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日月永在TXT下载日月永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日月永在全文阅读

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稳定朝鲜(二)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吕虔刀。

    这是当年杨文南征贵州、广西土著叛乱前,太祖高皇帝为杨文写的诗,平安就任辽东启程前,朱允炆也把这首诗送给了平安。

    这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提醒。

    激励他将来也能成为杨文一般,封万户侯,领都督衔。

    同时也在提醒他要像杨文一样,效忠朝廷、死忠君父。

    平安是太祖的义子干儿,算得上朱允炆的干叔叔,但平安却从不敢作此想,他自南京五军都督府就任辽东总兵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辽东现在是朝廷的边贸重地,干系重大,辽东不能出乱子,平安也不敢让辽东出乱子。所以自打就任辽东以来,平安基本上都住在了军营里,辽阳城里的府衙,却是很少回去过。

    后来辽东换防,新军接任了原辽东军的防务,平安这才心里踏实了不少。

    新军的军纪比原辽东军好太多太多了,他不用整日拴在军营,担心有胆大包天的兵匪偷跑出军营,为非作歹。

    直到朱允炆和朱棣的军令传来后,平安便兴奋的很,领军作战,无论缘由是什么,总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朝鲜政变,对辽东的冲击是未知的,大明希望朝鲜拥有的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国王,而不是一个雄心大略的君主,平安的任务,就是打进开京,稳住李芳果的王位。

    平安久战中原,对辽东地界并不甚了解,好在副总兵曾彬久耕辽东多年,把自己的亲兵曾轶派给了平安,这才让平保儿对自己接下来的对手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是一个在政变中建立起来,并且乐衷于发动政变的国家。

    李芳果跟李芳远兄弟俩的父亲李成桂,是前高丽王朝的大将军,通过政变终结了高丽王朝,并且为了保证自己的正统性向明朝请求册封和赐下国号。

    在礼部和李成桂共同拟定的国号名单中,太祖一眼就相中了朝鲜这个名字,但太祖老人家太忙,虽给了朝鲜国名,却忘了同意李成桂当朝鲜国王,等朝鲜的使者回国,李成桂又不敢自称朝鲜国王,只好上了一个“代执朝鲜国事”的头衔。后来得到册封才敢称朝鲜国王。

    而李芳远,就好比朝鲜的李世民,能力上虽然差得远,但人生的轨迹却如出一辙,他自幼跟着他爹李成桂起兵,也是他一步步清理掉高丽王朝的反对派,但李成桂却并不打算把王位传给李芳远,于是李芳远接连发动政变,逼迫李成桂退位,软禁起来。

    现在又在进一步逼迫李芳果把王位传给他。

    “这不是多此一举的智障吗?”

    平安了解之后就笑了,还整这么复杂,你直接第一次就玩玄武门之变不完事了,还整两次,两次还都弄禅让典礼,搞得那么客气干什么。

    “这个国家的军队有多少?”

    平安不想关心这个朝鲜智障和他的政治体系了,这跟他这次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他只在乎如何打进开京,保住李芳果的王位。

    曾轶回道,“十万人不到吧。”

    平安便大吃一惊,“那么少?”

    就西南那破败环境,一个安南国都养得起几十万军队,别管是不是杂牌军,单这个数量就足够吓人,朝鲜竟然才不到十万人?

    他们的军队呢?

    “这跟他们的民族组成有关系。”

    曾轶解释道。

    “这个国家除了土著、咱们汉人,还混居了大量的各部女真、鞑靼包括蒙古人。

    逆元末期,有一部红巾义军曾打进高丽,逆元遣军追击进入朝鲜,后来逆元被逐回漠北,这一部分的蒙古军就留在了这里,加上各部女真、零星散散的鞑靼民,整个朝鲜民族混居的情况很严重。

    加上朝鲜是通过军事政变立的国,因此在募兵上,李成桂很慎重,只相信本土土著。”

    作为东方大国的华夏一旦打仗,对周遭小国的冲击影响毫无疑问是巨大的,逃难,跨过鸭绿江的何止是汉人,蒙古人、女真人、鞑靼人全一窝蜂涌进了朝鲜。

    这可不是近几十年出现的,早在几百年前辽金相争的时候,契丹、女真就开始进入朝鲜,某种意义上来说,朝鲜就是一个大型的难民收容所。

    毫不夸张的说,在朝鲜开国国王李成桂的体内,除了没有朝鲜土著的血统,哪个民族的血统都有,因为他的祖父就是元朝负责高丽鸭绿江一代的达鲁花赤。

    因此,李成桂算是明白了,只有朝鲜本土的土著才是最老实,胆最小的,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女真人,骨子里都有称王做霸的基因,不利于维护他李家王朝的统治。

    “这就有意思了。”

    平安大帐里摆放着一个简易的沙盘,上面零星的只插着十几面小旗,平安呵呵一笑,以手指向开京,冲大帐内的将领说道。

    “阿哈出,让你的族人撒进去,给本将军探探路,他们的军队现在都在哪。”

    这次作战,大明征召了一万女真人,建州女真占了大头,足足来了八千多,可谓是倾巢而出,而海西和野人女真却只有两千人,也因此,三部女真的指挥权便落到了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个人的头上。

    “先摸摸他们在边地有没有军队,这鸭绿江一旦跨过去,届时两军正面交锋,这仗可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不是平安自负,这是整个明朝武将集体共有的一种心态,明初打的胜仗太多了,在此时的将军眼中,除了瓦剌跟鞑靼有让明军热身的资格以外,像西南、朝鲜这种小国,除了依靠地利,没有任何打赢明军的希望。

    什么兵法、谋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扯淡。

    “求将军让我部为先驱!”

    猛哥帖木儿突然单膝跪地,向着平安道,“我部愿直捣开京,取那李芳远的人头,献给将军。”

    平安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猛哥首领有心了,女真的勇猛本将军心里也是有数的,不过你们的族民毕竟太少了,万一有所闪失,可就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

    猛哥帖木儿大受感动,热泪盈眶的抱拳道,“我等族民幸赖大明庇佑,才有今日不至于被那兀敌哈人灭种,也是因为大明的恩赐,才能繁衍壮大,隆恩厚泽,代代不忘,必世代忠于大明,为上国鹰犬,消灭不臣,请将军允我等为先驱,我族儿郎皆视死如归。”

    “猛哥首领的忠心本将已经知道了。”

    平安摆摆手,“且等阿哈出军情报来,本将自有定夺,各部且先扎营,准备渡江事宜。”

    “领命!”

第九十二章:稳定朝鲜(三)

    开京是朝鲜现在的首都,此前李芳果曾一度将都城迁到汉城,因汉城是李芳远的大本营,随后又迁了回来。

    李芳远发动政变,将李芳果囚禁于深宫之中,朝堂之上就只剩下李芳远一个人的声音了。

    明军抵至鸭绿江,距离开京仅五百里,这个距离,一旦过江,不用三天,女真的骑兵就可以打到开京城下!

    “立刻撤离开京去汉城。”

    李芳远少年起兵,心里是有盘算的。明军抵达鸭绿江的时间是两天前,那说明此时绝对已经渡过了鸭绿江,说不准,其前锋甚至已经过了平安道。开京城里只有两万人,大军都在大本营的汉城,在开京跟明军死磕,根本不现实。

    而汉城距离开京只有一百里,急行军一天即到。

    “大君,开京可是重城,放弃开京,将来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有大臣苦劝,放弃开京,等于放弃半个北朝鲜,更重要的,开京作为前高丽王朝,现在的朝鲜首都几百年,聚集了大量的财富,仓促撤退自然没法带走,将来就算重回,也早已经被搬空,白白便宜了明人。

    “守不住的。”

    李芳远做事雷厉风行,他的亲信甚至已经去集结兵马了。

    “开京只有两万人,慢说跟明军交手,便是那三部女真,咱们都打不过,加上明军有火药之利,就算现在去汉城调兵,等来到,估计开京已经破了。”

    明军只有三万人,李芳远笃信明军不敢深入,虽然朝鲜的军队只有七八万,但随时可以从民间拉一批壮丁出来,明军真敢偏师轻进,他李芳远打了几十年的仗,就有信心把这支明军吃下去!

    “不过本君需要一个使者,替我朝鲜拖住明军。”

    李芳远扫视朝堂,开口道,“去明军大营乞降,告诉明军,此乃我朝鲜家事,大王身体羸弱,积病缠身,是以有禅让之念,勿劳大明挂心,我李芳远奉大明为宗父,何以纵兵祸入我朝鲜?”

    朝鲜太小了,还没有半个辽东大,根本不存在以空间换时间的资格。

    加上李成桂军事政变起家,对武将钳制甚深,整个朝鲜的直属军队只要寥寥几万人,地方全是府兵制,指望他们拖住明军根本不现实。

    “多带金银财物,事之以卑微屈膝。”

    自古汉人自诩天朝上国,甚好面子,只要姿态放得低,就算不能让明军班师,以李芳远对明人的了解,领兵将领也一定会派人回南京再请旨意,扯皮起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可就给了朝鲜喘息的机会。

    大家见李芳远主意已定,也无言再劝,只好一个个面带苦色,急匆匆出王宫回府收拾行囊。

    李芳远便转回后宫,找到了被软禁的李芳果。

    脸带怒容道“王兄何至于通信明人?岂不知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咱们再怎么着,也是自家家事,王兄求明军入我朝鲜助你复辟,是何道理?”

    后者遂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李芳远。

    “怎么着?你是打算来杀了我吗?囚父杀兄,悖逆人伦,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扯!”

    李芳远登时怒喝道。

    “我若真是野心勃勃之辈,何至于逼迫父王禅位与你?父王年迈昏聩,偏爱幼子便立其为王储,此行径与秦始皇何异?难道王兄欲见我朝鲜二世而亡吗?我李芳远若一心想当王,当初就不会让父王把王位传给你,是因为你无能,我才不得不兄弟手足相残。”

    “我无能?”

    李芳果仿佛受到了侮辱,登时气红了脸,指着李芳远。

    “你有什么资格斥我无能?”

    “卑躬屈膝与明人,畏女真蛮夷部落如猛虎野兽,这还不叫无能?”

    李芳远不屑,“父亲就是胆怯懦弱之人,明人不册封,顶着‘代执朝鲜国事’的头衔好几年,连王位都不敢坐!边境之地,明人、女真与我朝鲜混居,因父王懦弱,我国人受欺凌而不敢反抗,此奇耻大辱!

    我劝父王多征兵马操训,驻军边疆驱赶边境的女真人,他却怕武将坐大,最后夺了他的王位,真是贻笑大方。

    而你,比父王还不如,每日只知道读明人的书籍,学儒家之道,国想大治,能靠几句言论吗?三寸不烂之舌,能教化边境那残暴的女真人吗?

    他们当明人的走狗言听计从,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明人!但他们会听咱们的话吗?咱们边地的女人偶有被掠夺走的,你派人去说,哪次要回来了?

    三千里锦绣江山,我朝鲜未必没有一朝风云化龙的机会,而你,却唯唯诺诺的像一条狗,你的脊梁呢!朝鲜在你手里面,早晚毁于一旦!”

    李芳果被骂的面红耳赤,却无力还嘴,只好嘴硬道。

    “你这般野心,朝鲜到你的手里才是注定毁灭,假日你若敢挑衅明人,惹得王师讨伐,看你如何应对。”

    说完还嘀咕道,“明人乃无敌之师,灭蒙元、逐兀敌哈,连纳克楚,堂堂的蒙元太尉,不也跪在明军面前乞求投降吗?女真是大明鹰犬,咱们还手,殊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

    “你怎能说出这般话来,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李芳远目瞪口呆,“你怎能如此怯懦,我观诸国史书,似你这般没有骨气的君王,只有赵宋一朝!

    我朝鲜有口数百万,可战儿郎顷刻间可拉起几十万,千年前,汉人隋炀帝遣军而来,先人依地利、袭后勤、凿海船,大败隋军,证明所谓天朝上国并非不可战胜,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智慧勇敢,团结一心,没曾想,天地造物不测,竟造出你这么个玩意!”

    李芳远懒得再斥责李芳果,换过亲信将其五花大绑起来,一摆手,“将大王带回汉城。”

    左右领命,押着李芳果离开王宫,李芳远便拔剑在手闯入禁宫,面视李芳果的一众王妃。

    “我朝鲜岂可忍受王后、妃嫔受辱与他人,王后乃朝鲜国母,若被玷污清白,天下人都无颜于世了,汉人受得了靖康之耻,我朝鲜儿郎可受不得!”

    说罢,一剑一个将李芳果的妃嫔皆刺死于殿内,随后将两个李芳果的幼儿夹在腋下,疾步离开宫宇。

    当夜,有女真斥候抵达开京城下,却只看到一座空城!

第九十三章:稳定朝鲜(四)

    黄海道首府黄州。

    平安的大军急行军跑了一天,当晚到的黄州城下,三部女真就嚷嚷着要攻城,结果平安直接把李芳果的使者送进黄州城,不到半个时辰,黄州的守将就投了降。

    又不是大明对朝鲜的侵略战,平安出师打的旗帜就是大明支持朝鲜正统国王,加上是李芳果这个名义上的朝鲜国王亲自邀请,各地道府的守备将军,更没有胆子阻拦平安了。

    平安的中军驻扎在城里,而城外两翼则是三部女真的骑兵在保护。兵锋距离开京已经不到一百里。为此,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

    不能进城,守备两翼的军令又压在脑袋上,两人想要劫掠的想法自然无法实现。而且平安推进的太慢,明明距离开京已经近在咫尺,却说什么不让三部女真放开了往前冲。

    猛哥帖木儿几次请战都被平安否了回去,一直被牢牢的摁死在中军两翼。

    “饿着他们,他们才会有战斗力。”

    女真人出兵的目的是劫掠,平安就压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掠夺人口,压得时间越久,这群狼就会越来越急躁。

    “将军,去开京的斥候已经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李芳远的使者。”

    天还没亮,李破虏就脚步匆匆的走进平安的临时帅府。

    “开京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李芳远并一众朝鲜王公昨日下午申时,就往南逃了,留下了一个使者,说带着李芳远乞降信。”

    平安匆匆起身,“不管他,老子没空处理狗屁投降。

    只是这李芳远南逃,他不要开京了?真是够果断啊,听说此人少年起兵跟他爹打江山,现在看来,确实不可小觑。”

    开京作为前高丽几百年的国都,不提财富,单单后勤辎重就堆成山,这么一座重城,李芳远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破虏忙为平安披甲,“要全军集结吗?”

    “不用,但是咱们得给李芳远一点压力。”

    平安锁着眉关思忖了片刻,便摆手,“立刻传令三部女真,马上进入开京,然后给我盯住了汉城,我倒要看看,李芳远舍不舍得将汉城也让出来。”

    让女真人先入城探探虚实,万一有埋伏,他平安也可以从容应对。

    “诺!”

    李破虏扭头离开,不多时,平安就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不少兴奋的嚎叫声。

    一座完全被放弃的朝鲜国都,在这群女真人眼里,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等待蹂躏的少女。

    一头嗅到血腥的狼,怎么会不亢奋呢?

    汉城,李芳远的大本营。

    李芳远站在城头上北眺,夜色下的凉风吹过,李芳远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大君,夜凉,回府吧。”

    有亲信上来劝道,“不用担心,咱们汉城内有现在有八万兵马,明军真敢来攻,一定会在咱们这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

    李芳远怔怔的看着北方开京的方向,肩头微微耸动。

    亲信便吓了一跳,李芳远,似乎在哭?

    “大君?”

    “开京被我放弃了。”

    夜里的凉风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李芳远知道,此时的开京,恐怕已经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开京城内有着十几万咱们的子民,但本君还是放弃了,本君亲手把他们推到了虎口之中。”

    女真人的凶残,李芳远从少年起兵的时候就知道,在边境混居的地方,这群女真人为了抢一口粮食吃,十几个人就敢向一个村落发动进攻,他们会把所有的男人和孩子杀光,然后将女人抢走。

    哪怕是面对朝鲜军队的围剿,那群女真人甚至都敢迎面杀过来。

    几百女真,可以轻易的击败几千的朝鲜军队!

    李芳远知道,这是一种打骨子里对朝鲜的蔑视!

    女真人怕大明、怕兀敌哈,但对朝鲜,就好比狼跟羊,哪怕再多的羊,狼也只会考虑自己能不能吃完这么多的羊,而不是能不能打过!

    “正面作战,咱们是打不过他们的。”

    李芳远在为自己辩解,希望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心痛。

    “如果咱们战死在开京,那么咱们朝鲜,世世代代都没机会抬起头来了,我要活下去,这样才能找到机会打赢这场仗。”

    “大君是有应对之策了吗?”

    “汉城,就是这三万明军的葬身之地!”

    李芳远一拳砸在垛口的墙体上,整个拳头瞬间鲜血淋漓

    “明日一早,咱们便撤出汉城!”

    亲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撤?大君,我们已经没了开京,如果再失去汉城,咱们便是将来想反击回来都没希望了啊。”

    “他们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传令下去,城内多置干草,浇上火油。”

    李芳远的声音冷冽而恐怖,“当他们踏足这里,汉城,就会化为一片火海!”

    李芳远要效法诸葛孔明火烧新野城!

    汉城的建筑可都是木制,现在又是夏末秋初,天干物燥,一点火星落下,顷刻火海滔天!

    李芳远身边的一众亲信已经彻底吓傻了,扑通一声都跪在李芳远面前,哀求道,“大君,求您在考虑考虑,这城里可有十万百姓啊!”

    人家诸葛亮火烧新野,事前可是迁走了全城的百姓。你这倒好,拿十万条人命做明军的陪葬?

    李芳远红着眼睛,怒喝道,“我若将城中百姓迁出,你当明军的斥候都是眼瞎吗?当明军的将军是傻子吗?届时明军又哪里敢进入汉城,到那时,开京才是白白牺牲了。

    放弃开京,便是打消他们的警戒,咱们撤出汉城,他们只会以为咱们怯懦而逃,哪里还会迟疑?

    本君以遣人往江原道征召府兵,他们会包抄明军的退路,本君要让这三万人全死在这里!然后,本君便亲自领兵杀过鸭绿江,报此血仇!”

    顿了顿,李芳远又叹了口气。

    “可遣人与城内喊话,就说明军杀来了,愿意逃命的便于今晚连夜离开汉城。”

    一众亲兵早已泣不成声,哪里愿意离开,便见李芳远突然拔出腰间佩剑,横于颈前,“此番乃我军唯一取胜之道,若尔等不愿,我便自刎于此,不赶走明军,我等皆为亡国奴,与其折节受辱,不如一死了之。”

    到底是亲信,眼瞅着李芳远真要刎颈当场,一众亲兵便慌忙拦了下来。

    “大君,我等遵命便是。”

    李芳远双目含泪,恨声道。

    “我李芳远向天起誓,此役后定反攻大明,报今日之仇!”

    李芳远可不是李芳果,他不怕大明,你敢打我,我就敢还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第九十四章:稳定朝鲜(五)

    平安一进入开京,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皱紧眉头。

    入目之处的建筑上,几乎全溅上了殷红的鲜血,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死尸和衣衫褴褛的妇人。

    这是平安第一次带女真兵,虽然此前曾彬的亲兵曾轶已经多次告诉他,女真兵毫无军纪可言,他们比山野中的畜生还残暴,但平安从没有想过,这群人真的一丁点人性都没有!能让他们害怕的,可能只有传说中生吃活人的兀敌哈人了。

    耳边,全是仿佛狼嚎般的嘶吼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女人在哀号。

    就在此时,几个女真人闯入平安的视线中,他们在追逐一群十余岁的朝鲜孩童,这群朝鲜孩子哪里能跑得过渔猎为生的女真人,不多时便被追上,哭喊着在地上打滚,而这些女真人便狞笑着将这些孩子的裤子脱下来。

    然后将其中的女童拎到一边。至于其中的几个男孩,几个女真人则狞笑着扬起马刀,下一刻,便是几颗人头落下!

    随后这几个女真人开始脱下自己的裤子,看这架势,是打算在大街上奸淫这几个女童!

    “王八蛋!”

    平安瞬间红了眼,怒吼道,“都他妈给我住手!阿哈出呢?猛哥帖木儿呢?让他俩给我滚过来!”

    这几个女真人吓住了,慌忙跪在地上,将脸埋进血泊中,却并没有回答平安的话。

    “谁来回答我的话。”

    平安策马赶过去,扬起手里的马鞭狠狠的抽在几名女真人的脑袋上。

    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吃痛,连连哀嚎,“猛哥汗和阿哈出汗都在王宫里。”

    平安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如此的年少,甚至还有着几丝的稚气,但刚才落刀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兴奋和熟练!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阿尔布古。”

    阿尔布古扬起满是鲜血的小脸,兴奋的自报家门。

    他还以为是自己熟练的杀戮引起了眼前大将军的青睐,洋洋自得的炫耀道,“奴才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们这几个人都比不上奴才,自昨晚入城以来,奴才已经杀了十七个人了。”

    说着话,还举起手里的马刀,指着上面崩开的豁口,“将军您看,奴才就是用的这把刀,这上面的豁口,全是斩首时被骨头崩开的。”

    平安傻眼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在洋洋自得炫耀着自己残杀平民的成绩!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民族!

    “是吗?”

    平安微微俯首看着阿尔布古,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将阿尔布古的脑袋砍了下来!

    几个女真人全吓傻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为什么明人的大将军要杀阿尔布古,就见平安身后的亲兵翻身下马,将他们全部砍翻在地。

    “去王宫!”

    平安冷着脸,他的身后,两万新军紧紧跟随,浓郁的杀机瞬间充满了整个开京城。

    而此时的猛哥帖木儿,正舒服的躺在宽大的国王软塌上,同在床上的,还有阿哈出和几个一丝不挂的俏丽宫女,不远处负责守门的几个亲兵正聊得欢快。

    “嘿,别看朝鲜人弱的像羊一样,他们的女人可真不错啊,尤其是他们的王后、王妃,一个比一个漂亮。”

    “可惜,就是已经凉了,少了几分乐趣。”

    两人聊得开心,不时发出淫秽的大笑声,就看到一脸寒霜的平安,忙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奴才见过大将军。”

    平安站在门外,往屋里一指,“让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给我滚出来!”

    哪里用的上亲兵喊,平安这一嗓子,屋里顿时有了动静,眨眼的功夫,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便手忙脚乱的提着裤子跑出来,齐齐单膝跪在平安的身前,“见过大将军。”

    “啪!”“啪!”

    平安一人扇了一记耳光,看得出来,平安是真的动了怒气,满是老茧的手掌扇下,直接把两人的脸颊抽烂。

    “大将军息怒!”

    两人被抽倒在地,但还是马上跪直了身子低头认错。

    “立刻给我整军,滚到开京城外去!给我滚出去!!”

    平安又是几记耳光抽下,两人也不敢躲,生生受下后一低头,“领命!”

    待两人灰溜溜带着一众亲兵离开后,李破虏才凑到平安身前,狠声的说道。

    “将军,这女真人太凶残了,委实该死!”

    平安踏进寝室,将几个一脸惊惶的宫女赶走,心有余悸的对李破虏说道,“你不觉得,这建州女真很可怕吗?”

    一个面对弱者如此凶狠残暴的民族,却在面对大明时,变脸变得如此自然和纯熟,他平安刚才在抽猛哥帖木儿两人耳光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亲兵却没有一个因此而感到屈辱的!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尊严和道德文化的民族!

    他们骨子里刻着的就是丛林中,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我一度以为,草原上的瓦剌、鞑靼已经很凶残了。”

    平安看着猛哥帖木儿离开的方向,出了神。

    “甚至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比当年暴元更凶残的种族了,但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他们比蒙元人更可怕!”

    李破虏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此战结束,将军要不要上禀南京?”

    此战之后?

    平安顿时眯起了眼睛。

    “耻辱,这是我阿哈出的耻辱!”

    阿哈出捂着满是血痕的脸颊,恶狠狠的扭头看了王宫一眼。

    “从来没人敢如此欺辱我阿哈出!”

    猛哥帖木儿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翻身上马。

    “猛哥汗,你难道不觉得愤怒吗?”

    阿哈出冲猛哥帖木儿喊道,“从来没人敢如此羞辱我们女真的勇士!”

    “羞辱你又如何?”

    猛哥帖木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当年,兀敌哈人袭击我们,杀戮我们的族人,你胡里改部吓得到处逃散,怎么不见你誓死抵抗呢?”

    一听到兀敌哈三个字,阿哈出脸上便浮现一抹恐惧。

    能让猛兽害怕的,只有更凶残的猛兽。

    兀敌哈人才是真正的野人!阿哈出永远不敢忘记当年他们还在长白山一带生存时,那兀敌哈人入侵时的所作所为。

    他们生吃着部落里的族人!

    三部女真吓傻了,于是疯狂的逃窜,而建州女真几乎全部逃进了朝鲜。

    “我猛哥帖木儿回到辽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些投降大明的兀敌哈人,用渔网将他们罩住,一片片割掉他们的肉!”

    猛哥帖木儿冷哼一声,“早晚会有翻身那天的!”

    阿哈出便仰天大笑起来。

    “对!咱们要告诉咱们的狼崽子,让他们记住,咱们早晚有翻身的一天,咱们用二十年就报复了兀敌哈人,虽然大明更强大,但两百年两千年,咱们早晚有报复回来的一天!”

第九十五章:稳定朝鲜(六)

    平安只在开京等了一天,就收到了前方斥候传回来的军情。

    李芳远撤出汉城了!

    平安瞬间皱紧了眉头,他突然发现,这个李芳远,似乎真的很难对付。

    “连续放弃开京、汉城,将整个京畿道拱手让出,他李芳远想做什么?”

    于亚鑫是换防辽东五万新军中的一名卫指挥使,承平岁月,能在而立之年坐到一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也是颇有才能,听到平安疑问,便站了出来。

    “他这般一路南遁,我军若是追击下去,离鸭绿江可就越来越远了,难不成,他是想把咱们包了饺子?”

    “江原道、咸兴道有多少府兵?”

    平安把目光移向沙盘,指着这两个地方面向负责外围军情探查的阿哈出问道。

    “三四万人吧,不过很分散,属于各城的守备军。”

    阿哈出神情谦卑,平安问他话,他忙老老实实回答。

    李芳远哪里来的自信,以为靠着几万地方屯田兵,能够断了大明的后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动吗?”

    阿哈出刚想回话,就见猛哥帖木儿抢先一句,“没有,跟开京一样。”

    汉城里有民众出逃的事如果告诉这些明人,以这些明人的多疑,一定又会疑神疑鬼不敢追击,如此拖下去,哪年哪月能灭掉朝鲜?

    在这里耽误一年半载的时间,要少生多少狼崽子?

    平安以目视阿哈出,后者虽不知猛哥帖木儿的意思,但还是附和道,“没错。”

    “既然李芳远胃口大,那咱们就看看他吃不吃的下咱们了。”

    平安一挥手,“三部女真即刻夺下汉城看管辎重,一仗未打就丢了京畿道,我倒想看看他李芳远怎么服众。”

    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人眼前一亮,正准备接令,但见平安又转向于亚鑫,“伯光,你部骑兵营也一同去吧。”

    女真没有军纪,一夜之间就屠了开京几万人,不派人约束一下,汉城也难逃被屠城的命运。

    先屠开京再屠汉城,这是逼着朝鲜跟大明鱼死网破。倒不是平安怕跟朝鲜打死仗,而是他压根没有接到打死仗的命令。

    大明来朝鲜不是来亡种的,朱允炆的谕令只是消灭李芳远,帮助李芳果坐稳王位,没说要跟朝鲜打一场灭国之战,他平安可不敢玩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一套,真要逼的朝鲜全国上下上千万人跟大明死拼到底,大明要在辽东放多少军队?

    破坏皇帝的计划打算,这口锅,平安背不动也不敢背。

    于亚鑫抱拳领命,其身后便有一名营官离开帅帐召集部队。平安遂把目光转向阿哈出两人,俩人哪里敢有意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脑袋。

    “遵大将军令。”

    两人离开帅帐各自去召集部众拔营,帅帐内便只剩下平安和几名明军将领。

    平安绕着沙盘来回走动,眉头便一直紧锁着。

    仗打得越顺,平安心里就越惊疑不定。

    朝鲜不是安南,李芳远想玩纵深,拉长明军补给线的套路压根不存在可行性。单单一个京畿道周遭,明军可以抢到的粮食太多了,就算不靠抢,朝鲜三面临海,闵浙水师可以源源不断的将供给、支援的军队送上来,他李芳远有什么资格玩诱敌深入?

    难道,真如于亚鑫所说,李芳远胃口大,想布置包围圈,然后正面作战一口吃掉三万人?

    “将军。”

    于亚鑫看着平安,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忧虑的地方?”

    平安便嗯了一声。

    “伯光,本将军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于亚鑫也皱起眉头,质疑道,“将军是怀疑女真部,谎报军情?”

    平安摇了摇头。

    女真人哪里有胆子谎报军情,再说了,吃了败仗,对女真人能有什么好处。

    “本将军只是觉得,汉城可能会有诈。”

    “有诈?”

    于亚鑫一拍脑门,“汉城城内莫非有地室?朝鲜人藏兵与城内,准备待我军入城后扑杀出来跟咱们打巷战?”

    正面作战,李芳远知道朝鲜军跟明军的实力差距太大,藏兵于房舍、城下的排水地道内,待明军入城后借助地利短兵相接,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未必不是取胜之道。

    平安也觉得如此,忙喝道,“全军集结,急行军往汉城。”

    李芳远与城内设伏,确实是一步好棋,栉比鳞次的房舍做缓冲,大明的骑兵就冲不起来,失去冲锋之力的骑兵,战斗力哪里比的上灵活的步卒。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他们,等到咱们赶到后在一起进城?”

    于亚鑫的提议平安刚想同意,转念一想便回道,“不用!”

    如果真的引出伏兵,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让女真人先跟他们拼下去,届时大军赶到,以火药炸开城门,内外夹击,平安正愁着找不到跟李芳远主力正面作战的机会呢。

    但平安反应再快,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大军拔营不过两个时辰,三部女真和新军的骑兵营已经抵达了汉城城下。

    汉城外,到处是逃难的朝鲜百姓,阿哈出和猛哥贴木儿本有心纵兵劫掠,奈何身旁那个叫陆映扬的明军营长一直盯着他们,俩人哪里还敢作妖。

    这一路上,一万女真鬼叫连天,而反观明军军阵,却沉静的像一汪死水,这种军纪给俩人的直观感受,便是三千明军骑兵,是一等一的强军,加深了他们心中对明军的恐惧,哪里还敢不听军令。

    “先遣人进去看看,有没有伏兵。”

    陆映扬信不过女真人的军纪,冲自己身后的部曲说道,令旗一招,便有十余骑分出,纵马飞驰入城,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折了出来。

    “全城都是慌乱逃窜的百姓,我等破门进入十余室,并未发现藏兵。”

    陆映扬这才心里踏实下来,一抬手臂。

    “别管城中百姓,先入城看管辎重。”

    见陆映扬下了命令,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人便忙呼哨一声,带着部众纵马闯进汉城,最后才是明军压阵进入。

    一万三千余人迤逦与城内窄道上,不多时便全部鱼贯而入,陆映扬这才心里踏实下来,只要接管城门,便是城外有伏兵,明军傍城而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正待下令,之间视线尽头似有一抹亮光闪烁,还在纳闷,就看到有淡淡黑烟升起。

    “快撤!”

    陆映扬瞬间明悟过来,朝鲜人这是要放火烧城!

    身旁的阿哈出还在纳闷,就看到街道两旁的民舍内突然燃起火光,自房舍内,几个朝鲜人抱着一坛塞口处滚滚燃烧的酒坛冲了出来,而后跑进附近的民舍中,瞬间便是火势大起。

    “撤退!撤退!”

    陆映扬急急调转马头,顿时傻住了。

    大军后方城墙的影子已经模糊不可见,入目之处,全是开始熊熊燃烧的火焰。

    “冲出去。”

    陆映扬最先反应过来,解下身后的披风,往上面尿了一泡,用湿披风裹住自己,又用刀砍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发了疯般扬起四蹄,陆映扬便一钻身躲在马肚子下,一头撞进了正前方的火海之中。

    一万余人有样学样,但火势蔓延的太快,可还没等大家尿出来,一万多匹马便被仿佛灼烧起来的空气燎的哀鸣起来,四下乱窜,一万多大军,顿时乱成了一团。

    “我不能死!我阿哈出岂可死在这里!”

    阿哈出没能拉住受惊的战马,看着身旁四周不时喷出的火光,连连怒吼,站在原地挥舞着手里的马刀,企图劈开火浪。

    “去死吧!”

    火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满身燃烧的朝鲜人,他一把扑倒了阿哈出,一口咬在了后者的脖颈处,生生将阿哈出咬死当场!

    猛哥帖木儿看得目眦欲裂,他想要冲到阿哈出身前,刚一迈步,身后一道火光迸现,瞬间将他吞没。

    汉城,烧的愈加疯狂起来!

    平安一直在催促着队伍急行,直到视线中陡然一道红黑色的烟柱出现,平安呆住了。

    “停!”

    令旗一扬,一万七千余新军便令行禁止,齐齐停下了脚步。

    “那是,汉城!”

    身旁的于亚鑫也是面如土色,“李芳远他疯了?他竟然敢火烧汉城!”

    汉城里面,可有着十余万朝鲜的百姓啊,隔着几十里,那冲天火光都看得如此清晰入目,必是火烧全城!这把火下去,整个汉城都要夷为平地,化为焦土了!

    于亚鑫顿时红了眼,“他李芳远这不是自绝于朝鲜之民吗?”

    平安又看了两眼汉城的方向,这般滔天的火势,他知道,汉城没了,一万女真人也没了,三千新军的弟兄,也没了!

    “如果咱们都死在这,谁还知道是李芳远放的火呢?他会把纵火的屎盆子扣到咱们的脑袋上。”

    平安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出兵前朱允炆写的亲笔信,让他想办法将三部女真‘永远’的留在朝鲜,他还惦记着跟李芳远正面作战,拿三部女真当炮灰呢,现在可好,李芳远这把火,真的成灰了。

    平安真的没有想到,李芳远竟然如此狠辣和果决,这一把火,直接不动一刀一枪,就吃下了大明一万三千名主力骑兵!

    “撤回辽东!”

    平安不敢再犹豫,这仗已经输了,他低估了李芳远。

    “撤?”

    于亚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一仗未打,就折了一万三千人马,现在撤回去,我大明武人颜面尽失!有损我大明国格!”

    平安便扭头看了他一眼,“本将自会以项上人头向南京请罪,跟尔等无关。

    他李芳远敢火烧汉城,哪里会愿意让我们逃回去一兵一卒,本将料定咱们身后,必是被朝鲜的府兵断了后路,我要带你们撤回辽东。

    如果咱们都死在这,不仅这把火要算到咱们头上,辽东的曾彬也不会知道咱们全军覆没的消息,到时候疏于防备,他李芳远,可就打进辽东了!”

    败仗事小,失土事大!

    “这李芳远真他娘的有种!”

    平安又看了一眼汉城方向,这是个有骨气的统帅啊。

    大明就算损失了三万人,还有三十万、三百万!李芳远明知道一把火烧死三万明军,只会引来大明的雷霆之怒,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芳远这就是在隔空告诉朱允炆,你大明敢来我朝鲜,我就敢还手跟你们拼命!死也要咬下你大明一块肉来!

    如此有骨气、又狠辣的统帅,确实不能让他成为朝鲜的国王。

    大明,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第九十六章:稳定朝鲜(七)

    李芳远的部署果然未出平安的预测。

    在明军向辽东方向北撤的路线上,朝鲜的府兵已经扎好了防线。

    平壤,平安将在这里跟拦截的朝鲜军打了一次遭遇战。

    “平壤一线,现在屯了多少人?”

    在距离朝鲜军十里开外,平安站在明军阵前询问道。

    “目测,大概有四万多人,不过他们现在的防线还没有构筑好,到处都乱糟糟的。”

    听到只有四万来人,平安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许。

    明军虽然现在只剩下一万七千人,数量少只有朝鲜军的一半不到,但,质量的差距太大了啊。

    “强突吧将军。”

    于亚鑫站出来请战,“趁敌军还没有扎稳脚跟,末将愿为先登,领本部兵破其防线。”

    想要包围并一口吃掉明军,朝鲜人只能选择跟明军正面野战,是不可能呆在平壤城里的,不然的话,明军早就绕路跑了。

    而正面野战,于亚鑫哪里会怕。

    见平安不说话,于亚鑫可就急了,屁股后面,李芳远的大军可正玩了命的追击呢。

    “李芳远的大军,离咱们还有多远?”

    平安突然没头没脑的一问,让于亚鑫稍微一愣,忙把目光转向平安的亲兵队长李破虏。

    由于所有的骑兵在汉城被一把火烧了一个精光,现在明军刺探敌情的任务,只能交给平安的亲兵队,仅有的十余匹马都给了李破虏,连平安这个堂堂总兵官都是每日步行行军。

    “一百三十里,最快明天申时能到咱们这。”

    申时?

    平安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怎么那么慢?”

    从汉城追到平壤,两天的功夫,明军就拉开了一百三十里的差距?

    “不是他们慢,是咱们太快了。”

    新军编练出来的是什么水平?

    十里地着甲跑,平均水平在一刻钟多一点,即使晚上由于缺少火把,在丘陵地形无法行军,一天六个时辰都能行进一百三十里路,这还是在不耽误傍晚扎寨、构筑防御的基础上,而换防前的辽东步军,常规水平仅仅日行七十里。

    即使追击的李芳远军熟悉地形,加上拥有大量火把可以在入夜行军,但扣除掉修整的时间,一天顶多也就跑八十里。

    平安猛嘬牙花子。

    第一次带新军,没经验啊。早知道南京的京营兵那么能跑,说什么这两天也缓口气了。

    新军何止是打了平安一个措手不及,负责包抄明军后路的朝鲜兵同样措手不及,他们从咸兴道赶往平壤,那么近的距离,竟然跟明军前后脚到达!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修筑防御工事,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紧急整军成阵,严阵以待的等待明军的进攻。

    “将军,请让末将为先锋,击溃他们。”

    于亚鑫再次请战,他现在已经亢奋的无法自持,久在京营从军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对战功的渴望,远远要大于对死亡的恐惧。

    平安没有多做犹豫,便点头冲于亚鑫说道。

    “伯光,带着你部为前驱,为我军撕开一个口子来。”

    有仗打了!于亚鑫兴奋的一抱拳。

    “领命。”

    平安身后的军令官扬起旗帜,顿时便是号角声四起。

    朱允炆制新军,定了十万人火枪兵的编制,余下十几万大军还是常规兵种,像于亚鑫这一卫,就是常规的骑步军。

    三个营的编制,骑兵营栽在了汉城,剩下两个营,都是精锐的重步兵营。

    平安这次征朝鲜带了两卫兵,除了于亚鑫这一卫,另一卫便是纯粹的火枪手,着重甲戴钢盔,其防御力上远超于亚鑫的步兵营。

    宛如潮水分流,明军军阵被一分为二,于亚鑫这个卫指挥使,第一个迈出了冲锋的步伐!

    七千名健儿跟在于亚鑫身后,默不作声的向着朝鲜军阵地发起了进攻。

    近了、距离朝鲜的阵地越来越近了。

    于亚鑫开始从慢跑变成了狂奔,将左手的盾牌举过头顶,护住头颅,他一动,身后几千名刀盾手宛如一人,齐刷刷扬起了盾牌。

    庞大的军阵仿佛洪水般,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般,向着前方的朝鲜防线漫卷而去。

    天上开始下起了箭雨,朝鲜人率先发动了攻势,但在整齐密集的盾阵下效果寥寥,偶有中流矢的大明军人,也恍若未觉,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大地,在于亚鑫的脚下往后倒退,天地间只剩下大明儿郎战靴踏击在大地上发出的轰鸣声,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在这金戈铁马声下战栗。

    近了,更近了。

    朝鲜军的阵线已近在咫尺,烈烈豪情在于亚鑫的胸膛里开始燃烧,对战争的渴望瞬间灼热了他的双眸。

    寰宇乾坤,唯我大明雄军!

    “杀!”

    于亚鑫大吼一声,脚下两步急跨,整个人已是飞跃而出,撞进了朝鲜军的军阵之中,迎面刺来的枪矛,被于亚鑫挥刀隔开。

    “杀!”

    身后,七千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

    滚滚铁流瞬间漫过朝鲜军的盾阵,如大浪卷堤,激荡起无数血红色的浪花。

    那不时举起的钢刀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清辉,锋利的刀锋每一次挥舞,都带出蓬蓬的鲜血。

    朝鲜军的阵线开始出现了骚动,这群根本算不上正规军的地方府兵,从未接受过战场的洗礼,他们引为优势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挡住明军的步伐。

    “不能退!”

    一名朝鲜将领看到周围士兵开始惊恐环顾,有退缩的迹象,忙大吼一声,持刀在手冲向一名正四下砍杀的明军百户。

    “喝!”

    这朝鲜将领提气怒喝一声,手中大刀直冲冲向着百户后脖颈砍去,偷袭之下,那百户哪里来得及躲避,却突然有一名小兵撞出,挤开百户生生受下这一刀!

    刀锋锐利,自肩头斩到胸膛!

    巨大的痛苦让这名明军健儿痛吼出来,但他并没有恐惧,而是瞬间扬起手中长刀,斩下了这名朝鲜将领的脑袋!

    当尸首分离的时候,这个朝鲜将领,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为什么先死的,会是他自己!

    百户看了看这个救他一命的兵,他看起来很年轻,但俊朗的脸庞此时却因为剧烈的痛苦扭成了一团,鲜血顺着伤口流的很快,可能只有一个呼吸,这个兵就倒下了,实现了一名大明战士最后的升华!

    “杀!”

    百户没有时间哀伤,更没有时间流泪。他只是加快了砍杀的步伐,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已死之人,砍杀之间,更加的悍勇。

    朝鲜军阵的骚动越来越大,这一切,都看在平安的眼里。

    “朝鲜人顶不住了。”

    李破虏纵马驰回阵前禀告。

    平安点点头,看向另一名新军的卫指挥使。

    “去吧,击溃他们!”

    击溃他们!

    这个世上,还没有能够拦住大明的军队!无论他们有多少人!

    一万把三菱刺被装上,就仿佛一万把长矛刺破了苍穹,瞬间形成了一片死亡森林。

    这一万明军的加入,彻底压垮了朝鲜人的心气。

    朝鲜人挡不住了,他们开始胆怯的退缩,哪怕身边的军官在奔走喝斥,但颓势已经无法逆转。

    “杀!”

    于亚鑫大吼着,他已经连毙十余人,滚烫的鲜血使他愈加的亢奋,他就是一只狼冲进了羊群,根本没有哪怕一个朝鲜人可以挡住他。

    当他将目光移向三步外一名朝鲜将领时,后者吓得鬼叫起来,调转马头就逃。

    朝鲜军,崩盘了!

    “大明威武!”

    于亚鑫砍倒朝鲜军的帅旗,跳上帅台,以刀冲天,开怀大喝。

    兵败如山倒,越来越多的朝鲜军开始逃窜,而已经被分割、嵌入明军阵中的小股朝鲜军开始投降,他们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等待审判。

    “大明威武!”

    一万多名大明健儿踩在朝鲜军的阵地上欢呼。

    “将军,我们赢了!”

    李破虏兴奋的围在平安欢呼,“我们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正面击溃了两倍于我军的朝鲜人。”

    平安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和骄傲。

    朝鲜府兵的战斗力,甚至远远比不上大明各省的卫所兵,论战斗力,顶天算是一群拿着制式兵器的平民罢了。

    “李芳远布下的包围圈,太脆弱了。”

    平安扭头回看身后,“他是一个有能耐的统帅,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他手里有一支强兵,咱们今天可就跑不出去了。”

    李破虏不明白平安为什么要惋惜李芳远。

    “将军,现在李芳远的军队离咱们还远得很,快撤吧,回辽东整军,来日在打回来便是。”

    他李芳远,终究只有一次汉城能烧!待下一次明军再来,就是他李芳远授首之时。

    “不,我要给他个机会!”

    平安突然笑了起来,“传令,全军进平壤修整!咱们等一等李芳远。”

    李破虏傻了眼,等李芳远是什么意思?

    难道平安还想靠着手里这一万多人,吃掉李芳远的八万大军?

    正待再劝,就见平安招手,忙附耳过去。

    “你带人轻骑速回辽东,这块令牌你拿着,这般...”

    李破虏一见令牌,顿时吓了一跳,支吾起来,“这是?”

    平安便哈哈一笑。

    “莫要多问,你只管去做便是。”

    李破虏再不敢迟疑,忙领命下来,唤过几名同袍,纵马往辽东而去。

第九十七章:稳定朝鲜(终)

    明军在平壤修整的军情传到李芳远手里的时候,后者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朝鲜的包围圈不堪一击,明军既然已经从口袋里探了出去,为什么不撤回辽东?

    明军还指望靠一万多人反吃掉他李芳远的八万主力?

    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李芳远抛到脑后。

    明军在能打仗,终究是**凡胎,又没有大炮这种强力杀伤武备,都是冷兵器操刀子对砍,他李芳远这么多年亲手练出来的主力,也不是吃素的!

    难不成是明军累了?

    嗯,有这个可能,两天多的功夫急行军三百里,又跟咸兴道、江原道的四万府兵打了一仗,铁打的汉子也该累了。

    “大君,咱们还追吗?”

    有大将红着眼看向李芳远,但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开京的惨状已经将这群军伍汉子彻底激怒,可以说现在的朝鲜军,称得上一句士气可用。

    李芳远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他也不能犹豫,他必须把明军彻底赶过鸭绿江,然后他要想办法“斩”些战绩出来,不然他无法交代。

    “追!”

    李芳远下了令,“让咸兴道、江原道的府兵向中军靠拢。”

    府兵战斗力再低,终究是两万多拿着武器的汉子,打不过明军,总能打过辽东的百姓吧?

    李芳远决定进入辽东,杀良冒功!

    他会将火烧汉城的黑锅扔到明军的脑袋上,明军有屠杀开京的先例在,朝鲜的百姓会相信他李芳远的话,到时候他在拎着几千颗“明军”的脑袋回国,虚报些战绩,夸大到两三万,足可以为自己加上不少威望。

    振臂一呼,举国皆兵!

    李芳远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想做了国王还要跪在明人册封使节的脚下。

    那是一个君主的耻辱!

    李芳远的大军一动,平壤城里的明军也开始着手拔营,不过北返之前,平安却下了令,跑慢点!

    平壤距离鸭绿江已经很近了,满打满算才四百里路程,真要按照之前的脚程,三天的功夫就跑回了辽东,到时候李芳远还敢不敢追可就两说了。

    就这样,在朝鲜半岛上出现了近乎可笑的一幕,北边的明军在跑,身后是十来万朝鲜军,但明军却一点都不惊惶,有时候跑的快了,申时没到就开始扎营修整,让身后的朝鲜军有追近的功夫。

    再回到鸭绿江边的时候,当时渡江搭建十余座的浮桥还在,平安便回头看了一眼,“渡江吧。”

    于亚鑫宽慰了一句,“将军勿要挂怀,咱们来日一定杀回来。”

    平安便哈哈一笑,抬腿迈上了浮桥。

    “把浮桥毁了。”

    前脚踏上辽东的土地,平安便下了令,还让于亚鑫愣了一下。

    这一路上明军估计行军缓慢,目的就是为了等身后的李芳远,于亚鑫便知道,这应是平安的诱兵之计,怎么现在又要毁了浮桥?

    “咱们连桥都不毁,他李芳远哪里还敢继续追下去?”

    平安解释道,“做戏要做全,不过咱们可以毁的慢一点。”

    于亚鑫便明白过来,忙抱拳领命下去。

    就这样,在明军有意识的放慢脚步之下,李芳远的大军终于匆匆来迟,这个时候,浮桥才堪堪毁了一半。

    正埋头苦干的明军一看到追击而来的朝鲜大军,忙“惊慌失措”的抛下自开京城里抢掠的金银珠宝,更有甚者,连身上背着的火枪军械都扔到了地上。

    “快!追上去!”

    明军的惊惶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李芳远的戒心,朝鲜军开始抓紧修复浮桥,尾随在明军身后追过了鸭绿江。

    等朝鲜军全部跨过了江,明军可就不再向前几日这般懒散,走走歇歇好几天的明军在平安这个总兵官的带头下,完全是以强行军的姿态撒丫子狂奔,低着脑袋,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将军,咱们不回辽阳大营?”

    跑着跑着,于亚鑫觉得不对劲了,这撤退的方向,好像不对啊?

    西南,是建州女真人的部落所在!

    “咱们带朝鲜人去逛一圈。”

    平安的嘴角咧开一丝危险的笑容。

    开京几万条人命的血债,平安就不信李芳远不想报这个仇!

    而一直追击明军的李芳远也察觉到了平安的意图,他爹李成桂当年在平安道做大将军的时候,三部女真的位置各自在哪,李芳远心里就有数。

    “明人这是牺牲建州女真了。”

    李芳远本来就打算在辽东玩一次杀良冒功,至于杀的是明人还是女真人,他一点都不在乎,既然明军带着他往建州女真的方向跑,多年来跟女真人的仇恨让李芳远也懒得转移方向,就这么一头扎了过去。

    建州女真是渔猎民族,生活的区域不像游牧民族那般飘忽,相对来说比较集中,都呆在渤海边上,也就是复州至金州一带。

    直到朱棣置建州卫,才会将他们迁往丹东,但复州、金州仍然保留了大量建州女真,于是朱棣又设置了建州左卫,以阿哈出、猛哥帖木儿各领一部。

    这个时空还没有建州卫,将来,也不会有了!

    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带走了所有女真的男人,部落里全是女人和孩子,这个时间正守着海岸线捕鱼,十余万朝鲜军的到来,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这些女真人开始惊惶的逃窜,但终究不是游牧民族,部落里所有的马都被阿哈出、猛哥两人出征时带走,仅凭两条腿的女人孩子,就算想跑,也只有跳海一条路,但她们的速度显然赶不上朝鲜军合围的速度。

    “大君,明军消失了。”

    明军跑路的速度太快,一个多时辰的强行军,朝鲜军可没这个体力。

    李芳远嗯了一声,倒也是不甚在意。

    明军找不到不要紧,眼前可还有着一万多颗“明军”首级呢。

    “全杀了!”

    李芳远恶狠狠的一挥手,“以乱刀覆面后斩其首级。”

    只要以刀将脸砍到面目全非,谁还能认得出男女?

    李芳远打定了注意,只待将这建州女真部落悉数杀光,他便领军撤回朝鲜。

    至于平安的明军去哪了?

    他们早在过了庄河后就打了个弯奔盖州的方向移动,根本没有进入复州的打算。

    在盖州卫往南二十里的位置,他的亲兵队长李破虏早就已经等着了。

    “见过将军!”

    李破虏一看到平安就兴奋的迎上前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平安没有搭理,而是直接从他身旁走过。

    李破虏的身后,可还有两个不得了的大明重将。

    辽东副总兵官曾彬,北平都指挥使盛庸!

    前者是自辽阳大营而来迎接平安的,而后者,则是平安此前差李破虏先行回转请来的。

    “哈哈,平兄可算回来,俺可跟老曾等你多时了。”

    盛庸微笑着向平安抱拳见礼。

    “平兄此征朝鲜,连克开京、汉城两座朝鲜重城,大涨我明军威风,盛某很是钦服。”

    平安便微微一怔。

    这是在替他打掩护啊,军报早晚要递到南京,但春秋笔法怎么用,总是有讲究的。

    “盛兄这话,可是让某面上无光了。”

    平安连连苦笑,“平某此番可是吃了败仗撤回来的,功绩这两个字不敢当,只盼早日平定朝鲜,便自缚于南京请罪。”

    三人又假惺惺客气了几句,盛庸才开口道。

    “平将军这几日辛苦了,不如先回盖州城休息。”

    平安是请不动盛庸的,他只是一个辽东总兵官,盛庸是北平都指挥使,俩人基本平级,但架不住,朱允炆在给平安的亲笔信中,加了一块随身的御牌!

    平安就是用这块令牌请动的盛庸。

    跑了一整天,平安也确实有些累,闻言也不客套,拱手笑道,“有劳盛兄了。”

    盛庸爽朗一笑,随后目视南方,语气就森冷了许多。

    “我以遣人去鸭绿江摧毁浮桥,李芳远他,回不去了!”

    平安的目光越过盛庸,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盛庸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打北平,还带了三万兵马。

    这三万人,是这个时期、这个天地之间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骑兵,他们之前有一个名字,叫做“燕王卫”!

    这是朱棣多年打九边挑选操练出来的一支骑兵,一支打得瓦剌、鞑靼闻风而逃,消灭北元鬼力赤最后一支生力军的北地骁锐,一支从来没有败过的大明铁骑!

    “一切交给盛兄了。”

    平安带着大军跟曾彬一道回转盖州城,整个辽南大地上,只剩下盛庸和他身后一片寂静死幽的三万重骑。

    “唏律律~!”

    盛庸一拉马缰,胯下战马便开始缓步前进,身后,三万大军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浓郁的杀机瞬间冲散了夕阳下的红云。

    在距离复州十里的位置,盛庸终于停下了马蹄。他已经看到视线尽头那黑压压的一片,那些,可都是流动的军功殊勋!

    “去吧,杀光他们!”

    盛庸微微侧转马头,将腰间宝剑抽出,斜指复州方向。

    “杀!”

    宝剑落下的一瞬间,炸雷般的杀字响彻寰宇。这滚滚钢铁洪流瞬间越过盛庸,撒开马蹄,直奔复州而去,最前面一排数千名骑兵将指向虚空的长矛压下,刺破了腥咸的海风。

    十里地的距离,骑兵的冲刺力刚好可以达到最大的爆发!

    李芳远,他回不去了!

第九十八章:第一簇科学的火花

    三伏天下的南京,热的让人崩溃。

    这时候就看出古代和现代的巨大差距了。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还没有背心裤衩这种清凉的现代服装,每年的盛暑,对朱允炆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幸亏他是皇帝,御前司里几百号人伺候着,一个乾清宫里大大小小几十个冰鉴时刻补充着窖藏的冰块,这才使得乾清宫里一度清凉如初春。

    “去东陵。”

    朝鲜的军情还没有送回,朱允炆的心里就静不下来,这段时间里,去东陵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一为了避暑,二一个,也是每天发现东陵这些学生逐渐有了新颖的思想之后,心里会格外的开心。

    从后宫偷偷溜出去,带上三百个新军的护卫,出太平门,倒也没人察觉。

    朱允炆到达的时候,这批学生都各自忙着交流自己的最新观念,对朱允炆的到来也大多习以为常,几个月的时间,皇帝前前后后来了不下二十次,倒也不再像第一次那般兴奋激动。

    也是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御前司还专门在这里给朱允炆建了一个临时的小型殿宇充做行在,置于林荫包围之中,倒还有些许避暑的功效,朱允炆没事会在这里待着,如果有哪个学生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也都喜欢跑来找朱允炆一起探讨。

    而来找朱允炆次数最多的,则是那个叫莫成的人,一个致力于提高匠户社会地位的学生。

    朱允炆当初说了一句,真理在未得到实践之前,我们都可以去质疑真理的正确性,这句话让莫成彻底放飞了自我,生活中经常碰到的司空见惯的事情,都成了他来找朱允炆的借口。

    而这次,他又来了。

    “学生莫成,参见吾皇万岁。”

    莫成手里拎着一个水壶,将后者放到地上,然后规规矩矩的磕了一记响头

    朱允炆看着他,起了好奇,“你这是做什么,今天是打算来请朕喝茶的吗?”

    水壶还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刚烧开。

    朱允炆在他们面前很少端架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拘着,好使他们大胆的畅所欲言,以致于像纪纲这种胆子大的,没少借口探讨问题为由,跑朱允炆这蹭上好的香茗。

    莫成解释道,“其实学生还带了炉子,只是留在了殿外不让拿进来。”

    朱允炆有些摸不清楚莫成想干啥,就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双喜就忙差人将莫成带着的小炉子提了进来。

    炉火还旺着,应该是刚续的木炭。

    “你这是要给朕表演烧水吗?”

    朱允炆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但还是克制下激动,淡淡的问道。

    莫成把水壶放到炉子上。

    “陛下稍安勿躁。”

    壶里的水本就是烧开的,这一放上去,不大会的功夫就沸腾起来,顶的壶口的盖子叮叮乱颤,大量的水汽氤氲而出。

    “陛下可有发现?”

    莫成拱手道,脸上挂满了洋洋得意,似乎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朱允炆一瞬间攥紧了拳头!

    “是吗?不过是水烧开了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莫成就乐了,好像为自己从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中发现了一件珍宝般,侃侃而谈起来。

    “陛下早先说过,任何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得到实践前,我们应该去质疑他的合理性,水烧开之后,水壶的盖子会被顶动,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莫成一把拿开壶盖,顿时就是大量的水汽自壶内冲出。

    “这就是原因!”

    莫成一指袅袅升起的水汽,“烧开的水会产生大量的水汽,这些水汽在密封的空间中具有一定的推动力量,是他们,推动了壶盖!”

    朱允炆动容了。

    他有种预感,眼前这个莫成如果按照这个想法闷头走下去,说不准,他朱允炆可以看到蒸汽机的出现!

    要知道,风箱和水排早在神州大地上诞生了两千年,经过那么多年的进化和完善,跟蒸汽机中所需要的曲柄、连杆、飞轮等将圆周运动转化为直线运动的装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还没有人想到利用这些技术来和蒸汽合而为一。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技术上已经成熟,缺的就是一瞬间迸发的灵感了!

    “水汽,原来是有力量的。”

    莫成重新将壶盖盖上,“而且,学生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发现。”

    说着话,莫成又将壶盖拿起,悬于手掌之上,壶盖内壁便不时有水珠掉落,滴在莫成的掌心中。

    “这些水汽,依附于壶盖内壁,相互凝聚下,又成了水滴。”

    莫成激动的脸都红了,“陛下,那日同窗陈冲曾言,鬼神之说子虚乌有,日月轮转、雷霆雨露若都不是神仙布法,那这个壶盖,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几个月乃是酷暑三伏,学生前些日打了一盆水,每日晚上收于房舍盖上盖子,每日清晨则端出至于烈日曝晒之下,没多些日子,一盆水便完全曝晒一空,盆里的水都去了哪里?”

    莫成一指正在沸腾的水壶。

    “学生猜想,必是那一盆水于阳光曝晒下如这烧开的热水一般,化为水汽腾空上天,学生的一盆水很少,但天下湖泊江流何其广也,东海万里无边际,这般曝晒,会产生多少水汽,这些水汽凝聚在一起,倾盆大雨的由来不就得到解释了吗?”

    朱允炆心中笑开了花。

    虽然莫成的话并非附和雨水形成的全部要素,但核心点却把握住了,最最重要的是,他通过一件生活中的小发现,继而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科学证据,用以驳斥几千年下来社会已经形成,根深蒂固的神学体系。

    “可是,死物是落于地而非升空,水汽怎么会到天上呢?再说了,南京下雨或可解释,倚临于长江之边,那湖广下雨、闽浙下雨和解?东海形成的水汽为何会到闽浙头上落雨呢?”

    朱允炆本以为自己的问题可以问住莫成,谁知道后者仿佛早有准备。

    “学生为此特意取了棉絮,棉絮于室内会落下,因其无风,而于室外则飘忽,棉絮越少,则飘于空中的时间越长,就好比咱们人是不会被清风吹起来一般,质量越轻,越无法抵御风力,水汽比之棉絮,重量上更加不值一提,很可能是被这室外之风裹挟而上空的。”

    下雨,并不是龙王爷施法!

    雷霆雨露也不是神仙操纵的天象!

    这个发现对君权无上的时代意味着什么?

    古时候天下闹旱灾,皇帝往往要斋戒修沐,然后搭祭台祷告上天降雨,如未能祈下雨来,皇帝就要下罪己诏,同时大赦天下,停建工程。以此来向上天神灵示以真诚和忏悔。

    有看过大明1566的会记得,仅仅一个不下雪,就弄得天下人心惶惶,甚至以此来成为党争的导火索。

    而一旦发现了所谓的天象本就是自然现象,并非神仙在操控,那,将来再有旱涝之灾,跟皇帝可就没了任何关系!

    这动摇了神学的根基。

    神权不稳,君权也就不稳了!

    思想自由之下,第一簇要命的火花已经诞生了。

    朱允炆这一刻知道,他将来对大明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仔细保护好这一簇还很弱小的科学火苗。

    “你很喜欢工学?”

    莫成跪伏于地,“学生愚钝之才,治国施政与学生仿若无字天书般高深,反而对这旁门左道甚为钟情,幸家父开明,并未因此而嫌弃学生。

    本以为余生仅留乡野间与农具为伴,三生有幸得蒙陛下青睐召于南京,启蒙学生之思想,鼓励学生之幼稚。”

    朱允炆站起身,负手在殿中来回走动了许久。

    “这里,还有多少人跟你一般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发现。”

    莫成忙回道,“仅学生之同乡邢宇一人。”

    “朕给安排个去处。”

    朱允炆仔细想了许久,“去工部,你俩去工部,把你们想实验的,想做的东西全大胆的去做,所需要的任何东西朕会派人给工部下令,全部提供给你们。”

    “学生,谢陛下隆恩。”

    莫成激动的叩首。

    “去吧。”

    朱允炆唤过双喜,“派人送他们去南京,给他们挑一处宅子,让你的西厂派一个总旗给朕保护好他俩。他俩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

    双喜能够感受到朱允炆对这莫成的重视,心里顿时一紧。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着御前司和西厂的人仔细保护好这两位,断不会有任何差池。”

    莫成离开了,但朱允炆脸上的激动却越来越明显,甚至一度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

    双喜看着朱允炆乐,但他却乐不出来,“奴婢好久没看到陛下这般开怀了。”

    不就是发现了降雨的原因吗?

    这对皇权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没了上苍神灵,君权天授这四个字可就站不住脚跟了啊。

    朱允炆一把摁住双喜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发现了蒸汽!”

    朱允炆自己的工学知识太浅薄了,他是一个文科生,而且穿越之前又在仕途上呆了太多年,他是秘书出身,不是专业的对口司局,他整天脑子用的地方是写发言稿、给领导安排行程和协调各单位的配合,十几年下来,哪还能记得住课本上的知识。

    所以他即使知道蒸汽的最初原理和大家都知道的万有引力之外,其他能拿出手来教古人的都没有,他也不会制造燧发枪,他没有百科全书和金手指。

    所以他才要求东陵这些学生大胆的解放思想,因为古人的智慧是很强大的,他们只是几千年下来被束缚在一个框架里而已。

    只要从外围打破这个思想牢笼,他们就可以腾飞。

    三千年前春秋时诸子百家的思想争鸣,那是华夏民族科学进步最快的时期,而今时今日主流的攻城器械,还是三千年前的那批改良而来,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今天,莫成不靠他朱允炆,自己发现了最原始的蒸汽理论,这意味着只要不打压这种奇思妙想,不把莫成杀掉,把他的发现关进笼子里,以大明现在完全成熟、领先西方几百年的原始工业体系,完全有望制造出蒸汽机!

    “不就是一个被水汽推动的水壶吗?”

    双喜不明就里,一个被推动的壶盖而已,甚至力量都不足以将壶盖顶开,至于让朱允炆如此激动吗?

    “今天推动一个壶盖,将来就可以推动一架马车。”

    朱允炆画着大饼,“早晚有一天,当技术纯熟了,可以推动更大重量的时候,朕就可以在一天之内,将我大明的儿郎,送到天南海北!”

    当大明的军队不再受限于行军速度和人力上,漠北,就是大明的后花园!

第九十九章:大明--朝鲜《庚辰条约》

    自从发现莫成这么个人才后,朱允炆往东陵跑的更勤快了。

    只要思想上不再因循守旧,这群人真的可以在想法上跟朱允炆这个穿越者,逐渐找到一定的共鸣。

    如果不是朝鲜的军情战报送过来,朱允炆甚至都恨不得天天扎在东陵不回皇宫。

    “朝鲜那边,战事怎么样了?”

    朱允炆没有亲自去看军情战报,而是先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整一碗冰镇的绿豆汤。

    “幸赖陛下洪福庇佑,我军于复州大胜,李芳远授首了。”

    朱允炆端着茶碗的手便顿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

    “哦?是吗,倒是没让朕失,只是怎么战场打到复州去了?”

    双喜便凑到朱允炆跟前,小声嘀咕几句。

    朱允炆这才开怀大笑起来。

    “好好好!平安做的漂亮,甚合朕心,该赏!该重赏!”

    末了咂咂嘴,朱允炆又叹了口气。

    “算了吧,汉城一败,他平安确有过错,功过相抵,回头御前司写一纸申饬发过去,赏就免了。”

    “诶。”

    双喜忙应了下来,跟在朱允炆身后,“复州一战,足足抓了七万多俘虏,现在都压在辽阳大营,平将军请旨意,如何处置,另,我大明军已入朝鲜,李芳果的王位算是保住了,下一步如何处置朝鲜,是撤兵还是?”

    朱允炆微微一顿。

    朝鲜的国情跟安南不一样。

    从政治层面上来说,朝鲜做中原属国数千年,但神奇的是,他们很乐衷做属国,但绝不允许被灭国。

    而且朝鲜的土著百姓很好玩,他们似乎天然有一种夜郎自大的感觉,朝鲜人自制的堪舆图,朝鲜的国土甚至包括了大明的辽东!

    大明的辽东可比后世的东北要大的多,外兴安岭一路抵至库页岛现在可全是大明的领土,虽然几千里无人区,但归属上是大明的。

    朝鲜人拿笔一画,都画给他们了,乍一看,还以为朝鲜有小半个大明大呢。

    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在消灭纳克楚之后,兵锋西进漠北,一路追杀北元王室,打过了斡难河,在捕鱼儿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一带,击败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斩俘十万,整个孛儿只斤氏,也就是蒙古的黄金家族超八成王公全部投降,随后被压到南京砍了头。

    当时北元还没有分裂出鞑靼和瓦剌部,整个北元全部西逃,直到蓝玉撤军后才重返漠北,但此战之后,显赫一时的蒙古帝国彻底土崩瓦解。如果不是因为漠北距离大明太远,大明的疆域甚至可以北抵至现在俄罗斯的勒拿河流域!

    那大明的疆域,可就不是八百五十万,而最少是一千五百万了!

    太祖一手缔造的大明强盛到如此地步,朝鲜的国王李成桂也正因为没有得到太祖的敕封,在朝鲜,他连王位都不敢坐。但最底层的朝鲜土著,却还沉浸在当年的高句丽王朝时期,认为他们可以跟大明掰掰腕子。

    这样的民族,你想要灭他们的国,他们的老百姓就会跟你死磕到底,付出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没必要非要弄死他们,再说了,五成以上的朝鲜人,追根溯源都有汉人的血统,直到现在,都建文二年了,朝鲜的王公大臣,不也都说汉语吗?

    安南在朱允炆的心中,那是一定要废国置省的,这涉及到他的东南亚海运大业,南亚寮国、暹罗、安南这三个国家是一定要吃到肚子里的,至于那个阿三如何处理,约翰牛可是个好榜样。

    双喜见朱允炆发愣,提了一嘴,“要不要奴婢去文华殿,召三位阁老和杨解两位学士?”

    “不用!”

    朱允炆很是硬气的一挥手。

    “朕先平西南再平朝鲜,这属国如何处理,就不需要他们来教朕了。”

    现在是建文二年八月,不是洪武三十一年八月!

    朱允炆屁股下的皇位现在稳如泰山,国家大事上,他要开始行使一个皇帝的专属权利:乾纲独断!

    “战俘的话,都押回来,交给工部修路通运河去。”

    朱允炆坐在御案后面,拿起笔唰唰写了起来。

    “告诉李芳果,这批被俘的朝鲜军,属于战争罪犯,朕要先拿走当劳工用,等二十年之后,再给他送回去。”

    双喜脸皮就一抽,战争罪犯?

    什么时候还有战争罪这个罪名了?

    至于朝鲜怎么办,朱允炆当然有了打算。

    好容易灭了李芳远这个刺头,李芳果也如愿以偿的继续做他的草头王,就这么完了?想得美!

    中国几千年下来就是对这些属国太宽厚了,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太祖在世时,朝鲜以一句贫弊为由,就搪塞过去,年年的贡品就几十根高丽参,那玩意你扔六百年后值钱,放在现在,一百两银子都不值。

    太祖还年年返回去不少东西,作为天朝的恩赏。

    朱允炆不在乎面子,大明也不需要这种面子。

    面子不是拿钱拿物资换的,面子是刀和枪,铁和血干出来的!

    这李芳远是个狠人,一把火敢把汉城给烧了,这玩意要是打了胜仗,真一口吃掉了辽东,他朱允炆就算拿整个江南的丝绸去换,他李芳远还能跪地上感激涕零的再把辽东让出来?

    想都不要想!

    他朱允炆就要亲手草创第一份不平等条约!

    “此次明军应朝鲜国王李芳果之邀,征叛逆李芳远,大获全胜,此乃宗父国对臣子属国的庇佑之责。为防止日后再有这般事件发生,经大明建文皇帝亲制该约

    一、朝鲜应出五百万两白银作为此次大明征叛逆的犒军银。

    二、李芳果之王位,乃大明太祖高皇帝敕封,名正言顺,大明承认并保护李芳果的国王正统性,为防止日后再有叛逆者兴兵谋逆,朝鲜国除各地道、府治安军之外,不再增设常备军,大明于咸兴驻军一万,朝鲜每年需支付一百万两驻军军费。

    三、大明租借朝鲜之济州岛,租期九十九年。

    四、朝鲜开放平壤、开京、汉城为大明跟朝鲜的通商城市,如此一来,朝鲜百姓也可以使用到大明国内上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朝鲜不得征收商税。

    五、同时,鉴于朝鲜正处在佛学文明和儒学文明的转变期,大明愿意派遣大儒,在朝鲜各道设教谕,帮助朝鲜国普及儒学,自该约后,朝鲜三品以上大员之子嗣,需在六岁时送往南京,由大明皇帝陛下会同礼部官员共同教谕,为期六年。如此,朝鲜将不再会有不通教化者犯上作乱,悖逆君父的乱臣贼子也就会少了许多。”

    朱允炆洋洋洒洒的写满了整个奏本,看完后又确定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写这种不平等条约,以前只在历史书上看过,现在自己亲自制造一份,虽然潦草了许多,但看起来,还真不错。

    双喜看得眼都直了。

    “陛下,这需要如此复杂吗?”

    以往,要么打胜仗灭国,要么打败仗撤退,这咋打了胜仗还签哪门子条约啊。

    “岂不闻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朱允炆呵呵一笑。

    “咱们不跟朝鲜签这个约,仗又不能白打,但咱们军队一旦大军进入,那就是奔着灭国去的,旷日持久又靡费国力,倒不如签个条约,不至于压垮他们的心里底线,有了活命的可能,谁还愿意拼命呢?”

    朝鲜人怕不怕大明?

    不打仗当然怕,打起仗来,左右都是个死,谁还怕谁呢?

    朝鲜那个破地,大明占了又如何?

    现在的工业基础在这里,朝鲜的资源无法做到大规模开采,就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与其派出几十万军队杀光他们,不如让他们的百姓安心种地交税,反正这钱最后都进了大明的口袋里。

    开放通商,不让朝鲜收商税,大明商人涌入朝鲜贸易,攫取到的财富最后还是要反哺到大明的社会之中,这样一来,朝鲜百姓的钱都进了大明国库,朝鲜百姓跟大明百姓还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一个名义上独立的国家罢了。

    驻军、文化、通商,加上一个济州岛用来建水师港口,说好听点是朝鲜李家王朝,骨子里,就是大明的朝鲜布政使司,李芳果,就是布政使罢了。

    但恰恰因为这个名义的存在,那群朝鲜人就会进行自我催眠,说他们还不是亡国奴,就不会跟大明玩命了。

    等将来,朝鲜像晚晴那般爆发大规模起义后,大明还得帮着李芳果平叛呢。

    只有朝鲜上下全面汉化的那一天,才是大明摘果子的时候!

    朱允炆亲制的这一份条约奏本很快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朝鲜平安的手里,后者便亲自带兵进入开京王宫,递到了李芳果的案头。

    “我大明皇帝陛下亲笔御制,国王就代朝鲜国加印吧。”

    李芳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大明将领,看着平安身后十几名健儿手中出鞘一半的利刃钢刀,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再仔细观看,忙哆嗦着手拿起自己的印玺,在朱允炆的玉玺下,摁了上去。

    平安拿过确认了一遍,这才展演一笑。

    “不耽误国王殿下朝政了,本将告退,有了这份合约,我大明必护国王殿下正统之位。”

    建文二年八月,大明与朝鲜签署友好之约,史称:庚辰条约!

第一百章:庚辰科殿试(上)

    过了中秋,内阁上下总算松了口气。

    建文二年庚辰科的殿试终于要开始了。

    殿试,又称御前对试,考策文,考题由皇帝亲拟或会同内阁六部拟定,时间上一般是在会试结束放榜后召开,即三月下旬与四月上旬期间。

    庚辰科殿试本来初定的时间就是四月初,考题也都已经拟好:“古今礼议”。

    结果好死不死的赶在这个时候,堂堂礼部尚书郑沂谋逆案发,这个礼议的考题就成了一个笑话,内阁不得不抓紧重拟,好容易等到反诗案盖棺定论,朱允炆又要大婚纳妃,朝廷上下只好捏着鼻子操办皇帝的婚事。

    朱允炆不拿殿试当回事,那就有的拖了,结果就是作为考学最高层级的殿试,在建文二年生生拖过了中秋节。

    这一次内阁学聪明了,他们拟定了一个皇帝无法拒绝的考题:

    “议西南诸国是。”

    解缙拿着参试的贡生名单走进乾清宫,连着殿试考题一起呈到了朱允炆的御前,直接把朱允炆看懵了。

    说实话,当朱允炆看到这个考题之后,直接就乐了出来。这个考题,内阁和六部算是拉下脸皮,号召全天下的士子来拍他这个皇帝的马屁了。

    为什么说这个考题是在拍朱允炆的马屁?

    因为考题中写的“国是”而非“国事”。

    这可不是错别字,‘是’和‘事’为两个概念。

    ‘事’为事情。‘国事’即国家的事情,可大可小,可以是已经发生的也可以是尚未发生的,大概意思就是皇帝心里对处理西南还没有谱,大家伙一起来出出主意,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是’为是非。‘国是’即已经定下的国家大事、政策,议论的主要内容是对正在发生和进行的政策评论是非对错。

    宋神宗年间,王安石变法,触及文人阶级利益,宋神宗问大家伙:“变法之事,天下汹汹,昔楚王问叔敖,叔敖所谓‘国之有是,众之所恶也’,司马光答:‘然。陛下当察其是非,然后守之。今条例司所为,独安石、韩绛、吕惠卿以为是,天下皆以为非也。陛下岂能独与三人共为天下耶?’”

    这里面宋神宗嘴里提到的叔敖,即孙叔敖,孙叔敖的原话说的是‘国之有是,众非之所恶也’。王安石的变法宋神宗是很支持的,所以他把非字给去掉了,就是在发脾气,意思就是这件国事,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呢?

    司马光直接怼了回去,他的回答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这变法的事,除了王安石、韩绛、吕惠卿三人以为是对的,全天下都觉得是错的,难道你皇帝加上这三个人就能代表天下了?

    西南的事情如何处理,朱允炆已经定下了调子,所以不需要大家来替皇帝出主意了,大家就变成了‘共商国是’。

    你们的任务就是讨论皇帝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就行了。

    大明不是大宋,皇帝就是天地至尊,所以皇帝的做法他也一定是对的,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既然一定是对的,那所谓的共商就是一个笑话。

    做为科举最高层面的一次考试,为什么要出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考题?

    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皇帝是对的,大家议论的基调就已经定下了,参加殿试的考生,你首先要把自己做题的立场定好,基于皇帝是对的这个情况下来进行二次肯定,

    这不就成了纯粹的拍马屁吗?

    但是拍马屁是分等级的,虽然大家都是在拍马屁,但是你不能拍的那么直白肉麻,不能直接在考卷上写‘皇帝老子万岁’、‘皇帝的一切都是对的’之类的话。

    你一定要延伸你的思路,引经据典,然后辞藻还要华丽,通过旁征博引,举出很多的相关事例来证明皇帝在西南的事情上处理的真好,太棒了,让全天下的臣民学子都有一种‘哦~原来如此’般醍醐灌顶的感觉,然后由衷的喊出‘皇帝老子666’。

    这样的话,既显示出了你的才学,又不会给外界留下唯上谄媚的坏印象。

    这个考题不好做,因为这既考验到了一个考生的智商才学,又考验到了一个考生的情商脸皮,只有这两样全部兼备的人,才能录进三甲,能把这两点都发挥到极点的,那点状元就没问题了,做官,可不就要具备这两点基本要素嘛。

    所以朱允炆才会在拿到考题之后,由衷的佩服朝堂上的大明官僚。

    郑沂案之后,这算是朝堂官僚阶级再向他这个皇帝示好,但除了示好之外,还要兼顾为国家朝廷选材,他们也不容易,能想到这么一个面面俱到的考题,既拍了皇帝的马屁,又能考验出这一批参加殿试的贡生的政治水平。

    如果朱允炆是个土著皇帝,那真的是君臣相宜,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互相给面子,将来历史上一定给建文朝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名声。

    “既然内阁议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朱允炆心情顿时大好,冲着御阶下的解缙说道,“九月初一大朝会之后,就在奉天殿设办吧。”

    解缙微微一躬身,“谨遵陛下圣谕,敢问陛下,届时是陛下亲临还是降恩?”

    洪武朝时的殿试一般都是太祖皇帝亲临监考,吏部尚书作陪,但是殿试的时间太长了,两三个时辰的功夫,皇帝为了维持尊严,要端坐在龙椅上像个蜡像,坐累了也不能动,太祖皇帝能吃这个苦,朱允炆惫懒大家都知道,所以解缙才刻意提了这一嘴。

    朱允炆哪里想的到这一点,他活那么大参加过的考试倒是不少,还从来没有当过监考官呢,出于猎奇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殿试乃为朝廷选材,事关天下大计,朕当亲往,不过殿试着数百人,朕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就着卿和杨士奇、吏部尚书毛泰一并监考吧。”

    你不嫌累,你去不完事了?再喊上吏部尚书标配啊,为什么还要拖着我?

    解缙心里那个别扭。

    监考还不如参考,参考起码还能坐着,监考除了皇帝之外,他们可都得站着,太受罪了。

    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赶紧应了下来。

    “遵圣谕,谢陛下隆恩。”

第一百零一章:庚辰科殿试(中)

    在南京,有这么一个特殊的所在,叫之为会馆。

    各省都在南京设有会馆,但不是官办,而是民办,性质上不同于后世的驻京办,主要是方便赴京赶考的学子有个住的地方,也是滋生官商交互的一个所在。

    学子赴京赶考,出身富贵的还好,寒门学子的盘缠就会短缺,这时候,会馆的负责人就会联络同籍在京的豪商,让其资助银两盘缠,一般住在会馆里的学子会为富商写一幅字或者画上一幅画作为回礼感谢,同时也算有了一份交情。

    哪里的学子若是录进,放了榜之后,同籍的豪商也会再送上一笔丰厚的贺仪,这样一来,这个交情就算瓷实了。

    若说此时在京的一众会馆哪些名声最盛,那自然首推浙江会馆和江西会馆。

    前者的优势在于此时的内阁阁老方孝孺、工部尚书严震直、吏部尚书毛泰、故逆礼部尚书郑沂都是浙江籍。

    而江西会馆则在这两年隐隐有压过浙江会馆的苗头,朝中,两名协办学士解缙和杨士奇都是江西籍,建文皇帝潜邸之臣,现任吏部左侍郎的黄子澄也是江西籍,加上江西一向文风鼎盛,自洪武年间,凡科举之事,都以江西籍录进最多。

    论学文考试,江西籍的学子真的有资格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果不其然,会试结束后放榜,江西会馆再一次成了最大的赢家,可以参与殿试的贡生之中,江西籍足足站去了一半的数量!

    “数十年后,朝堂之上必以江西党为尊。”

    喜出望外的江西会馆当晚进行了一次大宴,不少喝醉的学子还发出了狂言。

    当晚,不知道多少江西籍豪商慷慨解囊,一夜之间,江西会馆就收到了将近三千两的贺仪,所有人都对接下来的殿试踌躇满志,结果风云变幻,所有人一觉醒来都傻眼了。

    三月三十日,朝廷张榜,殿试推迟。

    四月三十日,朝廷张榜,殿试推迟。

    五月三十日。。。

    推迟、继续推迟,一直在推迟。

    京城一众会馆顿时慌了神。

    那么多的学子吃喝拉撒,这笔开支谁能受得了啊。

    这时候其他各省的会馆都乐于看江西的笑话,论富庶,江西可远远比不上浙江、福建和南直隶,哪怕是山西,好歹人家这两年还有煤业撑着,再说了,人家留京的才多少士子?

    你们江西多厉害啊,一次会试录取上百人,养着吧。

    江西会馆只撑了两个月,就濒临破产,不得不继续向在京的江西豪商化缘,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求到一万两银子,然后就在无休止的推迟中惶惶不安。

    弄到最后,会馆里的江西学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京城中四处求一份私塾教书的活计。

    走也不能走,好容易闯过了会试,就差一步就是殿试,万一点了状元,谁不盼着成为下一个解大绅、杨士奇?

    别说推迟几个月,你就是推迟几年,他们也得撑下去!

    宁愿饿死都要臭南京一块地!

    一众江西学子已经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并且开始在南京城里物色活计,偏生这个时候朝廷又张了榜:

    殿试定于九月初三。

    江西会馆差点提前放鞭炮庆祝。

    殿试的头天晚上,江西会馆再一次大摆宴席,为所有留京参考的学子践行助威。

    “诸位,且满饮此杯,祝各位一举录进,光耀门楣。”

    会馆的管事高举酒杯,开心的不能自己,殿试之后,十日之内放榜,他再也不用伺候那么多的祖宗了!

    所有学子齐齐应声,喜不自禁,“共勉之。”

    殿试啊,一个学子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考试,这可不是院试、府试,考不中还能复考,殿试不中,没有录进,那也是个贡生的身份要履职了,只是没有进士身份,不可直接出仕为官,只能混个胥吏的身份,就算日后走大运,得以青云直上,学历这一栏,他也永远都是个贡生。

    当然还有另一个值得开心的对方:面圣!

    看看传说中的皇帝长啥样可是每一个大明人做梦都想的事情,谁家里没有皇帝的长生牌位?平日里都是在家烧香,现在可算是见到活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些待考的学子又开始张牙舞爪起来,对明日到来的殿试,高谈阔论。

    “我等江西学子皆学富五车,依我看,这状元公,必自我等之中选出。”

    一长相平凡,甚至有些丑陋的学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说道。

    “这些年,浙江学子一直压制咱们,明天,咱们就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敬止,你切莫如此自信,怎么能说如此笃定之言,依我等看啊,这一甲,都是咱们的才对。”

    “子行所言差矣,依我看,一甲二甲咱们全包了,就给那些外省的兄弟们,留个同进士出身就好了嘛。”

    “哈哈哈哈。”

    江西会馆里一片自信之语,那会馆管事一看这苗头,好家伙,再吹下去,这就要上天了,赶紧出言打岔。

    “诸位诸位,这考场之事,最忌讳骄矜大意,某这几个月来没少探听消息,听闻这一次参加殿试的考生中,也是能人不少。”

    “嘁,能人?”

    方前那个被唤作子行的学子不屑一笑,“公且看我等,胡广胡光大,诗书传家,乃名臣胡铨之后,才高八斗。

    王艮王敬止,不仅精通韵律,更兼才华横溢,在前宋理学大师邵雍之学的基础上犹有精进,所著梅花诗百首,皆传唱江南诸省。

    金幼孜金子行,乃当今吏部右侍郎练子宁当年同窗,练明公多次有言,子行之才,假日必社稷栋梁耶。”

    凡被点名夸赞的学子无不起身,含笑环顾四周,然后向着他道上一句谢,“子行莫要自谦,汝李贯之名,在吉安,那才是如雷贯耳。”

    只有一个名叫吴溥的学子站出来泼了一盆凉水。

    “吾前几年入国子监读学,平素里就靠着在长安街兜卖字画糊口,这些日子倒也听到三个名字,分别为杨荣、杨溥、胡嫈,言皆是良才,诸位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这酒也少饮些许,早早歇下,待明日好备足精神,参加殿试,切莫御前失了方寸。”

    吴溥的话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因为身份上来说吴浦算是他们的师兄,早年就中了举人,结果因为生病错过了会试,省里怜其才,举荐入了国子监读学,赶了今年的会试,一举得中。

    他一开口,渐渐便有人退了酒席,山吹海哨的宴席逐渐失去了热度,会馆的管事忙提议到此为止,大家伙只好怏怏散去,各自回房就寝,弄得管事陪着笑,连连告罪。

    等到所有人都回了房,管事这才长出一口气,忙招呼着小厮伙计来收拾残局,一百多号人,坐了十几桌,这残羹剩饭收拾起来可是废了力。

    “呸!”

    一伙计啐了一口,“一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酸学子,在咱们这吃了几个月白食,咱们还得跟屁股后面天天伺候着,到了,管事您还得给他们赔礼道歉,忒不是东西。”

    管事一瞪眼,一巴掌打在小厮脑袋上。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懂个屁,明日他们一旦殿试得中,那就是有了官身,做了官老爷,你这话若是让听到,日后莫不把你嘴给抽烂。”

    “当官的就不是老百姓了?”

    伙计小声骂咧一句。

    “咒你们没一个考上的,都去跳长江才好呢。”

    建文二年九月初三,庚辰科殿试开考,一众明初的名臣大牛,纷纷走上了新历史的舞台。

第一百零二章:庚辰科殿试(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朱允炆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参与殿试的学生和监考官已经全数到齐。

    “开始吧。”

    朱允炆轻轻落座,冲身旁的双喜说道。

    后者便上前一步,唱道,“庚辰科殿试开考,诸学子各归其位。”

    随着一阵阵磬响,大殿中的一众应考的学子便是起身,而后有宫女、内宦自偏殿走廊处手捧考卷鱼贯而出,在每个人的桌前发放试卷和笔墨。

    殿试规格上比后世高考、国考什么的高的多,虽然也是一人一桌,但中间相隔的距离并不远,要不然奉天殿再大也充不下两百多人。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人敢抬头瞎瞄,更遑论作弊剽窃了,科举舞弊,被发现就直接拖出去下狱等砍头了。

    瞬间,整个奉天殿陷入安静之中,三名监考官向着朱允炆躬身行礼后,开始履行自己的监考任务,留下朱允炆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

    “朕能下去也看看吗?”

    朱允炆扭头看向双喜,后者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不能,陛下您要下去乱走,恐怕这些学生就没法专注于考题了。”

    闹了半天,朕这个皇帝不能离开龙椅?

    只坐了一刻钟,朱允炆就有些烦了,准确来说,他后悔了。

    “算了,给朕也拿一份考卷来。”

    好多年没考过试了,闲着也是闲着,朱允炆突然就想看看,自己如果穿越成了平民,有没有考中进士的能耐。

    议西南诸国是。

    提笔写了一会,朱允炆就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他妈是不是跑题了?还有,这是我写出来的玩意吗?

    算了,我还是安心当皇帝吧。

    朱允炆傻眼,奉天殿里所有的考生现在也在发傻。

    这是个什么题目?

    这个题的中心思想是什么玩意?

    只有寥寥几人看到这个题目后会心一笑,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西南的事,早已尘埃落定,哪里还有什么好议论的,殿试出这种题目,目的根本不在于重新审视西南,而在于肯定罢了。

    只是这文笔,要慎重。

    杨士奇是江西籍,早前会试结束后,超半数参与殿试的学子都是江西籍,他也与有荣焉,遣府中下人去江西会馆勉励了一众后进一番,此番殿试巡场,他就一直在关注几个重点的学子。

    胡广、王艮、李贯、吴溥、金幼孜,这可都是江西籍中的佼佼者,会试中名列前茅的大才,自然也是杨士奇眼中的重点。

    这次殿试的考题,杨士奇自己之前也在家里做过一遍,深知这次考题的困难。

    这个题目的重点不是议这个字,而在于最后的‘是’。

    稍有不慎,解题就会跑题,而一旦跑题,那就跟中心思想背道而驰了,这群考生,大多数都只有二十来岁,他们,还没有进过仕途,能看清这题背后的深意吗?

    想着走着,杨士奇就来到了胡广的身边,打眼一看,心里就是一凉。

    “西南之事,在于王霸并济,蛮夷之地,不通教化者甚多,理应王道先行......”

    废了。

    杨士奇轻咳一声,心中爱才惜才之心顿起,有了提醒之意,但胡广明显已经陷入深深的自嗨中无法自拔,下笔之间龙蛇起舞,挥挥洒洒之间就是数千字的锦绣文章。

    唉。

    杨士奇心里暗叹,才学是有,但用不到对的地方,等于无用之功罢了,复又摇了摇头,不在关心胡广,转而走向其他的地方。

    殿试的时间为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实在是过于熬人,朱允炆看到殿中有不少学子明明已经写好了考卷,却只能坐在位置上发呆,便一起身,沿着御阶走了下去。

    “陛下?”

    解缙吓了一跳,忙迎上前去,“殿试还未结束。”

    你一个皇帝四处乱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这殿试还怎么举行?

    朱允炆尴尬一笑。

    “朕坐不住了。”

    解缙心里暗乐,小声道,“既如此,陛下可先往偏殿。”

    这倒是朱允炆没想到的,原来皇帝待不住可以先离场,他还以为要待到殿试结束呢。

    “有多少人做完了考卷?”

    解缙打眼一扫殿内,回道。“差不多已有一半之数了。”

    “问一下,有愿意提前交卷的,可以先行离开了。”

    朱允炆抬腿就走,同时叮嘱道,“把收上来的考卷给朕送过来,稍后,你也同来随朕批卷。”

    皇帝金口玉言,就算提前交卷不合规矩,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再加上考试的时间实在是过于冗长,很多身体不好的年轻人早都憋得坐不住,一听能交卷,绝大多数做完考卷的学子便慌忙交了卷。

    偏殿之中,解缙就跟朱允炆俩人开始了批卷的工作。

    批卷简单,殿试考题的中心思想放在那,只要跑题的一律作废,没跑题的留中,然后皇帝看哪些文章顺眼钦定一甲即可,二甲的名词,自然由吏部来排。

    “杨荣、杨溥、胡嫈、金幼孜。”

    一份又一份考卷自朱允炆手中经过,有些人的名字便被朱允炆记到了脑子里。

    能看透并且做对这份考卷的学生委实不多,所以批卷的工作并不算难,等到殿试结束,朱允炆跟解缙二人已经将提前交卷的考卷批阅一空。

    等杨士奇和毛泰两人找到朱允炆复命的时候,朱允炆已经和解缙两人开始喝茶聊天了。

    “结束了?”

    杨士奇捧着一摞考卷放到朱允炆御案上,笑道,“结束了,臣方才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下,今朝录进的人数,可能会比之前几次殿试少上不少。”

    杨士奇身后的毛泰苦笑一声,终是年轻学子,内阁和六部拟定的这个考题,到底是难了不少。

    “有入陛下青睐的吗?”

    杨士奇看了看龙书案上一小沓被摘出来的考卷,笑着问道。

    朱允炆便指了指杨士奇,“倒是有两人跟卿同姓啊。”

    历史上的三杨,可是即将要同朝为官了。

    杨士奇便知道朱允炆口中的两人是谁,笑了起来,“陛下说的是杨荣和杨溥吧,方才臣巡场之时,从这两人身边经过,草观一眼便知道,这两人是要录进的。”

    殿试后十日内要放榜,那是因为以往的考题基本上参与的学子都能做出来,重点在于解题的深浅和文采,所以吏部才会在筛选留存上浪费大量的时间,这次殿试倒是省心,一多半都跑了题,没跑题的,皇帝钦定一甲之后,吏部根本不需要废多少功夫,就能把二甲定下,剩下的自然是三甲同进士了。

    “杨溥、金幼孜、杨荣。”

    朱允炆直接定下了一甲的名单,随后起身,“至于传胪,就定胡嫈吧,其余者,三位卿家自定。”

    “臣等恭送陛下。”

    三人心里俱都好笑,今年这般,可能是大明三十余年来最快批卷的一次殿试了。

第一百零三章:加俸(上)

    历史上,建文二年庚辰科的殿试金榜,几乎被江西籍霸占。

    一甲三人全是江西籍。

    王艮本应是状元,因长得丑屈居榜眼,胡广点了状元,李贯是探花。

    二甲第一的传胪也是江西籍的学子吴溥,像杨荣、杨溥二人都只是二甲的进士,名次甚至排在了金幼孜的后面,可见这一次殿试的质量有多么的高。

    朱棣靖难之后,永乐一朝的名臣都是这一期科举选出来的,包括朱高炽、朱瞻基时代,用的也大多都是这一批老臣。

    朱棣入南京之后,姚广孝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杀了方孝孺,天下可就没人科举做官了。”

    一语成谶,朱棣杀方孝孺,他算是挺痛快,后面就不得不捏着鼻子吞下这个苦果,后面几十年他永乐一朝用的大臣,要么是建文旧臣要么就是建文二年庚辰科的进士。永乐朝科举出最大的人才,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于谦罢了。

    只是由于朱允炆这个小蝴蝶的出现,导致这一次庚辰殿试直接闪了历史的腰。

    当放榜那天,江西会馆上下哭成了一团。

    虽然录进的名单中,江西籍仍然是最大的赢家,金幼孜是榜眼、胡嫈是传胪,二甲三甲之中,江西籍学子仍然占据了近三成,但是数量上只不过才二十六人。

    一百多人参加殿试,录取者仅二十六人,一夜之间,江西会馆就成了一个笑话。

    不知道多少踌躇满志的学子跳江、悬梁,若不是被及时救下,恐怕南京城里真要多出几十条人命。

    殿试没能录进,这辈子基本上仕途无望了。

    尤其是朱允炆一旨圣谕,更是让他们痛断肝肠。

    “一甲为翰林学政、二甲入翰林学子,三甲国子监读学,考定一年外放府县。”

    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啊,就这么痛失,谁还能坦然面对。

    而在殿试放榜后的朝宴上,朱允炆扔出了两个重磅炸弹。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擢刑部左侍郎张春任本部尚书,内阁阁辅暴昭不再兼任刑部尚书衔;

    擢户部左侍郎夏元吉任本部尚书,内阁阁辅郁新不再兼任户部尚书衔;

    擢通政司左通政王谦任礼部尚书,刑部、户部左侍郎、通政司左通政空缺之位,由吏部、都察院核查并荐后递呈内阁审议。”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翰林学政杨士奇忠正廉洁,不磷不缁,入协办以来,才思敏捷,素有奇谋,念其绩当表其功,授大学士衔入文华殿辅政。”

    杨士奇,入阁了!

    三十五岁的杨士奇,这便位列极品了?

    作为当事人的杨士奇反而一脸的坦然,伏跪于地领旨谢恩,解缙在不远处看的眼红发热,他心里知道,杨士奇这个内阁辅臣的位置是怎么来的,郑沂是杨士奇的投名状,这入阁,就是皇帝给杨士奇的回礼。

    而作为当年朱允炆潜邸之臣的齐泰、黄子澄,现在两个人还算个屁啊,兵部的职权早就被总参谋府、五军府褫夺的一干二净,完全成了文职部门,吏部左侍郎看起来大权在握,但是内阁的出现,早就将吏部的人事任命权划走了大半。

    这些六部堂官,唯一能做的就是老实本分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哪个还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可以骄矜狂放?

    话说,内阁现在五位阁臣了?

    解缙心头突然一跳。

    暴昭头上挂的是奉天殿大学士,郁新是文华殿大学士,朱棣是武英殿大学士,加上大学士衔的方孝孺和杨士奇,五个人之中,帝党已经占了两个位置!

    虽然朱棣从来不会进入文华殿办公,但是每年年终内阁审议六部章程、审议翌年财政开支的时候,朱棣是要露面的。

    解缙突然咂摸透了皇帝设立内阁和总参谋府的深意。

    内阁凌驾于六部、都察院、大理寺之上,拥有最高行政权,总参谋府和五军府相互制衡军权,朱允炆只需要再将内阁平衡,他就算一辈子不上朝,全国的军权政权也都在他手里攥着了!

    太祖皇帝废丞相,加强六部中央集权,但中央太大了,京官上千人,太祖皇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全部掌控,朱允炆就设立了一个小朝廷,用小朝廷掌控中枢,他只需要掌控这个小朝廷,就间接的控制了整个天下!

    皇帝登基两年多,军权已固,皇位渐稳,又兼西南、朝鲜威望加身,终于要开始对朝堂下手了。

    翰林学政是内阁辅臣、六部堂官的候补梯队,现在的翰林学政之中,都开始有了朱高炽这个皇室宗亲,恐怕早晚有一天,皇帝真的会把这个天下的权利都攥到他一个人的手里面!

    我解缙在不努力,恐怕就要被现在的后进给超越了。

    “今日放榜,录进三甲,我大明又添社稷良才,朕心甚慰。”

    解缙还在胡思乱想,御阶之上的朱允炆已经端起了酒杯。

    “自太祖高皇帝开天辟地以来,至今日四海咸歌盛世,不过三十余载,便有无数栋梁之才涌现,这是我大明之福,也具赖诸卿之功,朕要感谢诸卿,当共饮。”

    大殿之中众人忙从各自的思绪中醒过神来,举起酒杯,“为盛世贺,为陛下贺。”

    朱允炆喝的痛快,酒酣耳热之际,朱允炆笑道。

    “前些日子,辽东押解了一批税银来,足有一百三十六万两,这还只是正月至六月半年的收入,朕这段时间操心朝鲜的战事,对国税这一块不甚关心,夏元吉啊。”

    “臣在。”

    夏元吉忙出列躬身候命。

    “今日是你擢升的好日子,朕问你,你预估一下今年,咱们大明岁入,能有多少啊。”

    夏元吉虽不知朱允炆为什么突然会提出这个,但还是再心里盘算一下后报道。

    “若后三月不出灾祸水患,今年岁入,应可折银四千万两左右,其中现银,应可达一千四百万两。”

    朱允炆唔了一声,挥手示意夏元吉回座。

    “如此说来,我大明国库日渐充足了。”

    郁新心里便猛然一跳。

    前些日子皇帝可刚刚批给龙江船厂、火器局一千万两的现银,祖宗哟,你又想干什么!

    “我大明能够日渐富强,朕心里一直都认为是诸卿的功绩,也是全天下地方臣工的功绩,朕呐,想要给我大明的臣工,加俸。”

    加俸!

    一些坐在末座的低品轶京官差点哭出来,就差喊出皇帝爸爸我爱你这句话。

    而解缙则蹙起了眉头。

    皇帝老子一心想征官员的税,解缙心里一直认为朱允炆这个皇帝,比太祖还抠门,他怎么突然想给官员加俸了?

    这肯定又是皇帝的阴谋!

第一百零四章:加俸(下)

    朱允炆为什么突然要给官员加俸?

    良心发现还是想要高薪养廉?

    其实务实来说,大明的官员俸禄确实不高,甚至偏低的很了。

    大明的财政收入主体是实物税,现银一直紧缺,所以在发俸上,也是用粮食加宝钞的方式来发放。

    洪武二十七年,重新勘定的官员俸禄品级,九品官的年俸是六十石粮食加三十贯宝钞,换算一下购买力,一石粮食三百二十块钱左右,这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两万块钱。

    但是账不能这么算啊,六十石粮食官员一年是吃不完,但家里的生活开销呢?

    西北的官员还好,粮食价格比较高,卖掉一半换钱,倒也够平时日常的柴米油盐了,但江南富庶之地,粮价贱,卖了粮食换的钱根本不够用,这可不是后世,两口子一起上班挣钱,在这个年代,哪怕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也不可能让媳妇出门抛头露面,加上要养孩子和高堂,这个俸禄,确实养不起。

    七品以下的官员,不贪腐不受贿,一年下来不够给家里人添两件新衣服的。

    即使高居六部堂官,年俸也才一千石外加三百贯宝钞,所以他们每一个家里的亲戚,都会在地方想办法多占土地,这也是这些高官默许支持的,不然,怎么活?

    我堂堂一个部院尚书,总不能一辈子就一个糟糠之妻,一个独子吧。

    男人只有两个人生追求,一是权二是色,权有了,就难免想要寻钱来觅色。这是人之常情,是最基本的**需求,这点朱允炆是万万不能革正的。

    官员的收入低,真不是一件好事。

    太祖在这一点上,对于官员过于苛刻,

    太祖起自微末,幼年时,元末的官员横征暴敛,**至极,极大迫害了底层百姓,这给太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恶劣的印象: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太祖洪武六年定下的官俸,比洪武二十七年要少将近一半,可想而知,明初时官员的俸禄确实很难够一个五口之家过活的。

    都快要饿死了,还怕犯法吗?

    官员很快开始贪腐,继而越来越猖狂,一年县税三万石,县里敢截留一半,只报一万五千石,可谓骇人听闻。

    为什么那么大胆?

    既然贪一两也是死,那就直接贪一万两!

    干成一票,就逃官!

    太祖对贪腐零容忍,对这种逃官也是动辄诛连满门,这种做法,单看没问题,但前后对应着来看,确实有些过了。

    对贪腐零容忍没有错,但前提是,当官的起码不能比普通老百姓活得还累吧?

    你不能指望所有的官员都是圣人,都认为做官就是燃烧自己,温暖地方的烛台。

    就算有这样的干部,他们也有家人,也有家长里短手紧的时候,咱们不能让这些圣人流血又流泪吧?

    一个县官,身兼后世县书记、县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等一系列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是操心全县数万人的生计,责任很大,工作很繁重,一个好的县官,真的是鞠躬尽瘁,既然付出的多,理应获得更高的待遇。

    至于拿到高薪后,会不会起到养廉的效果,那就要看看这时代大明干部的思想觉悟了,这不是外力可以干预的。

    朱允炆要做的,就是保证朝廷可以养活这些干部,并且养的非常好,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还贪那就别怪大明律下不留活口了!

    太祖定下的贪腐剥皮这一条,朱允炆从未想过改正。

    谁敢贪,就杀谁!

    “朕登基这两年,我大明的现银收入越来越高,国库也算充足,加上朕又废除了宝钞,将来官员的俸禄,便以现银加粮食的方法吧。”

    实物折俸暂时还不能废,毕竟现银税收是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多,现在还不能完全用现银,不然,一年三千多万石的粮食岁入,往哪里用?

    南方的官仓可全填满了,这么多粮食,一百多万的军队根本吃不完。

    暴昭作为内阁阁辅之首,这件事上自然是他来主动露头。

    “敢问陛下,这加俸,准备加多少?”

    大明官制暂未改动,五军都督府十个左右都督,都是一品,宗人府左右两个宗正也是一品,二品官,整个京城里不知多少,加的太狠,朝廷开支上要多出一大截。

    “借着加俸的机会,朕正好加定一下内阁的品轶。”

    朱允炆以目视不远处随侍御前,负责拟定圣旨的翰林学子,后者忙提起笔来。

    “宗人府的品轶以后就没了,将来朝廷的命官也不用在宗人府当值,都交给朕的宗亲去打理吧,五军府和总参品轶不动,领授一品衔,朕的四叔是总参谋长,朕当时许诺过,是一万石的年俸,就按照这个标准来吧。

    三殿学士,领授正一品衔,年俸五千石加两千两银子。

    大学士衔,领授从一品衔,年俸三千石加一千两银子。

    协办学士,领授正三品衔,年俸一千二百石加五百两银子。

    正二品衔,年俸两千石加八百两银子。

    从二品衔,年俸一千五百石加五百两银子。

    正三品衔,年俸一千二百石加五百两银子。

    从三品衔,年俸一千石加三百两银子。

    正四品衔,年俸八百石加三百两银子。

    从四品衔,年俸六百石加二百两银子。

    正五品衔,年俸五百石加二百两银子。

    从五品衔,年俸五百石加一百两银子。

    正六品衔,年俸四百石加一百两银子。

    从六品衔,年俸三百石加一百两银子。

    正七品衔,年俸两百石加一百两银子。

    从七品衔,年俸三百石。

    八品,年俸两百四十石。

    九品,年俸两百石。

    胥吏官差,地方视情况酌定五十石至一百石区间。”

    朱允炆嘴唇一碰,暴昭心里就很快算明白,这个俸禄,低品轶的官俸大概是过去的三倍多不到四倍,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大概翻了五到八倍!

    权利越大,年俸越高。

    暴昭此前是刑部尚书衔入阁辅政,年俸是一千两百石,现在他是正一品衔三殿学士,年俸大概翻了八倍!

    杨士奇翻得最狠,因为他之前是协办学士,但那时候还没有协办学士衔,所以实际领的是翰林学政,从五品的年俸,不过才两百石,现在一口气翻了三十倍。

    “陛下。”

    夏元吉直接窜了出来,却不是忙着谢恩,而是一脸的惊惶失措。

    “陛下隆恩,视臣等如子,臣感激不尽,但如此加俸,开支颇巨啊。”

    建文元年,官俸沿用洪武旧制,一年开支折银两百七十万两左右,现在这么一番,年开支最少一千万两!

    大明现在是富,但钱哪能这么花?

    “夏尚书是担心,户部财政赤字吗?”

    朱允炆含笑问道。

    后者想都没想就猛点头,“陛下,如此加俸,国家建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

    军费居高不下,九边、辽东、甘肃、西南、京营陈兵百万,陛下又要扩充闵浙水师。

    朝廷还要修路、通运河,黄河长江,水患频频,休堤防汛更是刻不容缓。

    至今,孝陵都还没有修完,为陛下选吉地修陵寝更是一再延后,户部实在没钱啊。”

    大明现在一年年税就算折四千万两又如何?高吗?真高,够吗?真不够!

    本来奉天殿中不少人都已经对夏元吉怒目而视了,听到后者这么一报数,也都心里一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明,花钱的地方现在看来确实不少啊。

    “边军不能裁撤,孝陵更不能停。”

    朱允炆面容淡然道,“但朕的陵寝,不用另选址建设了,东陵不建了,待朕将来死后,往棺材里一装,就在孝陵里随便挑一个小的偏室,把朕葬在太祖身边便是。”

    孝陵占地之广,足有数十万平,怎么也足够给他朱允炆腾个栖身之空了。

    殿中百官齐刷刷跪了一地,劝阻道。

    “求陛下收回成命。”

    夏元吉更像是死了亲爹一般,都哽咽了起来,“陛下乃大明之君父,岂可在此事上俭省,那我等为臣者,岂不都成了不忠不孝禽兽之人了?”

    “孝陵几十万人,修了二十多年,前后花费几千万两,朕还有什么必要再为自己修一个呢?”

    朱允炆对这种事看得很淡,人都死了,葬哪也是给后人看的,自己又感受不到,火化了都不疼,还他妈挑地。

    修一个皇帝陵,最少花费建文朝一到两年的岁入,这笔钱,能做多少事?

    “太祖皇帝开天辟地,是我汉人的大救星,慢说修二十年,就算两百年,花数万万两,都是我后人应该做的,朕何德何能,配得上靡费国力,劳伤百姓之躯呢?”

    朱允炆一摆手,“朕意已决,这事就不要再议了,朕的陵寝不修,每年,最少可以省下两百万两,这笔钱,补上户部的亏空,发到天下臣工的手里养家糊口,朕不心疼,只望诸卿在拿到俸禄的时候,能够念及天下百姓。”

    奉天殿中顿时哭声一片。

    百官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情实感,有的甚至把头都磕破了,“求陛下收回成命,臣等俸禄足以养家糊口,无需加俸。”

    “都起来,别磕了。”

    朱允炆喝斥一声,“朕金口玉言,说出去话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事既定,无需再劝,只是,朕一人之力,尚不足以弥补亏空,所以,朕还打算加征商税。”

    朱允炆登基后,开放民间盐、铁、粮、布四市,往来四市之商,皆付商税,但是民间其他行当的自主经商行为,是没有商税的。

    因为,大明没有商人!

    太祖定下了军、农、匠籍,唯独没有商籍,甚至有这么一条法令,“不事生产者,皆可捕杀之。”

    所以,大明的商人都是挂靠籍,也就是买地囤地挂农籍,或者子嗣多的与地方军户勾结,挂军籍,出一子从军,以农籍、军籍的身份经商做买卖,官府盘查起来,倒也理直气壮,“我这都是副业,主业是种地。”

    因此,明初的商人都披着合法的外皮,他们只要每年按田亩数缴纳足额的粮税,在日常的买卖中就不需要在另缴纳税金。

    “商贩,也是我大明子民,岂有无罪而妄加杀戮的道理,自今日起,我大明商人,无需再挂靠农、军、匠之籍,查清户籍,发放文牒,便是合法之民,正常经商,朝廷予以鼓励,各地府县应设商贸有司,用于管理和核稽收入,订立税收。”

    收商人的税!

    皇帝果然还是那个皇帝,不务正业,满脑子的歪风邪气。

    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再劝了。

    皇帝为了给他们这些官员加俸,弥补国库户部的亏空,连自己的陵寝都不要了,这份胸怀,谁还有脸再指责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一己私利?

    “商税朕意定阶梯制,百两以下二十税一,千两以下十五税一,万两以下十税一,十万两至百万两,八税一,百万两以上,五税一!”

    阶梯税法,拆分天下地方所有的豪强大户!

    那些家里子嗣多的,一年经商有几十万两的大户,朱允炆这就是在逼着他们分家!

    “皇商那边的税,朕亲自来收!”

    朱允炆上半身微微前倾,居高临下,语气中充满了冷冽。

    “地方上设置商贸有司,朕希望,不要出现逃税避税的现象,做为奖励,各省、府、县三级所征商税,三成留用,缴纳七成即可,但若是有勾结一气,躲避税法者,切莫让朕查知,否则,一县避税,其县主官皆斩,一府避税,其府主官皆斩!

    中枢增设商税稽查总署,户部派个有经验的来挑个梁,品轶暂定正三品,负责稽查各省商税,诸卿,以为如何?”

    你连自己的陵寝都不要了,谁还敢驳了你的面子?

    收吧,反正我们的俸禄现在也高的足够纳妾生子,大不了一辈子不经商呗,这税又收不到我们脑袋上。

    看到百官其贺圣明,朱允炆的嘴角终于挂起了笑。

    别急,早晚有一天,这税,朕会收到你们头上的。

第一百零五章:革新商制

    朱允炆给朝堂百官加了厚俸,甚至为了弥补户部的亏空,决心不为自己修陵寝,这种情况下一句收商税,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反对了。

    这就是利益的互相妥协。

    成全官员的利益,成全大明国库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利益,朱允炆对此丝毫不在乎。

    但是收商税,终究不是皇帝一句话、一道圣旨发下去,全国就像编造的程序那般,一丝不苟的执行,收商税,要设办商税有司、要颁行商税官法、要勘定相应的章程,为此,朱允炆跟户部、刑部一连开了半个月的小朝会。

    幸亏这是古代,不是近现代,大明社会中的商业行为较为集中和单一,不像后世,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商业种类,现在的大明,只有吃喝住用行、娱乐、冶铁七种民商行为和粮、铁、煤、布四市新开的大型商业行为。

    而且大明的商业行为具有集中性,即“城市化”,超九成以上的商业行为都发生在城墙内,城墙外或者说城市外的商业行为等同于零。

    吃分两种,一是百姓种粮克除粮税,留存一年的口粮以外,多余的口粮基本都会卖给就近县城的粮商,换取银钱购置生活用品和衣物,粮商在县城内卖粮的商业行为。

    二便是餐馆酒肆,也都是在城内,不像后世,到处农家乐、村头村尾都是小餐馆,这年代,只有傻子,才会把买卖开办在农村里。

    穿的商业行为更是单一,主要就是布行,布行的货源有两处,一是民间村妇织造缝纫的衣物,二便是各省豪商自江南织造局、辽东织造局采买的衣物。

    住,大明这年头还没这方面的商业行为,没有房地产,最多就是民间手艺人、泥瓦匠,虽然民间也有私下里置产买卖的行为,但终究是鲜少,加上是私人之间的买卖,这就没必要查税了。

    用,杂货铺、铁匠铺,前者属于纯粹的商业行为,后者属于手艺人,是匠籍,暂时不再纳税的范畴内。

    行,大明有驿站,属官办,租赁马匹、马车、驴车与百姓,所得收入,扣除驿站的工钱外,所有收入充公,所以没必要征税。

    二便是镖局,服务于豪商,走镖保镖赚取佣金,算是有商业收入的一种,应收取税收。

    大明的娱乐行当,主要便是青楼、妓院和戏班,前两者是商税大户,南京这家倚月阁,朱允炆找朱植一问,后者便竹筒倒豆子的都报了出来,倚月阁一年的收入六七万两总是有的。

    戏班,这年头的戏班没有固定的演出场所,红白喜事赶庙会、唱堂会是主要收入来源,来去无踪,查税根本不现实,放弃。

    冶铁!

    其实早在洪武年间,太祖就允许民间百姓承包铁矿冶铁,有铁课税,按照冶铁的重量收取相应的税收,比例大概在十二税一至十五税一区间,同时,其余冶炼出来的铁产由官府出资购买,不允许私人买卖。

    现在朱允炆放开了冶铁的私商,那么商税便是一定要征收的了。

    “置商籍,凡存在经商行为者,必须至府县商务有司注册,领取许可,否则,不许经商。”

    这是朱允炆定下的第一条规则,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工商营业许可证,当然,处罚上可要比后世简单粗暴地多。

    “未经许可的经商行为,一旦发现,斩立决!”

    收商税的基础,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有多少商户,不能说你想经商就经商,想种地就种地,统一颁发行商许可,目的便是为了方便管理。

    “各省布政使司,设商税稽查司,各府设商税稽查局,各县设商税稽查队,凡存在经商行为的,一律登记造册。”

    至于县下面的乡村,那就完全没必要管了,因为,也压根没有什么商业行为,无非是老百姓自己私下里之间的买卖,管这个干什么?

    设办商税有司很好办,定下一个明确的品轶,地方自然会招募人手,一个县,总有那么十几个识数认字的不第文人,成立队伍的困难,并不算大。

    难得,是制度和法律。

    这一点上,不能照抄后世,因为国情不同,社会形态和商业行为也不同。

    “除了朕刚才所说,未到衙门办理行商许可的一律斩立决之外,各省的物价,可以根据地方民情,酌定一个平抑的价格。”

    朱允炆举了一个例子,“上下红线的浮动,不得超过官定标准,粮盐铁布煤,现在是我大明用量最大,也是钱物交互最大的五种货物,地方官府必须要严格管控,如出现紧缺,府县报于省,开官仓止抑物价,商户不允许出现超出红线哄抬物价的行为,违者斩立决,家产籍没。”

    朱允炆说,刑部的官员就忙着低头计。

    “行商买卖,最重要的基础是诚信,商人以利趋,做事行径往往不择手段,对于在通商过程中失信和违约的行为,地方商税衙门予以受理清查,查实后,对于失信方,罚没家产与原告。

    地方官府与民间商人的买卖行为,同样受到该法约束,不允许出现强制买卖和买卖后反悔的行为。”

    新任的刑部尚书张春便心头狂跳。

    朱允炆又说了很多,都是他脑子里对后世民商法残存的一些记忆条文,略作更改后便都拿了出来,然后与户部、刑部的官员进行相互印证,最后一一记录下来。

    “律法方面,暂定这些,日后过程之中,查漏补缺,慢慢填充。”

    朱允炆喝口茶水浸了浸发干的嗓子,又把目光转向了夏元吉。

    “至于商税,之前朕所说的阶梯税法不动,地方府县的经商行为,购买方和出售方双方在完成行商行为后,由出售方向购买方提供凭证,购买方持该凭证可以到商税衙门换取银钱,钱数为该次交易额的三十之一。”

    发票是必须要有的,但是如果官方不出面,发票就很难获得生存的土壤,发票可以换钱,这便极大鼓励了普通百姓在交易完成后主动索取发票。

    只不过,很多民间的百姓不识字,朱允炆不得不为此将古印度发明的阿拉伯数字顺手给拿出来。

    发票的格式,便是以阿拉伯数字会同汉字一同誊写。

    再辅以严法,虚改发票金额的行为,一经查实,斩立决!

    律法方面,确实过于严苛,但只有严法,才能保证民间行商不在一开始就走上歪路,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充满了鬼蜮魍魉。也只有严法,才能保证大明这么一个老大帝国从上往下,能够高效率,高精准度的运转起来,就好比,耕战体系的大秦。

    等什么时候大明民间的行商行为都变得守信守法后,严法自然会逐渐宽松,如果连老百姓都开始有了守信守法的概念,他们自然会在日常的生活中进行监督,那律法唯一的功能,就只剩下处罚了。

    “另外,自今日起,官办粮、铁、盐、煤四市,辽东江南两个织造局,所有购货的货商,一律提前交纳一笔税费,数额为四十税一,由官方出具凭证。

    该批货物如由商户自行售卖,则年终商税稽查局收税时,该凭证可以抵消等额商税,如该商户选择转手于人,接手者可向转手者索取官方开具的凭证,用于其年终清缴税务时抵扣,如转手者拒绝提供凭证,接手者可向商税稽查局举报。”

    朱允炆本来考虑过增值税,但增值税还不符合现在大明的国情,只能将增值税之中流转税的一部分先拿出来用以过度,因为现在大明自生产-加工-批发-销售的产业链根本不完善,没必要整出增值税这么复杂的税种。

    而且商税的主要大头,还在粮盐铁煤布这五种身上,这五种,又多是大笔交易,为防止交易过程中出现避税的行为,流转税确实应该存在,考虑到交通运输成本,虽有流转税,便不在额外征收,可用于年终清缴商税时抵扣。

    林林总总,足足花半个多月,朱允炆总算跟户部、刑部草拟出了一份章程,接下来便是推行全国了。

    这时候就看出了帝制的优越性,那就是绝对的效率。

    凡是收到章程的地方布政使司,第一时间就是按章办事,绝不敢拖沓耽搁,当然,也不需要他们在议论探讨了。

    耽误就是大不敬,没办却说办,那就是欺君,全国的锦衣卫所可都盯着呢,敢不拿皇帝的话当回事,你得做好满门抄斩的准备。

    虽然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有很多细微之处的瑕疵,但查漏补缺,朱允炆也做好了慢慢完善补充的准备,甭管怎么说,大明商业体制改革,自建文二年,总算轰轰烈烈的拉开帷幕!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882/ 第一时间欣赏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作者:煌煌华夏所写的《日月永在》为转载作品,日月永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日月永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日月永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日月永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日月永在介绍:
“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