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我等你,三年为期
产房传喜讯,生了,升了,升职啦。
听那传话人的意思,还特意强调让宋知县的娘和宋知县的妻务必穿着体面到场。
体面不就是让她们隆重?
这绝对是要有大喜事发生。
毕竟,谁家降罪还嘱咐让穿隆重啊。
这不嘛。
马老太此时身上有五六只老姐妹的手,各个在忙着打扮老太太。
王婆子抠出一掌心的头油,个头不够高,翘脚在马老太身后抹头油。
田婆子蹲在马老太脚边:“亲家,抬脚,咱要换双鞋,你脚上这双不好看。”
葛二妞帮着马老太系扣子换衣裳。
郭老太太挎着她跳大神那一套物什进屋,从筐里拽出红纸就在马老太的脸蛋上蹭。
“你给我蹭它作甚。”
“抹抹,能看起来精神。
来,张嘴,我给你换张纸,咱再抿抿红。
我告诉你,我活这么大岁数对于美是很有一套的。
咱可以啥也不擦,但这小嘴啊,你必须抹点红。
即使是那种病歪歪的人抹点儿红,脸也能亮堂不少。”
接下来,马老太都被老姐妹们装扮懵了。
“金戒指呢,戴没戴?戴最显眼的地方。”
“出去个人,招呼凑凑首饰,快将咱家最能体现阔气的家当都给整上。”
“老姐啊,你头上有点儿光秃秃,这么的,我给你折一支金叶子啊?”
马老太喷着吐沫星子急了:“放,你给我放那。”
呵完就四处寻摸水盆。
盆呢。
给她照一照啊,看看被拾掇成什么模样。
隔壁房间里,宋茯苓顾不上脱外套,也在帮她娘整理头发,换襦裙。
钱佩英脱下大棉鞋,脱下在库房干活穿的家常衣裳,换上了一套夫人衣裙,外披黑色狐狸毛斗篷。
婆媳俩出门对视一眼,一黑一棕大斗篷向外走,出后院绕过去,要去前面县衙门口等待。
婆媳俩身后,跟着的是九族的亲人们。
这种时候,连辈分最高的宋阿爷都要靠后。
连宋茯苓那个亲闺女也要靠后。
“娘。”
“姐。”
“奶。”
叫啥的都有。
钱佩英扭头看过去。
从远处跑来一群半大小子。
心中明了,看来这是前衙有官吏去特意通知在学堂的孩子们。
宋福生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两面人走对头碰。
且他身后还跟着好些闻讯而来的百姓。
没空与家人们说话。
宋福生过照壁,穿着大棉袄二棉裤,被官吏们簇拥着进仪门换官服。
秦主簿跪地,郑重给宋福生整理腰带。
宋福生低头看他一眼。
秦主簿抬头,满眼激动和深情。
当宋福生再露面时,才率领家人在县衙门口站好。
他在人群中,还看眼马老太,又看眼马老太。
那脸怎么抹的像猴屁股似的。
红纸被官吏们迅速铺上。
哐,哐。
提示圣旨到的锣声起。
圣旨犹如皇上亲临。
百姓,跪!
从京城来的使官这才带着两队人踩着红纸,拖着圣旨露面。
“会宁知县宋福生。”
“微臣在。”
宋福生一身青色六品官服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会宁知县宋福生,继任以来,办贪官污吏,治农桑采摘,经国济物,倾国基民,治行有声。
克忠报国守信,佐社稷之光。
特擢升其为:黄龙府府尹,位阶正四品。”
宋福生能想到自己要得褒奖或是要升,那老秦他们可激动了,翻来覆给他分析猜测一路。
但没想到能升这么高。
之前,甚至还因为要升那一官半职又要从头开始,实话,还有点不高兴呢。
寻思干啥呀,当官是闹着玩哪。
能不能让他好好干,他家又要搬家,百姓们那面才捋平。
却没想到:……
整懵了。
他成府尹了。
做梦都不敢想会爬的这样快。
宋福生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尤其是,请原谅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能跳几级那么升的。
秦主簿、吕县丞、潘县尉等同僚,跪在原地惊呆了。
宋阿爷在人群中,实实城城给圣旨磕了一个头,再抬头都有点迷糊了。
马老太这功夫已经不是颤抖那么简单的了,看起来更像是冷的浑身筛糠。
而更让老太太心口猛跳的是,圣旨并未念完,居然提到了她。
“……尔知宋福生之母马氏,素针偃月,四得咸备,亦宜荣宠,赠诰命恭人之身。”
马老太双手接过诰命服。
嘴哆嗦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眼中饱含激动的泪掉落。
老太太很少掺和她三儿子的官事。
可是此刻,在滚烫激动的泪掉落时,在低头看着怀里的诰命服时,心想:她往后不仅不能给儿子拖后腿,而且更要督促三儿好好做官,要对得起那身官服。
“……尔知宋福生之妻钱氏,夫妻一体相成。
君美其夫之荣,必及其妻之贵、
夫阶益显,赠诰命恭人之身。
钦此。”
钱佩英跪在后面还未怎样。
前面的宋福生,终于露出做上府尹志在四方的笑容。
听明白没?佩英。
那圣旨大白话的意思就是,你老公我牛逼,你就牛逼,你高兴不?
你不是小白人啦,一般的女人见你都得跪,你是朝廷命妇,四品之身。
他宋福生,终于让妻子身披诰命服。
宋福生和钱佩英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宋茯苓跪在后排,满脸的笑容,心里却:
切,钦此了,念完啦,没她这个闺女什么事儿。
瞧见没?这就是倒霉催的古代。
在这里,你要么会生儿子,像是她奶就属于会生的。母凭子贵。
要么就会嫁,像她娘就属于夫贵妻荣的典型。
而作为女儿呢,有个好爸爸确实能得一些真正的实惠。
但是这里有种观念,女儿是外姓人。
也就说,娘家再辉煌,你被老爹宠的就算在娘家能当大王,可在外人眼中,你娘家一些名啊利啊,和女儿无关,很少会惠及到女儿身上。
在外人眼中,宋金宝那个侄子都比她借光。
……
这日,宋福生除接到圣旨外,还接到皇上送他的礼物。
那礼物带着太深的意义:
三品朝服。
朕在京城等你。
等你荣升三品官身,穿着朕送你的这套官服进京朝拜。
使官是带着任务来的,有特意观察宋府尹的表情。
发现宋福生看似镇定,实际动容了,那托着礼物的手微抖。
另外,关于会宁知县这个位置,宋福生等于是府尹兼任知县。
因为皇上的话很微妙,口谕新任知县将派任,但派任之前,由宋府尹督引会宁。
第八百章 我能上天不
黄龙府陶府尹也收到了旨意。
同样都是来自皇上的意思,就是差着天和地罢了。
会宁县那里,皇上是让使官大力宣扬,褒奖宋福生升官缘由。
到了陶大人这里,皇上是连一个字也没写,调令出于吏部尚书之手。
大致意思是:
你在府尹之位六年,六年里毫无建树。
既然管不好人,那就去大西北管马吧。
调离陶大人。
从四品官阶,降职为从五品西北郡六牧监长。
其实吏部尚书很清楚,皇上哪是只瞧不上陶府尹。
最近看地方送上来的折子,皇上连番怒过两次。
很明显,那是对许多地方官都瞧不顺眼。
听说有一次发火时,还命人回奏折斥过:
你们只会揣摩朕吃什么喝什么,想过你们治理的百姓桌上有无吃喝?
要么就是给朕奏报降雨降雪折子,有这个空闲,想过降雨降雪该如何治理吗?
甚至,传言哈,传出皇上曾说过:朕之所盼,宋卿能多一切,却只得宋卿一人。
吏部尚书听到这传言时,正是给陶府尹降职调令卡戳之时。
他已经没什么好劝的了,什么审核,什么规矩,别惹恼皇上。
此时,陶府尹胖胖的身体,当即就失态的晃了晃,手中的调令信签飘落在地。
他的亲信急忙跪地捡起,双手呈上。
大人,万万不可再露出不妥当的神态,以免回头又被降罪。
送走使官,府外管家这才进来告知:京城大老爷的信件到了。
陶大人本以为宋福生是在和他玩无间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应是利用运货时机向陆家告状,他才得了皇上的厌烦。
亏他曾认为宋福生那人是性情磊落之人。
却在看过信后,才明白,没有陆家,是有一位在翰林院的杨明远。
陶大人瞪着他哥哥信中那几句告诫:
不可冒失,你要为会宁知县出头。
会宁好,你才会好。
会宁归你管辖,你不揽功,旁人也会知。
更会给皇上留下你和会宁新知县,和黄龙一众官员上下齐心的印象。
陶大人问管家,这信是什么时候从京送出的。
管家回,猜测是咱们黄龙府押运那阵,大老爷就从京里派人送信。
听说信在路过耽搁过,因为送信的亲信半路摔断了腿,信中又提及皇上,不敢随意给旁人,耽搁了三日。
三日。
如果没耽误,他就会收到哥哥的消息,就不会如此邀功心切。
他六年啦,六年未挪动,实在是想挪动一二,最好能回家。
“将那几个送信的,都给我斩杀喽!”
说完,陶府尹到底没有支撑住,翻着白眼被气晕了过去。
管家急忙招呼医官,医官给陶府尹嘴里塞参片。
前衙乱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府衙后院的陶夫人,无心管那些姨娘们哭着说出不合规矩的话。
她正呆呆的坐在厅堂里。
不是升迁去京城,而是去大西北。
去了那里,老爷哪还有明天,可想而知以后。
有几人被降职还能再升迁回来的?
陶夫人眼神望向下面的座位。
前一阵,她才见过宋知县的娘亲。
那老太太坐在她下侧,进来给她行礼说:“老身见过夫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说合开铺子。
那老太太委婉拒绝后,陪着笑脸,有偷偷瞧过她脸色,能看出来怕她心存不满。
那时候她想着,瞧,熟识贵极长公主又如何。
不是有那么句话,县官不如现管,还不是要顾及她这位府尹夫人一二?
才过去多久啊,眼下身份就对调了。
“夫人,大管事传话,说是老爷在前衙晕了过去。”
乱的可不只是陶大人一家。
整个府衙,全懵了。
每位当职的官员,看起来很忙。
实际上,自个忙的是啥都不知晓。
就知道随手拿过一个册子摆在面前,低头看着那册子。
脑中却在炸响,宋知县成为他们上级,以及陶府尹下来了两个消息。
宋,知县,成为府尹,他不是才来吗?才来就爬到他们头上啦?
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看个明白,天子门生真不是假的,说一飞冲天就能起飞。
而陶府尹去大西北,要举家限时搬迁,半月内就得走,连年都不让过。
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明白,皮子要收紧,别以为离京远就没事。
这可真是皇上一怒,就能给支到千里之外。
有几位是陶府尹以前的亲信官员,脑中转悠着:
邀功信里,前府尹大人没有写上他们的名字吧。
陶府尹,你要是敢写,你可真是多事。
有几位是急忙在心里回忆:
就那日,缴粮碰头会议上,会宁吕县丞向陶府尹解释宋知县为何没来时,他们没有露出那种笑容吧?
李推官:完了,他露了。
他还怪声怪调说:“呵呵,呵呵,宋知县忙,能不忙吗?理解。”
李推官安慰自己:
没事儿,他这话,其实仔细分析,也并不存在什么问题的,对吧?没有什么歧义。
更何况,那位会宁来的小县丞,回头能事无巨细的对宋知县讲吗?
他不信。
吕县丞:
你要信。
回头大人从乡下回来,问我最近有啥大事发生,我就学了去开会,那些知县都被叫去吃饭,唯独没叫我,给咱会宁孤立。
大人问,你没有向上级告知事假缘由吗?
我回答:当然告知了,是怎么告诉的,告知完,都有谁那么一笑,笑完说了啥。
本来吕县丞不是这样的性情,但是他看秦主簿靠这一套,在宋福生面前很吃得开。
眼下,整个会宁县衙官员,都会事无巨细汇报。
这是黄龙府得知圣旨后的各方反应。
再看会宁县当地。
使官是宣旨后又过两日才离开的。
走时,宋知县没有给送辛苦钱。
送的是蜂蜜蛋糕,饼干,自家制的泡面,辣酱,萝卜咸菜,腊肉,香肠,让大家在路上吃。
那两日中,命人给使官送过家里老人包的酸菜馅饺子,让使官们住的是热乎乎的热炕,盖的是咱自家软乎乎的新棉被。
两日后,凡是留家的宋九族们,通通喝酒,包括小娃子以及宋茯苓。
都沾了些牛掌柜酿的葡萄酒。
高屠户拍着大腿,喝的脸通红说,“那些宣旨的再不走,我就要忍不了啦。”
他就能忍住两日别兴奋,再让他低调那就完啦,那太不符合人性了。
“啊哈哈哈,我是诰命的儿媳妇。”朱氏彻底喝多,给二丫吓的,“娘,你别这么笑。”
宋阿爷盘腿坐在主位上道,“俺孙儿府尹啦,这回我进城,我看谁敢惹我!”
说完,抓住宋福生的胳膊笑的直咳嗽,还剖析自个:
“生娃子,原来说猖狂的话,心里如此畅快。难怪以前我让他们别出门招摇,他们都嫌弃我烦。”
马老太被老姐妹们劝着:“都诰命了,再往后不能帮人端蛋糕。”
钱佩英恰好端饺子进屋,宋福生急忙招呼茯苓:“闺女啊,你娘不能端饺子,她诰命。”
第八百零一章 所有的好运都与你撞个满怀(二合一)
宋福生是故意逗女儿。
闺女和他不乐意说过:忙半天,没她啥事儿。
茯苓越是不乐意,宋福生越是想逗上一两句。
桃花和宝珠她们都在灶房忙活,佩英她们也一直没上桌,他闺女就和金宝二郎那些小子坐在一起吃饭。
在小子堆里喝酒,他离远看,那小脸喝的红扑扑的。
米寿一听,敢使唤他姐?反应迅速下了炕。
米寿嘴里的饺子还没有咽下去,急忙趿拉棉鞋就要去接钱佩英手中的饺子。
跑过去时,还瞅他姑父一眼。
宋福生在震耳欲聋的热闹声中,举着筷子,没搞明白:你那是什么表情。
米寿心想:
姑父,你就作吧,你给我姐挑起心气,整急眼了转头就嫁人。
到时给你穿回家品级更高的诰命服,看你哭不哭。
所以说,轻点刺激他姐吧,他还想让姐姐消消停停再多留家几年。
马老太听完这话,也在老太太堆里直起脖看向宋茯苓。
嘴上骂宋福生道:“喝你的酒就中了,瞎撩什么闲。你这是心疼媳妇在念给我听呢?”
“娘,我发现你现在是真歪,我就是逗着玩,再说你不也是诰命?”
“我啥命也得伺候胖丫,你一喊她,我就得下炕,你还不如直接喊我。”
大伙哈哈笑了起来。
都知道老太太连烤蛋糕都不舍得让胖丫伸手了。
说是样式够啦,做啥蜂蜜蛋糕,整啥新样子?
老样式,他们都没有吃过,有没有新样式能怎的?
让丫鬟们将老样子学好,练出一手绝活就行。
倒是宋茯苓没同意,主要是她自己还想吃呢。
然后宋茯苓实验、展示,教学给丫鬟们的头十几锅点心,老太太硬是给搬回了家,让大伙早点就吃这个。
搞的大家一度认为,马老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难得大方一回。
那几日,孩子们都说奶奶好。
事实上,老太太的心理是:
胖丫做的,不能向外卖,知不知道?
别人不配吃她孙女动手做的。
孙女做的,往后更是再不能向外卖钱。
小孙女有一天要是将自个做的拿出来,那只能是送人,当礼物送。
而且还要是很亲近的关系和很重的人情。
……
这天晚上,家人们过大半喝多了。
那场面可真是一副:
家里汉子多又多,一凑就是十来桌。
桌桌都是弟和哥,仰脖朝天就是喝,喝完他们就唠嗨磕。
惹的小败家和小年年都毛楞了,男人们望着娃哭还指着大笑。
给俩小娃娃搞得,哭完没用人哄,也脸上挂着泪跟着:呵呵,呵呵呵笑了起来。
宋阿爷红着脸大声说:“怎办,咱们才落地还没生根呢,又要搬家了。我算是看好了,人活着就是折腾嘛。”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高兴。
“对,抖起来!”宋大伯一嗓子吼完就笑的用两手捂脸。
他头一回这么大嗓门,说的还是嘚瑟的话,冷不丁有点不好意思了。
宋福生听到那一嗓子,特意看眼大伯,他本以为大伯今日会喝哭呢。
毕竟那是大伯的保留曲目。
一般出了什么高兴的事,大伯就喝着喝着就哭着说:你爷,你爹,没福啊。
却没想到今日哭的是宋二婆子的男人宋二伯。
宋二伯很突然的拽住宋福生的手:
“这手,这小手。
唉,俺们家算是借了大光。
你说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屯里出来的。
眼下竟和你这四品官坐在一起喝酒,和四品官日日住在一铺炕上。
四品官叫我一声二伯。
我特么怀疑,到了地底下和大伙讲,他们都得认为我是吹牛。”
高屠户一看宋老二都上手了,他也爬过去,盘腿坐在炕上搂住宋福生的脖子说,“可不是?我成了这四品官的三姨夫,谁能想到只要挺过了逃荒,我成了官家亲属。”
宋福生就纳闷了,他们家人这都是什么毛病,甭管啥场合,总想挂在他身上。
你说要是挂孩子们也就算了,挂的却是这些老头。
宋福生像背着高屠户似的,也喝的脸通红,但嘴上正对阿爷说正经的:
“知县的位置等于还是我,那这后院就算是还归咱家用呗。阿爷,我想着这面一摊子事,让咱家人大部分仍留在这里,少部分没啥活计,闲着的,跟我去住府衙。”
在大伙支起耳朵等待老爷子会宣布留下谁,好及时抗议时。
阿爷急火火表示:“我闲着,我得去。”
宋大伯立马跟上,“三侄子,大伯不是想赖着你,也不是想躲你安排的那些活计。是我得给老爷子拎包,我眼下是他的,用你们当官的话怎么讲?啊,对,文书,我得陪着他。”
高屠户:“我也要去大城池。胖丫,那话怎么讲来着?”
宋茯苓啃着鸡爪子,在另一张桌:“哪句,高爷爷?”
“就到大地方才能干好,你前儿个还说过呢。”
“啊,到广阔天地,才能大有作为。”
“对,小三,听明白没?高叔这回必须第一拨就跟着你,你上回都给我撇下了。俺要到大城池去,养猪。”
妇女们那面也没闲着。
不过,她们没有在如此高兴的时刻,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在妇女们看来,这时候是说正经事的时候吗?
这时候,趁着喝多,应该敢想,应该狂狼。
“嗳?咱几个,赶明到了府城,你说外面人能知道咱们是府尹的家人不?”
“不能,还是得慢慢才能知晓,就像这县里人似的。”
“就不能找个尽快让大伙知晓的方式吗?那这么的吧,我想好了,咱们换上那小将军给的衣裳,咱八个在街上走一圈啊?”
“是并排走的那种?艾玛,想象那场面我就受不了,哈哈哈哈,浑身抖。”
“那必须的,大摇大摆,像俺家蒜苗子似的,膀子甩起来。”
王婆子还笑着指马老太:“老姐,到时你站中间,穿诰命服。”
马老太跟着大笑,露出小嗓子说:竟胡扯,她那诰命服是官身,那能出街瞎穿嘛。不过能配合站中间,就穿她那狐狸毛一样带劲。
提起诰命服,“老姐,给老姐妹们端来摸摸呗,这两日,老爷子总说,使官没走,装住了,别太嘚瑟,俺们都没细瞅呢。”
“中。可不是,还没有给你们细看。那个谁,老大媳妇呀,去帮娘将诰命服端来,就贡在我那放火树银花的边上,文书就别拿了,别给整脏。”
还别说,诰命服出场,男人们那面音量都小了。
凡是没被宋福生提到的人,已经开始分心看老太太们那面。
葛二妞喝的脸通红,稀罕的摸着:“这冠上的一个珠子粒都要老贵了吧。”
摸着珠子,打着酒嗝还极其感慨。
听说,她往后都不能与弟妹打嘴架了。
要是敢像以前那几十年似的与弟妹骂街,弟妹这个诰命服一穿就能呵来官差抓她。
没有官差也能命仆人先打她,打成啥样都不用管。
听王婆子那娘们说:别说打人了,往后弟妹犯王法都没事,诰命之身嘛,官服都不能给定罪,定罪前要先撤诰命。
郭婆子是使劲睁睁醉意朦胧的眼睛,说她要数数头冠珠子,“三十个,二十八个,三十四个了吧,俺刚才是不是数到三十二?”
马老太:“……”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郭婆子收错过点心钱,以后得严查老郭的帐本。
田婆子和其他人凑头在一起,小心翼翼双手捧起褂子,还头一回很严肃的对围上来的儿媳妇们道:
“别伸手,没看我这都用盘托着?咱们手粗,啥都摸过,别给刮起丝。”
宋银凤稀奇地问钱佩英:“三弟妹,你和娘是一样的吗?都是这绣孔雀的?”
钱佩英咽下嘴里的菜,站起身:
“我去给你们取,一样的。就是我的袄裙比娘的更红一些,制郜之宝上写的是恭人,娘那上面写的是太恭人。”
宋银凤急忙拦住:“不用不用,我就是好信问问,你快坐下吃饭。”
唯独朱氏没上前围观。
她喝的脚底发飘,一路飘向灶房,伸出包着布的手,在给马老太冲蜂蜜水。
朱氏前一阵受伤了。
她老爷们不是带人承包外包装那活计?她帮忙给把着木头伐木,一不小心被割了手。
就今晚包饺子,钱佩英都跟着一直忙到最后,却没人叫朱氏干活,让她早早上桌,知晓朱氏那手且得养一阵。
但此刻,朱氏像感受不到疼一般,又是用俩水舀子倒来倒去将水晾成温水,又是拧开蜂蜜罐切生姜。
她看胖丫就给马老太这么冲水喝,说是能让手上的斑慢慢喝没。
老太太好这一口,她得给整。
目前,老太太已经在这位二儿媳心里是老祖宗了。
要知道,以前只做点心买卖那阵就要捧着哄着。
她婆母是别人家那种婆母吗?
马老太一天天多能挣钱哪,还身板硬实,老人又不怎么舍得花银钱。
到没那一日,就冲这个能干劲儿,那得攒多少家当?
那可真是,快赶上摇钱树啦。
哗哗一晃,就掉钱。
老三当这么大官,根本不可能要老太太那点银钱。
大哥一家也是不争不抢,大郎二郎比金宝都大,反正即使老太太没那天,哪怕几家平分财产,她这婆母也会留下不少银钱。
就冲这点,朱氏寻思:咱也得孝顺不是?人家没让咱白孝顺。
却不想,眼下就更妥妥的了,哎呀妈呀,那都无法形容。
诰命是啥?可不止是穿那身衣裳好看有地位。
她婆母和小叔子一样,那是月月进钱拿俸禄的。
绝对不会错,她有向三弟妹特意打听过有啥好处。
所以说,她们家现在有仨拿朝廷给的钱,小叔子,小叔子媳妇,她婆母。
听说,艾玛,是随小叔子的四品官,婆母四品诰命之身拿俸禄,一年好几百两。
一年105斛细米细面,缎九匹。
还有什么菜烛炭银钱,灯红纸张银,加吧加吧,等于老太太不但不用儿子们掏钱养活,而且这些银钱还使不完的使,只要多活一天,就得一天银钱。
所以说,她,朱氏,向天发誓,一般情况下,老天爷,她是从不敢糊弄的。
往后只会掏心窝子往死里孝顺,让老太太务必长寿。
喝酒了,给整杯蜂蜜水。
既然朝廷给白发俸禄,必须能多占一天便宜就多占。
……
当晚,宋茯苓是在她奶那屋住的。
马老太一边擦着金叶子,一边期盼的望着门帘。
过了好一会儿,那门帘才被人撩开。
马老太当即停下擦金叶子的动作。
她借着微弱的烛光都看呆了。
只看,宋茯苓掀开帘子,穿着她奶那身诰命服出现。
头冠,四珠翟,牡丹珠丹头,四半珠开,二十四翠云,十八个牡翠丹叶,翠口圈一副带金宝花八个。
深青色的霞帔是六霞孔雀纹图案。
上枣红下蓝色袄裙,圆领袍,腰间束黑色面料的腰带,正中间有块玉。
“奶奶,您,看我美不美?”
这祖孙俩关门在屋里玩呢。
宋茯苓在穿奶奶的诰命服过瘾。
马老太也惯着,自己没上身呢,先让小孙女偷摸穿上试试。
“美。”
老太太激动的攥着干布向前坐了坐,借着微弱的烛光,满眼小孙女凤冠霞帔的模样,一脸:
你这么美,你咋就这么美美美。
不知怎的了,老太太激动的说完,一晚上喝酒都没笑哭,此时眼泪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奶,你怎么了?”宋茯苓一身隆重的衣裳扑了过来,坐在老太太身边疑惑问道。
她一脸奇怪,咋了,奶奶难道是被她美哭啦?
“没,没事儿,被你好看的晃了眼睛,”老太太不停用手心擦眼睛。
事实上,是宋茯苓穿着凤冠霞帔出现,马老太刚才有那么一瞬恍惚,好似看到小孙女出嫁的场景。
没一会儿,马老太这屋就出了笑声。
马老太笑着用手掐着茯苓的脸蛋说,“你可真会长,将我的优点都长了去,这带劲的小模样算是随了我……”
与此同时,宋福生这屋。
宋福生用脚巾擦完脚就轰人,“你几个是不是得走啦?”
几位男娃娃,这才不摸四品官服,讪讪的离开。
米寿根本就没稀罕够。
“媳妇,穿上给我瞅瞅呗,我跟你说,皇上封你诰命这事,办的我非常满意。”
钱佩英费劲换好衣服却不乐意了,掐腰道:
“我说,老宋,大半夜,你非得让我扮上,那我费劲扮上了,你能不能好好欣赏?别边抠脚丫子边瞅我。”
几日后。
奉天。
魏大人在午休时特意叫大郎单独说话,像聊家常似的,像对待自己侄子的态度,笑呵呵问道:
“知道你三叔升府尹了吗?正四品。”
往后啊,他见宋福生都要叫声大人。
第八百零二章 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两章合一)
大郎瞪大眼睛:“不知道啊。”
他前儿才送走富贵叔他们。
那日知晓商队路过,有特意请假。
就为多了解奶奶三叔和爹娘咋样,也没听说过这事儿。
只说卖的可好了,皇上都给整满意露面之类的,天大的面子。
他三叔在地方干的更是非常好,上下都给治的服服的。
魏大人望着大郎激动到通红的脸,拍了拍大郎的肩膀,打趣一般说道:
“有空不给你三叔写写信吗?这个事,你做亲侄儿的务必要祝贺。再一个,大郎啊,你更要努力了。成家立业,成亲也是不能耽误的,倒是立业,年轻人有许多机会。”
大郎看起来像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出了魏大人的办事所。
可心里却是明镜的:魏大人是要给他做媒吗?
魏大人在里面喝茶,看着大郎的背影,那小子又兴奋的找虎子说宋福生的事。
心想:这小子,他不一定能留住了。
再过几年,宋福生很有可能将亲侄儿一纸调令给调走。
有这么一位大有前程的叔叔在,侄儿想没出息都不可能。
所以说,他还真是想给做媒。
女方不是外人,是他亲六哥家的女儿。
他和几个哥哥间,一向和六哥关系最好。
但他不能隔这么远,巴巴的就给宋兄写信提亲,他毕竟代表的是女方。
恭贺少不了,要以表心意的,礼物备上一二,就是不能那么迫切的提这件事。
思来想去,这才叫来大郎提点两句,想让大郎和宋兄信中最好能提一嘴。
宋兄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要是也有着急想让大侄子尽快成亲的意思,就会来信主动问他了。
以宋兄平日里为人处世的方式,或许会来信说:家人离的远,魏兄能否给帮忙操心一二。
这不就面子里子都有了嘛。
要不然,六哥那位宠闺女的说了,大郎那女婿,相中是相中了,也没有其他要求,早就听说过宋家门楣,无一家发迹后出乱七八糟的事。就是不能像硬贴似的,女儿家没过门就让人低看。要是那样,宁可算了。
……
大郎虎子一路说说笑笑,特意和人倒班,明日上夜班,就为早回家,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
他俩还没到镖局门口,就看到在武器库当值的水田。
水田,阿爷家的曾孙,有点磕巴那个。
要不宋福生能说那话嘛,家里瞎子、磕巴、头发被火烧被刀削生发困难的,可不能再多出聋子,要不然该凑齐了。
“你咋也回来啦?”
“别、别、别提啦,今日俺们大人,不是头头啊,忽然叫我进进,进去说话,给我吓一跳,说三叔升啦!”
最后那句,吼的那叫一个痛快。
在奉天镖局镇守的二鹏子,瞪眼望着面前的三位大小伙子,说话都破音了问道:“是真的?”
“自然是,我们几个都是在衙门里的,那能听说错嘛。”
二鹏子立马站起,两手拄着桌子喊来人:“那个谁,二彪子,帮我跑趟腿,回俺们任家村通知,进士老爷升府尹,擦进士碑,让乡亲们上香。”
“啥啥啥,府尹!那我具体通知哪家?”
二鹏子一摆手,哪家都行,随便敲门。
你通知一家两家的,不过一柱香,保准全村鸡鸭鹅狗猫就全都知晓了。
大郎、虎子、水田又集体亮相点心店。
这时,店里还有人在买货。
自从不再关门那么早,有许多人都是晚上来买,尤其是茶楼戏楼青楼订货的,更喜欢现出炉新鲜的。
大郎他们几个憋着心里的大喜事,等李秀那面收银。
李秀抽空还小声嘱咐他们几个,“别在这里杵着,正好翠兰托人送来粘豆包,说老周家仓房里那粘豆包吃不了的吃,给送来两袋子,你几个去热上,先垫一口。”
关于粘豆包,李秀说过翠兰,你别眼皮子浅,送这破玩意干啥,刚管几天帐啊。咱家是差豆包的人家吗?
翠兰倒是听话,就小声嘟囔着:
我寻思拿出几袋子看不出来嘛,我也不知咋的,控制不住总想往娘家倒动粮食。娘还不在身边,不送你这里来,送哪里去。咱家是不差豆包,可你也别不将豆包当干粮啊。
大郎他们都吃完豆包好一会儿了,,李秀才穿着粉围裙,戴着粉头巾到后院。
一路还扯着她儿子的书包带子在训话,给宝子训的直吸溜鼻涕。
当听完后,“什么,啊?啊!”
“嗳?不对呀,富贵他们路过的时候没说啊。”
“我爹我富贵叔他们也不知道呗,一直在路上。”
李秀立马笑出了声,啥也顾不上又去了前院,命店里的俩丫鬟戴上棉帽子,去城门找去云中县和周家村拉脚的,让帮忙给大丫和翠兰捎话,他们三哥三叔升府尹。
那丫鬟回来时还学话道:
“掌柜的,我对那俩地方的车夫说完,您猜他们怎么着。”
“怎么着。”
“云中县的还好,只愣半晌就哎呀妈呀一声,还对那些老乡们吐沫星子直喷说,这事发生在任家村宋进士老爷身上那不是怪事,早就能猜到。周家村那车夫却是被惊的差些掉下毛驴车,哈哈哈。”
李秀这时候稍稍能压下兴奋了,没像丫鬟似的那么大笑出声。
却也微笑着哼了一声道:“那拉脚的,最好给老娘我大点嗓门喊,最好全村皆知,让那姓周的好好掂量掂量,可不再是知县,是府尹。想起翠兰他三哥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又让拜这个那个又三日不陪着回门,我就呕得慌。”
没陪同回门,让新娘子孤零零自己回来,身旁就跟着一个小丫鬟,或许当事人翠兰能为继续过日子装忘记。
但这事,对于当时在家里等候的家人们却是心里的一槛。
只能说,那时候没有人背后嚼舌根笑话,全靠宋家几年间口碑打的好。
这不嘛,当晚,消息就到了周家村。
赶巧了,翠兰正被婆母训话,说她夫人当的没有管好孙儿,孙儿才在冰上滑倒摔倒后脑勺,消息就是在这时被传进院落。
翠兰的婆母:“……哎呀,这可真是极大的喜事,恭喜亲家了。”
晚上还特意使丫头去房里叫翠兰吃饭,因为是翠兰的公公叮嘱的。
在饭桌表示:让别上火,小孩子嘛,看不住摔了也没啥。
夜里,翠兰在他夫君怀里诉说当后娘的委屈,管深不行,人家说她这个后娘在磋磨继子,管浅也不行,人家会说她打算养废继子,在为自己生儿努力,哪有心思管继子。
而他夫君,是第一次认真的听进了心,还安抚的拍了拍翠兰的肩膀。
翠兰身边的老嬷嬷在外面盯着丫头烧热水,在心里摇头感慨:
这位主子可真是,日子好赖全靠娘家哥哥的势。
当然了,也算是好命,别人想仗势还没有这人呢。
话说回来,连老嬷嬷都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宋家主子,宋家当家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前她在那家大户,很有背景,也没听说过这么升的。
而送信的大郎、虎子、水田,在第二日正常当值,都无法做到回村祭拜的情况下,又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同僚他们都以为,这是家里有大喜事忙呗。
却不想,这第二日下晌,三位大小伙子出现在学堂一条街上。
“宝子。”
李秀家的小宝背着书包,本是闷闷不乐的踩雪向点心店走,听到大郎的声音,猛的抬头。
只看三位大哥哥各个穿着体面的官服,站成一排叉腰在对他笑。
“哥!”
仨人异口同声应道:“嗳。”
宝子脸上再没了闷闷不乐,张开双手欢快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又大声叫着:“哥哥们。”
水田将宝子一把抱起,抱完又扔给大郎,大郎扔给虎子,仨人给小宝扔着玩,玩完才扛在肩膀上转回身看那些放学回家的小娃,有的小娃还带着小厮:“说,谁欺负你啦?昨日带鼻涕回家,哥给你做主。”
一帮半大孩子噤声,还有眼神躲避看向旁处的。
这天,小宝感觉他活这么大是最开心的一日。
他一手拉着一个穿官服的大哥哥,身后还跟着一位帮他背书包的哥哥。
他虽被人嘲笑说没爹,却有好些家人能接他下学。
要是有人再胆敢欺负他,哼,他到时就给大伙介绍一下,吓死他们:他有几十位哥哥,这只是其中的仨。金宝哥哥、米寿哥哥他们还没有出场呐。出场,一人一拳都能给你们打没牙。
就这事,李秀压根不知晓,只知道有一阵日子,大郎他们几个总来点心店吃饭,穿和着,甭管谁来,都会和小宝聊一会儿。
任家村。
任族长病歪歪的非要脱掉大棉袄,换上体面的长袍。
带领全村百姓向老天、向皇上跪拜,感谢村里的进士福生更进好几步,让任家村荣耀。
“跪。”
这里相当于祖籍,在宋福生无法回老家的情况下,全村百姓真心实意凑出好吃好喝摆上,代宋福生叩首感谢上天。
乡亲们高兴啊。
这可真是从此以后他们上面有人啦。
出外行走,提一嘴宋老爷,谁敢低看熊他们?
要是敢有啥不公对待,他们是有渠道能捅到上面的。
大白胖怀孕了,嘴里嚼着酸枣子笑哈哈问:“明年,咱府尹团长能回来过年不?”
九嫂子那些老婆子拍着巴掌说,你说我想马老太想的都不行不行的了,可盼着了,咋不今年也回来呢。
娶了郭老大家的村里人家,婆婆拽着儿媳,笑的眉开眼笑。从过门到现在没怀孕也没催过,只要看过郎中说没毛病,那就行。没毛病不着急,可想得开了,那都是天意,才不舍得给儿媳脸色瞧。
大丫这天特意回了村,穿着镶嵌狐狸毛的红棉袄,跟着村里人一起跪拜,拜完和她夫君回家里收拾屋子。
那房子多的,足足大半天。
一边收拾一边规划。
三叔给公爹来信了,让镖局给转的信件,说让公爹去那面挑起毛皮那一摊子,外面零散的皮子看看转给可信的人。
最让大丫高兴的是,三叔还让公爹最好带夫君和她去,夫君要被教一教管账的事,然后他们两口子去京城看守会宁特产店卖货银钱。
说那面眼下是雇的,经手的银钱太多,长此以往,不太那么放心。
公爹自从接到那封信,高兴的喝多过两次,吃饭时也总提三叔这个那个。一口一句我兄弟,连亲家什么都不叫,直接兄弟。
而如今,三叔又被破格连升到府尹,她公爹更是一副做梦都要笑醒的样子。
“夫君,你去压些水,有没有人用,快过年了水缸里也要装满水。”
隋绍波憨厚的一点头,“等回头,你想着些提醒我,过年前买几条鱼送来,你再嘱咐大哥他们贴对联挂灯笼。”
“夫君,我还一直没问你,咱俩要跟着会宁,听那意思,以后还要去京城,婆母会不会不高兴?”
“不是会宁,你又说错,是黄龙。”
小夫妻俩会心的一笑,是,府尹啦。
然后邵波才说,哪有不高兴,他娘搞不好都要带着弟弟一起和爹走,就是祖母不知道怎么安排,。
爹舍不得给祖母还给大伯养,都养大半辈子了,只要在家,就要陪祖母吃饭说话的,即使老人家都糊涂了,那冷不丁的也怕受不了。
爹常说,有娘在,咱就还是个孩子。没娘了,可怎么整呦。
再一个,邵波没说出口的是,娘对大丫满意极了,那是因为他全家都记得是三叔救下爹和他的命。
大丫没嫁进来前,娘就总念叨,感谢三叔一辈子,那是一辈子也还不起的人情。
还是爹嘱咐说,小两口要感情好才凑一堆,咱娶宋家女是为还恩?人家姑娘是缺鼻子是瞎眼睛了,用得着咱娶来还恩嘛,外面不要太争抢知不知道?
你别恩情恩情的,让儿媳妇进门听着别扭,以免多心是恩情才娶,心里明白要厚待就得了。
所以,大丫总是时常心细的爱瞎想,就怕娘不乐意。
实际上哪有,娘倒是在收着对大丫,就怕对儿媳太好说秃噜了是恩情。
……
又十日后,长长的响马队才回来。
这家伙罪遭的,脚底下全是冻疮,脸上的面罩厚厚的一层霜。
尤其富贵,停经落脚地半夜都能被折腾醒。
一点儿招没有。
经常有人睡毛楞起来检查他怀里的银票还在不在。
尤其郭老大和宋福寿,经常性地骚扰他。
没进城时,富贵他们还纳闷呢,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百姓着急忙慌进城。
这些“傻子”此时还不知道,今日,是宋知县搬迁。
宋福生站在官衙门口,陷入失语中。
来送别的百姓们也不吱声,就瞪眼看着大人。
“我……大家伙不要这样,本官不是不管你们了,本官还是你们的知县。”
第八百零三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两章合一)
百姓们道理都懂。
听说,会宁知县的位置空着,空一日,就代表宋大人会多做一日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即使会宁知县被派来新人做,宋大人高升府尹,知县又越不过府尹去,宋大人依旧会管他们。
听说,宋大人虽然要搬去府城住,但是这面的山货站、花岗岩站、滑石站等等,包括县太爷娘亲的点心店,都有留下不少管事的亲人,还照以前那样该怎样就怎样。
想必,有宋家的亲属们在,就不会和宋大人断了联系。
宋大人会时常知晓他们会宁的消息。
可道理懂是懂,还是敌不过不想让宋福生走。
百姓们看到钱佩英和宋茯苓他们的车从后街出来了。
知晓亲眷一出来,大人也会坐进车里跟着离开,纷纷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头上扣着打补丁的棉帽子,情不自禁地向前。
他们就是个老百姓,他们哪有资格和大人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更何况,高升不该是天大的喜事吗?是会宁从上至下同喜同贺的事。
可到了送别这一刻,他们还是敌不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您是我们盼了太多年的父母官,您能别走吗?
从您来以后,家家都不用费脑子就能挣到点儿钱。
家家都会有盼头边吃饭边笑着讨论:
哎呀,明年咱家日子应是能更好过。
大人说了,明年能让咱们从春天一直忙乎到冬天,闲不下来,不像今年就干这么俩月。
从您来以后,关乎生计的粮、盐、布匹、棉花价钱慢慢下降,您知道有多少百姓在买这些时,当场露出过惊喜的表情?
一人回村喊,便宜啦,便宜啦,全村跑出来询问。
询问完,还会关上家门私底下品评:
你看看,你看看,还是这位县太爷他办人事。
那对,咱们县太爷长的就像那办实事的样,两袖清风的。
您成了家家户户都能说上一二句的美谈。
从您来以后,县衙门口再不是龙潭虎穴要绕着走,而是百姓时常要来看看哪里有招工的吉利地方。
您更是第一个会回应我们百姓请求的县太爷:
“县太爷,要冬捕了,您能露面帮着一起祈求吗?”
您一身官服,卖进官衙的脚步顿住,回头看我们笑:“可以啊。”
冬捕头鱼打出来了,那鱼还没有化透呢,您就要走了。
会宁下面好些村的里正来了,还没有挖出土特产呢大人。
会宁县当地好些百姓来了,还没有制出万民伞呢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慢慢挪着,向县衙门口涌动。
宋福生解释完那句话,特意没有再看百姓,有点心理负担的上了车。
接着,一直伺候阿爷的巡检队支队长掀开车帘,他都伺候惯这位老爷子了,给挂香囊给摇扇子给送回家,宋阿爷也上了车。
钱米寿在对老师郑重鞠躬,教他一日就是恩师。
在对同窗们抱拳示意,后会有期,望同窗们继续积极向学。
阎同窗握着两个小银葫芦,这是钱同窗在秋收休沐假后,到家玩,送他家里俩小儿的礼物。
杜同窗更是郑重的向钱米寿回敬。
钱同窗曾在得知他有难处时,出手相帮,帮他寻到了活计。
米寿一掀长袍,上车。
金宝、蒜苗子,二蔫吧,二郎他们,以及有几位跟随离开,丫鬟们的弟弟背着书包,陆续上车。
列队,上马。
会宁县衙的衙役们立即站成四队,领头骑马在县太爷车辆前引领,四队衙役们分为两拨,一拨人在前方打气肃静回避的牌子,另一拨人在车队两侧护卫。
本来这一摊护送的活是黄龙府衙役们该干的。
但请示到会宁,会宁一众衙役强烈表示不用。
且激动的向宋福生请求,请让他们送大人一程。
那时宋福生还不知晓百姓会来欢送呢就有点心理压力,和钱佩英吐槽过:
唉,不至于,争着抢着要送他。
他是升迁,又不是生老病死。
怎么搞得一个个脸上没啥喜意,倒是像要送他最后一程似的。
这话让马老太进屋寻胖丫听见了,宋福生当场被诰命太恭人一顿臭骂。
三儿那嘴一点儿把门的没有。
以前,咱家是从死人堆里趟过来的。
那时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脚趾头在鞋外头露着,要是臭讲究那就有些矫情了。吃喝都没了,那还顾及啥?都差些走向极恶。
可眼下,咱家要啥有啥,就得有些讲究和避讳了。
没听说过那话吗?人不怕拥有,最怕拥有后再失去。
你死啊活啊的,不当回事的胡说八道,我呸呸呸。
衙役们为何非要送你,那是心意和舍不得,知不知道?
是,最懂衙役们的是马老太。
这些衙役面带敬重的打起官牌。
他们中,有许多人是从宋福生上任后才被选拔上来的。
从不敢想,家里没有做官的人,没有关系,就是普通的泥腿子出身,竟有一日能有机会穿上官服。
一人被选上,那份荣耀,全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微妙的改变。
如此多的人,要有多少家庭真心诚意在心中感谢宋知县。
此刻,像极了宋福生他们一家才来会宁的场景。
那时,路边也有很多百姓。
只是那些百姓跪他,要靠锣声响。
只是那些百姓望着他,眼中是麻木和呆滞。
但眼下,车队才一动,就有三五十人百姓跪地,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跪下。
宋福生心口当即一热,攥了下拳。
钱佩英在车里轻拍了拍他的手。
马老太也穿着诰命服在第二台车里,旁边是火树银花和宋胖丫。
她老人家正精神层面直线上升。
百姓们一片片跪下那一瞬,马老太的精神世界都要起飞了,拽都拽不住,在对茯苓说:
“瞧见没?你爹作为文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这就是他的功勋,就即便上面没人知晓,只百姓心中知晓,咱也知足了。”
阿爷坐在第三台车里,也在掀帘看外面的百姓,吸了口气听身旁的宋大伯说一些屁磕。
宋大伯眼圈微红嘀咕道:“哎哟,真能整景,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者说,你们舍不舍得的,俺侄子还能为你们留下是咋的,那不升官啦?不升官的官,能给你们做多大的主?一点儿不动脑子,不会朝前看。”
阿爷瞅他一眼,那你眼圈红啥?
说实在的,咱宋九族的心肠比照常人要硬一些。
来自于他们的经历。
要不然也不会在离开任家村时,任家村的原住民们对这伙后来的人面露不舍,而咱们自己人却是笑呵呵的潇洒再见。
但今儿个还是被感动了。
宋九族人怕的是最质朴的东西。
如若这些百姓是被有组织的召集起来,被带领着喊:恭祝大人高升,他们还差一些。
整景嘛,和福生走南闯北见识太多,知晓哪里都爱整那套虚头巴脑的。
但这些人是自发的来了,这东北大冬天的路不好走,从乡下还来了不少村民,脸上带出的是内心最真实的东西,比如:
大人,您走后,俺们日子还能不能好过啊?您说的那些话还能不能实现?
眼神中那种带着期盼的不安,那么的真实。
像极了他们这伙人逃完荒,在城门口,听说要被分开时的无助。
像极了宋福生高中进士要去外地,家人们既感到高兴又担忧会不会被扔下就此分家。
这不嘛,宋福喜他们这些汉子就在笑着说,三弟是真不容易,甭管在哪里,哪里都有一群指望他的人。
逃荒那阵,一点经验也没有,怎么走,向哪走,到底杀不杀人,他们当初就瞅福生。
任家村被征兵和后头闹雨灾,全村都闹哄哄的,当福生一回来,全村人都看他。
这回妥了,高屠户问:“会宁多少人口来着?小十万吧。呵呵,这一天天的,小三是真不容易,耳朵都得被好些人念通红。”
宋阿爷的大儿子说,“这才哪到哪,还得去府城呐。”
装载老太太们这台车里,是在边对百姓们挥手边说:
“哎吗,我从来没有想到还能有今天。”
王婆子说,她早就享受过自己是普通人,却因为是官员的家属而受到百姓敬重和跪礼。
来会宁的第一日,她就感受过了。
这些老太太们做梦都不敢想有如此高光的时刻。
同时,即使没有文化,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心中也正共同慢慢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
父母官的家人要怎么当,不能被惹急了,想骂街就叉腰骂老百姓啊,不能只借光不付出啊?
而米寿他们也犹如第一天来会宁一样,发现姐姐宋茯苓露头对大家挥手了,他们也探头,车窗处露出好些脑袋瓜:天冷,快家去吧。
米寿刚喊完,那老天就像配合他似的,毫无征兆的就开始落雪花,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许多在街上开铺子家的小孩儿,以前天天看哥哥们下学站一排走,从他们各家的铺子前路过。
爹娘说,这些哥哥们要随县太爷去大城池里念书了,他们这才鼓起勇气和大哥哥们挥手。
这日,十里相送,百姓们在大雪天里送知县上任的一幕,被记录进地方志。
秦主簿手冻的通红,亲自着笔记录。
他站在路边,一会儿看车队一眼,一会儿看百姓们一眼,记着记着眼圈儿都红了,给自己感动坏了。
尤其是声情并茂的写下大实话,写到那句:
百姓真心相送官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赶紧走吧,终于走了,另一种恰恰相反。
曾有一位知县,他任期不过短短数月,百姓们自发步行十里外相送,面露挽留。
并且,秦主簿还在县志上记录宋福生的反应。
写下宋知县不忍看百姓,从上车后,并未掀帘挥手告别。
他写下:大人曾对同僚露过话,并不是告别,并未离开,而是更好的开始,让更多人有更好的开始。
直到写下这番话,老秦才掉了泪。
可是,大人,你都打算让那么多人有好的开始啦,您是不是忘记将我带走啦?我还没有发挥好,您就不给我机会再表现表现?
宋茯苓的车辆正好路过秦主簿面前。
茯苓望着在大雪中的秦主簿憋不住笑。
昨儿她爹还说呢,到任后,要将秦主簿调到黄龙做文书。
因为她爹很满意秦主簿拒绝黄龙官员邀请。
这不是新官即将要上任嘛,黄龙那些中低等的官吏就想私下里先了解一番新府尹的做事风格,会不会也比照会宁似的找茬重新选拔官吏,吓得不行,好些人就托关系打听。
听说,秦主簿小舅子岳父大嫂家的四侄子,在黄龙府衙做吏,要给好处要请吃饭,秦主簿拒绝了。跑到她爹面前一顿邀功一顿投诚。
爹回头就到家说,秦主簿那人,红脸白脸很会唱,摆谱整景捧人很有一套,用着挺顺手,带走。
就在这时,宋富贵和宋福寿、郭老大终于一身风霜的骑马赶了来。
那面在卸车,车队帮会宁商户进的货,没拉空车,完成任务。
拉去的货物更是卖空了不辱使命,一堆事还没有汇报,这面咋就走啦。
王忠玉及时将富贵他们拦住。
特意多等你们三日,实在等不及要到上任日了,这才启程。
不中,这时候必须让福生离开会宁,不能调头回县衙再住一宿,你看看这气氛,已经被渲染到顶点,县志也记着哪,回头你让全县百姓怎么看,又回来啦,还得再欢送一遍?
宋富贵口干气急。
这一路甩不掉郭大哥和宋福寿的手爪子,眼下又被忠玉和大姐夫田喜发纠缠。
郭老大挡住忠玉要伸向富贵的手:“别动手,他怀里有银票。”
那语气夸张的,不知道的以为富贵身上有雷呢,一碰就会炸。
到底送行队伍还是乱了阵型,百姓们也知道特产队回来了。这就代表着好些人家的小子也回来了。
车帘掀开。
宋福生和钱佩英正拉手呢,被跳上车的富贵吓一跳。
都不知道该问哪句了。
最终,福生先说的是,“你没睡过觉吗?”
那富贵,眼睛抠抠着,掀开车帘那一瞬,身上一股怪味吹进来。离开许久,冷不丁一瞅,好似瘦了二十多斤,瘦的都变了模样,成了瓜子脸。
富贵开始掏银票掏信件,“快点吧,福生,接过这些烫手银票。也先啥都别问,让我跟车睡一觉,缓过精神去府衙再汇报。”
宋福生给富贵拿车上的棉被盖上,又给脱鞋,想用手炉给暖暖脚。
那鞋都脱不下来了,脚被冻的、肿的,最后用剪子将鞋剪开脱掉的。
而宋福生这一路上,也从杨明远的信中知晓了许多事。
比如,铺子是杨明远打赌赢回来的,租赁金最初是他们几位留在京城的进士凑的。
比如,杨明远的一些现状,皇上都会让他做些什么。
比如,会宁那个万家的案子,万禀义这种小人物的结局,明远是没提的,包括毛大人的外甥被抄家女眷发卖也没怎么细说,只细细地告知毛大人被牵累,从三品降到五品官,从户部被调到礼部做闲差管祭祀去了。
且杨明远还在信中对宋福生道,他入翰林听说过一事,叔的那份卷子就是原毛侍郎大人,进宫呈给皇上的。
所以在毛家一落千丈搬出三品宅子时,他有在毛大人病倒登门探望。
毛大人让转话给叔,和宋知县无关,不要心有顾虑,是治家不严,望为官者都以他为戒。
宋福生看完这封信,心绪复杂。
那位老毛,是户部少有的能人干将。那么强的能力,没有升成尚书,或许都和老毛一门心思搞业务有关。
第八百零四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两章合一)
“府尹大人到。”
黄龙府衙的一众官员,放下手中的文牍,急忙站起身。
有的官员边急匆匆朝外走,边戴官帽。
有的走到府衙门口,还在低头检查自己的官服,就怕有不妥帖之处。
在府衙大门当职的衙役们,更是腰板挺直,目不斜视。
那位新府尹不让十里外迎,不让大动干戈去接,甚至公开表示过,不过是上任而已,不想惊扰到百姓。
听起来好似是位好脾气的。
但那只是假象。
他们要是真认为平易近人那就会大错特错。
那位,别看年轻,那可是一向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就撸到底,手腕硬气的狠。
马老太坐在第二台车里,偷摸掀帘,眯眼望了望前方的一众官员,嘱咐茯苓:
“一会儿,车指定要站一下的,才会去后院。
我是做长辈的,不露面不好,会掀帘子微侧过脸,对那些官员们点一下头。
你就别跟着好奇看了。
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要有大家小姐的样,你听奶话,就端正坐着,瞅前面。”
宋茯苓很配合,没问题。
不过,马老太转头又犯难了,“可我都诰命了,这车里就咱俩还有一盆花,我总不能自己掀帘子一点头吧?”
祖孙俩紧急调换座位。
宋茯苓坐在靠窗的位置。
“奶,到时您微探身那么一点头,我保证既能给你掀帘子让别人看不出是我掀的,还能直视前方保持住大家闺秀风范。”
第一台车停下,宋福生下车。
下车赶紧先吸了口新鲜空气。
富贵那臭脚丫子味太咸,比大酱味还重。
宋福生笑呵呵道:“诸位同僚,无须多礼,还没到上任日。这样,你们先忙,本官安家时急务重(时间紧,任务重),上任日,再见。”
说完,宋福生在大家的行礼中,再次上车。
头车引领着去府衙后宅。
第二车路过时,帘子无声掀开,马老太一身诰命服,微笑着对那些官员一点头。
脸上笑,心里是:那仪门是有多高,那院落是有多大。
官员们急忙再次躬身,向府尹大人之母行礼。
就在这些人刚直起腰时,得,心想:
府衙大人全家,初次露面确实没摆谱,但挡不住带来的家当会让他们行更大的礼。
皇帝御赐牌匾过。
皇上诏书过。
大长公主赠与的家具,一辆辆车路过。
同知、通判、兵马督监,推官、知州、守备、团练、主簿、司理,参军等等,几百名官员在大雪中,望着那些皇家御赐,心态不一,目送府尹大人一家入驻。
后院,当会宁来的衙役,将家当和东西全部搬进来离开后。
外人以为宋九族会像那些家当一般庄重。
实际上却是:
宋大伯和高屠户他们这些老头,两手揣着暖袖子,震惊地仰头望望这里,望望那里:
“这也太大了,我指定会在家里走丢的。”
“是啊,这也太难了,在家里还要记路。”
老太太们是在后院仆人房里,发现两户人家:
“你们谁呀?”
这两户人家一脸愁苦,他们可不是上任府尹家的奴仆,是前衙给配备的,从有黄龙府那日就配来了,很担心被赶回家:
“回老夫人们,小的一家是园丁。”
“回老夫人们,小的一家是打杂的,粗使活,烧火墙火炕地龙都由小的一家在干。”
两家人在介绍情况时,葛二妞摆手让打住,眼神上下扫视跪在面前的一位黑壮的小丫鬟:“你刚说你叫啥?”
“胖丫。”
几位老太太立马对视,那不能叫胖丫了,这不扯呢嘛,和府尹家大小姐同名。
小丫鬟的家人一脸惊呆:大小姐咋叫这名。
一副急忙让出的样子:那这名快给大小姐使吧,他们家不要了,就是不知晓该叫啥。
这黑壮丫鬟的爹倒是有眼力劲,一个头磕地:“求老夫人们赐名。”
赐名备不住能在这里留稳当,不至于被轰走。
王婆子双手环胸:“她平日里都干么呀。”
“烧火,喂鸡,什么都干。”
“那就叫烧***。”
瞧,多好起。
郭老太她们:有才,妹子有才。
至于你们能不能被留下,要等诰命老夫人拿主意,眼下,哪都不能乱走,就给我们将屋子烧热热的。
与此同时。
宋福生正在屋里,屋里全是自家人。
他对着大拇指呸了一下,就开始点银票,两千两一张的一沓,点的情不自禁失态了,“呵呵,呵呵呵。”
可以说,辛苦这么久,就为这一瞬。
“你们厉害了你们,我都没敢想。这年,可真是货真价实的肥年。”
宋福生一边拢银票一边说:“就以我点的这些整银票,初步估算,按照咱当初说好的提成分法,各户都能发下去不少钱。”
阿爷把门坐在小板凳上抽烟袋说:“发啥钱?不发!”
这孩子心咋那么大呢。
赶紧将那账面上的窟窿堵上,让他睡安稳觉吧。
哪有欠饥荒过日子的。
虽说胖丫为宽他心,看他嘴上全是大火炮,前一阵私下和他说过:“太爷爷,查过律法,没有挪用这个行为罪名,这是个漏洞,只有被发现堵不上才会定污”。
反正,胖丫废话可多了,一顿掰扯,说话一套套的,但是他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在老爷子心中,有没有那个罪名能咋的?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人家说咱行咱就行,要是心眼子不顺,说咱犯了砍头罪,没那个罪名现编也能给咱绑法场上。
再不能如此冒失,那纯是刀口舔糖,危险。
想到这里,宋阿爷怕小子们见钱眼开,再次强调:“留作扩大收货给百姓们发工钱,越干越大,跟雪球似的,那要有过河钱,别挣了就分。”
宋富贵他们一帮汉子闻言道:“是,老爷子,你不用急眼,俺们不要,再者说,那么多银钱,咋花呀?”
都没地儿花,没空花,不知晓该咋花。
置房置地没用,赶明还得随着福生走呢。
尤其是来了府衙,发现这里太大,全九族都能住下。
他们要是买房子搬出去,这里人少,福生都得害怕。
所以说,不要,还得操心发下来的钱放哪。
富贵他们说完就并排坐在炕上,接着挠脚心、搓脚丫,给药膏都挠没了。
这脚冻的刺挠的,恨不得给脚剁下去。
宋福生却表示不同意,指着一小箱银两:
“这钱,富贵,你们几个养好了,赶到年前,以千里马的名义,以领事人的名义,买些布匹或是粮,去那些跑镖的小子家里探望,做千里马送他们的年货。”
又指向另一小箱,侧头看向钱佩英:“她娘,你说该不该花?”
钱佩英立即点头道,“挣钱不花,挣它干啥,放那白搭。”
“那这么的,让闺女将九族各家的账捋好,然后我就做主了。到年前,你领着富贵他们这些家的嫂子弟妹逛街,置办新衣置办首饰,她们想买金就买金,想戴银就戴银。这都是她们男人挣来的。”
富贵连同憨厚如田喜发,都瞪眼看宋福生:
不是,福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凭啥我们遭罪,女人享福啊?
外面的女人们心绪复杂,想笑,又要压抑着,毕竟那是男人们的血汗钱。
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想笑咋办。
娃他三叔说的好哇,你瞧人家多会说话,说她们到时买的戴上的不是首饰,是男人们的功勋章。
当晚,马老太带着几位老姐妹,在后院里偷偷摸摸搞封建迷信。
该贡一贡的贡,该烧一烧纸的烧。
住进新宅子还是要有些讲究的,他们宋九族眼下哪怕置办一台新骡子车都要拴红绳的。
宋阿爷在他自个的屋里,腋下夹着鸡毛掸子,瞅着擦拭一尘不染的御匾笑呵呵。
小秘书宋茯苓在大小姐闺房里挑灯夜战,拢账,各种帐,成本,净利润,各家该分的。
到了后头,脑子如此好使的胖丫,也算账算糊涂了,将房门反锁,拿出作弊器:威灵,三八七九六除以……
钱佩英带着宝珠她们挂衣服,擦炕,感觉这活前不久才干过,边边角角的都要擦拭。
而半大小子们,是在给汉子们搓澡沐发。
田喜发家,儿子虎子不在身边,是高铁头这个姑爷代劳,伺候老丈人。
隔壁屋,小蔫吧给富贵擦后背,擦完跑到灶房,蹲在哥哥二蔫吧身边跟着烧火,烧大锅里的水,忽然拽住二哥的胳膊躲在身后抹泪。
“咋啦?”
“没咋。”
“心疼爹啦,别哭。”
倒是富贵家最小的娃小年年指着富贵,在屋里歪头一脸稀奇:咦?你是谁。
当夜,富贵媳妇第一回丢掉羞臊说:你想不想,你想,我在上面,你别动,能省些力气。
富贵说,能不想嘛,竟问屁话,趁着孩子们睡了,快来。
而府尹大人宋福生,被米寿搓澡搓的香喷喷的,正头上戴着女儿粉色兔耳朵的干发帽,在空间里大冬天吃西瓜,嗑瓜子,喝咖啡,看报纸,做笔记。
为即将到来的黄龙地区全体官员会议,做最后准备。
几日后。
秦主簿在黄龙府衙,被他小舅子岳父大嫂家的侄子截住。
您晓得我吧?
秦主簿拿着一堆文卷站住脚,十分敷衍又不失礼貌热情的对亲戚一点头:“好好干哈。”
说完,脚下不停,急忙去了府衙公廉堂,也就是官员们的办公场所二堂处。
这里厉害了,只这一处场所就占地五百平米。
整个衙内更是有房屋五十余幢,档案库、仓库、土地祠等等全算在内,共六百余间。
可想而知,黄龙府占地之大。
当然了,级别上比照奉天府还是差一些,奉天府衙前后院加在一起占地三万多平方米。
仪门处,此时,一辆辆车赶了过来。
黄龙府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晓,今日是天子门生新府尹上任之日,各县知县全部从四面八方赶到,今日,府衙内数得上名号的上下官员,无一人请事假。
秦主簿在公廉堂里正指挥着十几位吏事们,办公桌要怎么摆,摆成长条,要两排对着,按级别将名牌贴在座位上,这样一会儿入内,各官员各知县找自己名讳,按名入座。
“茶杯要对齐,茶水会统一添。”
“可是,秦文书,他们以往都是自己带啊,有的带茶壶,这个不需要准备吧?”
秦主簿不说话了,看向问话之人,直给对方看的低下头,他才去忙。
你还知道那是以往?
以往你们那位陶府尹才是多大的官,我们宋府尹是多大的官?
“你这椅子,我是让你们摆一样的,但大人坐在最前方的能一样吗?唉。来来来,速速来几个人,将大人的官椅抬来。”一句不嘱咐就想不到。
这些黄龙的官吏照会宁县衙差远了。
外面,官员们准备要入会场了。
吕县丞作为会宁代表,前来开会。
正在引领着那些外地知县们,跺脚,跺掉脚上的雪,接过热帕子擦脸,正官帽,夹着装有笔墨纸砚的包,站在一旁等待。
有外地知县主动与他打招呼,你这包袱看起来挺别致。
吕县丞瞅一眼说话的人,好心提醒,“童知县没戴笔墨纸砚吗?要记录的。”
反正会宁县衙是这样的,早已养成习惯。
留心者可不止童知县,一听吕县丞这话,这人可是宋府尹以前的手下,不会乱说。在府衙当值的官员急忙回去取,可苦了外地来的。
秦主簿带着六位吏事及时出现,吏事手中拎的就是一篮子又一篮子的笔纸,砚和墨就不能一人分一个了,放在会议桌中间,哼,共用吧。
真服了这些人。
当大人开会是和你们逗闷子呢?
给你们费劲折腾来是过个场?
那不得记嘛。
大人会频出金句,句句至理名言,哪句你们没琢磨要回头细品的,你们只靠脑子就能全记下?
咋的,你们是进士出身啊。
入场。
我天呐,怎就这么多花样,各个穿着官服找椅背后面的名讳。
一刻钟后,宋福生一身四品官服,手端自己的茶杯,手腕处露出女儿送的珠串,在全体静心屏气中走进会场。
官员们齐刷刷站起行礼,“大人。”
“坐,都坐。”宋福生边笑着向自己的座位走,边对大家微微摆手。
秦主薄拉开椅子,等待宋福生坐下后,将宋福生会专用的文件摆好,这才坐在下侧方小桌前,带领另外三名原黄龙府衙文员,准备开始会议记录。
第八百零五章 自从爹考上,我充满惊喜(两章合一)
林海雪原,满树银花。
最湛蓝的天空下,长白山正落着雪花。
冬日的瀑布,已结成特有姿态的冰凌,漫山树挂。
火山温泉,头上降雪,脚下升腾温泉水的热气。
动物们灵气十足,与雾凇相伴,在天地万物中留下踪迹,穿越森林雪地。
坐落在大山附近的乡村,幢幢房屋犹如一个个雪包。
关乎黄龙百姓,关乎万家灯火的第一届官员碰头会议,在长白山的落雪声中,在公廉堂木炭的燃烧声中,正如火如荼召开。正慢慢唤醒官员们心底,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因为会议的第一个主要精神,大家就没有想到。
宋福生笑呵呵地表态: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本官上任,不是想着要搞掉谁。”
“不管我是天子门生还是进士及第,我一个人的才能,一定是比不过集体的智慧。”
“对于我,对于在座的各位同僚,其实都是同一个道理。
只有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
不善合作,会一败涂地。齐心协力,才能共享成功。”
官员们纷纷记下,重点词,共享。
府尹大人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暗示他们,黄龙出政绩,干好了,他都会共同提名,不像那位陶府尹,只提自己。
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人到一定的年纪,才会知晓,特别出风头,不一定全是好事。
宋福生认为自己已经很扎眼了,邀不邀功,有心人都会看得到。
他倒更希望自己能沉下来,多去挖掘和他同一步调的官员,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他愿意给有志者提供上升平台,愿意在黄龙的未来上,记录下有作为官员的名字,愿意扶持优秀的手下能走向更高。
所以,宋福生提出的第二点就是考核官员。
不能吏部三年考核,咱们才考,咱们黄龙要有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呢,用你们自身的硬实力说话。
对照吏部对官员的考核标准;对照百姓对官员的期待;对照你们做出的成绩。每半年会选出三名先进典型,颁发优秀证书。
优秀官员产生后,就是诸位同僚身边的榜样,也方便大家找差距,补不足。
宋福生在会议上表示,证书就是吏部问到他的意见,他会呈上的举荐信,更是在座各位,能否向上一步最好的证明。
也就是说,黄龙再不会出现每到吏部来人时,这些官员就四处送礼奔走的景象。
蝇营狗苟,干什么呐?
干活找不着人,升官脑子倒削个尖。
那对于那些有能力踏实做事的官员公平吗?
你们干脆就不要动那些小心思。
而在座的官员们,更是相信宋府尹这话不是瞎说的。
即使他们中的某些人在京城有关系,根子很深又如何,想必吏部下到地方的考核官员都不敢收他们的礼。
他们家族中最有能力的亲人,也不敢帮他们奔走活动关系。
那些人也要思量思量,宋府尹的意见很重要。
毕竟是宋府尹在和他们相处,又有那么多半年一次的考核证书为证。
一旦要是改变宋府尹的举荐意见,宋大人是天子门生,一封折子就敢递到御前。
家里关系再硬也硬不过宋府尹呀,人家是天子门生,谁能有他找皇上说话近便。这回做了府尹,找皇上更方便了,有了驿站。
那咋整啊?
别问,问就是硬干。
想更进一步升官,唯有好好做事。
宋福生端茶碗喝了几口后,才抬头,看出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微挑了下眉:恩,不错,都给他踏实的。
这才开启,关乎黄龙几十万人口命运的会议。
宋福生在会议上强调:
“以会宁为先例,会后由吕县丞给你们讲述,组织会后学习。
各知县都要提交建议。
根据当地情况,可养殖,可种田,可发掘土特产。
有志者自有千计万计,无志者才会感到千难万难。
在座的各位,能坐在我的眼前,能到如今这个位置,本官相信,应都是有志者吧。
从即日起,整个黄龙都要为脱贫攻坚助力,让特色优质农产品走出当地,走向各城池。”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公廉堂的气氛却越来越庄重,越来越热烈,官员们记录的速度很快。
“……要双手抓,双手都要硬。要趁这个冬日,同时进行荒地和适用于水稻田建设的普查工作。
……账银一笔一笔审核,今日会上的决定,务必一条一条落地。
有多少荒地要一村一村校准,适用于水稻田的庄稼,引水困难要一点一点想办法。
出任何问题,责任要一级一级到人。”
说到这里时,宋福生笑了下:
“引水的水车风车啊,我应算是有点经验,包括咱们开春要大干的梯田建设。焖饭我不行,种稻我还凑合,欢迎各位知县来府衙与本官共同研究,我们互相学习。”
“总之,诸位同僚要记住一个中心点。
官府要为百姓们牵头,为他们指导,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为他们开辟出新的挣钱途径,想方设法让他们吃饱穿暖。
官府就是那松树塔,百姓就是那上面的松子,要紧紧的围绕在官府身边。”
秦主簿边记录边感慨,大人说话太有水准了,那松子和松树塔不就抱成一个团?官衙就是数以万计老百姓的躯干。
不止秦主簿,会上的很多官员也在匆匆记录。
最后,宋福生在吏事文员们穿梭于给大家倒婆婆丁根茶时,在会议上说道:
“想要让黄龙更上一层楼,想要让黄龙在各府之间排得上名号,想要让黄龙的官员走出去谁都不敢小看,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们打铁还需自身硬。
举个例子,本官还是会宁知县时,有事耽搁,没来府衙报缴粮情况。
那时会宁来的是吕县丞,是吧?各位当时也都在场吧?”
官员们:“……”
以为大人不会提起这茬,没想到正谈到激情澎湃时。忽然转到这里。
好些人心里直犯嘀咕,完了,他果然知晓。
宋福生却笑着一指门口:
“你们应该比本官清楚,吕县丞当时坐在最末位。可最末位又如何,被大家冷落又如何,在上报缴税情况时,其他知县谁敢小看他?至多在心里酸会宁几句。
这就叫打铁还需自身硬。
所以,会宁那个曾经破落的大县,它都能成为黄龙的冉冉新星。
各位,本官相信,在你们一生抱负的带动下。
你们都能成为下一个宋知县。
黄龙的万水千山上,会闪耀满天星。”
秦主薄和其他三位记事文员放下笔,立即站起身,带动大家鼓掌。
官员中有不明白的,一看秦主簿在宋府尹身后,都举过头顶示意他们鼓掌了,那也就明了啦。
第一次碰头会议,圆满结束。
宋福生是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站起身。
他一路走,一路拍拍个别官员的肩膀,以示鼓励。
当晚,宋福生一身老百姓的衣裳,带着钱佩英拜访当地大儒,安排米寿他们入学事宜时,黄龙府官方吏舍灯火通明。
这些官员们手腕都要写断了。
因为前方吕县丞正在教学。
将会宁的一些宝贵经验,一些管理经验传递给大家。
大到如何集结当地大商户大地主,官方如何出面做中间人,商户地主主动让利,让百姓物价慢慢下调。
而官衙要给地主商户一些什么样的政策便利。
包括官衙会出面帮商队给联络千里马,让商户的货运不仅运输安全,而且能做到打比方营口产苹果,千里马能给运来最便宜的苹果,京津织造,给运来最价廉的织造,等等。
小到县衙门口贴告示,官方做两面的保人,方便于商户招工,方便于普通百姓寻到活计,两方都不会出现无头苍蝇的情况。
吕县丞甚至还提到了,会宁县衙在他为官十几年看来,自从府尹大人到会宁做知县,最大的不同,就是程序不繁琐。
在会宁,见官并不难。
值班官员会支起桌子,给百姓普及一些不懂的,像是下面村里正抱着特产来,值班官员还会组织相关有眼力的人士来看。
毕竟村里正和老百姓能寻到的专业人士是有限的,县衙官方出面就不同了。
从吕县丞的这些话中,下面的官员有的在心里摇头笑:
之前,挖空心思,想请客了解新府尹的做事风格,那时怎么也打听不到消息。
眼下,倒不用四处打听了,人家直接告诉。
也有的官员边记录边在心里细品,看来新府尹最大的特点就是讲求快,不像以往官场想要做成什么事,会由于各种问题一拖再拖。
这位上任,他们要是胆敢拖字诀,今年拖到明年,找借口说过年,说大雪嚎天,拿大人在会上说的话当耳旁风,绝对会办他们的。
别看大人说了,来上任,并不是想搞掉谁。
别太信那话,敢不利落做事试试,一句无能,立马会被撤换掉。
这不嘛,第二日,宋福生才进办公室,秦主簿就放下茶壶,将茶碗盖盖上,从自己桌上取过来几张纸向他汇报道,有几位知县想越级求见大人,这是简短记录的求见理由。
在宋福生坐在官椅上,看这几张纸的时候,另外三位文书默默墩地,浇花,擦拭书架,换红通通的炭火。
秦主薄是站在办公桌前磨墨。
目前,宋福生成了府尹后,并未像在会宁一般,坐在大办公间。
他是自己一个办公室,同时外面隔间有四位秘书的办公桌和一个接待室,下级官员请示要途径秘书室,由秦主簿转告。
没一会儿,在外面雪地中等待的几位知县,被唤进接待室。
又一个个被单独叫进去与里间的府尹大人谈话。
“大人。”
“许知县是冷吗?你别紧张,直起腰来。”
“是,大人,下官失礼了。”
说实在的,宋福生越是看起来平易近人,他们越紧张。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比起陶府尹那时候,这位怎就那么震慑人心。
“大人,下官昨日听完您的话,如醍醐灌顶,如……”
宋福生挥手打住:“套词就不要讲了,我是最不耐烦那一套的,说重点。”
你看看,话都不让说完,宋府尹怎么可能是好脾气的。
“大人,查干湖,银鱼穿梭,水槽肥美,鱼类丰富,胖头鱼、熊鱼、花鲢、黑鲢、松鱼……”
不错,下一个。
宋福生心想:查干湖必须大整,他欢迎各地商户来查干湖买鱼。往后更要向外面宣传查干湖冬捕展览会。
“大人,昨夜下官思来想去,本县到处是松树,本县百姓有几家大户养鹿,就靠这个发家的,梅花鹿。呦呦鹿鸣,阵阵松涛……”
不错,不要总猎捕,最好能养殖。
像木耳也是,咱完全可以养殖,让价格下来。
这鹿嘛,更是大件,官方出头,让百姓饲养梅花鹿。
怎么养,圈在哪里养,养殖会遇到的一些困难,回头你写个可行性报告交上来。
啊?
本能的退缩。
但只转瞬间,这位知县又踌躇满志道:“是,大人。”年不过了,也要走到百姓间,将养鹿的弯弯绕绕整明白,会尽快交。
另一位知县走了进来行礼。
“大人,下官汗颜,向您请罪,本县今年又欠了税粮。”
他们那里穷啊。
“但本县许多百姓会制松花湖浪木根雕和树皮画,这个虽不值银钱,可下官也听说有不少百姓会挑到府城这里售卖,有人专收这个。”
能收,就说明有利可见。
大人昨日在会上说了,滴水穿石,一些随处可见的木耳蘑菇,你以为不值钱,那只是你以为。
他昨晚琢磨半宿,那他们这不起眼的根雕,万一也能行呢。
唔,不错。
宋福生又细问了几个问题,让这位也到家就去忙吧。
“大人,下官说句越矩的,本县比会宁县林蛙多啊,有许多药商会到本县各村庄里采购。”
宋福生心想:那不能这么零卖了,第一年要共同抓野生的,组织人手收购,组织人手取出林蛙油,再有规模的运出去卖好价,然后去掉成本,用一部分利润,扶持养殖,完全可以成立林蛙养殖之地。
宋福生心中有一副蓝图。
在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他要有林蛙养殖地,要有鹿场,要有山参种植实验基地,要有木耳培植基地,要有成袋成袋的东北大米运出去,要有许多手工品作坊、皮货厂,等等。
他不想再让黄龙的人出去辛苦推销特产,而是各地的商家主动来黄龙采购。
到时,展销会开在他们当地,坐地批发,错过了是别人的遗憾,迎四面八方来客,带动当地酒楼、客栈各方面经济。
……
这个新年,就是在宋福生坐在府尹办公室一条条下达命令中,如期而至。
后院,宋阿爷收礼收到害怕的程度。
马老太那点心店的买卖更是红火火一片。
还是不可避免的收礼了。
人家也不求办事,人家就非要来看看,咱能说别来吗?
更何况还有好些是外地来的礼,那些在外地做官的几十位进士,魏大人,连奉天府尹都送来贺礼。
宋九族以前从来就不敢想,收礼已经收糊涂了,居然到了要写礼账的程度,要不然到时回礼会记不住对方送的是啥。
正月初十,黄龙官队拉载着加班加点制出的磨刀石,箱上刻标:“会宁特供军用品”,向目的地进发。
想必在不久后,会运到前线。
正月十五,黄龙百姓翘首以盼。
据说,今日府衙大人会携家眷与百姓共贺上元节。
“出来了,出来啦。”
“那就是府尹家的千金?她可真好看。”
黄龙各高门的小姐们也纷纷望向宋茯苓。
宋茯苓站在宋福生身后,两面是各穿着诰命服的奶奶和老妈,礼花炸燃,望着楼下花灯,一时恍惚。
她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在楼下街上挤着看花灯。
第八百零六章 全黄龙心相连,用爱围成个大圈圈
今日,宋府尹不止要携家眷露面,要站在二楼处,带领家人,向楼下的百姓挥手示意。
而且还带头包下,黄龙当地有名的酒楼,广聚轩。
一会儿要有节目的。
宋家包揽的是杂耍一类节目。
弄剑、跳丸、倒立、走索、武大雀,顶杆,吞刀、吐火,耍酒坛。
本来他们是有许多选择的。
秦主簿作为第一大秘,在第一时间就准备一大篇节目单让大人选,也曾真心实意建议过知府大人一家,最好选择乐坊官女的霓裳羽衣舞或是唱戏。
那小舞跳的,贼带劲。
但挡不住宋福生拿着节目单到后院,全家投票,一致通过,要看杂技,就这么接地气。
就刚刚,宋阿爷临出家门前还嘱咐呢,“看是看,咱家人别一看演的挺好就不停叫好喝酒,声音比谁都大。都抻着点儿,你们可是知府的亲属。”
老爷子实在是怕家里小子们不知深浅,趁着过节喝多了再丢丑。
到时,那可真是承包了全城的杂耍。
连最重要的杂技之一耍酒疯,都能表演给百姓观看。
另外,灯谜是少不了的。
整个广聚轩酒楼外面早已挂好了各式灯笼,红彤彤一片。
宋府尹牵头与百姓同喜同贺,下面的官员以及当地有名望的家族,自然也纷纷沿街包下酒楼、客栈、书肆还有现搭起赏灯棚子和戏台的。
包揽了所有的娱乐活动。
你家请唱戏剧的,他家请耍猴的变脸的跳舞的,请各色艺伶表演。
让全城百姓可以借光观看。
喜欢看谁家的,就站下抬头仰脖看,或是翘脚望着瞅,提前从家里拿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望。
赶上贵臣戚里心里高兴,围观的百姓备不住还能得几个铜板赏钱,或是吃到主家赏的几颗汤圆。
要是有才华,能猜中主家的灯谜,那更是有礼物相送。
只看,此时这条繁华的街上,仅设置的灯楼就有三十间。
悬灯笼灯,微风一吹,斜线成韵。
街上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欢呼雀跃,满城欢腾。
支摊子的,卖什么的都有。
秦主簿正在广聚轩楼下,代表宋知府讲话。
低声嘱咐今日当职的衙差们,一定要确保百姓的安全,治安等级拔高。
尤其是城门要在上元节大开三日,方便下面来的百姓看完灯出城回家。
城里人多,百姓越放松的时候,越是你们该认真值守的时候。
来汇报的衙差,郑重回是。
黄龙官员们眼下也被训练出来了,凡是他们眼中认为的大事,不止要报给主管官员,像今天就是,不止要向刘守备汇报,还会找到秦主簿转告知府大人。
秦主簿一摆手,让这些人快去忙吧,回头上楼时又顿住,看了眼十二位护卫知府大人的衙役。
“你们几个,别握着大刀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百姓还敢进来吗?是,包下了酒楼,但大人也特意对这家掌柜强调过,一楼该做生意就做生意,表演在二楼三楼的阳廊和楼下。”
十二位带刀护卫:“……”
您竟说一堆没用的,那他们在哪里站着啊?
百姓进酒楼吃着,他们站一边看着?
秦主簿摆手唤来一直猫腰笑呵呵的酒楼东家,示意给那些护卫也上些饺子汤圆,过节了,这算是加班,帐算在知府大人头上。
东家立马回身摆手让小二们:“快,速去。”
什么银钱不银钱的,知府大人能来这里,广聚轩上下那是蓬荜生辉啊,官差们也是辛苦了,为了咱们上元节的百姓。
秦主簿一摆手,别废话了。
他现在已经不爱听那些奉承的话,天天听,早就听烦。
秦主簿才转身上楼不久,汤圆还没端上来呢,广聚轩的东家就情不自禁的哎呦一声。
只看大型团拜团体来啦。
黄龙府数得上名号的官员三十六位,按照品级,浩浩荡荡的走进酒楼,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祝福知府大人一家,团圆圆圆。
宋福生笑呵呵站在二楼阳台回眸,食指还指着下面的百姓,和这些官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灯啊,还是有些少,不敌我原籍奉天,想必更不敌京城一角。
花市灯如昼,咱们还差着远。
节日是否繁荣,最能体现老百姓日子过的是真好还是假好。
这就是咱们要共同努力的目标嘛。”
官员们纷纷笑着表示,大人说的太对了,大人此话特别有理。
这些团拜官员共同祝贺,笑容满面离开。
他们要抢在大型歌舞活动开始前,回到各家的灯棚酒楼里,和自家亲眷们共同观礼看礼花。
砰,砰,烟花升天。
百姓们驻足抬头观望。
卖糖葫芦的都不乱走吆喝了。
小孩子们骑在大人肩膀上兴奋的拍手。
连蒜苗子这些大一些的孩子,都在喊富贵忠玉他们这些当爹的:“别喝啦,大呲花上天啦!”
富贵他们放下酒碗,把着宋福生的肩膀抬头看烟花,被阿爷一个烟袋锅子抽手上,“干啥哪,楼下老百姓该看见啦,像是在家呢?哥俩好。”
宋大伯和高屠户闻听这话,及时收住要拽宋福生胳膊的手。得亏晚一步,要不然小辈们都在,挨训多没面子。
宋福生却一把挎住宋阿爷的胳膊,百姓看见咋了,谁家没有长辈,指着天空让阿爷看。
老爷子说:“我是真不白活呀,以前在乡下,哪敢想啊。”他连月亮都不稀得瞅。
八位老太太更是齐刷刷坐在阳台的长椅上,面前摆有各色果脯蜜饯松子核桃,吃不了的吃,动作一致,半张着嘴,仰头望向天空那绚丽的烟花。
看了一会儿还互相拍打着胳膊品评:咋这么好看呢。
衔接的非常好,烟花最灿烂之时,二月大地,春雷锣鼓敲起来,大型歌舞表演出来了:踏谣。
百名乐坊姑娘在衙役们圈成一圈的保护下,用脚踏地为节拍,跟着鼓点边歌边舞,甩动长袖,且步且歌,长裙翻动。
宋茯苓在楼上,捂住耳朵,堵住震耳欲聋的鼓声,都跟着哥哥们笑着大声叫了句:“好!”
这表演就设在知府大人包下的酒楼前。
钱佩英也对宋福生笑的开心道:“涨见识了,跳的可真好。”
宋福生拍了拍媳妇的手。
在这片热闹声中,宋九族全体,离开阳台。
他们共同举杯,庆团团圆圆,庆他们的生活喜洋洋。
好些没有第一拨和宋福生去会宁的家人们表示:
“你们不知道,那时在奉天就盼着赶紧来,一起过日子,一起过年,干等不给去信儿都等着急啦,眼瞅等的那花儿都谢了。”
而楼下,此时这歌舞表演完了,天上那烟花也放完了。放不起啊,就这,都是府衙掏钱。
以为热闹结束啦?
不。
才刚刚开始。
秦主簿请示:“大人,现在放鞭炮?”
为何有这一问呢。
有个说法。
谁家放鞭炮,就代表谁家的灯谜会即将要开始啦。
老百姓听到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能赶来,大才子、大才女们也会向这里涌动。
宋知府自然要打个开头了,微一点头。
然后宋福生在秦主簿离开后,边啃烧鸡大腿边问女儿:“你给写的灯谜?”
宋茯苓啃着鸭脖子说,“不是我,我不是帮你拢账吗?对了,你啥时候给我发钱,是我奶她们自己整的。”
啊?
一会儿百姓们可都来看。
宋福生感觉心里怎么那么没底儿呢。
宋茯苓看出来了,给她爹吃安心丸,摆摆手不当回事道:“没事儿,米寿他们帮忙操过刀、压过韵,我简单过目,挺好。”
好什么呀。
以防老百姓们不识字,秦主簿特意安排广聚轩的小儿敲锣念。
知府大人的第一个灯谜,必须开门红。
哐一声,锣声起,小二脆生生念道:
“壳儿硬壳儿脆,四个姐妹隔墙睡,从小到大背靠背,盖的一床疙瘩被。”
打一吃的。
亲主簿扭头:恩?
吓一跳。
楼下的大才子大才女们,各高门的公子小姐看到知府家第一个灯谜从三楼落了下来,他们是识字的,不用等着念。
早在看到时就当场懵啦,这也太难了吧。
他们没有过盖过疙瘩被呀,疙瘩被到底是什么芯子的。
一位裤脚子带补丁的汉子脱口而出:“核桃。”
酒楼小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即给他逮了出来,“你刚才说什么?”
汉子脸通红,被这么多人围观,声都颤抖了磕巴回道:“我、我说,核桃。”
“答对啦,赏银端来,这灯送你。”
大户公子们一把甩开扇子,摇头失笑。
都说知府大人天子门生,进士及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灯谜。
楼上,老太太们一派自得,连同宋阿爷、高屠户他们都觉得:你看咱家多有学问,这灯谜真带劲。
马老太用胳膊碰了碰宋福生,用下巴点了点楼下那热烈的气氛:“咋样,娘这灯谜,三儿?有水准不。”
宋福生耳听着第二个灯谜:身穿绿衣美,肚里水汪汪,生的儿子多,个个黑脸膛,打一吃的,谜底,西瓜。
品评道:“挺好,接地气,紧扣与民同乐的主题。”
马老太更高兴了:“那是,猜中要给银两的,给那些有钱的读得起书的有啥意思,就该给老百姓,越穷苦的越该给,反正也要白送。没有生活,不懂生活的人,他都猜不着。”
但宋家的灯谜真有难的,一直到上元节结束后,都没有人能猜到。
“小时候是绿娃娃,长大是红娃娃。娃娃没惹他,他还把娃娃辫子拔。稀罕吃的直哈哈,不喜欢吃的喊:艾玛。”
宋福生:艾玛,老娘,咋把辣椒都整出来啦,这让人去哪里猜。
最后,宋家的灯谜活动,是被大家闺秀们猜到答案圆满结束的。
“有方有圆花样多,水果糖果糕上卧,松软可口奶香甜,你买个大的有花朵。”
“蛋糕。”米寿他们的先生,大儒颜夫子家的小孙女脱口而出道。
公子们都回头看她。
给颜姑娘臊的啊。
小二还不放过他,“回答不完全对,是哪家的蛋糕啊?”
颜姑娘硬挺着羞臊,母亲常说,要么不出头,出头就不能扭捏丢脸,带着几名丫鬟,不躲不避道:“糕糕兴兴店的蛋糕。”
楼上宋家八位的老太太齐齐拍大腿笑,心想:
嗳,好丫头,答对啦,谜底正是这个。
你是谁家的闺女如此优秀啊?
宋福生扶额,这怎么还带打广告的。
刚在心里吐槽完,没想到真照他话来啦,他眼下就服气他老娘。
小二们组织看热闹笑哈哈的老百姓,家里带孩子来的,请让孩子们记住糕糕兴兴,当然了,家长帮忙喊话也可以。
凡是等会他组织一二三喊话的,越大声越好,免费领糕糕兴兴鼓捣蛋糕,啥味道呢,就是刚才灯谜中说的松软可口奶香天。
有的那小孩立马着急了:“爹,爹,快让我骑脖子。”
马老太此时已经带领老姐妹们,换上陆畔送她们的锦缎衣裳了。
八人颜色不一,出现在一楼,下楼了。
她们的身后跟的是,宋茯苓这个总监,技术骨干二丫、桃花、何氏等等。
小二特意等着,等这些人露面。
人太多了,回眸间看到东家对他挥着一块帕子,明白这是即将要出来了,这才挥动着胳膊:“一、二、三。”
楼下一时间,连同大人带娃娃们的声音喊道:
“糕糕兴兴。”
“糕糕兴兴。”
后来就成了叫停都不会停下呼声的“糕糕兴兴。”
小娃子们像喊上瘾了般。
因为马老太她们八位老太太挥了下手,丫鬟们小厮们忽然从酒楼里成串端出一笼笼,一盘盘用烤盘装的鼓捣。
那蛋糕随着走动都颤悠悠,可见宣软。
怎么样,三儿。
马老太仰头看向二楼。
咱家组织的这灯谜会,你就说热不热闹吧。
你就说,是不是既省钱,不用向老百姓胡乱撒喜银,还不差事儿。
宋福生在楼上:说实话,刚那一瞬,小孩子们欢呼着吃免费蛋糕,他心都热了。一人一小块,也不少啦。
行啦老娘,你那一眼我明白:这钱,我给你报销。
而此时王婆子还特意穿着锦缎衣裳,客气的与酒楼东家说道:“感谢啊。”
感谢酒楼配合放鼓捣,因为咱家那个黄龙的门店位置一般,店铺也很小,存货都存不了这么多。
酒楼东家一边双手合十弯腰对王婆子笑着说,可不敢当。
一边心想:外面能排队想送大门面,就奇怪了,那点心店怎么不换地方呢。
家里的老太太们是这么想的:
俺家装烤炉的房子都买的老大了,马老太斥资不少钱,买下点心店后身几间民房打通。
正好那条街上就那几间房,她等于买下一条街。
为了身后没有罗烂事,房主:宋茯苓。
至于铺子,倒真是无所谓大小了,咱看销量。
想起茯苓,马老太急忙四处找:嗳?她小孙女呢,“这人那么多,别走丢喽。”
其他人倒没当回事,很不过心的安抚马老太,一会儿就回来了。
各个心想:丢,那是不可能的,胖丫在坟圈子都走不丢。
钱米寿正带着茯苓向街边走,“姐,我给你介绍位朋友。她一听,要结识你,也很是欢喜。”
颜夫子的孙女。
第八百零七章 鬼片(两章合一)
颜家,先皇的旧臣。
颜夫子曾给多位皇子教书,和多位皇子都有关联,包括现在的燕王。
随先皇来到北方,就以年纪大身体不适为由卸任。
当时的燕王,送给这位昔日老师不少黄龙田地。
可以看出,当时的燕王、如今的皇上,不打算再启用这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
颜家也很知事。
子孙都很有学问,宋福生那届科举却无人下场。
学问好到,颜家私塾,大部分是为教习自家子孙,对于收外面的学生,选拔极为严格,就怕毁了名望。
宋福生这位知府,更是会在颜夫子面前自称小可,对颜夫子极为尊崇。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嘛,为米寿他们读书。
米寿要给介绍的朋友,正是这位颜夫子最小的孙女。
米寿和这位小孙女的哥哥是同窗,听说过颜姑娘想结识他姐,他姐呢,还在家里嘀咕过咋没人给下帖子叫去玩,他才给介绍的。
“宋小姐,我小字胜娚。”十三岁的姑娘率先给宋茯苓行礼道。
宋茯苓笑呵呵说,“我小字茯苓,这是我二姐姐。”
二丫上前。
“我二姐姐小字苏木,我还有位堂姐,苏子,她没在,有机会再给颜姑娘介绍。”
没错,二丫改名了,叫宋苏木。
关于大丫二丫的名字,马老太最初那真是没轻了吐槽。
那时,她在三儿的书桌前,瞪眼问道:“你憋了三日,就取这么个名?”
宋福生不乐意,这名怎么了。
大丫二丫和茯苓是堂姐妹,和茯苓配套,都是中草药名。
马老太过后就开始四处挖苦她三儿,起名废啊。
家里那些没起的,快点儿,别再找咱家进士老爷了,保你们会后悔。
在马老太看来,茯苓那名字,她好不容易才接受,多亏她眼下会写字,知晓了茯苓和扶灵的区别。这才前一阵买房落户时,认下签上“宋茯苓”。
结果转回头可倒好,让三儿帮忙取名,大丫就成了宋苏子,送梳子,二丫成了宋苏木,送木梳。
怎么听,都像是送出去两把木梳。
宋阿爷家的儿媳妇劝马老太,“我听着挺好,比俺家丫丫叫宋温暖强。”
宋温暖,也是宋福生给起的。
王婆子也劝:“老姐,名还算中,不是那么特别差,总比宋金子强。”
葛二妞:“你大哥说了,不赖三侄儿,是咱家姓的事,咱取什么好名都要送出去,和福生有啥关系。”
福生够有才华的了,挑的都是便宜的送。
送木梳、送温暖,不比送富贵强?
马老太就这样被葛二妞的话治愈了。
这不嘛,自从马老太咬牙认下这两个名字,宋茯苓在外面介绍二丫就会说大名,或是叫二姐姐。
颜胜娚很开心结识上宋家姐妹,还告诉茯苓和二丫,不止她想认识宋小姐,早在年前,姑娘门聚会时有好些人提过,想邀请宋家姐妹来着,就怕唐突打扰。
茯苓一听,如此盛情,那就去认识各府的小姐姐们吧。
派人回去告诉奶和老妈一声,她和二丫姐出去玩了。
马老太这面接到消息,颜家的?稍稍放了心,派出去两位丫鬟追上茯苓和二丫跟着伺候。
钱佩英倒是无所谓闺女出去串门。
她女儿不是小孩,打小人缘就好,总是要和别府的姑娘走动的。
今儿又是元宵节,姑娘们随便溜达的节日。
并且,钱佩英也没空跟上去看看,她这面收到了帖子。
柳夫人目前在黄龙。
因为柳家小子也在颜夫子那里念书。
柳将军巡疆时,柳夫人基本上不回将军府,只在黄龙的私宅住。
钱佩英带着桃花、宝珠,还有大姐宋银凤去了柳宅一起赏月。
钱佩英她们离开不久后,马老太接见了刘守备家的嬷嬷,来人请马老太她们去刘家棚子赏灯。
要是刘夫人来请,马老太就拒绝了。
过节,只想趁着好不容易放松几日,家里人凑一堆说说笑笑。
可是对方是刘守备亲娘身边的嬷嬷,还说那面几家府上的老夫人都在,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有话说。
马老太一听,不管出于里子面子咱也要露个面。别让人误会咱是知府的老娘就牛逼哄哄似的。
穿外套的时候,马老太有私下叮嘱老姐妹们几句,有啥紧张的?福生已经走到这一步,早早晚晚她们要接触官家老夫人,都给她挺直腰板,都是福生的长辈,谁家没亲属?
就带着老姐妹们去了。
继钱佩英和马老太之后,宋富贵和王忠玉他们在广聚轩门口,也见了黄龙商会来的代表,受邀去了商会那面的赏灯棚子喝酒说话。
而宋阿爷那些岁数大的,正带着家里闲杂人等在欢欢喜喜看表演。
宋福生听秦主簿说,会宁吕县丞那面带着下属们正在各货站和松花磨刀石加工厂慰问,今儿十五,那些县官压根没在家过节,带着汤圆在外面奔走呢,舒心满意的点点头。
听完,再一回头……
二楼这里,他家人呢?
从老到少,全没了,他和谁过节啊?
秦主薄笑得像朵花,那笑容似在说:
大人,我不是在吗?我会对您始终如一的。
你给我滚蛋,日日看你那张老脸。
宋福生寻到家人问清缘由,他最服气的是米寿的去向。
金宝说,米寿去陪同窗相对象了。
上元节,不限男女出行,一年中最好的相亲日。
米寿去帮同窗掌掌眼。
宋福生:“……”
在宋福生无言以对,有些后悔让米寿念科举班时,米寿正在心里对十六七岁的同窗无语。
那位姑娘离漂亮的程度差远了。
同窗是怎么做到一见到人家就脸红心跳的?
还念酸诗,说他俩人之间有缘分,要不怎会如此巧合遇见。
米寿心想:你拉着我们几人满街乱窜,遇不到才是奇怪吧?
唉,要不说呢,长大太累,生活太累。
顾及自己是宋知府家公子的身份,就不能推辞一些邀约,以免别人说他不给面子。
可眼下,为了合群,竟做无聊的事,还不如和金宝哥哥玩姐姐自制的纸牌来的畅快。
对儿七,俩王,四个二,多好。
与此同时,宋茯苓心里也在后悔,不该串门,有点无聊。
二丫还好,反正在宋茯苓看来,二丫姐比她强。
周同知家的四小姐,刘守备家的二小姐,罗通判家的小姐,等等,十几个姑娘家在叽叽喳喳讲述她们在府中的生活。
每讲述一点,就会问宋家姐妹,你们呢。
“茯苓姐姐,你们没有学过女戒女训吗?”
宋茯苓笑着回:“还没有。”
姑娘们:“……”
“那你们学庶务吗?”
“庶务还行吧,帮家里做些事练出来的,”茯苓回答时,看一眼二丫。
二丫肯定的点点头,她们家姑娘算账确实是没问题的。
虽然不懂那些姑娘们讲的香料、花木、玉器古董的鉴别。
不懂女戒女训写的是啥呀,回头找两本瞧瞧。
不懂她们嘴里说的太多了,连刺绣都能说出好几种。
二丫寻思话了:
怎么好些和三叔在家里说的不太一样。
就比方刺绣。
三叔那时不让胖丫学刺绣说的是,费劲学它干啥,咱家有钱,相中什么样式的衣裳出去买,让别人给做。再实在不行,三叔说要给胖丫配绣娘。
但眼前这些大家闺秀们给她一种错觉,明明各个能嫁的很好,都能带绣娘跟着陪嫁,却好似嫁人后要为全家做衣裳做准备。
听听,手指头扎成筛子练习各种刺绣。
可见,二丫看起来是听的一愣愣的,好像很稀奇,实际上心里活动比宋茯苓还丰富多彩。
颜姑娘打岔,咱们玩投壶吧?输了的人,咱们出个字,让她作诗?
罗通判家的罗茉瑜是出于好心,她刚才已经知晓宋家姐妹没有念过什么书,家中更是没有请过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只略识几个字,担心做不上诗,“还是不了吧,我们接着说说话,没说够呢。”
二丫,已经换名的宋苏木,心想:还是玩游戏吧,我玩,我输了,我妹作诗,我不想再说说话啊。
一个时辰后,周同知家的四小姐周盈盈,率先被母亲派来人叫回府。
因为周盈盈别看一口一句叫茯苓和二丫姐姐,比她俩年纪小,却有婚约在身,快要成亲的人在外面久坐不合适。
且茯苓通过各家小姐们的反应,知晓周姑娘似乎是婚约极好,周四小姐也是贵女女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缘由是:
一,周同知是宋知府之下,黄龙地区第二高官。
二,周家祖父就更厉害了,在京里做通政司通政使,左通政,三品大员。
三,即将嫁的人也是三品大员的孙儿,目前在二品武将柳将军手下做副将,分管军户等一系列事宜,锦绣前程,一表人才。
为何能寻到如此良人?
两家联姻,自不必多说,只说一点。
好姑娘能得到好男人的青睐,要有才。
姑娘家琴棋书画四艺中只要有一样很是出众,就会才名远播,姻缘上会好寻一些。
这不嘛,局子散了,茯苓和二丫向回走时就在说,“我就错了,不该兜着聊,二丫姐,应该将你的才情远播出去。”
“你快拉倒。说实在的,胖丫,真没劲儿,我就等着她们带我们逛园子,我可是头一回除咱家登高门大宅,还想看看旁人家啥样。结果一晚上竟在花房里说话吃茶吃点心了,那点心还是咱家烤的,我看了,那点心花做的那么差,应该是出自大伯娘之手。”
当晚,马老太特意一边烫脚一边叫来俩孙女问:“挨欺负没有?有没有玩的好的小姐妹?要是有,回头奶给你们布置一番,咱也学学那大宅子的做派请她们来玩。”
这叫有来有往嘛。
不过,最关键的是,她们有没有门缝里瞧人?
宋茯苓说没有,她们疯啦?得罪我这个知府贵女。
二丫跟着点头,不好玩是不好玩的,那些小姐们倒对她和胖丫很是客气有礼,挺友好的。
“奶,你呢,出去做客,有没有人欺负你?”茯苓逗道。
马老太搬起脚,用抹布擦水,闻言一撇嘴:“她们疯啦?得罪我这个知府之母四品太恭人,大长公主曾经的座上宾,以后也是座上宾。真有意思,我还没到呢,就给我让出主宾位置。”
房间里传出笑声。
这几人自我感觉可好了,却不想,谁人背后不说人。
此时此刻,马老太和茯苓要是能听见别人背后是怎么讲究她们的,会比看鬼片还刺激。
“母亲,大嫂,你们不知晓,那姐妹俩比我大不少,还没有婚约。”
周大嫂笑道:“我的好妹妹,怎么可能有婚约,年纪再大也要先等等。以前,怎么找?就巴望着宋大人做官后再定呐。”
周母也说,他们家姑娘,确实高不成低不就。
即使是现在,宋大人已做知府,也是。
说完,看向女儿盈盈,想起女儿的亲事很是顺心如意。
宋知府比夫君官职高又如何?得圣心更有前途又如何?
她的儿子都很有出息,女儿又各个嫁的好。
而宋知府嘛,儿子不是亲的,女儿呢,呵,不提也罢,估计还要靠宋知府的锦绣前程,对方看中了这一点,才能觅得良人。
刘守备家的二小姐刘文雅和回娘家的大姐姐瞪大眼睛说:“大姐,你们不知晓,她们没有及笄礼的,没过,你们能相信吗?”
大姐表示,人家的意思可能不是没过及笄礼,怎么可能会不过,只是不像咱们这些女儿家一般大操大办。
毕竟,试想想,农户小家出身,那及笄礼能怎么过?
无非就是插个银簪,吃顿饭罢了,哪像咱们还有唱词。
更何况,宋知府才发迹不久。一年前没发迹那阵,还能怎么大办?
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妹妹,让人家多尴尬?
罗通判家的小姐罗茉瑜也在和娘亲说,“娘,宋家姐妹刺绣不太通,家中没请过女先生,您说,宋大人是天子门生,应及时重视学问之人,以前不提,眼下又不是不能做到,怎么就不给女儿请先生呢。听爹爹说,亲女儿不就这一个?那个儿子,并不是亲的呀。”
罗母摇了摇头,还是不太重视呗。
再不是亲的,那也是顶了儿子的名义,又无父无母,可为宋家延续,所以能为那假儿子和侄儿们登颜家门。
女儿嘛,哪有空理。
她最反感男人们不将女儿当回事。
“那位宋姑娘也是个命苦的,不像你爹对你就很重视,唉。你说她将来什么都不突出,怎么能寻到更好的夫家嘛,她父亲不为她着想也就算了,她母亲也是个糊涂的。”
“娘,我看那位知府家的千金说没有女先生时,脸上并没有怎样。至少没羡慕我们。”
“姑娘家见识能有多少,哪能想到许多。”
“娘,你这话错了,她很大了好不好?”
罗母立即:“那她娘更是位糊涂的,很大了竟然不着急。今日,还和柳夫人有空说说笑笑。有那空闲,既然儿子生不出,就要为女儿多着想不是?”
那么大个女儿,连个求亲的好人家没有,婚约更是没影踪,不着急?
第八百零八章 大龄女青年(两章合一)
正月里,聚会就是多。
在上元节之后,马老太和钱佩英又被请出去三次。
马老太每回出门前都会撇嘴:
烦人,大冬天吃饱饭,都没事儿干是不是?
到了聚会上,转头她就谈笑风生。
不懂的,她也直白告诉人家不懂。
像是稀奇的摆件,大冬天里开的争先斗艳的花朵,哎呦,那暖棚,要砸多少银两,才能养得起那么些娇贵的花呦,还不如种辣椒,啧啧。
来都来啦,又没花她银钱养花,她就抱着一颗出门彻底放松取悦自己的心态,瞧见好看的,还让搬到近前来细瞅瞅。
瞅完笑着表态:“原来是这个样子,叫这名,记住啦,下回再看见就不会漏了怯。谢谢了,让我开了眼。”
还对其他府里的老夫人们,摆动着戴金戒指的手说,“我啊,就稀罕那难得一见的。”
各府的老夫人笑开,“那咱几个府中有稀奇的,定不会忘了叫您,您可别嫌烦。”
“怎会。”
而钱佩英这里,她倒是也想像婆母一样,多尝尝别的府中大师傅做的拿手菜,多听一听古代的戏曲。
多好的事,就当作是下午茶了。
可是这种聚会,在别的夫人眼中却很重要,尤其是在柳夫人召起的聚会上。
有些人,还带着八卦的心,想在聊天中,试图能得出什么真相。
“您女儿多大了?”
“是去年及笄的。”
问话之人一副遗憾的模样:“那错过了,要不然是不是能一起热闹热闹。去年及笄,那宋大人是在?”
“啊,他那时候最忙,我们一家还在往返京城的路上。”
“没办?这可是女子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大事。”
钱佩英笑道:“恩,没怎么办,没办法呀,在路上。”
有两家夫人对视一眼,又趁钱佩英与别人说话,她们在低头喝茶时,仔细看了眼钱佩英的穿戴。
佩英同志的衣服料子是没有问题的,目前黄龙市面上比较好的缎子,她都有。
这是源于一家三口在现代的习惯。
认面料,认舒适度,买好一些的料子做出成衣穿在身上舒坦。
但也是源于在现代的习惯。
宋福生不像其他男人带香囊装官戳拴玉佩,他是直接将要用到的东西和零花钱都塞到包里,浑身上下只戴女儿送的手串。
头上更是连朵头花也没有,不过是素锦扎包包头戴官帽,或是做富人老爷打扮戴裘皮帽。
宋茯苓呢,那是更恨不得一年四季男孩子打扮出门,长衫长裤毛皮靴吊辫,背双肩包。就是奶奶不让,总抱着各色裙子跟后屁股磨叽,可好看了,你给我穿上。
到了钱佩英这里,忙起来时,白天给老公当出纳,下班回家要给女儿当保姆,又是写帐又是洗洗涮涮,也是不喜头上插好几支簪子。
感觉不让剪头发,挺长的就够沉的了,再戴上乱七八糟的压的颈椎疼。
手镯也不怎么戴。
就前一阵,和大嫂大姐们逛街心血来潮买了只玉手镯,寻思挺好看的,大年三十忙忙活活做年夜饭,那玉镯还不小心磕碎了,心里可犯膈应,大过年的。
所以,从过年后,她几次出门,只简单头上插支小金簪,耳朵戴金耳钉,怕耳朵眼时间久了堵死,再别的没有。
连戒指都没有,出门前擦炕,忘了。
这就成了错。
有的人眼中是这么看的:
你听,居然要拢账。
宋大人可真是知人善用,知晓妻子的娘家是商户出身,会算一手好帐。
难怪女儿回府说,那钱夫人的女儿没有琴棋书画的先生,但庶务还行。有这样的娘,那确实错不了。
估么啊,教女儿的全是拢账那一套,商户女,眼中也就只能瞧见那黄白之物,让女儿将来攥住钱袋子吧?呵呵。
你看,那钱夫人浑身上下连个值钱的首饰也没有。
谁家知府夫人是她这个样子。
以前府尹陶夫人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了,陶夫人和她们这些人的娘家也不是商户出身不是?
就可想而知,宋大人应是也不重视这位正妻。
看着吧,才发迹多久。
即使有儿子,她那个商户女的身份到了如今,也早就配不上天子门生、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四品知府了。
更何况,她没有儿子,给女儿教的也心里没成算。
你说,女儿要是嫁的好,无论将来宋大人抬回府几位姨娘,她将来不是还能有靠山?冲她女儿嫁的好,谁也不能越了她去,宋大人会有顾忌。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她想什么呐,毕竟,连商户的娘家都没有了,真可怜。
恩,有人已经不看好钱佩英能在正妻之位坐稳,要知道坐住和坐稳是两码事。
怎么瞧怎么觉得,目前的知府夫人实在是没有可取之处,无子更是最大的无用。
到了这里,一些夫人们还分为两伙。
一伙是在心里比对着知府夫人,优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娘家,真是强出知府夫人太多。
另一伙是心思活的。
嗳?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帮忙寻生子妙方,或许知府夫人会用到。万一呢,万一能开怀,知府夫人心中想必会极其感谢她。
有人想到马上做,正巧台上唱的戏里有喜得麟儿,借戏,话里话外就提了。
像聊什么知趣的事一般,讲述哪个远方亲属拜了什么庙,一把年纪开了坏,或是举例有伤了身子的也怀上了。
柳夫人坐在最前排正中间,微皱下眉,没了认真听戏的心思,回头瞟眼聊的兴起的几位,又扫了眼钱佩英。
发现她这位宋弟妹压根没听见,人正扭头和周夫人聊着。
“你们俩人,在聊什么,早知晓不请戏班子,只我一人听得欢,”柳夫人咬了一口茶点笑道。
周同知的妻子一脸不好意思告知柳夫人,宋夫人在问香料花木玉器古董的女先生,问能否帮忙寻到。
恩,这事是钱佩英主动问的。
上元节那日过后,茯苓在家里表示她也要学识花木,难得有感兴趣的,不再吵着嚷着要去屯子里学用桦树皮做画,她寻思给整一个。
可惜,那位周夫人说没有,只这一个,还是从京城来的,是那个叫周盈盈的未来婆母给寻了送来的。
钱佩英心想:没有,咱也不能落脸色,再想别的办法呗。更不能转头就不说话了。借着话题,就和周夫人聊起周盈盈的亲事。
能感觉出来,周夫人和她说话,提起京城的种种,提起女儿与三品大员的孙儿定亲很引以为傲。
柳夫人先抿口茶才说道:“那些自称女先生的,不过是从宫里出来的罢了,那回头我修书一封送往京城。”
坐在附近的夫人们闻言,心思不一。
周夫人勉强让自己露出笑容。
……
出了正月,钱佩英忙了起来。
她不再参与夫人聚会。
家里买卖涉及的银钱太多,宋福生让媳妇统管。
大帐目,宋富贵能知晓一些。
牛掌柜能跟着钱佩英一起拢账知晓一些。
但关于钱佩英不太善意的话,却越传越远。
那些夫人们,张三和李四好,俩人私下聚会谈论知府夫人几句,李四和王五好,私下谈几句,王五和赵六再讲究几句,一个传一个。
就到了秦主簿小舅子老丈人岳父大嫂家侄儿媳妇那里。
那位的夫君不是也在黄龙府衙牢房偷偷嘛,眼下总来秦主簿家走动,比去自己爹娘家还勤快。
秦主簿的妻子夜里就和夫君学了一番。
很奇怪,外面的风声,对宋知府的娘亲、女儿、妻子的口碑是不一样的。
对马老太,外面口碑是,女人难啊,尤其是寡妇娘没什么本事,只靠一双勤劳的双手就要拉扯儿子科举,那份眼界、心胸,一位乡下老太太,太值得让人钦佩了。
更何况,宋大人无子啊,这位老母亲并没有逼迫宋大人休妻,出门在外,从未抱怨过一句无后不孝。
倒是有听说过这位太恭人,曾无意间提起,儿能有今日,他岳父功不可没。
这要有多纯良的心肠才能说出如此大义的话。
这是位多好的婆母啊。
各府的当家夫人,真都恨不得在聊家常提起马老太时,暗示自己的婆母,你看看人家。
难怪能是被大长公主看重之人,能成为国公府那样门第之家的座上宾。
对宋茯苓的是,这位堂堂知府千金,真是被她糊涂娘毁了。
在许多人心中,这里的女子觅得良人的黄金期,就是及笄上下一二年。因为定下后,没有地方去买现成的,要准备许多陪嫁物什和家具,这一准备就是一年左右,正正好出嫁。
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可能每个人说闲话时,都带有自己的想象。
外传知府千金,要想找到门当户对很好的夫君,选择面很窄。
除非为了选择多一些,认下做填房。
要不然就只能找门第低上一些的。
不止宋茯苓,这里也包括宋家女宋苏木。
毕竟宋知府的侄女比宋茯苓年纪还长半年。
至于对钱佩英的看法,外面的人是最不友善的。
一句话总结就是,钱佩英不配做知府夫人,配不上宋福生。
知府夫人无子,谁会要一个无子的?
换位思考,换成家里的夫君是宋知府,真的会认命吗?
她们这些给夫君生了儿子的,都没断了向府里抬姨娘,更不用说那没生的。
不信宋知府没想法,不信知府夫人会好意思不愧疚。
知府夫人还没有好娘家,是低人一等的商户女出身就罢了,父母还没了,并且带着负担,钱米寿。
不信宋知府会将钱米寿真当亲儿看待。
别提以前,以前有可能是情不得已。
那时,宋知府不过是普通农民,眼下,一切可不一样了。
而知府夫人又不年轻,又没有很出众的才气和长相,就是最普通不过女人,真是一位要什么没什么的,比起**品级的夫人都差得远。
更不用说,站在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四品年轻宋知府身边。
“你先别说了。”
秦主簿坐起身,躺不下去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拧眉反问妻子:
“不是,为夫就纳闷了,你们女人家自个都瞧不起自个吗?
男人们要是都朝上走,蒸蒸日上,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不出一些了不得的事,老了丑了,再父母故去。
我们男人还没有说什么,你们这些女人,就觉得已然配不上了我们了吗?”
“不是,夫君,我可没那么想,这是别人说的,我学了来。”
但知府夫人确实无子嘛。
秦主簿下了床,灌了几口茶水,“不行,我要告知大人。”
“夫君,你怎可如此行事?”这回秦夫人真是被吓到了,不停的干咽着吐沫,劝说着,这种闲话的事,怎么能传到知府大人耳中,你传完了,夫君,让我如何自处?
秦主簿拍下桌子:“我看是你们疯了!知府夫人是皇上御赐的四品恭人,连诰命夫人,你们都敢如此乱说一气,还这么不堪入耳。”
一盏茶过后,当秦主簿消气了才又嘀咕着,“夫人,不要急,我们仔细想想,你也是听来的不是?话头并不是因你而起。而为夫我,倒是坐在这个位置,应当一切要以大人为重,事无巨细。”
第二日清晨。
知府后宅。
钱佩英趴在炕上露着后背,正呲牙咧嘴。
宋福生坐在一边给媳妇的腰抹药油,边抹边说,“你要想那事儿,你就捅捅我呗。何必在被窝东拧一下西蹭一下的吸引我注意,瞧瞧,闪了腰吧。”
钱佩英趴在炕上白了一眼,谁想那事儿了?你倒是想得美。她是一个寸劲儿要起身上厕所,一下子就扭了腰。
宋福生好一顿给媳妇按摩,看来是抻了筋。
然后才下地洗手,准确去吃饭上班。
走之前嘱咐钱佩英:“我说,别忘了吃钙片,我让大姐将饭腾锅里,你躺一会儿再去吃饭。”
“知道了,快走吧。”
宋福生心情尚算不错的到了前衙。
进办公室,微挑下眉,其他文书呢。
秦主簿舔了舔唇,又咽了咽吐沫才道:“大人,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对您讲?”
一炷香后。
秦主簿早就学完那些话了,屋里静悄悄的。
他硬着头皮,看向背对着站在窗边的宋福生,恍惚觉得大人在咬牙。
“去将罗通判叫来。”
第八百零九章 震撼心灵(两章合一)
秦主簿一懵:“大人?”
“让你去,你就去。”
秦主簿只能再次看眼宋福生的背影,为难的转身去了。
这事儿,他们这边打听过了。
究其源头,至少他妻子是从罗通判的夫人那里,一传俩俩传仨得知的。
但是大人直接要找到罗通判的头上,在秦主簿看来,没必要做到如此程度。
正常的做法,大人不该是默默的给罗通判添堵穿小鞋吗?
毕竟女人家的一些闲言碎语,不至于摆到明面上,当面锣对面鼓。
……
在秦主簿看来不至于的事情,在宋福生这里,此时此刻,很至于。
宋福生双手叉腰,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心里正泛滥着从没有过的愧疚。
以前,在童谣镇、在奉天、在京城、在会宁,他都能挤出时间陪妻女溜达溜达。
甭管去哪里,都接一接,送一送,相陪领着出去玩玩。
可是,自从来了黄龙府,掌管几十万人的命运。
他又不是全能的,好些事要接手,要治理,要研讨,要协调,就忽略了妻女。
这就让一些自以为是的人钻了空子,恶意胡猜,向他最在意的两人头上扣屎盆子。
宋福生心底泛起愧疚的同时,愤怒更是在无限扩大。
他这个人,并不在意别人会怎么议论自己。
像是他拿出最大的诚意给这些官员吃定心丸,只要好好干,他就给升职平台,不会像陶府尹一般独自揽功占权。
转回头,就有人不知足。
说做事的是他们,做好了,上报时,宋知府虽说会带着他们的名头,但是不也会报他自己的名头吗?那不还是给宋知府添政绩?倒是做不好了,要由下面的官员背锅。
说他,心情很好的时候爱找人谈心,沟通竟然成了错。
恐怕大家会觉得他的初衷是想四处听奉承话。
想必还会在心里骂他,你什么样,自己没数?找我们谈啥,你想听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教别人做事?
几年前,我们这些人早就做了官,而你才当几日官员。我们不指望晋升,只求你别没事找事。
甚至,他宋福生连老百姓的看法都不在意。
像最初的蜂蜜村就很不欢迎他,办鱼肉百姓的万家有错吗?
像上元节,老娘尽心准备出能让百姓猜懂的灯谜,提前四日大活不接了,钱不挣了,家里的姑娘们蹲在烤炉房里十二个小时不间断的干,烤出一锅锅白送的点心。
那日,他看到老娘出现,一挥手间,能让那么多没尝过蛋糕的孩子吃到,心猛的一热。
转回头,阿爷出去溜达就赌气而归说,人咋就不知足,说那外头百姓抢没抢到点心的都不乐意。
在私议,认为知府大人一家太抠门,抢到的说,就给那么一小块。
没抢到的,闻风才赶到的,更是抱怨连篇。
这些人从来不想想,他们宋家可不可以不用如此费事,完全可以像下面各府之间,换个二三十两银钱的铜板向门口一撒。
就因为老娘好心。
说咱们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晓当爹娘的,即使抢破头抢到几个铜板,也不会将抢得的铜板给娃娃们买蛋糕,要用来贴补家用。
而过节,无非是小孩子们才会盼年盼节。
所以才想费事费柴费力费钱的准备这些。
这样的例子,自从做官以来,太多太多。
无论是百姓还是下属对他误会的言论,他宋福生并不介意。
还劝自己,多去看那好的一面,多理解,屁股决定脑袋,他们没到那种程度就想不到。
但是这次,外面胡乱猜测他妻女,还想让他理解古代人思维受限难免说出之类的话,他做不到。
这不是思维受限。
这是恶。
那些人是纯古人,既然知晓女人家名声的重要,却还要如此胡说八道,这不是恶极是什么?
你们女儿才当填房。
你们媳妇才是最应该被休掉!
当当当,秦主簿先敲门后提示:“大人?”
身后站着罗通判。
宋福生从窗前转身,“进。”
……
秦主簿一耳贴门,一手捂住耳朵,仔细偷听里面的谈话,心中不停地泛起,哎呦我天,话太重了。
他听到大人声音里带着冷峻,训斥说:
罗通判,本官知晓你未曾下场参与过科举,懵懵懂懂到了今日的位置。
听听,大人先羞臊罗通判不是靠科举证道的官员,后说懵懵懂懂,那不就是在说人家,不名副其实吗?
接着大人又说:唤你来,就为教你,静口,修身,齐家。
静口,小儿出生,要用三年学会说话。
罗通判,你可知成人,却要用一生,学会说人话和不说话?
秦主簿在门外,用袖子遮脸,里间的罗通判如何,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一个偷听的都听的脸通红。
“大人,您为何要如此羞辱下属?”屋里的罗通判从跪地听命,到噌的一下站起,火气上涌。
“为何,回去问问你那口出恶疾的妻!”
再敢扯老婆舌,本官不仅办你,也办她。
啪的一声,门外的秦主簿一抖,茶碗落在一脸震惊的罗通判脚边。
外面,周同知正拿着文书想要大人签字,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也被茶碗摔碎的声音唬了一跳,疑惑地不行。
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吧。
秦主簿只看到周同知官袍一角。
……
罗通判为降脸上的热度和心中的郁躁,连续用冷帕子敷面几次,才坐稳椅子继续办公。
再心急,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官署。
拿起笔,发现手抖,罗通判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腕,在心中劝自己:
不必如此,真不必气火攻心。
他是相信夫人的。
他的夫人心正言明,有女子少有的侠骨直率和敢于担当。
这么多年,他只听过夫人为女子不公之事伸张正义的言论,宋知府不过是一家之言。
反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最差的结果就是被宋知府打压,几年内,毫无建树罢了,没什么的。
说是这么说,哪个做官的不期待向上更进一步,更何况还被叫进去骂的如此不堪。
当天,罗通判正常下职,秦主簿私心里满佩服的,换他,指定做不到。
到了家,罗通判才边擦脸边问道,“夫人,是有对外人私议过知府夫人不好的话?”
“恩?夫君此话何意?”
罗夫人认为自己没有说不好的呀,她只是很瞧不上知府夫人被当成那个样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知府夫人心里没成算耽误。
说了一盏茶之久,罗夫人还是一副她哪句说错了的模样。如若是她,她会如何如何。女儿会怎么安排,夫人会怎么做。
罗通判笑了,他妻子果然喜好为女子之事“伸张正义”,看来以前是他搞错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知府夫人。去跪祠堂。”
罗夫人腾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七出,口多言,让你去跪,不可?!”
这一瞬,罗夫人在夫君身上,看到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一面。
男人高高在上,男人才是天,敢违背不从,或休或弃。
罗通判说完,怒视妻子,甩袖而去。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和钱佩英吵了起来。
宋福生当然要回家和媳妇说了,他媳妇单纯。
要不然还出去拿那些人好脾性走动,让人当傻子一样。
让不准和那些夫人玩,让躲不开见到了也不准给好脸,端出诰命夫人的样。
钱佩英望着宋福生连说带比划捂捂渣渣的样子,扶着腰说了句:“你小点声喊,至不至于,后院不要涉及前衙。”
这话给宋福生气完了,咬牙讽刺:“你可真是贤惠啊。”
钱佩英本想不搭理他,那人,越压火,越来劲儿。
可当宋福生要向她要钱时,她必须得站出来表态了。
没有。
知道他要钱要干什么吗?
喊来富贵,要花钱买一批漂亮的舞女,给下面那些官员一家送俩,口中直念叨,我让她们闲得慌扯老婆舌,上级赠与,恶心死她们。
钱佩英不干了,“是不是有毛病?就为恶心别人,你要花自己家那么多钱。有那些钱,给儿女置办房产不好吗?给你闺女买好吃的不香吗?”
又冲门口道:“富贵,你不用听他的,回去接着哄孩子吧,他被气糊涂了。”
富贵站在门口,看雪落下,听屋里吵架。
宋福生忽然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沉声道:“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和谁俩摆官腔呢,不好使!”
门口的富贵转身就走了,听到这就可以了,确实不好使。
马老太带着富贵媳妇还有大闺女银凤从烤炉厂回来,进院就发现老爷子他们都在院子里站着,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说着啥。
“怎的了?”
“生娃子她娘啊,你快些去看看生娃子,正和他媳妇发火。”
马老太披肩没脱,就急步赶往三儿子住的屋子。
别误会,她并不是着急劝架。
她劝得着吗?
用她三儿以前顶撞过她的原话:“你外人,你就是我娘,你也要搞清我已成亲。你可以骂我做儿子的对你这个娘哪里不好,哪里差事,只是老娘你不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掺和我小家事。日子是我自己过,好赖我自知”。
听听,那个不孝的东西,噎人一套一套的,她是外人。
这几年,她算是看透三儿,人家还是两口子亲。
她主要是稀奇,太难得吵架了,那得去听听,到底是啥事。
抱着稍稍有些看热闹的心态,马老太进了三儿屋。
简单听两句,就拉下了脸。
这其中有胖丫,这算是戳到老太太的肺管子上了。
“一帮缺德带冒烟呢,谁家说的瞎话,我找她婆母去,怎么管教儿媳的。
还传的有鼻子有眼,咋的,藏炕洞子里看见人家两口子是咋相处的?
这就是大妇的做派?
说我孙女做填房,我填她奶奶个腿。
我非得将她娘家还有她的闺女都带着骂。
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一帮眼瞎心烂的东西,就这样,还琴棋书画?你就是会摆八卦也没用。
家有贤妻夫不做横事,一张破嘴,谁娶谁倒霉。”
至于要买舞女报复。
多少钱呐?
“艾玛,太贵了,三儿,你媳妇说的对,有那银钱,干点啥不好,咱想出气的方式有很多种嘛。”
钱佩英插言道,“你听听,娘也是不让,你不用和我瞪眼睛。再说对你影响真不好,向下级家里塞小妾,她爹,你这是要干啥呀,何必恶心别人也把自己恶心到。”
钱佩英顶瞧不上古代官场互送女人。
说实在的,这种扯闲话的事,你又不能给人家抓起来都关到大狱里。
那可热闹了。
宋福生也不用做官了,就得传到京城,继连根拔起万家扯出三品大员下台后,又在黄龙将各府夫人抓了。到时就会满朝文武震惊。
更不能找上对方家门,扯住头发扇脸掐架,那成了啥。
但是在这一点上,马老太持不同意见。
咋不能找上家门掐架?
做官的家就不是家啦?
无非就是房子大一点,吃的好一点,说话比普通老百姓爱拽文多识字一点。
可关上门,无论是大宅子还是泥腿子家,大道理是通用的。
不,在马老太眼里,连和小老百姓做派都是一样的。
小老百姓撇个嘴,俺家哪个哪个亲属在官衙有门路,给你办这事抬抬手,为的是让乡里乡亲高看一眼。
到了大户人家,你就是甭管怎么斯文的拽那些套词,无非也是那个意思,家中哪个亲属,自己娘家在京城,暗示家里有背景,和皇上有关系。
臭显摆啥呀,谁家和皇上没关系。
我们老宋家,还和国公府大长公主,有极其深厚、妙不可言、不可言说的关系呢。
所以说,那你既然连扒瞎扯闲话都和老百姓是一样的嘴脸,就别怪她老太太找上门骂人。
谁规定的,做官家就不能被骂上门?
或许是马老太说那些话太解气,宋福生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如此破口大骂,但听着心里爽快。
或许是马老太给头上扣貂帽,这就要择日不如撞日找上门骂街,宋福生的火气降下来不少。
莫名其妙被治愈了。
恩,不塞小妾了。
可是他肝火不再那么旺盛了。
米寿却站在门口:她们说我是姑母的拖油瓶。
茯苓站在门口:她们诋毁我娘,看来这是要跃跃欲试给我换个妈呀?还敢说我是大龄未婚只能嫁二手男的女青年。
这对我的伤害也太大了吧?
第八百一十章 迟到的两章合一
谁也拦不住马老太要找人家门上去。
就这种时候,宋福生出来劝解都不好使,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劝。
只任由老爷子在院落中提醒道:
“你们几个不准站在门口骂街,你当那是在村里呢。老百姓不知晓咋回事,一听是知府家的热闹的事更兴奋了,更会传的有鼻子有眼。”
马老太说她知道,还不让葛二妞和王婆子她们跟着去。
王婆子却挎着她胳膊,非要跟着走。
老太太离开后。
老爷子让将热饭腾在锅里,等生娃子娘回来一起吃。
先少量的端出一些,给福生那屋送过去,上衙一天了,挺累的,那饭捂的早就没了香味,或是谁饿谁先吃。
父母心情不好,米寿和茯苓进了屋。
米寿陪宋福生吃饭:“姑父,别生气,在意别人嘴里怎么说做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宋福生筷子一顿,“说你是累赘,你也不生气?”
米寿给姑父夹菜:“没见过哪家累赘,打小就像猴似的蹿您身上,背啊抱啊的。我和您一样,只是生气她们说我姑母,说姐姐,她们毕竟是女子。”
男子就无所谓了。
英雄不问出处。
胯下受辱最后封王封将的比比皆是。
米寿微挑一下眉:
所以说,他到底是姑母的累赘还是姑母姑父一家的荣耀,且往后看。
男子的脸面要靠自己挣。
而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又不上皇上,会金口玉言。
他五岁那年就知晓这个道理。
看看姑父这些年做的事。
姑父从不回避那阵逃过荒最难堪的日子。
为让家人日子过的更好,更是当街叫卖过。
要按照读书人之间默认的常理,那许多事很受人诟病,但姑父在意过吗?不照样是天子门生?
更何况,五岁那年,他还认识一位叫陆畔的小将军哥哥。
如果说,姑父是他的榜样,那么哥哥对他的影响很大。
那时的小将军哥哥,应是还没有私心(比方说对他姐的私心)。
没私心就很刚啊。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第一次见面骨子里就似透着一句话:你们算哪根葱?任何人影响不到他。
宋福生停下筷,望着米寿,终于明白那些大孩子,为何愿意和他家米寿一起玩了。本来还以为是给自己面子呢。
八周岁,九虚岁,就能有这种心性。
“最近功课如何啊?”
“中等,颜夫子比会宁先生讲的深刻得多,我死记硬背没问题,但理解能力还是不如稍大的同窗。”
宋福生惊讶。
“你不是在会宁就是中等,到颜夫子那里还是中等?”
这么厉害吗?
念的那可是下届进场的科举班。
他以为来了府城会倒数。
更何况这孩子最厉害的,不是眼下就能到中等程度,是听话听音,你听听这小孩儿,他很能找到自身不足。
那四书五经,儒家道理密密麻麻,没有那份阅历,岁数太小,可不就会吃了参悟不透彻的亏。
宋福生既欣慰又苦恼:
“你抻着点儿学,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十岁就下场。万一你一路通关,这么小,哪个官衙也不乐意要你。”
米寿本来也没想下届科考就下场。
他打算再多憋几年,趁着自己占年龄的优势,争取、最好,能一旦进场时,就圆上姑父和小将军哥哥三元及第的梦。
“姑父,我知,这个不是着急的。我着急的是我吃什么能长高?”
这点真的很困扰米寿。
饭厅里,传出宋福生的笑声,你少使心眼子就行,身高被心眼子缀住了,你看那金宝就蹭蹭长、
卧室里,钱佩英也憋不住笑了。
因为她家茯苓说,娘,你生气啦?反正你要是想和我爹离婚呢,我选择跟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离婚。
钱佩英笑骂,“真离婚我也不要你,我要房子,你赔钱。”
“别啊娘,那你可鼠目寸光了,我不赔钱。我给你招来一个比我爹比她们夫君都厉害的女婿,到时我带着你吃香喝辣,眼气死他们。”
“你就吹吧,在现代你都找不着。在这里,一天天见不到男的,连个送快递的都没有,去哪里找。”
宋茯苓:“……”
后来,钱佩英和女儿说出心里话。
说她确实听老宋讲完很生气,没招她们惹她们的,凭啥呀对不对?像出门踩到屎一样恶心人。
但还没到咬牙切齿的程度。
毕竟这真不算个啥。
在现代,没经历也见识听过太多,有的那闺蜜哪是和另一个闺蜜说你坏话呀,那都恨不得看你过的幸福直接出手撬的。
遇到那样的,是不是更会憋气死?
这也是她曾经在茯苓和小姐妹们玩的很好什么话都说时,心情很复杂的原因。
既想开口制止,女儿,结婚后,再亲的闺蜜都会走得远。也许你们之间不是有什么原因,而是各自成家上班带孩子,把这些忙碌的时间全部去掉,会发现相聚的时候很少,慢慢就会越走越远。
所以不要将什么心里话都与小姐妹讲,慢慢地,你们关系淡了,由于关系不再那么好了,你曾经说过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可能成了她笑话你的资本,只有老妈才是最能守口如瓶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能因为这些担心,就不让女儿在最真的年华里实心实意交朋友,不要挡着,还是顺其自然才是茯苓自己的人生。
转回头说她自己这件事。
在现代,那么多用心交往的朋友到后来有很多都出了问题,就更不用说她在古代这里,未曾拿谁掏心窝子当朋友。
未曾就不在意。
这里有人在和稀泥就不用说了,想得到什么,她不用细想就能猜到。
其实,她看那些古代女人一直以来也有优越感。
挺可怜的。
要亲眼日日看着丈夫夜里去谁房里,和人调笑着,夜里对谁使劲大还是使劲小,换了多少次水,给人搞大肚子,生出来还要向她们叫母亲。
王八好当它气难咽啊。
一帮王八,常年累月的,见到她这个异类主母,嫉妒到扭曲,戾气大了些,算了。
只是,有一点,她们说对一半。
钱佩英摸了摸宋茯苓的长发,她糊涂在女儿亲事还没上心,真不能再听老宋的了。
古代这里,想自由恋爱难如登天,那她就捅咕老宋,非得给女儿寻一个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的小伙子。
找不着,就说明老宋官当的还不够大。
至于那些人说错的一半是,她不会对付着让女儿嫁出去,并不在意女婿将来会借到老宋的光,只要他娶茯苓的心不是冲借光就行。什么二手男,去死,就不信邪了,就遇不到合适的啦?
“娘,你瞪眼看我做什么。”茯苓被看的有点毛楞。
与此同时。
马老太这面正在罗通判老娘的院落里,与罗老太太道:
“以前,我不过是个乡下妇人。
我以为,大户人家顿顿会吃细面大饼卷肉。
那时候大饼卷肉在我心里是最好的饭食。
我以为,大户人家的主母会识文认字,你看给百姓撒银钱,丫鬟环绕,多有派头,以为会比咱泥腿子强出一天一地之差。
今日,你儿媳扯闲话,真让我开了眼。
彻头彻尾的让我意识到,一天天的,别瞎以为,你看都错了吧。”
罗老太太都睡下了,年纪大,听外院传话,太恭人来了,又现起来的。
太纳闷了,私一打听,只隐隐约约听到一点消息,说长子在罚长媳跪祠堂。
没办法,大儿子院落她是不知晓的,她和马老太是差不多的情况,不管家。
“您来是?”
马老太一摆手,先听她讲完,讲完就知道大晚上来干啥的:
“所以说,我算是品出来了。
人啊,就爱自以为是,胡乱认为别人。
你儿媳在外说,我家米寿不是亲生的,我儿和我会嫌他,净他娘的扯淡。
你儿媳看没看见,我还送养许多不姓宋的男娃子读书。他们都给我一个头磕下,过年,子子孙孙从屋里排到外面,叫我奶奶。
她以为,我的心胸就这点,事实上,她连老太太我的脚丫子都不如。
她以为我在外面提起三儿子的岳父是立人设,人设懂不懂?就是玩花嘴的意思。
就没长脑子,我至于嘛我。
我三儿他岳父都没了,我是皇上钦封四品太恭人,我要是心中不感恩用得着再提起那故去的人?能听见是怎的。
念恩情不是假的,越到今日什么都有,越念着那份好。
俺米寿是亲孙,比你们那些孙子都强,我看谁再敢胡说八道!”
罗老太太脸通红通红的,被骂的心直扑腾,从没见过这样直白的:“是是是,您消消气。”
马老太一甩手:
“我消什么气。
你儿媳还在外讲究我三儿媳无子,为人糊涂,不配做知府夫人。
谁配啊?她一个给你儿子做媳妇的人说这样的话不糊涂?她配啊。
说那话,也不要个脸啦。
我三儿媳,掌管五万个家庭的开销,月月给这些户人家结账,一日不敢耽误。我都不是瞧不起你儿媳妇,她算得明白吗?
啥啥不是,扯闲话一个顶仨,我要是你,早休掉她。
露出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败家的东西。”
马老太说到这里,站起身,就指着罗老太太的方向眯眼道:
“还敢私议我孙女出嫁,论爹,我儿堂堂四品,你儿是我儿下属,她是哪来的底气说我孙女不如人的。
你给我叫来她,让她当我面说。
这人呐,说话都不用负责任的是不是?
我孙女要是嫁的好,她敢不敢给我跪下扇大嘴巴,我撕烂她!”
马老太在一众罗家丫鬟仆人摒心静气低头行礼中,穿着狐狸毛大衣离开,罗老太太含上了参片。
葛二妞出了罗家门有些担心,“能不能给她气死过去?再说咱家福生仗势欺人,这些心眼子弯弯绕绕的,能干出反咬一口的事。”
王婆子说,“这种程度就能气死?马姐可是一直客气地与她说话。再者说,她要是装死,敢说是咱们气的,咱家八个呢,再让老爷子也躺下,就说让他罗家气倒一片。”
倒是马老太毫不在意。
怎么的,你们往我们家头上泼粪,就因为害怕你死过去,我们就得咽下这口屎?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今儿太晚,就先去一家。等明儿的,我还要将那些老太太都叫上攒个局。你们以为只罗家就能掀起风浪,都没个好饼。反正都叫上骂一骂是没错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家。”
马老太从罗家出来后,大晚上饿着肚皮并没有直接回家。
葛二妞和王婆子愣愣地看着马厮里的马匹,“这是要干啥。”
给孙女买车,订一台黄龙千金小姐中最好的车。
咱家不差啥,不能再低调了,以免被门缝里看人。
而罗府那面已然乱套。
罗老太太悠悠转醒后,从没有过如此恨儿媳,已经不是一把年纪被骂丢了大脸的事,是她的儿子会被这位蠢妇影响前程。
“跪下。”
连个地垫都没有,罗夫人跪在冰凉的地上。
罗茉瑜哭着扑过去,“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还有你,你也给我跪!”
罗通判赶到母亲院落。
这一刻听到妻女的哭声心情很复杂,明知是妻子多言惹出的闲事,很怨妻子。又闭了下眼,觉得宋知府的娘亲有些欺人太甚。
他已经罚了也做好被宋知府折腾的心理准备,居然又敢骂到她母亲的院子。
……
这不嘛,宋阿爷就说,“这也就是骂咱家吧,欺负不了咱们这种翅膀硬的,换一个,就会被吐沫星子害死。”
当晚,宋福生搂着钱佩英睡的很香,他俩一点没受影响,儿女好着呢。老娘骂的解气着呢。
可九族各家媳妇慌了。
按那种说法,啥意思,“富贵啊,将来你越来越有本事,我人老珠黄还配不上你了呗。你就该换个媳妇是不是。”
富贵大半夜坐起身,被折磨的向媳妇发誓:“只要你给我生个闺女,我指定比福生做男人还窝囊,咱家都是你说得算。”
王忠玉媳妇:“他爹,我是不是不好看啦?”
忠玉寻思,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你让我睡个好觉好不好,再说,你也没好看过啊。
很多妇女此时此刻都羡慕宋银凤,因为田喜发指定是不敢换媳妇的,银凤是福生的大姐,敢换媳妇,给大姐夫换掉。
后遗症最大的是朱氏。
大半夜收拾箱子,发现没两件衣裳。
过年那阵,家里女人一起逛街,就她,看啥都觉得贵,啥也没买。三弟妹看不下去眼,给她买的银镯子。
宋福喜听到抽泣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困迷糊了,“你干啥呢,大半夜的。”
朱氏哭啼啼道:“你说我这一辈子对你实心实意的,连衣裳都没有几件。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呐。”
宋福喜寻思这是要得癔症吧,“谁不让你买啦。”
第八百一十一章 一起走过的日子(为囡囡竹打赏+)
每天早晨,府衙后院饭厅,宋九族人凑的最齐,吃的最好。
晚上饭本该最丰盛。
可没办法,每人早回晚回不定,就挪到早上必须凑一堆吃饭。
啥是家,一起说说笑笑吃饭才是家。
而且老爷子那里有笔帐。
是老爷子硬性规定的。
各小家眼下都有自己的营生和来钱道了,谁不了解谁呀,都挣的不少。
每月就从各家挣的钱里扣除一部分,当伙食费,当油盐酱醋米面费。
不准都吃他福生的。
他福生如若去掉买卖分成,别看当官,朝廷就给发那俩俸禄钱,花销人情走礼还大,属于继大郎、虎子、水田之后,在家里第四挣钱少的。
因为那买卖分成钱,他生娃子还说的不算,是媳妇当家,等同于不算是生娃子赚的。
所以就不顾福生的面子硬收了伙食费。
凑到一起。
咱大伙共同吃包子粥,咱吃炸糕鸡蛋豆腐脑,咱用从大洞庭村出土的滑石制成烙锅汤锅,吃煎饼果子,吃大米饭泡菜汤。
换着花样的吃。
虽不像那些真正的高门、那些知府家里顿顿十多个菜,但全家人也算是将以前没吃过的尝到了,顿顿吃的香甜,过的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日子。
扯远了,说回此时。
此时,以往都是大伙等睡懒觉的宋福生和宋茯苓父女俩来饭厅再开饭,却不想,今日宋福生在等待大家。
富贵嘴里咬着头绳,甩了一下头发,骂骂咧咧进门。
那娘们昨半夜说话成气人。
他让给生个小闺女,那娘们可倒好,反问他:辣椒地里能种出小花吗?还说真生出闺女要是长的像他,那得多寒碜。
谁寒碜?
我还没嫌弃你这娘们牙碜呢。
气的他给媳妇推一边,不办那事儿了,没意思。
忠玉手里攥着牙盐棒,打着哈欠进门,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现在就休掉蒜苗子他娘,不想等变到更老更丑时再休。
就后头,好看孬看,咋回答都不对了。
他旁边屋住的是自个亲娘,闹起来,老娘睡不好觉会心难受,多一句少一句,家里甭管大事小情,一般情况下,他不吱声,以免亲娘跟着上火生气。
这要是住老丈母娘,你看的,他非得闹起来。
不让老爷子们睡消停觉的娘们,最无德不贤。
最后来的是宋福喜,差些被饭厅门槛拌倒,被气的只顾回头边走边骂媳妇。
昨夜,金宝他娘七年谷八年糠的絮叨,从老家说到年前。
说累死累活和他过日子,一门心思对他,对娘家都小气的很。
说年前,所有媳妇花钱买金花银花往头上戴,她就不买。
知晓憨着脸能占到三弟妹的便宜,三弟妹手松,为人大方,一定会看不下去眼。
搞的嫂子弟妹们直对她撇嘴,别以为她不知晓被她们背后讲究。
可是,宁可被取笑也要占便宜,图啥,为啥?不就是一直以来只舍得对男人和金宝嘛。
给宋福喜气的,他都不知道媳妇又占三弟妹便宜。
家里钱他不咋管,只以为跟着去能不买吗?那娘们回来还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哼哼小曲美滋滋盘腿坐炕上,说不能烧火了,往后让二丫烧他们屋炕,手上戴着那么粗的银镯子,火光一照镯子该烫手了,结果昨夜才知道真相。
你一个当二嫂的,要点脸好不好。
朱氏哭:不是,他爹,要和你翻小肠的不是这个,是我委屈。
宋福喜:谁用你委屈啦?我包这么多活,不够你花吗?竟给偷偷摸摸丢人。
而让宋福喜最佩服朱氏的是,从老家到年前,中间历经这么多年,好些事他都不记得了。
金宝他娘平日里脑子不咋好使,昨日发现,记乱七八糟的倒是一个顶仨,连老娘当年分干粮偏心眼用筷子抽人都能拿出来讲。
真的,女子就是不能考科举,要不然就凭他媳妇这记忆力,他认为,就应该去考秀才,他三弟都得靠边站。
后来哭的咿咿呀呀,让捶一拳才消停,要不就得说一宿。
以为揍服了,早上起来吓一跳,坐在炕头盯着他脸掉泪,就像是在对他遗体告别。
马老太疑惑:“咋的啦?”
“娘,我今儿不用金宝娘随我去厂子了,一会儿你去点心店给她带走,路过药堂让郎中看看,我看她要疯。”
朱氏肿眼泡满脸通红,脸色讪讪的:“娘,你别听他胡说,就拌了几句嘴。”
可不止这几位,宋阿爷坐在最前方细品。
这些个儿媳妇,今早都透着股不正常。
磋磨自家男人的。
看来这是想要爷们一句准话。
溜须婆婆的。
看来这是想要在出变故时,盼着公婆能给做主。
给胖丫她娘扒鸡蛋皮的。
看来这是担心,家里的小子都是福生的兄弟,担心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福生,会在节骨眼偏向自家兄弟,不会向着弟妹嫂子。只能曲线救国和福生媳妇处好关系。到紧要关头,福生媳妇能给吹枕头风帮她们做主。
老爷子心里透亮:“没吃饭前,我讲两句,好久不讲了。”
金宝他们立马就要鼓掌,这是家里规矩。
老爷子摆摆两手压一压,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话,无需如此。
“咱家就是泥腿子家,到啥程度也别飘,别忘本。
买卖越做越大,接触乱七八糟的人越来越多。
出去应酬,这个忽悠几句厉害,那个忽悠本事,二两猫尿下肚,青楼妓女的往上整,甭管喝多少,都给我记着:
你们以前当爹,给娃连稀饭都供不起,是你们媳妇在精打细算数米粒,省出点布头就给你们穿上。
你们满身打补丁的日子,是你们的婆娘陪你们走过的。”
宋福喜攥着筷子一顿。
王忠玉低头舔舔唇,拍拍裤脚子。
宋富贵梗着脖子:我没忘本,提点的不是我,我生气我媳妇不给我生闺女。
其实汉子们都明白,走南闯北这点帐算不明白可完了。
虽说大姑娘水灵灵都爱瞅,但是扯那一套干啥,即使老娘和媳妇双双认下纳小妾,那就面临着搬出去吧。
杵那么一个异类,你让这些亲属的媳妇叫小妾啥,把别人带坏了呢,就算厚脸皮不搬出去也是被孤立的下场。
那么搬出去,咱说句最实在的,没有福生那个树干和大背景,他们做啥能成啊。
再者说,哪有空,一天行程排的满满的。
宋阿爷看向福生:“你补充几句?”
宋福生笑:“我就不了吧,我也属于是您老训话中的一份子,阿爷,我会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您老放心。”
家里的汉子们,连大哥宋福财和大姐夫田喜发都纷纷在心里:你差不多点好不好,咋那么?哎呦我天,一退再退。
咱家男人满黄龙排位,在家里最没地位。
这一刻,媳妇们终于知道,什么叫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老爷子,她们各家都愿意掏钱给养老。
第八百一十二章 白龙马,蹄朝西(两章合一)
这天清晨,曾儿媳妇们是感谢阿爷。
家里的孩子们是感谢马奶奶。
因为马奶奶说:“念书的,下学堂都给我早些回,不准再去南大院寻你们三婶。我给你们找了位骑射师傅,学好喽,再骑马上学。”
二郎、金宝、米寿、蒜苗子、蔫吧们,十几位小小男子汉猛的抬头。
宋茯苓也惊讶的半张着嘴。
知道奶奶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么说吧,相当于现代的:“给你们雇了位私人教练,都回来考驾照。考完驾照,再一人开台车上学。”
这回就知道马匹在古代代表着什么了吧。
宋金宝声音恍惚地问:“奶,是你要给我们哥几个买马吗?我就算学好了,也指望不上我爹娘给我花钱置办的。”
“那是自然,谁提出的,谁掏银钱嘛,”马老太边说,边头也没抬的夹一口芥菜丝放嘴里。
金宝腾的一下站起身,兴奋地离开座位,开始转圈圈:“啊,啊啊啊啊啊!”
蒜苗子他们也跟着激动站起身,“我们几个也有?”
“有,包啦。”
王婆子她们急忙道:“不用,老姐,你听我讲,还照昨晚说的那么办,扣俺们干活的钱,俺们给孙子掏了。要不挣钱干么使呀,都没地儿花。”
可是,这些老太太的音量已然压不过孩子们。
这些小子们一时间又叫又嚷嚷,哪有心思吃饭。
后头干脆噗通噗通跪地,一帮半大小子堆在马老太的脚边,金宝高兴的脸通红道:“奶,让孙儿给您磕个头,我不磕我难受。”
二郎也说:“二孙给您磕个头。”
搞的米寿很尴尬,被哥哥们挤的,二蔫吧都抢到他前面去了,穿着大班书生服,弱弱地跪在后面,“孙儿给您磕头。”
饭厅瞬间乱套了。
马老太就笑,也不说让孩子们起,她照常喝粥。
心想:三儿说要买舞女,买那干啥。
有那钱,给咱自家置办起来。
咱家以前太会过日子,活的特别低调。
有点钱,就寻思存粮、买骡子、买房子。
三儿都要让忠玉他们这趟去买船只了,可是谁能知晓啊?
让人一顿小看实力。
门缝里瞧人,一提起就是泥腿子家,没规矩,指望老三做官发财,连丫鬟都没有啥的。
那时候咱想着,管别人怎么去说呢,咱家就是这样的风格。
后头,她发现不行,咱要先展示实力,有实力不去那样做才会被外人说一声叫风格。
没实力时,说啥都是狗屁,人家寻思你没有,你可不就找借口向脸上擦胭粉。
所以说,以后不低调啦,又没偷没抢。
让他们知晓知晓,知府家并不困难,知府家比谁家过的都好。
知府家一些奇怪的表现,确实是他们的习惯,而不是摆不起阔。
就在这时,外院烧鸡他爹通报:“老夫人,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来啦,说是给您送马。”
马老太从腋下抽出帕子抹了一下嘴放在桌上,这才站起身,“那个谁,三儿媳,胖丫二丫,还有吃完的,都随我走,去瞧瞧。”
这种时候,连宋福生没吃饱也不吃了,笑呵呵扶着宋阿爷跟在老娘后面。
他猜,老娘已然给闺女买了车,本来他还想要给买呢。
后门这里。
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看到知府大人露面,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但知府大人却没看他们。
一排,十多匹的成人马。
宋福生猜到老太太出手给闺女买车,却没猜到买这么多,家里小子不是要先学骑乘再购置吗?怎么现在就给买了回,再说买这么高的成人马危险。
马老太站在一排马前回头,“三儿媳,你来。”
“娘。”
“这两匹马,最贵的,回头做了车厢拉你,娘送你的,啊?”
钱佩英半张着嘴。
“胖丫二丫。”
宋茯苓和宋苏木上前。
“这两匹白色的,只给你俩用,两个小姑娘正好配这白色。”
宋茯苓望着那通体白白净净柔顺的马,奶只买这两匹估计就会花出去小二百两银。
马老太又挥了一下戴金戒指的手,指着其他的枣红色马匹:
“剩下的,再制四台车,供给家里的媳妇们出门坐,老大媳妇,你们几个该用就用,听见没?完了可能会剩下两匹,那两匹,谁出去办事骑着。”
宋金宝急了,搞了半天没他们事儿:“奶,那您之前说的,我们的呢?”
“别急,他那好的都被奶给包了啦,等回头再给你们送小马驹。”
马市掌柜的陪着笑脸,作证点头:“是,昨日连夜已传下去话,去给诸位少爷们寻最好的小马驹。”
家里的汉子们,宋阿爷、宋福生、宋富贵他们都惊呆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就很敢花钱,没想到,马老太扣扣搜搜大半辈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谁都大方。
毕竟车这个东西,可有可无,家里有两台就得了呗,不是必须品。
……
这天,消息灵通的管事,都知晓知府大人她老娘买空马厩的事。
纷纷向内院传话,人家送儿媳妇车,送孙女车。
知府大人家的大开库房,好木材源源不断向外运送。
听说要找找专业师傅定制车厢,图纸是知府大人出的,为减震,车厢底板和车轴之间做伏兔。
听说连车轮都定制包着皮子,用熊皮狼皮。
当天,马老太宴请一帮老夫人们来到家里。
只看,她带领这些人参观了长公主送她的家具。
她站在皇上钦赐的御匾旁,微挑了下眉,看着那些人给御匾行礼。
她坐在最前方的太师椅上,示意大家喝茶,与那些老夫人讲宋九族人与旁家的不同。
讲她以为,她这个没什么本事,略显粗俗的娘会被人讲究。
讲她以为,宋九族有如此多在外人眼中没本事的亲属借光与她三儿一起生活,会被人说三道四。
已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这是难免的。
这是从一个泥腿子家到官员家庭阵痛的过程,不回避确实没有底蕴,却皇恩浩荡异军突起会惹人眼红,她能接受。
却没想到,她以为的,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事,都没有发生,发生的是,什么心黑说什么。
下面陪坐在两旁的老夫人们,也不知晓该说什么了。
其实来的时候就知是鸿门宴。
昨日马老太硬闯罗家,罗老夫人病倒,罗府请了医官,她们一早就听说。
这些老夫人们回府后,开始给儿媳妇们上枷锁、立规矩。
所有当娘的都怕一件事,绝对不能因为儿媳影响到亲儿前程,这是绝对不能容的。
两日后。
钱佩英正在南大门租下的厂房办公室里上班,外院传话柳夫人驾到。
柳夫人可不止是自己来的,她头戴黑貂帽,身围黑色斗篷披肩,身后跟着除罗府外各府夫人。
“瞧我,没有打声招呼就来,有打扰到你吧?”
钱佩英看到那些夫人对她行礼,示意大家进办公室。
带头在前面走着,和柳夫人拉着手说,“哪有的事儿,一直就说想邀请您来,一直也是担心您府中事多。”
但当大家坐在这阔气的大办公室的里间,透过珠帘看着那大办公椅、大办事桌,一点也不比男人家差,桌上放着大小不一各种戳,墙上挂的竟然是舆图,千里马各分店各分支点分布的舆图,发现钱佩英是真忙。
或许她们不打声招呼就来,是真的有打扰到。
钱佩英也很抱歉,没说几句话就要去忙。
因为继忠玉出发后,富贵又要出发了。
这趟出去不止是要给老宋进士朋友们各县送货,而且到秦皇岛要买船只,千里马不止要陆运还要走水运。
富贵进来要钱来了,柳夫人在,他也要进来要啊,没钱他怎么走。
里间的夫人们听到钱佩英一边询问银钱数目一边卡那些大小戳。
每一句问话,每一次哐哐的卡戳声音,都让她们在低头喝茶间眼神微闪一下。
因为她们是今日听钱佩英问话才知晓许多陌生的词汇,原来京城九门要有通过税,其他城池有过坝税,脚抽税,造船有商船税,另外朝廷以六千两为额,超过六千两还要收加征税。
麻烦的不是怎么收,是落到细处,加征税怎么收,按多少比例,什值征饷。
刘守备的夫人放下茶杯,顺手拿起立在沙发边小书柜里的书籍。
这里,家具摆放样式之类的,夫人们只觉处处和她们家不同,处处透着奇怪。
你看,这么小的书柜放在椅子边,居然不是准备单独的书房。
刘夫人看了眼书皮《起条纳税例》,里面有折页,可见这本书常看。
又拿起一本,《户部议定则例》
像这样的书籍很多,也能看出常常翻阅。
而这些是她们内宅妇人从不会涉猎的。
隔着珠帘,富贵在离开前与柳夫人她们行君子礼,打声招呼拿着钱佩英批的单子离开,牛掌柜带着两位账房先生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敲门进来。
钱佩英这一忙,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搞的她再露面很不好意思,尤其这里还有柳夫人,正好到了晌午,请大家吃饭,以示抱歉。
要说钱佩英被人讲究那事,她本人在这些夫人们面前,并未像马老太一样提起,就像没有那事一般。
提啥呀,婆母都给她做主了。
老宋,一个大男人,都“小肚鸡肠”给下属叫进去一顿训。
呵呵,不需要她自己出手。
这不嘛,钱佩英在广聚轩里,宴请夫君手下这些官太太,坐在主位上,回答各府夫人最多的话题就是,她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钱佩英笑呵呵比着戴宝石戒指的手说:
“我也想时常聚会啊,真的,特别羡慕你们。
可我月初做凭证,出报表,纳税申报,整理财务资料给夫君过目,便于你们宋知府在官衙备案,将来朝廷查账有个凭证。
月中,做检查报表,资产正负债,损益,核对余项。
到了月尾又开始做工资单,发放工钱,预测准备下月资金,往返钱庄。”
柳夫人今日就想让那些夫人们看看,她的好友佩英有多能干。
就这些,放在男子那里,都吃力。
所以,听完这些,配合着问道:“佩英眼下要掌管多少人的工钱?”
钱佩英想了下,“论户算的话,会宁那面人多,五万多户了。”
列席的夫人们纷纷停下筷,今日聚餐,没有丫鬟们伺候,也没有带女儿出门,都是这个年龄段的。
闻言震惊。
“这么多?”
而柳夫人说的是,“你做的是一件大事,关乎这么多百姓。”
钱佩英一时也感慨道:
“我们都知晓,老百姓是不敢与官究的。
我猜,如若有一日一级级发下去,发错了工钱,那些干活的百姓,心里明知也不会吭声。
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只要一想到,那些百姓没日没夜的做事,工钱没发下来,就盼着,就已然想好每一个铜板给家里添置什么。
而一旦发错了银两,他们不敢声张,只能认下哑巴亏,那得多失望啊,我就不敢松懈,不想发错哪怕一文钱。
我的能力,能帮到夫君的就这些。
只希望官衙牵头让更多黄龙老百姓有活干的大善事,不要因为一些账目的困扰而受人诟病。”
在座的夫人们听的情不自禁的点头。
倒是柳夫人笑着说,“佩英你给寻个时机,我们这些人也可以为百姓共同做一些什么嘛。”
钱佩英说好啊,她也如此想过。
夫人们纷纷表示,对对对,知府夫人,您和柳夫人是咱们黄龙女子的带头人,您一定要帮忙牵个头,大家都尽绵薄之力。
这天晌午饭,夫人们聚餐的气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本以为知府夫人会多多少少对她们有些不满,却从始至终没有,这很出乎意料,更加投桃报李。
罗夫人后来听说时,都后悔没跟着去了。
她看到了知府夫人能掀篇的希望。
当日,不止钱佩英招待了这些突如其来的客人,官衙里的宋福生也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稀客。
颜夫子来了。
宋福生客气一番后,试探问,家中小儿们惹祸了?
颜夫子捋着胡须笑谈,是有一事相求,想见令爱。
宋福生疑惑:恩?和茯苓有关。
听到后来才知,米寿那臭小子暴露了九九口诀。
要知道古代这里学小九九。
而他家米寿是茯苓教的那一套大九九,填补了古代这里的加减和除法,以及双位乘法等各种算学口诀。
颜夫人求贤若渴,找到官衙要见他女儿,听那意思还要出书。
宋茯苓拧眉看她爹:“我不出书,那又不是我编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寻找另一片天地(两章合一)
郭老太太坐在炕头,脚边放着小秤砣,正在算自己攒下的劳保钱。
东一堆,西一堆,一两一两的小碎银,共九堆。
只听这位一笑少半口牙的老太太,在念念叨叨嘀咕着:
“九九八十一,是八十一两银钱没错。
艾玛,攒这么多啦?我算是行了,这钱,儿女都不道。
嘿嘿,拿出一两银,明日给家里娃买糖葫芦吃,我也得高低吃两根。”
一听一两挺吓人,不吓人,是真实情况摆在那里。
宋家人就是这样,人多,买啥都得一筐筐买,买一斤果子给不了几个人。
郭婆子将这些银钱划拉划拉装进包袱里,给包袱塞进炕柜最里面,别让儿媳妇收拾屋看见,这不是明面的钱。
收拾完,一边拎着秤向外走,一边嘴里哼哼着:“糖葫芦,酸甜,咬一口,老奶奶小孙子都喜欢么依儿呀呦。”
隔不远,旁边屋。
宋福生正劝解女儿:
“已经说不清是谁编的,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代又一代人去完善。
颜夫子是看重你教米寿的方法简单。
他觉得如果能编著成书,对算学普及,将会起到很大的推进意义。
他说了,这事非常好,能看出来激动了,想见你。
闺女,你是不知道,本朝规定,文武官员都必须备有算袋,以提高决策的准确性。
我当然是用不着的。”
他有手机,有计算器。
“但是别人,对啦,就陆畔用做算学像木棍似的那个东西,你不是看见过吗?
算的数字越多,摆的面积越大。
我办公室也有这个,是备给别人看的。
如果你要是教会他们一些算学口诀,一些简便的方法,文武官员真会感谢你。
你想啊,算袋里能少装一些算棍,有些人是用玉石做的,可沉啦,他们能记不住你吗?
你爹我,也有面子不是?
一提,那书是谁写的?我闺女,别人指定翘大拇指。
果然,虎父无犬女。”
宋茯苓瞟眼她爹,瞧您笑的,好像已经被人问了似的。
她还是有点不太乐意。
米寿他们是一张白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教他们并不麻烦。
毕竟他们很小,那时候还没有接触过别的。
甚至,教奶奶她们都不费事。
也是同理,不需要去废话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和古代筹算方式不同。
而教颜夫子那种文学大家,教曾给那么多王爷皇子讲过课的老师,这不是没事找抽型嘛,可想而知,她要绞尽脑汁废话多少。
她又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
教陆畔那阵,她就暗暗咬过牙,以后离这些有见识的古人远一些,格外不好管理,总问:“恩?噢?为何呀,你又是怎么想到的。”
想想就打怵,要解释太多。
“爹,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你教的?”
宋福生摇头:
“这不是扯呢嘛。
你弟在他老师那里已经招了,是姐姐教的。
古代这里《荀子》《管子》《淮南子》《战国策》等等书籍中,虽都有三九二十七,六八四十八等口诀,但是再别的口诀少有。
你又教了米寿多少,你心里没数?都差些整奥数题考他,谁让你非得教他的?
我要说是我没事研究的,我是有多闲,我还科考。
再说给我整去,我万一露馅怎么整。
远不如说你有天分,数学家都要讲究天分的。
我就给他编了一个,你打小听见数就支起耳朵神神叨叨,三岁就蹲院子摆棍。
后经我启发,坐在我膝盖上,我手把手教导你……”
恩,他下午接见完颜夫子,想必老颜脑中已经勾勒出她闺女梳着两个冲天辫,从小就是小神童的形象。
宋茯苓听不下去了,“钱米寿!”
米寿放下书包朝外跑:“姐姐,我要去练马了。”
当晚,宋福生向家人宣布,我们家的小才女茯苓小同志,要时常去颜府,常驻沙家浜啦。
“教、教,教谁?”阿爷差些被烟袋烫了嘴,咱家胖丫要去教那么有学问的人?
马老太也扯着宋茯苓的手,一会儿拍,一会儿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心想:奶还是没有正确的认识你啊,没有给你定位准确。
平日里,只觉得小孙女脑子反应快,家里帐,三儿子三儿媳捆在一起也算不过胖丫。
甭管多么复杂的账目,到胖丫那里,不过宿,捋吧捋吧就出来。
所以说,就一直感觉咱家胖丫很聪慧,但咱还是不敢想,已经聪慧到出圈了嘛?要和那些文坛大家一起做学问啦?
哎呀,马老太又掐了掐自己大腿,好想给长公主写信显摆显摆。
但按理,应该等到出书那日,连同书籍一起送过去。
有那书摆在眼前,都不用多说,提点几句就可。那样做,才能凸显出咱家更有派头。
小孙女教过她,言多必失。教过她,过犹不及。包括装脸撑面子也是,用低调的方式表达,才会显得更高级。
就是怕自己忍不到那天可怎么整,她这一次真不想委婉,更不想高级,就想信上写一句:老寿星,你快看看,谁家孩子能像咱家的这么有才。
还有,好后悔,马老太那叫一个悔啊。
奶奶个腿的,骂仗骂早了。
这要是现在安排局子骂仗,她是不是能微微一笑说上一句:
我孙女的婚事,外面传对了,是我心中一大愁事。
我犯愁的是,谁能配得上著书扬名的算学大家,确实是有太多平平常常的男子不配娶。
“奶,别掐了,”那大腿都要掐青了。
宋茯苓给马老太揉揉,不用问就知道,比她爹还能脑补。
她爹要是能联想出一个画面,她奶的程度就能到达在心里拍部大片。
你看看,你看看,宋福生这一宣布完,先别说外人了,咱自家人都开始高看了。
以前不显,眼下被颜夫子凸显的。
颜夫子其人越牛逼,就显得咱家胖丫更厉害的感觉。
金宝他们说,“难怪今日先生还找我们几个了呢。”问了他们一些当时没听太懂的弯弯绕绕话,还给他们出了一些算学题,一答,全会。
搞半天在甲子班的米寿也被考校了,全源于姐姐。
“就那个算账还能写书呢。写完书,满天下书肆里卖?”
“那是自然的。”
家里的婶子伯娘都觉得,胖丫算是随她爹啦,那脑瓜是咋长的呢。
朱氏问:“那往后,要是真出书了,是不是一提胖丫,那些男子,那些读书人,也会认识啊?哎呀妈呀,那往后金宝出门在外,不止提他三叔,是不是提句胖丫是他姐也好使啊?”
像朱氏这样的,太多的女子认为,女人要在当家做主的男人们眼中被承认,那得到一种什么程度啊?都不敢想象。
钱米寿坐在宋福生旁边,爷俩一起笑呵呵,对,就是故意的,我姐那么好,看谁敢再有眼无珠瞎说八道。
闻言笑谈:“二伯娘,提我姐当然好使啊,著书,有人追其一生不可得。但不是胖丫,我姐要起旁的名的。”
宋福生立即应和,瞧他家米寿就是心细,才多大啊就周到:“对对对,想个笔名。”
后头,宋茯苓私下告诉她爹,如若真到出书那步。
将颜夫子写在前,她在后。
她的笔名:云谁之思。
让她爹透露一下意思,有些事无论最后能不能做成,先说好。
颜夫子当然会高兴了,还会更欣赏女儿这种行为,宋福生认为这都不是问题。
他在细品女儿的笔名。
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树挂:“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唔,好名,好名。
钱佩英进来正好听见这句。
感觉这名咋那么耳熟呢,在哪看见过来着?咦,你说这脑袋咋就想不起来。
桃花端着圆子进屋,再不吃就要放不住了,外面已经开化,吃饱饭也让三叔三婶再吃点。
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以前是,不够吃,现在是,打扫打扫吧,要不该白瞎了。
桃花恰巧听见钱佩英嘀咕。
“嗝,唔,哇……”吐了。
钱佩英和宋福生都被吓一跳,立马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派人请来郎中摸脉一瞧,有喜啦。
桃花吐的小脸刷白,对来恭喜她的宋茯苓悄悄说,她纯是吓的,妹妹,你和小将军那事啥时候坦白从宽啊?
“姐,你记得云水之思?”
“我可是你姐,你这么聪慧,我多多少少不得沾点儿边?我和你宝珠嫂子记性好着呐。”
宋茯苓哈哈的笑开,可是她娘还生她呢,就不沾边。
桃花望着妹子离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没心没肺可怎么整。
……
经过桃花有喜这个插曲,宋茯苓并没有马上去见颜夫子,她在翻看古代各种算学书籍,找出现代数学能和古代算学对应上的方式。
而在这几日中,宋茯苓只要是出房门想做点啥,在家的大娘婶子就不让,挥着手撵她:
“快回屋编书去吧,那是大事儿。”
“胖丫啊,要吃么,婶儿给你做。”
“你别碰水瓢,烧鸡,你怎么伺候小姐的。”
曾经黑壮的胖丫,现已改名烧鸡,更加精心了。
宋茯苓伏案写字,她就站在一边磨墨。
宋茯苓让她去睡午觉,她也不去,手拄着下巴直打瞌睡。
宋茯苓:“……”
这架势,全家人围着,鸡鸭鹅狗猫又不准乱叫了,就差给爱哭的年年和小败家下药了,瞬间让她想起她爹科举那阵。
伯娘婶子们居然振振有词:胖丫干的事比男子都强,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是读书人的事,那待遇可不得一等一的好。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是宋福财。
在全家人憋着劲保守秘密时,宋福财在赁下的辣椒厂房里,配好秘方出来。
一边加工最后一道锅底料,一边在辣油子呛人的氛围中,红光满面对手下工人们大声道:“俺三弟厉害,俺小侄女也随了俺三弟的脑瓜,更厉害。要出书啦。”
“啥?”这事对于老百姓来讲,太远了,听这词都陌生。
“呵呵,俺小侄女,出书。”
宋大伯摘下口罩,不行,不干啦,今儿早点回,去街上转转,看看给侄女买点儿啥零嘴吃。
要说宋福财才是最稀罕胖丫的那个。
做大伯的,平日里不太爱说话,自家生的又都是男娃。
又三日后。
宋茯苓带着烧鸡,登上两匹白马拉脚的马车。
她这车啊,贼漂亮。
因为她有个好爹呀。
她爹设计出的图纸,那是利用职权,找画嫌犯的画师画的,画的是有些像现代六七十年代国外的老爷轿车。
黑木料车身上桐油,内里车饰真皮软包,脚下铺的是过年那阵柳夫人送的大块地毯,地毯带有图案,一种鸟,叫白头翁,鸟戏大红富贵花,寓意白头偕老,车窗完全照陆畔座驾抄袭,里挂白纱帘、粉缎帘。
那大车轱辘都比别人家大。
车后面竟然还有车尾灯。
给马老太喜的,这钱不白花,真阔气啊,真阔。
只是这车有一点,马老太觉得太招摇,应该换掉。
这不嘛,正扯着小孙女在私下小声叽咕说:“谁给你找的车夫?我以为烧鸡她爹跟车呢。你不行,快换掉,听奶的,要不回头珉瑞该不乐意了,男人他就没有不小心眼的。”
“奶,你也觉得长的精神?”
啊哈哈哈。
两位车夫是老妈给找的。
是在老妈那里煮饭婆子家的双胞胎兄弟,迟行,迟宇。
全都是一米八大个,长的也略比其他男子白净。
用老妈的话就是,长的咋那么像明星易峰呢,一眼就相中了,尤其是难得的双胞胎,都十六岁。
别小看,他们父亲就在镖局上班,打小就会赶车调教牲口。所以说,别看没有横向稳定杆,但绝对不会出现两匹马,错一两步拌蒜的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匹白马确实也很温顺。
不像小红,只在家里那仅有的几人面前英武和顺,到别人面前昂扬脖子,杀气腾腾。
车动了。
宋茯苓推开车窗,风一刮,纱帘乱飘,她对家人们笑着挥挥手。
宋知府双手掐腰,笑的眼角出了褶子,在府衙后门望着车里的女儿:
瞧他闺女,一笑跟花似的。
谁家的闺女啊?这么带劲。
可不止自家人在目送。
车马拐上正街。
老百姓都看傻了,噢吼,这车架,也太震人了吧。
连颜夫子身边的周伯,看到车驶过来那一瞬也挑了下眉。
颜姑娘在闺房里瞪着杏仁眼睛,“什么?祖父让茯苓小姐从中门进的?”
她家中门可只有男子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