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也没见你画过我。
书信傅媛媛已收到了,同那日交涉过的一样,傅媛媛在电话里略提了复印件,说破译书信的密匙藏在聂鲁达的诗集里,叫亦真三天后去五楼偏角的办公室里找。
之所以把时间定在三天后,是因藏在电话里的监听设备,保留音频的有效时间为三天。
傅媛媛打算办个画展,有意展览亦微然的那幅画,征求她的意见,亦真欣然同意,顺带问她需不需要模特,傅媛媛犹豫一下:“你把她带过来我看看。”
画室挺大,阳光探照入窗,被树叶劈成斑驳的光点。傅媛媛坐在花架前,专心画着门外那棵柠檬树。
“我应该也能画。”亦真凑过去看,想起办公室窗台上的那盆含羞草。
“那你试试,多摆一幅不碍事的。”傅媛媛盯着画板,漫不经心地提了句:“待会儿晏晚凉来接我。”
亦真听得一乐,压下表情:“你们有情况啊。”
“其实我不反感他——”傅媛媛顿了画笔:“只是以前他怪烦的,还幼稚,现在这样还不错。”
空着手去找张凤年也不大好。亦真一路寻思,从前张凤年是个多讲究简素的人,白头发要定期染成黑色,身上常年飘着馥郁的白兰花香。
其实亦真也讨厌过她,小时候学钢琴,张凤年含嗔带笑地立在旁边,一掌横扫过来,心情不好就打的格外狠。亦真隐隐觉察出张凤年是憎恨别人低贱了她,故偷偷把受的气发泄到自己身上了。
为了少挨痛打,亦真就找小影子玩儿,小影子要什么她也不敢不给,后来张凤年偶尔还会在项舟面前说几句她的好话。
亦真把挑的衣服香水塞给张凤年,张凤年很高兴,领她去家里吃饭。其实一开始亦真是想给她钱的,可一想,张凤年最在乎的体面都被小影子掠走了,给了钱也是落小影子手里,还不如送几件衣服香水,重拾起她的体面。
中午张凤做饭,亦真在旁边打下手,张凤年几次欲言又止,“我是被先生辞退的,他带女人回家,怕我说漏嘴。”
亦真听得手一抖,“项舟在外面找女人?”
“先生想生个儿子,姓任的生不出来,先生一直偷偷在外头找年轻姑娘呢。”
亦真又是一怔:“姓任的?”,张凤年从前都是称任栀雨“太太”的。
鼻腔哼出一声鄙夷:“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我也帮她做过不少事,求她却是半点接济不肯给。”
张凤年叹声:“其实我怪对不住你的。姓任的带女儿进门,我是刻意对你好的,每每你'张妈''张妈'地亲近我,我这心里——”
“我都知道。”亦真淡淡择着菜:“任栀雨不想项以柔和我接触,她知道项以柔的自卑,连筷子落地这样的小事都要你差别对待,后来项以柔背着我把皮皮丢了。”
“皮皮被我找着了,养到你升初中的时候走的。”张凤年轻声说。
眼睛有点湿,亦真点点头,就当她说的是真的吧。虚情假意也行,总比没有的好。
有点难过,夜烬绝的电话就催过来了:“怎么才开个会的功夫,你就偷偷背着我跑了?”
“我有点事,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夜烬绝静默半晌:“今天不是你妈的忌日吧,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呢?”
“没有。”亦真浅笑:“我一会儿回。”
“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别再被闪龟给抢了。”
“好。”
“丫头。”
“嗯?”
“我想你了。”他极轻极轻地说。
亦真和张凤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做了红烧刀鱼,肉沫豆腐,番茄玉米丁,和酱烧茄子。
袁影是卡着饭点进门的,身后还跟着个圆头虎脑的男人,鳄鱼一样的眼睛锁在眼缝里溜了溜。袁影扯出笑:“我妈昨天才见你,这么快就来了。”
“这是天宝,小影子的男朋友。”张凤年说,袁影厌烦地别过头。
人靠衣装,袁影现在其实很好看。倒是天宝灰扑扑地杵在后边,像个小老头。
亦真简单陈述了此行的目的,袁影只是象征性地笑:“价钱怎么算?”
“有活接就不错了,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张凤年打着针黹嗤笑,天宝低头刷着碗,不言。
“赶紧和天宝把婚事办了吧,天宝也三十的人了。”
“出去说。”袁影拉住亦真的手。亦真能理解她的不自在,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甘心嫁给三十岁的人的?何况天宝这种干姜瘪枣看不出年纪的,说他四十亦真都信。
“有什么活我能做的,拜托都介绍给我。”袁影拉着亦真的手:“张凤年抱定我不会有出息,非要我嫁给天宝。”
“那你好好跟她说说。”
“她说了,除非我把钱都还给她。”
“为什么她非要你嫁给天宝?”
袁影的表情恨恨的:“还不是以前伺候人伺候够了,想被人伺候着。”
下午夜烬绝接亦真,亦真感慨一番。回公司后,亦真搬了凳子坐在窗台前,画那株含羞草,一罐饮料递过来,她下意识偏头去喝,发现是旺仔牛奶。
“好喝吗仔仔?”他在一边挤眉弄眼。
亦真乜他一眼,继续画那株草。
“一盆草有什么好画的,也没见你画过我。”
“这不是你最宠爱的二房吗?平时你和它玩儿的时候也没想起过我。”
他笑,把头支在她肩上:“那我以后少宠爱它一点儿。”
亦真冷哼:“无妨。少爷您就尽情地宠爱您的二房吧,反正它死的比我早。”
夜烬绝折回办公桌上看文件,亦真继续画草,忽然一个纸飞机戳中她的后脑勺。打开,是一只悬吊着的,四肢被拉长的龟。
“这啥啊?”亦真扫了眼办公室。
“你啊。”他挑眉。
手一抖,“刺剌”一声,小草画残了。
他来了兴致,回家后揪住亦真:“仔仔来画我吧。”
“太麻烦了,改天吧。”
“那我画你也行。”夜烬绝说的漫不经心,亦真听得嘴角一抽,想到他把自己画成那副龟样,赶紧乖乖取了画架。
“等等等等等!”亦真喝住他:“你干嘛呢?”
“解衣裳呀。”
“你解衣裳干嘛?”
他慢悠悠脱了上衣,“一点都不专业,jack画rose不就是光着的吗。”
“你不用光!”
第六十二章 雷震子你好。
“那我换件衣服总行吧。”他挑眉,慢悠悠晃到她面前,亦真挪开眼。
“看我。”才错眼的功夫,他已定定站在了面前。
亦真笑:“快去换衣服吧你!”
他弯腰抱起她,亲了几亲,“能不能主动点?不仰头就算了,跟只龟似的,还把脖子往里一缩,亲一次老费事了。”
“你可以不亲啊。”
“那不成。”
他放下她,吹着口哨换了衣服出来,才靠在沙发上十分钟,便不耐烦了:“你画好了没?”
亦真眼也不眨:“没。”
须臾。
“仔仔好了没呀。”
“不许说话。”
又过会儿。
“我困了。”
“困了也不许睡。”
他起身,整个人都不耐烦了:“不画了,本少爷要睡觉了。”
卧室门“砰”地合上,亦真看着画到一半的画,恨不得捶死他。
翌日。
“大周六的还出门呀。”夜烬绝啜着咖啡:“见雷震子去啊。”
亦真扑哧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现在她的脸已经相对自然了。”
“她的事你别管了,母女俩都不是好东西。”他说的莫不经心。
亦真昨天也大致摸清了首尾:天宝就是个负责输出的备胎。林凤年则把钱都押在了袁影身上,赌一个未来。现在希望落空,既钓不到金龟婿,那就如袁影所说的那样,找个人伺候着。
可昨天都和傅媛媛说好了带人去看看,亦真在玄关穿鞋子,夜烬绝放下咖啡:“我陪你去。”
亦真听得一愣:“你一个男人不尬啊。”
“雷震子把你带坏了怎么办。”他伸伸懒腰:“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混好了就是圈儿里的淫媒,混不下人样就是个公交车。”
亦真和袁影约好了碰面地点,看到夜烬绝,袁影眼前一亮:“这是你男朋友啊,可真帅啊。”说着伸出手。
“雷震子你好。”他视若弗见。袁影没大听清楚,只当自己听错了。亦真忍住没笑出声。
袁影心情很好,重提起从前小时候的事,情份多少也是有的,不过亦真知道袁影是想靠着这点昔日情份分点好,故笑而不语。夜烬绝一路开着车,无话。
傅媛媛对袁影不是很满意,“长的还行,但不是我要的那种感觉。”
“你想要什么感觉的?”亦真思了思:“画个妆,改头换面一下再看看吧。”
“我想诠释出旗袍下女人的风韵。”傅媛媛指指里间:“服装在里边,定完妆看看吧。”
乘着袁影化妆的功夫,亦真打量起这临风小院。郁郁葱葱的草色自木栅栏里攀衍而出,一徜清水流过竹管,汇入载着花瓣的水渠里,茅草屋子,潺潺的,像是住在溪边。
傅媛媛跟亦真挤眉弄眼:“你家少爷不错啊。”喜得她眉开眼笑。
夜烬绝坐不住了:“走吧。”
“别急着走。”傅媛媛撑在白石圆桌上,手边的紫砂壶里沏着上好的龙井茶,酽酽给两人倒上两盏,对亦真说:“我觉着你比她合适,她不行你上。”
“我?”亦真一怔,摆手:“我就算了吧。”
“我觉着你可以试试。”夜烬绝撑着脸看她:“你身上没有风尘味儿。”
“我怎么觉着你对她有意见呢?”亦真听着不对。
“对啊,我就是对她有意见。”夜烬绝慵散地抬了抬眼皮:“什么'从前有好东西你总记得分我一半',什么'这玩意儿那玩意儿,哆啦a梦限量版的还留到现在'。够不要脸的啊。”
傅媛媛一口茶喷出来:“这是女孩子关系好。”
夜烬绝标志性地挑眉:“知道分寸的才能关系好。”说着戳戳亦真:“她一个阿姨的女儿,为什么你的东西总要分她一半?她要什么你就给?一个l’oiseleur怎么分?你一条胳膊她一条腿?”
傅媛媛听不下去,起身去一旁浇花儿。
夜烬绝扣住亦真的手,脸凑上去:“以前她是不是总欺负你呀。”
“没有啊。”眼眨的飞快,因为不想被知道那样的不堪。
“看吧,又骗我。”夜烬绝靠在藤椅上,抖抖腿:“我小时候就只知道抢,哥们儿之间才讲究平等交换。而且女孩子那么小气,哪有不停送人东西的,估计没钱了也找你吧。要么你是个傻子,要么就是她欺负人。”
亦真被堵的说不出话,别开脸:“这儿挺凉快呀。”
袁影化完妆出来,她自己挺满意的,傅媛媛却仍是摇头:“你很漂亮,但不是我要的那种气质。”
袁影不大高兴,下意识嗔亦真一眼,斟酌两下:“来都来了,不然你再看看我还适合什么工作?”
夜烬绝敲着手机,讥笑:“靠电线杆的那种工作就挺适合你的。”亦真惊了一惊。
袁影一时没反应过来,傅媛媛抱歉似的笑了笑:“暂时没有,我想起来再联系你吧。”话毕招呼亦真去定妆。
袁影觑一眼夜烬绝,见院子里没人,溜溜靠过来:“夜少爷觉得我怎么样?”,继而压低声音:“包您满意。”
夜烬绝嗤,同样压低声音:“我怕你有病。”
袁影的表情不是太好看,僵笑两下,仍是腆着脸:“怎么会呢?人家还是第一次呢。”
“是今天的第一次吧。”错开距离,他笑:“你一个女孩儿混也不容易,哥不断你的路子,但你以后得离我家丫头远点儿。她知道你对她不诚心,还愿意帮你,你就只想着继续吸她的血。你够恶心的啊。”
袁影冷笑:“行啊,我要钱。有了钱我就再不纠缠她。”
“威胁我呢。”他别开脸:“成,你试试,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傅媛媛从内间出来,就见袁影黑着脸离开了。
“她怎么走了?”傅媛媛诧异。
“呆着讨没趣啊。”夜烬绝重新坐回藤椅。
傅媛媛啧啧:“给人家脸色了吧。亦真不是那好欺负的人。”
夜烬绝摇头:“那是你不了解她。”
亦真从内间走出来,傅媛媛大喜,拊掌:“就是这个感觉!”
似蓊翠竹林里呼啸出的一阵风。凛凛的,只一丝略萦心上,就再腾挪不开。
她肌白肤细,适合这天青缎的素色旗袍,勒出的曲线玲珑有致,显出一捻腰身,如意襟上还缀着几枚珍珠扣,衬得整个人袅娜纤细,冰清玉润。
第六十三章 还不是跟你学的。
亦真深刻理解到了昨晚夜少爷的不耐烦,此刻一动不动地靠在藤椅上,困到怀疑人生。
“别画了,看把仔仔给困的。”夜烬绝站在一边。
“那你上?”傅媛媛瞥夜烬绝一眼:“别说,你俩还挺有夫妻相的。”
画画结束后,梁熙打来电话:“咖啡馆改装的差不多了,你这甩手掌柜做的不错啊,把活全撂我一人身上。”
亦真歉笑:“最近太忙了,请你吃饭总成了吧。”
“那就今天。”梁熙转转眼睛:“我要吃好的。”转而压低声音:“你不来也好,这几天他天天都来。”
亦真自然知道那个“他”是指王佟,这几天她时常收到陌生短信,不带看就删了。
“蒋茜茜也经常来?”亦真冷笑一声,王佟都是被她教唆的。
“她现在都有四套房了,鬼知道真的假的。”梁熙打了个哈欠,听炫耀听得着实倦了。
夜烬绝不在家,难得抽出时间,又去打拳了。亦真实在无聊,索性去咖啡馆帮忙,店内装潢已基本落成,杯架上磊着一溜新采购的人偶杯,新辟了一面心愿墙,墙下还置了书柜。后面一间小院里堆着杂物。
梁熙坐在柜台上算账,蹙眉:“超支了。”
“我想把豆芽和它的小朋友接过来。”亦真指着后面那间小院:“不用白不用。”
“好。”梁熙在本上划拉一下:“我昨天买了烤箱,一会儿咱们可以烤蛋挞吃。”
“怎么没见薛子墨来?”亦真从书柜上抽出本纳兰的诗词。
“他呀,他死了。”梁熙头也不抬,看样子又吵架了。亦真“哧”地笑:“公司那么忙,他怎么可能来这儿帮忙啊。男人的事业里,没有我们女人的位置。”
“所以我们女人也学聪明了,没有事业的男人我们不要。同他们在我们和事业间做出的选择一样,女人率先选择的,也是男人的事业。大家彼此彼此。”梁熙冷笑。
夜烬绝打来电话,晚上和老秦有个饭局,亦真不大想去。“成吧,黄鼠狼也在,我估计你也不想来。”他一本正经的,亦真在这头听得哈哈笑:“你丫嘴怎么这么坏,天天直呼这个黄鼠狼那个雷震子的,人家欠你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他说。亦真听得脸红。
挂了电话,亦真和梁熙去新开的鲁菜馆吃饭,亦真请客,梁熙就不客气了,招牌菜点了个遍。
“你点这么多,咱们吃不完的。”亦真嘴角一抽。
“打包回去喂薛子墨啊。”梁熙冷哼。
“他又怎么了?”奶汤全家福端上桌,亦真忍住没动筷子。
“就是好多事。”梁熙气的抓头发:“可能是我之前太男人了,他对我就完全没有那种该有的怜惜,家里的水管坏了也是我修,他就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那你可以装柔弱啊。”
“呵,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他说‘你骗谁呢,我还不知道你?能用杠杆撬动地球的人,会拧不开瓶盖?’我想反击,他立刻说‘还有以前收伞的时候,你都是把伞倒过来往肚子上捅。’”
亦真忍住不敢笑,梁熙继续咄咄,滔滔泊泊地一泻千里:“他认为这些都是小事,我一追究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亦真悄悄录了段语音发给夜烬绝:“告诉薛子墨,女孩儿终究是女孩儿,需要哄的。”
安慰梁熙费了一席饭的功夫,基本没动几下筷子,亦真才到家就饿了。
“还没接你,你倒自己回来了。”睡时有人戳她,是夜烬绝,手里还提着东西。
“你怎么还打包东西?不是剩的吧。”她瓮声瓮气地应了句。
“滚吧你,知道你没好好吃饭,又专门回去让人做的。”夜烬绝拉她起床。
馋虫立刻被勾起来了,洗好手伏在茶几上吃饭。一道糖醋鲤鱼,一道彩虹沙拉。糖醋鲤鱼呈垂涎欲滴的金黄色,浇在鱼身上的糖醋汁是秘制的,酸甜中带着咸香,不是一般的味好。
“这是我吃到过最满意的甜菜。”她动着腮,睡衣宽宽大大罩在身上,老鼠披荷叶似的,夜烬绝没忍住笑出声。
“我吃相很难看?”
“没,觉得你像几根火柴拼的,瞅着怪可怜的。”
“今天黄鼠狼勾引你了没?”吃饱饭,亦真揪着夜烬绝的衣服嗅个不停,没有口红印,没有香水味,警报解除。
“今天跟秦巍谈那个ai的事,觉着有意思。”两人头对头的靠在沙发上,夜烬绝说今天其实亦真应该过去看看,秦巍今天深入谈了谈ai计划。
“研究者认为人类的思维可被看做储存在大脑里的一段程序,从理论上来说,人类可以将大脑复制到电脑里,提供一种死亡后的生存方式。”
“什么意思呀。”亦真没听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制造出和人类主体外观相同的机器人,同时根据大脑主体的数据,建立出模型,实现身体和意识的合二为一。此类机器人拥有同主体一样的偏好习惯,相当于主体的再一次重生。”
亦真正玩着手指:“那多恐怖呀。”
他笑:“费用非常昂贵,名额很少,主要是用于实验研究。”
亦真认真想了想:“那也挺好的。要是以后我先走,你就不孤单了。”
夜烬绝抬手敲她头:“你想的美。你要是敢死我前头,本少爷就养几房的小老婆,从此过着姬妾成群儿孙满堂的生活,天天到你坟头上酸你。”
“你是魔鬼吗?”亦真碰碰他的头:“少爷,你去把碗洗了吧。”
夜烬绝一听,头瞬间大出几圈:“颠颠儿给你把饭带回来,怎么又是我洗碗?”
亦真把手机递给他:“我明天请你看哆啦a梦展。”
悻悻从沙发上起来,夜烬绝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她:“不对啊,怎么说的跟我想去看一样,是你自己想去吧。”
亦真脸一红:“那,那你想去哪玩儿呀,不然咱们去看拳击?或者赛车?”
夜烬绝乜她一眼:“得了,就陪你去看哆啦a梦吧。”
亦真喜得眉开眼笑,又不大好意思,扯几下衣角:“那多过意不去呀。”
“那别去了,明天在家生猴子吧。”他别过头,定定看着她。“那,那还是去看哆啦a梦吧。”身子一抖,她囊囊退出厨房,一溜烟跑回了卧室。
第六十四章 谁让你光看不理我的。
夜烬绝吹着口哨洗碗,一回头,她又钻了出来,探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夜烬绝一乐:“怎么了仔仔?”
“你喜欢吃糖吗?”
“不喜欢。”
“好吧。”她转身回了卧室。
翌日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楼下新开了家糖果屋,她拉着他,脚步往门口一钉,目标明确地指着货架上的水果手工糖:“是不是很可爱?”
循目看去,货架上的一排玻璃瓶里装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像水果笔的笔帽。上排是一溜表情丰富的糖果小青团,花痴的,猥琐的,害羞的……各个俏皮的摆在盒里,有种圆墩墩的q弹感。
夜烬绝睐亦真一眼:“至于巴巴儿把我领过来吗,想要你就买啊。”
亦真嘿嘿:“可是我不爱吃糖,不然我负责买,你负责吃?”
“你想得美。”他指着那盒糖果小青团:“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西瓜吗?”
“这不是西瓜,是青团。”亦真嘴角一抽,换上笑脸:“行不行呀少爷,咱们一起吃。”
亦真明显看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亦真兴致勃勃地挑了两盒水果硬糖,两盒糖果青团,两罐水果手工糖,两瓶水晶爱心棒棒糖,还有四盒巧克力。
“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夜烬绝掂了掂袋子,眉头好看地皱了皱。
“有一部分送人的。”亦真“扑哧”笑出声,碰碰夜烬绝的胳膊,忽然想起这位爷讨厌吃甜食。
“哟,仔仔这才想起我了?”夜烬绝揪住她,拉至身体内侧,“说多少次了,走里边。”
“对不起呀少爷,我忘了。”
“哦。”
“我一个人吃,你别不高兴呀。”亦真赶紧抱住他的胳膊。
负责此次哆啦a梦展的主题图的,是个日本人。展览客需搭乘时光机穿梭于各个场景,背景墙上的动态角色十分逼真,背景音乐亦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只是……
亦真咬着棒棒糖,觑觑后面的两个小孩儿,忽然臊得慌。
“怎么了?”夜烬绝扭头看了看后面,笑着拉住她的手:“我家这位也是个小朋友。”
“难道现在的成人都没有童年吗?”亦真左顾右盼,终于逮到一对情侣,这才安心。
第一站是日本原宿风教父曾田sabastian运用原宿系,以1991年的电影《大雄的天方夜谭》为题,打造出的粉红色系,两米六那么高,一行人举着相机排队等合影。
到了两人时,亦真拉着夜烬绝:“别光拍我呀,咱们一起。”
夜烬绝心里抗拒的不行,这缝满珠花蕾丝的巨型玩偶怎么瞧都是女系风,而且多幼稚啊。他看着她,“除非你答应我别让第三个人看见。”亦真赶紧点头。
中途几站她没好意思下车,选择停坐在车上,一群小朋友蜂蛹着跑去和哆啦a梦合影,车上一年莫四十的妇女凑过来,糟蓬蓬的鬈毛堆在肩上,如花椰菜一般:“带孩子来的啊?”
夜烬绝看着亦真未语先飞红的脸,挑眉:“可不是嘛,天天吵着要来。”
她剜他,压低声音:“我哪有天天吵着要来了?”
第四站是现代艺术家鸿池朋子的《静香的洞窟》,是以古代的洞窟画为灵感,运用大片缝合的牛皮作画而成,呈巧克力一样的颜色。画中静香被母狼衔着,分布着青蛙蛋、交织缠绕的蛇、燕子、水濑、蝙蝠等动物元素,有希腊神话故事里的神秘氛围。
在众人的惊艳声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这画不对呀,媳妇儿都被叼跑了,大雄为什么不在后面追?大雄呢?死了?”此话一出,瞬间泯然众人矣。亦真赶紧把夜烬绝拉走了。
“少爷,咱能不能乖点?”亦真小声,忽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如果以后生出这么个嘴欠的儿子……
越往后越如老僧入定,小孩子少了一大半。不少情侣在《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人呢》前合影,此景撷自电影《大雄的宇宙小战争》中的一幕,通过再创作,让静香化身为进击的巨人,扭着浸湿的裙摆站在市景中,极具超现实之感。
“这谁啊?”夜少爷又开始造次了。
“这是静香啊。”亦真小声。
“可是静香明明就和大雄的妈妈长的一样。”
“你闭嘴。”
《安静的决心》是在长两米七的巨型黑板上完成的,耗时四天,呈现的是2007年推出的电影《大雄的新魔界大冒险》中的冒险世界。亦真打量着夜烬绝,这次夜少爷没有再开尊口。
亦真最喜欢第七站几幅古纸水墨形式的,工笔画风的竹蜻蜓画作,泛黄的扉页上导出虚实交错的时空重叠感。第八站则是福田美兰将哆啦a梦与中国传统元素融合,绘制出的中国道教诸仙图。
“这个哆啦a梦是要融化了吗?”果然,他又没忍住。
“道教代表神秘、超越自然与历史的世界观,这和穿越时空来到二十一世纪的哆啦a梦是相符的。”亦真低声解释:“少爷啊,其实没几个人看得懂,但是我们可以装作看得懂的样子。”
“谁让你光看不理我的。”他斜她一眼。原来是故意的。
“你平时打游戏的时候不也一样。”亦真想了想,补充:“还有你宠幸二房的时候。”
夜烬绝乜她一眼,手里还提着一大袋棒棒糖。亦真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贴上去哄,这才作罢。
最大的收获倒是展览现场推出的周边产品,有完美还原的记忆面包,白底黑字的巧克力片盖在面包上,面包边缘码着乳酪。此外还有竹蜻蜓汉堡,巧克力杯等。最终两人提了满满两大袋战利品,满载而归。
回程夜烬绝开车,亦真懵腾睡去,依稀感觉被抱着,轻轻放在床上。一觉睡到晚上十点钟,窗外黑蒙蒙的一片,亦真推推夜烬绝,“怎么了?”他翁翁应了句。
“少爷,你饿不饿?”
他轻笑一声,覆上身亲她:“是你饿了吧。”
“哪有,是怕你饿。”她笑嘻嘻地回,眼还有些饧涩,口齿间却缠绵似荼。外面的世界静悄悄的,温存过后,她才悠悠进了厨房。
第六十五章 这个宿主没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张凤年打来电话,说小影子出事了。
绿色的草坪上矗立着一棵千年榕树,蓬蓬的,似一把摊开的折扇。亦真坐在椅上慢悠悠地喝水,停下后望着草坪,山遥水远地,仿佛能望到几千里外。
如预料中那样,是项以柔和任栀雨,今早她们来了五楼偏角的办公室,翻出了那本聂鲁达的诗集。
“你还不是为了破译书信?”亦真忍无可忍。
方才的言笑晏晏幡然不见。“什么书信?哪门子的书信?”尖下颌猛地一抬,咄咄的吼声搀着嗬声,风箱似的,从咽喉深处迸出来:“我来公司找我女儿,不过随便进来坐坐!”
即便监控拍到了全程,但没法证明翻出一本书就是盗窃,然且两人全程没有吐出一句“密码”这样的字眼。
监听设备查不到ip地址,故无法证明窃听一事是她们做的。亦真知道她们不会承认。夜烬绝向来不以君子之道同人胡搅蛮缠,扣住项以柔:“二十分钟,不把书信交出来,后果自负。”
任栀雨恼怒万分:“书信不就在你们手上吗?我手上可没什么书信!”
亦真冷笑,正欲再说,门豁然洞开,夜阡陌走了进来,同夜烬绝一样,手里握着把精巧的小手枪,正对住亦真,步步惊心:“你维护你的女人,我也一样。”
结果可想而知。
她坐在大太阳底下,魇魇的。血液在骨血深处剧烈沸腾着,“咯吱咯吱”响了又响。
这样可耻的无力感。像是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老式电影院里,诺大的黑白投屏上刺剌剌地冒着雪花。听不见也看不见。只一心等待着一个永不会到来的人。
再见张凤年时,她又重拾起了自己的体面,谦顺地接过糖果,捋平衣上的褶皱,喋喋不休地数落起眼下的不顺心,一面不忘抬高标榜着亦真:“你命好,太太应该给你留了不少钱吧?我曾听那姓任的女人提起过。听说——听说有九千万呢!”
亦真抬头,忽而悲哀地看着她。眼前的世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迅速坍塌着,没有轰然一响,而是唏嘘一声。“嗳”张凤年扭捏延宕着:“对你们也不过是拔一根汗毛的事,小影子怠慢了人——”
“我没钱。”亦真起身,像半开的匣子一样,猛地将自己合上,身影停在门外,僵了一僵,回头笑的惨然:“这个宿主没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她头也不回地走着,那些数不清的罗琦仇恨,以后再不必提了。
晚上她窝在床上睡觉,夜烬绝悄悄推门,靠上来,从背后揽住她:“我会帮你守住那笔钱的。”
不止是钱。但凡还与亦微然有那么一点联系,一点念头,亦真就觉得她还是存在的,至少还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被人斩断,清除。
“书信不是她们抢的。”须臾,夜烬绝说。
亦真一怔:“不是她们抢的?你怎么知道?”
“抢你的人被找出来了,他说雇主是通过电话雇用他的,一位姓任的女士。”他枕着胳膊,握住她的手。
“哪有雇主会主动透露自己姓氏的。”亦真嗤笑。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夜烬绝滑滑喉咙:“我查了给他转账的账户,户头在苏黎世的一家银行。”
亦真提了兴致:“户头是谁?”
“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夜阡陌以前去过苏黎世,在二零一六年六月十五号,只呆了一天半。刚刚问了下调查进度,夜阡陌确实在苏黎世办过账户,以别人的身份办的,至于那个人是谁,现在还没查出来,所以账户信息暂时还对不上。”
亦真想起任栀雨那恼怒的表情:“书信不就在你们手上吗?我手上可没什么书信!”
“难道书信在夜阡陌手上?”亦真寻思着:如果夜阡陌和任栀雨她们是一伙的,他不会透露给那人“雇主是一位姓任的女士。”这样的信息。
“所以?”
夜烬绝抱住亦真,以讲故事一样的口吻轻轻地说:“所以夜阡陌是从项以柔那儿偶然得知的书信,私下打探,在这对母女前把书信劫走了。窃听电话的是项以柔和任栀雨,抢走书信的则是夜阡陌,不过这对母女并不知情。所以上钩的是任栀雨和项以柔,而不是夜阡陌。”
“想必夜阡陌是今天才得到消息。抢走书信的最大嫌疑人是任栀雨和项以柔,只要夜阡陌成功带走项以柔,谁也不会把嫌疑落在他身上吧。因为除了他,和项以柔关系不错,还对你有成见的秦美美嫌疑更大。”
虽然夜阡陌做足了措施,却没想到夜烬绝会对他去过苏黎世有印象。事实上夜阡陌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他去过很多地方。
亦真诧异:“可是……夜阡陌抢书信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知道,夜阡陌不会为了女人冒然行事,他不允许自己有软肋。”夜烬绝轻笑:“从一开始,我就怀疑夜阡陌接近项以柔有别的目的。从澳洲回来后,我就一直遣人跟着他,他哪儿都没去。”
“哪儿都没去?你确定?”亦真不敢相信。
他“哧”地笑:“我的意思是,排除掉他把书信转移到什么地方的可能,这九天内他哪儿都没去。”
“有没有可能是交给别人做了?”亦真仍是怀疑。
“不会。”夜烬绝摇头:“夜阡陌很聪明,他已经察觉到我找人看着他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会急着把书信转移,只会藏起来。”
“会藏哪儿啊?”亦真眨眨眼睛:“家里?”夜烬绝很少回家,短期内,把书信藏在家里是最保险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匣子吗?”夜烬绝问。
亦真想起来了,以前夜烬绝跟自己讲过,夜景权的书房里摆了一个描龙纹的匣子,出自享誉国际的雕刻大师之手。匣子是用艾德曼合金材质制成的,异常坚固,盒子上还设有错综复杂的密码盘。
夜景权宝贝的不行,谁都不让碰。乐于挑战权威的夜烬绝自然不会罢休,小小年纪便盯上了那个匣子。为了打开匣子,他甚至背着夜景权,用自制的十个网球小炸弹偷偷地炸,盒子却仍是安然无恙。
第六十六章 就是想叫叫你。
“你的意思是夜阡陌把书信藏在那个匣子里了?”亦真抬头:“他知道密码吗?”
“夜阡陌跟我爸住一块,总有机会接触到匣子的,我猜他早就把密码破译出来了。”夜烬绝拍拍亦真的背:“不过一周前我爸回了欧洲总部,匣子被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夜阡陌暂时打不开那个匣子,得等到我爸回国。”
“你爸什么时候回国?”
夜烬绝摇头:“事务繁多,搞不好会拖到月底,不过生日肯定是要回来的。”
翌日。
亦真早上醒来,夜烬绝还没醒。一道阳光乘入窗隙,覆在眼睑上,是滤镜里的反差色。
亦真在床上赖了五分钟,正悄悄起身,一只臂忽而卷上来,于是又被捞了回去。
“仔仔偷偷干啥去?”腿压上来,他翁翁地发声,长胳膊长腿藤萝似地缠了上来。
“想让你多睡会儿。”亦真一脸艰难地扭了扭身:“热。”
“乖,再睡会儿。”下巴贴上来,胡茬贴在她脸上蹭了蹭,又痒又疼。
“你该刮胡子了。”她轻轻推开他的脸。
“你好吵。”他再度靠上来,似扑在一块柔软的面包上,鼻尖凝热。
“少爷。”她尴尬的下挪了挪视线,腿上似牵扯着一根线头,带着那么点一触即发的感觉。
她想推开他,微微的蹭触感令人想起小说里的“狮子老虎掸苍蝇的尾巴”。脸色飞红,心脏“突突”地跳。
鞭打般轻轻撩拨着。她愈发连大气也不敢出。他闷闷哼了两声,倏地睁眼,“卧槽”一声,也是脸上一红,松开她就背过了身。
亦真忙把脸埋在被子里,咬着嘴不笑出声,他慌里慌张回了句:“对不起啊。”
“早上想吃什么呀。”
“额,你看吧。”
亦真站在厨房想了半天,总有点心不在焉。夜烬绝慢悠悠地飘了进来:“还没开始啊?慢死了。”
亦真乜他一眼:“刷你的牙吧,饿不死你。”她笑着打了他一下,飞快煎了两个三明治,煮了两杯咖啡,赶在饭点上了桌。
“少爷啊。”她笑脸如花的,凝笑的目光沐在阳光里,他坐在对面,惊诧着恍惚着。
“嗯?”
“没事。”亦真飞快低头:“就是想叫叫你。”
夜烬绝觉得不对,乜着亦真:“你丫不是又想玩忽职守吧。不准。”
公司。
亦真看着摆在办公桌边的旺仔牛奶,心上扒着的小虫拧了一拧。
“哟,仔仔想喝啦?”长长的睫毛蝴蝶振翅般抖了抖,夜烬绝孜孜看着亦真:“今天早上发现少了一瓶,是不是你偷偷喝了?”
亦真悄悄别过脸,没说话。
cj潮流人偶的试样品出来了,亦真跟着夜烬绝去看。他从一个巧克力色的盒子里拣出两个,亦真愣怔地接过,一个小男孩儿一个小女孩儿,头和身子一样大。
手上的这个脸儿圆润了很多,鬓若刀裁,鼻若悬胆,剑眉微凛,似嗔似笑又视而有情,眉目间的神韵可谓入木三分。
他嘻嘻把两个小人儿脸对脸贴在一起,思了思:“以后要生就生俩,一男一女多好。”
“你咋不生一支足球队呢?”亦真乜他一眼。
“我倒是想啊,可生孩子你多遭罪呀,咱最多生两个。”他摸摸小女孩儿的脸,哈哈笑:“当自己是猪啊,一生生一窝?”亦真气的捶他。
下午夜少爷又不在办公室呆,估计也是玩忽职守,特意折回办公室批她去咖啡馆。
“你可算是来了。”梁熙幽怨地盯着亦真。
“今天的活都由我做。”亦真赶紧把糖果孝敬上去,咖啡馆预计近两天开始营业,现在已经有客上门了,一张娃娃脸,称赞咖啡味好,还问梁熙什么时候开张。
“开张啊,这个地段没必要吧。”梁熙抖着腿,解释这里以前就是个咖啡馆,生意不错。亦真知道其实是因为懒。
“开张也不尽是好的,一看不就知道我们是新手吗?网上入驻就在这两天,小姐姐来捧个场呀。”亦真接过话,新盛了一杯美式咖啡端给她。前调是奶油满满的香滑,而后是美式的微微苦涩,两种口感柔和平衡,耐喝还不腻。
“你做的咖啡不像新手,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味道正宗很多呀。”女孩儿呷一口,停顿一下,似在回味。
还不是家里那位爷喜欢。亦真想,而且助理的日常就是煮咖啡。
女孩儿微笑:“我是江大的学生,可以帮你做宣传,临近考试周少不了这东西的,打八折就成。”
“没问题。”亦真爽快应了。
送走人,亦真低头玩消消乐,没注意到风铃响,直至来人用指梢“咣咣”叩将两下桌面,她才抬起头。
之前的玛瑙红灯光给亦真留下了阴影,现在馆内改用暗光线,荷兰宗教画那样的布景。放的多是低沉的爵士乐,伴奏多是萨克斯,小提琴和钢琴。
恐惧的微笑匿在黄黯黯的灯影里,像深海里浮出一张脸,被灯塔的光猛地一照。亦真后跌一步,怕他一探脖子,像啄木鸟伸长蛇一样的脖颈,猛地啄过来。
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趁她睡着想偷亲她。凑到一半,她猛一睁眼,那张脸麻麻癞癞的,当即一拳怼在他脸上。
“巧克力慕斯,海盐咖啡。带走。”他慢慢地说。
亦真低头,扫了眼伏在桌上睡着的梁熙,没有踢醒她,只装作认不出王佟。
“最近好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好呀。”
他把一张红钞放在桌上,接过袋子,自顾离开了。亦真拿着找还的零钱,没有追出去。
十点关门,梁熙先跟薛子墨走,亦真留下来打扫。低垂的视线撞入一只脚,夜烬绝夺过她手里的扫帚,有点无奈:“你太慢了,我来。”
“这是什么呀?”亦真注意到手边的桌上放了个袋子。
“怕你饿呗,路上买的,你先垫垫肚子,马上就好了。”
樱花图案的白底纸盒,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两排缩小版的“樱花蛋糕”,杏仁脆层做底,整体是荔枝酱夹着桃胶,上面还撒了食用玫瑰花瓣作点缀。浓浓的日式风。
“好了。”夜烬绝把扫帚一扔,亦真扶起扫帚靠在墙边:“温柔一点啊,我新买的。”
第六十七章 今天一起吧。
“平时捶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温柔。”他俯就下来,就着她的唇咬走半块甜点,黯黄的光影扑灭在眼前,像潜入了深海。
回家时亦真瞥了眼夜烬绝,他正专心开车,她翻出手机调静音,还好王佟没有发短信。
“今天一起吧。”晚饭后,亦真准备回卧室,他叫住她。
明明才发生过早上的事。她有点脸红,却还是点了点头。几分钟后夜烬绝站在门口敲门:“你丫能不能快点?又想让我一个人洗碗。”亦真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一起洗碗。
天气热的人很燥,晚饭后她瘫在沙发上查电费,超支。
“咱们得吃紧了。”亦真把手机递给夜烬绝。
夜烬绝扫了眼屏幕:“我缴费就好了,你该用用你的。”
“只能说咱俩还是不会过日子。”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一起睡能省电费,一起洗能省水费,总有法子。”他起身,悠悠走向卧室,临了回头挤眉弄眼:“今天给仔仔留门哟。”
翌日亦真和梁熙把豆芽和它的小朋友接到了店里,豆芽胖了不少,草莓脸发酵成椭圆。它的小朋友趴在地上,凄眯着眸,通体牛毛黄,梁熙说这狗子一脸牛相。亦真笑着拍了视频给夜烬绝,他回:“豆芽的巅峰。”
“为什么是巅峰?”
“因为很快就要被你喂回皮包骨了。”
之前豆芽长长细细的,抱在怀里水蛇似的一溜没了,现在倒是经常把自己卡在犄角旮旯里出不来,喵喵唤阿牛来救,阿牛是梁熙给它的小朋友起的名。
“明天我出差。”须臾,夜烬绝发来微信。
“那我今天早点回。”亦真想了想,问:“今天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当然是在家吃。”梁熙猝不及防地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很暧昧地笑了一下。亦真睐她一眼,撇嘴:“你就和薛子墨学吧。”
“昨天他还和我说真心服气你家少爷。”梁熙定定看着亦真,一脸不信:“真的呀?”
亦真横梁熙一眼,岔开话:“昨天你睡着的时候王佟来了。”说着指指桌上的零钱:“他给了我一张红钞,没等我找零就走了。”
“他故意的。”梁熙厌恶地横着眉:“你追出去他肯定要自作多情,以后他来了再把钱找给他,倒像是对他念念不忘。他就是脑子有病,喜欢自导自演。”
“他最近倒是收敛多了。”亦真别开眼:“以前他经常很久不说话,某天突然发来消息,莫名其妙的,问想不想他。说‘不想’,他还一定要补充地再问一句‘真的不想?’”
“傻逼。想他还不如想死。”梁熙夺过零钱:“下次他来我把钱给他。”
“那不是显得我认出他了吗?以后他再碰到我,又要觉得我是在等着他。”亦真又恐惧一下:“而且昨天我没叫醒你,不定他觉得我是想和他独处呢。”
梁熙把钱收起来:“那就不给了。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
夜烬绝五点就来了,一脸嫌弃地踢了踢趴在门口的阿牛,阿牛夹着尾巴溜了。
“这狗打针了吗?”他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
“没呢。”亦真从柜台出来。
“把你咬了怎么办。”
“明天打。”亦真赶紧应一句,夜烬绝明显是不相信:“得了吧,你能拖到明年,我明天预约打针。”说着瞥了眼豆芽:“顺便给这个柿饼脸一起打了。”话毕豆芽也夹着尾巴溜了。
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菜,亦真回家系上围裙,一脸谄媚:“今天我做饭,我洗碗,您洗完澡后浴室也由我来收拾。”
“怎么突然对我这个态度。”他悠悠脱了上衣,走到她面前,俯身凑上她的脸看。
亦真抿嘴,嗫嚅几下:“你跟薛子墨说啦。”她能联想到他抱怨时的惆怅表情。
“说什么呀?”夜烬绝套上t恤,灰质布料上印着只米老鼠。
“还不就是——”她脸一红:“那个。”
“哪个啊。”
“我还是去做饭吧。”亦真悻悻地在厨房洗菜,夜烬绝靠在厨房门口,忽然反应过来:“我没跟薛子墨说过,是有次他问哪种蓝精灵好用,我说不知道。”
有点尴尬。他上来帮她切肉:“你这刀工不行呀,当心把手切了。”
“今天一起吧。”她停下动作。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夜烬绝睐她一眼,低头切肉:“我还不知道你?患得患失起来折磨死人,这样就这样呗。也就两年,你还能跟人跑了?”
亦真听得一怔:“你还挺传统的吗。”
“不是传统,这不是站在你的角度理解你吗。”他抬手,撩起她垂在耳畔的碎发:“自打跟了咱亦小姐,我这跟妇联主任一样,天天想着怎么关爱女性。”
夜少爷搭早上七点的飞机,两人十点就睡下了。翌日早五点亦真醒了,抬手关了空调,窗外已隐隐泛起鱼肚白。
她轻轻拿开他的胳膊,枕久了会麻。“醒这么早呀。”夜烬绝睁了睁眼,又合上了。
“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我知道有家店的蟹黄汤包做的可好吃了。”
“嗯。”
她掩嘴笑几声,悄悄捏住他的鼻子,夜烬绝抬手拨开她的手,声音翁翁的:“乖,别闹。”
“东西收拾好了没呀少爷。”她又迎上去,吧唧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你成心闹我是吧。”他不满地睁开眼,小眼神冷冰冰的:“再闹回你屋睡去。”
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亦真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开车去了那家店。二十分钟后拎着蟹黄汤包和多宝蟹粥回了家。
“仔仔回来啦。”夜烬绝摸了摸刚刮好的胡子,从卫生间走出来,也不顾她手里提着东西,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沉沉的热气顺着脖颈灌进衣里,“你也不跟我一起去。”他负气小兽般俯就下来,鼻尖还萦着热气,张嘴咬了咬她的肩带。
“走不开呀,也不能天天让梁熙忙着。”亦真笑着调整。
“这几天你先住梁熙那,一个人住不安全。”夜烬绝直起身,亦真诧异地质疑:“可是梁熙现在和薛子墨住一块。”
“这几天他不在。”他从亦真身后的衣架上够过领带:“为了让你跟梁熙住一块,我特地给薛子墨找了个随行的活,也是今天走,他都快恨死我了。”
第六十八章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亦真嗔笑着打了他一下。吃过早饭,夜烬绝看了下时间:“来不及了媳妇儿,快亲一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次亲吻他都不厌其烦地弯腰抱起她,四目相对的仪式那样不可缺。他喜欢她的眼睛,触到他像南风吹过湖心,泛起豰纹。
“晏晚凉还在江宇,有紧急事你找他。”晏晚凉现在都快以保镖自居了。
“我送你。”亦真拿起车钥匙晃了晃。
“不用,薛子墨马上就到小区门口了,你再睡会儿。”
“那我送你出小区。”
到门口时薛子墨已经到了,看两人勾肩搭腰地走来,幻灭的脸像路灯一样亮了又暗,整个人愤愤然的。张嘴无声,拍了拍方向盘。
“上车吧哥。”亦真知道他临时改口,敢怒不敢言。指指他领口:“扣子扣错了。”白衬衣底子滑稽地多出了一块。
回家再也睡不着了。亦真解决掉剩下几个包子,冲了个澡。一开浴室门,氤氲的水汽沐着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串粉点翠的花树枝桠锁在百色窗框内,像一张风景照。
化了淡妆去咖啡馆。梁熙拖到九点才来,啜着咖啡,和趴在墙角的阿牛一个表情。
“你和薛子墨吵架了?”亦真问,梁熙诧异了一下,摇头否认。
“你也别老埋怨人对你上心少,这种事都是相互的。”亦真想起薛子墨多出一块的衬衣角,杂草堆一样的乱发,整个一被放养的丐帮帮主形象。
“最近太累了。”梁熙打了个哈欠:“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一会儿我再给他打电话。”
中午有预约的宠物医生要上门打针,亦真和梁熙提着豆芽和阿牛去宠物店洗澡。排队的空档遇到了小影子,手里抱着团雪白的萨摩耶,见到亦真,微笑着停下。
亦真记得张凤年不喜欢狗,这样的狗自然不会养在家里与人共室。
“我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袁影扫豆芽一眼,脸色倒是缓和起来。又是一抬下颏,亦真没看见窗外有人,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的男朋友坐在豪车里。
“你家少爷是个狼人。对别人狠也就算了,对自己人也狠,说白了还是眼里只有自己,哪有什么自己人。倒是可惜你了,碰上这么个不疼人的。”她绕口令似地说着,亦真知道她不过是寒颤自己几句,意思是夜烬绝没把她当回事。豆芽和阿牛都是田园风宠物。
“你现在还做模特儿?”
“都是小活,挣不了多少,不带做了。”袁影明显是不高兴,懒懒应付几句便走了。直至车开走亦真也没见到车里的神秘男人。
张凤年倒是没再打电话过来,果然是找到了下一个宿主,天宝真是可怜。亦真跟梁熙说了这档事,梁熙还是惯有的无动于衷:“有什么可怜的?我看那天宝也没多喜欢袁影,袁影不过是他能泡到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得到了还想据为己有,活该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
“哪有。”梁熙甩甩头发:“我和薛子墨日常互怼,我现在的毒舌段位已经赶上他了。”
亦真听着不对:“你俩转换相处模式了?”
“对他这种缺心眼,以柔克刚压根没用,他就是欠收拾,我一悍起来他就服贴了。”
两人提着两大只回了咖啡馆,打针的宠物医生就在门口站着等,亦真寒暄一句,医生一脸幽怨地说迟到会被扣钱。
打针时豆芽炸了毛,脊背奔耸成一座小山,一张柿饼脸抓不到下巴,梁熙担心太用力会把猫脖子折了,打了几次才成功。下午豆芽开始不吃不喝,虎着饼脸朝墙一摔,满脸不高兴。
“都怪你出的好主意。”亦真转过镜头,给了豆芽一个特写,夜烬绝在那边笑:“现在更像个柿饼了……”
“猫还是小时候可爱,丑了我都不爱它了。”
“诶?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啥样呢,发过来我瞅瞅。”
“不要。”
“快点的。”
“我手机上没有。”有也不会给你。亦真心想。
他笑一声,不怀好意:“那你要不要看我的?就是那种……”
“不要。”亦真挡住脸,听到他在那头小人得志地笑出了声。
亦真把手慢慢从脸上移开:“你就是那种手里拿着树枝瞎砍,光着屁股颠颠儿跑的熊孩子吧。”
“哪有,我小时候可讲究了,每天上幼稚园都要打领带。”他把手机放倒在桌上:“班里喜欢我的小女孩儿可多了,小老婆就有十几个。”
亦真哼笑一声,调整好手机,刷起绿泥面膜。夜烬绝愣了愣,看着屏幕里那一张油绿垢腻的脸,忽然转静:“要是我早点认识仔仔就好了。”
“嗯?”
“谁欺负你,我就给你打回去。”
“打的过吗你。”
“打不过就替你挨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你的十几个小老婆怎么办?”
“休了。只要仔仔一个。”听得她笑出眼泪。转念一想,如果真那样,她还喜欢什么哆啦a梦,也不会总遗憾小影子抢了她的。
“电影开始了。”梁熙叫亦真。
“看什么电影啊。”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亦真拿着手机跳到床上,梁熙惊咋一声:“别把面膜滴上边!”
“怎么看这个呀。”他垂了眸子,似乎有点害羞。两人在一起看电影,看到大尺度镜头总是轻咳一声,特别是金福南杀人的那场电影,脸上窘的像敷了两片山楂。看惊悚片竟也免不了要遇到。
“仔仔早点睡吧,今天起的早。”夜烬绝正说着,薛子墨凑过来:“仔仔快告我,你旁边那个女人的小名是啥?”
夜烬绝瞪眼,捶薛子墨:“谁让你叫我家仔仔了?这是本少爷专属的。”
“薛子墨你不用回来了,”梁熙凑过来,薛子墨触电般瞪起眼:“我去这丑婆娘是谁?”梁熙立马抽过手机:“卧槽手机屏怎么炸了!”话毕立马挂了视频。
亦真乜梁熙一眼,拿过平板看起了电影。
第六十九章 不招人。
看到雷纳多初见玛琳娜的那幕,倒也笑的没多暧昧。梁熙对雷纳多粗俗的意大利言语感到诧异:“意大利男人可是出了名的会说情话。”
“毕竟是战争年代。”亦真咬着樱桃,梁熙摇头:“与战争无关,嫉妒使美丽都成为一种罪。”
“嗳,你平时翻薛子墨的手机吗?”。屏幕里榻下弹簧“吱扭吱扭”响。梁熙错开眼,拣着樱桃:“不。”
“这么放心?”
“不是放心,是懒。”她拣了一颗又放下:“都已经得到他了,还把心吊他身上干嘛,怎么舒服怎么来。”亦真转而说起查夜烬绝手机那事。
翌日到咖啡馆,猫盘里的食物已经空了,豆芽依旧背着墙,维持着昨天的姿势。
“豆芽是嫌给它打针?”亦真推了推豆芽,软趴趴的一泡动也不动。
“它恨你家少爷说它是柿饼脸,说要给它打针你同意了,不满你忤逆了它。”梁熙摸了摸阿牛的肚子,瘪进去一块,揭穿:“猫盘里的食物是豆芽吃的,它把阿牛那份都吃了,还装绝食。”说完在豆芽的屁股上刷了一巴掌。
又是一月一度写实习日志的时候,梁熙萎着脑袋趴在桌上,一字写不出来。忙过人多的时段,又拿起手机看:“蒋茜茜居然在朋友圈秀恩爱。”
梁熙指着一张照片:“诶?怎么瞧着年纪还小呢?”
一张小长脸清清瘦瘦的,像个刚剥壳的花生米,脸上架一副黑框眼镜。亦真笑着打梁熙一下:“怎么看都不是男朋友,穿的这么普通,应该还是个学生。”梁熙立马联想到蒋茜茜包了个小白脸。
“不会吧,年级轻是轻,但算不上好看,还有点侉气。”
“那就是p出来的年轻,本人应该是个老叔叔。而且有的人显年轻,还记得吴峰吗?”梁熙比划着:“脑袋像半口袋面粉的那个,出来工作的人了,跟高中生一样。”
亦真有印象。是大一时的班主任,一张同款小丸子妈妈的方圆脸,笑起来敦圆可亲的,没有脖子。刚上任就敢贪污收礼,经人举报后被警察带走了。
“咱班男生都不希望吴峰走,贪有贪的好,推优请假补考什么的有路子。现在这班主任啥事也不办,就知道告诉咱们不要裸贷当心进传销。”梁熙带着不屑:“也就那些好学生高兴,推优终于轮上自己了。”亦真知道她说的是舍友季安然。
正说着,一抬眼灯下忽然钻出两个脑袋,把梁熙吓了一大跳。蒋茜茜挽着那人的胳膊,意味深长地睐亦真一眼,灯光下额头凸出一块,笑的慎人:“要两杯你们这儿最好的。”
看着挺老实,不过亦真注意到他的眼睛往下斜溜了一眼。
“怎么今天光临了?”梁熙摆上咖啡,亦真礼貌性地入座攀谈。
蒋茜茜啜一口咖啡,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推给亦真,调笑一声:“你们开业大吉,我最近太忙了,今天才把贺礼送上。”
亦真诧异地接过,顿时感觉有朵出山云悄然降至,在她头上飘起了雨。
“我这侄子缺个活,你看你们这招不招人呀。”
“不招。”亦真把礼物推了回去。
“你看你这人就是经不起开玩笑。”蒋茜茜含嗔带笑地打了亦真手背一下,脸笑成一朵花儿:“礼物是礼物,和招不招人两码事。”
“其实咱们也缺个打杂的,谁让你老不来。”梁熙横亦真一眼,又打量起程实:“学生上课什么的,工资不会太高,你看行么?”
暑假工是全天的,能和兼职一样吗?简直是坑人。亦真没揭穿梁熙,蒋茜茜潦草一声便应了。
梁熙和蒋茜茜攀谈起来。亦真木木杵在座上。她觑了程实一眼,总疑心这是个有诈的侄子。
“我最近过的不好。”蒋茜茜长长吐了一口气:“有烟吗?”
亦真说店里禁止吸烟。蒋茜茜笑着把手搭在程实肩上:“他读大学,他妈托我给找个工作。”接着,便一个“他妈”“他妈”的开始了,其实是在重提对程实的付出,要他记得她的好。可听着像骂人,亦真越听越想笑。
“真的,失恋了不说。最近点特背,昨天和他爸去山里抓蝎子,蝎子没找见,碰见一个死孩子。”蒋茜茜比划着:“一开始以为是个褥子,后来看到鞋,走近看见一个头。”
梁熙猜是不敢打胎的学生丢的,宫位靠后不怎么显怀,之前新闻里也播过女学生孕期来例假厕所产子的。
“应该不是,你没听那孩子还穿着鞋子吗?都养了一段时间了,估计是有什么病。”亦真说着,悚然联想到一节一节黑黄几丁质的硬壳,八脚并用,密密麻麻爬了一身。
蒋茜茜走时程实也没说一句话,梁熙瞅着两人肩并肩离开,有些懊悔:“她这侄子痴头怪脑的,跟拖着长鼻涕的阿呆一样。”
“让他打下手就成,这种不需要多话。”亦真起身收拾东西。
一回家就开了视频,夜烬绝在那边问:“吃饭了没?”
“吃了一份蔬菜沙拉,减减肥。”
他抬头横她一眼,似乎是在看文件:“跟柴火拼的一样,还减?男人喜欢丰腴点的。”
“恰到好处的丰腴有点难,我一长肉就往腰上长。”
他乜她一眼:“我一男的胸围都比你大。”亦真直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夜烬绝挤眉:“仔仔想我啦?”
亦真长长地“嗯”一声:“拖久了总有点恐慌。”
“害怕我回来吃了你?”他斜她一眼,低头翻文件。
“不然你先忙?”她有点不高兴。
“好。”他说完就挂了视频。亦真气的嘴角直哆嗦。
“男人都这样。”梁熙翻着电影,今天预备看鬼片,没有好看的就在快点上听恐怖语音番。
“不过我倒是觉得,男生幼稚起来也挺可爱的。”亦真说着,手机忽然亮了亮,一条匿名短信,内容是“忘了我别难过,坦白说这不过是一种解脱,忘了我别执着,你和我的错过,真的并不错。”
“盗我家解解的歌词。”亦真果断删除。
第七十章 原来我还不如一个被子。
“现在你还觉得可爱吗?”梁熙笑的一抽:“活在象牙塔里的男生可恐怖了,一个个在宿舍自称为朕,还在淘宝上买龙袍。”
这事亦真知道,“这都不算什么,经济系有三个板寸男,一个自谓陈冠希,一个自诩吴亦凡,还有一个自称阮经天。三人一打照面就各相吹捧,在学校里都出了名了。”
“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梁熙偏过头,带点滑稽:“其他两个我不知道,那个说自己像吴亦凡的,牛皮都能吹银河里。”
百闻不如一见。梁熙有幸见过他一次,替课时他正坐在她前面的倒二排。穿军绿t恤,黑色及膝大裤衩和人字拖,长相类似《三国演义》第一回形容张飞的那句:“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也是回视的角度,感觉却粗俗雄壮,也不是重枣脸,一张酱色脸膛。
有搭讪者同她八卦,说那个人叫隆尧,旁边坐着的不是同班女生,是隆尧的女朋友a。梁熙注意到两人共饮一瓶茉莉花茶,搭讪的嘻嘻说旁边的自习室里还坐着隆尧的另一个女朋友b。她不可置信。
下了课她回宿舍,隆尧恰在她前面,和那女生分开后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另一个女生跑出来,两人亲昵地挽上胳膊,还真是隔壁教室的女朋友b。
这还没完,当晚亦真和梁熙去星巴克买巧克力慕斯,远远又看见隆尧。从理发店出来后梁熙发现落了巧克力慕斯,再回理发店巧克力慕斯不见了。翌日那搭讪者跟梁熙讲:“昨天隆尧回宿舍,手里拎着两盒巧克力慕斯,说昨天去理发店,有崇拜者硬挜给他的。”
“还记得学市场营销的在学校卖ad钙吗?隆尧也买了一箱,还趁机交了个女朋友c。”梁熙一脸意犹未尽。
亦真笑。隆尧自卖自夸,不过是为诓女人图个便利。被他套住的女生哪个不是耳聋眼瞎?他说自己像吴亦凡,她们便深信不疑,其实自己也是个没品的。
程实像是来的很早,连豆芽和阿牛都喂过了。说他来的早是看他笨手笨脚。
梁熙伏在吧台上,一双眼睛探海灯似的钉在程实身上,怀疑他是个哑巴。
他窄窄板在那儿,单薄的像个搓衣板,胳膊腿儿像是随时能绞在一起,一阵风吹过来,他水母似的游到天上。
见两人盯着他看,他纳下头。
“你的头发长了。”亦真笑。
他抬手拍拍头顶,证明头发确实长了:“没时间理发。”原来是带了牙套不好意思说话。
“晚上吃什么呀?”梁熙笑的亲切:“小钢牙?”程实立马低下了头。
“他第一次来,就别订外卖了,出去吃吧。”亦真拍拍梁熙:“你请客。”
三人挑了个简静地儿,馆子里栽了几盆绿竹,竹叶葳蕤有致,长树叶的形状。
“饮品要什么?halo—halo怎么样?”梁熙斜签着,亦真知道她这是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
三杯雪糕很快端上来,漏斗型的玻璃杯,中间是紫芋,下层是水果,上层是雪糕混着蒟蒻、软糖及豆类。梁熙照常拿手机自拍,角度相当不费事。
亦真和程实聊天,说一句答一句,简直煎熬。只说家在外地,家里除了妈还有个妹,在读高中。
回到家梁熙先去洗澡,亦真照例和夜烬绝通了视频,揉着肚子:“一肚子肉,撑坏我了。”
他刚洗了澡,擦着头发,现在都不对她笑了:“这是把昨天的份都吃回来了。”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夜烬绝,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夜烬绝挑眉:“是了嘛,谁让某人不跟着来的。本少爷现在可快活了,先呆上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那我呢?”
“你?你从哪来的回哪去呗。”他歪着脑袋,唇勾起来,一只耳一样的诈笑:“你就回你那个教学楼吧,项以柔出来后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呢,我可以送你回去,再把你塞回那个讲桌……”
“哦。”
他扑哧笑出声:“逗你玩呢,快了。”
亦真回头听了听浴室的水声,“现在用水量大,再加上天气热,热水特别小。我打算明天回家。”
夜烬绝还是不建议她回家:“女孩子一个人住不安全,而且你不害怕啊。”
“不怕呀。”
“成吧,快递外卖什么的去楼下取,别给陌生人开门。”亦真听得笑弯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吵着闹着让我陪她去看哆啦a梦。”
“我哪有吵着闹着让你跟我去了。”亦真剜夜烬绝一眼:“能不能不揪着这事不放。”
“你这些事多了去了,我都不好意思嘲笑你。”夜烬绝冷哼一声:“知不知道你晚上睡觉抢被子?”
亦真心虚地低下头,她从小就喜欢抢被子。和梁熙一边把着一头,她睡着了也依旧抓得死紧,梁熙甫一晃神,被子顿如松了扭簧的卷帘门般“咻”地消失了。
翌日亦真醒来,梁熙穿着衣服躺在旁边,缩成河蚌。
夜烬绝一早没发现,因为是夏天,他睡觉不盖被子。走前那天晚上空调开的时间长,半夜醒来发现被子不见了,一侧头,她正背对着他,并手并脚缠在被子上。夜烬绝一脸黑线地掰开她的手,才松开又顽强地缠了上去,弄了好久才把被子扯出来。
“原来我还不如一个被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
“说出来显得我多没面子。”夜烬绝转头扫视一眼房间,确定薛子墨不在。
洗澡出来后两人又聊了会儿,亦真分享了几首歌给夜烬绝,两人静静听着。她躺在床上,抬眼忽然感觉很幸福。好像处在不同经纬上的两个点,被时空远近的交叠力突梯重合成了一个。
梁熙关灯上床,笔记本摆在手边没开,头发软软搭在肩膀上,手机屏的冷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很认真。应该是在和薛子墨聊天。
第七十一章 它是它,你是你。
“歌词不错。”他说:“应该能触动不少人。”
“你没有被触动?”亦真翻了翻《往后余生》评论区的界面,获赞最高的一条讲关于离婚,离婚当天夫妻俩最后一次吃豆浆油条,店里忽然播放了这首歌,倏忽想起结婚当天的誓言。
“最后他们离婚了吗?”
“没有。”她看到幽深的林间探出萤火的微光,胸腔微微震了震。“我惧怕婚姻。”她说。
“其实我也怕。”
“你怕什么?”
“往后余生,刷碗是你,挣钱是你,修水管是你,挨捶是你,吵架没理是你,没被子盖也是你。想想就害怕。”接着一个哭的表情,亦真笑得不行。
“其实你不用怕。”夜烬绝认真想了想:“就算有一天咱俩离婚了,你也不愁没钱花。”
“还没结婚你就想着离婚。”亦真翻了个白眼:“女儿归我,儿子归你,你要是出轨就净身出户。”
“你丫够狠的呀。”他发来一个惊咋的表情:“净身到啥程度?”
“连条内件都分不着。”
“那要是你出轨了呢。”
“我?我不可能。”
“也是。哪个男人敌得过本少爷的倜傥风流。”
“哦。”
一排黑云压下来,他逼着她夸自己。亦真窃笑的简直有些羞耻。可其实女人也喜欢男人偶尔的不正经,太正经她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太不正经她说你是个流氓。
“好了你可以去睡了。”他忽然不耐烦。
“夜烬绝你不用回来了。”亦真愤愤关了手机。
梁熙也放下手机,虚拢了拢头发:“小学时男生女生打成一片,高中相敬如宾,就属初中最尴尬了。不要脸起来简直变态。”
亦真有体会。梁熙轻笑:“有天我来学校,摊开的书本上摆了根毛发,有人在旁边偷觑着,只好装作不懂的样子。”
亦真从没听她提起过。她的初中要比梁熙好很多,也许是初中成绩好。好学生没有固定的朋友,但有固定的圈子。
程实如常来的很早,店里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很多,多是来店里蹭空调的,喝咖啡倒是次要。窗外只一个铜盆似的太阳,天豁辣辣压下来,全靠人撑着,脚底是高压锅的锅底,压到地面,挤出辛烫的铁水。
“这天气有毛病吧,同时出现高温预警和暴雨预警。”梁熙照常打开手机刷微博。
“估计是要下开水了。”亦真沉沉应了一声。豆芽和阿牛脸对脸钻在吧台下睡觉。梁熙偏过头问亦真:“今天去我家吗?这几天水大了很多。”
亦真笑着说不用,也没有什么具体理由,只是觉得得回去一趟。梁熙坚持等程实走后关店。亦真知道她有戒心。
“我看程实也挺不容易。”
“是不容易,可咱也管不了。”豆芽和阿牛也被带上车,防止中暑。可这样下去也不行,梁熙提议一人养一只,亦真摇头:“我家少爷不同意。”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只管一只。”梁熙指了指靠在一起的两大只:“你选一只。”亦真选择了豆芽。跟夜烬绝沟通铁定行不通,只能先斩后奏。
两人去zt顶层吃了火锅,接着去一层逛街,梁熙买了两支口红,亦真买了只jellycat芭蕾小象,鼠毛灰,有一双忧郁的油麦眼睛,以及不合尺寸的大耳朵。
夜烬绝几乎秒回:“你这什么眼光?丑死了。这是传说中的鞍鞽脑袋吧。”
“你不觉得它丑萌丑萌的吗?”
“只有丑,没有萌。”
亦真觉得应该给夜烬绝一些时间,等他心平气和的接受小茴香,还有豆芽。
回家在楼下买了两包粉圆,外形和珍珠很像,嚼劲十足,搭上刨冰和冰牛奶,十分降暑。亦真做好准备工作,接着去洗澡。豆芽虎着脸跟在亦真身后,明显是不高兴,见亦真不睬它,喵喵叫唤几声。
洗完澡正擦头发,门铃忽然响了,说是快递。亦真习惯性开门,一个高大的黑影“呼啦”一声盖下来,压的头顶一片阴黑,她几乎是被巨力横摔在沙发上。灯光已经偃灭了。
陡峭的黑影逼下来,胳膊腿儿被钉成动弹不得的剪刀,她吓得失声尖叫:“咱们都是中国人……”
黑影哧地一笑:“都是中国人你就能随便给人开门了?”
“夜烬绝!你有病吧!”亦真气的去推,没推开。他俯就下来,一只手轻轻梳爬她的头发,软软的,丝棉一样的质地。沿着耳廓往下溜,是条棱昭彰的蝴蝶骨。
他笑的很刺激:“就这样,乖乖的别动……”
其实也还是看得见。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下移,腠理上匍匐着的红喙小白鸟暴露出来,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
那只手又不知溜哪去了。夜烬绝惊疑:“这什么东西毛呼呼的?”黑暗中,豆芽尖叫一声。
身上一轻。亦真慌忙掩住衣服,赶在灯亮前挡住了豆芽。
“刚刚那什么东西?”夜烬绝偏头,亦真连忙卷过身:“没什么呀。”
“难不成是你身上长毛了?”夜烬绝沉下脸:“你不是把那柿饼脸带回家了吧。”
亦真艰难地点了点头。
“丢了。”
“不要。”
夜烬绝跃过她,黑线满额地提起豆芽,俨然已放弃了抵抗,生无可恋地看着亦真,一错眼的功夫就被拎了出去。
亦真“咻”地起身追上,扯着夜烬绝的袖子:“少爷……”
夜烬绝冷哼一声:“放弃抵抗吧,没用的。”
“你这是逼着我和豆芽一起离开这个家。”
他终于回头,剜她一眼,把豆芽提到亦真齐肩的位置,晃了晃:“它是它,你是你。”
亦真伸手接住豆芽,像托着个杠铃,不是一般重。“你要是坚持不要豆芽,那我就和它一起离开你。”说罢勾头就往外走。
夜烬绝气的牙根痒痒,余光一瞥人还真没了,撒腿追出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要你管。”
他挡住她,别过脸:“先回家成么?明天再说。”
“不成。”
脖子一僵,夜烬绝勾过头,一脸好笑地看着亦真:“讲道理,你把它带回来和我商量了吗?”
亦真觍着脸,哼一声:“你刚刚摸我也没经我同意啊。”某人立马红头胀脸起来:“我……”叉着腰愣愣剜了她半晌,咬牙切齿:“你赢了你赢了,带回去养成了吧!”
第七十二章 他为什么要骂我?
亦真和豆芽紧靠在一起,左手边的房门紧闭。
须臾,豆芽半阖上眼呼噜起来,亦真一掌刷在豆芽的屁股上,豆芽偏头斜亦真一眼。
“都是你害的。”豆芽听得耳朵一耸,一溜烟跑了。
蹭到门边,轻轻砰几下门:“少爷?你在里边吗?”
无人应声。
鬼影似的掩进门,一片黑,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她又鬼影似的溜上来,几分钟后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热。”
“少爷吃饭了没有呀。”
“没。”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随便。”
“想吃什么呀。”
“你好吵。”
“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不能。”
“那我走了。”身才撑起,胳膊上立马多了只手:“你还真走?有没有良心?”
嬉笑中两个黑影叠在一起,她说不上的快然,想腾出手勾划他的脸,胳膊却使不上力气。“你这么亲不行。”他轻笑一声,灵活地一卷身,整个人被罩住。舌尖攀着舌尖,吻的很轻。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亦真有些睁不开眼。
他挪开身,不经意道:“当然是临时回来抽查了。”
亦真翻个白眼:“就因为我不在梁熙家住?至于吗?”
夜烬绝起身:“虽然你也不是多值钱,可还是得栓紧了,万一跟哪个男人跑了……”
“栓?”亦真诧异地别过头:“我是狗吗?”
“管你是什么呢,反正得看紧了。”
“……”
一个人的餐不带做了,亦真就近陪夜烬绝到楼下吃小龙虾,说好了不吃,龙虾一上桌就馋了。
夜烬绝歪着脑袋看她,很俏皮地笑了一下:“不然再叫一份?”
“不用。”想到回家还要吃粉圆,亦真摇头。
夜烬绝叫了瓶啤酒,慢悠悠地剥虾,手漂亮,剥的虾也好看。几只龙虾码在碟里,浇上汤汁,往她面前一推:“别端着了,知道你想吃。”
也就几只。亦真想了想,夹起筷子吃起来,吃一只盘里又多一只,反应过来已吃了半份,肚皮都圆了。
“不能再吃了……”她靠在座椅上:“说好了只吃几只,你怎么一直给我剥虾,你吃不饱怎么办。”
他半抬起脸,挑视的角度,“得先让媳妇儿吃爽啊。”笑时眼褶压入睫羽,阴影沿着剑眉直抻到眉骨,十分英气。
“别动。”她拿出手机:“这个角度好看。”
“我其他角度就不帅了?”他掸她一眼:“先说好了,那个柿饼脸你自己养,我不管。你必须每天给它洗澡,不许它进卧室,还不许让它发出声音。”
一个尸体的角色。亦真“哦”一声。
“哦什么哦,说人话。”
“知道了!”
筷子一摔,“你什么语气啊。”
“知道了。”
为了避免一个人吃粉圆过于突兀,亦真回家先调了杯玛格丽特,以前在酒吧兼职侍应生跟调酒师学过一手。
先用柠檬片给酒杯湿边。再将酒杯倒置在放了盐的小碟上转一周做雪花边。接着冰块放入雪克壶,依次倒入龙舌兰、君度、青柠檬汁,用力摇晃均匀后倒入酒杯。她做这步时很小心很戒备,怕弄湿盐边。最后在杯沿上插上片青柠檬,像只蜗牛伏在荷叶上找水喝。
他诧异地接过,啜一口,“还行”。豆芽呼呼横在地板上,果真像个尸体。
“豆芽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亦真坐直身体:“明明你刚回来还和蔼地喂它吃罐头,现在对它却如此苛刻。”
“那不一样。”就知道她别有目的。夜烬绝放下酒杯:“现在它丑了。而且一开始我就只是装装样子。”
亦真嘴角一抽:“你有必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人都追到手了,当然该暴露本性了。”他漫不经心地说,亦真气的半死。拿着一碗粉圆从厨房走出来,豆芽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很快又合上了。
亦真阖门给梁熙打电话:“他不接受豆芽。豆芽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宛若尸体。”
“你俩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呢?”梁熙笑的花枝乱颤:“换别人早就如胶似漆了,你俩倒好,许久不见回来先吵上一架。”
鬼知道他什么意思。亦真掐了电话,一出门豆芽还横在那儿,身上盖了块白布。显然是他听到她讲电话了。
晚上豆芽睡在亦真脑袋边。夜烬绝轻轻溜下床,鬼影似地在她房里掩进掩出。翌日,亦真一睁眼,豆芽没了。边上躺了个男人,吓了一跳。
夜烬绝几乎是被捶醒的。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乜斜倦眼地扫她一眼,夜烬绝又挪近一点:“仔仔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仔仔了。”
“豆芽呢?”
“客厅呢。”长臂勾过她的腰,随之一卷,“再睡会儿。”纤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轻轻一颤,她泛起痒痒,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豆芽一整天没有搭理亦真。
“豆芽以前不这样。”亦真跟梁熙讲。早八点就开始下雨,店里人不是很多。
“那当然,豆芽现在有阿牛了,自然就敢冷落你了。”梁熙顿了顿,扑哧笑:“还不跟季安然一样?”
“你没发现她有了对象后,整个人都飘了吗?”梁熙摊开胳膊。
亦真笑:“女人不就是这点贱吗?没有异性的倾心,也就没有同性的尊重。”
“没有人不尊重她。”梁熙有些生气:“当初她用祛疤膏烂了脸,大家都很关心她,关心她是因为她变谦和了。”
“我知道,问题是她自以为那样。”亦真应着梁熙。一回头吧台前立着个人。
嘴拉链似的合上,香烟险伶伶卡在最右边,跷跷板似的一上一下,始终没掉下来。
亦真低头,桌面有一行烟灰。这人已打量她很久。
他蛇一样扑凑上来,两人吓的后跌一步。拿坡里黄的脸堆满了褶,飞快地说:“biao子。”
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梁熙半晌才反应过来:“我靠,他有病吧。”
“他在骂我。”亦真坐在椅子上,支着脸,半晌才摔过头:“他为什么要骂我?”
第七十三章 而她喜欢的他,正是她**裸的品味。
“可能他憎恨女人?见谁都骂?”
亦真摇头,她自有种预感。无端诋毁女人的男人,多是因为得不到。憎恶?小狗撒尿似的一溜没了,生怕被看到是个杂毛种。
梁熙没多问,大致猜到摆着谁的关系,觉得亦真不会放心上。大二有个男生送她口红被拒,表面嘻嘻哈哈,一转身就幡然变了脸。今天说她没心肝,明天骂她是个残花败柳,后天又拳骨铮铮地斥:“当初就该给她一刀捅死!”光打雷不下雨。
梁熙责怪地嗔程实一眼。程实僵白着脸,表情木木的,像个花生。无声地嗫嚅两下,想说没听见那人说什么,又觉得不打自招,只当自己耳聋眼瞎。
果然,下午王佟来了,带个女孩儿。两人手拉手坐在最前排,天光内渡的位置,阴阳在一张脸庞上分割交界,诡异的双面人。
亦真从杯壁上觑见他的诧异,推推梁熙:“上一块蛋糕,把欠他的账清了,就说他们是幸运号情侣,随便什么理由。”
这招她早对傅媛媛用过,当然明白王佟在诧异什么,心里可笑的痉挛:期料她会觉得委屈?眼红气晕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到底跟他那朋友抱怨了你什么?”梁熙靠在吧台上。
“还不是抱怨我对他冷血。”亦真哭笑不得。
“还抱怨你防备他。”梁熙翻了个白眼。
“是个女人就会防备。”一说到这她就有些生气:“进一步是情侣,退一步做朋友,寻着缝子钻暧昧,等着攻破城门的那天。反正怎么都是他卑微,卑微的要个念想,可这念想谁来给?”
“不愿意放过自己,也不愿意放过你。”梁熙别过头看了看:“等下他来结账怎么办?”
“结就结呗,碍我什么事。”亦真提起豆芽,豆芽一脸不情愿,挣扎着叫几声,屁股挨了一巴掌。
梁熙惊笑:“怪不得豆芽的屁股这么厚,原来是被你们两口子打的。”
结账时他孜孜望过来,亦真拧住挣扎的豆芽,屁股上又刷一巴掌。阿牛炸起尾巴,眼神有些愤怒。
“就去对面的酒店吧。”他忽然说一句。
两人一走,梁熙呵一声:“报复的快意表情。”
回家斜靠在沙发上吃八喜,夜烬绝眼疾手快地抽走:“每个月都疼得龇牙咧嘴,还吃。”
“疼得又不是你。”亦真伸手,没抢到。
“有种你疼起来别捡我袜子穿啊。”他掸她一眼,继续咄咄:“有种你就自己受着别出声啊。”
“你怎么回事啊,一回来不怼我难受的不行?”亦真“腾”地起身:“要不然打一架。”
“哟!”夜烬绝可笑的不行:“柴火妞谁都打不过,还想对我动手?”
“就对你动手怎么了,打死我啊。”一拳怼上去。他麻溜溜躺在沙发上,指指背:“捶这儿,力气再大点。”
她没动。豆芽蹿到客厅喝水,脑袋一埋,夹着尾巴一溜儿没了。
“你收拾豆芽了?”夜烬绝起身,好奇地探头。
“它欠打。”
“豆芽有点可怜呀。”他靠在沙发上,“以后有了孩子,不高兴了打着玩儿?”
这下她倒不生气了。笑着问他:“你喜欢小孩儿吗?”
“说实话,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小孩儿,从小就讨厌。”
“你谁不讨厌啊?你连福娃都讨厌。”
也没见他待见过谁。他说这话的时候,揪住小茴香的腿一拽,啧啧:“公的还是母的呀?”掀起裙摆就看。索然无味后往沙发上一丢。
翌日她又成了助理,倒不是为夜烬绝所迫,也是不大想去咖啡馆。换作那个骂她的倒痛快许多,反倒是王佟这种,他简直有毒。
梁熙也建议她暂时别来:“等他完成对你的报复,和别的女人睡了之后,就又要卷土重来了。”当然这一天没钱可赚。
可豆芽还是得送过去,晚上如常来接。一进公司又免不了撞见项以柔和秦美美,煮咖啡时又碰上了,两个臀并靠着摇摆,横走的两只大黑蟹。
亦真靠左,她们也左,往右也右。亦真不耐烦地撒手,黑黝黝的液渍顺着墙壁泼了一地。两个女人兜脸切腮地咒骂起来。亦真就当自己是程实。
crystal许久没见亦真,一上来就激动地八卦:“秦美美针对你是有原因的。”
据说是跟某大亨的儿子在一块儿了,男方的母亲瞧不上她,一会儿说:“指甲上的月牙太少,不适合生孩子。”一会儿又说:“人中太短,短命相。”总之瞧不上她。
crystal又说:“晏总的女朋友来过一次。”
亦真想,不过迟早的事,至少傅媛媛不反感晏晚凉。回办公室给梁熙发微信,梁熙也没多震惊:“当初看傅媛媛那反应,就知道有戏。何况晏晚凉高富帅的身份摆那儿呢。”
中午夜烬绝提议去游泳馆,降降暑。她有点不好意思,从试衣间钻出脑袋,一溜烟跳下去,水花溅了夜烬绝一身。
抬手将脸抹净,夜烬绝瞪瞪看着亦真:“谁让你下去了?热身了没?抽筋了怎么办?”
“不用热身。”亦真几乎有些泫然。他叉腰立在上面:“有什么好躲的?又不是没见过。”见她红头胀脸,又是一只耳一样诈笑:“这游泳馆里就咱俩人,你躲也没用的。”
有些后悔,没想到他这样奸诈。设了天罗地网摆布她。亦真背过身,身后“扑通”一声,水花很小,水蛇一样绞上来。亦真笑得没有力气。
“跑那么快干嘛?”不费事的牵住她,冰冰热热的贴在一起,很快又松开。夜烬绝弹她脑门:“就是来降降暑。想什么呢。”
“光这么游也挺累的。”游了两圈,亦真伏在游泳圈上,一动不动了。
“惯的你。”夜烬绝拖拽着她,胳膊腿飘在水里,像只死水母。拽到深水区,夺了游泳圈往空中一抛。
“你想淹死我啊。”亦真横他一眼,夜烬绝甩甩头发,凑上她的脸:“你怎么对我就没有感觉呢?”
她戒备地往后缩了缩:“我应该对你有什么感觉?”
“摸摸我抱抱我,亲我一下也算呀。”他有点不高兴。亦真憋着笑:“谁和你一样脸皮厚。”这时候他往往都是君子作风,撒娇要苹果吃的小孩,不合体也没有猥琐成分。
而她喜欢的他,正是她**裸的品味。
第七十四章 难道你想要阿牛吗?
从泳池出来,两人靠在一起,有侍应上了甜点,一份stroopwafel和一杯生啤。她挑选泳衣上了心思,怕肚子上横起褶皱。其实她瘦的体面,不过受张凤年的影响。
荷式松饼,在华夫饼上淋上糖浆,硬脆的壳很有滋味。亦真滋滋吃着,夜烬绝伸手朝她的肚子探来,没有沟壑川型的平陆。“太瘦了。”又伸手戳戳。亦真也学他戳戳掇掇,很紧致利落的八块腹肌。
忽然有点可笑。亦真笑出声。夜烬绝挑眉:“笑什么?”
亦真厌恶地皱起鼻子:“有人说有腹肌的男生,是gay。”
夜烬绝更厌恶:“哪个傻逼说的?”
“一个自以为只是壮的胖子。他说有腹肌的男生耽溺于身材的塑造,无法自拔,渐渐欣赏起同性,就成了gay。”
亦真终于忍不住表达起对王佟的厌恶,他明明白白贬了自己爱的人。那样轻蔑不可一世:“我两个星期就能把他的腹肌练出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有腹肌的男生都有gay的标签。”当然,“他”是指夜烬绝。
那时还打着朋友的名义。亦真很直白:“你太胖了,瘦点招女孩儿喜欢。”女人喜欢幻想,对那个要求更高。王佟却癞头癞脑的:“我可以换个姿势。”对象竟是她。
接着,他无赖挑衅:“我瘦到一百二十五,你嫁给我怎么样?”
亦真也很不客气,半点面子没给他留:“那我宁可死。”她终于决定和王佟连朋友也做不成。女人的友谊,无论男女,中间始终隔着她的爱人,因为同级相斥。一个人是一块独立的磁体,而王佟却两种属性都想占。
连他的朋友都跑来蛆嚼赃派她。是不知道他的恐怖?牙槽欠敲的囚攮狗**子。
夜烬绝戳亦真一下:“那现在他什么样子?”
亦真微笑:“依旧是后脑勺几叠褶的胖子。”
他倒不以为意,没放心上:“成为不了别人就诋毁,没出息呗。”
下午亦真伏在桌上对照行程,连并整理文件。夜烬绝照常去打拳。文件的磊积高度更甚,像缠乱勾卷的绦线络子,怎么都理不顺。她几乎有点乱气煞神。暂搁到一边一会儿再理。
“怎么这么慢?”夜烬绝抛着苏打水推门而入。亦真掸他一眼:“少爷似乎对工作不大上心啊。”
他怏怏靠在桌上:“我可不是你,做不出物理题就一个劲儿杵着干生气。”
她倒笑了:“你还挺清明的嘛。”
“对伸手就能够到目标所做的不断尝试才叫努力。没多大意义的挣扎叫浪费时间。”他简单揭过了工作上的不顺,想也是夜阡陌上赶的厉害。
无声嗫嚅两下,亦真还是忍住了。虽然她引出问号他也会答,但她也不在乎他的钱足够她傍到什么水准。就算他领着几千块的薪水,她也一样爱他,虽然这和生活是两码事。
晚上去咖啡馆接豆芽时,正碰上王佟在,还是那天那个位置,一样的女孩儿。梁熙在吧台前无奈耸肩。
今天豆芽倒挺乖,亲昵地蹭上来,表示原谅了亦真。
王佟飞快觑了眼门边靠着的夜烬绝,又不屑地摔过脸。梁熙装在眼里。夜烬绝正不避讳地打量着程实,觉得无趣。
亦真离开没多久,梁熙便发来微信:“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你家少爷化妆了。”
亦真看得手一抖:“他怎么不说我家少爷整容了呢。”
“他说他要化了妆,肯定很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亦真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那女孩儿什么反应?”
梁熙已抢在前头说:“他说他觉得那女孩儿比他黑。”
亦真删了另码:“我看猪头也挺白的,肥脑肿腮,耳朵扇脸。”
须臾。“他开始嗷嗷嗷了。薛之谦的《丑八怪》,副歌那段。”
亦真“嗳”一声,躺在沙发上继续码:“你记得周泽吧,公认的唱歌好听,模仿林志炫能以假乱真。王佟说周泽和他不是一个档次。”
“得了吧。唱歌没调。”
“这算什么。”亦真不以为然:“他经常大半夜给我发自拍,连发六七段语音,让我听着他的歌声入眠。”
“那你听了吗?”
“你觉得呢?”亦真想了想:“我宁可听楚人美。”前几天她还梦到楚人美是她的朋友,梦里她甚至有点爱她。
梁熙很好奇:“他怎么能纠缠你那么久的?”
亦真止住笑,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客观来说,王佟人不坏,心细,朋友也多。做朋友是真没话说。抛开他的长相,家里条件也好。成年人的爱情不需要太多爱,有钱就够了。从经济家庭方面来说,他一直认为我配不上他。”
“这不是感觉,他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什么‘你又不是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儿里最漂亮的。’甚至‘错过我你不定遇到什么人呢,遇到我已花光你所有的运气了。’”
王佟针对的是她的现实,摆事实讲道理。自觉赢出她许多,也足够说服她。但她不会循理爱上他,她的永远永远只有一个人而已,像瓷盆里的花种子,深深萎在泥里,死了一次又一次,遗憾一次又一次,也永远是这个人。她最爱的那个。
晚上躺在沙发上看漫画,豆芽枕在脑袋边,肚子噜噜响。夜烬绝翻了个身:“如果我没猜错,豆芽要开始争宠了。”
亦真哈哈笑:“地位不保,为了生存。”
回家当天夜烬绝就揪着豆芽辨清了性别,明明白白的。冷哼一声:“色猫,侵犯了本少爷的权利。”
豆芽完全不瞅睬夜烬绝,和他互看不顺眼。偶尔卧在地上,就会被他踢着玩儿。半夜亦真去卫生间,发现豆芽伏着脑袋,在夜烬绝的杯子里偷水喝,差点当场去世。
“我强烈要求柿饼脸滚出这个家。”夜烬绝提着豆芽:“这就是你养的猫?可真有心机啊!”
“豆芽一直这样,它还趁我睡着的时候扇我的脸呢。”亦真接过豆芽。
“那就更不能要了。”
“难道你想要阿牛吗?”
“哪个都不要!”夜烬绝指着门:“这次你要和它一块走,我绝不拦着。”
第七十五章 烧烤。
亦真看看豆芽,又看看夜烬绝,怯意地推开门。悠悠横过身,一只脚跨出门外:“那,你把我推出去吧。”
小丫头学聪明了。知道保留尊严了。夜烬绝半霎不霎看着亦真,伸手推又舍不得。学她一样横占门轴两道,“它留我走。你选择。”
豆芽一沾地便鱼一样溜进屋里。亦真仄着唇角:“那你把过去五年的陪伴补偿给我。”夜烬绝无话可说,冷眼觑着她,感到一阵温柔的牵痛。一时狠不下心了。
亦真有点懵,其实是半开玩笑。他忽而伸手抱住她,紧紧的,半晌才说:“一天到晚就会惹老子心疼,一早就该捏死你。”
亦真从鼻子里哼一声:“是吗。”
“可是又舍不得。”他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下,两人嘻嘻笑起来。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天渐黑,清凉透过纱窗灌进来,豆芽烘着亦真的背一阵噜噜。夜烬绝放下手机:“晚上去烧烤吧。”
“怎么好好想起烧烤了。”亦真放下手里的书。
“一哥们儿在装饰城里开了馆子,刚才通知我聚聚。”
装饰城?亦真一愣。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天可以随便穿,就是穿睡衣我都不拦着。”
罕见的没开车,换了辆纯黑漆亮的摩托。亦真倒想起初见夜烬绝时的那幕,夜风里清浅的笑意。凉咝咝的雨滴落在手背上,夜烬绝给亦真戴上头盔,解下外套给她穿上:“别感冒了。”
七杂八杂的店铺,没有路灯,天一擦黑人尽散了。穿横拐竖的道路宽了又窄,窄了又宽。头顶天空已不见,一搭一搭的棚顶架在钢筋上,前方两团白光亮着,倍感亲切。
“来了啊哥?”穿黑t恤的青年老远朝他们招手。夜烬绝欢快应声,问:“你哥呢?”
“上礼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小青年眼尖地冲亦真笑:“这是嫂子吧?叫我小孔就成。”一张俊俏的小长脸在灯下晃的发玄。亦真笑着回“你好”。随夜烬绝坐在旁边的圆桌上,靠外的象牙白大圆桌上杯盘狼藉,一只秃黄的大狗在门边的植株丛里掩进掩出。
亦真戳戳夜烬绝,问:“是个学生?”
“上完高中就没上了。”夜烬绝涮着杯子:“他哥就是我发小,也见过你。”
“那个在训练场搞线下销售的?”
“不是,公路飙车那次见你的。”
说到这个她就犯尴尬,忍不住发问:“你那次见我什么感觉啊?”
“哪冒出来的小傻子。”他正眼不觑的答,又是一顿:“还有点好看。”
“还有呢?”
“没了。”
“那你还送我回去。”
“那不是你笨的找不见路吗。”夜烬绝把杯子倒上水推给她,挑眉:“你当时看我可脸红了,我看的真真的。”
“怎么可能,那时候我晒的可黑了。”
“是了嘛,小黑脸儿一红,跟糖火烧上敷了两个山楂片一样。”亦真“砰”地捶他。夜烬绝笑着一闪,擒住她的手,挑眉:“知道你属于哪种吗?你就是那种蔫坏蔫坏的,看着挺乖,一肚子坏水。”
“我才不是那样呢。”
“豆芽就是跟你学的,也是蔫坏蔫坏的。”他乜她一眼:“不告名字就不告呗,写项以柔的名字给人招一顿打,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小小年纪够歹毒的呀。”说得亦真别过脸去。
杂七杂八点了堆烤串,几瓶啤酒。小孔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跟夜烬绝攀谈,微笑:“这些年我一想起你就一个镜头。”
亦真静静听着。那时夜烬绝才升高中,孔父动手术,费用昂贵。夜烬绝瞒着孔清扬把卡塞给小孔,正好补凑不够的二十万。
“你爸那时候不是不给你钱吗?”小孔一走,亦真转而问:“打拳的钱?”
“那时候我爸看我看的可严了,压根不让我出国。那是我的小金库。”夜少爷有点泪流:“就那么点,全给他了。”
在一起时她一直以为他贫寒到无家可归。亦真想了想:“我向你借钱,你给我的那张卡里有多少?”
“五百多。”
“五百多你给现金不就得了?”
夜烬绝哧笑着拍她脑袋:“你后来都不带看的啊。走的那五年我一直有往那张卡上打钱,数目不多,够你应个急。”他没继续说,亦真知道是担心她走歪路。
“不像你精明的作风。”她有些心疼。他懒懒把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因为我走过歪路,我知道里头的风险。就算咱俩分了,也不能让别人糟践你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怎么他总是把自己美化的跟狄青一样。亦真白夜烬绝一眼:“你就不怕我给别人花了啊。”
“我知道你一直单着。”他短吹一记口哨:“而且你这么记仇,惨遭抛弃后是不可能倒贴着给男人花钱的,不索骗钱财就不错了。”亦真恼的捶他,然他并不停止,手兜住她脑袋,猝不及防地亲上来,无赖调笑:“交往过本少爷这么帅的,我就不信别人还能入了你的眼?”
“差不多就行了,不带这么调戏小姑娘的!”孔清明拉着椅子坐下,黝黑的宽脸自带种亲厚的鲁莽:“别听他胡扯,一追上姑娘看给他喜的,亲妈都不认了。”
两人就着啤酒叙阔起来,亦真吃着烤串听两人拆台,忍俊不禁。须臾,孔清明的老婆来了,和亦真另坐别桌聊天。而后陆续来了五六个男人,一口一句“嫂子”地和她打过招呼,其中一个正是在训练场搞线下销售的。
“我和孔清明初中就好上的,去年领的证。”素问长的端丽娇小,粉扑扑一张圆脸,像略点胭脂的桃花团扇。古典的东方美感。
“他们都是发小?一直这么好吗?”亦真有些好奇,忽而想起小影子。
“也不是。”素问想了想:“很多是环境不同导致的疏远;有的坑你一笔就断了联系;有的见你发迹了,就开始讨好巴结……真正剩下来的也就这么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