你家有欠银钱吗?”
这个“欠”字,意义很多。
比如不可言说的挪用,比如向当地钱庄周转,比如向当地富商筹借,官员的方式很多。
陆畔想知道岳父前面置办那么多家产,有没有银钱上的窟窿。
要是有,要是这次展销会过后还是没有堵上,他在给茯苓过礼的时候就不要给虚的了,他给补。
这是陆畔头一回问茯苓家有没有钱这种敏感话题。
做男朋友的向女朋友家打听,你娘家存款有多少啊?
茯苓当然要认真回答了,很诚实:“没有欠钱。”
想了想,又稍显不好意思道:
“但我家也没有许多钱,这么多年挣的,全置办你看到的那些了,就为了不欠钱,我家才没钱。”
陆畔面向茯苓而坐,眼里染上笑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家才来几年。
你个逃荒女孩。
你还想让你爹怎么挣。
你知道吗?你现在告诉我不欠,只不欠,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眼下这些买卖呢,你家都有份吗?我不是说宋九族,是说你家,这次过后,你家会有进账吧?”
宋茯苓掰着手指告诉陆畔,有,全有,而且她家是大头。啊哈,对啦,这回过后,她家就能有大钱啦。
而陆畔心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岳父了。
他岳父不是靠百姓讽刺的做官三年,十万雪花银。
没有靠压榨,没有乱七八糟需要他出面帮助的事,照样越级做官,跳着升迁。
再以他刚才核算过的账目,以茯苓说的都是占大头,他岳父不足三年,不,是一次展销会就能问心无愧地挣到十万雪花银。
“岳父是不是有一套从三品服?”
宋茯苓说,是。
大帐外,宋福生耳朵很热。
是谁?谁在背后说他?
不会是有人在惦记他的钱吧。
宋福生步履匆匆,走进帐篷。
“咳!”刚进来,宋福生就咳嗽一声。
不得不出声提醒,那是在作甚,外面有的是奶皮子,陆珉瑞,你要是想吃向你奶要去,咬我闺女手里的干什么。
陆畔耳朵也腾的一下红了,急忙站起身,嘴里含着奶皮子向远走几步,离茯苓远一些。
宋福生瞟陆畔一眼,又瞟一眼。
然后才对茯苓说,“我不方便过去,你去告诉你大伯一声,不能再卖了,今夏的已经没了,咱还得自己留些。冬日的单子更不能接,扣大棚种植,咱们给的价钱太低,不合适。”
茯苓点了点头,出去了。
陆畔望着茯苓的背影,提醒宋福生:“岳父,您该准备在京郊备地了。”早准备,不慌不忙。
提起这个,宋福生嘴角也有些压不住。
没想到,交易数目太亮眼。
这是他在举办前没敢想的。
而此时宋福生心里明镜的,知道陆畔话里意思。
恩,确实搞好了,这面留下一套治理措施按部就班,别看他好像没干多久,皇上备不住在知晓后,他可能真的又要走了。
没办法呀,像他这样的人才,有地方治理经验的人才,走进过百姓中的基层官员人才,还是本应科举完就入翰林院的人才,说什么都不是纸上谈兵,就是如此紧缺。
而且如若真能顺利离开,一步登回京城,也是他目前很希望的。
这样的话,女儿成家后,还能在女儿身边。
但宋福生当陆畔面前端着,低调,没有下诏书前,一切还没有定数,以免打脸。
“不着急。要不是有你和茯苓,哼,我一辈子待在这里都行。”
说完就走了。
不着急什么呀。
事实上,宋福生特意和老崔聊过帮忙买地,老崔那里离京城尚算不太远,地也便宜,总之,性价比比较高。
另外,他也知晓罗判官着手,预备要给皇上写信啦。
就等着展销会结束,向皇上汇报最终税收数额。
宋福生对老罗办的这事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有些事,不能自己夸自己,对不对?
别人夸就不一样了。
最好别人夸完,皇上问到头上,都要表现出:
嗨,什么大不了的,皇上,臣拿俸禄,这不是微臣该做的吗?有什么好汇报的。
臣要是知道罗判官他如此多事,臣就不能让他扰您。
直接税银一交,就得了呗。
第八百七十章 哪有十全十美(二更)
展销会这几日。
陆畔上午带米寿金宝二郎他们找地方练武功。
让侍卫教这几个小孩。
在训练时,他头一次眼神离开米寿,落在宋金宝身上时间较长。
到中午时,陆畔陪茯苓和岳母吃遍小吃一条街,再帮忙给奶和大伯他们拎回一些吃的。
下午,和茯苓一起帮岳父核算账目。
夜晚,陆畔躺在和茯苓隔一间的帐篷里看书。中间隔的那个帐篷,是他岳父岳母的屋子。
顺子坐在帐篷外,篝火照着他的脸,他在祈求,祈求可别通知回去啊,总有种直觉这样悠闲的日子在倒数。
展销会过后。
皮毛专柜空了。
想留给知府大人的皮毛也卖啦。
像马老太是牙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上火了。
签文书收银票一时爽,交货,哎呦我天,不敢想。
茯苓劝奶:“奶,你一票挣好几千两,快要上万两了,以前,您敢想吗?你上什么火。”
“我没上火,我高兴着呐,”老太太嘴硬,就是一说话,牙疼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各地代表团还没完全离开,千里马车队就已经先行排队离开黄龙。
黄龙城门很是壮观,一趟趟车队排号。
城里各商户也开始换牌子,慢慢调整。
今日棉价,今日布价,今日粮价,今日一刀纸价格为……
别的城池,老百姓日子好了是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到黄龙这里,老百姓衣食住行价钱下调是肉眼可见的变化。想买的东西比以前便宜了,花出的钱少了,能干的活却多了。
可见卖的量越大,招要干活的人就越多。
以前抢破头给人家扛包,那都要认识哪个府里的小管事或者庄子招人,认识庄子哪个长工,经介绍才能赚到辛苦钱。
现在累活又给的钱少的不去,因为有的是。
一张张招工信息贴在各大城门墙上,贴在府衙前面的柱子上,柱子四面贴满。
这不嘛,正农忙时节,有大局观的黄龙城里的农民伯伯们,趁歇口气坐在田间地头,一边吃饭一边就在忧愁讨论。
为啥说是城里的呢,下面的知道消息慢。
人家黄龙是“政治中心”。
“总感觉这官要留不住啦,任期一满还会在这干吗?”
“是,留不住。那不就是做知县就没做多久,我看这知府也要干不长。”
不知道的人,冷不丁听的都会误会,听那语气以为宋福生是**要下去了。
“依我说,就应该抻着点儿。不那么出挑,完了还能偷偷摸摸让咱过好日子就得。这样才能在咱们这里留住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咱这里有啥啊?人家能留下嘛,换咱?”唉,还不好将心比心呢,没法代入。
可给大娘们从旁听的,简直不知道该咋骂这几个老头好了。
你说你,种地累的一脸黝黑,才从苞米茬子换成细面饼子吃半饱的水平,你操心官老爷的事儿。
你咋不操心操心皇上为何就给咱免收一年粮食呢,就应该以后也全免。
把你们能耐的,没吃饱饭竟敢讨论那些没用的。
性格泼辣的大娘上前:“喝啦?我看看这不是喝的井水嘛,也不是酒哇。”
给大爷们气的,唠嗑也管。
扯下脖子上围的破布抹了抹脸上汗:你们懂个六,一点儿不长那根筋。
你知道摊上一个好官,他在这里多干一年,咱们的日子会啥样?俺们操心的是官老爷吗,俺们实质上,就是在关心往后细面饼子里能不能夹两块肉。
正被老百姓谈论的宋知府,此时正家有忧愁。
因为回来后,颜府来人通知,颜夫子带领颜家参与著书的子孙去往京城。
颜老夫子特意给宋茯苓留了一封信。
信里先解释一番,无论是杨明远问云谁之思,还是紧接着皇上传口谕进京,颜老夫子本意都想先问宋茯苓来着,但奈何茯苓在外。
又在信里表达遗憾,用词很谨慎,但宋茯苓也看出来颜老夫子很替她可惜是女儿身。
不知是女孩特殊期,还是情绪就真的很失落,宋茯苓忽然坐在钱佩英面前,看完信,抿抿嘴,哭了。
“娘,我不是说,我非常喜欢读书,不是非常喜欢上班,以前,我就盼着放假。
可是当所有人对你说不,说你是女孩子,关上那扇门,对你说不准的时候,我就很想上班。
我也很想做什么,羡慕我爹,我还是想去国子监。”
茯苓从来了古代,最深的两个记忆,一个是父母给她在山上盖房的记忆,另一个就是父亲进国子监提字,她站在大门外看向国子监那几个字。
钱佩英被吓一跳,急忙拍拍女儿肩膀,没想到看封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娘,呜呜呜。就忽然感觉很委屈。”
宋茯苓哭着哭着,已经不是单纯为自己了。
为她奶,成为太恭人坐在点心店,即使做的很好也被人指指点点。要不是奶的性格敢骂街,父亲这个官当的很强势,黄龙完全掌握在手里,恐怕会被外人私议很久。
也为她娘,曾被人嘲笑讽刺,不在家生孩子,不在家管丫鬟管婆子,夫人做的不像夫人,倒像个管事婆子,就知道出门算账。
为被她家影响的九族女人们,常常被人说,家里挺富有的还出门干活。这一看果然是穷在根里穷在心里,富了也是闲不住受累的命。
外面讨论她宋家不体面,最多的讲究就是这些事儿。
女人怎么啦?
女人来了这里,活该就在家里教子,剩下干什么都叫不守规矩。
门外,宋福生和陆畔双双站在外面聆听。
陆畔好不容易经岳父准许,第一次走进茯苓的闺房想看看,因为他才接到通知,陆家军从南方启程,即将到达驻地,他要走了。
却没想到听到很不爱哭的茯苓哭了。
宋福生听那哭声是心里揪得慌。
他知道,女儿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这次不同于往常,这回是连皇上都知道女儿能做些事,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却也没有表示。
这皇朝最牛逼的人也没有表示,那就说明女性想做行政工作没戏,女儿就觉得忽然绝望了。
宋福生和陆畔一起露面。
宋茯苓急忙擦擦眼泪站起身,挺不好意思的,“爹,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宋茯苓回答的越干脆,宋福生和陆畔心里就越不好受。
第八百七十一章 哭哭更快乐
看在女儿心情不好的面子上,宋福生头一回很懂事,主动留下俩年轻人说说话,先离开。
或许,他也是心情不美丽。
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将这烫手事儿扔给陆畔。
而钱佩英心细,上不上班的,你说那老宋带陆畔来,也不说告诉一声。
当娘的在离开前,就对陆畔解释一番:
“这,你瞅瞅,她还哭上了,就是你爹给惯的。
其实哪能事事完全合心意。
生而为人,就是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皇上、公主也有难处不是?”
钱佩英又将惯孩子的帽子扣在老宋头上。
“这不嘛,珉瑞,我就和你实话说吧。
你爹做知县那阵,茯苓啥都能掺和上一脚,跟着班房四处跑,偷偷摸摸的,正经帮班房不少忙。
别人能挣银钱,她一文工钱也没有,却乐在其中。
这你也要承认,她确实不比那有的当差的差,就总惦记着也想当差。
你可能不太理解,一个姑娘家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咱家和别家不同,我和你爹就这一个,养一个和养许多,它可能不太一样,对男孩子的教导就放在她身上……”
班房,上班下班,上班的小词,被钱佩英安排的明明白白,陆畔,你的明白?俺家还是独生女。
如若陆畔自己不是奇特的人,国公府的少爷如若不是从小喜欢手工制作,他确实不会理解宋茯苓为何会哭,不太好理解什么叫作兴趣爱好。
通过自己,他懂,爱好和贵贱无关。
认识茯苓后,更是明白爱好也和性别无关。
爱好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只要自己乐意就行。
如若宋福生不是常甩新鲜词,就“上班”等词也会引起陆畔的注意。
但是有宋福生的存在。
他都能懂展销会的意思,他还有什么可不会猜的。
包括和马老太说话也是,一些新鲜的词汇时常甩出来,陆畔全靠猜,猜的还很准确,早习惯了。
“岳母放心,我都理解。”
“好,那你们说说话吧,我去看看饭。”
——
前院。
宋福生忽然关心起钱佩英:“我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做女人也挺憋屈?”
钱佩英摆摆手,她还行。
她那个年月的人习惯了,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家里条件不好时,她能和丈夫出去一起打拼挣钱。
生了孩子,自己要是挣的少,就将精力多放在孩子身上。
孩子学习,补课,接送,丈夫也正是事业起步顾不上家顾不上身体的时候,她就要多为孩子丈夫付出。
对自己的事业抱负不会想太多,因为情况摆在那里,总要有一方为家里这些让步。
要不然一个家,它就无法正常运作起来。
等到孩子大了,用不着她接送,丈夫也起来了,她再出去工作。
而到这时候,早就许多年过去,看到那些以前工作上不如自己的,就因为她这些年在忙家,人家用更多的精力在忙事业,混的比她好,职位比她高,她也已经心态平和了。
平和的在岗位上混日子,或心气高一些,再多多努力。
要不然咋整,有失才有得嘛。
所以说,这些她都经历过,她的年纪又摆在那。
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是又重新陪丈夫爬坡,也不觉得咋滴,能将就,也习惯性将就了。
就是在现代,她那代人多数也能为家庭退让,每一代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就不用说对就业的想法了。
但茯苓不行啊,茯苓一没经历过这些,太年轻,还有很高的心气儿。
二是茯苓那代孩子受的教育确实和她们那代人不太一样,接触的环境文化,对贤妻良母的解释都不同。
新一代的孩子嚷嚷的是要活出自己,讲女性权利,讲男女平等,讲同权同责。
同权同则就是和男人拥有一样的就业权利,男人能做什么,女性也能做。同时,无论是事业家庭,男人能担起的养家责任,能担起其他什么,女性也能。你不能要一样的权利,不付出一样的义务,权利义务是对等的。
女儿受的是这样的文化熏陶,还是那种读了很多书的孩子,已经开阔过视野,当来了古代,随着长成大姑娘,受限越来越多,可不就受不了。
宋福生听钱佩英说了几句后,拍了拍钱佩英的手,“唉,就得她自己想开。”
女儿想正经上班,他确实做不到。
不是说安排一个职位的事儿,他手下管理那么多人,哪里不能安排?
是咱正经给安排进去后,会不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本朝虽有女官,可本朝的女官是带着贬义是不入流的。
可想而知,就不提王妃成为别人眼中“女官”,只知府家的千金做“女官”,人家不听你解释也不会用心去多了解此女官非那种女换,就会是一个非常不好不守规矩的印象。
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不要紧,像佩英,帮他做什么都可以,在可控制范围。
可女儿想要的是摆在台面上,那一旦摆在台面上就等同公布。
他宋福生不怕别人说自己,但是他不想让女儿打那个头、开那个先河,被别人经常妄议。
是,只要做出成绩,就不会被低看,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时间。
在努力的过程当中,就已经被议论的乱七八糟,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遭受这个。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而且,是,总要有女性先迈出来,为女性同胞们证明一些什么,争取一些什么,可是纵观历史,就打比方女诗人,有几个结局好的?都不用做些什么,只写两句话挑战男权社会,那就等同于对抗所有。这是长期的、封建的、已经形成固有模式的社会。
他自私,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是那个第一人。
他们家能做的都尽量做了,宋福生是很反感大义这种事的,别将他们家绑在那道德大义的树上,就算绑,也只绑他,别带累家里人,咱就是小老百姓。
与此同时,陆畔正驼背成逗号,正与宋茯苓互相用额头抵住。
“没想到,看到你,哭成小花猫了。”
宋茯苓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笑着说:“我会克制我自己的。”
其实她不用人劝,心里非常明白,就这样了。
就算没来这里也透过一些书籍懂这个道理,你就看宝玉那熊样的都能做官,贾府有多少女儿家不比他有才华?却不行,只有男人能行。
她哭,就是和娘私下说话,忽然想哭嘛。
女人哭还要什么理由?还非要达到一些什么目的?非要听一些讲的什么道理吗?
不需要,都懂,但是那也挡不住掉泪。
“你能做的事还有许多,”陆畔说。
“是啊,我还要学规矩。”
“我不是说规矩,学那个做什么,而是成亲后,我要做什么,都可以带着你。”
陆畔笨嘴笨舌的开始帮茯苓畅想。
听的茯苓觉得:每年和陆畔颠簸两三个月去巡逻?那我还是在家歇着好了。
第八百七十二章 大长今(二更)
人啊,真实性情能藏住一时,却藏不住一世。
茯苓想留下享受荣华富贵,不想和陆畔将来出外巡逻,表现的太真实。
陆畔将头离开茯苓的额头,想看看茯苓的眼睛,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啊。
宋茯苓也意识到自己露馅,急忙又用小手勾住陆畔的胳膊。
她暂时还不想丢人设。
那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看吧。你眼中的浩瀚星河,胜过我见不到的山川河流,你看山川,我看你。”
茯苓说的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陆畔心一松,眼里慢慢浮现笑容,心热的一塌糊涂。
他长这么大,哪听过这么直白的?再次抓过茯苓,用额头蹭蹭茯苓的额头。
完了。
宋茯苓后悔了。
因为从自己欠嘴这一句话开始,她算是捅了陆畔要夹带她出行的马蜂窝。
陆畔开始用简练的语言,向茯苓郑重许诺。
“成亲后,我会带你去漠北瞧瞧。”
正因为了解,宋茯苓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必须从根上掐死。
“漠北缺水吧,洗漱不方便。”
会带你去各边境。
这里可没有飞机,折腾到各边境,满嘴风沙,一点儿也不向往:“边境设关卡,去那干啥。”
陆畔又郑重承诺,“你喜欢爬山,我会带你爬许多山。”
宋茯苓:快算了吧,爬长白山伤到了,皮肤晒黑,脚磨破皮,头发出油,至少有十年,她不再想爬山。
“太高的山,咱们会受不了海拔吧?”
“会带你去看海。”
“那你得先造船,就我家那种货船,那不是在甲板上观光,那是坐在货包上受罪,那算了吧。”
会带你仗剑走天涯。
单独拿出一段时间,什么人也不带,就我们俩。
陆畔本质上没吃过生活的苦,心中还是存有不少浪漫的。
他很期待的向茯苓建议,就他们俩,然后可以找一个城池隐姓埋名,没有王爷王妃,甚至在当地可以劫富济贫,做无名英雄。
最好咱俩人也不带什么银钱,就赤手空拳,也过一过从无到有的日子。
他打猎,茯苓织布,相信归来后,往事一幕幕,会比这次爬长白山的记忆还美好。
宋茯苓:“……”
你织布吧。
不带钱?
没想到啊没想到,陆小畔,你竟然期待一起吃苦的幸福,我告诉你,那不是幸福,那是酸楚。
你可真是有钱人烧包,你要是想过没钱的日子还不简单,你可以都给我。
当然了,过普通人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可陆畔还不带人。
陆珉瑞也不想想,不把爹娘带上,谁抱柴火做饭呀?
听听,最后还整句劫富济贫,你可真是习武之人,虚无缥缈的武侠梦,天地孤影任你行是不是。
宋茯苓听完一点儿也没觉得浪漫,陆畔这话也就能唬住米寿。
茯苓只能想象出她和陆畔不带钱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最后回家,要靠一路化缘,要饭要到老爸面前。
连要饭的歌,她都似在耳旁听见。
大长今中文版:
天多高,路多长,心有多大。
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
就茯苓这态度,说话贫嘴,都给陆畔畔惹呼的有点不高兴了。
说什么都被否决。
带着她“上班”不干,带着她出门玩也不干。
这不是在帮你解决哭的问题。
好苦恼,那你想要什么呐?
都没用一分钟,小情侣又和好。
因为陆畔说他要走了,他走的这段时期,茯苓可以写一个想要做什么的计划书,他阅过后,只要能成行,就一条条帮茯苓实现。
茯苓没管计划不计划书,先打听:“你怎么知道你要走了?没听说皇上有口谕。”
耿良找来了,就在你家大堂坐着。
陆家军回归。
贵妃哥哥梁将军也已带兵将启程,这就说明他必须得走。
不能什么事情,非要皇上寻到头上才动,在其位要有其责。
对于茯苓来讲,什么上班啊,遗憾啊,此时通通甩到一边去。
她抿抿嘴:“呜呜呜,陆珉瑞,我还没和你待够呢,我不想让你走。”
说着话,就伸出两只小短胳膊,身高不够,翘脚搂住陆畔的脖子。
陆畔再次驼背驼成逗号,后来索性在哄茯苓的时候,将茯苓抱起,抱着满屋子溜达,边溜达边小声哄: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下次再见,就是奉天了。”
“你要好好的,听见没?”
茯苓虽然是假哭,赖赖唧唧的说不想让人家走,可是对陆畔来讲,就茯苓眼下舍不得他的模样,比刚才说什么浩瀚星河还打动他。
陆畔完全当作茯苓舍不得他,是真的在哭。
茯苓越这样,他越舍不得。
外面自动自觉守门望风的马老太,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心里直啧啧:
胖丫,轻点儿逗那老实孩子。
她小孙女可能整景了,又是秧歌又是戏,倒是很容易给小畔那么高大硬朗的小伙子整眼圈通红。
……
吃饭前,钱佩英嘱咐陆畔。
这罐是辣椒酱,那罐是辣白菜,干肠,果脯,路上吃。
宋茯苓从家里的点心房出来,忙的头发都有些乱,用胳膊蹭了蹭耳边碎发:“给你。”饼干,糖。
宋家给陆丞相、长公主、陆夫人也带了礼物。
宋福生这回没抠门,将家里攒的最好的蜂王浆、人参、鹿茸,自己一点点过滤酿的米酒和葡萄酒,通通搬上车。
柳将军也来了,让陆畔给陆丞相和长公主捎不少礼物。
就这,宋福生都没让下面人打扰王爷。他说话不好使啊?他是王爷的岳父。要不然,王爷离开,下面的人都要恭敬。
陆畔不喜收礼,他就给拦住了。
另外,这次陆畔回京,除老隋一家,也就是大丫极其婆家人,宋福生留下他们有用,剩下随陆畔来的宋九族亲人也要跟着回去了。
何氏在抹泪嘱咐爹娘,“你们可是答应我了,今年过年,冬季到奉天来看我,咱一家人,给我哥嫂侄子门也带去在奉天团聚。”
老两口急忙看姑爷脸色。
这回走,女儿给拿不少钱,五百两银票说给就给了,还给买首饰了戴头上,银镯子银钗子,金耳钉,还敢大包大揽说让他们随着过日子。
可不中,哪有家里儿子活着随女儿过日子的。
这就不孬啦。
人家一点儿也没怕被沾包借光。
亲家马老太说,让他们老两口选择,可以带着儿子们来扑奔找活,种地也可以在闺女小叔子眼皮子治理下,不受欺负。
可是,老两口最终想着,算了,女儿给带这么些银钱,女儿的小叔子还给解决完军户,他们消消停停拿银钱在那面买地置房过日子。不是军户,孙儿能念书啦。过日子还是要靠自己。
别再女婿本来就发迹了,然后他们闺女岁数大了,还要带娘家这么多拖累,日子一久,怕眼下非常有出息的女婿更嫌弃闺女。
“女婿,这银钱太多啦。”何氏的父亲对宋福财不好意思道。
这怎么又给钱。
宋福财说:“爹,这是一路盘缠。”
一想到当初不让媳妇回去告诉老丈人一家逃跑,宋福财心里也是不得劲儿。
有些事,在自己还顾不上自己时,不觉得愧对谁。但日子一好,有些事就成了心病。多亏岳父一家还活着。
“爹,你们决定在那面过日子,也不耽误去奉天。去吧,到我们曾经的落脚点看看,我们籍贯落在那。我也和两个舅兄见见面。”
隔几间房,翠兰也被葛二妞嘱咐着。
钱米寿跟在姑父身后,还有牛掌柜,在嘱咐钱老爷子的老仆从,回去务必就把孙儿带来,从此和他们过日子。
这老仆从当初要不是为他孙儿,也差些活不下去。咬牙硬撑,撑的身体垮了。
马老太问罗布鞋兄弟俩:“给你们的揣好没?”
罗布鞋说,小姨,因为揣好了,分别缝在袜子、裤腰、帽子里。
“我是说,我三儿的信。”
“啊啊,那更揣好了。”
表弟宋福生,给他们哥俩的身份问题全搞定,脸上那犯人的标志也搞定了,罗老二脸上正带着伤布,不久后摘下来就是一朵花。
罗家兄弟俩决定和小姨、和表弟们混。
他们这趟回去,就是为办户籍手续,将家里受苦受难的婆娘和娃娃们接出来。一来一回,路上行程太远,也是相约奉天见。
小姨说,他们要是早到,翠兰和李秀会管他们吃住。
而陆畔早就在临行前给岳父岳母行过礼了。
他不坐车,让车辆载着这些人和物,他要先行一步。
陆畔拿着马鞭上马。
马蹄子在原地慢慢转圈,发出踏踏踏的声。
陆畔坐在马上看向茯苓。
第八百七十三章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柳将军发现陆畔骑在马上迟迟不离去,就那么一圈一圈的在原地转,他感觉都要没眼看啦。
至于不?
给他一把岁数都整的不好意思了。
他就从没见到过这样的。
像他自己,出门前,不,就算是在出征前,夫人知晓后,只会立即安排他衣食住行,叮嘱一些事情就罢。
他离开也从不回头,没有依依不舍。
这是为将的命运和职责。
至于年轻人,各种身份,他也见过不少。
通常表现都是大男人驰骋天下,何必儿女情长,那是说走就走。
而陆畔又是如此贵重的身份,性情并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
征战、挂帅,出了名的果断干脆,柳将军之所以没眼看,就是觉得反差太大太大。
这多亏自己在现场,要是别人和他学,他都不会相信。
柳将军不明白,和死亡都擦肩过数次的陆畔,为何会忽然有“不体面”的表现,你可是陆畔,咋就能那么情浓。
马老太却明白。
她猜,别的大家闺秀要是知晓未婚夫要离开了,应会规规矩矩行礼,说一些祝福话,至多面露点儿难过和不舍。
反正就是大家闺秀那一套吧。
或许很多情绪憋在了心里和闺房里。在闺房里偷偷哭,舍不得未婚夫啥的。好想他,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然后就开始日复一日的盼。
咱就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咱老太太明白着呐。
可是,你再看她家胖丫。
抓着人家陆畔直接说:
我还没和你处够,你能不能不走?
你走,谁陪我玩。
陆珉瑞,你说走就走,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马老太:
她家胖丫那是直给的往外倒,她活这么大岁数也少见小孙女这样的,弄的陆畔想装作不明白都不中。
搞不好,人家那孩子还得寻思呢,姑娘家怕羞,能厚着脸皮扛住害羞说出舍不得的话,那要有多舍不得才能做到。
畔畔这么一琢磨,可不就坐在马上,看她家胖丫一脸不放心?
而且还在这里朝夕相处好久,一起爬山那阵,从早见到晚,吃饭洗牙都恨不得能见到,这就要撒手离开了。
“走了?”陆畔没憋住,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宋福生上前两步,手背在身后摆岳父谱,“趁天早赶紧走吧。”
马老太和钱佩英同步,一起瞪宋福生,和你有啥关系。
钱米寿也瞟眼姑父,心想:
姑父,他是在问我姐,不是在和您说话。
唉,他和姑父的待遇一样,小将军哥哥从头至尾也没稀得看他一眼。
柳将军是眼观鼻鼻观心。
宋茯苓对陆畔一摆手:“走吧。”
这俩字像是“准了”。
陆畔立即抓住马绳调头,终于让马不在原地转圈,再没回头。
只半分钟不到,陆畔带着侍卫呼啸离开,消失在街角。
搞得宋茯苓看他消失的那么快,她倒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就是这反应不太明显,因为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
……
离开宋茯苓的陆畔,又成了一个正常的天之骄子,正常的王爷。
冷峻,话少。
他的手除了握剑,剑指苍穹,拉缰绳,天下任他驰骋,看书提字写命令,什么活也不用干。
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另一面留在了黄龙。
能和茯苓一起为宋九族的亲人们拎饭;
能用武功讨好茯苓,一掌震碎核桃;
能给茯苓盖茅厕。
他能做“丫鬟”,按照别人伺候他的那一套,转身去伺候茯苓。
甘之如饴被茯苓使唤。
“王爷。”
“为什么结束了还有新增伤亡。”
归来的陆畔,没有大声呵斥,驻地营房外却跪下一片将领,长跪不起。
他们知道,王爷越是这样,越是说明真生气了。
在陆畔处理政务时,远在黄龙的宋知府家里,马老太正放轻动作将窗纱放下。
大中午的,小孙女还没起床呢。
别试图喊醒,喊醒就激恼说:“陆畔好不容易走了,我还不能睡睡懒觉啊。”
你要是说这都晌午了,没用,小孙女还会耍赖地告诉:“晌午晚上又能怎样,谁知道我睡懒觉这事儿?我啥时候困啥时候睡。”
是啊,还是那句话,陆畔走了,这回不用装了。
陆畔在宋家那阵,马老太曾拎着茯苓时常嘱咐,装相装住喽,装勤快一些。
还曾说过,再坚持坚持,没几天了。
这不嘛,连宋阿爷看到马老太又去“骚扰”胖丫,他都不乐意,“生娃他娘,别总喊胖丫,丫下晚看书,和咱们不是一个时辰眯觉。”
恩那,咱家胖丫很爱看书,很有能耐的。咱不懂就不能打扰。
马老太无奈。
她很忙的好不好,当她很乐意特意回家叫孩子起床?
“我不是怕她又错过吃饭嘛。连三天啦,她不正经吃饭,只盘零嘴。她要是吃饭起来,我才不喊她。”
就在宋阿爷和马老太说话时,勤快的烧鸡跑了过来,告知老夫人和老老太爷,老爷从前衙回来了。
恩?
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一盏茶时间过后,宋茯苓被奶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头发滚的像鸡窝似的就见到了曾嬷嬷和景嬷嬷。
曾嬷嬷和景嬷嬷看起来精神矍铄,实际上心里有点儿不安,没敢抬头看茯苓的长相。
宋茯苓从此以后就是她们的主子,是有些担心小姐不喜她们的。
况且,在路上,曾偶遇煜亲王。
那时,王爷骑马从她们车队旁边都路过了,听说她们是要给宋小姐做嬷嬷去黄龙,又返回,特意唤她们到面前训问一番。
叮嘱:王妃不喜的,就不准教。
能感觉出来,王爷非常看重王妃,好似怕她们能给满是灵气的王妃教傻。
此时,宋茯苓看到曾嬷嬷和景嬷嬷也很紧张。
有种:完啦,老师来了,她刚起床,没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完啦,她给爹丢脸了。皇上派来的管教嬷嬷,才第一次见面,她睡懒觉就被发现。
所以说,双方都是表面端着,实际心里都有点儿惴惴不安。
宋茯苓穿着睡衣抬手,对两位嬷嬷道:“免礼。”
……
十天后。
除陆畔外,在路上那一行的宋九族人是这样的情况。
翠兰要到达奉天之前,她夫君正在青楼里和友人们喝花酒。
翠兰夫君搂着怀里的姑娘,听着姑娘一口一句叫情郎,郎啊郎,你怎么才来,等的妹妹心发慌。
翠兰夫君哈哈大笑,捏着姑娘小鼻尖调笑道:“我看你不是想老爷我想的心发慌,你是想问老爷我,银钱在哪里藏。”
“哪里啊?老爷,快给娟秀看看。”
“想看啊?那得进房。”
在要进青楼里的房间,青楼妓女已脱的就剩肚兜时,周家老奴仆哭倒在翠兰夫君的脚下,死死抱住双脚提醒,“来时,老太爷和老夫人通通嘱咐,夫人未归,老爷不可呀。”
不可犯错。
犯错,就凭宋家现在的实力,生起气来,能给老爷您腿打折,肋巴扇打骨折。
翠兰夫君被老奴仆提醒几句,又是宋知府又是王爷的,酒醒了不少,扭头看一眼床上的娟秀,一咬牙,走啦。
给那娟秀气的,扔了枕头和被子,好顿赌咒那姓周的穷鬼。
所以,翠兰归家看到的就是,公婆、夫君、继子,对她真诚的热烈欢迎。能感觉出来,这些家人,很想念她,嘘寒问暖。
一个多月后。
何氏的父母也到达老家军户区。
离很远,那些军户籍的邻居看到这老两口回来了,一个传一个,没一会儿就传遍,将消息送到田间地头。
不知怎么传的,何家二子听到的就是“不好啦,你爹娘被押回来啦。”
事实上,是宋福生派黄龙的衙役护送这几伙人。
要不然都不知东南西北的,还要让衙役向地方官员送信件,感谢信。
这毕竟是私事,他必须要有表示。这人情,他领。
再加上当地的百长等官员,何氏父母可不就像是被一队人押过来似的。
何氏的大哥二哥两种表现。
大哥坐在地头说,“再惨能惨到什么样?也就这样了,要是押爹娘,就给他也押走吧。反正活着也累。”
看来,小妹那头应是出了不好的事儿。
何老二是和媳妇打到一起去,就在大地里打了起来。
因为媳妇嗷嗷扯脖子喊,让他不认爹娘,都说了,不让你爹娘寻亲,非去。
还慌张间要收拾东西逃。
这妇人也是被一出出早就吓破蛋,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要跑。
何氏父母穿着里外三新,见到俩儿子时没想到要先拉架。
你瞅瞅,这磕碜丢的。让女儿她小叔子的手下们看见了。
当军户区所有人都知晓,何家要恢复自由身了,何家牛逼了,何家要搬走啦,各个呆愣麻木的脸终于有了丰富的表情。
或许,有好些人在心里划拉着名单,也希望自家亲戚里能露出一个救他们出苦海的。
何老大、何老二,历经多年,在人前走路,直起腰板。
又七天后,被发配稍远的罗家兄弟也到达所在地。
“儿,烧鸡,吃,可香啦。”
罗家兄弟的媳妇、孩儿们哭着坐在地上吃烧鸡。
六岁的小男孩,小手糙的像干过好些年的活,边哭边吃的直噎嗝。
罗布鞋是抱起儿时才发现,娘嗳,天热,这烧鸡长毛了,他恁是没发现。
“快别吃,给爹吐出来,这馊啦。”
小孩都不知晓坏的烧鸡是什么味道,好的烧鸡又是什么味道。
罗布单顶着脸上的一朵花,一脸愤怒哭着对当地最大的官员大喝一声:“我有个要求。”
趁表弟派来的手下们没走,他要敢于提要求。
这名官员就是当初让罗布单吃尽苦头的那位。
罗布单就是偷他家开的药铺子才成为犯人,脸上被刻字。
心想:完了,小人得志,自己果然躲不过被难为一遭,很担心自己的前程。
因为他好一顿恶补罗家兄弟的亲戚是谁。
是宋福生。
宋福生又是谁。
宋福生其人,那绝对不是个人名,是大名鼎鼎的名人。
一层层靠送礼打听,此官员越听越觉得自己要完蛋,宋福生如若是那小肚鸡肠的,罗家兄弟归来就是他完犊子之日。
此时陪着笑脸:“你说,你说。”
罗布单被一圈圈的人围观着,他挺直腰板,向天怒吼:
“我要吃鸡;我要不花银钱吃鸡,我要吃完,谁也不敢打我骂我,吃鸡。”
眼里满是泪,忽然又看向那位曾抓他刻字的官员:“我要吃你家的鸡!”
这就是他的要求,这就是小人物能想到的报复方式。
围观的官员们:“……”
罗家兄弟离开前,吃了当地军户区十只鸡,吃完才在满是羡慕的目光中,扛着儿子带着婆娘离开,还成为了这里的传奇。
竟然敢吃官员家的鸡。
脸上刻字竟然能被划掉,成为白身。
家里竟然有那么能耐的亲戚。
而与此同时,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时间里,宋茯苓已经学会了不少规矩。
宋茯苓正怀里抱着西瓜,望着曾嬷嬷商量:“嬷嬷,就让我自己啃吧,我不想吃切好的,你别对我说教。”
曾嬷嬷不忍心小姐那可怜巴巴的样,好吧。
第八百七十四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长廊里的茯苓,一手抱着半颗大西瓜在乘凉,一手举着小勺指向远处:“啊哈哈哈,哈哈哈……”
茯苓笑的前仰后合,笑的露出小嗓子,舌头上的红西瓜非常明显。
曾嬷嬷很担心小姐呛住,上前用帕子接住,想让小姐将嘴里的西瓜吐出来再笑。
宋茯苓吐了,呸,吐出颗小黑籽,嚼几下西瓜接着笑:“啊哈哈哈。”
还指着远处那些人嚷嚷:
“嬷嬷,你快看啊,我要被几位奶奶笑死了。”
又说死字,唉。
曾嬷嬷看茯苓笑的如此开心,硬生生将说教憋了回去,就让小姐松快一日吧。
然后才扭头看向远处,一个没忍住,曾嬷嬷面上也浮现出几丝笑容。
自从来了宋家,说实话,她和景嬷嬷每日总是这种心情。
就是既无奈又憋不住被逗笑的心情。
就比方说眼下。
远处景嬷嬷在教导丫鬟们分解动作,家里的老太太们忽然出现在队伍里。
景嬷嬷喊着,“抬头,脖子向前,向前后再微低头。”
家里的几位老太太在队伍后面也脖子向前,就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宋茯苓可比曾嬷嬷会总结:
奶奶们脖子向前,像练杂技的。
过一会儿让迈腿,奶奶们又顺拐了,胳膊腿不好使。
下一个动作,走,走起来,奶奶们僵硬着身体向前走,手里要是配把刺刀,像极了鬼子进村。
而在教导丫鬟们的景嬷嬷,也终于发现队伍后面不对劲了。
探头一看,老太太们,这不是您老们该学的。
王婆子她们立即端起放在地上的簸箕走了。
不早说,给累够呛。
景嬷嬷这才手拿戒尺,继续教导三十六位丫鬟:“右手压左手,左手轻按在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
稍稍有一个动作不规范,戒尺就会敲打过来。
炎炎夏日,丫鬟们挥汗如雨在训练。
苍蝇、蚊子、小飞虫,甭管是什么,落在她们脸上耳朵上脖子上,都不能动。
景嬷嬷试图将这些丫鬟们教导成是骨子里透着规矩。
因为她和曾嬷嬷都知道,指望不上小姐。
王爷不让给教傻,让想学的就学,不想学的不准强求。
老爷宋知府见到她们第一句话也是,小姐叫苦就要停。
所以小姐只要大面上的规矩过得去就可以了。
可是,小姐越是这样,她的身边人,才越要有规矩。
用小姐带出去的丫鬟,来凸显小姐是极其重规矩之人。
甚至,两位嬷嬷心知,连老爷宋知府也要如此。
越是贫寒出身,是贫民出高官的发迹历程,主子们可以随意,仆人们越是要重规矩,才能凸显出宋知府治家有方,不逊色于世家望族。
在老爷向她们询问的时候,两位嬷嬷也已向老爷真诚建议。
就那次谈话,宋福生过后都觉得有些事,两位嬷嬷说的有道理。他和钱佩英、马老太还有宋阿爷私下里有谈论。
就比如,两位嬷嬷提出说,奴分很多种。
知晓宋家不耐烦养奴仆,连田间地头的管事工作都是自家人在干。
但其中有一种从属类奴仆是不可缺少的,还是要养一些的。
像是祖籍老家的房子,要有这种奴仆去看守、打理。
老家有事,有人情的婚丧嫁娶要及时汇报。
像祖坟,古代人最忌讳被刨祖坟,最看重身后事。
世家望族会什么样呢,打小就养一些嬷嬷说的这种从属类奴仆,主人死后,此种奴仆会一代代给守祖坟。
除此外,两位嬷嬷还建议了几点,从出行到接客的家仆行为规范,所以,外面的男奴仆仍在火热招募中,至于丫鬟,这批培养的三十六位丫鬟并不是赶明全让茯苓带走。
挑出二十多位,好的让茯苓带走。
稍稍差一点的也不白培训,往后就伺候马老太和钱佩英,以及家里这些老太太。
说起丫鬟,那马老太以前买的那些呢。
以前呀,人家买的那些是丫鬟吗?
马老太在下一盘大棋,那是人家往后分散到天南地北的蛋糕大师,人家要将那些姑娘,慢慢都培养成各地无数个马老太。
所以说,对于曾嬷嬷和景嬷嬷眼下来讲,身上的担子很重。
不仅要时常提点这一家子主子,而且还要给培养出王府和宋家的丫鬟。
曾嬷嬷稍好一些,她只对宋茯苓一人,偶尔指点夫人钱佩英和太恭人马老太几句。
她只要能控制住这仨人别总是“顶嘴”这不合理那不合理,别总是找漏洞,别总是出新鲜主意躲懒就行。
茯苓大婚后,曾嬷嬷也只做好“跟妈”的工作就行。
啥叫跟妈呢,就是主子去哪,她去哪。
好的跟妈要能说会道,要特别会察言观色,对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在行为上对茯苓失礼的地方啊,失礼了,茯苓要怎么体面的不丢王妃风范。就连茯苓去皇宫,这个跟妈也有资格陪同前往,且指挥陪同丫鬟如何伺候。
就可见,曾嬷嬷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茯苓无论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要给茯苓伺候的妥妥当当。
景嬷嬷就不行了,因为她是“看妈。”
所谓看妈就是和男主人身边的大管家齐名,只是她是女主子这面的大管家,女主子的所有事情,从吃到穿,从内宅的琐事,到对外面铺子营生管事婆子的管理,她都要顾及。
先不说外面营生,就眼下只教导丫鬟方面,景嬷嬷就觉得很难。
毕竟这些收上来的丫鬟已经十几岁,没有一个是家养的从小陪伴小姐长大的。
她不好纠正十几年的习惯。
什么事儿就怕养成惯性,习惯很难改。不像那白纸一张,她能便于教导。
她不知晓丫鬟们会不会对宋茯苓有二心。
十几岁已经会思考事情,有自己的小心思和主意了。不好将“小姐是天、小姐是命”扎进每一位丫鬟的心里。
不过,宋家的情况摆在这里,景嬷嬷深知,再难也要教出来。
目前,景嬷嬷面前站的这三十六位丫鬟,已是经过一层层选拔,是黄龙府城、府城下面数十个县、各县下面数百个村,被查过户籍、查过家庭情况,从两千人中脱颖而出的了。
而且在选拔时,也将能考察的都考核了。
由宋知府配合。
宋知府派大量人手,先是海选,又是初选,初赛、复赛,一通折腾,“经费”白白烧出去许多银钱。
当爹的心啊,简直操心**了。
就比方说,最初海选,宋福生安排秦主簿登场,专门彻查丫鬟们的背景,刷掉一批。
接着下一场又让丫鬟们答卷。
像是小姐已然做错了事,你也知道小姐做错了,你该怎么办?
告诉小姐这样做不行?答案不对,刷掉。
答案没公布,答案在宋福生心中。
正确的打开方式应是,丫鬟要帮瞒着。
看看茯苓在做错的那件事情上是否还存在漏洞。赶紧通知他闺女合力补上。
问题五花八门。
到复赛时,那时候就已经刷掉好些人了。
宋福生又安排闺女站在某处,从天而降非常大的假石头,就看闺女身边的丫鬟们,有哪些不要命的扑上来,哪些吓的哇哇叫退缩。
当最后没剩下多少人时,宋福生就安排钱佩英带着景嬷嬷登场。
那时,钱佩英撇着茶叶沫子,示意景嬷嬷开始考试。
到最后一关,景嬷嬷就开始问房里的事了。
景嬷嬷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考验丫鬟们。
当时考的问题有,当听到房里,男主子和女主子吵起来了,作为丫鬟要怎么办。
男主子和女主子冷战,不说话了,作为丫鬟你要不要打听男主子行踪告诉小姐。
等等,许多许多问题。
恩,以及,男主子对丫鬟要是眼神不对,就是那方面的眼神,甚至提出来,你要怎么做。
最后这个问题,钱佩英差点儿呛着。
佩英同志万万也没想到,景嬷嬷还会举一反三。
这问题不是她出的,她心理是抗拒她家珉瑞是那种风流孩子的,连想象都觉得无法想象。
当然了,有许多考核,丫鬟们还没有经过培训,不可能回答的严丝合缝。想要培养出非常优秀的丫鬟,要经过特训。
这些“入职”前的考核,用宋福生的话就是,不过是先了解一下三观是否一致。
想事情做事情,三观要是不一致,咋教也没用。
他就稀罕女儿身边全是护短的丫头。
他闺女不糊涂,用不着丫鬟教对错。
在宋福生看来,茯苓身边,包括陆畔身边,倒是应该少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奴仆。
奴仆长时间跟着,日日在耳边念叨这些,他家俩孩子够正直的,再仁义下去就要成俩小傻子了。
就以前这些,景嬷嬷全程跟着,全看在眼中。
她就更用心了。
目前,她早已教会这三十六位丫鬟基本技能,熨烫衣裳、叠衣裳、调香料,铺床等等,还有每日教识字,就可想而知速度多快。
还在继续让丫鬟们练习走路行礼,不过是为了让丫鬟们从骨子里养成一举一动间的习惯。
这不是学会就行的。
在宋茯苓眼里,就像是军训练习正步走似的,你说谁不会走路?又为何军训从头练到尾啊。
没错,茯苓心里拿学规矩当军训练。
这不嘛,她吃完西瓜消食过后也开始了。
和三十六位丫鬟们同时进行。
她动作早就会了,就是欠练。
“嬷嬷,不行,我要坐不住了。”
宋茯苓正训练的是宫中宴请,她坐在陆畔身边要什么姿势。
叫坐容。
宫中设宴,是地桌。
茯苓需要膝盖并紧,脚步贴地,臀部坐在脚跟上,双手放在膝上。
就这姿势,她坐不住啊,总是乱晃。脚背贴地,长时间下来疼。
曾嬷嬷狠下心肠,那也要继续坐。
宫中设宴,咱不知晓皇上要什么时候结束,下面的大臣,回话一个接着一个,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小姐作为王妃,坐在前端,下面的臣妇都在看着,坐姿要是坚持不住是绝对不妥的。
“小姐,看这里,眼神不要乱动。”
“小姐,当王爷要喝酒,你要这样给倒酒。”
“小姐,如若有夫人向您问好,您要颔首致意,看过去,微抬手。”
对,对,曾嬷嬷满意,小姐冰雪聪明。这个表情做的特别对。
宋茯苓心想:这个腔调我能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平和中还要傲一点儿嘛。傲还不能有斜睨和微抬下巴的傲慢,好好好,记住啦,不能向人挑下眉打招呼,不能眉飞色舞唠嗑,不能哈哈哈笑着露齿。
小姐,如若有夫人向您示意一起吃饭,向您示好,您该怎么做啊。
宋茯苓:“……”
不是宫中宴请?隔着桌子,分餐制,她们还示意什么啊?谁还能给谁夹菜是怎的。再说,这也不是示好啊,这叫没事找事,陆畔都不敢在我吃饭时净事儿。
“嬷嬷,您讲,”茯苓乖乖道,心里吐槽一大堆没用。
曾嬷嬷告诉茯苓,您可以先说“请”,身份不如您的夫人们,会先辞让,让您先来。您再固请一遍,同时拿起筷子夹菜,她们这才能拿起筷子。
“好,记住了。”
宋茯苓练习完宫中的坐容、立容、包括吃容后,还要练习大婚行礼动作。
她叹着气,重复做着:右手压左手,手藏袖半截,举手齐眉和陆畔对拜的动作。
“嬷嬷,好了吗?我后背都僵了。这个动作真不用练太久,您放心,煜亲王他不敢让我拜他这么久。”
曾嬷嬷:“……”
一周后。
二十一位丫鬟跪在宋家大堂。
上方坐着宋福生、钱佩英、马老太、宋茯苓。
两位嬷嬷站在一边,请示老爷夫人赐名。
这二十一位丫鬟和剩下的十五位不同,二十一人是将来要随宋茯苓离开的。
代表是茯苓从娘家带去的人。
将来,陆家的丫鬟婆子都要善待这些娘家丫鬟。
宋福生很重视,昨夜和钱佩英绞尽脑汁,特意给这些丫鬟们起名。
此时,听令。
一排八个,普通丫鬟先上前。
宋福生赐名道:“柠檬,榴莲,椰枣,杨桃,槟榔,枇杷,橄榄,林檎。”
全是木字旁水果名,还是古代人都没吃过的水果。
贴身大丫鬟上前。
一排八个。
宋福生启唇道:
“娇兰,迪奥,兰蔻,薇姿,芬迪,浪琴,香奈,倩碧。”
宋茯苓实在忍不住了,真难为她爹了,噗的一下就笑着将茶水吐了出来。
马老太一边给孙女拍背,一边直啧啧。
听听,她三儿多有才,那为啥给亲侄女取那么两个破名,她听着那娇兰还有兰蔻比宋木子好听多了,早知道让二丫叫宋娇兰好了。
两位出行女丫鬟上前。
这两位要单独提两句,因为她们会点儿杂耍,身上有功夫。
将来宋茯苓出门,这两位出行女丫鬟要跟着的,要护着。虽然是假把式,但也像是女侍卫似的。
宋福生给起名:“一个叫湾流,一个叫宾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烧鸡?”
烧鸡上前跪下:“老爷。”
烧鸡是最特殊的丫鬟,是女儿的第一个丫鬟,还胖墩墩的。
女儿说了,烧鸡即使规矩学不好,也要给烧鸡带走。
“烧鸡啊,你至此后就叫,拉菲。”
宋茯苓:“啊哈哈哈,艾玛,哈哈哈哈。”又开始了,笑的前仰后合。
曾嬷嬷被臊的不敢抬头,她教了好久,小姐一笑起来还是如此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