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一更)
来自现代的钱佩英和宋茯苓都看傻啦。
老乡们一听她们说吃这个好,稀罕这个,用采出最新鲜的蜂王浆向碎米粥里倒。
都不用勺子舀了,是倒,拦都拦不住。
妇女们顶着一张张粗糙的红脸蛋笑着说:“不当啥的”。
她们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就知能得夫人小姐少爷们稀罕,她们听的心里就甜,想让这好东西让县太爷一家多吃些。
钱佩英从来没敢想有一天吃蜂王浆还能这么吃,不让她拦也得出面拦,那是祸害东西。
“一次用不了这些,可不准再放,吃太多身体受不了。
听我的,而且你们还要多存,放在地窖里阴凉的地方。
过了这热天,我会让你们知县大人帮你们卖出好价。
到时你们多买一些粮,啊?也能给家里娃娶妻了。”
刚才聊天时,钱佩英有了解到这里田少,村里又没有多富,外村的姑娘都不爱嫁进来陪着养蜂。
所以村里的小子们要想娶个好婆娘,比照别的村彩礼钱要多出不少。
农妇们听完钱佩英这番话,那真是激动的浑身颤抖,就是碍于身份不能一把抓住县太爷夫人的手。只会更卖力用心的拾掇饭。
杀鸡,宰鹅,摘菜,泡木耳,洗蘑菇。
满囤儿的娘甚至抱出她家藏有的蜜。
也就她家吧,人口多,养的蜂多,儿子们脑子活身体壮实,要不然能这么穷还盖得起新房藏得起蜜留着自己吃嘛。
“不好吃?”
宋金宝皱脸咽下用蜂王浆煮的粥,啥味儿呀,要不是碍于不能浪费粮食,他都想吐喽。
宋茯苓倒还好,她特意细品了品蜂王浆粥,对马老太小声道:“涩,辣,麻,酸,酸味大于其他味道。”
马老太稀奇,她只喝出这粥酸呼呼的,胖丫那嘴是咋长的呢。
满囤儿的娘看出宋金宝和米寿不爱吃这种粥,立即用小锅重新煮些小米粥。
煮好的小米粥端到米寿和宋金宝的面前。
然后打开自家蜂蜜罐子,舀出几大勺蜂蜜装碗里放在两位小少爷面前。
少爷们可以将蜜直接倒进粥里喝,也可以等饭好,用干粮蘸蜜吃。
米寿在他姐之后,又对椴树蜜绘声绘色评价道:
“唔,好蜜,它到了嘴里会自己流动到喉咙里,甜而不腻嗓子,细咂咂舌,也有一丝酸味。”
说到这,还舔了舔下嘴唇:“不过甜滋滋的味道和清香感很重,给那丝丝酸盖住啦。”
马老太问金宝:“你吃出啥了没?”
金宝说甜。
马老太翻个白眼,吃你都抵不住胖丫和米寿。
难不成那老钱家祖传的各方面真比老宋家好?她是真不想承认这一点。
当宋福生他们一行人回来时,钱佩英将蜂王浆这事在第一时间就说给宋福生听了。
恩,知道了。
宋福生望着那些期盼的眼神,不仅当众应下会帮蜂农将这个也卖出去,而且还特意嘱咐,一定要储存好,咱们自己人一定不要再吃了。
因为他心里已经预备着要将蜂王浆和松花石送进宫。
皇上,才是最好的产品代言人。
里正家的院落里,大伙坐在小板凳上吃饭。
这饭你就吃吧,看起来卖相不在地,吃起来却嘎嘎香。
小鸡炖蘑菇,上多少造多少,那蘑菇炖的都是肉香味。
卧鸡蛋,这玩意拌饭吃才香。
野蘑菇炒白菜。
铁锅炖大鹅。
蒸鸡血。
盐炒蝉蛹。
葱炒木耳,这菜里,老乡还放了腊肉片。
酱焖茄子。
酱焖泥鳅。
颤巍巍的大豆腐端上桌,洗的小葱,婆婆丁,切的新鲜的水萝卜条,摆上一碗肉酱,蘸酱吃。
四张桌,桌桌十个菜,这是全村百姓能凑出最好的吃食招待青天老爷。
主食是粥和韭菜贴饼子。
宋福生一边拍打落在胳膊上的蚊子,一边吃饱饭后,摇着手里的蒲扇,笑着听老乡们说话。
宋茯苓和马老太她们也吃的喷香。
并没有来到这个穷苦村吃的如此好而心有愧疚。
愧疚什么?
宋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老爸(三儿)敢端了老乡家的饭碗,往后要给予这个村里许许多多饭菜。
不再端空饭碗,不再吃不饱饭,甚至会争取今年过年,让这个村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吃上这十个菜当年夜饭。
当晚,宋茯苓吃饱喝足和村里姑娘们聊天,还学会了辨别蜂蜜保质期的方法。
咱现代瓶子上不是写的十八个月吗?她特意好信进空间看了一眼。
但村里姑娘们告诉她,实际上这种纯蜜能放好些年。
要是不放心,用眼观察,蜂蜜要是出了很多气泡,变的稀了,再闻一下,那就说明不能要了。
就是村里还从没有蜜多到不能要的程度,这些也是老人们讲的。
马老太走过来听了一耳朵道,“孙女啊,快和奶回去睡觉,明日还要起早。你快别问那些没用的了,你爹卖那蜜,它剩不下啊。”打听那多余的事作甚。
第二日,宋福生他们,在满囤儿和村里几名壮劳力的带领下登山。
怕山上凉,米寿和金宝他们一人背一件衣服,看的秦主簿都开了眼,觉得做的挺妙的。
其实在现代没啥奇特,就是钱佩英根据波司登羽绒服的灵感,将孩子们的衣服里子加了两条双肩背带,热的时候背在肩上,冷了拽过袖子套上就行。
让秦主簿和衙役们更开眼的是,知县大人一家从老到少爬山嗖嗖的。
年纪最大的马老太,比秦主簿那个呼哧带喘的男人还强。
看起来长相很娇滴滴的知县千金,居然还有专业爬树工具猫爪子,三两下就蹿上树,吓的秦主簿摸心口嚷嚷,不行啊,看掉下来。
壮汉们像富贵和四壮铁头就更不用提了,感觉像是放虎归山一般。
两日后,下乡团离开这个养蜂村庄,去了“人参村。”
车辆驶出很远,蜂农们仍跪在原地迟迟不站起身。
因为宋福生说,三十文一斤,全收。
招待过下乡团的村民们不知,宋知县可不止要形成军队般队伍收人参、收蜂蜜蜂王浆、收松花石,收干木耳收干蘑菇,他还要让老百姓们秋冬农闲时忙起来,抓林蛙,收林蛙。
他要将这些通通运出去。
第七百八十五章 旺旺雪饼(二更)
一个月后。
宋福生的那些进士朋友们。
有的在与当地官商推杯换盏,从来到任上,就各种欢迎会不断。
有的车里装着重礼,正赶往上级领导家里看望对方父母。
坐在车里还在心里琢磨,个别上级那里,要用到夫人外交,回头怎么嘱咐夫人。
有的坐在蜡烛前,桌上堆着满满的账簿,正和自己聘用带去的师爷,禅精竭虑摸清当地情况。
有的甚至刚到地方,正卸车呢,预备给千里马结账让人回去。
但由于和宋福生这层关系,基本上到地方后,会留运输队的小伙子们在当地住一日,歇一歇腿脚。
不仅给了运输银钱,而且返回也给准备一些干粮盘缠。
京城一个小窄巷子里。
这里拢共只住四户人家,杨明远家就在最里面的小院子。
京城寸土寸金。
杨家买下这个院子,又在京郊购置十七亩地,基本上手头就空了。
杨母本想将老家的房子卖掉,手头能松快些。
她知明远想学骑马,想给买匹马,做个车厢,让小厮来回架着送小儿去翰林院有面子不是?你看人家都有车。休沐时,卸掉车厢,小儿再去骑马。
以前家里置办的骡子车,给了大儿和儿媳往返于家里和地里。
可是,杨明远拒绝了。
他不想卖父亲置办下的房子,并且觉得走路没什么,买的这房子如此贵,就是为离翰林院近便。
所以说,整个翰林院,他的同僚有丁坚,有陆畔的二姐夫,全都是这种身份背影的公子,杨明远是瞧上去最穷酸的那个。
每日下衙,别人骑马坐车,杨明远步行而归,身旁跟着一位年纪不大的书童给拎书箱,这对主仆俩时不常还要去逛市场买些肉,盐等物什捎回家。
每次休沐,别人呼朋唤友聚会,杨明远连别人递出橄榄枝想邀请他都会拒绝。
高门府里的大事小情,他装不知道,不参与。
要说让杨明远舍得花钱的。
一个是他的亲侄儿。他给安排进京城最好的启蒙学堂,花了不少钱。
一个是拜访过奉天地区留在京都的几位进士新家,手里拎的礼物并不比旁人差。
惹得那几位埋怨他,说你的情况我们是知晓的,我们都有族里帮忙,你没有,又才安家置地,为何要如此破费。
最后一个就是千里马京城分镖来了宋九族的人,他才会买些鸡鸭鱼肉,让老娘给在家做好了,他给送去。
每七日,明远都会抽空去镖局看看,盼望着能收到宋福生的书信,却一直没有收到。
这位杨状元的情况,许多有心的官员都看在眼里。
孟大人作为这届科举的座师,认为自己于情于理都应叫新状元来府坐坐,也是越观察越发现杨明远对他脾气,有提携之意。
看中了这位学生眼下还和科举前一样,听说,日日下衙拎着从翰林院借读的书籍,在衙门里也是无事就看书,能沉下心来做学问。
奈何新状元从不回应,一次两次下来,孟大人就觉得老脸挂不住了。
之后,翰林院的某些官员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挖苦杨明远,有了这样的话:
咱们新状元用心良苦认下老师,本想贴着边当徒孙,就是一直也没有被召到里间啊,(里间才是有资格伴在皇上身边的地方)真徒孙怎么会做着杂事?
呵呵,真正的天子门生在会宁当六品做知县哪,那位当初要是被留在翰林院,早就被皇上叫进去了。
类似的话非常多。
不服杨明远状元之名。
认为杨明远是扒着有状元之才的宋福生,才有的今日。
皇上呢,也没有启用新状元,倒是先用了比杨明远低半级的丁坚。
其实皇上是考虑到丁坚的背景,想看看世家子到底如何,就将状元晾在一旁,用了探花。
这就惹的状元身上的闲话更多。
说白了,还是杨家没有背景,方方面面太差,越了解越鄙夷,心中的瞧不起作祟,有的人甚至不顾及,直接问到杨明远脸上:“杨状元,别匆匆下衙,咱两个比试一场?家父与孟大人故交,可求孟大人给咱二人审卷。”
杨明远每每遇到这样的事就不咸不淡的回句,娘亲刚来京城不久,路不熟,很容易走丢,他要下衙去买菜,没空奉陪。
从奉天地区考出来的丁坚,由于了解宋福生对杨明远挺照顾的,他从不参与“欺负状元”这个话题,而且他春风得意,没必要。
陆畔的二姐夫也不参与。
二姐夫是觉得别看杨明远是状元、是他同僚,他自己官位也不高,但他家门庭高啊。
他要是下场踩,太没格调,心中不屑如此。
所以说,宋福生在会宁扑腾的昏天暗地时候,杨明远比他想象中发展的慢多了,还在后园子摘菜呢。
“小叔,你怎能摘菜呢。”
“嫂子,我怎就不能,”明远拎着半框茄子站起身笑道。
“哎呦,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是状元,看伤了拿笔的手。再者说,你快别干了,前院来人,镖局的郭老大。”
……
“郭大哥,吃了没,快进院洗手吃饭。”
“明远,不进去了,我要赶回分镖安排一番,明日天不亮就返回奉天。来这里寻你,是有点事想求你们几位留京的。”
“您说,我一定办。”
“帮找找关系,在京城那几条繁华街兑下门面。
这京城,太难了,想花钱买门面都难,全都被那些高门给包了。
买卖不好都不兑啊,人家不差钱儿。”
如若要是小全子在,郭老大会想办法让全子帮帮忙。
但是全子不在京,然后这么点儿小事求陆家,这不是扯呢嘛。
就想来问问明远他们几个留京的。
“兑门面做什么,郭大哥方便讲吗?”
“没什么不方便讲的,给会宁忙,挂上牌匾,会宁特产,店铺不用很大,但一定要位置好,这是你宋叔信里要求的。”
当晚,杨明远就和留京的那位进士研究了一番,发现难处和郭老大一样。那几条繁华街上的铺子,背后全是这府那府。
在外地还好说,背景高也不怕,现认识呗。
但京城,连皇亲国戚都不少。
第二日,翰林院要下衙前,那位挑衅的又来了,要比试学问。
大家都以为杨明远又会以买菜名义避开锋芒,却不想今日杨状元应了。
且丁坚和陆畔的二姐夫都听的一愣。
因为杨状元当着众人面说,既然您迫不及待,那要有彩头。不知您府上在前门那里有没有空闲铺子,他想赢承租权。
“你?”
“好!”
“先别好,再说下,您能租我多少银钱?不能要太高的。”
引得翰林院一众文官全部露出鄙夷的表情,连陆畔的二姐夫也没忍住,钱钱钱,俗不可耐。
三日后,孟大人以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利用午间休息的时间和几位同僚判出卷子,在翰林院一众人期待下,答案揭晓。
杨明远胜出。
这事皇上知道了,杨明远继丁坚后,也被召进了里间。
开始帮皇上整理各地送来的折子。
并且闲暇时,皇上停笔忽然问杨明远赌约的事儿。
“臣惶恐,总是挨着宋知县借光。”
而皇上脑中转悠的是:会宁特产?
也就是说,特产还没运来,宋福生的折子也没递上去,皇上就已经知晓京城要有会宁的铺子了。
与此同时,奉天,这回大伙是一起打包。
等不了秋收啦,福生那面需要他们。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不怕不怕(一更)
今日,大郎、虎子还有在奉天武器部门制雷的小子,以及童谣镇做差役的九族小子们全都请假回了家。
今日,奉天城的马老太点心店关门。
李秀和留在这里的节气丫头们全回了任家村。
人手不够用了。
高屠户正带领家里的男人们摘绿辣椒和半红不红的辣椒,摘完,辣椒秧子就拔掉。
一框框辣椒用扁担抬回院落,宋福财用大酱炒,路上吃。
妇女们用线串成串,打算出了城在路上就挂车上、挂牲口身上晾晒。
帮忙种植辣椒的邻村妇女们看的心疼:我们不偷籽啊,真不至于给毁喽。
高屠户摇头,说啥也没用,猫腰就是拔,不要挑战人性。
目前,这辣椒籽可以白给朝廷种植,但朝廷还没有向老百姓普及。
没普及就说明,这依旧是他们宋九族的独门买卖,别想红了留籽种植去外面卖。
他们还想挣二年好钱哪。
节气丫鬟们目光如炬,站在山里看守另一摊帮忙摘辣椒的人。
山下的地里。
宋福生的大伯望着那火红火红的高粱地,面露不舍在嘱咐李秀,他预估一拢地能收多少粮食,哪种粮食能出息多少斤。
就是没功夫,怕将自己累死,要不然大伯恨不得去数数能掰下来多少穗苞米。
一副一穗苞米也舍不得被人贪便宜占去的模样,大伯啰里啰嗦说完他的预估后,再次强调道:
“宝子她娘,甭管点心店多忙,收粮那几日,你要尽量回村。
别看我已经和任族长还有任公信说好了,那你也不能撒手。
要知道,这是咱自家的田地,咱不能巴望别人去精心。
像那任族长,从考完举子身体就不中用。
他想管也不可能日日帮咱们守着那些干活的,他有心无力不是?
那任公信老家伙就更不用提。
虽说那人一向谁有本事交谁,不敢惹呼咱进士家,福生又救过帮过他俩儿,按理冲着他欠咱家那些还不起的人情,咱们宁可信他,也比信村里其他人强。
但是别忘了,那人,从根儿上讲,他人品不咋地。
咱不能因为他眼下不敢瞎整,就忘了他品质是得便宜就占,旁人家的屎他都恨不得舔几口的事。”
李秀说:“大伯你不用多嘱咐了。”
她主要嫌大伯磨叽:
“大郎他们当差不能说回就回,我指定回来,也会给那些帮工的工钱算的清清楚楚,无需让村里帮忙垫付。”
宋大伯笑着说:“你眼下算是练出来啦,听翠兰回来说,她那里的人进城溜达回去都传,奉天点心店的女掌柜很厉害。”
家里。
葛二妞和翠兰一边串着辣椒,一边在说着体己话,话里也提到李秀:
“你被婆家欺负那事儿,到头来,是人家李秀给你找的嬷嬷。
虽说花出去三十两银钱才买回这么个人,但是你看,那嬷嬷一去,你婆家听说是真正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庄户人家在大户婆子面前也露怯了吧?
竟特娘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用规矩糊弄谁哪。
最让我觉得那三十两花的值,是将你院子里那死丫鬟赶出门。
有好几回我都想说,她长的跟妖精似的,不定啥时趁你不注意就爬上姑爷的床。
要是爬床生下男娃,哪是三十两能解决的糟心事。”
翠兰扭头看眼在外面也帮忙串辣椒的得力嬷嬷,想起这位用规矩说事开了丫鬟,又用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婆母吃憋心痛快极了。
目前,她主仆仨人,那第三人是成亲时带去的小丫鬟,她仨人正在商量,怎么用规矩说事,让她婆母和夫君交账本。
嬷嬷说啦,不要用太多心思去计较继子的外祖一家总登门之类的,先抓主要的,管账,自己生娃。
其实李秀能给翠兰寻到得力嬷嬷,说到底还是宋福生的关系。
李秀听说翠兰被欺负就去一品轩找陈东家,想让陈东家帮忙寻外地大户人家的嬷嬷,那门第越高越好能唬住人。
而实际情况呢,咱这头掏不出太多银钱买人,只要那人在高门深宅里做过事,见过许多事就成,不用是正经伺候过贵人的。
陈东家应了,只是疑惑,怎不在当地寻?
李秀摇头,她和葛二妞对周家的看法一样。
周家属于一瓶不满半瓶晃。
你说那家人富裕或是有地位吧,快拉倒,自从家里认识陆将军,宋九族都觉得咱家福生那个六品知县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童谣镇的县令更是小官。
可你要说那周家是啥也不是的人家吧,那咱也有些浮夸啦,那毕竟属于殷实的庄户,那附近几个庄子,周家都出名。
所以说,不能在当地寻嬷嬷,以防周家存心打听嬷嬷来历。
这也是李秀先去求陈东家的原因。
陈东家老家在外地,是个大城池。
陈东家又问了:“但你要知晓,想花钱少,只买大宅子沾边的嬷嬷,那是真不如当过主事的嬷嬷有眼力见。”
李秀一摆手,够用,她又开始在心里不屑周家,沾边就足够唬住那些趁俩钱不是好嘚瑟的人家。
后头就有了这位嬷嬷。
陈东家是拜托他老家做官当初帮忙改他户籍的朋友,买了一位在当地最钟鸣鼎食人家的犯事嬷嬷。
深宅里嘛,难免哪院夫人和姨娘互相下个药向池子推个孩子什么的,这嬷嬷沾了点边,是那位犯事姨娘小厨房的婆子。
就这么的,犯事姨娘和身边的丫鬟婆子被打死,其他仆从正被贱卖。就买下这个嬷嬷被送进周家。
这不嘛,通过此事,葛二妞认为李秀脑子好使,正在嘱咐翠兰:
“我们走后,你有啥大事小情拿不定主意,进城去和李秀商量商量。
那嬷嬷即使再借力,她也不如李秀对咱家事门清。
反正闺女,李秀要是说,需要将你三哥拿出来镇场子啦,要和他老周家当面锣对面鼓了,到了那种程度,你不许给我窝窝囊囊的向后退。”
可见,在做娘的心里是有多么不看好姑爷。
“娘,夫君最近还可以,你别这样说话。”
翠兰放下辣椒,拽过葛二妞的手笑道:
“我发现咱家人真是,不知是啥时候变的,以前在村里骂嫁出去的闺女过不好就去跳河,敢被娘家休回丢脸面,就当没生过你,你去上吊。
那时候,你们连让外嫁的闺女过不好可以回娘家的话也不敢说。
眼下可倒好,过的好好的就先嘱咐,咱不怕和你们婆家对着干,敢真磋磨咱家姑娘,和他和离,让他滚犊子。”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下一站更精彩(二更)
葛二妞听完翠兰这番话,拍着女儿手说:“唉,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要感谢你三哥。你三哥就是咱家的底气。”
眼下他们宋九族:
有底气养得起和离回家的姑娘。
有底气敢找磋磨咱家闺女的人要说法。
更有底气,让过不好回娘家的姑娘能寻到营生,家里买卖不少,做什么挣不来饭钱养不了自己?
还有一点,是隐秘在宋九族中老年妇女们心中,不能对外人道的想法:
自从李秀那样拉拔孩子有拖累的都有进士老爷相中,老太太们总觉得,和离被休也不至于是什么跳井活不下去的事,谁离不开谁啊?你是太阳呀,备不住下一家能更好呐。
后院,自家的烤炉房里。
现在村里有烤炉房了,做列巴在那面。
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也边归拢东西,边也难得的在嘱咐刚当新娘子不久的大丫。
“匆匆给你嫁过去,到底还是听了隋家第一回定亲的日子,那你说我当初不是成了瞎掰扯?你还是给他家种了地。”
“娘,可我没晒黑,更没干什么活。就收稻子那会儿去地里给短工结算银钱,那不是我公爹和夫君他们忙嘛,他们买卖好,三叔也得银钱。”
“你那个,那个在家挣的银钱,你怎么个说法?”朱氏说到这,斜眼瞅大丫。
大丫说:“娘,我眼下用不着,自然是存放在你那里。我看大伯奶家的翠兰姐,到紧要关头还不是娘家给贴钱?”
这话说的朱氏心里那叫一个妥帖,可是:“姑爷没打听过?他可是知晓你在娘家没闲着,别有啥想法。让他误以为我是个贪钱的犯不上。”
“知晓,呵呵,娘,你姑爷没那么想,还让我白给您呐,说是当孝顺您和我爹的。”
事实真是这样。
搞的大丫甚至反思过,难道她这个亲闺女竟比外人对爹娘还抠门?不应该啊。
要不说大丫嫁老隋的大儿子真是嫁对啦。
别管大丫最后会不会白给娘家银钱。
人家隋绍波年纪轻轻的,就没想要那钱,媳妇要靠自己养。
媳妇那份体己钱是没嫁人前辛苦挣的,想孝顺父母,或是哪怕全花又如何?全凭大丫自己心意。
“你和翠兰前后脚出门子,你看我大姑爷子,再看那姓周的,被咱邵波比的真是一天一地。我眼下对你可放心啦,你跟人家好好过,这月来葵水没有?你咋总来它呢,烦人。”
大丫知晓亲娘只要拿钱就乐。
不过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是让她舍不得朱氏。
她自己也奇怪,以前盼着嫁人,恨不得再也不回总挨揍的娘家。娘打她打得狠时,还曾捂着脸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决不孝顺亲娘。
可是嫁人那日,她哭的稀里哗啦,频频回头看爹娘和二丫。
就是现在娘一心想要去会宁陪弟弟,只有三分真情舍不得她,关心两句就聊钱,她仍旧舍不得的想哭。
“娘,我倒不希望太早有身子,我还想跟着夫君去会宁看你和爹妹妹弟弟,还有奶、三叔他们。我听夫君说,公爹要去那里看三叔顺便收皮子。”
朱氏一甩大丫抓住她的手,翻个白眼道:“你快拉倒,心咋那野,成家不生娃你成个什么家。用你去看我们?过好你自个日子得了。”
“嘿嘿,”大丫挨骂也嘿嘿。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小子在挠头笑,就是那几个当职请假回家干活的。
何氏捂着心口说大郎:
“我和你是真操不起心,那个开药铺子家的闺女多好,你咋就能连面都不见。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你娶了她,咱家这么多口子人,你算算,吃药都能省不少银钱。
家里得有个与药有关的,到真章,你是看大夫还是寻个金贵药,她借力。”
宋福财边用抹布擦手上的辣酱,也边说大郎道:“行了,我们一说你,你就油盐不进,那你自个在这耍单吧。”
大郎心想:没自个啊,奉天有仨小子呢,你们走就走呗,吓唬谁。
虎子这面倒是比大郎强出太多。
宋银凤和田婆子这位好说话的奶奶,只归拢家当时,提几嘴成家的事。遇到有人要给做媒,不准直接回绝,写信告诉一声。
当然了,更多的是嘱咐这是你的衣裳,那是你袜子。
道远,一年半载见不到虎子,今年不能回来过年,明年看看吧。要看宋福生忙不忙。
所以当亲娘和亲奶奶的,总想给留在这里的虎子多预备吃穿,多留点过河钱。
虎子说:
“我爹他们总押镖到奉天,又不是见不着,娘有东西可以捎给我。
更不用多留钱,实在不凑手,我和大郎早就想好,就在镖局上支银钱呗,回头再让爹还账。
我现在只觉得咱家这房子白瞎了,也不知你们到会宁有没有地方住。指定没有咱家这些新房像样。
还有桃花铁头,我想见他们,真想随你们去。”
……
出发了。
村里人这个恋恋不舍啊。
这可是真搬走啦,大部队迁移。
只不过宋九族对人类,还没有对新房面露处不够的遗憾。
各个笑哈哈挥手道:
走啦,福生那面在等着。
恩那,那里老鼻子事等着我们去做。
明年有机会回来过年,这算是我们的祖宅啊,你们可得给照应。
老乡们,保重,回见。
……
奉天城外,送行的人不能再向前,再向前就不归奉天地界经管。
大郎和虎子他们当家人面前,又嘿嘿笑:“走吧,快走。”
转回身,大丫和翠兰抹泪,小子们和李秀眼圈也跟着红了。
再看开往会宁的队伍。
牛掌柜舒心的甩着鞭子赶车。
他终于将管账那一套活计甩给别人,雇了位还算知根知底的帐柜。
葛二妞和郭婆子、田婆子等几位老太太,坐在车厢四外挂着辣椒串的车里,高兴的议论:咱几位老姐妹要凑齐啦。
辣椒将那车打扮的才漂亮。
有几只拉货的老黄牛和骡子身上更是带劲极了,因为挂着红灿灿的苦姑娘。
宋九族举家赶往会宁。
他们拉着今年的新米,走在那望不到边的黑土地上,直奔那个窜出一条大河叫松花江的地方。
第七百八十八章 我会张开翅膀守护你(两章合一)
奉天那面九族出发的时候,正是马老太点心店开业之时。
糕糕兴兴店,坐落在会宁县最热闹的那条街,东大滩街。
这条街上,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最好的酒楼,典当行,本县最大的客栈,茶肆,绸缎庄,胭脂水粉铺,米粮店等等。
开业这日,只看这家新点心店前后院加在一起近三百多平的大房子门前,又接出了一块棚子。
棚子下,摆六张桌,抬头一瞅,棚子上挂满数十个红彤彤的灯笼。
可以想象,东北从入秋就黑天早,稍晚时,天一擦黑,要是将灯笼全点燃,点心店门前,就会成为会宁一景。
离远望去,红彤彤一片,照亮这条街道。
马老太却很犯愁:
这些灯笼不是她买的呀,是三儿手下那些官吏送的。
真闹心,不挂白瞎,堆哪里落灰都嫌弃它占地方。
挂上吧,那怎的?难道晚上还要安排专人来点灯换油?灯油钱谁给啊,这都是开销好不。
不过,老太太最终还是决定挂上,至少开业瞧起来那是真热闹。
开业这日,就在要挂起牌匾时,门前忽然来了支舞狮队伍。
后面跟着踩高跷的,还有许多样式的艺人。
唢呐班子,锣鼓班子。
没一会儿,齐个隆冬呛咚呛的鼓点一起,狮子就舞了起来。
踩高跷的手中七彩扇子和帕子转起来。
练杂技顶碗训猴子跳火圈的,吞宝剑,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在锣鼓喧天中表演起来。
这些艺人卖力的表演,似在召唤着: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咱们一起笑个开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咱老百姓今儿舞儿要跳起来。
让我们一起借着马老太糕糕兴兴店开业之际,祝愿今年定是丰收年。
可给金宝米寿蒜苗子他们高兴坏了。
这不就是现场的:拉大锯,扯大锯,奶奶家门前唱大戏?
看到那喷火的,几个男娃张着嘴惊呼向后躲,躲完互相对视一眼,又激动的鼓掌,上蹿下跳:“好,再来一个!”
桃花小脸通红的拽着茯苓手说:“你看那猴子,妹,它怎那么聪明,太有意思了,二丫一定会后悔。她一直心心念念惦记去城里看十五花灯节,没想到咱自家开业就能和花灯节一样。”
宋茯苓捂耳朵堵住震耳欲聋的鼓声,眯眼笑,和她姐叽叽喳喳道:“她错过啦。”
足足耍到恨不得全县闲在家的百姓都来啦。
人站的那是里三层外三层,这条商业街像过年一般。
所有观看的孩子们全都笑的前仰后合,红灯笼映射着他们幸福的脸庞,舞狮队才上蹿下跳吐出对联:
五谷丰登心欢喜
八方来客伴笑语
会宁全体商户敬上。
宋福生一身常服,在人群中微挑下眉。
又看着他娘穿着他给买的那身京绣衣裳,那老太太满面红光,可想而知应是很激动,居然难得大方一回,眯眼在鞭炮碎屑中挥动戴金戒指的手:“赏!”
……
这都离开业过去几日啦?
百姓家的小孩子们,提起那日的热闹还念念不忘。
马老太点心店的订单更是接到手软,已定到下个月,再接单就要排到下下个月。
老太太心里明白,全县有头脸的人家都来买,这是有点拜码头的意思。
毕竟,她是谁?会宁知县大人的老娘。
她的买卖能缺人光顾吗?好吃不好吃都得捧场不是,除非不想好好混了。
要说老太太心里有没有失落,怎么拓展市场还要靠儿子的威名?
答案是,老太太和王婆子一起笑着:哈哈哈,木有,一点失落也没有。
你甭管黑猫白猫,能逮耗子的就是好猫。
借儿子光咋啦,能挣到钱就是好营生。
但老太太不知的是,她小瞧了自己的营生。
有些人第二次第三次定点心,还真不是再冲宋福生的知县名。
小孩子就喜欢这甜腻腻的,不喜欢那传统点心。
还有,比如将军府的柳夫人。
柳夫人觉得这点心很奇特,从来也没吃过,最好每样都尝尝。府中人多,订的自然也就多。
将军夫人这一下场,就不止是会宁当地的人给县太爷面子买了,黄龙府和附近一些县的官员家眷也开始频频派出管家特意来会宁订购。
点心店后院,此时一大间打通的屋里,全是新建的烤炉。
节气姑娘们在桃花和宝珠的监督下,正在卖力烘烤。
姑娘们的弟弟正在抱柴,打水,扫院子,清洗奶桶,还有几个的男娃在前面帮忙。
前面门店里,会宁一些大地主大商户的夫人带着小儿子小闺女,身后跟着丫鬟,正在零零散散选购。
要是换成去别家买东西,当家夫人还真不至于亲自出来采买。
可是来点心店就需要自己来啦,目的是为了吸引坐在吧台里的老太太。
这不是想着,哪怕老夫人不乐意搭理她们,她们也能和县太爷的老娘混个脸熟嘛。
老太太此刻就没搭理她们,连个眼角风都没扫。
她正忙着日日给点心店送牛奶的商户结账。
嘴上说着,“你们那个桶啊,必须要给我弄干净的。要是让我稍稍尝出味儿不对,或是看出桶盖脏,那我就换一家。”
送牛奶的商户急忙涨红着脸发誓:“老夫人,草民们可不敢如此的。”
马老太瞪眼:“说多少回,在这里叫我马掌柜马大当家的都成,就是不准叫我老夫人,这点心店与你们知县无关。”
有没有关系也要注意啊,放心里想,不能说出来,她三儿可是清官。
这回,老太太再开店没有自己养奶牛,麻烦,没地方安置,喂草喂料,自己挤奶,还得准备桶。
小孙女又劝她:奶啊,多花点钱买省心,再说你帮我爹带动带动点经济吧,让那些养奶牛的也赚点。
就这样,老太太干脆直接订原料。
店里有几份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当家夫人,买完点心后,心中有些闷闷不乐的离开,没有得到老夫人的注意,赶明还得来。
更让这些自觉高人一等当家夫人们不爽的是,每次进出店门,总会看到一些粗人。
那点心店外面,排着一些在县里干长工短工的汉子,背大包做苦力的正在买大列巴。
一块大列巴,省些吃,他们能吃两日饱肚。
王婆子守在这里,摇着蒲扇,看着节气姑娘们的弟弟收银钱,卖列巴。
以上就是点心店最近最平常的一日。
唯一和奉天不同的是,这回家就在县里,能营业到晚上关门。
再不用赶车顶冒烟雪回家了,点心队伍溜溜达达就回县衙。
关门后,衙役们巡逻会有意无意假装路过这里,护送知县大人的老娘和亲眷们回家。
另外,夜里更夫也好,巡检队伍也罢,对这条街严防死守。
而宋茯苓在这段日子也没闲着。
宋茯苓苦着脸,端蜂蜜水喝,向钱佩英抱怨:“牛掌柜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她是真不想再干会计出纳工作,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想想还要再坚持好些日,生无可恋般靠在椅子上摇蒲扇。
这对儿娘俩,被宋福生安排到城门边一个大院落里,门口竖一大牌子:山货站。
院落里有上百名老妇人,正在晾晒蘑菇、木耳。
一把年纪了,老妇人们无法下田干重活,就给闲在家的都招上来,让干这简单的给发工钱,给家里能贴补些。
钱佩英在记录晒好入库的蘑菇和山木耳,闻言停下笔说她闺女:
“你爹特意给咱俩这办公室还装装修。
小厨房准备着,屋里床摆着,比他那办公桌椅还大让你坐着用着,就怕你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撂挑子。
你一天吃好的喝好的,就算算账,哪那么多抱怨。”
一听吃,宋茯苓看了眼更漏,“娘,晌午啦,咱俩用黄油煎松茸吃啊?再煎些五花肉,用生菜包着吃。”
钱佩英被气笑,望着闺女去小厨房欢快的背影心想:
再这样下去,你比太后吃的都好。
毕竟太后大热天都吃不上新鲜的松茸。
因为那东西新鲜的放不了几日。
要想保质期长,除非将新鲜的冻上。这种天气古代这里拿啥冻?冻完还要一路给运去保证不化掉。再想多储存一年半载就是和对待普通蘑菇一样用晒干的方法。
所以说,太后也就能吃个松茸干。
在她闺女这呢,前脚收上来新鲜的,后脚让外面做活的妇女用竹片将松茸脚刮干净洗干净,端进来切着就煎。
收上来新鲜的猴头菇,她闺女要么炖鸡汤,要么炖排骨。
收上来的榛蘑,炖小鸡。
再过段日子,新鲜人参采回来,钱佩英一点不怀疑,她闺女敢将上百年的人参叼嘴里。
在宋茯苓在小厨房煎松茸时,大门外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
没一会儿就有妇女进来报,十五道沟村来送山货了。
钱佩英戴帷帽急忙跟着出去。
眼下,会宁县下面九十多个村庄都知道县里收山货。
老百姓们自发的上山采摘黑木耳,采蘑菇,都给摘好晒好,蘑菇按照品类分好。然后以村为单位,用牲口给运到钱佩英这里上秤。
钱佩英会核对检查后记账,半个月一结账,将银钱结算给送货的村代表。
这些来县里的村代表回头再给乡亲们分发。
各村的里正很积极,不是为挣差价糊弄百姓,在宋福生这里也不存在这种情况。
宋知县在下发通知时就写明榛蘑多少文钱一斤收,猴头菇多少钱,松茸木耳多少钱之类的,怕老百姓们不识字,他派去贴通知的衙役全是识字的,咣咣敲锣念给老百姓听。
各村的里正很积极,是为争先进村,为政绩,为奖金,为得在知县大人那里挂上好名。
尤其是那些毫无特产的村庄,没人参不收蜜,山货再比不过别人可完啦。
年底,知县大人说要召开大会,到时再见,现在不用拜访。
而且会上要公开各村副业收入,倒数三名会被点名批评。前三会以县衙名义给奖励,县老爷还会请吃饭。
钱佩英出现,运山货的民夫们早早就低下头跪地:“夫人。”
十五道沟村是个偏远村,这是第一回来,还不懂规矩。
钱佩英戴着帷帽告知道:“以后来,不用跪。见我也不要叫夫人。”
那叫什么。
“钱大当家的。”钱佩英示意汉子们起身,赶紧卸车上秤。
院落的妇女们放下手中活,急忙帮着汉子们将合格的干蘑菇和木耳,一袋子又一袋子向库房运送。
要说这大厂子里正晾晒的新鲜蘑菇木耳是哪里来的呢。
下面各村既然运送的已经是干爽的,为何还有新鲜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此时正在长白山上带队打榛子核桃松子的四壮和铁头了。
这俩小子属于一走一路过,让那些打山货的汉子们顺手再弄些蘑菇木耳。
上千人的队伍在外面散着。
山下是会宁本地镖局的车辆等待。
每日到了傍晚,都会从山上背下来一袋子一袋子的榛子核桃,现在松子还不行,没到时候。
这家镖局的老板,本以为要心灰意冷收拾收拾关门大吉。
却不想家里来了位富贵爷,富贵爷可是县太爷的亲眷。
不但没恐吓让路让他关门大吉,而且还给他介绍运输活计。让帮忙运货挣钱。
就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动的。
最让会宁本地镖局老板感激涕零的是,贵爷说啦,让他不要多想,活只会越来越多。
就算将来千里马镖局来啦,也不会影响到他接单子帮商户运输,因为千里马不接这种单子,没空。
还告知他,镖局要是在外面跑镖被劫道了,别不吱声闷着认下哑巴亏,回了会宁就去找知县大人。
大人说啦,咱们会宁在外的队伍,要是在途径哪里出了问题,做为一方父母官,百姓不敢伸张,他给找当地官员问说法。
这位镖局老板曾经是道上混的,要不然也不能做这行当。
听完这话,心潮澎湃。
竟然觉得知县大人有江湖气。
想起这么多年跑镖的辛酸,上供的那些钱,眼圈都红了,这是头一个官员敢说出:你们在外面受委屈,本官为你们做主。
第七百八十九章 游刃有余(两更合一)
这不嘛,富贵今日又来找当地镖局老板。
“贵爷,还各村收什么,咱就没听说过那东西还要花银钱的。
我直接让兄弟们在山下等山货的时候,别像木头似的站那傻等,留几人守着车辆,剩下人就去顺手割红毛柳白毛柳。
回头摞在山货上拉回来,给您送去,您放心,指定办妥妥的。”
宋富贵拍下镖局老板的肩膀笑道:“那和兄弟们说一声,回头等忙完这阵的,我请大伙吃饭。”
“哎呦,贵爷,那您真是给他们脸,他们哪配有那福分,不就是出点力气算个屁。倒是贵爷您今日,赏个脸,别着急走呗。您从进院,我就让屋里的张罗饭菜,鸡都杀完了,蘑菇也泡上啦,留下喝点儿,啊?”
宋富贵一甩头发,“不行,我得去看看房子盖的咋样,手里的事一样接一样,改日吧。”
富贵出门驾车就走。
之所以特意来嘱咐准备红毛柳白毛柳条子,是为福生的二哥宋福喜准备的。
福生说了:
咱不能挺贵的猴头菇和松茸之类的蘑菇,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那么向外卖。
那成啥啦,好东西也看起来像不值钱。
弄些红毛柳和白毛柳编筐,编出一个个红色白色大大小小的花篮,到时普通干蘑用袋子装,敞开袋口卖。
好蘑菇和咱们特产椴树木耳要用花篮装。
人参采下来处理好后,那更要根据年限、等级、分根装在木盒里。盒子里锦缎包裹,木盒外刻会宁长白山字样。
甚至最头等的参,不仅要用木盒锦缎,而是皮包装,弄个手拎,一个小箱里装一根头等参。
造成一种,要让所有的买家以及跃跃欲试想买的顾客认为,会宁卖的真是稀有难得的好东西,买一样少一样,凡是买此类只认会宁出产。
相应的,包装上来,价钱就要提高。
提价并不可怕。
好东西就是这样,除了贵,它没毛病。
拎个包装盒出门,都要让买家有无上优越感,老百姓凭外包装就能知晓,窃窃私语,这人拎的是长白山的贵物什啊。
福生这么一形容,富贵就懂啦。
这就相当于福生当初应试,那些举子们配备的考篮,好考篮,人有面儿。
只要钱给到位,别说皮箱装参了,咱家都能给你安俩轱辘让买家一路拉着走。
而这一摊搞包装的活计,宋福生打算给二哥福喜,让福喜拉起队伍来挣这份单独的钱。
可宋福喜这人,不太善于跑这些事儿。
宋富贵就想着,在福喜人还没到会宁前,他顺手将原料给张罗起来,包括装参的木头最好都给运来攒足。这样福喜人一到,只需要带人手安安心心做活就行。
富贵去给福喜跑木头的事去啦。
热的他,到了乡下人家二话不说,拿起水舀子就咕噜噜舀缸里水喝,顾不上用井水洗脸,坐在小板凳上,接过老乡递来的干粮三两口就吃下肚。
边囫囵咽着馒头边嘱咐道:
“别看我让你们村伐木,但不可将小树给伐掉。
咱们县太爷,前一阵去下面走动,一直强调一句话。
挣钱虽要紧,但不可忘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为子子孙孙,咱们也要在采伐时多注意。”
富贵从乡下赶回县里后已是傍晚,连家都没回又跑到对着黄龙府那条官道的城门处,推门进了一个大院子。
这是极为宽敞的院子,是以前会宁那个失火的仓场衙。
从失火后,这里就遗弃成了废址。
估计当初那位在任知县也很愿意以此借口盖新仓场,因为能合理的贪一笔啊,这一处就被彻底扔在那。
没被烧干净的办公房屋和库房,被闲置几年很是破败不堪。
这回宋福生打算重新启用,招人手重新归拢这里,给千里马镖局养骡子用。
地方很大,钱佩英那里山货放不下,这里还能存一些货。
在这件事上,阿爷和马老太还跟在宋福生的屁股后面念叨过:
你单独整个账目,那千里马对外不是落在富贵和四壮的名头上吗?
以富贵和四壮名义,向县衙交点租子钱,你给便宜些就行。
让人说你白用公家东西犯不上。
咱想**也不能贪那点便宜不是?用不着为三瓜俩枣被人揪小辫子。
自从宋福生做官,家里人都很注意。
“贵爷。”
“贵爷。”
富贵进院边点头边开始查看进度,冲在房顶上搭瓦的工匠们喊话,再快一些。
家人快到了,大量的车马面临安置。
来到仓场后院,这里正露天支起二十多口大锅,汉子们在光膀子炒着东西。
“贵爷,您来啦。小的给您泡一碗新炒的,正要与您说呢,小的闻着今日火头炒出的比前些日的香,焦香,闻着也香。就是麻烦,小的们先用大火炒烧,又用小火翻炒。”
“噢?泡一碗我尝尝。”
宋富贵喝的不是别的,正是用婆婆丁的根茎炒出的茶。
婆婆丁根,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中药作用。
宋福生和富贵说,放话出去,收一些婆婆丁根,咱们少量的炒一炒,制作一些婆婆丁根茶。
每年三月份,朝廷会派专员从这里路过,带东西去游牧民族互市。
知道以前互市叫什么吗?
叫茶马互市。
听听这名就该知晓,那面有多么缺茶,用珍贵的马匹换。
可是南方真正产茶的大茶园子还都没有收复回来,咱们本朝人喝茶都费劲,就不用说游牧民族了,估计他们都缺好几年茶喝啦。
咱们这婆婆丁根茶制作出来,虽和正常茶叶口感略有差异,但是它也挺顶事儿,泡出来是茶水样,喝起来也挺香。
更何况游牧民族那里的地理环境,婆婆丁非常非常稀少,他们想吃婆婆丁还没有呐。
所以,存上一些婆婆丁根茶去试试运气。
明年三月,专员一到,与派出的官员好好讲讲,让带着这婆婆丁根茶,帮忙给咱千里马最好换回一些马匹。
富贵第一次听着话时,表情发傻,听的云山雾罩,总觉得这是异想天开。
用那随处可见的婆婆丁根换极贵的马?
要不是宋福生从不说大话,换个人,富贵都不带信的。
就这样,富贵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收婆婆丁根又花不了几个钱,无非就是费些功夫,听从宋福生的话就支起了这一摊。
还别说,自从喝上了这种根茶,家里人还离不开了,没事儿就泡点根茶去去火。
“恩,香,这种火头炒出来的确实香,以后就照这么整。”
富贵留下话,忙碌了一天,这才回家。
……
郊外的地头。
阿爷坐在窝棚前,一手摇着蒲扇,一边吃着西瓜,看巡检衙役们押着一队从柳将军那里换来的人犯向他走来。
那些人犯,脸上各个刻着字,干了一天活,早就被磋磨够呛,看到阿爷,眼里才算有些亮光。
因为见到阿爷就说明他们彻底能歇歇了,睡在这地头搭起的大片窝棚里。
夜里的活计,至多就是和看守他们的衙役,一起防止这一大片菜地别被偷就行。
并且这位老爷子,在犯人们心中,心肠那算非常的好。
以前他们在柳将军那里,常年累月只提供给他们用掺了木屑做的窝窝头。
自从来了会宁,他们这一队犯人,白日干活,清理道边杂草扩路,夜晚睡窝棚里看守菜地,老爷子会白给他们菜吃。
萝卜,野菜等等,让他们熬汤。
最让他们觉得老爷子人好的是,还给粗盐吃。
“回来啦。”
“对不住,老爷子,属下这就送您回家,今日回来有些晚。”
宋阿爷指着剩下的西瓜对巡检卒吏们说:
“不忙,都吃点儿,一人一块,咱自家种的可甜啦,不够再敲几个。秋老虎热的人心慌,吃这个哇凉的正好。”
又指着留点红的西瓜皮说,“这都是我啃的,给那些今日表现好的犯人也吃点吧。我和你说,这西瓜白才是好东西呢。”
以前,家穷,西瓜白咱都不会便宜给外人,要留着腌咸菜。
衙役们将四个大西瓜和阿爷摘下的一筐菜放在车上,这一队巡检队的头领,又帮忙给阿爷脖上挂个驱蚊艾草包,别一道被蚊子咬着,这才扶着老爷子上车。
亲自驾车回城,将县太爷的爷送回县衙。
……
按照现代时间算,晚上都七点多钟了,钱佩英才带着闺女和一帮男娃子从山货站向家走。
米寿,金宝,二郎,蒜苗子,还有另两位节气姑娘的弟弟早就入学啦。
这六个孩子,晚上下学堂就背书包去找钱佩英。
钱掌柜给他们做饭啊,做的好吃。
宋会计宋胖丫还能给他们辅导作业,吃完饭就坐在旁边默写今日学了啥,不会的就问姐。
今日,宋胖丫看守这六位做作业时,还特意关心了二郎和米寿的心理成长。
单独叫出去说话。
二郎年纪大,和金宝、蒜苗子他们在识字小班里待着。
她怕二郎哥心里不舒服,说了一番:二郎哥,凡是能读书就是好的。你不知晓,我有多羡慕你能坐在学堂里。
结果二郎疑惑说:班里有好些比他年纪大的,他也不算大呀。
宋茯苓又跑去关心弟弟米寿。
钱米寿的问题是,他年纪太小,小豆包却在预备科举的班里待着,坐在第一排第一桌的位置。
那个大班里,全是十四五岁以上,甚至二十多岁的人都有很多。
“你能跟上进程吗?”
米寿反问:“姐,我什么时候跟不上过。”
“那有没有人,拿你是我爹公子却姓钱说事?有人私议不要憋着,要回家说,姐给你想招收拾他。”
米寿上下扫了眼他姐,表情极其像宋福生: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疯啦?敢私议这种事。
就算背后嚼过舌根,也不能让我知晓不是?
倒是各个当面都想交好我。
对了,姐,阎同窗有相约我去他家坐坐,可我一想,他已生了娃,还生了俩。
我这个同窗叔叔要是登门总不能空手去吧,要给小侄子们一些见面礼的,太费钱了,我就没应。”
宋茯苓:“……”
你哪里像同窗叔叔。
真不知道那位二十多岁姓阎的,找你个小豆丁去家里做客有什么可聊的。
和你呼呼哈哈做游戏吗?
此时,金宝、米寿,二郎、蒜苗子带着两位节气姑娘的弟弟,一字排开,正走在钱佩英和宋茯苓的前面。
走路的姿势那叫一个大摇大摆。
六个男娃有斜跨书包的,有双肩背书包的,还有金宝不好好背包,将书包甩在肩膀上的。
所过商户门口,那些店家不管米寿他们会不会回应,都会笑着一点头。
当看见后面戴着帷帽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时,更是躬下身子默默行礼。
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们,有的在扭着手指,羡慕的看着大哥哥们,他们背的那书包真好看。
听爹娘说,这几位大哥哥是县太爷家的。
蒜苗子今天心情格外不错,还在路过道边的小孩子时挥挥手。
钱佩英一行人快到点心店时,王婆子的声音就传来:
“蒜苗子,你又不好好走道,离老远就看你甩个膀子。”
像个盲流子。
怎么的,这条街是你罩着啊。
“奶,别在外面叫蒜苗子,我叫王子帅。”
“你帅不帅给我惹急了也揍你。”
马老太示意丫鬟们将店门锁好,扯过宋茯苓的手问钱佩英:“你今儿给做的啥饭?”
“捏些韭菜鸡蛋馅饺子,你们呢。”
“这就对了,别对付,胖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瞧着她从来这里又长小手指头那么高。俺们吃的过水面条。”
在马老太将小孙女的手夹在腋下,笑着和钱佩英说话时,不早不晚正正好好就出现一堆巡逻的衙役。
衙役在百米多外,一路跟着。
所以说,地位不同,有些东西已然不知不觉的变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宋福生,还在带头加班中。
眼下,县衙二堂治事之堂全部打通,成了一间大办公室。
别的县衙有为县丞县尉主簿单独准备的办公室,但在会宁这里已经不存在。
所有官员都在大办公室里办公。
宋福生抬眼就能看到谁在开小差,谁在忙正事。
官员们的吃食更是统一起来,什么年底分发伙食尾子,没有。
午饭和晚上加班的饭食,盒饭。
一素一肉,一碗汤,一碟小咸菜,主食大饼子或二米饭。
为避免浪费,晚上加班,厨吏会来大办公间确认谁吃谁不吃,你能吃几碗饭。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厨吏是没有资格进治事之堂的,更不用提哪有胆儿问知县他们吃几碗饭。
宋福生看了眼更漏,心算媳妇应是下班回家了,他开始洗笔,“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忙完也早些回去休息。”
办公间的所有官员立马站起身,在办公桌前,弯腰恭送知县大人慢走。
第七百九十章 三百六五里路呦(一更)
每天到了傍晚时,县衙后院才会变的热闹起来。
宋福生从前衙回来,刚过拱门,就见到向日葵下,摆着几张躺椅,他闺女正披着头发躺在那里。
那一看就是才洗完头发。
微风吹过,洗发的香味乱飘。
宝珠坐在闺女旁边的小板凳上,手捧本书在念。
据说,那些小丫头最近在学诗歌。
外甥女桃花坐在另一张躺椅上,弯腰用两手捂着脸,一副想笑还不敢大笑的模样。
不用猜,那脸上指定是抹着蜂蜜牛奶乱七八糟的。
现在家里的姑娘全被他闺女带跑偏。
按户分下去的蜂蜜,那可是最纯正的椴树蜜,不好好吃,往脸上抹。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咋臭美了。
他一个当长辈的又不能说,人家四壮和铁头惯着。
“老爷。”
节气丫鬟们,五六个大姑娘跑过来看到宋福生,急忙收住脚站下行礼。
宋福生微一点头:“恩。”
这就算行礼完毕。
丫鬟们绕过宋福生,拎着装核桃的小筐和砸山货的工具,嘻嘻笑着快步向宋茯苓的方向走去。
宋福生无语。
瞧见没?
他闺女那面也不知有啥吸引人的。
每晚,这些大姑娘们洗漱完就赶紧去寻他女儿,茯苓那身边从来就没缺过人。
一圈圈大闺女小媳妇围着。
这些姑娘家还不耽误干活,一边叮叮当当砸核桃编艾草,一边听他闺女说话。
搞的他想和女儿单独说上两句都要找机会。
宋茯苓这面也有听到丫鬟们向她爹问好,第一反应向背坐着的宝珠嘘一声。
嘘完,这才在向日葵下,对她爹笑嘻嘻挥挥手。
宋福生也跟着一挥手:“玩吧,别让蚊子咬着。”
说完就进了内院。
宋福生哪里知晓,这些姑娘家凑一起嬉嬉笑笑念的诗歌,全是关于爱情的。
古代这里的爱情诗词。
宋阿爷坐在内院长椅上,连头都没回就笑,知道他的生娃子回来了。
因为草席上的两个胖娃娃,前脚还在你推我搡,恨不得挠一块去,后脚忽然一起欢快起来,扭头看远处,笑出哈喇子。
“看来这是知道你们三叔回来啦。”
宋福生穿着官服露面也跟着乐。
富贵家的年年和忠玉家的小败家被养的很好。
胖的像年画中的胖娃娃似的。
每晚他从前衙回来,别人见他没有多稀罕,这俩小玩意倒是挺稀罕他。
又是着急噢噢噢的叫着,又是张着小胳膊欢迎他,想让他抱。
“三叔先不抱了,一身的汗,换身衣服的。”
阿爷喊钱佩英,“胖丫她娘,给拿身衣裳,胖丫她爹回来啦。”
按理说,这喊儿媳伺候儿子的话,应该是马老太喊。
但马老太每日这时候在屋里盘腿擦金叶子,甭管家里谁回来,也要容她先擦完金叶子再露面。
钱佩英撩开门帘。
宋福生和媳妇对视一眼就向屋里走。
路过门口台阶时,嘱咐米寿:
“洗完衣裳,水先别倒,给我袜子也洗洗。”
米寿用胳膊蹭了下额上的碎发:“还有别的吗?我一起洗。”
又探头喊钱佩英:“姑母啊,将我姑父脏衣裳都抱出来吧,我洗。”
坐在米寿旁边的金宝、二郎他们,也两手都是肥皂沫子说道:“大件的,米寿洗不动,我们能洗动。”
自从来了会宁,就是这样的教育方式。
宋九族家的姑娘们在诗情画意,连丫鬟们也算很轻松。
宋九族家的小子们却在洗自个衣裳。
一会儿洗完,还要带丫鬟们的弟弟一起摇水井去。
将缸里用的水添满,将院落几个大木盆里添满水。
木盆里的存水,放在院子晾晒,留作明日给年年和小败家洗澡用。
没一会儿,拉起的衣杆就挂满洗的干净透亮的衣裳。
这是小子们。
而媳妇们是最近每日傍晚忙完屋里事,就会坐在院子里凑一起切豆角丝、切萝卜丝。
切好白天晾晒,晾满满一院子,晒干干的存起来留作冬天吃。
像今日,内院飘着蒜味,富贵媳妇和忠玉媳妇正忙着腌蒜茄子。
宋福生换一身短打出来,坐在阿爷和富贵旁边。
富贵从凉水里捞出一个大西瓜切开,挑中间大块的递给宋福生,又坐旁边给宋福生摇着蒲扇,扇走蚊子。
几人边吃西瓜边说话。
宋福生让老爷子别每日都折腾去地头,他有点不放心,白天老爷子偶尔会落单。
想等着过些天家人们全来了,有宋大伯这种闲人陪着再去。
宋阿爷却不同意。
那一大片地种着辣椒,不去才会不放心。
你大伯,来不来,也不是什么顶用的东西。
“再者说,真没啥活计,累不着我。那些犯人临走前会给菜地浇的透透的,我就晌午呲些水。巡检队押他们去干活的地方也不远,有啥事,我喊一嗓子都能听见。”
劝不听,宋福生又和富贵说起了话,问问嘱咐的那些事都办到什么程度。
富贵和福生还有没说上几句,接收到媳妇眼色,忽然站起身道:“那啥,福生,我先回趟屋。”
擦完金叶子的马老太,恰巧出来了。
问宋福生明早想吃啥。
每日清晨那顿饭,宋九族家吃的最不孬。
没办法,白天凑不到一块去,只有早上了。
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
富贵就抽空回了屋。
正坐在炕沿边,边骂媳妇,边给媳妇解腰间缠带:
“我就说你不是好嘚瑟吧,是不是刚刚肋岔气儿啦?大热天的,你缠它做啥。”
富贵媳妇露着腰,望着富贵头顶撇嘴:
“我还不是为体型好看?从生完这个最小的,我肚子就大。忠玉他媳妇说,缠一缠备不住能好一些。”
宋富贵觉得媳妇脑子好像有问题,怎么能信着忠玉那败家媳妇的话。
这娘们在家带孩子,切菜晒菜,洗衣做饭,蹲下站起,可想而知,腰腹紧肋块破布那会多遭罪,刚吃几天饱饭啊就开始嘚瑟。
“好看孬看能咋的,我嫌弃过你?我瞧着好就得了呗。”
“可我又不是给你一人瞧的。”
富贵被噎的憋半响才冲媳妇背影,拍炕席道:
“不给我瞧,你想要给谁瞧,我看你是要欠揍。”
“咳咳。”阿爷在窗外咳嗽了两声。
富贵急忙冲歪说:“阿爷,俺俩是闹着玩呢。”
恩?
阿爷一愣,天刚擦黑就开始闹啊?
他刚才路过抽烟袋,没憋住咳嗽罢了。
……
几日后。
会宁县外,走来一辆辆车身晃悠着红辣椒红菇娘的队伍。
他们从故乡到异乡。
他们风餐露宿。
抖落抖落一身土,脚上的草鞋磨破几双,头发造的又像草堆一般,终于快到了。
葛二妞掀开车帘:“我说,咱们进城前拾掇拾掇吧,别给福生丢脸。”
第七百九十一章追梦赤子心(二更)
女人们蹲在溪流边,撩起水就洗脸洗脖子洗胳膊,再沾点水按压按压头发。
“咱们到地方要买些虱子药,我这一路下来,头皮又痒痒了。”
“那是必须的。”
爱美的媳妇们一边探头看水面里的自己规整的咋样,一边七嘴八舌笑着回道:
“咱们再不是泥腿子了。”
“咱们可是县太爷家的亲属。”
“那对,县太爷家亲属头上生虱子像什么样子。咱们可以不要脸,但不能让福生丢脸。”
“嗳?谁那里面油在外面,快给我擦擦,我脸干的像榆树皮。我面油不知晓掖哪里去啦。”
“我这,我这里有。”
有妇女还喊丈夫:“你也洗洗,将那眼屎抠掉再拾掇车。”
宋阿爷的大儿媳抓住丫丫按溪流里用肥皂水冲洗。
洗的丫丫带着哭腔说:“奶奶,太凉啦,那头不是在热饽饽?热饽饽下面的热水添盆里再给我洗呗。”
“你别净事儿,还得翻盆,吃一口收拾收拾咱就要进城了。”
丫丫憋着泪,顶嘴道:“净事儿怎的了,胖丫姐姐说过,女人可以净事儿。”
葛二妞和田婆子她们岁数大的,站在大锅前热干粮。
边热边说:“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眼下,老头老太太们看见车就打怵。
可以说,这一路,牲口不歇,他们就不停。不分黑白的赶路。
孩子们又孝顺,怎么倒班也不让她们这些岁数大的下车,蜷缩一路,腿都要蜷缩成罗圈腿了。
简单吃一口,上车,出发,这回再停下就是进县里。
大概是快到地方了,吃饱饭后,再次出发,大家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几位老太太凑头挤在车窗前,探头向外望。
碧蓝的天空上,燕子排成行的向南飞。
随着走,越来越能看见人烟。
最奇特的是,有很多一帮帮的小孩子在漫山遍野的挖着东西。
“嗳?小孩儿,你过来。我问你,你们这是挖啥哪?”
“婆婆丁呀。”
“挖这么多呀,能吃了吗?”
“不多,俺们县青天大老爷贴出告示收婆婆丁根儿,俺爷说,能卖几个铜板呢。”
“那你们知县大老爷可真厉害,这东西都收。”
宋大伯坐在车里和外面的小孩子们喊话,笑的眼睛都没了。
“嗳?那些人是干啥的,怎瞧着像犯人。”
巡检队带另一只犯人队伍,正在凿石头,预备盖驿站。
宋九族看他们奇特。
他们也停下手里活在眯眼望着他们。
看见那个“镖”字出现,带队的头领,顾不上训斥犯人们赶紧干活别卖呆儿,心算了一番日子,这是知县大人的亲属们到了,急忙腰胯着佩刀跑上前。
“敢问队伍是为宋姓?”
宋福寿撩了下头发,露出独眼龙眼罩。
想必你们该有这个眼力,我曾经在这个县里大打出手:
“姓宋。”
这一肯定,巡检队领头立马回身向手下喊话,“快,骑马回县里送信儿,知县大人的家人们到啦。”
宋九族挂着辣椒的车,是在一众犯人注目下,巡检队卒吏的拱手行礼中通过的。
当宋福生在县衙接到消息时,宋九族已经过会宁城门。
会宁城门大开。
一辆辆拉着新米和家当的车驶入,衙役们热情地在前方指挥。
当宋福生搀扶着宋阿爷,和马老太、王婆子赶往城门时,看到的就是宋九族全体都有,全部下车。
他们穿着最体面的衣服,将家里能装来的都装来,风餐露宿一路,却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他们走来。
让岁月铭记这一天吧。
高屠户激动的不行,一激动:“小三。”
宋大伯张开双手向宋福生跑来:“福生,俺们来啦。”
牛掌柜手里攥着鞭子:“姑爷。”
宋福生一身官服,攥了一下拳,眼角笑出皱纹。
宋阿爷圈一热,带小跑的上前,嘴里念叨着:“咱家又凑齐了。”一把抱住宋大伯。
给宋大伯截住,不准抱福生,百姓们都看着呢,你给官服抱皱了不好看。
马老太和王婆子一把攥住田婆子和葛二妞她们的手,手都不够用扯了,八位老太太叽叽喳喳说着:
“点心店早就开门了。”
“那我们还是来晚啦?”
不晚,到啥时候都不晚。
让你们来,就是为带你们一起飞。
这天,知县大人明晃晃的翘班啦,老百姓们都知道。
宋福生做东,在会宁最大的饭庄,大白天的,推杯换盏,请全家人吃饭。
饭庄老板特意赶来,差些跪下说不要饭钱,想要同喜同贺,祝贺宋知县一家团团圆圆。
宋知县拒绝。
宋福生又作陪,身后跟着一众家人去选屋子,早早就将吏舍收回。
承租楼上楼下两层小楼,下面有炕有火墙睡人,上面存货,房租钱他给县衙交的。
九族们表示:阿爷,老规矩,记账,这么多屋子,一年好几十两银钱呢,凭么让福生掏。
一向不愿意让别人占便宜的宋福生,大手一挥,记什么帐,就凭大伙撇家舍业的奔他来,他请住宿。
宋知县又穿着官服,亲自点燃炮竹,迎家人们搬家。
相聚的日子是快乐的,感觉一眨眼就两日后了。
县衙后院,所有的人都或蹲或坐在院子里。
大伙面上带笑,期待的望着前方桌前坐着的宋福生。
太留恋了,福生终于又给他们开起了会。
宋福生一身家常衣裳,像极了当年带领大家挣钱,地窝子里种蒜,盖房,以及分发第一笔银钱时的模样。
他正在前方不停说着:
大哥宋福财,从即日起,依旧是做火锅辣块和辣酱的生意。
务必扩大生产,因为已经开始给五十多位进士朋友各地知县写信。
二哥宋福喜,从即日起,拉起一只会宁县手工队伍做包装盒。
姐夫田喜发,四壮一组,铁头、忠玉一组,分别带队会宁人参挖掘队,蘑菇木耳山货队。蘑菇木耳完事,组队当地打猎能手收皮子。
大堂哥宋福禄,二堂哥宋福寿负责会宁特产总运输,将数目点对远处去。
高叔一家除铁头外,今年先负责收猪,咱们灌肠向外卖。
郭家几位哥哥要先辛苦一段,头两次特产运输,要负责往返于路上,负责会宁到奉天、到京城,到几十位进士朋友那里的运输,具体情况富贵会与你们说。
这个会,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之久,开到最后,家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担子。
至于钱的事,宋福生说分到谁头上的,谁就拿那一摊的利润。
他除千里马掌控百分之六十股份,其他只占一成,不要再劝。
但丑化说在前,对外就等于被老宋家的九族垄断会宁特产从运输到最后销售了,我们的利润很大。
刨去所有的成本包括给百姓的收购钱,我们要从净利润里拿出三成,建设会宁,回馈百姓,中不?
“中!”
秦主簿在前衙一抖,后院这是干啥呢。
第七百九十二章 千车连万户,一线贯九州(两章合一)
眼下,县衙斜对面,有个像广场似的大空地。
那地面都是宋福生命人用火山石铺路的,特别规整。
空地处立一长杆,杆上飘扬一幅红色大旗。
旗绣大字:会宁县衙。
每日,这四个大字,迎风飘展。
其实,宋福生还想要这一路,路边都飘扬七彩小旗来着。
最好早上,在官吏们上班时,再让衙役们踢正步来个升旗仪式,务必要培养出官员们为民做主的使命感。
百姓们也围观,共同仰望升旗,有和县衙一心的郑重感。
慢慢的,最好这就成为会宁精神文明方面的特色。
咱不能只抓经济,不抓精神文明啊。
但没空。
宋福生只倒出手让卒吏给主要街道插上街牌,至于这些虚的,打算过年再整。
另外,县衙门前广场,除旗杆外,街道一旁还立两个高石柱。
目前,那两个石柱四面,贴满了招工和又要收什么的告示。
最近几日,在县衙当值的官吏们,来回上下班时,都快要被气笑了。
因为那石柱边,忽然来了一位略识几个字的瘸腿老头。
那老头日日搬来一桌一凳,桌摆廉价纸墨笔砚,比他们当职的人都准时。
知县大人昨儿还笑谈:以后你们来没来晚,本官不用看更漏。打发人去门口看一眼那老头在不在就知。
那老头是干啥的呢,帮人念告示。
告示下,放一碗,全凭人心意赏。
但你要以为老头只挣念告示的钱那就错了。
他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帮人写信,这信可是明码标价的收铜板。
县里招工量如此大,谁家没有几个亲属在乡下?
大家是很讲究血缘和互相帮扶的。
城里缺人干活,得告诉亲戚们一声啊,速来。
城里连婆婆丁根都算钱。
这老头就利用这种心理挣钱。
他每日坐在石柱边,替大伙写信。
积攒一天信件后,老头就收拾桌子,拄着拐杖赶到城门口,按村按庄子找拉脚车夫将信捎下去。
几封信不占地方,拉脚的通常又是村里人,一提谁家谁家还都认识,就意思意思,有时帮忙捎回好几封信才收一两个铜板。
所以说,官吏们能不被气笑吗?
挣钱挣到县衙门口来啦。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听说那老头,最近还收了几份长期的大活。
这不嘛,知县大人多次向外传达,强调特产特产。
下面那些里正就干疯啦,都不想被那些松石村之类的比下去,看啥都像特产。
今儿挖出块石头,明日带几样说什么山洞里挖出的宝贝,赶车就来县衙刷存在感,让给辨认。
搞得县丞、县尉、主簿、典史大人们,每日要有一个官员值班,特意弄出一间办公场所,专门负责带人掌眼接待。
下面这些里正来县里就赏盒饭。
当这些里正走时就瞧见那老头了,过来一打听是干啥的,明白啦。
那你这里能包月不?
啥是包月。
就是你经常性的给我们这些里正写信,将你听说县衙传达的新精神写到信里。
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多了解知县大人又说了什么,又在忙着让百姓们做什么,城里人最近在干些什么。
不想在下面由于交通不便脱离大人的领导。
想要跟紧大人的脚步。
懂了,就是让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呗。
如此的单子,常年包月的,这老头收了二十几份。
宋福生午休时,边吃工作餐边听说时都笑了。
有官员表示:“大人,他是不是有些冒犯?”
“冒犯什么,咱们有什么可怕老百姓知晓的。”
在宋福生看来,那老头属于靠自己本事挣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说老头子们,他自家的小子们,他儿子米寿,农忙假都在下面挣钱。
……
安图村,那个靠产蜂蜜赖以生存的村庄。
从里正到下面的小孩子,全在村口翘首以盼。
没一会儿,只看头车从山的另一面拐了过来。
接着第二辆露面,第三辆,第十辆,第二十辆,数不过来啦。
沿着山路,车队像小溪一般的在向养蜂村庄涌来。
来啦,这回真的来了。
知县大人没有骗他们。
大人说,这里年年花开满地,蜂舞飞扬,老乡们实实惠惠采回的好东西,本官一定要让你们挣到更多的钱。
他说到做到。
好些岁数大的养蜂人,还没有将蜜运出,就开始激动的哭。
用被蜜蜂蜇出肿包的手捂眼说:终于摊上了好官,在他们最犯难时,是青天大老爷护住百姓周全。
不知是谁带的头,哗啦啦跪地一片。
钱米寿此时就坐在这支取蜜队伍的头车里。
小孩放古代节日农忙假,特意跟来记账挣零花钱。
不挣怎办,钱让姐姐熊去了,也不说还。
一问姐姐讨要就遭埋怨:
谁让你开口就赏给国公府派来送信的小厮,我是借,你是赏。
弟啊,在外面装面子可以,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管我要不着。
米寿只能吃下哑巴亏。
而且这次出来挣零花钱的,可不止是米寿。
二郎宋金宝他们跟着不同的队伍,也在外面挣钱。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米寿还给班里一位穷同窗介绍了工作,跟他关系挺好的。
那小伙十七岁了。
第一次与宋福生讲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临时工给同窗干干,宋福生都听愣了。
扯远了。
此时,米寿跳下车,被老乡们前呼后拥走进各家院落,拿本子开始记录。
装满多少五斤桶十斤二十斤桶了。
这一户人家,一共拉走多少斤蜂蜜。
到最后有的人家凑不上整斤的,米寿需要标注,然后按照整斤给人核算银钱。
“这五户算完了,二堂伯,装车。”
“好嘞!”
宋福寿放下老乡家的水舀子,嘴里嚼着蜂蜜块,开始带人手装车。
跟队伍来的宋富贵,更是一点大老爷的架子也没有,走街串巷,频频喊话,操心极了:
“老乡们,不着急,落不下任何一家。
倒是你们装桶的时候一定要加小心。
你们弄点儿蜂蜜不容易,那都是被蜂子蜇出来的辛苦钱。
好东西,咱们万万不要浪费,我们给你拉出去那都是银钱。”
村里正想代表村民们,向富贵他们一行人表示感谢。
宋富贵姿态摆得很正道:
“乡亲们,要说感谢,我们也该说声谢谢。
其实咱们属于是合作的关系。
感谢你们辛勤劳作,心眼很实在的取出最纯正的椴树蜜。
今年,是第一次向外运卖,咱不知晓会什么样。
如若,卖上得价,销量不错,县太爷要求我们了,明年务必还要给主动你们提价。
让老乡们再多挣一些,日子过的再再富足一些。
我们的目标和口号是,争取双赢!”
富贵挥舞着手,话落,九族随队来的汉子们就激烈鼓掌,必须搭台子捧场。
蜂农们不知晓这是啥意思,但也跟着一脸激动生疏的拍起了巴掌。
到了后来,竟越拍越来劲。
一张张黝黑粗糙的脸,从心里向外笑的甜蜜蜜,就像他们亲手制的那蜂蜜,眼里充满期盼。
他们都恨不得向买蜜的人,亲自推销:
外面的人,各城池的人,你们就放心吃吧。
刚才贵爷他们让将桶边的蜜刮掉,俺们都不刮掉的,就怕污了贵人们的嘴。
知县大人敢为俺们担保这是好东西向你们卖,俺们也敢用命担保,这真的是我们用心制出最好的蜜。
与此同时。
另一支由田喜发和四壮带领的队伍,也抵达指定地点。
俩人手中攥着镰刀,喘着粗气,能给这俩人累够呛,就可想而知辛苦。
身后的筐里,装满箭羽和佩剑。
俩人的脸上都被刮破了,一路在前头披荆斩棘,爬到了山坡。
“停,到啦,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这样的阳光,这样的雨露,这样的坡度,这样的地理环境。
缺一样不可。
必须是常年稳定在有二十年以上树林中,必须以椴树、柞树、核桃秋为影,树下还要有刺五加等掩护,如此完全契合的环境,才能长出存活的人参。
说话的是,家传采参技艺多年的总把头。
不止是这位。
在宋知县宋福生向全县人民发出召唤后。
可以说,此时田喜发和四壮身后,集结的是整个会宁县所有会采参的匠人。
这些人,才是长白山真正的主人。
他们常年以参为舞,对这座集天地精华的山,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
只看田喜发和四壮靠后了,总把头坐在地上歇足了劲儿,开始牵头带队。
第一样,跪地拜谢大山,感谢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第二样,匠人们纷纷拿出家伙什,拴上有铜钱的红绳。
相传,人参有灵性,不拴就跑了。
将准备工作全部忙完,总把头郑重看一眼田喜发和四壮。
田喜发一点头,示意:开挖吧。
挖参人这才一字排开,身上带着剪子橛子等工具,呈现一支方队蹲地,有秩序的一点点寻找。
这些人,甭管以前是拉帮进山的挖参团队还是单棍撮(一个人采参),眼下表情都一样,小心翼翼的,深怕不小心伤到人参的一丝一毫。
没一会儿,四壮就听到有人喊:“发现棒槌了。”
棒槌,是长白山当地人对人参的一种特殊称呼。
“我这里也发现棒槌啦。”
在山上足足待了十五日。
四壮第一次听到发现百年人参,感觉是新鲜,必须看一眼。
第二次听到是惊喜。
第二十四次,第七十八次,就是一脸麻木了。
就比如,此刻。
四壮这面听到又发现参了,急忙将吃一半列巴塞回包里,向嘴里扔颗野果子解渴。
然后取一些桦树叶和青苔毛子上前,机械地接过参。
用这两样叶子草缠上一些原土,将人参包起来,最后再用草绳、树皮把人参再裹一圈,上面扎上带铜钱的红绳。
当半个多月后,采参队伍从山上下来,一个个都造的没有人样了。
田喜发和四壮暴瘦十多斤,基本一天掉一斤。
他俩睡不好觉,要防着山上野兽,要带队在山里寻新的人参地,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富贵又出现在这里。
他真是宋福生的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富贵一边心疼的拍了拍田喜发和四壮的肩膀,一边指挥其他人装箱。
运送新鲜人参的木箱是有讲究的,要不然富贵也不能亲自来。
太贵重了这东西。
只看装参那木箱底部垫着一层新棉花,棉花上面覆以白纸。
木箱壁也要碓棉花和白纸,以免这新鲜的参在运输途中损坏。
富贵又拿过一个大兜子,哗哗的向地上倒钱,满地的银子。
接过田喜发记录的匠人们分别挖了几颗,挖出的大小年份和完整度,对照记账本给现场发钱。
全部忙完,这才带队载着暴瘦的田喜发和四壮向家回。
田喜发到车上就躺下,心彻底放了下来,眨眼间,呼噜声震天响。
富贵挥舞着鞭子瞅眼四壮,乐了。
还是年轻好啊。
这小子累成这惨样,居然还不困,正用不知从哪倒弄的木片蹭牙。
“咋的,怕你媳妇嫌弃你啊?那你只整牙有个屁用。再说,你媳妇没空,她没在家。”
四壮一愣。
“和你奶她们在黄龙府城开点心店呢,谁知道今儿能不能回来。都去两天了。”
四壮立马丢掉破木片,富贵一个转身间再一瞧,那小子靠在人参箱上歪头睡着啦。
以为田喜发和四壮这一队是最遭罪的吗?
不,还有一队。
王忠玉和宝珠的哥哥大德子,从蘑菇木耳山货队抽出,被调去开采松花石了。
眼下山货队,只有高铁头一人在支撑。
督工干活,王忠玉和大德子那嗓子全哑了。
甭管喝什么根茶也无法消炎止痛,咳嗽出血丝。
这俩人带着工匠们常驻沙家浜,叮咣凿的,与人说话都耳背。
宋福生知晓后表示:
不行,咱家要有人时不常与忠玉大德子换岗。
他是真怕时间久了,福寿眼睛已经那样了,别再出现俩聋子。
……
十月末,黄龙地区,有两只特殊的队伍出发。
一支是由官员亲自护送,由黄龙府名义向京城皇宫进献会宁特产。
陶府尹对宋福生这事办的特别满意。
宋福生无所谓。
甭管是谁的政绩,只要你作为上级能配合我,别打压我,让皇上能吃到喝到哪怕是不夸声好,他也有话说了。
这可是皇上吃的喝的用的,往后给会宁百姓们卖东西就好卖了,路就能走宽,宋九族也能挣到更多的钱。
另一支队伍,当然是咱们正经的千里马出发了。
郭老大带运输队。
富贵带着当地踩高跷唱地方戏转手绢的艺人,跟车去京城售卖。
富贵不去,宋福生不放心,有时候推销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日,宋福生都没有想到,会宁百姓们,连下面各乡各村的人都自发的赶来欢送。
百姓们知晓装那些特产的容器上刻有:大美长白山,大美会宁字样。
所以,他们站在街边。
当看到千里马车辆陆续驶出那一瞬,共同呐喊的是:“大美长白山,大美我会宁。”
一时间,成千上万人共同欢呼。
第七百九十三章 人心可鉴(两章合一)
冷风吹过三江源。
白雪落在长白山。
这个冬天,北方第一场雪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两支队伍。
那支标有“黄龙特产”,由正官员和快马运送的队伍,已经到达京城织造办,陶大人派出亲信正在奏事处填写贡单。
而载着百姓希望的千里马队伍,却仍在路上。
没办法。
咱们没有太多马匹,大多数是骡子、老黄牛。
就这,在会宁当地招工上来的小伙子们,还认为已经很厉害了。
知县大人好厉害。
有那么多牲口运输。
能在过城时,掏出不被当地官员难为的通行证,别人一见就喊话:“放,放,放。”
一路居然还有歇脚的地方。
他们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感觉处处开了眼。
郭老大戴着耳包抬头望天,发现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回头打手势让传话下去,停一下,不差这一会儿。
让大伙将棉衣系紧些,都打扫利索穿暖和的,咱们再卖力赶路。
小伙子们立即戴好手套,给面部围上棉头套,那头套只露俩眼睛和俩鼻子眼,脚脖子扎上乌拉草,又扣上带耳朵的棉帽子系好带子。
这一套穿搭,属于工装,全是发的。
千里马给他们发这些工装不要钱。
是,没要你们钱,宋福生却花出不少钱。
这玩意又不是从天掉下来的,要买料子要雇人裁剪大量制作要给手工钱。
真是大量。
宋福生不止给运输的小子们花钱做工装捂的溜严,而且还给例如造松花石的那些特产队全配上。
好些人都不理解,认为这钱花的冤枉。
老百姓要想干这活,理应由他们自己带齐不是吗?
家伙什都不齐全,还出来打什么工。
宋福生却不那样看。
他甚至对各个特产队喊出过话。
像这次运输队出发,他就特意嘱咐过:
路滑的时候实在拽不住车,宁可翻车糟践一些,也不要为挽救财产有伤亡。
在宋福生那里,以人为本,从来就不是空话。人在,就等于钱在。
你都说百姓爱戴他。
老百姓们不是傻子,能从方方面面感觉出来县太爷待他们好。
所以说,宋富贵感觉此行压力大。
因为他知道福生眼下很穷,从来也没有如此穷过。
穷到将马老太和胖丫点心店的存项都给搜刮了过来,弄得老太太想在黄龙城开大店,最后却只兑下一间小铺子。
那铺子小的,都不敌以前在奉天下面葭县的铺子大。
穷到,福生私自挪用了公款。
不动那钱不行。
像收蜂蜜要先将银钱给蜂农吧,收山货,收人参更是,给那些参把头开的银钱极为丰厚。
还有招的这么多工人,每天都在大量的向外发工钱。
而欠谁的,福生说了,也不能欠老百姓的吃穿用度钱。
老百姓更难,秋收后被收缴完税,就等着给知县大人干活挣钱多存些粮呢。
没办法,账面上的几千两银钱,不够干啥的,就挪用了万家的。
想等着富贵到京城卖完了这些,再将账面上的窟窿堵上。
这事,只有宋九族的家人们知晓。
搞得富贵在出发前,宋阿爷心理压力极大的找谈话道:
“富贵啊,福生是堵上了一切,咱全家也堵了一切。
你要是卖不出去,咱回任家村卖房子卖地都还不上这帐。
你还要快些卖呢。
我这几日做梦,总梦见上面派人来查福生的帐,说要坎福生的头,我哭醒好几回。”
富贵当即就立军令状:“阿爷,我指定能卖出去。卖不出去,我就死在外头。”
阿爷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欣慰:“卖不出去,你死外头也没用。”
这也是让富贵感觉很生气的原因。
你说福生搭上了全部,最后让黄龙府截胡孝敬皇上,一句不提福生的事,这也太不公平了。
在富贵看来,也千万别说是为宋九族挣钱,福生才冒如此大的险。
总是要有大货商站出来给老百姓卖东西吧。
福生是可以让别人干这一摊,但福生不放心那些掌控不住的人。
怕干大后,见到利润,那些人再扯上其他的官员掺和进来。
扒一层皮,又一层皮,到了最底层百姓供货那一环,还能剩下什么利润。
外面那些人,谁能有他们宋九族实在?
那些人能给老百姓主动提价收货吗?
倒是会给价格想方设法压的更低。
给富贵气的,搭上了一切,名没有,太大的利没有,除了让百姓比照往年多出不少副业收入,和冒的险比起来根本不对等。
他这一路越寻思越为福生心里不平衡、
黄龙官员脸真大。
还拿那些人一点招也没有,怕被难为。
是,怕。
宋福生不怕得罪上级官员影响自己升迁。
宋福生怕的是,老百姓眼下就能挣到钱贴补生活,却因为自己硬钢上级官员,上面卡各种手续。
怕那些人干出,宁可让大山荒芜在那里,也不成全百姓。
富贵不知的是,福生都已经让步到让人摘桃子的程度了,还让许多人不满呢。
就比如此刻。
府衙正在召开税收缴粮的会议,各知县都来了,唯独宋知县没到位。
黄龙府的个别官员就在心里笑:看来这是干大了,用不着别人啦。
会宁来的是吕县丞。
吕县丞在开会前,硬着头皮与陶大人他们赔礼道歉。
说我们知县大人不知晓开会的事,人不在县衙。
前一段下面人报,发现了一种石头,经人翻阅书籍又探听查看,说那石头叫滑石。
我们知县就下乡看石头去了,那东西能做石锅。
心里旁白:
你们这也太突然了,忽然就派人说,让去府城汇报缴粮情况,还让两日后就到位。
当我们知县像你们那么闲,他正在下面偏僻村庄走访滑石。
那村离我们县城就有五日路,飞也飞不回来啊。
没招了,他就来对付开会了。
陶府尹听完缘由,率先笑了一下:“噢?看来宋知县确实很忙。”
其他官员:恩,呵呵,是,忙,可以理解的嘛。
吕县丞:以我多年浸染官场多年的经验分析,你们并没有真理解。
会上,吕县丞由于品级,坐在最末位。
但是当汇报缴粮情况时,吕县丞头一回闪亮亮。
坐直腰板告知:会宁县百姓无一村一户拖欠,已全部上缴完毕。
一副你们随时可以下令开仓送缴。
其他县或多或少又欠朝廷粮食的知县们,齐刷刷看向出风头的吕县丞。
有人不屑,有人不信,有人认为会宁太锋芒毕露并不是好事。
会后。
各地知县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去聚餐了,和黄龙府的上级官员们一起。
唯独没有人唤住吕县丞。
吕县丞坐在车上,笑着摇摇头:
不叫他拉倒,手头一堆事儿,忙不完,回头知县从乡下回来又会对他皱眉。
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他吗?
最近早就想清楚了。
他品级低,真没必要脑子削个尖的四处钻研、
能给这位六品的宋知县伺候明白就行。
要是伺候不明白那位,假使能傍上四品大员又如何?
他的主管官员宋知县要想按死他,不说他好,不让他动,别人一点招也没有不是?
……
黄龙府尹陶大人,手边摆着会宁缴粮账目,一边翻阅,一边也在心里琢磨宋福生这个人。
偶尔还和亲信说两句。
比如:
宋知县是不是故意不来的,感觉受了委屈?
他会不会将会宁贡品变成黄龙贡品这事传话给陆家?
柳将军那里暂时倒是无所谓,柳将军不在府中,可陆家那里……
亲信对这两个疑惑给出分析:
有可能是故意不来。不过,大人,他委屈什么,传话给陆家又如何,这在哪里也说得过去。会宁不属于黄龙吗?没有黄龙府的支持,会宁能做成什么。
陶府尹闻言一笑:
是啊,他大概是太在意宋福生和陆家的关系而一叶障目了。
稍稍放下了心。
亲信又告知陶大人,他之所以分析是故意不来,是因为听府中管家说,夫人找了马老太,哦,也就是宋知县的娘亲。
“找她作何?”
夫人听闻宋知县的娘亲得大长公主看重,一直想找机会见上一见,最好能多多联络。
然后真是出于好心,知晓宋知县的娘亲在寻门面,提出府里有一门面正空着,倒是可以一起做些什么,宋知县的娘亲却婉拒了。
陶府尹对这事一无所知,最近缴税太忙,这是头回听说:
“噢?”
是的,拒绝了,且那老太太的态度……
当晚,陶大人特意歇在夫人房间。
要不然他只有初一和十五才会歇在夫人这里。
陶夫人详细地告诉夫君:
说那老太太给她个软钉子。
她这面还没有说出什么,那面就话里话外,点心买卖和宋知县无关。
说什么无非就是以前穷苦出身,干活干惯了闲着难受,趁着还能动,才弄出点心买卖想挣点养老钱,给孙女挣个出嫁买卖傍身,变着法的说,这是闹着玩的,无所谓干大干小,更无所谓铺面大还是小。
那不就明白了吗?
什么不在意买卖干大干小。真不在意,来府城做什么,只在会宁开一家店不就可以啦?
就是不想合伙。
陶大人听完后,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下级比本官靠山硬。
本官做决策时,要防着下级别越级奏报。
本官这个上级,竟要私下分析,一个官阶比本官低几级的知县是否心存不满。
长此以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看来宋知县有陆家做后盾,又有柳将军的配合,是真不将他这位上级放在眼中了。
两日后。
就在宋福生身穿大棉袄,站在一群村民中间笑着说:“这石锅真不赖,买不起铁锅的就买它”时,皇宫织造办的官员也将黄龙贡单呈了上去。
皇上就命杨明远找出会宁奏折。
杨明远找完呈上,“回皇上,微臣没有寻到会宁奏折,只寻到黄龙府的折子。”
同样伴在皇上身边的丁坚,闻言笔尖一顿,心想:
呵呵,有人要倒霉啊。
黄龙府的折子,要是直抒是会宁呈上的贡单,是会宁知县如何,哪怕是只提一嘴,黄龙府发现会宁如何如何,那一切都好说。
但要是不提,就有意思了。
要知道那位杨状元,早就将这事在皇上那里捅开了。
应试赌约赢铺子,当初都成为京城官员间的笑谈了。
过后皇上也知晓了,听说有询问过缘由,得知杨状元钱钱钱的不是为自家,这才将杨状元召用。
丁坚眼神闪了闪。
果然,他听见皇上被气笑的声音了。
且皇上还将折子递给那位杨状元,让看看这折子的书写方式熟不熟悉。
丁坚一听,偷偷挑下眉,心想:
难不成,黄龙那位邀功的官员,是对照着宋知县的折子抄写的?
那也太懒啦。
你倒是改改词再说是自己的呀,怎么能如此不小心?
那位官员,你不知晓宋福生乃天子门生?
你当天子门生是空话?
你当皇上不了解自己学生的叙事方式?
你当皇上要是没见过宋知县的文章,能随随便便就下诏称为门生?
到底是你太懒,还是你认为皇上很忙会注意不到这些“小事”?
杨明远看完奏折,看到陶府尹的名字,没有提及宋福生,脸上波澜不惊。
还告诉皇上他熟悉,这是宋知县的叙事风格。
宋知县那人是什么风格呢。
皇上,杨明远,丁坚,见过宋福生文章的人多少都有些了解。
宋福生其人讲实际。
例如奏折中漂亮的松花石,他用大量的篇幅,不是讲这种石头摆宫里有多赏心悦目。
而是讲经过多少次试验,发现磨刀有多快。
又有亲身上战场的经历,更是能讲明白磨刀石有多么能提高单兵作战能力。
那一看就是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完的样子。
估摸是连制造、采买,朝廷该怎么给会宁百姓干活钱,分发、配备那一套都想抒发见解来着,就是篇幅不能过长,也或许是不敢直接在问安的折子里提实际问题在罢了。
和那份贡试卷差不太多的写法。
黄龙的那些官员有哪个去过前线?有几个亲眼见过士兵手中的钝刀?
没有此种经历,都写不出来这一套一套的。
皇上看眼杨明远,心中想着宋福生。
宋福生却又是幸运的。
朕至少知晓是他在做实事。
而那些不为朕所知的好官员呢。
当天,皇上在议事时,请大臣们喝了黄龙府送来的蜂王浆。
又让大臣们品鉴松花石砚,末了,皇上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是会宁特产。”
第七百九十四章 让我做你的眼睛(两章合一)
大臣们议完事,向外走。
在御前行走的丁坚和杨明远,低头向他们恭敬行礼。
走出的大臣,是整个皇朝各部的最高执行官。
他俩低头间,只能看清各位大臣脚上的皂靴。
议事阁里,眼下只剩皇上、陆丞相和吏部尚书。
杨明远和丁坚在外间,作为小秘书,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
这几句话,可是让两位年轻人,当即内心波涛汹涌起来。
“不足一年又如何。”
“朕算是看清了,有的人,朕给他放在哪里都放心。”
“而有的人,倒是合乎你们讲的规矩。却在任数十年,不如人一年。”
“朕要讲什么规矩?谁给朕设的?”
“朕要的是,这天下,黎民百姓能……”
吏部尚书:皇上,老臣只是想说,本朝还从来没有过而已。
丁坚听到这里,看了眼杨明远。
发现杨明远脸上毫无波动。
他就不服气了。
丁坚心想:
装的比他还像。
实际上,杨状元,你心里很激动吧?
宋福生可是你状元游街时,当场跪地认下的恩师,你恩师都要破例被高升了,你能不激动?
而且你听听吏部尚书那话,本朝没有出现过此例,惹的皇上还挺反感。
那话说明什么?说明你恩师不是要被提一级半格,他很有可能在任还不满一年,就要迈进四五品的行列。
只有越级提,才会让吏部尚书向皇上搬出规矩。
不足一年啊,丁坚心头火热。
宋福生明明和自己是同届科举,但升迁路却要给他远远甩开,这要有多得圣心才能做到。
圣心,才是天下为官者最趋之若鹜的。
此时此刻,丁坚认为只有一句话,才能形容他内心的羡慕嫉妒恨。
那就是:表弟,你可真会挑岳父。
思考这些时,丁坚一直在观察杨明远。
当里间陆丞相也在吏部尚书之后表态不太赞成时,丁坚终于捕捉到杨明远偷偷攥了下拳又松开。
他立时就在心里乐了:
嗳,这就对了嘛。
你怎么可能比我装的还沉稳。
是不是正在心里恨陆丞相和吏部尚书多事啊?
呵呵,不要担心。
陆丞相于公于私都要拦一拦的,但你要是仔细分析分析皇上那个人,就会发现,皇上一旦下定决心,谁拦得住?
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你恩师啊,我表弟他准岳父,升迁这事算是定下了。
杨明远在攥过拳头后,也想通了这一点。
宋叔在会宁还不足一年,土贡又才运来,比起吏部尚书大人的劝解,陆丞相说的话,皇上应会考虑。
一切都才开始,至少要再稳一稳才会动,这样才是对百姓对宋叔都好的事。
再一个,是他自己分析的。
如果这时候宋叔动了,那才叫这份政绩宋叔不过是牵个头,后来人接了一摊现成的。
要是不动,给坐稳了,将来会宁越好,宋叔才会越好。
因为到那时,无论宋叔身在哪里做官,这份政绩都会跟着他走,履历里有会宁县浓重的一笔。
所以说,这份升迁令,应是至少半年后才能下来。
一年半载,两年,哪怕像他们一样过三年才下来,真不算什么。
毕竟是要越级提。
不过,三年的可能性不大。
杨明远想通就放松了下来,心情非常好,不再为陆丞相拦着升迁而为宋福生遗憾。
放松下来就看了眼丁坚。
又扭过头看一眼。
丁庶吉士在瞧什么,他身上有哪里不妥吗?
杨明远对丁坚微微一点头。
咳,丁坚被抓包后,是低头接着装忙碌。
……
当日下衙后。
这个皇朝真正的高门府邸先有了行动。
在大臣们心中,皇上不会说废话啊,派出心腹盯着还未营业的会宁特产店。
其他高门又盯着他们的动向。
那位和杨明远赌约输出铺子的翰林院小子,竟被祖父和父亲叫进书房特意问话。
陆丞相是在路过会宁特产店时,让落了轿,看了几眼。
国公府的老夫人停下喝芝麻糊的动作,望向夫君,好一会儿才说:“你拦着做什么。”
老夫人最近性情有些变化,连陆丞相都有发现。
可能是皇朝只差没收复南方和以前不同。
也可能是孙儿二次受伤,致使老夫人不想再走低调沉稳路线。
稳什么,还要怎么稳。
她甚至反思过自己,她一个堂堂的皇家大长公主,今上仅剩的姑姑,从今上只是普通皇子时就站出来扶持,是不是在教养子孙时出了什么问题。
才会让她的儿子,她的孙儿都毫无皇家出征风范。
就因为没有自持过高的皇家风范,在外带兵才会和兵卒吃住一起,才会像那些毫无背景的将领一般,以命博前程。
那身上的伤无数。
她怎么就没教过儿孙,真用不着。
陆夫人就是在老夫人不高兴时进的院子。
陆夫人是从娘家听说的,见到婆母问过是真的?那公爹有没有回来讲,皇上要给升迁到哪里?
老夫人没什么耐心告知道:“如若升,自然是当地的府尹。”
陆夫人惊讶的一下子瞪圆眼睛。
六品变四品,哪怕黄龙府的府尹职位低半格也是从四品。
这这这,之前没有七品过渡,直接做了六品知县。
眼下,指日可待,又要不经过五品就迈进四品。
陆夫人很是高兴,这是头一次彻头彻尾的对宋家满意。
为自个儿子。
要知道那宋福生很是年轻。
再这么跳着升,那她儿将来在朝上,或许有一日,祖父和外祖父年纪大了都不在文官队伍里了,但又出现了岳父。
与此同时,丁坚和杨明远作为御前行走的小秘书,活多,才下职。
杨明远出了衙门急匆匆就要走。
丁坚坐在轿子里却突然叫住他:“我猜你,是要去镖局?”
杨明远一点头。
“能否进一步说话?”
这是第一次,丁坚主动和杨明远打招呼。
离皇宫有些距离的胡同里。
轿子外,站着几名丁坚的小厮在左看右看。
轿子里面,丁坚在和杨明远说着如此这般那般。
哪般呢。
丁坚在提点杨明远。
你可知,皇上今日的行为是在带头提松花石砚?松花石要成御砚了。
皇上为何要带头炒红它呢。
丁坚在心里猜:皇上要走一步看三步,可能是不想给会宁百姓为兵部制造磨刀石的钱。
目前国库吃紧,没法让采办处向会宁拨款。
炒红它,让全天下的人趋之若鹜,最好到一石难求、价格高昂的地步。
然后宋知县那个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懂得,有些话就不用明说,皇上不能白帮忙。
会宁特产甭管是谁的,宋知县都要想办法拿出炒红的那些银钱,贴补给当地百姓为军队制作磨刀石的钱。
而宋知县那人傻吗?
要是傻,珉瑞不会只甘心情愿认他当岳父。
傻,不会成为天子门生,那贡生卷,丁坚都阴谋论过,是不是为脱颖而出的手段。
所以,当务之急,丁坚想让杨明远这个明面上是宋福生的人,去提醒宋知县派来卖特产的亲信,让别乱卖松花石。
皇上夸过的,用的御砚,你卖百八十两银钱?
最好开业只亮相,私下订货。
相信在有心人的操作下,用不了多久,松花石砚,松花石摆件,将会天下闻名。
“懂了?”快给宋知县那个聪明人传消息吧。
杨明远郑重的一抱拳,下了轿。
回头过,丁坚回府就与母亲谈话。
要说丁家,其实早在丁坚的父亲病死后就落魄了。
但还好丁坚有个好外公。
他总出入外公家,尤其是在奉天时,外祖一家待这个外孙格外亲厚。
有时,同样是外祖家,待丁坚比对陆畔还好。
原因是,在外祖一家人眼中,陆畔什么都有。
再加上,丁坚的母亲是陆畔的亲大姨,陆家又是本皇朝首屈一指的名门,这都是沾着边的,甭管冲里子还是面子,各府明知丁家落魄,但仍邀请为座上宾。
再说回此时。
丁坚自从有了探花之身,靠自己进翰林院后。
丁府大事小情已由他彻底做主,成为几房中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当家人要管大家吃喝拉撒啊,没银钱,高门人情往来它也转不起来呀。
丁坚叫来府中在外面开文玩店的几位大掌柜,在书房里安排了一番。
就这事儿,过后,杨明远感觉被丁坚深深的教育了一回。
原来,别人说的御前行走真能发财,不是假的。
他那时,只以为别人要送礼是让给透露皇上消息之类的,那这钱可不敢收,更不敢与别人走得近,以免让皇上反感。
却不想,还有这种方式发财。
利用第一手消息,哪里哪里的东西要涨价了,在大家都不知晓屯一些,倒手再挣。
杨明远之后有足足一年的时间后悔。
他和丁坚抱着一样的金饭碗,人家丁坚还提醒他松花石将要天下闻名。
可他让亲娘哥哥嫂子省钱,只会让家里人少买些地,丁坚却在一年内,他都不愿意去猜测赚了多少银钱,怕猜出数目,心里更呕得慌。
原来,还可以有如此发家的方式。
不过,眼下,小杨还看不到以后的事,不知道就会很快乐。
他正快乐地向镖局的方向前进。
京城郊区,千里马分镖坐落京边。
这里以前属于京城有名的贫民窟。
宋福生头几年买下几户人家,房子破败得不像样,找人修补又打通院子,就成了镖局分部。
那院落很大。
可今天,杨明远却觉得拥堵不堪,离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
富贵他们到了,才到。
宋富贵手里举着馒头看到杨明远进院,急忙三五口咽下就迎了出去。
对杨明远其人,由于顺子那话,富贵之前保留意见。
但这次,听留守在这里的账房和揽单子的工人讲,门市早就被解决了,很好的地段,就是杨明远给解决的。
而且比起那几位留京的进士,只有杨状元来得最勤快,经常问镖局是否有难处,还亲自来。那几位留京当官的进士,都是打发人来问。
宋富贵能不对杨明远改观吗?
“杨状元,快,进屋。”
郭老大也站在马厮前,冲杨明远热情挥手。
杨明远明显比富贵还激动,先递给一封信。
富贵:这么厚?你这是写了啥呀,咋和俺福生那么有话说。
搞的咱都不好意思了。
因为俺家福生在出发前没让捎啥话,只让给你匀点蜂蜜,给你们留京的几位进士一人一块松花石砚。
宋叔没话说,杨明远却依旧热情不减,“那砚台千万别给我们,留着卖钱。富贵叔,你听我说。”
“可不敢让状元郎叫声叔。”
“别说这些,富贵叔,你先听我讲……”
讲到后来,杨明远和富贵对着吃馒头,边吃边说,连个咸菜都没有,俩人却觉得这饭咋就那么香,就着大喜事下饭。
“懂啦?”
“放心,保准办的明明白白的。”
杨明远是在天完全黑透时才回家。
到了家,对他娘、他哥说,会宁来人了,这是宋叔给咱家人的蜂蜜。拿给小侄子喝。
又踌躇一下:那什么,娘,哥,这次押镖来的人太多,他们忙的吃饭只吃干粮,让嫂子留家照顾侄子和家里,你们这几日能不能帮忙去给张罗张罗饭,再将咱家的存菜拿去一些。
明远的哥哥第一反应是:
去伺候他们,会不会丢了你的面子?白帮忙倒是不要紧,其实对于宋家帮你的,这都是应该的。
杨母的第一反应:
她就知晓这蜂蜜不是那么好随便吃的。
唉,好吧。
儿都说了,有些事不要想那么复杂,就当是认识的亲朋间互相帮忙而已。
三日后。
杨母在镖局院子里帮忙,看傻了眼。
踩高跷和唱大戏的扮相起来。
数不过来的挂鞭向外运送。
大鼓唢呐队伍,汉子们头上戴的小帽绣着字,难得她还认识,关键这两天总能见到,小帽正中间绣:会宁二字。
好些掌柜打扮的,正围在宋富贵身边听最后指导,“记住没?”
“放心,大掌柜,您就瞧好吧。”
最惹人注目的是,二十名身高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的精神小伙亮相。
那衣服怪模怪样,可它也是真养眼。
得亏来这里帮忙的是杨母,还算镇定。
要是杨大嫂,大嫂看见小伙子们都会没空偷吃蜂蜜,她会多看一眼是一眼。
要知道这可是从会宁县选出最精神的小伙子。
会宁门面担当的选拔,那是从初试报名到复试都很严格的。
主考官团队,更不是宋知县和宋富贵这俩在外面坐着的。
而是在帘布后面的宋茯苓、桃花、宝珠,钱佩英,以及给面子亲临现场的马老太。
正可谓,老中青三代女人选拔出的帅小伙。
衣服是制服样式,鞋底弄上了铁掌。
……
会宁特产开业这一天,京城百姓们只有一个感觉: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
有一只队伍,一路走一路放鞭炮,离远就能看见踩高跷的,吹拉弹唱,东北特色,比娶亲还热闹。
最惹人注目的,踏踏踏,二十名护卫小伙整齐划一护送一块在京城“罕见”,在会宁一点也不罕见蒙着红布的松花石。
皇上忙完大半日,问:开业了?
大太监回:开业了。
唔,朕要出宫走走。
杨明远和丁坚急忙恭敬站起身。
皇上瞟眼他们,意思很明显:你俩就不要去了,朕可不想被认出。
带的随行秘书是陆畔的二姐夫。
想了想,皇上说,去给孟景遇叫来,让他随朕去瞧瞧。
陆丞相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皇上正微服出宫。
陆丞相之后,其他内阁大臣们也通通知晓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何伯躬身对陆丞相告知:“老爷,是孟大人随皇上出宫了。”
陆丞相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喝完,一语双关,说孟大人,也是说自己:看来要破费了。
“回府知会一声,准备银票。”
“是,老爷。”
陆丞相这种的,都要准备钱了。
丁坚那种小年轻的,都能猜得到皇上要故意捧会宁松花石。
就可想而知,其他大臣,老油子们,能不做两手准备吗?
即使有脑子是那种真笨的,到这种时候也该品出味儿了,皇上微服出宫这事,他们怎么就齐刷刷都知晓了,一点儿没隐瞒呢。
而皇上能随便去哪个铺子里溜达吗?
皇上就是出去吃个包子,回头包子都会涨价的对不对。
那要有多棒槌,才会等着皇上质问到头上:你们不表示一下吗?
所以,不管家、出门不带钱的官员们,在听说皇上出宫的第一反应是,纷纷告诉亲信,回府准备银票,只等皇上归来就要用。
……
与此同时,微服出巡的皇上带着几人已来到市井街头。
皇上这一路走,一路瞧。
挺新鲜,好久没出来了。
命孟景遇和陆畔的二姐夫进粮铺子问过粮价,在路边问过卖蛋蛋和猪肉的。
孟大学士和陆畔二姐夫这位大家公子,还得到皇上明晃晃的嫌弃。
那份嫌弃一点也没藏着掖着。
你们怎么能不知晓鸭蛋鸡蛋鹅蛋平日里卖多少钱?
朕要你们有何用。
孟大学士和陆畔的二姐夫:“……”
但一路上,几人脸上还是笑容多。
毕竟在外行走的皇上,护卫们隐藏在百姓中,他眼下看起来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富家老爷”,和在宫里动不动拧眉瞪视他们不同,说话很随意。
来了兴致,路过扛着糖葫芦的商贩瞅一眼,站在摊子前看一会画脸谱的,还会指向某一处市井百态,十分平易近人的让老孟他们看看,一副你们也没见过吧的模样。
就这样边溜达边瞧热闹,皇上来到了京城第二繁华的街头,也是今日最吸睛的位置。
到了这条街上,想不注意会宁特产铺子都不行。
门前正在敲锣打鼓,踩着高跷的艺人正随着鼓点双手舞动,带领看热闹的小孩子门拍着巴掌。
“老爷,到了。”
“恩。”
皇上在热烈的欢迎光临中走进店铺,进来他就一挑眉。
铺子里的热闹,他倒是能猜到,在外面就能感到里面正人声鼎沸。
但里面的布置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只看店里面布置的像现代的农产品展销会一般。
每一样特产都有一个专门的展销台。
比如椴树木耳,红锦缎上不止堆着木耳,旁边还放着各种包装,台上有一说明牌子和价格签。
说明牌子上写有,经多少位大夫证明,食用椴树木耳的好处。
而最吸引皇上注意的是,每个展台后面的墙上,都挂着一幅幅的用原木相框裱起的画。
他就走了过去,这一看,就被吸引住了。
连陪同孟大人和陆畔的二姐夫,也在嘈杂的环境中沉下了心。
只看,那墙上正中间挂的是四幅关于长白山的画卷。
春天满山杜鹃,夏天大峡谷悠远。
秋天红叶覆盖,冬天林海雪原。
最奇特的地方是,连画都有注解。
长白,长相守,到白头。
向人们介绍这大气磅礴的山脉,它是从哪开始,一直到高丽那面。
且很接地气的给人们举例,曾有多少人,爬了多少日,才不过爬了山的一角。
宋福生认为,注解注解,就为让人听懂。
总不能和古代人民讲占地有4500平方千米吧。
又平方又千米,你就是让古代人民把手指头脚趾头全用上也掰扯不明白啊。
咱给举例,老百姓他就懂了,啊,爬那么多天才爬那点儿啊?这更直观。
皇上看完长白山,又去看其他画了。
他背着手,在看他的老百姓。
像是对着卖木耳的展台,那画里就是老百姓是如何从椴木上辛苦采摘下来的场面。
而其他画里制蜂蜜的,蜂农们在山上如何与蜜蜂为伍。
晒蘑菇的,妇女们被晒红膛膛的脸蛋,望着一院子的蘑菇捶着腰笑容满面。
采人参的,打猎的,要为上山提前准备多少日与野兽抗争,汉子们困顿的造的没人样,下山后大伤小伤,场景各不相同。
最终都汇为被收走山货那一刻,老百姓望着那难走的盘山道,眼中聚满了期盼。
这些画取名为:满天星。
老百姓才是满天星,群星簇拥才能月光明。
皇上不知的是,配合这些画的,其实还有一幅来自宋福生亲笔写下的注解。
只是由于黄龙府截了给皇宫进贡,宋福生就不方便再命人挂出来。
挂出来那是在给上级穿小鞋。
皇上就没见到。
那份注解的大致意思是:
他叫宋福生,他是会宁知县,他为老家土特产代言。
敢以官职向大家担保,会宁出产,绝对是真正的好东西,大家放心购买。
像人参,标注大致是多少年头的,它就不会差年头。
即使皇上没有见到这份注解,也在此刻笑了,在心里对宋福生笑了。
他转回身看向那热热闹闹的场面,听着掌柜们在向买家推销。
觉得这里连推销都新鲜。
“您瞧瞧这土精参,中肚肥大,根茎长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这都有人型啦,要您老八十两一点儿也不贵。
您老也别比对那根年头说事,您老怎么不说说这药性。
我们山民可是在谷雨后白露前进山采参。
不信您找人问问,对面就是药铺。
只有这段日子挖出的参才最具有药性。
平日里采挖的照这差远了,您在外面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花不少银钱,三五根却不敌这一根。
它可是集天地精华长出来的。我们那里可是长白山,山清水秀,要是有本事爬到山顶,抬头就见云端。”
“哎呦,大娘,这是椴木耳,您还悄悄与我讲,还整个不影响我买卖。您悄不悄悄的,也不能一刀砍我大脖筋上啊,您不留神讲出的那价,听的我心口窝疼。再者说,我们这里不讲价啊大娘。”
“您识货,是这个,一看就常采买。
瞧见没,外面那些皮货商与我们没法比。只有我们长白山才有这种小貂。
我们小貂那可是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
“这位爷,您真说对了,有您这一句话就是暖我们心窝子。
我们从会宁来到京城那都不是确实不容易,那是很不易。
您是不知晓,盘山道,山高水长,我们来京城都没有去下面某些村庄费劲。
没有路了,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那盘山路是让我们硬生生趟出来的。
一次只能过一台骡子车,恨不得这面头车进村了,最后一台车才上盘山道。”
被大娘讲价的掌柜也接过话,和楼下的买家们聊家常说:
“可是再难再危险也要去。
大山里,有许许多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的山民们在等着。
为了想尽办法把这些好东西运到皇城根脚下,为了让你们京城人能那偏远的黑土地有实实惠惠的好东西,不止要用到骡子,有时一排排渔船都要用上。
像这入了冬,我们那里就更难了。
人力从山里背出来,从江上走爬犁。
一路,那大雪冒烟,拽都拽不住牲口,还要给车底下安下在雪地里走的家伙什。”
恩,没错,用俺们家大人的原话是,要换雪轮胎。
皇上在人群中挑了下眉。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听不下去了,没法在楼下接着看热闹。
因为到时辰了,开始为辣酱宣传。
之前,基本上每隔一个时辰,这个特产店都有主要推销的东西。
木耳是泡给大家围观,蜂蜜冲给大家品尝,蘑菇用小鸡炖,那蘑菇带着鸡肉味。
像眼下这个时辰,到了宣传辣酱之时。
现场做起了水煮鱼和水煮肉片,锅子底烧开涮羊肉。
虽然为吸引酒楼和外面大户人家注意能订货,是在门口进行的,但那小风一刮,辣椒味混着肉香味直向屋里飘。
皇上觉得要在再停留,就会失态的打喷嚏。
听听,那孟景遇已经开始了,“啊啊,啊欠。皇,不是,老爷,小的失态了。”一把胡须,自称小的。
就这样,几位护卫扮作仆人护着,在前面开路,引领皇上上楼。
楼上,才是真正的,贵的大件。
一层楼的十几个展台上,只摆十几样,松花石摆件,松花石砚。
一个砚,就占一个展台。
厚厚的棉花上覆盖虹缎,红缎上用红实木托着摆件或者砚台。
这都是临时改的,要不然以前打算楼上还放百年人参和蜂王浆呢。
经杨明远一提点,富贵打算再给松花石拔高一层。
木牌那价格别提了,也是现雕刻的,全部临时改掉,能加一个零的全加零。
宋富贵就是在这时下楼的,他之前在楼上接待订单,第一个来订的就是丁坚派来的掌柜,订的数量还不少,可以说掏空了丁府的积蓄。
刚忙完,富贵正要下楼看看情况,两边一个向下去,一个向上来,这就碰上了。
富贵一眼就叨住孟大学士,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在授官时都不给俺福生好脸色看。
再一看这位不要脸的扮小在后面跟着,心里激动的一抖,立马反应过来前面这位爷是皇上。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朕知了(二更)
“松花石又名棕花玉。
这位爷,您看这块。
色呈翠绿豆绿黄绿白绿,纹理如碧波荡漾,摸起来质地细腻温润,绿如玉苍,层次分明,极为珍贵……”
孟景遇服了这位草民。
在心里冷哼:
真是随了你主子,噱头多。
你主子,答卷不好好答,非扯些没用的。
眼下又是,卖个土特产就直接卖呗,又转着弯的在下面挂画做面子文章,政绩文章做的那叫一个足。
而你,这位草民,明明打一露面就认出本官,已猜测出皇上的身份,别以为本官看不透你。
却又在皇上面前假装不认识,侃侃而谈。
你以为皇上不知晓你已经认出身份了吗?
陆畔的二姐夫在皇上身后,听着富贵在给皇上介绍松花石,他也在心里琢磨着:
其实两面都已经知道身份了。
皇上问你姓什么,你说姓宋。
可想而知,皇上已确认此买卖和宋知县有关。就是宋家的。
怎么想的,他猜不好。
而你呢,这位草民,认出皇上却还能做到面不改色配合皇上,只要皇上不主动道出身份,你就能配合,不惹嫌。
还能大大方方就承认姓宋。
普通的百姓见到皇上应是如何表现?搞得陆畔的二姐夫都有点恍惚了。
你可真是普通百姓中的佼佼者,是位人才。
大太监李德全是在心里笑。
他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之所以笑,是因为皇上前个儿才说宋知县一向务实,连奏折都不写的花里胡哨,直接说它的用处。
却不想,今儿,好词全在宋知县派来的亲信嘴里呢。
而且人家言明,未读过书,是照着会宁知县夸赞的原话学了来。
是,富贵就是故意的。
宋富贵心想:福生为会宁百姓代言,那么他就来为福生代言。
有些话,以及福生是怎么想的,要让皇上知晓。
随着宋富贵大方告知此次农产品展销会和以往货商不同,是由会宁知县牵头。
随着富贵那嘴不停的讲述,之前仍认为是搞噱头的孟大人都觉得富贵有魔力。
要不然,他怎会莫名其妙听入了心,怎会慢慢觉得即使是噱头又如何。
一县父母官,能放下架子,走进百姓间,又为百姓摆摊吆喝,为办成实事,搞些噱头又何妨。
宋富贵在向皇上“推销”松花石时,借此机会解释了此次为何要由县衙背书,知县站出去牵头。
他说:
他们会宁地处偏远,运输艰难。
在山区中,最具价值的农产品分散,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些货商在宋知县没上任前,用很低廉不公平的价格收上去,低价购高价卖出也就算了,有的还以次充好,外面评价会宁大山里的东西良莠不齐。
宋知县上任后,认为只有县衙牵头,号召百姓们归于集中的收购,形成一股力量不是零散的,才能有优势让好的会宁特产占据市场,并且保质保量,才能逐渐提高知名度和美誉。
富贵不止解释清楚了只有县衙出面才能让百姓抱成团。
才能让山区的贫困户,通过出售自产的优质特产实现有尊严的脱贫,不再让朝廷一想到那个偏僻的地方就是个困难县,要给会宁穷苦二字摘帽。
而且还直接告诉皇上,他这个货商又是收又是卖命运来却拿不到别人想象中的高利润。
因为知县大人在最初就命他们,要拿出很多利润建设会宁,这是提前订好的规矩更是命令。
皇上摸着松花石,一副静听下文的模样。
宋富贵就开始背福生说过的那些。
推销土特产上行的同时,拿出银钱鼓励补助百姓开垦荒地,深耕希望田野。
知县大人始终强调,到啥时候咱都离不开粮食,要以地为本。稻花香里才能说丰年。
大太监看了眼皇上,心想:这话算是说进皇上的心口窝。干什么都别忘了种地。
富贵继续道,宋知县到任后还说过,全县甭管做什么都要围绕一个最终的目标:两不愁、三保障。
不愁会饿死人,不愁全家没有棉衣穿。
保障嘛。
保障家家有耕田。
保障户户在农闲时有副业收入,贴补生活开销。
皇上问:“你怎么不说了,那第三保是如何呀。”
富贵吊足皇上胃口,这才告知道:
三保是,在天灾再次来临时,无法与老天做抗争时,县衙有银钱带动百姓自救。
县衙不用向上级申请拨款,不用向朝廷伸手,就能保障被波及的百姓有医疗救助和盖得起临时安置点。
第九百九十七章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一更)
宋富贵讲完就跪地。
一副草民确实知晓您是皇上的模样。
也正是知道,才会说这么多。
要说的,肝颤也要讲的明明白白。
错过这时机就没啦。
毕竟福生离您太远,经过那一级又一级的嘴,谁知道到了您那里会传成啥样。
富贵谁都不信,包括杨明远对他说的。
他只信自己。
就怕皇上寻思这是宋家的买卖,以为福生的功劳大过瑕疵去补偿之类的。
求皇上您可别委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全睁开全明了的好。
所以说,越矩哪怕被砍头都要讲。
眼下讲完了,草民请您降罪。
其他人听完,像是一幅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楼上静悄悄的。
皇上站在二楼窗边,背对着身,望向北方。
旁人根本看不到皇上的表情。
陆畔的二姐夫是难得放下清高的心态。
原来县官还可以这么当。
他心头只涌动着一个念头:
小舅子,请你速娶宋家女好吧,这样他就能好意思登宋家门了,合理地向宋知县请教一番。
孟大学士孟景遇看着皇上的背影,是在心里第一次假设:
当初如若他点中宋福生为状元,眼下又会是如何。
当皇上再转回身的时候。
富贵觉得一切变的非常出乎他意料。
他这么敢想的人,都没有想到。
皇上竟对那位孟学士说:
“你不买这松花石吗?老爷我觉得这块,唔,就不错。”
随手一指,指了个标签标注万两银的摆件。
那位孟大人看一眼标签,看眼皇上:“这……”
“恩?不好吗?”
“好,好,这松花玉石极好。那个,店家,给我送去。”
大太监李德全笑着示意宋富贵起身。
没看明白吗?皇上无意让百姓跪啊起的。
虽你已认出,但也要配合。
速速起身吧,呵呵,去给孟大人包上这块松花玉石。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孟大学士看着富贵的眼睛小声问道,“你知我是谁吧,能否先送与府中?”
他没有带钱啊。
宋富贵急忙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陆畔的二姐夫也笑着指向一块砚台对富贵道:“店家,麻烦将这块砚给我包起。我回头会派人来取。”
说完,陆畔的二姐夫就急忙去追皇上一起下楼。
皇上就这样消失在会宁特产店。
他问一路小跑终于赶上来的孟景遇,“朕的门生如何呀?”
只看孟大人满头是汗,不知是跑的还是没钱臊的。
用袖半遮脸拱手道:“老臣羞极,愧极。皇上,您的门生最难能可贵的是,不纸上谈兵。”
“哈哈哈。”
……
“拟旨。”
皇上微服出宫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俩字。
他心中仍回荡着那两不愁、三保障。
他要宋爱卿这样的好官能惠及更多百姓。
丁坚和杨明远齐刷刷站起身。
而此时送走皇上的宋富贵,正软着腿坐在楼梯上。
一抹脑袋,头上全是汗。
楼下卖货的找来,一愣,“贵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这是怎的啦?”
还怎的啦。
你们在楼下一无所知。
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刚才经历了什么。
那可是皇上啊。
他哼一声,我小命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丢掉。
虽然我丢了命,咱家阿爷并不会感到惋惜。
可是咱家福生绝对会很伤心的,都得想他想到坐在坟前掉泪。
得得得,打住。
咱头上这颗脑袋看样还很牢固。
“啥事儿?”
“贵爷,您猜怎么着,咱们主打的人参还有蜂王浆没有卖出多少,倒是辣椒块和天麻全被订走。
是去掉那些样品,全部啊。
咱们是打发人送信儿快让会宁再送货还是如何?”
富贵点点头,辣椒块卖光能理解。
辣椒,朝廷里有关系的早就知晓。
牛油辣椒块扔锅子里涮,向外面一摆,那香味儿四处飘。
这里是京城,皇城根脚下,一板砖扔过去普通人家少,大酒楼、百姓还有卖调料的可能会订不少。
但是没想到天麻能卖的如此好:“是药铺子买下的?”
“恩,来了几人一闻,凑头又一顿私下说话,然后就让开票子送货,说是京城老字号。”
“知道了。”
“贵爷,您不高兴吗?”
还成吧。
分和什么比。
比起刚才批发出的那些松花石砚。
比起黑孟大人那笔万两银钱。
以及,比起皇上回宫后,将会迎来更好的买卖。
“通知下去,让大伙轮番吃口饭,估计咱们接下来要狠忙一阵。”
真就照富贵这话来啦。
可以说,这一日,是宋富贵一直到老,回忆起来都觉得是活的最刺激又恍惚的一天。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继皇上亲临光顾后,第一个来的是国公府。
“这个贵啊这个,”他不想卖给国公府。
这次出门太过忙碌,要不然马老太都要给长公主送一块了。
有现成的,小将军家为何要买,这不扯呢嘛。
陆丞相派来的何伯,笑看富贵道:“听说订货要先开票?”
“可是,我们这个是要拉到别地儿展览的,压根就没想卖。”
“已经明码标价就别留着了,掌柜的开票子吧。”
宋富贵只能硬着头皮,在心里对小将军说着对不住,卖了。
价签标注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白银,高三尺,绿如玉苍的镇店松花石被买走。
二十名会宁超男踏着正步,大肆宣扬,大摇大摆,抬着玉石送到国公府。
就这种情况下,宋富贵还操心着。
拽着何伯,担忧道,“国公府有这么多银钱真的好吗?”
即使有十万二十万雪花银那也不能露富哇。
真是为你们好,咱偷偷摸摸的,他绝对配合。
说着话,就要去给那些超男喊回来。
何伯拦住,在心里笑,打算回头将富贵这番好意转述给老爷和老夫人听,“就要如此。”
陆夫人坐在花厅里,望着那石头:“……”
老夫人是喝着茶忽然呛住,一边用帕子沾着嘴笑,一边说皇上是个会过日子的。
就这样,全城都知晓会宁特产,最贵的松花石被国公府买下。
皇上在皇宫听说后,感叹道:这就是皇姑母,姑母总是这么支持朕。
正伴驾的刘淑妃,回头就急忙派人向娘家送信。
还怕娘家反应不过来,特意让捎了话,让祖父和父亲别糊涂。
很明显,皇上那是恨不得让大臣们凑份子给掏了磨刀石的银钱。这时候谁家站出来大力支持,皇上就会认为谁懂圣心。
你以为你藏着掖着的,皇上就不知晓各府的情况吗?
瞧瞧那孟大人就是个例子,不多不少,万两白银,不会让孟府吃紧,也不会让孟府特别好过。
回过头说,国公府这一出手,富贵他们就忙疯了。
对各府派来的管家不停说,“不好意思,摆件已经没有了。”
那砚台呢。
“砚有,小的给各位爷介绍一下,分几个等级的。”
用不着介绍,你快别墨迹,赶紧给咱们几个府发几块。
再说一会儿话,我们砚都要轮不上啦,回去怎么跟主子交差。
富贵就开始收钱,你一块他一块,哐哐哐,开票子那戳子卡的,楼下都能听见。
六六六,九九九,一七七七,二八八八。
楼下的百姓:“给我们看看那宝物呗,看一眼都不行吗?听说那宝物被送进了宫?嗳,就国公府花五万两白银买那宝物是真的吗?”
说到御用,一个个讨论时瞪大眼睛。
说到五万两时,还倒抽一口气,好似被自己说出的这话吓到了。
造谣就是这么来的,哪有五万两,谁说的。
郭老大在下面负责指挥秩序,“咱大伙真买货的来这面,看热闹的明日再来好不好,要给各府采买的管家留出空档。”
谢文宇带着一队小厮,就是在这时进店的。
上楼就找到富贵,插个队,冲咱这关系要给我们侯府留出好的。
他父亲特意给他招回府嘱咐办这事。
宋富贵真心诚意推荐,谢公子,买人参蜂王浆鹿茸和猴头蘑吧,不一定非要买松花石,真的。
“那些买,砚也要买,给我拿一块成色最好的。”
这一日是混乱的,到后头,小貂和蜂王浆蘑菇木耳都没了。
没啦。
才过一天而已。
宋富贵走一步,郭老大跟一步。
“你围着我转摸摸干啥呀,郭哥。”
“不行,你眼下太值钱。”
是,太有钱了,银票论沓算。
富贵蹲在灶坑边犯愁:
咋整啊,福生,银票又不能托人捎回去。
俺要带人先回去送钱吧,郭哥还不让。
我们到底按不按原定计划去那几个县招商啊?
郭老大双手一拖,富贵差些被他抱起来:“离灶坑远点儿,烧了你不要紧,别烧了兜里的银票。”
第二日。
皇宫向天下公告,松花石砚,为皇家御砚。
皇上夸:夏不枯冬不冻,光滑细腻,发墨润笔。
会宁每年要送四块,只四块就可。
其他人也可用这御砚,皇上与天下文人墨客分享。
另外,会宁特产人参、鹿茸、蜂王浆、蜂蜜,猴头菇、椴树木耳也入册内务府造办处。
也就是说,皇家会每年定时向会宁采购。购,花钱的。
同时,一支宣旨的队伍出了城门,带着皇命直奔会宁。
第九百九十八章 产房传喜讯(二更)
连番的消息一出,连锁反应太大了。
留京的几位进士赶到会宁特产店,亲自站台。
宋富贵心知,这几人中,最实在的是杨明远。
咱不是说挑理。
他知道,要是福生带队来,那不用说,那几位也会早早露面,都恨不得出城迎,不会让小厮跑到镖局过问。
但有杨状元这一对比吧,就觉得有里外亲疏了。
杨明远下衙就来这里帮忙,状元出身,还让他亲娘哥哥给大伙做饭,咱嘴上不说,心里明白。
宋富贵做主,将捂住没剩多少用来去旁的地方展览的松花石砚,硬是背着人塞给杨明远一块。
“你也给他们啦?”这是杨明远的第一反应,穷苦出身受不住这个。急了,一下子送出去好些块?
“没有,你不是不让嘛,就给你,别吱声。盒子就留下了,不随砚给,还得装别的,不整那虚头巴脑的。”
“我也不要,这一块眼下被叫价很高,快拿去卖钱。我叔要源源不断向兵部交磨刀石,你明白吗?我在信中已与叔写的清清楚楚,难处在后面,想必会很缺银钱补给干活的百姓。”
“给你就拿着,那个干活的钱,该给百姓开多少就发多少,俺宋家不会欠。”
富贵心想:
再穷不差这一块,再苦不能踏人情。
用贵重的物什补吧。
当宋富贵留下在京揽订单和跑腿的人手,带队赶到秦皇岛抚宁县崔进士这里时,让他没想到的是,此地知县崔进士早就翘首以盼。
“我都听说了,好些品类进了皇宫,成了御用贡品。”
富贵和郭老大不好意思道:“卖超了,就带来一些样品能行不?你们县里的货商要想买,得等。”
啥叫能行不,是太行了。
等怕什么。
宋福生的朋友崔知县表示,咱不能在我管辖的县里,我们秦皇岛的知府大人派人递过话,让我通知你们去府城。
“啊?”
别啊了,知府大人都想买一块砚台。
眼下,不是这东西值不值贵不贵的事,是品阶高一些的官员不跟上皇上的步伐,心里感觉不踏实。
买的人越多,没买的人就显得突兀。
并且,崔知县在路上还给出主意嘱咐富贵道:别在外面乱晃,就在他这里走一遭然后赶紧回家。
因为眼下,无需赶往各地各县推广你们会宁特产,谁不知道啊?
所以,回会宁等,等各地主动送上门。
在说这话时,崔知县眼里还带着复杂,他是通过宋富贵和郭老大的脸,在心中思议宋福生。
到底是不一样了。
虽然曾经就非常看好宋福生,但没想到会快成这样。
才分别多久,他们这些人好似到任上还没有做什么,那面远在会宁的宋知县就将他们远远甩开。
……
富贵他们归心似箭,兜揣沉甸甸的银票和好些进士朋友写给福生的信件。
当他们离开秦皇岛,上路向家的方向赶路时。
宋福生正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头戴貂皮帽子,站在松花江的江面上看壮小伙们冬捕。
这是咱北方的文化。
据说,如果哪年冬天捕鱼的数量非常多,那百姓就认为明年会非常顺利,代表年年有余。
他这个知县要出席,与百姓们一起祈祷明年是个丰收年。
“一二三!”小伙子们拔河一般喊着口号拽动渔网,冰面上随处可见爬犁。
“大人,头鱼出来啦。”
宋福生两手插在暖袖子里,爽朗笑着:“看来这头鱼大啊,能卖个好价,补给你们这些干活的吃肉。”
小伙子却一齐喊道:“俺们不卖,咱大伙都说好了,送给大人您。”
头鱼会卖的很贵,预示买主会幸福美满迎吉兆。
就是在这时,秦主簿从远处一路奔跑过来,速度能达到七十迈。
那东北刺骨的小风刮的,帽子飞啦,人到冰面就摔个大后仰。
啪叽一声,冰面摔出了裂纹。
就这,秦主簿仍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伸着手,扯着脖子喊:
“大人!!!”
再看远处,向江北跑动的还有吕县丞、潘县尉、陈典史、肖捕头等等。
咋啦?宋福生吸了吸被冻出的鼻涕问道。
咋了,你猜。
反正咱就知道你娘马老太,在点心店都激动的颤抖了,正被宝珠她们扶着向县衙跑,跑的都顺拐了。
你媳妇和你闺女更是娘俩挎着出了院落。
你媳妇一个跳跃上了马车。
你闺女穿个小貂,拽起马绳就利落的赶车呵道:“驾!”
小貂都被吹起来了,脸也冻出了红脸蛋,抹海蓝之谜都一时半会儿消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