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胜负已分
陆展风一把揪住琥珀的耳朵：“你小子刚才是着了什么魔？要不是我赶来，你就要把刀子往自己人身上捅了！”
琥珀恍然醒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瞬间脸色煞白，一阵后怕让他后背冷汗涔涔。
他刚才是怎么了？似乎真的想对自己的同伴大开杀戒来着。
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涌上了心头，琥珀看向那个年轻的大将军，他，他怎么也有魇族人的能力？
但是，以前只知道魇族人能够控制外人的心智，却从未听说过自己也会被魇。
除非是那个人。
琥珀压抑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一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个人不是死了吗？被李修亲手杀死了。
“琥珀，你怎么了？”被琥珀茫然失魂的样子吓到，陆展风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
琥珀喃喃地说：“二叔，咱们真正的宿敌来了！”
陆展风一凛，转头也看向刚才未能一箭刺中的年轻将领。
庞兆麟带着一抹诡异的笑，也上下打量了一番前来救阵的粗衣汉子：“原来在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魇族的漏网之鱼。”
陆展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护在了琥珀面前：“我们一族，再不会任人宰割了！”
庞兆麟大笑出声：“这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在我的面前，魇族人就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他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叔侄二人，嘴唇微动，打算再次将自己的意志强加至二人脑中。
面对眼前的敌人，琥珀愤怒的同时，第一次感到绝望，他该怎么走出眼下的绝境？
他咬紧了牙齿，悄悄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他便下定了决心，要在失去心智之前，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他宁愿去死，也不肯做那个人的傀儡！
至于绯烟，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和悲凉，要是知道自己做了这么自私的决定，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但是，比起做出背叛绯烟，背叛同伴的事情，他知道绯烟最终会理解自己的决定。
匕首已经抵在了胸前，陆展风却突然抬手拦住了他的胳膊。
“和我们两个魇族末裔的死活比起来，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你的大军还剩下几个人？”陆展风冷冷地说。
庞兆麟一惊，意识到自己太过关注于眼前的两人，却忽视了大局。
转身四顾一圈，发现北燕大军虽不至于死伤惨重，但是大大小小的千夫长百夫长和有官职称谓的将士被黑衣人有目的地斩杀殆尽，虽有还上万的士兵，却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于此同时，一阵不同先前的嘈杂声从洞开的城门处传了过来。
庞兆麟飞身跳到临近一架战车之上，极目眺望，愕然地看见有大群的人从城内涌了出来，他们衣着不同，身形各异，而且有男有女，显然是飞龙城的居民。
但是，这些人并不是为了逃命才跑出城门，于此正相反，他们大多手中抄着家伙，一部分人手持着刀剑斧钺，更多的则是锄头铁锹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人提着火钳子乱刺。
城民们口中呼喝有声，声音昂扬，丝毫不惧地朝着敌人发出反攻，把入侵城内的士兵赶了出来。
“二叔，这是什么情况？”琥珀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茫然，他难以相信城里那些地痞流氓，赌徒嫖客们会为了保护这座城池而冲锋陷阵，这风格完全就不搭嘛！
陆展风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别愣着，还不快帮忙？”
琥珀赶忙答应一声，叔侄二人策马扬鞭，冲向敌人最为集中的地方。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留在飞龙城吗？”飞箭射敌的同时，陆展风突然大声问。
琥珀不理解二叔的意思，一边挥剑砍人，同时大吼着回答：“不是为了吃喝嫖赌吗？”
陆展风无奈地丢了个白眼过去：“出去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那是为什么？”
陆展风用光了箭袋里的箭雨，随即抽出腰侧的墨玉石长刀，与琥珀两马并行，两人并肩而战：“跟你我一样，飞龙城里的人都是些世间无法容纳，被逼地走投无路的人，飞龙城是大家最后的栖身之所，没有了飞龙城，便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琥珀脱口而出说：“城里人会有这么复杂的思维吗？”
“怎么？难道你以为大难临头，大家就只会自相残杀，四散逃命？”
琥珀吐了吐舌头，寻思着他之前还真的这么想过。
陆展风感叹道：“若不是城主大人的庇护，城里那些有仇家的，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岳父大人真，真是了不起！”
“城主大人命令平民百姓藏起来，只让黑龙帮和年轻人出去迎敌，但是当大家听说敌我力量悬殊，城主大人却仍誓死抵抗，谁还坐得住？一个个都跑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叔侄二人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琥珀对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的二叔说：“二叔，年纪大了就别逞能了，快去歇着吧！”
陆展风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才该一边儿凉快去，刚才吓得差点尿裤子，还要伸手抹脖子，真是怂到家了！”
琥珀红着耳朵只当做没听见，把心中的怒火全撒到身边的敌人身上。
战车之上，大将军庞兆麟黑着脸一言不发，看着战场上局势扭转，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那个臭小子，都是他败坏了我的计划！
不过，这一趟北行并非毫无收获，他已经知道了想要的那个东西的下落，要得到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至于那两个魇族人，暂且先留下他们的性命，仔细想想，有两个自己的傀儡放在秦世龙的身边，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此处，庞兆麟心中稍稍宽慰，阴着脸对副将道：“撤军！”
一阵刺耳的号角立刻划破战场上的喧嚣，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千万散乱的北燕士兵如小溪汇流一般，朝着后方迅速撤退而去，看样子，他们在等待这声号角已经好久了！
“敌人逃跑了！”“敌人被我们打败了！”
开始有人发出一声声兴奋的欢呼声。
飞龙城残破的城门外，以及城头上，挤满了守卫和城民，大家敲击着刀剑，跺着木棍手杖，朝着撤退而去的敌军发出嘲讽的“嘘”声。
“来啊？怎么不来了？”
“打不过就跑，孬种！怂包！”
“让你们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
在狂喜欢呼的人群之中，秦世龙虽然咳着血，却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他粗糙的掌心抚上粗糙的城墙，喃喃地道：“还好，我没有辜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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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舔舐伤口
敌人如潮水一般退去，东方的天空上如期迎来了新一轮的朝阳。
获胜的狂喜消退之后，飞龙城百姓们见到的是满目苍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断剑折戟，以及披满鲜血的尸体和伤员。
幸存下来的众人互相看着对方满是黑灰和疲倦的脸庞，抱头痛哭倒不至于，反倒露出了唯有这座北境孤城的人才会有的那种不认输的歪嘴一笑。
于是债主扶着欠债的，没牙的老头拉着扛着棒槌的老太婆，老鸨招呼着手底下牙尖齿利的姑娘们，百姓们一波一波慢慢地走回了城。
“这把年纪了还能打这么一架，真是痛快！”
“你这个死老头子，没有老太婆我护着你，你早就成一堆烂骨头了！”
“王大掌柜，看在咱们一同杀敌的份儿上，我欠你的钱，嘿嘿，能不能……”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吴妈，现在敌人走了，你快点打发小子们给我买些胭脂水粉儿回来，人家都多久没化妆了！”
“柳叶儿，你知道不？你昨儿没化妆的样子吓到了多少北燕的士兵？哈哈哈！”
……
黑龙帮众在城墙根儿底下找到了帮主大人，见他脸色发灰，鬓边的头发也灰白了一缕，一手扶着墙壁，身体颤颤巍巍，赶忙跑了过去。
秦世龙一瞧见他们手上的担架脸色便难看起来，眉毛一竖，眼神吓得几人同时止步，不敢再上前。
“老夫还没到需要担架抬回去的地步！”秦世龙压着嗓子喝道。
副帮主梁志龙知道帮主大人的性子，挥手让手下把担架拿开，对他说道：“帮主带领众人御敌，如今也该回府宅休息了。”
秦世龙执拗地说：“老夫还要盯着善后的情况，你们快去忙你们的！”
梁志龙面露难色，正好看见琥珀与陆展风二人骑着马奔了过来，他们的身后，是鸦群一般涌近的黑衣人，赶忙招手示意。
“岳父大人！”马还没站稳，琥珀便迫不接待地跳了下来，“您的伤怎么样了？”
秦世龙白了他一眼：“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琥珀被噎地答不上话，心想着别人家老丈人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我怎么就这么不被待见？
秦世龙看着逐渐靠近的黑衣众人，知道是他们昨夜拯救了飞龙城于水火之中，立刻整理了衣襟，挺直了腰背，抱拳朗声道：“飞龙城城主秦世龙多谢各位的仗义出手。”
黑衣众人纷纷抱拳回礼，其中一人代大家答道：“原来是城主大人，久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琥珀急忙向岳父介绍：“他们是我干娘香玉的手下，特地赶来帮助飞龙城的。”
秦世龙点点头：“洒金城的香玉姑娘，据说也是人中龙凤，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老夫久仰多年，却一直无缘一会。”
黑衣人笑道：“我们老板娘听了这话，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秦世龙对黑衣众人道：“客套的话晚点再说也不迟，烦劳诸位一场，原本应该设宴宽待才是。只是飞龙城刚刚经历劫难，心有余却力不足，还请大家不要嫌弃，进城喝杯薄酒才是！”
“城主大人客气了，不过千里迢迢来北境一场，不进城看看岂不可惜，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世龙便命令副帮主好好招待客人，不必吝惜酒水钱粮，大不了打开他宅邸的金库取用便是。
梁志龙应了，在引着众人离开之前，悄悄地朝琥珀使了使眼色，意思让他劝着帮主大人一些。
琥珀会意，对秦世龙哂笑了两声：“岳父大人，咱们也回去吃点东西吧，顺便让大夫看看伤口的情况。”
秦世龙回身看着城内忙乱的景象，蹙眉道：“你自己看看，这里哪一处不缺人手？”
琥珀见劝说不动，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要是绯烟见了您受伤的样子，肯定会很难过的。”
听到女儿的名字，秦世龙心中一柔，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回府上看看吧！”
琥珀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被秦世龙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只得乖乖跟在后面。
城主宅邸的大门口，秦世龙远远便看见一个孤单跪地的身影。
他走近那个人影，沉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青袖低头看着地面：“我擅自用了大小姐的东西，毁坏了大人的宅院，请大人责罚。”
秦世龙俯身抬手，用不容拒绝的力气将她拉了起来：“在你眼中，老夫是那么小心眼的男人吗？”
青袖抬起头，看见城主大人胸前是早已干涸的血渍，双眼湿润，却仍旧努力克制，维持着一向的淡漠神态，微微摇头。
“走吧，回家去吧！”秦世龙拍了拍她的肩头，率先踏入了门槛。
青袖看着他的背影，身体微微战栗着，突然开口大声说：“大人，那个人回来了！我能感觉到！”
秦世龙并未停下脚步：“老夫知道。琥珀，你也一样吧？”
琥珀神色严肃，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仍旧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岳父大人。”
秦世龙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后面的路只怕更难走。”
大夫过来替秦世龙检查了伤势，包扎了外伤，脸上写满了忧愁：“大人，您这伤颇为怪异啊！在下替人疗伤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掌锋。从皮肤上看，似乎掌力绵软，但真正毒辣的攻势却在内脏，若不是大人您内力深厚，此时的五脏六腑怕都化成一摊软泥了！”
秦世龙披上外衣，对他道：“别说是你没见过，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使出这招的人来。”
“大人，这究竟是……”
秦世龙摆了摆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你先去忙别的吧！”
大夫走后，秦世龙把琥珀单独叫到了房里。
琥珀如坐针毡一般端坐在椅子上，实在是不习惯与岳父大人单独相处。
秦世龙低头沉思了良久，才开口问他：“绯烟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我可没委屈她！”琥珀赶忙道。
秦世龙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等这里稍微安定一些，你便去把她接回来吧！”
琥珀用力点头：“她也迫不及待地想回来呢！”
“这一次回来，你们怕要在飞龙城久住了。”秦世龙淡淡地说。
琥珀少有地认真：“我答应过岳父大人，三年之后会回来，如今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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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秦世龙令琥珀详细讲述了这三年游历在外的经历，虽然琥珀和绯烟不时写信回来，黑龙帮各个分舵也常有线报寄回，但是有些细节仍旧不免疏漏。
一开始，琥珀还有些拘束，规规矩矩地向岳父大人汇报情况。
只是没过多久，说到兴头上便忍不住添油加醋张牙舞爪起来，如何如何跟敌人斗智斗勇，如何如何险象环生，一口大气没忍住，唾沫星子直飞到秦世龙面前。
秦世龙瞪了他一眼，让他挪到墙边儿坐着去，耳中却从他的讲述中听出些许端倪。
“如此看来，那个年轻将军实际上便是前朝末主玄君。”末了，秦世龙总结道。
琥珀苦着脸抱着头郁闷：“那家伙怎么跟蟑螂一样打都打不死啊？而且，我们魇族人为什么非得受制于他不可？”
他回想起战场之上，思想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形，忍不住一阵后怕。
他以前从未觉得魇族人能够控制别人有什么不对，还时常以此捉弄别人，如今自己亲自体验了一把，才明白这个天赋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秦世龙亦是表情凝重，他对琥珀道：“眼下千头万绪，我得好好斟酌斟酌，你且下去休息吧！”
琥珀巴不得赶紧离开，赶忙起身行礼。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秦世龙低低地说了一句：“要是将来你成为玄君的杀人傀儡，做出对不起烟儿的事情，老夫会亲手杀了你。”
琥珀只觉得后背一冷，僵硬地转过身去，却见到秦世龙背对着他看着墙壁。
听到岳父大人的死亡威胁，琥珀既不觉得恐惧，也没有感到害怕，原本还有些惶惶的内心不知为何安稳了下来，他转身站定，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是！”
从秦世龙房间出来，琥珀犹豫了片刻，便跑出府宅一路奔向他以前的家，那个他与二叔相依为命的铁匠铺子。
路过那条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青楼街巷，曾经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已经没了，除了忙碌奔波的身影，这里安静地有些怪异。
琥珀一路小跑，还未走近那扇发黑的木门，便听见里面传出的“叮当”的打铁声。
那熟悉的节奏让琥珀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仿佛他从未离开过飞龙城，今天不过是又一次他在外面惹了祸之后，哼着小调回家。
沧海可以化为沧田，而这个破败寒碜的木屋却从未变过。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迎面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就算是数九寒天也总是一身单衣的二叔，高高举着铁锤，一次又一次捶打着烧红的铁器。
“二叔！”琥珀甩了甩脑袋，跑了过去，“你怎么今儿个就开火上工了？”
陆展风直起腰背，稍稍缓了口气：“你小子还晓得回来，去，给我倒杯水来。”
琥珀麻利地端了水过来，看着二叔用衣襟擦汗，一口干了碗中的清水：“昨儿才打了一仗，怎么不好好歇歇？”
陆展风道：“哪有这闲工夫？这次受困，飞龙城损耗极大，黑龙帮托我打造兵器，街坊邻居找我打铁锹犁头，大家都等着急用。”
琥珀无奈耸肩：“那也不需要急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当了城主的亲家，你的日子回好过一点。”
陆展风指了指前面的卧房：“城主大人确实送了不少银两过来，我都放在床底下了。”
“那还这么辛苦干什么？”
“人生在世，不过一个嘴巴两个鼻孔，只要能吃得饱饭喘得了气，就得知足了！”
琥珀双手一摊：“要是我有二叔这么单纯就好了！哎呦！二叔你干嘛打我？”
“谁让你没大没小！”
琥珀坐在石凳上，看着二叔放下大锤，又取了小锤继续叮叮咚咚，纠结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说：“二叔，我想问你个事儿。”
陆展风头也不抬：“你想问什么？”
“我们魇族人难道就不能彻底摆脱束缚吗？”
挥到半空的锤子顿了一下才又重重落下：“我要是知道法子，就不会在这里打铁了！”
琥珀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能从二叔这里知道些什么，但仍旧免不了有些失落。
却听陆展风继续道：“不过……”
“不过什么？”琥珀眼睛一亮。
“这种事情，恐怕只有族长才能知道。”
“族长？可是爹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希望瞬间化为失望，琥珀闷闷地说。
陆展风默默地打着铁，又是一阵单调的敲击声后，才再次开口：“只要有新的族长，他便会知道。”
琥珀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你是说珊瑚？可是，她当上族长只是因为她先遇到了陆伯伯他们啊！”
在与珊瑚重遇之后，琥珀曾写信告诉过二叔这个消息，还说以后一定带她过来见见二叔。
陆展风举起那柄烧得赤红的长剑浸在了水桶里，空气中立刻蒸腾起一股白眼，将他的面孔笼罩地有些模糊不清。
只听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不是，你爹之后的下一任族长，早就决定了是珊瑚。”
琥珀茫然不解：“为什么？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可是我还是族长的儿子呢！我还是老大，就算是传承，也应该是我吧？我不是说要跟珊瑚抢，族长的位子我才不稀罕，只是把一切都压给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太……太残忍了？”
水雾散去之后，琥珀见到二叔沧桑的表情，不禁一怔。
“我曾经也曾疑惑过，我什么是你爹，我的兄长当了族长，而不是我。后来我才知道，咱们族里的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特殊的孩子降生，据说他们能看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
琥珀脑海中浮现出珊瑚嘻嘻哈哈的样子：“珊瑚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这点我知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陆展风既没否定也没确认：“也许是吧！”
“可是，可是珊瑚她什么也不知道啊！爹还来不及告诉她什么就死掉了。”
陆展风却说：“我听你爹说，族长所知道的事情并非口耳相传，珊瑚现在不知道，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琥珀无力地撑着头：“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会到？”
陆展风继续埋首手上的活计：“这我就不知道了！”
“珊瑚……”琥珀默默地念着妹妹的名字，真的要把一切都嘱托给她吗？
如果让她选择，她应该更希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待在心爱的人身边，过完平和的一生吧！
为什么不把这些麻烦事都丢给我这个大男人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琥珀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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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守候
“大小姐，来了来了！”镜花馆曲折的长廊上，韩墨生手举着一张纸卷一路狂奔，吓得旁边的姑娘们忙不迭地闪身避过。
“砰”地一声，一间雅室的雕花木窗突然打开，露出香玉精心妆扮过的绝美容颜：“嚷嚷什么？打扰了我的客人，可是要跟你算账的哦！”
韩墨生赶忙作揖道歉：“我是来找我们大小姐的，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香玉朝后院的凌烟湖扬了扬下巴：“肯定在那儿。”
韩墨生千恩万谢地去了，穿过一道圆门，果然看见绯烟坐在湖边的柳树下，一手支着头，一手往湖里丢着石子儿。
“大小姐～”韩墨生走到她身后，俯身打招呼。
绯烟动都懒得动，无精打采地问：“干嘛？”
韩墨生知道她在惦念爹爹和夫君，便将手中的纸卷在她眼前晃了晃：“姑爷来信了哦！”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便已经空了。
绯烟一把夺过信来，速度之快，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飞龙探云手都要自愧不如。
她双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好不容易才展开纸卷，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鼻子立刻就酸了。
纸条上琥珀用狗爬一样的字写着：“岳父大人平安，飞龙城平安，我马上回来！”
韩墨生笑道：“现在大小姐可以放心了吧！”
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回应，韩墨生蹲下身一看，立刻又慌了：“大小姐，你怎么哭了？”
绯烟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这些时日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个人又害怕又寂寞，生怕从远方传来坏消息。
如今爹爹和琥珀都平安无事，本应该开心才是，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再也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被绯烟紧紧捏在手中的纸条再次被人抽了过去，随即传来一声娇笑：“果然是我的干儿子。好媳妇，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根本就不必担心嘛！”
“香玉姑娘，您怎么不陪客人了？”韩墨生察觉今天的香玉打扮得异常地艳丽，一袭拖地金丝绣牡丹蝴蝶裙，身披月银色琵琶襟上裳，腰间云水纹束带更凸现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更别提满身的珠光宝翠，光这身儿行头便能看出她的客人来头不小。
香玉一抛媚眼：“男人嘛，就是得晾一晾才行。”
韩墨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是恐怖的女人。”
“不过，琥珀的信来得还真快，我手下还没消息传来呢！”
韩墨生立刻得意起来：“这就是我们黑龙帮的本事，速度就是一切！”
香玉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再理他，在绯烟身旁坐下，拿手绢替她擦拭眼泪，柔声劝着：“女孩子家，仪容是最重要的事情，还不快好好打扮打扮，迎接心上人回来啊？”
绯烟抽抽噎噎着耳朵一红，嘴硬道：“我才不想念那个家伙呢！”
香玉轻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俩啊，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对了，这张纸条最后画着的两只小狗打架是怎么一回事？”
绯烟嘟起嘴抗议道：“才不是小狗打架，是琥珀和我手牵手的意思！”
香玉忍不住扶额，寻思着是不是要给干儿子找个画师学习如何画画。
劝了绯烟回房休息之后，香玉款步回到了先前的雅室。
一个男子斜倚在软榻上小啜慢饮，虽已人到中年，但是阔眉星目，仍旧掩饰不住的风流倜傥。
见她回来，男子笑道：“你可算想起我了！”
香玉用眼神剜了他一下，嗔道：“这话应该我说才是，不到必要之时，你才不会想起洒金城里还有个我。”
男子替她斟了一杯香茗，双手捧着奉上，带着歉意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元柳国的通缉榜上，眼下我可是头一号人物。”
香玉接过茶杯，一脸坏笑：“要是我把你的脑袋交给当今的皇上，你说他会赏我多少黄金白银？”
男子哈哈一笑：“再多的金银也入不了您香玉姑娘的眼睛，反倒是我这个玉面郎君，天底下可难找第二个了！”
香玉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轻嗔一声：“死相！这像是堂堂一位王爷说出来的话吗？”
元柳国流亡在外多年的明德郡王一摊手，露出一脸无奈：“我这个王爷当的有多委屈，别人不了解，你还不清楚吗？”
香玉将蹭到身边的男人一把推开，正色道：“这一次要待多久？”
明德郡王小心看着她的脸色：“洒金城里的眼线太多，我没办法停留太长的时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回你帮我保管的那件东西。”
听了这话，香玉脸色果然大变，一双含情美目立刻变得如利刀一般锋利，她啐了一口，转身便向外走去：“我就知道！你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明德郡王赶忙拦住她，满脸谄媚地哄着：“等这件事情安定下来，你我长长久久地厮守，岂不更好？”
香玉一手叉腰，斜眼看着他：“想跟我谈风月的男人都排到东海边儿去了，老娘干嘛要死等你一个？”
明德郡王见她连“老娘”这种称呼都用上了，知道这次她气得不轻，干脆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打算用柔情攻势攻略对方：“香玉，你是我的心肝儿，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香玉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冷冷地道：“你这说情话的本事连我的干儿子都不如！”
明德郡王痛得半跪在地，刚想再说些别的好话，只见香玉走到房间的一个花瓶旁边，左右旋转了几下，随即露出墙上的一个暗格。
她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绢布包裹的东西，放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毫不留情地将此物朝这个无情的男人头上丢去，只听得对方一阵惨呼，仰天跌倒。
“东西还给你了！还不快走？”香玉俯视着这个狼狈的男人道。
明德郡王额角上立刻肿了起来，但他顾不得去揉，也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而是一把抱住了香玉的双腿，笑道：“也不急于一时，香玉再陪我一会儿吧？我给你揉揉肩？”
香玉银牙紧咬，看着他死皮赖脸的样子便是一肚子气，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日日坐在湖边等待琥珀的绯烟，心中一叹，原来她们都是一样的命运。
转念一想，琥珀可比这个男人强多了，至少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来，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偏偏喜欢上这个人？
香玉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没了往日调笑的心情。
她挣脱开对方，淡淡地说：“与其与我打发时间，不如去做你的正事要紧。”
说罢，再不留恋，转身离开了房间。
明德郡王坐在地上揉着脑门，露出一脸苦涩的笑意。
他抬手拾起了身旁的东西，解开外面的绢布，露出里面黄澄澄的一枚方印。
“堂堂一国国玺，被你随意用来砸人，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他朝着香玉消失的方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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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相见欢
小轩窗，正梳妆。
估摸着琥珀差不多该回来了，绯烟天还没亮便翻身起床，翻箱倒柜寻到了最喜欢的那件银红色百花裙，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把自己塞进去，烦躁地把衣服揉成一团，丢回了箱子。
她转身坐在小桌前，打开精致的梳妆盒，然而一看见妆镜中的自己一双熊猫眼，气得“砰”地一声关上了镜匣，又趴回了床上生闷气。
午间香玉把绯烟叫到了花厅吃饭，见她没什么精神，没来由地悠悠念了一句：“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绯烟一时没有听明白，纳闷地问：“干娘，你在说什么？”
香玉笑而不答，只是说：“我随便念两句诗罢了！”
绯烟也没心思追问，只是拿筷子跟碗里的珍珠圆子打架，把好好地一碗碧玉丸子汤搅得让人毫无食欲。
“老板娘！琥珀少爷进门儿了！”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小跑过来禀报。
随即从前院儿传来了琥珀的声音：“大小姐我回来了！”
香玉心中一喜，对绯烟道：“你瞧瞧，都只叫你的名字……”
一转头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绯烟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副散乱的碗筷在桌上。
大步流星走进的琥珀也只瞧见了一个人影一闪，便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他来到干娘身边，纳闷地问：“干娘，绯烟干嘛见我就跑啊？是在生我的气吗？”
香玉见他风尘仆仆，一张口便问媳妇儿的事情，捧着脸颊一脸愁苦，假意嗔怪道：“果然是有了媳妇便忘了娘，人家心好酸啊……”
琥珀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娘，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吃绯烟的醋吗？”
香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死命揪着琥珀的耳朵：“你说谁一大把年纪了？”
琥珀吃痛，连连求饶：“干娘，我错了！您才豆蔻梢头二月初，青春靓丽，貌美如花……”
香玉这才松开了利爪放过了他。
琥珀揉着火辣辣的耳朵，离香玉稍远了几步：“干娘，绯烟到底怎么了？”
香玉一脸恨铁不成钢，轻叹了一句：“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琥珀挠着头：“什么意思？”
香玉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迟钝，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媳妇儿的？”
她见琥珀还是不懂，只得耐心解释说：“她好久没见你了，怕你觉得她不好看，这才跑掉的。”
琥珀惊讶道：“绯烟那么霸道，还会在意这个？”
香玉无力扶额：“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在意在心上人眼中的形象的。你还不快去好好哄哄她？”
琥珀似懂非懂，答应了一声，心中也确实想念绯烟得紧，拔腿便往楼上跑去，哪知太着急了，直接迎面和一个端着果盘的丫鬟撞在了一起。
果盘里的干果蜜饯撒了一地，琥珀一般嘟囔着抱歉，手忙脚乱地替丫鬟捡东西。
香玉实在是看不下去，再次揪着他的耳朵：“现在是捡东西的时候吗？”
琥珀这才忙不迭地再次跑开。
到了房门外，琥珀深吸了口气，抬手轻叩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然而，门窗上清晰地映着一个人影，显然就站在门后。
大小姐怎么这么喜欢闹别扭？琥珀无奈，只得温柔唤着：“烟儿，我回来了！”
隔着门窗传来绯烟闷闷的声音：“哦。”
就一个“哦”？琥珀只得继续柔声道：“我好想见见你，开门儿行吗？”
却听里面回应道：“我现在变成了丑八怪，你才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你睡觉打呼噜，吃红薯打嗝的样子我都见过了，还怕什么？”
这话一出，琥珀便知道自己又犯错了，房间里死寂一片，不管怎么呼唤，绯烟再不肯跟他说话。
满心期待绯烟扑上来迎接他的琥珀结果吃了闭门羹，内心别提有多郁闷了。
他在门外来回踱步好久，不得已使出杀招，他对着房间夸张地“哎呦”了一声，紧跟着跪地不起。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绯烟紧张的声音：“你怎么了？”
“我，我在战斗的时候膝盖中了一箭，好像旧伤复发了！”琥珀痛苦地说道。
紧闭的房门瞬间打开，露出绯烟苍白的小脸：“那还不快找大夫看看？”
哪知琥珀趁机扒开房门，嬉笑道：“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好媳妇的脸，身上的伤立刻都好了！”
绯烟知道上了当，气鼓鼓地转身进屋，背对着他。
琥珀绕到她前面去，她跟着转身，就是不给他正脸看。
琥珀连日骑马奔波，生怕让绯烟苦等，好不容易进了门儿，结果她连正脸都不给他瞧，不禁有些身心俱疲：“绯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绯烟身子一僵，顿了一顿才撅着嘴说：“才没有。”
“那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琥珀来到她身旁，掰着她的肩头，让她转身面对着自己。
绯烟这次没有拒绝，眼神闪了闪，才抬起头看他。
数月未见，琥珀见她脸色憔悴，以前红润的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双眼掩饰不住的红肿，立刻就知道她这段时日同样度过地十分煎熬，忍不住心中一揪。
再看她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苗条的腰身也没了，完全看不见之前那个活泼姑娘的影子。
绯烟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酸，就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却被琥珀拦住了。
“你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琥珀柔声说。
“骗人！”绯烟红了眼眶，习惯性地就要朝他挥拳，但是见他面容上亦是难掩的风霜，这一拳便再也挥不下去了。
琥珀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这段时间让我的好烟儿委屈了！”
绯烟靠在了他的怀里，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再也不会了！”琥珀向她保证，忽然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绯烟脸一红：“才不要！”
但是琥珀已经不容分说地将她抱地双脚离地，绯烟挣扎着说：“坏蛋，快放我下来！”
琥珀才不理会她的抗议，反倒还掂量了一下她的体重，坏笑道：“嗯，重了！”
绯烟气得冒烟：“这都是谁害的？”
却见琥珀朝她凑近了双唇：“我是说你在我心中的份量。”
数月未见的思念化作深吻，绯烟闭紧了双眼，紧紧地与他缠绵，只觉得今日能够重聚，之前再多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忽然觉得身体悬空，绯烟睁开双眼，见琥珀抱着自己朝内室走去，又羞又臊地挣扎着说：“不怕肚子里的宝宝看见吗？”
琥珀冲她做了个鬼脸：“看见又怎么样？就是得让他们知道爹爹是多喜欢他们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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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核桃和樱桃
都说小别胜新婚。
次日香玉看见两人的时候，发现绯烟就像是一个跟屁虫一样，琥珀走到哪里，她便腆着肚子跟到哪里。
琥珀早上在庭院中活动筋骨，绯烟便坐在一旁指手画脚。
琥珀跟干娘汇报飞龙城的情况，绯烟在旁边嗑着瓜子。
琥珀要去静安堂传达帮主大人的指令，绯烟也闹着要跟着一起去。
这一日下来，就差琥珀去茅房绯烟没在外面守着，两人如胶似漆，比浓稠的蜂蜜还要粘。
结果到了晚间歇息的时候，忙碌了一整天的琥珀还不觉得什么，绯烟却瘫倒在榻上，直抱怨腿疼。
“谁让你不好好歇着，跟着我跑来跑去！”琥珀捏了捏她的脸颊。
绯烟小嘴一撇：“人家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嘛！”
琥珀对这个缠人的大小姐实在是没辙，但心里又难免甜丝丝的，侧身坐在她身旁，命令她：“把腿伸过来。”
绯烟嘻嘻一笑，几下蹬掉了鞋袜，把双腿架在了他的膝上。
琥珀见她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曾经盈盈一握的脚踝也肿了起来，这才真正意识到怀孕的辛苦。
他很自然地替她捏起小腿，心中默算了一下：“该有六七个月了吧！”
绯烟点点头，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腹部，用逗小猫的声音说：“你们可要乖乖的哦，别让娘亲很痛，到时候娘给你们买糖吃。”
琥珀咧嘴一笑：“现在就开始跟宝宝讨价还价了？”
绯烟抬腿踹在了他的胸口：“谁让生孩子辛苦的都是女人。”
“是是是，烟儿受累了！”琥珀接住她的脚丫子，又替她揉起脚踝。
“对了，”绯烟忽然想起一事，“宝宝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琥珀一怔，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绯烟立刻板起脸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之前说过的，你回来之后要给宝宝起名字！”
琥珀这才想起分别之前，绯烟确实说过这话。
但是接下来的时日一直在奔波劳碌，根本就没有功夫静下心细想这事。
他嘿嘿哂笑两声，刚想跟绯烟说明情况，却见她低头看着肚子，语气别提多委屈了：“爹爹都不爱你们，连起名字的大事都不放在心上。”
“我哪有！”琥珀脱口而出。
绯烟立刻双眼一亮：“所以你想好了？”
琥珀大张着嘴巴，这下骑虎难下，想实话实说也难了。
他为难地揉着脑袋，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想是想好了，就是……你也知道，我没念过什么书，肯定想不出那些深奥的名字。”
绯烟难得地豁达了一次：“没关系，只要是爹爹起的，我相信宝宝一定会喜欢！所以，宝宝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琥珀被逼到了绝境，此时没有名字也得凑出两个名字了！
他嗯嗯啊啊拖延着时间，却只觉得脑海里一团浆糊，根本就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绯烟的脸色由期待开始变得怀疑，随时处在生气爆发的边缘。
琥珀知道不能再拖了，只能向她坦白从宽。
就在他张口的瞬间，门外轻轻想起了扣门的声音：“琥珀少爷，老板娘让奴婢给少夫人送补药过来！”
琥珀立刻松了口气，赶忙道：“快请进！”
丫鬟端着药碗走近，看见琥珀正在给绯烟揉脚，抿唇忍着笑，把木盘放在了绯烟身旁的矮几上。
琥珀道了谢，看见药碗旁边一小蝶蜜饯，忽然想起这个丫鬟有些眼熟，前一日自己撞到了她，打翻了满盘的果子这件事。
丫鬟不敢直视两人，低着头道：“喝完了药碗放在一旁便是，女婢明日再来收。”
说罢，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琥珀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快喝吧，放久了就没效果了。”
绯烟皱着脸：“这药苦苦的，好难喝。”
“药本来就是苦的嘛！”琥珀好言相劝，“为了宝宝，好烟儿就忍耐一下。”
绯烟嘟起嘴不肯接：“除非你先喝一口。”
琥珀一怔：“我又不是孕妇，喝什么补药啊？”
绯烟开始耍赖：“连一口药都不肯喝，还说什么同甘共苦。”
琥珀无法，只得低头抿了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绯烟这才接过药碗，望着黑乎乎的汤汁，心一横眼一闭，仰起头几口便吞掉了一碗的药水。
接着赶紧抓了一把蜜饯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
琥珀逗她：“这么怕喝药，以后怎么管教小孩子？”
绯烟白了他一眼：“别转移话题，宝宝的名字你还没说呢！”
琥珀暗自咋舌，这茬还没过去呢！
他瞧着绯烟又从小碟里拿蜜饯吃，忽然脑洞一开，计上心来：“我的名字不好听，你可别生气。”
绯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生气！”
琥珀这才继续说：“我们村给小孩起名字，都用的是寻常的物事，据说这样的孩子好养活。”
绯烟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而且，你不是喜欢可爱的名字吗？”
绯烟继续点头：“对啊，我的宝宝肯定是跟我一样招人喜爱！”
琥珀忍住翻白眼的**：“所以我的想法是，如果是男孩子，便叫他核桃。如果是女孩子，便叫她，嗯，樱桃，对，樱桃！”
“核桃和樱桃？”绯烟的脸色一时难看出喜怒，她努力感受着内心对这两个名字的好恶，“那如果两个都是男孩子呢？”
琥珀一怔，顿了片刻道：“那就叫核桃和桂圆，都是圆乎乎的多可爱！”
“那两个都是女孩子呢？”
“那就叫樱桃和小枣，都是甜丝丝的，一定很受欢迎！”琥珀此时脑洞大开，想也不想地开口道。
他仔细打量着绯烟的脸色，知道她的性子十分挑剔，这几个名字肯定不入她的法眼。
只要她露出一点点不满意，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说自己才疏学浅，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还给她，或者让二叔还有岳父大人起名字也不错！
满肚子如意算盘的琥珀期待着绯烟的反对，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此时的绯烟正沉浸在与心上人重聚的甜蜜里，容忍度超出了平常的她。
她纠结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不是很文雅，但是既然寄托了爹爹的期待，就用这几个名字好了！”
“什，什么？”琥珀惊掉了下巴，“你答应了？”
绯烟露出贤惠的笑容：“嗯！”
琥珀满脑袋冷汗，这几个名字可都是随口乱起的啊！
“你不再仔细考虑一下？”琥珀尝试着问。
绯烟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起的嘛？难道你不喜欢？”
琥珀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点头。
他轻轻把手放在绯烟的肚子上，对未来的孩子悄悄地说：“孩儿啊，爹爹对不起你们！以后你们要是犯错了，爹爹一定帮你们瞒着娘亲！”
绯烟也把一只手放在了肚子上，声音轻柔：“你们有名字了哦！小核桃，还有小樱桃！”
话音刚落，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琥珀煞白着一张脸：“你刚刚感觉到了吗？”
绯烟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力点头：“宝宝在踢我呢！”
“以前也这样过吗？”琥珀问。
绯烟摇头：“这是第一次！看来他们很喜欢这个名字！”
绯烟一脸欣喜地冲着自己的肚皮不停地唤着“核桃”“樱桃”，还有“小枣”“桂圆”，两人的手掌心不断地感受到微微的颤动。
绯烟双眼微微湿润，真正有了即将身为人母的感觉。
而琥珀在感动之余，心中泛着嘀咕，说不定是这俩孩子不喜欢他们的名字，所以在肚子里抗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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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近乡情更怯
绯烟归家心切，一直催促着琥珀快些返回飞龙城。
琥珀见眼前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便收拾行李，打点车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临行前的宴席上，绯烟邀请干娘一起去飞龙城做客，说爹爹一定会好好招待她。
香玉笑道：“听说飞龙城有青楼不下百家，我也一直想去见识见识。不过眼下不凑巧，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等下次了。”
绯烟一脸失落，琥珀在旁边大嚼着猪蹄膀，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干娘，你在忙什么？”
香玉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嗔道：“女儿家的事情，不要那么刨根问底。”
琥珀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也明白，干娘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是得不到答案的，便索性不再理会。
话说休繁。
琥珀与绯烟乘着马车，一路跋涉，夫妻携手归家而去，抵达飞龙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跨过城门，绯烟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新奇地四处张望，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
“咦？这里的街巷怎么这么窄啊！”
“还有这些小楼，怎么密密麻麻跟小盒子一样？”
琥珀笑着说：“这是因为大小姐出去闯荡天下，眼界开阔了，自然看什么都是又小又挤。”
不过，让琥珀惊讶的却是飞龙城百姓们的重建速度，他这一去一回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战争中被破坏的城墙屋舍便基本恢复原样。
茶馆酒肆里已经飘出酒香阵阵，赌坊歌坊也已经开门迎客，热闹嘈杂一如往常。
琥珀知道，这肯定与岳父大人的指挥得当有关。
马车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终于在一扇高大的黑油大门前止住了脚步。
琥珀率先跳下马车，掀起布帘，对绯烟笑道：“大小姐，我们到家了！”
绯烟扶着他的胳膊跳下马车，抬头看着大门上的匾额，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离家三年，她终于回来了！
琥珀见她眼眶微红，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便笑着打趣她：“怎么，好久没回来了，不认识自己的家了？”
绯烟轻拍一下他的肩头嗔道：“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说着便踏步朝着大门走去。
看门的守卫见着两人，早已忙不迭地开了大门，恭请两人入府。
琥珀扶着绯烟，配合着她的步子，一路穿行在回转游廊之上。
绯烟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沿路抚摸着灰色的墙壁，褐色的格窗，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四四方方的宅邸，每一个角落都留有她的影子，她的回忆。
这个回廊，她曾与丫鬟们玩过捉迷藏；这面影壁上，留有她乱画的怪兽；这个暖房里，青袖姑姑陪着她玩黑白棋；还有空旷的场院上，爹爹手把手教她功夫……
这些事情，她游历在外的时候，一直不敢想起来，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家。
如今已经踏进家门，她终于可以放任记忆的闸门大开，思念的洪水瞬间倾斜而出。
琥珀抬手替她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水，小声劝道：“要是岳父大人见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的。还不快笑一个？”
绯烟赶忙止住了眼泪，四处张望：“爹爹！爹爹在哪里？”
几声咳嗽远远地从前方传来，绯烟立刻便听出是爹爹的声音，顾不得笨重的身姿，提着裙子就往前跑，慌得琥珀赶紧拿手护着她。
一路小跑到内院，绯烟微微喘着气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宽阔的背影，正站在池塘边不知在做什么。
“爹爹！”她颤抖地唤了一声。
秦世龙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首先看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绯烟见爹爹身披一件外衫，右手拄着一根拐杖，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胡子变长了，也有了白发，似乎苍老了许多，眼泪立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
秦世龙露出慈蔼的笑容，刚想开口唤闺女过来，目光扫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欢迎回家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只是拿着手指着绯烟：“这……这……”
琥珀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次回来的时候，忘记跟岳父大人提起绯烟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
一下子这么大一个冲击，能说得出话来才怪！
他赶忙凑上前来一脸谄媚：“岳父大人，绯烟她……”
哪知对方完全不给他说明的机会，秦世龙脸色大变，抄起手中的拐杖便往琥珀的身上挥去：“是你这小子干的好事？看我不打死你！”
琥珀完全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一顿竹竿炒肉，下意识便往旁边一躲：“岳父大人，您听我解释！”
秦世龙此时急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追着他继续使出打狗棒法，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在庭院里转起了圈圈。
“爹爹！琥珀！你们不要再闹了啦！”绯烟眼泪还挂在脸上，但是父女相见的感动早已经烟消云散。
旁边有家丁丫鬟凑过来，看老爷如何收拾上门女婿，低声叽叽咕咕，估计不消半个时辰，便要当做笑话传遍飞龙城了。
琥珀如猴儿一般左躲右闪，瞧见旁边一根旗杆，二话不说便窜了上去。
秦世龙举着拐杖怒道：“你给我下来！”
琥珀抱着旗杆，努力往上缩了缩：“下去就是死，我才不要！”
“你，你这个臭小子，把我的好闺女……好烟儿……”秦世龙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他的好闺女，离家的时候，还是一个冰清玉洁，跟一颗青葱一样水灵灵的小姑娘，如今一回家便挺着个大肚子，让他这个老父亲怎么能不生气？
琥珀替自己分辩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当初是谁逼着我娶你家女儿？我只是做了当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秦世龙一时无言以对，但仍旧硬着嘴喝道：“老夫今日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快点下来！”
绯烟见一老一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吵个没完，羞得脸都红了。
她驱散了看热闹的众人，来到爹爹身旁，拉着他的衣袖，轻声说：“爹爹，我……我要当娘了，您不开心吗？”
秦世龙一怔，看见闺女委屈巴巴的样子，心肠立刻就软了。
他轻柔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已经看不出她脸上的稚气来，不禁感概万千：“爹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爹爹就不要生气了，好吗？”绯烟撒娇说。
秦世龙呵呵笑道：“好，听闺女的，爹爹不生气！”
他轻抚着闺女的脑袋问：“跟爹爹说，那小子欺负你了没有？”
绯烟抬头看向琥珀，见他对自己拼命挤眉弄眼，意思是给他说几句好话。
绯烟冲他吐了吐舌头，心想着，让你平时欺负我，现在有爹爹给我报仇了！
哪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琥珀他，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秦世龙没想到女儿竟能说出这么温柔体恤的话来，有些意外。
又见她虽然旅途疲乏，眼中却掩盖不住地温暖柔情，竟从她脸上看到了她娘亲的影子。
秦世龙心中一叹，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心思都向着夫君了！
他牵起绯烟的手：“外面风大，快进屋歇歇。”
绯烟乖巧地应了，扶着爹爹的胳膊，父女两人意味着向茶厅走去。
走了几步，秦世龙忽然止住脚步，转头对还在旗杆上的琥珀一瞪眼：“还不快下来，趴在上面成何体统？”
琥珀吐了吐舌头，呲溜一声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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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祭拜
休整了两日之后，在清晨的饭桌上，秦世龙毫无征兆地说：“烟儿，你回来了好几天，该去看看你娘了。”
绯烟乖巧地点头说：“我也好想娘亲！”
琥珀小心看着岳父大人的脸色：“那，那我也一起去？”
秦世龙白了他一眼：“这是自然！身为女婿，不去拜见岳母怎么可以？”
琥珀小鸡琢米一般点头应了，心中跟着好奇起来，绯烟说她的娘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能降伏岳父这般的脾气，还能生出绯烟这样的娇蛮闺女。
于是饭毕之后，三人便准备着给绯烟的娘亲扫墓。
秦世龙没有让随从跟随，便由琥珀驾着马车，一路出城而去。
在绿野无尽的小丘上，马车徐徐而行，琥珀听从岳父大人的指令，不时调整着方向，心中嘀咕着，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直到正午时分，马车才在一座和缓的小山下停下。
三人下了马车，秦世龙对二人道：“走吧！”
说罢，便背着双手走在了前面。
绯烟挎着一个竹篮，一路哼着小调，轻松自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去祭拜亡母。
琥珀低声在她耳边确认：“咱们是去祭拜你娘吧？”
绯烟认真点头：“对啊！”
“那，那你干嘛这么开心？”
绯烟奇怪道：“难道要哭哭啼啼才算是扫墓吗？爹爹说，娘亲一定想看见我们快乐的样子，所以每次扫墓的时候，我都会跟娘亲说话，给她唱歌，还会跟爹爹一起在娘的墓前野餐。”
“野餐？”琥珀接过她手上的竹篮，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香烛之类的东西，果然还装着些糕点和瓜果。
果然是城主大人，家风真的是与众不同，琥珀感叹道。
因为绯烟身体的缘故，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半山腰处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娘！烟儿来看您了！”绯烟第一个叫出声来，小跑向前。
这就到了？琥珀惊讶地四处张望，果然在草地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方碑，和一座打理整齐的坟墓。
只是这座坟墓看起来太过于普通，若不是有人带路，很有可能便会在上山的路上错过。
这跟财大气粗的城主大人气质完全不搭嘛！琥珀还以为岳父大人会修一座豪华奢靡的陵墓给亡妻呢！
走到近前，听见绯烟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娘亲的墓碑前说起这三年的游历来。
秦世龙笑道：“烟儿，先给你娘打扫一下附近的野草，再慢慢说话也不迟。”
绯烟笑着一吐舌头，就要艰难地起身，赶忙被琥珀拦住了：“你坐着吧，一切交给我就是！”
绯烟一把把琥珀拉倒母亲的墓前，羞红了脸说：“娘，这个人是琥珀，是我的，我的夫君，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其实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哦！”
什么叫看起来不怎么样？琥珀苦哈哈地冲绯烟做了个鬼脸，接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小婿琥珀见过岳母大人！”
秦世龙满意地看着两人，摸着亡妻的墓碑不语。
琥珀打扫完之后，三人上了香烛，祭拜这位香消玉殒的女子。
之后，绯烟当真在前面一块草地上铺上了毯子，招呼二人过来一同用午膳。
琥珀盘膝而坐，看着绯烟仔细把所有的东西都分成了四份，精致地摆在盘子上。
将其中一份点心摆在了娘亲的目前，三人这才一同动了筷子。
琥珀环顾着四周，不得不感叹岳父大人真会挑地方，这里视野开阔，能远远瞧见那处黑色的城池。
想必岳父大人也是希望亡妻能够时时看得到他们父女二人吧！
同时又依靠着山，抵挡了北境之地凛冽的寒风。
其实琥珀老早就开始奇怪了，这周围绿草如茵，甚至还开满了白的蓝的小花，温度也似乎比周围暖和一些，完全不像是极北之地的景致，反倒有些南国郊野的感觉。
绯烟瞧见琥珀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奇怪这里怎么这么暖和啊？”
琥珀连连点头，不耻下问：“对啊，为什么？”
绯烟得意洋洋地给他解释：“这是因为附近有好几个温泉，暖呼呼的泉水流过，周围自然就暖和了。天再冷一些的时候，还会烟雾缭绕，就跟仙境一样！”
“原来是这样！”琥珀恍然大悟，“那咱们冬天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来泡温泉了？”
绯烟开心地拍手：“就这么说定了！”
秦世龙轻咳了一声，给他俩泼了一盆冷水：“得先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好身体再说。”
绯烟立刻就蔫儿了，点着自己的肚皮抱怨：“生孩子还真是麻烦！”
“这话让你娘听见了，可是会生气的哦！”秦世龙轻声嗔道。
绯烟捧着自己的小脸撒娇：“我这么可爱乖巧的女儿，娘生我一定不觉得麻烦！”
秦世龙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说得倒也没错，你娘在你出生前一天，还在院子里放风筝，当我看见她爬到屋顶上捡风筝，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
琥珀又是惊讶又觉得好笑：“岳母大人真是女中豪杰！”
秦世龙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爱穿一身大红的女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目光逐渐悠远。
三人在郊外度过了怯意的下午，琥珀收拾好东西，估摸着也该到了回城的时间。
却听秦世龙突然对两人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琥珀一怔，见他神色变得严肃，明白要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只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绯烟也是一头雾水：“爹爹，是什么事情？”
秦世龙看向亡妻的墓碑，声音低沉：“是你娘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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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娘亲的死因？”听见秦世龙的话，不禁琥珀颇感讶异，绯烟也是一脸意料之外的样子，“娘亲她不是生病过世的吗？”
秦世龙幽幽地道：“人生老病死，谁又不是得病死掉的呢？”
“那爹爹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秦世龙摸了摸闺女的脑袋：“你娘过世的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没办法告诉你，如今看来时机已经到了。”
绯烟悄悄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为何心脏突突直跳，琥珀也是神色严肃，莫名有种预感，岳父大人将要说的话与自己有关。
秦世龙理了理脑海中那久远的记忆，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曾和你娘携手闯荡江湖。她不是那种幽闺弱质的女子，反而武功不弱，与我倒也称得上双剑合璧这个词。”
绯烟睁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道：“就跟我和琥珀一样！”
秦世龙不禁莞尔：“你娘的功夫可不是你这个三脚猫能比得上的。”
绯烟吐了吐舌头，催促爹爹快讲下去。
“当时的爹爹已经将黑龙帮发展地有些规模，不过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据点。正好那个时候，我和你娘又沉迷于寻找失落的古书秘籍，便携手踏遍了大江南北。”
说道此处，秦世龙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得到了一份前朝永青国宫廷里流出的档案秘录，翻阅的时候发现上面提及，在古羲大陆极北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城池叫做飞龙城，而那里藏着前朝皇帝最重要的宝藏。”
“原来飞龙城真的有宝藏？”琥珀睁大了眼睛，“之前听到传言我还不相信呢！宝藏是什么？藏在了哪里？”
秦世龙少有地宽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听我继续往下讲。”
他继续道：“秘录上虽然提及宝藏之事，但具体是什么，在何方位却语焉不详，只留下了十六个字。”
“哪十六个字？”琥珀问。
秦世龙逐字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琥珀最怕这些四个四个出现的字了，挠着脑袋问：“这是什么？谜语吗？”
秦世龙点头：“想来是吧！但是谜底是什么，我们却一直想不明白。”
“那然后呢？”绯烟迫不及待地想听到结果。
秦世龙道：“我与你娘本就游历天下，便一路向北来到了这座北境的废城。因为毫无头绪，只能没头没脑地乱找一通，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出任何称得上宝藏的东西。”
琥珀暗笑，原来岳父大人也跟他一样干过这样的傻事。
秦世龙继续道：“我们一边寻宝，一边切磋武艺，倒也过得逍遥。虽然宝藏没有找到，无意中意识到这座城池完全可以作为黑龙帮的据点。”
“原来飞龙城便是这么兴盛起来的！”琥珀恍然大悟。
“我们寻找宝藏的念头渐渐淡了，开始真正地在这北境之地落地生根，后来便有了绯烟这丫头，更让我们夫妻觉得，什么奇珍异宝也比不得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绯烟低垂下眼帘，心中忽然一酸，然而天不遂人愿，娘亲还是早早地走了。
“那娘她是怎么……”
秦世龙也语调也变得怅惘：“就在我们已经忘了这回事的时候，偏偏线索便送上门来。”
“有一日，有一个疯汉来我的药铺买药，指名道姓说要买龙仙芝。”
“龙仙芝？”琥珀奇怪地问。
“这是一味传说中的药材，据说状如升龙之相负，食之为太极仙。”
“所以说这是吃了可以成仙的药材？”绯烟立刻双眼露出精光，“咱家的药铺里有吗？”
秦世龙无奈地拍拍她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有？所以当时的伙计把那疯汉嘲笑一顿便赶了出去，但那家伙被扔出去之前还不停地嚷嚷，说飞龙城就是有龙仙芝卖。”
“当时我与你娘在旁边看笑话，本来笑笑就过去了，但是正在牙牙学语的你因为好玩，学着那疯汉的样子喊着‘龙，龙，芝，龙芝！’”
“你娘笑着教你说，是龙灵芝，你便一字一顿地跟着说，龙、灵，龙、灵，龙、灵！”
琥珀听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那句什么有龙有仙的话的意思是龙灵芝？”
秦世龙点点头。
“所以这种上古传说的成仙灵芝便是宝藏？”
秦世龙再次点头：“正是如此。”
绯烟这时才恍然大悟，不敢相信地说：“所以这个谜团是我解开的？”
“这叫歪打正着。”琥珀笑话她。
绯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就是不肯承认我比你聪明！那爹爹接下来呢？”
秦世龙道：“当时的我们又惊又喜，觉得宝藏是龙灵芝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已经当上了天下共主的玄君，再多的珍宝也无所用，唯有这成仙长生的灵芝才是历朝历代的皇帝追求的东西。”
“有了绯烟之后，我们夫妻越发觉得时光如梭，感叹韶华易逝，若要能得到长生不老药，一家人若能永世相守该有多好。”
“于是我们再次兴起了寻找失落的宝藏的念头，只是这一次不再毫无头绪。关于龙灵芝，古籍中零星有记载，我们收集整理了许线索，总结出来这种灵芝极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生长的条件十分苛刻，可能数千年才得一株。”
“但是偏偏在这苦寒的极北之地，便有一处地方满足孕育龙灵芝的条件。那里被千年不化的寒冰所围绕，却又因为地下暖流的缘故，终年水汽弥漫，一年中恰有一半的日子阳光普照，一半的日子处于阴霾之中。”
“那这个地方是……”绯烟问。
秦世龙遥指着更北的地方：“由此往北再有三日路程便到了。”
”那岳父大人去了吗？”琥珀问。
“自然去了。”虽然过去了许多年，那一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他与爱妻收拾好行装，将女儿送到了乳母的怀里。
绯烟一直哭闹，不肯与爹娘分开。
绯烟的娘亲柔声哄着她：“烟儿乖，爹爹和娘亲去给烟儿找好玩的东西，很快就回来了哦！”
绯烟一直揪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松手，直到爹爹找人在院子里玩起了杂耍，把小绯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两人才得以脱身，踏上寻宝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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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龙灵芝
事后回想起来，秦世龙觉得，或许是女儿预感到了娘亲的一去不返，便哭闹着不肯放手。
但是当时的秦世龙与夫人并未顾虑太多，安顿好小绯烟之后便携手而去。
见秦世龙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开口，绯烟问：那然后呢？爹爹找到那个龙灵芝了吗？“
秦世龙点头：“虽然费了些许波折，但是我与你娘最终还是在一处冰洞中找到了传说中的龙灵芝，证明了秘录中的记载是真的，我们的推测也是对的。”
找到了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药，本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
然而绯烟看着爹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一次她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着爹爹再次从沉默中回过神来。
“就在我和你娘小心翼翼地摘下龙灵芝，准备返程的时候，你娘最先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发生了什么？”绯烟紧张地问。
“据说，在这些灵草仙药生长的地方，因为灵气聚集，往往会伴生着其他的奇珍异兽。或许是我们采摘下龙灵芝的缘故，导致周遭灵气波动，就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四周已经满是灰色的影子，隐隐绰绰从冰洞四周的冰层下显露出来。”
回想起看见密密麻麻的影子逐渐逼近时的恐惧感，就算是已过不惑之年的秦世龙仍旧心有余悸。
“那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这时就连琥珀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秦世龙长长叹息，却并未给出两个年轻人他们想要的答案，有些事情，终归还是留给他和爱妻二人便好。
他只告诉两人：“是世间从未听说过的东西，这些影子如黑烟一般从墙壁中现身，接着黑烟凝聚，便成了最为猛厉的野兽。”
“我与夫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这些野兽却完全无法消灭，刀剑砍在他们身上犹如击中了一团雾气，黑烟散开之后又迅速凝聚，怎么砍杀数量也不会减少。”
“我担心两人最终力竭无法脱身，便与夫人边砍边退，然而就在快出洞窟的前一刻，阿瑛她，我的夫人她被冰面滑倒，我赶忙返身去救她，却依旧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瞬间被黑影所吞没。”
绯烟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忘记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竟然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秦世龙亦是满脸悲戚：“我发疯一样拼命挥砍那些黑影，他们就像是破碎的黑云散开，我跑到阿瑛的身边，发现她静静地躺在地上，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绯烟开始轻轻抽泣，琥珀环住她的肩膀，握住了她的双手。
秦世龙继续道：“当时情况慌乱，我来不及详细检查她的伤势，便将她背负在身后，一路向外狂奔，跑了二三十余里地才停下来。”
“我将阿瑛轻轻放在地上，这时才骇然发现，她的面容毫无血色，完全没有了生命的气息。不管是脉搏还是心跳，我试了好多次，都没有了感觉到。她躺在我的怀里，身体冰冷而僵硬，似乎从未有过生命。”
“娘……就这么死了吗？”绯烟哭红了眼睛问。
秦世龙用粗糙的掌心替她擦过眼泪，言语中满是愧疚：“是爹爹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娘，让你小小年纪便经历了丧母之痛。”
绯烟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自己还是懵懂无知的幼儿，对娘亲过世的事情记得并不真切。
但是爹爹他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自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该会有多绝望。
她扑到秦世龙的怀里放声大哭，似乎要把小时候没有流够的眼泪全部弥补上似的。
琥珀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岳母大人可在看着咱们呢！要是哭坏了身子她会心疼的。”
秦世龙收敛了心中的哀痛，也跟着劝道：“再哭就不是你娘喜欢的那个好孩子了！”
绯烟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琥珀赶忙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
“岳父大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那株龙灵芝您怎么处理了？”琥珀明白，今日秦世龙敞开心扉，并不是简单讲述绯烟娘亲过世原因这么简单。
秦世龙道：“当我发现夫人没有了呼吸，当场便将一半的龙灵芝喂给了她，希望她能起死回生，结果却大失所望，看来龙灵芝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这株龙灵芝，本来是为了我们全家能长生而寻得，反而让绯烟的娘亲失去了性命。一人独活也无多大趣味，剩下的一半，我将它放在了盒子里，藏在一个仅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想着等我死后，用它来给自己陪葬。”
“爹爹……”听到这话，绯烟又开始抽噎。
秦世龙拍拍她的脑袋：“傻孩子，爹爹还想陪着你很多年月，看着我的孙儿们长大呢！”
他缓了缓，继续道：“只可惜，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为什么？”琥珀问。
“在之前飞龙城被围的时候，我与北燕的那位将军庞兆麟，也就是玄君有过一番交手，他从我的脑中获取了剩下一半龙灵芝的下落。当时分身乏术，我无法顾及龙灵芝，等事后再去查看，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琥珀大吃一惊：“所以龙灵芝被玄君拿走了？”
秦世龙点头：“从你那里我得知了玄君的事迹，知道他能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别人的身体中，化为己用。但是这样的歪门邪术必定有很大的风险，这一次专门发动一场战争来获取龙灵芝，想来此物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琥珀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他本来就厉害地不成样子，这下子不就更难对付了吗？”
秦世龙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年轻人，要挑起肩上的重担才行！”
琥珀重重地点头：“岳父大人，我一定会做到的！”
秦世龙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起身，再次久久凝望亡妻的坟墓，然后转过身看着下山的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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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妇唱夫随
自打琥珀和绯烟回到了飞龙城，沉闷拘谨的城主宅邸立刻热闹起来。
机敏的下人也时常发现，向来板着一张脸的城主大人脸色也柔和了许多，甚至还会发出呵呵笑声，让不习惯的人下意识汗毛竖起。
秦世龙对待闺女依旧是毫无条件地宠溺，特别是绯烟因为身孕，口味挑剔了许多，只要闺女想吃的，就没有他城主大人做不到的。
二十余个厨子从早到晚脚不沾地地忙活，就是为了让大小姐吃上一口称心的汤羹。
更别提什么金丝绒软被，安枕玉如意，南瓜紫金暖手炉之类的小物件，城主大人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搜罗过来，塞进闺女的房间里。
琥珀看着散布在房间各处的东西连连咋舌，忍不住道：“这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
绯烟靠在软枕上，由着丫鬟给她捶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是本大小姐该过的日子嘛！我都快忘记家里这么好了！”
琥珀把丫鬟使开，将她从软榻上拉了起来：“别整天躺在那里，也该出去散散步才是！”
绯烟拉长着一张脸：“这样好累哦！”
琥珀耐着性子劝她：“没听大夫说吗？要多活动筋骨，生孩子的时候才不会那么辛苦。”
绯烟皱着眉头，“你肚子里塞了两个宝宝走路试试！看你不腰酸背痛。”
说道这里，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突然笑嘻嘻地拉着琥珀的袖子：“除非……你肚子上绑两个十几斤的沙袋，那我就跟你出去散步。”
琥珀差点跌倒，心想着大小姐真是想一出来一出，但要是不答应，她肯定又哭闹着说自己不肯跟她同甘共苦。
他纠结地看着兴奋不已的绯烟：“真的要我戴沙袋吗？”
绯烟用力点头。
“可不可以背在背上？绑腿上也行！”琥珀商量着说。
绯烟摇头。
琥珀无可奈何，只得找来了两只沉甸甸的沙袋，在下人的帮助下缚在了肚子上，上面拿衣服盖上，远远瞧去，还真像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丫鬟小厮们瞧着姑爷的样子捂着嘴偷笑，而绯烟则笑得直接瘫倒在软榻上，眼泪都笑出来了，拼命捶着拳头，琥珀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已经出了丑了，就让我取下来吧！”琥珀恳求着娇妻。
绯烟赶忙拦着他：“不是说要陪我出去散步吗？快些走吧！”
说罢，便拉着琥珀往屋外走去，完全不给琥珀反抗的机会。
琥珀羞怒交加，咬牙切齿地跟在她身后，心想着要不是你快临盆，打死我都不陪你胡闹！
他一只手捂着脸，垂着头被绯烟牵着在府里乱转，因为沙袋的关系，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但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琥珀只觉得脸皮都快要烧焦了，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指指点点，估计大肚子的城主女婿一定会成为飞龙城里所有人的谈资。
有了琥珀的陪伴，绯烟走起路来有劲了许多，一路从后院转到了前院，忽然就听见有人问：“烟儿，出来散心呢？”
琥珀心一惊，赶忙转过身去，但是已经晚了。
秦世龙出声叫住了他：“琥珀，怎么见到我就跑啊？老夫又不会吃了你！”
琥珀当场抹脖子的心都有了，僵硬地转过身来。
秦世龙刚想开口，看见琥珀凸起的腹部，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你……咳咳……你小子在玩什么花样？”
伴随着他的话音，更多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呦～这是什么玩法？琥珀姑爷快说说看，我好回去教给手下的姑娘们！”开口的是城内青楼十二房的当家花旦兰青。
副帮主梁志龙咳嗽了一声：“想来是某种练功的法门，姑爷随时不忘练功，真是另人佩服，啊佩服！”
“果然是城主大人家的人，行事作风真是与众不同，我得赶紧记下来，好好学习学习！”几个年轻少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满是钦佩之色，正是飞龙城决战那晚通风报信的那几个少年。
因为他们护卫有功，秦世龙破例将他们吸纳入黑龙帮，今日正是他们拜会帮主和帮众的日子。
“我家琥珀让大家见笑了！他从小就无法无天的……”没想到琥珀的二叔陆乘风也在人群里面。
琥珀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心如槁木，想解释却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只觉得自己成了全城笑柄，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绯烟笑嘻嘻地跟大家解释：“大家别误会，我的夫君见我怀孕辛苦，所以特地在腰上缚了沙袋，与我同甘共苦，直到我们的孩子出生的那一日。”
听了前面几句，琥珀刚想感激她的解围，哪知听到最后一句，立刻脸色一黑：“我可没有……”
他话没说完，肩头被秦世龙重重地拍了几下：“真是好孩子，老夫的好女婿！”
“真是体贴的夫君，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男人，我也早嫁了！”花旦兰青说着就给琥珀抛了个眉眼。
绯烟立刻紧张地拦在琥珀身前：“他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众人哄笑起来，啧啧感叹这对小夫妻真是感情深厚，城主大人真是有福气。
秦世龙笑颜和蔼，他对琥珀道：“大白天的就别这么玩了，外面风大，快带着烟儿回房去吧！”
琥珀如逢大赦，欣喜地快要哭出来，赶紧应了，牵着绯烟的胳膊：“今天散步也够了，快回去吧！”
绯烟点点头，正要踏步上前，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攥住了琥珀的胳膊，神色前所未有地惊慌：“琥珀，我……我肚子有点疼……”
琥珀亦是大惊失色：“哪里不舒服吗？”
绯烟眉头紧蹙，如临大敌一般吓得一动不敢动。
“看样子大小姐这是要生了！”还是过来人梁志龙第一个反应出来，一声惊醒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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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诞生
“快，快去请稳婆大夫！琥珀，你还有功夫搀着她，赶紧用软轿送烟儿回房间！”面对千军万马亦不改脸色的秦世龙一听见闺女临盆，慌得手足无措，忙不迭下着命令。
整个宅邸从上到下忙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将吓呆了的绯烟送回了卧房。
“琥珀……我怕！”绯烟的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琥珀，比起腹部传来的阵痛感，此时她更害怕的是即将到来的事情。
琥珀一直柔声安慰她，搜刮肚肠说些烟儿不怕的话，但是绯烟此刻惊慌失措，根本就听不进去。
接生的稳婆见卧房里挤满了人，便要将无关人等赶出去，接着又劝琥珀去外间等着。
绯烟死死拉住他不肯放手，哭闹着说要是琥珀不再她就不生了！
端着热水进来的青袖见稳婆一脸为难，便凑到绯烟身旁：“姑爷在这里反倒碍手，你也施展不开，不是吗？还是你想让琥珀看见你拼命挣扎的样子？”
绯烟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手一松。
可是琥珀自己却不肯离开，说要守在媳妇身边。
稳婆急得直跺脚：“大小姐见了你反倒分心，快出去吧！”
琥珀看着绯烟惶恐不舍的样子，知道稳婆说得有道理，只得硬下心来，温柔哄道：“烟儿别怕，我和岳父大人就在外面守着你！”
外间，秦世龙端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双手指节不断敲击着扶手，显得心绪不宁。
琥珀则焦躁地来回踱步，要不是秦世龙轻喝一声：“你还不把腰上的东西拿下来？”他都忘记了腰上还绑着两个沉甸甸的沙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卧房里开始传出绯烟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哭喊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琥珀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拳头攥得指甲都嵌入了肉里。
接着就听见里面传来绯烟断断续续，咬牙切齿的咒骂声：“琥珀！你这个混蛋！大骗子！生孩子这么疼，你都不告诉我！我要找你算账！”
琥珀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房间里的人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赶紧低下头去。
秦世龙的脸色越发阴沉，右手紧紧地攥着扶手，直到指印深深嵌在了木头里。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外面的天光逐渐变暗，开始有下人点亮了烛火。
琥珀只觉得地砖都快被自己磨平了，可是还没有孩子出生的迹象，他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等待妻子分娩的煎熬。
耳听着房间里的哭喊声逐渐微弱，琥珀担心绯烟的状况，再顾不得许多，就要冲进卧房查看绯烟的状况，然而就在此时，从房里传出第一声微弱的啼哭。
琥珀只觉得膝盖发软，差点跪了下去，秦世龙也松开了右手，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喜气洋洋，将怀中的襁褓递到了秦世龙面前：“恭喜大人，是位公子哥儿！”
秦世龙大喜，小心翼翼地将婴孩接到了怀中，琥珀也赶忙凑过去看，只看见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脸红红地就跟猴子屁股一样，长着小嘴嘤嘤哭泣着。
还没来的及将孩子细看，卧房内传出第二声啼哭，却比老大的声音嘹亮了许多。
秦世龙喜上眉梢：“看来又是一个胖小子！”
哪知嬷嬷探出头来：“恭喜大人，恭喜姑爷，再添一位千金小姐，儿女双全！”
琥珀抢先接过第二个襁褓，看见手中的丫头还没睁开眼睛，手脚却在不住地乱蹬，哭声也是中气十足，这番蛮力，估计将来跟她娘亲一个模样。
琥珀见过两个孩子，将女儿也送到岳父手中，赶忙进入卧房去看绯烟的状况。
只见她浑身上下都汗湿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脸色有些病态地潮红，头发散乱一团，胡乱粘在额头上。
见到琥珀进来，绯烟就想挥拳揍他，但是生孩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胳膊怎么也记不起来，还没张口，眼泪率先夺目而出。
琥珀轻轻握住她的手，替她擦去汗水泪珠，柔声道：“以后我让你揍一辈子，也不急于这一时。”
绯烟倚在他的怀里，用沙哑的声音勉强开口：“孩子呢？长得好不好看？”
琥珀心道，你怎么最关心这个啊？
他在脑海中组织了语言：“跟你长得很像！”
说话间，只听见外间秦世龙对着庭院中等待消息的众人朗声道：“老夫今日终于当上了外祖父！这便是老夫的亲孙子！亲孙女！”
伴随着婴孩儿的啼哭声，院子里欢声雷动，呼喝声不止。
琥珀笑道：“看样子，岳父大人今夜要大宴宾客！”
嬷嬷很快将一对儿龙凤胎抱了回来，一左一右放在大小姐的面前。
绯烟此时才有机会真正见到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诞下的一对儿儿女。
她低头看了一眼，差点哭了出来：“怎么这么丑？”
琥珀哭笑不得，没想到还真有嫌弃自己孩儿长得丑的娘亲。
却见绯烟露出便秘一般的表情，纠结了片刻，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宝宝别哭，娘还是爱你们的！要怪也是你们的爹爹，谁让他长得丑。”
琥珀无奈地符合：“对对对，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嬷嬷笑着劝道：“大小姐别伤心，新生的婴孩儿都是如此，过一日就漂漂亮亮的了！”
绯烟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娘亲这么漂亮，孩子怎么会丑？对不对啊，小核桃，小樱桃？”
“真给他们起这两个名字了？”琥珀做着最后的努力。
绯烟认真地点头：“你看他们挥着小手，肯定很喜欢！”
你开心就好，琥珀终于放弃了挣扎。
次日，数只训练纯熟的信鸽从城主宅邸飞了出去，带着初为人父的琥珀的亲笔书信。
其中的一只信鸽落在了洒金城镜花馆的窗格前，被一直素白如玉的手接了进去。
香玉看着字条上两个大人牵着两个小孩的涂鸦，露出一抹少有地慈蔼笑容。
另一支信鸽花了更久的时间，跨越南北来到了南芳国的宫城之中，落在皇帝陛下的书案前，轻声咕咕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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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微服出巡
就在琥珀与绯烟返回飞龙城的同时，百里云修与珊瑚也在一个平静的清晨悄然离开了南芳国皇宫。
两人穿着朴素，行装轻简，骑着两匹还算健壮的马匹一路向东而去。
自打南芳与西庆，元柳与北燕各自结盟之后，古羲大陆上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南北对峙状态，如此一来，剩下的东景国的态度和立场就显得尤为重要。
百里云修几乎是立刻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造访东景国。
递送出访文书的使臣队伍走的是官路正道，虽然一路畅通无阻，但因为礼节繁杂，速度反倒不如微服前行的百里云修与珊瑚二人。
两人不日便来到了东景国境内，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替师父送药的时候。
两人顺路再次造访了位于鹂城山的凌云寺，携手爬上了那座位于陡峭山巅的寺庙。
玄悟大师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二人，邀请他们一同去云台上看滚滚的云海。
山巅阵风飒飒，吹得玄悟大师的僧袍鼓鼓，越发显出外衫之下瘦削的身骨。
“大师现在身体怎么样了？”珊瑚关切地问。
玄悟大师呵呵一笑：“多谢小山施主的关心，贫僧如今身体十分康健。只是寺中大小事务已经交由净慧去料理，贫僧如今只沉心钻研佛法。”
百里云修带着歉意道：“若不是方丈将毕生功力传送于我，如今也不会这般精力不济。”
玄悟大师却道：“贫僧倒要感谢二位，正应了那句无事一身轻，贫僧心无牵念，佛法修行反倒进益不少。”
百里云修见他神色淡泊，并不为失去一身修为而嗟叹，心中暗暗赞服他的豁达。
两人在凌云寺休息了一日，见过了寺内众人，因为还要赶路，便在第二日清晨下山。
玄悟大师将二人送至山门，双手奉上了一对佛珠手串：“二位前路漫漫，便由这佛珠代替贫僧为二位祝祷吧！”
百里云修与珊瑚知道玄悟大师的心意，赶忙双手合十谢过，这才接了佛珠，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玄悟大师又道：“如今天下局势波云诡谲，犹如这头顶的天空变幻无常，不知何时便会大雨倾盆，二位身在其中，请务必保重。”
两人再次谢过方丈的关心，返身而去。
到了山脚，两人取回了坐骑，正要上路，珊瑚担心地看着天空：“玄悟大师说得一点都没错，昨天还是大太阳呢，今天就阴沉沉的，看样子怕是要下雨。”
百里云修笑道：“我想大师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咱们确实得赶紧赶路，得在雨势变大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然而，他话音未消，脸上便传来冰凉的触感，雨滴无声而落。
百里云修苦笑：“现在返回寺里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啊，夫人？”
珊瑚从马鞍上取下竹笠，跳着给他扣在了脑袋上，百里云修赶忙低下头，由她给自己系好带子。
珊瑚自己也带好了竹笠，利落地翻上马背，嘻嘻笑道：“江湖中人，这点小雨算什么？”
百里云修温柔一笑：“能和小山女侠一同风雨中赶路，倒也不失风雅！”
然而，两人甜蜜的雨中漫步并没能持续太久，便一点也风雅不起来了。
不到正午，零星的雨滴便转成倾盆大雨，浑身湿透了不说，眼前一片迷茫，根本看不清楚前路，马脚踩在泥泞里，不时地打滑。
百里云修抹了一把雨水，因为雨声嘈杂，就算是对仅在几步开外的珊瑚，也得提高了嗓音大声道：“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珊瑚一张口便喝了一大口雨水，她呸了几声忙不迭地答应：“我的斗笠破了，脑子里都快要进水啦！”
两人牵着马在雨中四处寻找，可算在一处山脚下看见了一处凹陷，遮挡了风雨，便连人带马钻了进去。
珊瑚拧着头发上的雨水，做了一个鬼脸：“我还以为咱们已经是老江湖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狼狈。”
百里云修见两人脚下很快便积了一滩水，而外面的雨势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知道得在此处待一阵子了。
他沿着山边捡了些没有淋到雨的枯枝回来，动作娴熟地搭了个火堆，火光迅速照亮了两人有些发青的面庞。
珊瑚凑到火堆跟前，称赞道：“点火的手法倒是没有生疏嘛！”
百里云修朗声笑道：“多谢夫人夸赞。”
珊瑚顺手就要解开外衣，想搭在火上烤干，但是手伸到一半便停下来了，微红着脸问：“一般这种场面，是不是得让你闭上眼睛啊？”
百里云修一怔，随即理解了她的意思，捏着她的鼻尖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珊瑚挥拳头抗议：“才不老呢！咱们是新婚夫妇，该有的害羞还是得有的！”
“那你要一直穿着湿衣服吗？”百里云修笑看着她，“反正我不闭眼睛。”
珊瑚撇着嘴纠结了片刻，最后决定还是身体暖和最重要，扭扭捏捏脱了外衣，架在火堆旁边。
百里云修有样学样，也把湿透的外衫挂在一旁烘烤，两个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同时笑出声。
“要是别人看见了李修哥哥这个样子，一定不会相信眼前的人会是皇帝陛下！”
“彼此彼此，朕的皇后娘娘！”
百里云修将纤瘦的珊瑚拉到自己温暖的怀里，两人依偎看着火光跳跃，把周围照得忽明忽暗。
珊瑚扭了扭身体，撒娇道：“李修哥哥，我的头发纠结在一块儿好难受，你给我理一理吧！”
百里云修应了，从珊瑚手中接过她随身带的木梳，先解开她的发绳，再仔细地帮她一缕一缕地梳顺。
珊瑚感受着头皮上传来的不轻不重的触感，轻哼着没调的曲子，显然心情不错。
百里云修笑着问：“我记得你不是有一把喜欢的青玉梳子，怎么偏偏带了把半旧的木梳出来？”
珊瑚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李修哥哥说要微服出宫嘛？我这是配合眼下的角色！”
百里云修哑然失笑，赶忙赞叹：“还是小山想得齐全。”
珊瑚得意地眨了眨眼：“那是自然！”
百里云修见她自打出宫以来，便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如同逃离鸟笼的雀鸟，终于可以毫无拘束地拍打着翅膀，露出最真实的自己，虽然她口中不说，但是这一定才是她真正期盼的生活吧！
再仔细一想，自己也不是一样吗？
出宫之后，没有了案牍劳形和冗长的朝会，似乎是呼吸到了久违的清新空气，自己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山，”他柔声唤道。
“嗯？”珊瑚止住了哼唱，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等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咱们就离开皇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好吗？”
珊瑚吃惊地转过身看着他：“李修哥哥不想当皇帝了吗？”
百里云修握住她逐渐温暖的小手：“比起皇帝的位子，我更喜欢小山。”
珊瑚羞红了脸：“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说这么肉麻的话？”
百里云修刮了刮她的鼻尖，让她转身过去，继续替她梳理发丝：“是谁说的还不老来着？新婚夫妇就是应该经常表达爱意才是！”
珊瑚的身体被火堆烤得暖暖的，心中亦是一样温热，她憧憬地说：“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李修哥哥一定要先带我去北境看看，好想看见哥哥说的冰雪世界是什么样子！”
百里云修笑着答应：“一定会去的。”
他替她梳顺了头发，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挽了两股发辫，仍旧用发带系上。
珊瑚掏出一枚铜镜，借着火光左看右看，露齿一笑：“没想到李修哥哥比我还会梳头，我白当这么多年的女孩子了！”
百里云修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拿梳子可比拿刀剑累多了，再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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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雨天霹雳
接下来的数日，天气并未有丝毫晴转的迹象，总是淅淅沥沥掉着雨滴，或者雾蒙蒙阴沉沉看不见任何阳光。
这让抱着新婚出游心态的百里云修和珊瑚怎么也风雅不起来了，只想着白天快些赶路，这样可以早些寻个客栈住下，用火炉烘干淋湿的衣服，运气好的话再泡一个热水澡，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又一日午间，两人在郊野一处简陋的食肆打尖，挤在狭小的雨篷下面，珊瑚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帘，一脸愁苦：“老天爷最近是水喝多了吗？怎么就不见停呢？”
百里云修仔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满脸黑线道：“难道咱们淋的雨是老天爷的那什么吗？”
珊瑚意识到女孩子不能说这么粗鲁的话，做了个鬼脸把责任推了出去：“这是阿海跟我说的。”
她又望了望前路：“咱们还得走多少天啊？”
百里云修算了算时日：“离东景国都琴安还有十余日的路程。”
珊瑚哀叹一声瘫倒在桌子上：“这么说我还要淋十多天的雨咯！”
百里云修心疼娇妻，温柔劝道：“等过了这段山路，前面全是漂亮繁华的镇子和城市，到时候咱们雇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坐到目的地，可好？”
珊瑚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我就知道李修哥哥最好了！不过谁让人家之前过的是那种衣来伸手的日子，都把我养娇气了！”
百里云修笑着摇头：“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珊瑚嘿嘿一笑，低头扒饭间，食肆外雨幕间传来了鸣锣开道的声音，以及辚辚的马车声。
两人跟食肆里的食客一同好奇地向外张望，只见一行衣饰整齐的带刀护卫护送着几辆悬挂着金纱银幔的马车，从雨雾中缓缓走近，路过这个寒酸的食肆，没有丝毫地停留，继续向前行去。
虽然外面风雨交加，但是这只马车队伍步伐齐整，护卫们昂首挺胸，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派头。
从队伍出现在众人眼前，直到最后消失在视野中，足足花了一刻钟的光景，粗略一算，除了马车里的人不说，光护卫就有百余人。
尤其是居中的那辆马车，竟是同时被八匹骏马同时拉着，车身雕刻着精美纹样，车窗紧闭，前行之时稳如山。
珊瑚啧啧感叹道：“要是有这样的马车赶路，这一路上得有多舒服啊！”
百里云修哭笑不得：“好好好，只要你喜欢，我就给你弄一辆一模一样的。”
探出脑袋看热闹的食肆老板听见两人对话，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我瞧不起你们，那样的八匹马拉的马车，可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都坐不着的。”
百里云修听了此言并不觉得有任何冒犯，反倒颇有兴趣地接口道：“这只是我们小夫妻逗趣而已，不过看样子店家知道那是哪位大官儿的车队咯？”
在驿路边摆了三十年食摊儿的老板立刻挺起腰杆，自豪地说：“不是我跟你们吹，只要看见那些官老爷的衣裳花纹，我就知道是哪一个衙门的。”
珊瑚见他卖关子，催促道：“老板见多识广，快跟我们说说嘛！”
老板嘿嘿一笑，露出神秘之色，同时压低了声音，反倒吸引了更多的食客凑了过来，一同听八卦。
“刚才过去的，什么大官儿也不是！”
“不是大官儿，那是什么？”珊瑚更好奇了。
“那些人是皇室亲卫，十几年前先帝爷出巡路过我家食摊儿的时候，我有幸瞧上过一眼，不会错的！”
皇室亲卫？百里云修也来了兴趣，知道食肆老板爱要面子，故意用激将法道：“知道这个有什么稀奇，要是老板还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那才叫厉害！要是你能说出来，我请店里的所有人喝酒！”
食客们听了立刻兴致高昂，跟着起哄起来。
食肆老板“啧啧”两声，摆了摆食指：“年轻人，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来来来，把银子掏出来！我恰好就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谁。”
“哦？”百里云修挑起眉毛。
“是咱们皇帝陛下未来的皇后娘娘！”食肆老板压低了嗓门道。
百里云修脸色一变，尚未接话，珊瑚率先好奇地问：“那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大雨天的跑出来呢？”
此时店里众人已经将食肆老板围在了中心，全部都跟珊瑚一样，露出好奇宝宝的神色。
食肆老板难得受到如此众星拱月的待遇，清了清嗓子：“这还是我听我外甥的媳妇儿的三舅姥爷那里听说的，消息绝对可靠，说隔壁元柳国的皇帝要把自己的亲闺女送来，跟咱们的皇帝陛下和亲！”
“什么？”百里云修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把周围的食客们吓了一跳。
珊瑚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百里云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坐下，一脸懊恼：“没想到老板你消息这么灵通，连这都知道，唉，这下子夫人给我的零用银子不保了！”
众人哈哈大笑，以为他是心疼银子才大呼小叫，并未往心里去。
百里云修掏了酒钱，老板自然乐呵呵地去搬酒缸，众食客也散开了去，喜滋滋喝上了免费的大碗酒。
百里云修蹙眉小声对珊瑚道：“没想到元柳竟然用和亲的手段拉拢东景，比咱们还是快了一步，这次的出访结果不怎么乐观啊！”
珊瑚给他打气道：“还没到最后，谁知道结果会怎样？说不定那位和亲的公主是个丑八怪，把东景国的皇帝吓一大跳呢！”
百里云修叹气道：“希望你能预言成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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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用过简单的饭食，百里云修与珊瑚二人踏入雨中，继续他们的旅程。
珊瑚见他听了食肆老板的话之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策马贴近，抬手去帮他抹平紧锁的眉头。
额头碰触到冰凉的小手，百里云修从沉思中醒过来，对珊瑚歉意一笑：“让小山担心了！”
“李修哥哥，你在想什么？”
百里云修言语中满是懊恼：“这次是我大意了，既然元柳国曾经把婉月郡主送到南芳国来，自然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拉拢别国，我早该想到的才是！”
珊瑚在雨中挥舞着不平的拳头：“元柳国的女孩子是嫁不出去了吗？怎么老是塞给人家！我觉得呀，很有可能东景国的皇帝陛下根本就看不上她，所以这事儿能不能成还说不准呢！”
百里云修仍旧蹙眉：“听那老板说，这次送过来的可是皇帝的亲生公主，身份地位可与一般宗族女子不同，而且元柳国力强盛，能与之成为姻亲，定能从中获益不小，就算是东景国的皇帝，怕也是很难拒绝。”
珊瑚小嘴一撇：“公主又怎么样？李修哥哥是不是后悔元柳国只送了个郡主，没送个公主给你呀？”
百里云修一怔，笑着伸手捏着她的脸颊不放手：“夫人怎么连这样的醋都吃啊？”
珊瑚龇牙咧嘴地说：“我对李修哥哥就这么小心眼儿！”
百里云修哈哈大笑，放开了她，被她这么一打岔，反倒轻松了不少。
他摆了摆脑袋：“算了，了解更多情况之前，再怎么纠结也是没用，还是快些赶路吧！”
珊瑚赞许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西北风！”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越是想早一刻抵达目的地，眼前的障碍越是层出不穷。
按照百里云修的估计，再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能走出这边山林，抵达下一个市镇。
然而因为道路湿滑，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却还是未能看见任何城郭的迹象。
就连一向沉着的百里云修也忍不住有些焦躁，他催促着已经有不满情绪的坐骑，想让它快些，却只得到马儿故意颠了他一下的后果。
正当他一肚子闷气不知道怎么发作，却听珊瑚惊讶地“咦”了一声。
“李修哥哥，你快看！”她伸手指着前方。
百里云修闻言遥望，模糊的道路远方似乎有聚集在一起的人影，而且似乎人数还不少。
两人互望一眼，赶忙赶了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十来个同样身负行囊的路人挤在了一起，其中有一两个还是先前在食肆中见到过，明明比他们早些出发，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云修跳下马去打听消息，旅人们七嘴八舌地跟他说明了情况，原来近日大雨连绵，前方山坡塌方，泥石滚落，将眼前唯一的一条驿路堵得是满满当当，根本过不去。
百里云修瞬间觉得老天爷是故意跟他过不去，他都已经这么着急了，还在给他制造障碍。
他有些不死心，对珊瑚道：“我去前面看看！”
珊瑚还没接话，一个路人急忙拉住了他：“前面有人把守，根本过不去！”
“有人把守？”百里云修奇怪地问。
路人点头：“就是咱们在食肆里看见的那个马车队伍，也被堵在了前头，四处都有拿刀的人护着，根本不让人靠近！”
本来心情极度郁闷的百里云修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未走远，正好可以去打探一番情况，毕竟那食肆老板的话不能全信。
他想珊瑚使了个眼色，两人离人群稍远了些，这才将坐骑绑在树上，从林间飞身向前。
小半刻之后，果然看见数量华美的马车停在半道止步不前，周围层层护卫警觉地盯着四周。
再往前看去，果然能看见巨大的山石堵塞了驿路，另有十几人尝试着清除路障，不过看他们的进度，应该在天黑之前无法完成。
两人隐匿了气息，无声靠近了些许。
接着便隐隐传来几个护卫商讨的声音：“今夜怕不能……往西七八里……倒也可以借宿……”
百里云修听了个大概，心中暗暗有了打算，在珊瑚耳边道：“咱们去守株待兔！”
珊瑚会意，两人原路返回，寻回了坐骑。
见路口聚集的旅人越来越多，都因为前路被封而烦躁不已。
百里云修走到众人之间：“我听说在此处往西七八里有可以借宿的地方，要不一同去吧！”
众人风吹雨淋了一日，委实困顿不堪，听见有地方可以借宿，不约而同地答应了下来。
“李修哥哥，你干嘛叫这么多人一起去啊？”路途中，珊瑚跟他咬耳朵。
百里云修道：“人多好办事，而且也不容易暴露咱们。”
珊瑚似懂非懂，但想着听李修哥哥的总没错，也就不再追问。
不出半个时辰，众人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处农庄，屋舍二十余间，看样子是个不大的村落。
白发苍苍的村长见有路人求宿，立刻热情地迎接了诸人进入村中，招呼着各家各户打扫屋子迎接客人。
百里云修感激地说：“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村长呵呵一笑：“茅屋陋舍，粗茶淡饭，还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不过这么多人，怕是要在各家分散了住。”
一个路人接话：“能有个屋顶我们就谢天谢地啦！”
众人正在说笑，突然一个年轻人跑到了村长旁边，脸色煞白：“村长，有，有官家的人来了！”
老村长一听脸色大变：“官家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众位旅人也是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十几个披甲持刀的精武护卫走了过来，看着老人问：“你便是这里的村长？”
老村长赶忙躬身应答：“正是小老儿。”
护卫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直接命令道：“我们是京都府尹的亲卫，护送一位重要的客人去都城，前方道路被封，征用你们的村舍一晚，你快些让村中无关人等回避。”
老村长惊慌失措：“我们村子上下五六十口人，还有这些借宿的客人，这大晚上的能到哪里去？”
护卫不耐烦地掏出一枚金锭子丢在地上，溅起一滩泥水：“这足够买你们一个村子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又把佩刀抽出了半寸左右，露出逼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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